亡靈天國 作者:鋼鎖 (連載中)

jafacc 2011-8-2 21:3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 54455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20:55
章五十 蒙面紳士

  蘭德里是一位十一級塑能系法師,據他回憶這群半精靈數量在十二人至十四人左右——他釋放的探測魔法監控到了十二位入侵者,當時房屋外還有兩個人的存在,但無法區分究竟是不是一夥的,抑或只是路人。

  戰鬥結束得很快,他試圖激活早已經準備好的防禦魔法,但未能成功。事實上早在半精靈侵入庭院時本就應該有警報發出的,同時二樓通往三樓樓梯下面的小閣樓會自動激活數個隱蔽與防禦魔法,以供藏身。

  但警報系統卻失靈了,完全沒有發揮作用,蘭德里休息的時候有召喚兩隻眼魔為自己監視周邊環境的習慣,這個小東西視力雖好智力卻不佳,所以儘管早就看到了入侵者,但直到他們衝了進來才叫醒法師。

  然後發生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半精靈高喊著類似於「只要錢不要命」之類的口號衝了進來,蘭德里試圖反抗,結果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成為了這起襲擊事件中唯一的重傷員,其他幾位侍衛只是象徵性抵抗了一下,所以只是象徵性地擦破了些皮。

  損失並不大,將夫人被掠走的首飾加起來也不過一千多金幣而已。

  「選錯了搶劫對象麼?」奈德忍不住嘟噥,迪克推多生活富庶,一千多金幣的確不算太多,相對於十四名半精靈的強大搶劫陣容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太少了,興師動眾卻幾乎白跑一趟,奈德覺得自己要是劫匪的話,肯定會惱羞成怒,覺得受到了侮辱。

  但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他們很滿意地離開的。」男主人說,之所以會使用「滿意」這個詞,是因為半精靈沒有發火,也沒有用人質來威脅他——甚至是都沒有逼問他,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是「想要活命就閉嘴」,然後自行搜查每一個房間,看起來對自己的尋寶能力非常有信心,事實上他們的確也把值錢的東西都找出來了,不過作為強盜,連象徵性的威脅都沒有一句,多少顯得有些不專業。

  而他們離去的時候,居然沒忘記隨手關門。

  聽起來是一群蒙面紳士。

  「既然他們蒙了面,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半精靈?」

  「因為他們沒有遮住耳朵和眼睛。」蘭德里說,「而且他們自稱是半精靈——原話是『統統別動,沒什麼能比我們半精靈的箭更快。』」

  呃,還是一群坦坦蕩蕩的蒙面紳士。

  克里斯汀與穆勒對視了一眼,正想說什麼,負責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大事不好。」他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煞白,「還有兩處府邸遭到了洗劫。」

  另兩座府邸的受襲時間、方式與細節都差不多,時間都在凌晨三點左右,襲擊者都是一群十二人左右的半精靈,同樣是只為劫財,幾乎沒有怎麼動手便憑藉壓倒性力量優勢控制住了局面,收穫略好一些,兩家的損失加起來有近六千金幣,之所以現在才報案是因為其中一家人膽子小,直到天亮了才敢出門,還有一家人則是忙著偽造現場,試圖多報損失,以達到合理避稅的目的——當然立即就被揭穿了。

  早上九點,奈德暫時居住的房子裡。

  「有什麼看法?」克里斯汀問,她為大家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咖啡,像是盡職的女主人。

  奈德坦然自若地端起來喝了一口,卻聽到穆勒與伊維斯都在說謝謝,搞得他有些尷尬,連忙又將杯子放回桌面上。

  「疑點不少。」穆勒說,「以我對半精靈的瞭解,這是一種對待敵人多疑且殘忍的生物,如此少,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流血委實有些不可思議,他們對待俘虜最擅長的事情便是反覆逼供,找出你的人性弱點,然後瓦解你的意志,甚至可以說他們在這方面有特別的癖好。」他頓了頓,「變態的癖好。」

  「但他們連逼問都沒有。」奈德喃喃自語。

  「所以我說不可思議。」穆勒冷笑,「如果是在馬蹄草原上,他們會拷打你,折磨你,把你的戰友當著你的面折磨致死,只是因為他們覺得你有可能隱藏了什麼秘密。」

  「半精靈很愛錢嗎?」克里斯汀皺眉。

  「半精靈種族以遊牧為生,內部還是採用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只有對外時才會用到金幣。這也是讓我覺得很奇怪的一點——他們要錢幹什麼?難道是打算在人類社會定居下來麼?」

  「而且看看他們的成績單,出動39名半精靈,忙活了半夜,加起來總收穫為7429金幣。」穆勒喝了口咖啡,「作為曾經的敵人,我都為他們感到丟臉!」

  「不全是半精靈。」伊維斯突然說,語氣堅定,「39人裡至少有3個人類法師。」

  「哦?你怎麼知道?」奈德好奇地問。

  「大地之淚告訴我的。」

  大地之淚是伊維斯的法師杖的名字,杖首微微綻開的花瓣中鑲嵌著一顆淚滴形狀的寶石,那是罕見的千年淚花石。淚花石能夠提升法師魔力感知與控制力,往往埋藏在地底深處或者是大峽谷底部,雖然從名字上來看似乎是一種石料,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半生物,能夠通過吸附魔力的方式不斷變大。十年生淚花石只是一塊小小的石礫,百年生淚花石往往能長到指節大小,而伊維斯法師杖上這顆大小接近於雞蛋,至少也有三四百年的歷史,雖算不上特別珍貴,與奈德懷裡的殘翼之杖比起來更是小巫見大巫,但卻非常實用。

  比如說剛才,大地之淚就清楚地在三處犯罪現場都檢測到了魔力波動的痕跡,而且是變幻派系魔法使用後留下的痕跡。除了第一處現場曾有法師進行過抵抗外,另外兩處都是戰鬥還未開始便宣告結束,而第一處的法師也是一位塑能系法師,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戰鬥過程,但在如此危急時刻,沒理由放棄自己最擅長的塑能派系魔法,該而使用只是兼修的變幻魔法。

  「有人類法師的存在?」

  這個發現讓案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讓人一頭霧水。人類法師和半精靈組成搶劫團夥,從技術特點上來說這到是非常不錯的組合,優勢互補。但這只是一方面,人類曾壓迫統治半精靈數百年,兩大種族之間現在雖不能說是誓不兩立,但要走在一起建立長期合作關係,而且干的還是打家劫舍這樣極易因分贓不均而產生矛盾的活,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還有一個問題。」穆勒說,「那個法師提到,侵入者曾自稱是半精靈——如果不是他聽錯了,那麼就是對方腦子有問題。」

  「為什麼?」奈德不解。

  「半精靈是我們對他們的蔑稱,他們不可能這麼稱呼自己,這個稱呼帶有很濃的侮辱性質,等於是在罵他們雜種。他們一般會用『夜行者』或『影人』來稱呼自己,意指現在還只能生活在陰暗中,告誡自己勿忘恥辱自強不息的意思。」

  「那個人正好就是和他們合作的人類法師?」奈德猜測,「也不對啊,既然是合作者沒道理不知道對方的禁忌。」

  「如果。」伊維斯謹慎提出了另一種猜測,一種大膽的猜測,「如果這根本就不是半精靈干的呢?」

  客廳內陷入了沉默,穆勒十指交叉抵住下顎,目光落在茶几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克里斯汀端起咖啡慢慢地品嚐,看起來一時半會沒有喝完的打算

  奈德……他不知道該幹什麼,只好扭來扭去與坐在對面的伊維斯大眼瞪小眼。

  「好吧。」穆勒打破了沉默,「我們還是把話攤開來說吧——沒錯,我同樣懷疑是有人故意冒半精靈的名干的。」

  「可是我們找到了這個。」奈德一指,桌子上擺著一支游霆箭,淡淡的銀色,箭頭分三棱,從蘭德里肩胛骨上拔出來的。

  「這不能說明什麼,在馬蹄草原到處都是。而且現在他們是在迪克推多,除非是將造箭的礦石帶在身邊,否則射一支少一支,更不應該留給我們才對。」

  「如果是人類干的,那麼會是誰?」穆勒的視線緩緩從他們身上掠過。

  「我可以保證不是我們的人。」克里斯汀將咖啡杯放下,「這不在我們的計劃之內。」

  很顯然她所說的「我們」,並非指圍坐在桌邊的四個人。

  「我不知道,但以我父親的性格,既然他將這件事交給了我,就不會節外生枝讓其他人插手。」伊維斯有些遲疑地說。

  「剛才我已經與家族溝通過了,這件事與胡爾特斯家族無關。」穆勒聳聳肩,將目光轉移向了奈德。

  大家都將目光轉移向了奈德。

  「我……」

  奈德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拜託,我連為什麼會被拉進來都不知道,我到是很想也保證點什麼。」他有些惱火地陳述事實,「但兄弟我的確是光棍一條啊。」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20:58
章五十一 棋子的命運

  在這個小組中,穆勒代表著胡爾特斯大公,克里斯汀代表著格利高裡公爵,伊維斯代表著安東尼侯爵,而奈德……據說代表著克拉蘇教宗。

  據說的意思是指這件事看起來是真的,但從邏輯上來說卻完全講不同,因果論認為任何事物的發生與發展都是互為因果的,一種事物產生的原因,必定是另一種事物發展的結果,但在這件事上,奈德卻看不出有什麼事情發展的結果能「導致」自己成為克拉蘇教宗的代言人。

  壓根就是毫無緣由,平白無故便被扣了一頂大帽子,被安排了一份危險的工作。

  奈德的確是光棍一條,事實上其他三人也都對他為什麼會被教宗選為代言人安插進這個小組非常不解,之前奈德沒有與教會發生過任何聯繫,這份任命來得莫名其妙。退一步說,半精靈根本就不關教會什麼事,就算半精靈再暴戾嗜血,也不會愚蠢到去找自由女神教會麻煩的地步,在某種程度上,對沒有專職神邸庇護的半精靈而言,自由女神是比羅慕路斯更不能招惹的危險存在,教會這一手插得非常牽強。

  這一點大家很快便達成了共識,但如果政壇三巨頭都與這件事無關,那麼會是誰在興風作浪?

  「或許真的只是一群強盜,想借此機會幹幾票發筆小財?」奈德繼續猜測。

  這到也不是沒有可能,迪克推多治安雖好,但犯罪率也沒有低到零,半精靈一路東進,長途跋涉被有心人發現行蹤也在情理之中,若真是如此,一切疑點到也能解釋得通。不過僅僅三小時後,奈德的猜測便被推翻了。

  從平民區傳來一個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消息——今天一大早,不少居民發現家中多了不少東西,這些東西的共同特質就是金閃閃,亮晶晶,而且很值錢,或者乾脆的,它們本身就是錢。

  經過技術手段進行核對,很快便證實這筆飛來橫財正是今天凌晨三家府邸被搶走的財物。

  搞什麼?劫富濟貧的俠盜?

  如果是有人冒充半精靈,沒道理辛辛苦苦喬裝打扮把東西搶來後又分出去,如果是半精靈,離開世世代代生活的馬蹄草原不遠萬里來到迪克推多劫富濟貧,盡一己之力幫助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普通人類百姓過上富足安康的生活,這是怎樣一種國際主義……神經病精神。

  大家只能承認這是一個沒有偵探頭腦的小組,從現有線索中實在是推斷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乾脆不再白費力氣,先沿著已知方向追查下去再說。穆勒會說精靈語,繼續從外圍著手調查他們的蹤跡,迪克推多城防分屬格利高裡公爵管轄,克里斯汀負責這方面的溝通與協調。現在當務之急不是研究罪犯的心理動機,而是找出這些傢伙,無論他們長幾條腿有幾張嘴,精神派系魔法中有「預言派系」這一精分派系,預言魔法雖不不具備直接戰鬥力,但對案情偵破可謂至高利器,完全無視什麼現場勘察與案情分析,運氣好的話直接就能指出罪犯。

  但也正是因為預言魔法不具備直接戰鬥力,選擇精修這一派系魔法的法師少之有少,至少在迪克推多是沒有。不過幸好神術中也有類似的奇妙招數——「神之洞察」,自由女神並非執掌隱秘、真相或是時間的神祇,但以神力在時間亂流中發掘一些蛛絲馬跡還是能夠做到的。巧合的是,蒙得神恩能夠施展這一神術的人選奈德正好認識——馬丁大主教。

  馬丁大主教為人風趣和藹,出了名的樂於助人,以執政官辦公廳的名義找他幫忙應該不會拒絕,而且還有奈德這個「教宗代言人」親自出馬,克里斯汀對此行的結果非常樂觀。奈德本就打算抽空去趟教會,問問這個「代言人」身份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正好一併完成,唯一不爽的是——伊維斯要跟他一起去。

  「伊維斯不擅近戰,萬一與半精靈交手會很危險,所以去教會加持一些防禦型神術。」

  「我也是法師,我也不擅近戰,為什麼我沒有同等待遇!」奈德抗議。

  「因為她是女的。」

  「你們重女輕男!」

  「不服的話你可以變啊。」伊維斯哼哼。

  抱怨之後,一起上路。伊維斯俏麗可愛,奈德雖看上去有些**,但也能算是帥哥一枚,兩人走在一起賞心悅目,雖並肩同行卻互不說話,奈德雙手抄在口袋裡兩眼望天,嘴裡哼著不知道跑到了哪去的小調,伊維斯微嘟著嘴側著腦袋一路打量路旁商舖,看起來到像是一對鬧了彆扭的小情侶。

  「喂,能不能不要哼了。」伊維斯最終打破了沉默,她皺著眉頭,「難聽死了。」

  「哦。」奈德應了一聲,雙手繼續抄袋兩眼繼續望天。

  「真沒勁。」伊維斯嘟噥。

  「什麼?」奈德沒聽清楚。

  「我、說、你、真、沒、勁!」伊維斯轉過頭來對著他的耳朵一字一頓地大喊。

  「那要怎麼才算有勁?」奈德聳聳肩,「和你打一架麼?」

  「嗤。」伊維斯不屑地扭過頭去,沒幾秒後又轉過來瞟了他一眼,「喂,你不是要向我道歉麼?」

  果然!就知道那個胡爾特斯家的傢伙不可靠!

  「什麼道歉?」奈德裝糊塗。

  「道歉。」伊維斯言簡意賅。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奈德低頭認真地看著石板路,「好吧好吧,替寫那張便條的傢伙向你道歉。」

  伊維斯哼了一聲。「沒誠意。」她說,「本來看在大家現在是同事的份上打算給你一個機會,現在我改主意了——你還是去死吧!」

  看著少女大步離去的背影,奈德無聲嘆了口氣,追上去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朋友,道歉也是要講心情的,像你這樣霸王硬上弓,主動道歉變成被迫認錯,就算別人有這個想法也會翻臉。話又說回來了,這樣強逼出來的道歉又有什麼意義呢?這種事情難道不該是講究情投意合的麼?

  兩人一前一後溜躂到神殿,伊維斯根本就當奈德不存在,也不打個召喚,熟門熟路不知道就躥到哪裡去了。奈德也懶得和她糾纏,找到大堂輪值牧師讓他稟報上去,問問大主教有沒有時間,不一會兒功夫牧師便帶來回話,大主教請他去書房見面。

  大主教正在澆花,看見奈德後非常自然地放下水壺,捲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小臂。

  「這次是哪裡受傷了?」

  這個……

  「沒有受傷?」大主教明顯有些尷尬,乾笑了兩聲,「哈哈,沒有就好——找我有什麼事?」

  能不能麻煩你先把袖子放下來,你這個樣子我會很有壓力的。

  坐下來說明來意,大主教沉吟片刻,「神之洞察的確是可以用來偵查案情,如果運氣好的話,直接找到罪犯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是一個高階神術,一旦使用影響較大,用於世俗事務,只怕會激起強硬保守派的不滿。」

  「用個神術還會遭致不滿?」奈德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神術和魔法雖然性質不同,基本原理也不同,但效果卻是差不多的。奈德是法師,只要不侵犯到他人的權利與自由,想用什麼法術就用什麼法術,也不可能會有誰來管。

  「沒這麼簡單,你不是教會人士,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大主教苦笑著表示現在教會大致可以分為四派,分別是強硬保守派,溫和保守派,溫和改良派與激進改良派,兩大溫和派系的主張其實差不多,溫和保守派雖然名字裡有「保守」一詞,但並不是反對改良,只是認為改良與發展應該順其自然,循序漸進地進行,馬丁大主教便是這一派中的代表人物。

  強硬保守派則反對一切形式的改良,堅持認為神權應該高於人權與國家權力,簡言之就是應該由教會來統治國家與世界,在他們看來世間萬物都應該歸屬於女神,教會是女神手中的筆與劍,神力不僅是一種力量,更是一種榮耀,是女神在世間的化身與代表,因此理所當然的,神力不應該用於歌頌與裁決之外的任何用途,尤其是不應該用於「服務」凡人。

  腦子進了水。

  奈德立即對這派人的智商與情商作出了判斷,明明自己是人,卻硬要湊到神那邊去,讓他第一時間想起了大學裡那些喜歡玩政治的學生會幹部,自以為高人一等以管理者身份自居,結果不倫不類半貓半狗,自身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

  「不過你有教宗陛下的委任,勉強也說的過去。」大主教點點頭,「這樣吧,今天週六,明天正好是聖息日,晚上我跟你走一趟,那些傢伙就算想告狀也要等到下週一了。」

  「對了,教宗陛下對我的委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奈德接著問,「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至今還弄不明白。」

  馬丁大主教沒有回答,而是端起水壺轉過身去繼續澆花。「這盆雪之藍,我已經養了足足兩年了。」他慢悠悠地說,「最是嬌貴,每天必須一早一晚澆兩次水,水量不能多也不能少,日曬時間不能超過三小時也不能低於一小時,每隔幾天還要將它搬到房間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奈德不知道他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只好淡淡地哦了一聲。

  「這種花除了難養之外,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而且由於原本生活在北方雪域的緣故,移至這裡,就算再細心呵護,不過三年也必然會全部枯死。你說。」他突然問,「既然它難養又一定會枯死,我為什麼還要養它呢?」

  「因為可以陶冶情操?」

  「其他方法也可以做到。」

  「因為享受這個過程?」

  「每天就是澆水,搬來搬去,這個過程有什麼可享受的呢?」

  「那就不知道了。」奈德坦白。

  「答案很簡單。」大主教放下水壺,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因為我喜歡養花——先別急著罵人,聽我說完。我喜歡養花,所以願意這麼做,而在別人來看則是毫無意義浪費時間,那麼你說我究竟是應該遵從自己的本心繼續做下去,還是聽取別人的意見放棄?」

  「當然是自己說了算。」

  「我就是這麼想的。」大主教撫掌微笑,「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怎麼想怎麼做呢?」

  奈德走出書房時,知道的比進來前更少了。

  不想告訴自己明說就好了,繞什麼圈子打什麼隱謎,什麼花啊水啊的,完全說的就是兩碼事——自己問的是為什麼會被別人設計,你讓我要有被設計者的覺悟不要胡亂揣摩設計者是怎麼想的是何居心?

  等等!奈德突然想到大主教最後一句話——「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是怎麼想怎麼做的呢?」當時聽來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但現在仔細回想卻察覺出了一絲詭異。他說的是「怎麼想怎麼做的」,而從上下語境來分析,既然之前他是說「別人覺得這件事毫無意義」,那麼接下來的出的結論應該是「不要管別人怎麼想」,但他卻還加上了「不要管別人怎麼做」。

  這是在暗示什麼?不要管別人怎麼做,堅定地走自己的路麼?聽起來有點道理,破局的最好方法就是跳出棋局,按照自己的規則行事,不管線頭多亂,直接一刀下去全部斬斷。不過這麼做的前提是你必須有一把快刀……但現在,奈德想他手裡的武器不過就是一根牙籤吧。

  回想起來,自從墜入亡靈深淵開始自己的確一直都是被動拘謹,在亡靈深淵一心只求能繼續生存下去,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小心謹慎委曲求全,瞻前顧後事事小心,但到頭來還是茫茫然然地被人帶進了麻煩中,無形之中彷彿有一隻大手在操縱著自己。

  未免有些太過謹慎,太過保守,一點膽色都沒有了。

  要振作點啊!是時候覺悟了!一直這樣下去,按照別人的設計一步一步走下去,哪怕是再謹慎再小心,也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想通此節,奈德只覺背上直冒冷汗,原來自己一直都錯了,而且錯的厲害——哪怕完成一場再漂亮的勝局,棋子最後的命運也是被掃落棋盤。想要贏,就必須將決定權把握在自己手裡,必須出其不意,攪亂那些試圖操縱棋盤者的思路,然後一點點掌握主動,亂中取勝。

  又或者,大主教純粹只是個口誤?他忍不住又想……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21:04
章五十二 公道

  離開神殿的時候,伊維斯的心情看起來更好了點,但奈德的人生觀剛剛遭受巨大衝擊,心裡亂的就像是找不到孩子的母雞,沒有心情與伊維斯鬥嘴,更沒有心情和她改善關係,一路上都耷拉著腦袋。

  伊維斯也懶得理他,走至一個路口,突然一拉奈德閃到路邊。「你看那個人。」她低聲說。

  街對面一個身穿灰色寬袍的傢伙正在一家店舖門前徘徊,看起來低著頭似是在挑選商品,但東張西望神情可疑,他側前方是一家出售玻璃製品的店舖,角度折射的關係恰好有一面鏡子將他照得清清楚楚——眼睛狹長,鼻樑很高,下巴很窄,特徵明顯。

  畫像上的那個半精靈?

  「他的耳朵是正常的。」奈德提醒。

  「如果他們的同伴中包括人類法師,施加一個將耳朵變正常的變形術並不難。」

  正說著,有人走向了可疑人物,低聲交談了兩句後警覺地抬頭看了看四周,奈德連忙低頭拉住伊維斯的手,靠在牆上。那個人目光掃過看到的只是一對親暱私語的情侶,確認沒有什麼異常後從懷中掏出一個類似於信封的東西交給對方,然後快步走開。

  一切發生的是如此突然,沒有時間仔細思考。

  「你,還是我。」伊維斯問。

  「我留下來盯著這個半精靈,那個人應該是普通人類,你對付起來更有把握一點。」

  「好。」伊維斯點點頭。

  「等等。」奈德拉住了她,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手一直都還是牽著的。「這個給你。」奈德鬆開手從口袋裡掏出半塊藍寶石,「只要距離不是太遠,隨時都可以傳送到另一半所在的方位。」他說了一遍口令後叮囑,「記住,不要勉強。」

  「好奇怪的口令。」

  「不,後面這一句不是。」奈德有些無力,但他來不及表現自己的無力感了,因為那個半精靈也已向反方向離開,他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準備好各種法術,心裡同時祈禱這個傢伙的聽覺和耳朵長短成正比。

  或許是為了不惹人注意,半精靈腳步並不快,但卻非常狡猾,經常是走過一個路口後突然轉身折回來,重新選擇另一個方向,幸虧奈德一直都是在街對面遠遠跟著,為了掩飾還買了一袋水果裝模作樣提在手裡。

  十來分鐘後,兩人已經離開了鬧市區,半精靈再次突然轉身,看了看四周後閃進了一條小巷裡。

  奈德猶豫了片刻,穿過街道跟了上去,走進巷口的一瞬間,他便知道自己上當了,這是一條狹長的小巷,位於兩排高大建築物之間,大概是什麼應急通道,沒有任何障礙物視線一覽無遺——沒有障礙物,沒有人,也沒有半精靈。

  幾乎是下意識的,奈德一指地面,三根石柱拔地而起並排擋在了他面前,就在同時,一道銀線劃破了空氣,撞在最中央那個石柱上,石屑四濺,硬生生撞出一個碗口大小的缺口來。

  一道黑影從前方牆壁上飛起,他躲在兩座建築物外牆的縫隙間,難怪沒有被發現。半精靈拿出了自己的真本領來,腳步起落如飛,甚至是根本就不著地,在兩邊牆壁上來回彈跳,同時以華麗的姿勢反身射箭,雖然這個人類法師看起來有些難纏,戰鬥空間過於狹窄也讓他無法完全發揮,但他依舊有足夠的信心擺脫敵人——如果不是干掉的話。

  人類法師一不做二不休,連續幾個石柱術下去,將自己圍得嚴嚴實實,游霆箭雖然能夠破魔,但畢竟也只是普通弓箭而已,射穿如此渾厚的石柱還是力所不逮。

  正確的選擇,但也很保守,符合人類懦弱的天性,成不了什麼大氣,這次留你一命,下次再殺好了。

  半精靈不屑地想,給對手下了定義。

  但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瞄見了一道黑影,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不應該出現的位置,正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

  不可能!石柱擋住了游霆箭,自然也就擋住了對方前進的路線。空間魔法?可是自己沒有看到空間門。

  來不及想了。

  奈德揮舞著法師杖,澎湃的火元素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空氣都瞬間燒得發燙,巨大的火球離開了杖尖,就像榴彈離開了炮膛,呼嘯著撞向了半精靈。

  奈德沒有留力,這是他的全力一擊,他沒有抓俘虜的想法,破案固然重要,但與生命相比一切都是小事。如果這個傢伙足夠好運能夠活下來,那麼奈德會給他一個機會好好回憶一下昨天晚上幹了什麼的。

  半精靈沒有變成黑炭,也沒有變成一隻人形燒雞,火球重重地撞向了他,在空中變成一朵絢麗紅云。半精靈發出一聲怪叫倒飛了出去,卻沒有喪失活動能力,腳尖一點撞破了一扇窗戶衝了進去,等到奈德謹慎地在牆上開了一個洞時,所見只是一對用白色床單包裹著身體瑟瑟發抖的中年男女,以及地毯上焦黑的腳印與橫飛出去散落在走廊上的木門。

  這樣都沒有喪失活動能力?半精靈的身體是什麼構成的?二氧化碳麼?

  「打擾了。」奈德放棄了追下去的想法,禮貌地向那對看上去並不像是夫妻的中年男女躬身致歉,「請繼續享用這個美好的午後吧。」

  奈德退了出來,緩緩轉身,轉到一半時身形忽地一晃已經出現在了巷口,隨後一個健步閃進屋簷下,貼著牆壁快步離去儘量用行人擋住身體——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是假裝離去,實則躲在高處準備打自己個措手不及?半精靈善於遊獵,從小就在戰鬥環境中長大,不能不加倍小心。

  直至離開了這條街道,奈德方鬆了一口氣,放緩腳步正想拿出藍寶石與伊維斯聯繫,轉念一想不知道她那邊是什麼情況,萬一正躲在什麼暗處窺視,自己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就糗大了。

  那麼返回駐地?

  正想著,奈德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面那棟樓裡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克里斯汀?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仔細一看,對面那棟樓是居然一家情侶旅館……搞什麼?她不是去市政廳調取資料督辦案情了嗎?

  沒來由的,奈德硬生生將她的名字嚥了下去,低下頭等她走遠。「剛才那個人住這裡麼?」奈德走進旅館,向坐在服務台的中年婦女亮出了代表著執政官的劍與法杖胸牌,「剛才出去的,個子高高,穿白襯衣的那個女人。」

  「不,她是來找人的。」中年婦女驚恐地打量著奈德,「她是罪犯麼?我聽說昨天晚上貴族區發生了好幾起滅門慘案,是真的麼?跟她有關麼?」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奈德冷冷地說,帶足了上位者的威嚴。

  「明白了。」中年婦女用死裡逃生的神情點頭,「她找的人還沒有下來,302房間,我可以把鑰匙給你。」

  奈德猶豫了一下,其實他不想接過來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走進旅館,克里斯汀可能是在調查案情,也可能是在與人約會,但無論是什麼,都跟自己無關不是麼?作為隊友就應該無條件的信任——就像她昨天晚上所說的那樣,信任隊友是合作的關鍵。

  但現在上位者的威嚴已經裝出來了,如果不把鑰匙接過來,不上樓去調查一下,似乎顯得有些太挫了……

  奈德點點頭,接過鑰匙,裝模作樣地走進了樓道,他本打算在二樓待一會兒就下去,但剛轉過樓梯就聽見腳步聲,一抬頭正好是打了個照面。

  奈德驚訝地看著對方,對方也是一臉驚愕,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多瑙森。

  —————————————————————————————————————

  「這真是情侶旅館?」

  奈德有些難以置信,302房間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房間」了,客廳裡有小舞池有簡易吧檯,如果奈德沒看錯的話水晶吊燈上鑲嵌著的是照明水晶,圓形大床上以及周圍堆滿了氣球,粉色的紗帳垂下來,通往浴室的門用漂亮的玻璃掛鏈隔開,雖然沒有看見,但穆勒相信浴缸裡應該灑滿了玫瑰花瓣。

  「哦,符合不同人群的需要嘛。」多瑙森代為解釋,「有些顧客需要的只是一張床,有些顧客對生活品味的要求則要更高一些,雖然有些麻煩,但作為服務提供者你不能因此就歧視他是不是。」

  「你想來應該是後一種。」奈德在吧檯前的高腳凳上坐下,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酸酸的。

  「看情況了。」多瑙森很隨意地聳聳肩,為奈德將杯子倒滿,「主要看對方有什麼需求,如果她需要情調,那麼我會準備好燭光晚餐,如果她需要刺激,那麼我會找到一張結實的床,如果她想要浪漫,那我就會直接帶她去小河邊看星星。」

  「不過。」他與奈德輕輕碰杯,慢悠悠地說。「克里斯汀需要的不是情調,不是刺激也不是浪漫。」

  他仰首品嚐著金黃色的液體。「這是瓶好酒,我特地從夏奇拉帶來的,在迪克推多可喝不到這麼正宗的弗蘭尼克冰酒,你應該好好嘗嘗。」多瑙森放下酒杯,注視著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奈德,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是如此誇張,彷彿在奈德臉上看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看看你這個樣子。」他用力拍著奈德的肩膀,「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多瑙森收斂笑容,「我和克里斯汀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她來找我,是為了要一個公道。」
jafacc 發表於 2011-8-6 19:31
章五十三 好酒

  這個答案並不能讓奈德滿意,討個公道的意思是多瑙森之前肯定做了什麼對不起克里斯汀的事情,而以奈德對克里斯汀的瞭解,她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人,此外很講道理,能夠做到從別人的角度思考問題,一般事只要確實有理由,說得過去解釋得通,都不會過分追究。

  ——那次在山洞裡克里斯汀被他佔足了便宜,事後也只是把他推下浴池而已,遠談不上「討個公道」。

  多瑙森沉默了片刻。「看來你是認真的。」他一語雙關地說,「那麼你應該有耐心聽我說一個故事了。」

  多瑙森的故事很長,而且前半部分奈德已經在格利高里夫人那裡聽說過,但他並沒有打斷,而是讓他說下去。重點在後半段,在格利高里夫人的故事裡,克里斯汀被昆圖斯將軍帶了回來,昆圖斯夫人為家族名譽著想,忍氣吞聲接受了這個女嬰,並對外宣稱此女是自己所生——問題來了,昆圖斯將軍之前的兩個孩子都是兒子,而他年輕時曾與一位貴族好友約定結為親家,那位貴族好友當時同樣沒有女兒,只有一個調皮搗蛋的兒子。

  「那個貴族好友就是你的父親?」

  「對,我就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兒子。」多瑙森苦笑,「所以嚴格地說我也是受害者。」

  當時情況特殊,而且昆圖斯夫人之所以會承認克里斯汀是自己的女兒,未必就沒有這層意思在內,昆圖斯家族與斯基拉奇家族都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一舉一動都關係重大,牽動朝野,聯親之事既然之前已經宣佈,昆圖斯將軍雖不情願但也不能以損害家族聲譽為代價反悔,只能無奈接受現實。

  「但你是知道我的,作為一個新銳開放追求自由婚姻的年輕人,這麼扯淡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接受?」多瑙森說,「我當即便表示了嚴重抗議。」

  「有用嗎?」

  「沒用……」

  當時沒用不代表以後沒用,長大後多瑙森見過克里斯汀幾面,印象也還不錯,但他反對的不是克里斯汀,而是封建家長制,換句話說,如果克里斯汀不是昆圖斯的女兒,大家偶遇,多瑙森或許還會興致勃勃地追求追求,但現在貼上了「未婚妻」的標籤,簡直就是見都不想見聽都不想聽。原本雙方約定在克里斯汀十歲那年舉行正式訂婚儀式,結果多瑙森非常乾脆地離家出走,只能無奈取消。

  多瑙森的確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兒子,老斯基拉奇公爵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父子倆隔空討價還價了近兩年時間,最終老斯基拉奇公爵同意取消這樁婚約,但自感沒有顏面去見老友,要求多瑙森自己上門去解釋。

  多瑙森倒也敢做敢當,獨自一人便殺到無盡森林去找昆圖斯將軍,將軍早就有意解除婚約,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不過當時克里斯汀已經12歲,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是半個大人,將軍讓多瑙森當面去與克里斯汀談一談,如果克里斯汀說算了,那就算了。

  但那個時候克里斯汀不在將軍身邊,而是在迪克推多和格利高裡公爵夫婦一起生活,多瑙森年輕,玩心重,一路上晃晃悠悠玩到了迪克推多,一打聽才知道克里斯汀居然已經回無盡森林去了。從此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直到今年。

  「停!」奈德喝斷,「再也沒見過面……你該不會是說這樁婚約一直都沒有取消吧。」

  「呃,這到不是。」

  雖說多瑙森沒有見到克里斯汀,但兩大家族都已經默認取消了這樁婚約,不然的話去年兩人就應已經成婚了。小時候克里斯汀曾隨將軍拜訪過夏奇拉,公爵夫人非常喜歡這個小姑娘,於是提前就把本該在訂婚儀式上交給她的信物送出了手,這件信物本身價值談不上多高,卻是斯基拉奇家代代相傳的寶貝,如果克里斯汀真嫁給了多瑙森,那麼以後是還要繼續傳給自己兒媳的。

  「說到底都怪老媽,沒一點耐心。」多瑙森抱怨,如果我當時知道那麼麻煩,肯定會阻止她。

  但多瑙森沒有,所以他現在就必須把這件信物拿回來,於是這次找到克里斯汀,講關係,析厲害,順便態度誠懇地道個歉。

  「態度誠懇你個頭!」就連奈德都忍不住想罵人,「你拖了多久——4年還是5年?鬼才會接受這樣沒有誠意的道歉呢。」

  「好像是這樣的。」多瑙森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所以我今天才會選在這裡,環境好,心情多少也會更好一點吧。」

  「好你個鬼!你十有八九是之前就在這裡鬼混!」

  「哈哈,果然又被你猜到了呢!」多瑙森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知己。」

  「知你妹!」

  「我沒有妹子啊,只有一個弟弟,你認識的。」這句話網絡色彩太過嚴重,讓多瑙森有些莫名其妙。

  「說起來,克里希好像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

  「廢話,這種糗事怎麼能告訴他。」多瑙森神情嚴肅,「喂,記得替我保密,我還要在他面前保持兄長的威嚴呢。」

  「你跟這個詞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多瑙森的脫線性格,奈德算是再一次領教到了。事情已搞清楚,奈德心頭一鬆這才有心情享用美酒,入口清涼,沁人心脾,喝下去彷彿有一道冰線從喉頭一直延伸到胃部,絲絲寒意滲體,令人精神一振。

  「好酒。」奈德讚賞,「你剛才說這是什麼酒來著?」

  「弗蘭尼克冰酒,來自弗蘭尼克冰原,釀造過程全部在零度以下完成,喝下去就像是嚼了塊冰似的,從夏奇拉運到這裡必須用特製的魔法車輛,將溫度恆定在五度以下,我這次帶了一車來,現在已經沒剩幾瓶了。」

  「喝得這麼快?」

  「不,送人。這酒雖好,但後勁有點大,所以不能多喝。」

  「你說什麼?」奈德正好將第三杯喝完,頭微微有些暈,「後勁有點大?」

  「因人而異。」多瑙森笑嘻嘻地為他再滿上一杯,「對了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奈德猛然蹦了起來。「靠,你不說我都忘了。」他匆匆忙忙地衝了出去,腳步有點踉蹌,「下次有時間再聊——記得給我留一瓶酒。」

  「沒問題。」多瑙森微笑著衝著他的背影舉杯。

  該死,這酒後勁不是有點大,而是不一般的大。剛才坐著喝還不覺得,一跑起來血液流動醉意上湧,奈德只覺得腳下像是踩了兩斤棉絮似的空空蕩蕩著不了力。伊維斯那邊半天都沒有動靜,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奈德心想還是傳個訊問一下好了,別出了什麼意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這裡又是市中心,到處都是人,想要找個寂靜無聲的地方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她應該不會傻呼呼地跟到賊窩裡去吧。

  掏出寶石正準備傳訊,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奈德?」克里斯汀站在旅館門前,疑惑地看著他。

  奈德有點暈,事實上他本來就已經夠暈了,怎麼回事?她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又折回來了?不知怎麼的奈德有些心虛,好似酒駕被攔的司機。

  「剛才和半精靈動手的人是你,對吧。」克里斯汀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她聞了聞奈德身上濃重的酒味,冷冷地上前一步,「你和多瑙森一起喝酒?你跟蹤我?」

  奈德下意識地後退,結果後跟撞上了台階,膝蓋一軟,腦袋一暈,扭著腰一屁股就摔了下去。

  「不,我沒有。」奈德想要分辨,卻覺得腹腔裡一股暖流上湧,趕緊扭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怎麼喝這麼多?」克里斯汀皺了皺眉,大概是覺得此刻和一個醉漢一起站在一家情侶旅館入口處有些不雅,準備伸手去拉他。

  她和奈德交過手,知道對方的體重比自己重不了多少,雖說武士不是純以力量分級,但一位11級的武士提起一百來斤的東西還是比較輕鬆,如果對方還知道怎麼活動那個叫做腿的身體器官的,那就和老鷹抓小雞沒什麼區別。

  彎下腰正要伸出手去。「這是……」克里斯汀看見地上有個熟悉的東西一閃一閃,而還沒等她回憶起來,一道錐型光束從那個東西上射了出來,投射在半空中彷彿是藍色的水在游動。

  「怎麼了……咦?」手握法師杖的伊維斯從藍光中走了出來,她剛才突然收到奈德的傳信,聽到他在與別人爭辯什麼,以為是遇到了麻煩向自己求援,沒想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卻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掉進了酒窖裡?」伊維斯同樣皺起了眉頭,看看他們又看看情侶旅館,旅館一樓過道里一位大媽正鬼鬼祟祟地惦著腳從服務台後面探出頭來,與伊維斯的目光一撞立即縮了回去。

  「弄回去再說。」克里斯汀說。
jafacc 發表於 2011-8-6 19:36
章五十四 秘密

  奈德是被餓醒的,中午本就沒吃什麼東西,吐到最後都是清水,夢見了什麼記不清了,好像是有火鍋有霧,有美女還有驢,醒來的時候渾身是汗,據此推斷這個夢的性質應該是個噩夢,搞不好是美女騎著驢將自己的火鍋搶走了。

  奈德胡思亂想著,漫無邊際地發散思維,腦袋裡彷彿是空的,一切都像是做了個夢,車禍、穿越、亡靈、魔法……一切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地球,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單間宿舍裡,翻身坐起來對面牆上掛著的是三十二寸二手平板電視,右手邊是風扇轉起來發出恐怖的嘎吱嘎吱巨響,讓人誤以為裡面藏著一個兵工廠的古董筆記本,空氣裡瀰漫著夕陽和籃球場的味道,客廳裡沒聲音是因為同居的老師下午有課,自己睡到現在是因為昨天晚上下了通宵副本。

  多好,他想,靜靜地躺著,默默地看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本應貼著一張巨大的「全職獵人」全家福海報,前女友是這本漫畫的忠實粉絲,分手後他也沒有將海報撕下來,嫌麻煩。

  也不知道富堅老賊有麼有恢復更新。

  這個在腦海中突然出現的疑問句讓奈德恍惚了幾秒鐘,之後才明白過來自己會這麼想,說明潛意識根本就不相信這是個夢。他覺得眼角有些潮濕,於是合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時,一張漂亮精緻的臉擋住了他絕大部分的視線,貼得很近,呼出的熱氣直接吹在他臉上。

  這張臉是顛倒的,奈德楞了一會兒才認出來是伊維斯。

  伊維斯仔細打量著他。「哈。」她直起腰來,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你哭了。」

  「才沒有呢。」奈德一擦眼睛翻身坐了起來,他躺著的是客廳的長沙發,伊維斯則坐在緊挨著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抓著一隻削好的梨,衝著廚房大聲嚷嚷,「他哭了。」

  「我沒有哭。」奈德重申,「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而已。」

  「切。」伊維斯不屑地啃了一口梨,伸長脖子看了看廚房,突然湊到奈德身前,一臉好奇,「你們剛才幹嗎了?」

  伊維斯突然變身為八卦少女把奈德嚇了一大跳。「你沒事吧。」他想要伸手摸摸對方的額頭,確認她腦子沒有燒壞。

  「別轉移話題!」伊維斯一巴掌把奈德的爪子拍落,「你們怎麼跑那種地方去了?」

  「這個……說來話長。」奈德抓抓頭髮,「其實我們是在討論如何回到賽博坦星球……」他非常自然地說著爛話。

  「賽博坦星球,不是地球麼?」伊維斯居然沒反駁,也沒切一聲然後扭過頭去表示不屑,而是眨巴著眼睛又啃了口梨。

  奈德瞳孔驟然變大,死死盯著她。

  「你自己說的咯。」伊維斯輕鬆地聳聳肩,「我要回地球什麼的,我又沒逼你說。」

  ……

  「我還說了什麼?」奈德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問。

  「道歉咯。」伊維斯歡快地將梨啃完,將核扔進垃圾桶,「道歉我就告訴你。」

  「你!」奈德勃然大怒不由就提高了聲調,身體直起怒氣沸騰,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時刻都提醒警告自己冷靜克制,不要惹無謂的麻煩,在腦子裡緊緊地繃了一根弦,告訴自己什麼是能做的,什麼是不能做的,什麼是必須做的,不以好惡行事,只求利益與安全。

  但現在,這根弦斷了。

  他只覺得自己腦子裡彷彿嗡了一聲,定下神來時已經重重一把將伊維斯推開。她原本單臂撐在扶手上,被奈德一推又摔回了沙發裡,雖沒受傷卻嚇了一大跳,瞪著眼睛看著奈德,眼神從驚訝到炙燒。

  「你就只會欺負我!」

  伊維斯衝著他大喊,憤怒地起身離去,腳跟敲打地板的聲音是那樣的怒意衝天。

  奈德長長地吐氣,重新坐下,雙肘撐在膝蓋上,將整張臉都埋在了手掌裡。

  「怎麼了?」克里斯汀驚訝地站在廚房門前,圍著圍裙,「你們又幹嗎了?」

  「沒什麼。」奈德頓了頓,抬起頭,「我喝醉後說了什麼嗎?」

  「回來的時候沒說什麼,睡著之後我就不知道了,我先去買了點菜然後一直在廚房,她在客廳看著你。」克里斯汀揮舞著鍋鏟,「你這才醒來幾分鐘就把事情搞砸了,距離晚飯時間還有10分鐘,如果你不補救好的話就沒資格上桌。」

  「可是……」

  「你還有9分50秒。」

  「好吧。」

  伊維斯在天台。

  這棟小樓有個很漂亮的天台,深紫色的藤蔓沿著木棚設計的曲線蔓延出一個橢圓型的半封閉小房間,房間一側對著廣闊天空,邊緣處並排放著兩個吊籃,只要輕輕一蕩你就會離開天台的範圍,彷彿飛在空中。

  伊維斯坐在其中一個吊籃裡,呆呆地望著遠方。

  奈德走到她身邊,但沒有選擇另一個吊籃,而是直接坐在了地面上,沉默了片刻。「對不起。」他誠懇地說,「剛才我態度不好,不該對你發火。」

  沒有回音,伊維斯就像沒有聽見任何東西,依舊怔怔地望著遠方。

  這個反應在奈德預料之中,他按照自己業已想好的說下去。「我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麼會發火,可能是因為離開家太久了吧。地球是我的老家,一個環形山谷的名字,因為從最高那座山的頂峰往下看,我們居住的小山包就像一個圓球。」

  聽起來還算湊合,他在心里長吐了一口氣,自顧自地說下去。「雖然那裡不算特別漂亮,總是下雨,野獸也很多,但我畢竟從小在那裡長大……」

  「你這是在道歉嗎?」伊維斯截斷了他。

  「不能算是。」或許是有些心虛,奈德實話實說,「我不善於道歉,也不知道怎樣道歉才算是有誠意。」

  伊維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吃驚於他的坦白。

  「有誠意的道歉就是認識到自己錯了。」她說,「我並沒有感覺到你認識到自己錯了。」

  「我認識到自己錯了,和你感覺到我認識到自己錯了,好像是兩回事吧。」奈德習慣性反駁。

  「你看!」

  奈德一愣,笑了。「好了好了,我是真認識到自己錯了。我不是要故意和你吵架,也不是一定要你接受我的觀點,我只是……」他撓撓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我很少跟別人吵嘴的。」

  「你的意思是我和別人不一樣,喜歡無理取鬧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你的確是跟別人不一樣,但不是無理取鬧。我們最開始認識就鬧出了誤會,隨後陰差陽錯誤會越來越深,很多事情我真不是故意的啦,我這個人又笨又木,跟我計較沒意義的了,不要往心裡去了好不好。」奈德有些混亂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要是我們一開始就能心平氣和地認識相處,說不定現在是蠻好的朋友呢。」

  「誰要跟你做朋友!」伊維斯凶巴巴地轉過臉去。

  奈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沉默了一會兒,伊維斯從吊籃裡跳了下來。「走啦。看在你喝醉了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下次你要是再敢……」她用力踩了奈德一腳,「哼哼。」

  「不生氣了?」奈德呲著牙爬了起來。

  「連你都知道你又笨又木,我跟一根笨木頭生氣豈不是更笨更木?」伊維斯不回頭。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奈德無聲地笑了笑卻沒有跟上,他坐下來看著夕陽,那巨大的火球此刻在他眼裡看來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巨大泥丸。奈德有些茫然,下午他吐掉的彷彿不是食物殘渣與胃酸,而是冷靜與理智,是一直在支撐著他的莫名力量。他感覺有些累,被無可琢磨又無處不在的陌生感包圍了。

  這裡是哪裡?我在幹什麼?我是誰?奈德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亮麗的晚霞看起來是如此低沉,空氣讓人窒息,他無力地癱坐在吊籃裡,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該往何處去。他想自己剛才之所以會發怒是因為伊維斯提到了「地球」,那個他一直在迴避的名字,那個溫暖的家與自己曾經擁有的人生。

  但已經回不去了,雖然還在努力,在心底他卻已經隱隱接受了這個事實。發怒並不是因為被揭穿了秘密,其實這根本就不算什麼秘密——一個除了自己外沒人在意的秘密算是什麼秘密呢?這本就是一個多元宇宙,你來自地球或是其他什麼位面,對其他人來說壓根就沒有區別,大概就跟你在曼哈頓自我介紹,「嗨,我是來自雙木鎮陰溝村的陳安平」一樣,那些黃頭髮藍眼睛的白種人才不會在意雙木鎮上是不是有兩棵樹,陰溝村裡是不是有條陰溝。

  他們在意的只是你能帶來多少價值,只要你不是來自阿富汗的某個基地,老家在哪都沒問題。

  但奈德卻將這個秘密保護的嚴嚴實實,彷彿被別人知道了,這個秘密就會消失了,就會離開自己了。他一方面迴避它,一方面又害怕失去它。人類永遠都是那麼的矛盾,無論他手中掌握的是書還是劍,是科學還是魔法。

  恐怕是回不去了,必須承認現實,在亡靈深淵他無需去想這個問題,原本就沒有希望也就不會失落,但在來到這個世界後,希望之火被點燃了,然後又一點點地熄滅。即便是托爾金這樣的空間魔法大師,也無法找到通往地球的路,而自己又要多久才能超越托爾金大師?拜拉席恩只給了自己兩年的時間,現在還剩一年半,想要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成為比托爾金更強大的空間旅行者,不如指望某位神靈看上自己大筆一揮允許自己分享神力來得實際。

  「也未嘗不可呢。」有人輕笑著說,聲音很輕,彷彿是在他心底直接響起。

  「誰!」奈德悚然站起,環顧四周。

  「你怎麼了?一驚一乍的。」克里斯汀站在樓梯前抱怨,「在下面叫你也不答應,不打算吃飯了麼?」

  克里斯汀?不,不是,剛才那個聲音不是她的。「你上來的時候有發現什麼不對麼?」奈德問,「我的意思是說聽見什麼奇特的聲音,看見什麼可疑的東西。」

  「沒有,這裡唯一可疑的東西就是你。」

  「是嗎。」奈德有些茫然,難道是幻聽?他又有些不太確定那個聲音是否真實存在過,因為它是那樣的缺乏重量,輕飄飄的就像蒲公英,風一吹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事實上奈德現在就已經想不起那個聲音的具體細節了,就像忘掉了一個夢。

  「是的。」微風拂起了少女的黑色額發,她在金色的夕陽下微笑,「可疑的人,該吃飯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8-6 19:40
章五十五 洞察

  一輛簡樸不起眼的馬車在階梯外停下,藍色車簾已經有些發白,車身上的黑漆也有脫落跡象,但鑲在車頂一圈的銅條卻清楚無疑地說明了車內人身份的尊貴——銅條上那華麗繁複的文字是「謳歌體」,是讚美女神時所用的最神聖語言,教宗在冊封初任主教時會用戒尺輕觸兩下臉頰,代表女神賜予使用謳歌體的權利。文字是紅色的,說明這輛馬車的主人是一位紅衣主教,即常說的大主教。

  馬車雖然簡樸,但卻像古樸無光的聖劍一樣,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破開塵土與人流,在世人敬畏與虔誠的目光中絕塵而去。

  馬丁大主教掀起車簾,微微眯著眼睛。「是你啊,穆勒。」他認出了上前行禮的年輕人,「怎麼這是要長留在迪克推多了麼。」

  「處理完這件事後或許還會回去。」穆勒恭敬地伸手攙扶。

  「歷煉無處不在,大公一定要你前往邊陲,卻是有些太執著於表面了。」大主教沒有接過他的手,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自行踏步走了下來,「迪克推多同樣是險境,行差踏錯,危險不會比面對那些精靈來得少來得小啊。」

  他嘆了口氣,似是有感而發,轉眼看見了人群中的奈德,正要說話眼中突然劃過一道光芒,整個人都為之一變,那掩飾不住的銳利鋒芒砰然而發,如果說之前的大主教只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和藹中年人,那麼此刻那凝重讓人心生敬畏的威嚴,那無形卻讓人不由自主親近的聖潔,彷彿高大了千百萬倍的身形。只是短短一瞬,門外所有人卻都彷彿聽到了聖歌號角,看到了通往神國那用光鋪成的道路。

  一些虔誠信徒甚至已經屈膝跪下,十指相扣按在胸前,低聲祈禱讚美女神。

  只有奈德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並沒有遲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的地步,在他看來剛才似乎有股巨大的威壓席捲而過,但只是似乎而已,馬丁大主教還在盯著他,往日仁慈溫煦的目光此刻是如此的明亮,儘管明知只是一種錯覺,但奈德還是懷疑自己面對的不是一雙眼睛,而是一對氙氣燈!

  精光斂去,大主教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氣度,走到奈德身前似笑非笑。「晚上好啊,奈德。」他看似平常地打招呼,但下一句話卻嚇了對方一跳,「有興趣加入教會麼?」

  自由女神是一位寬容仁慈的神祇——這與神職有很大關係,在教區內允許無信者或他信者的存在,針對普通教眾的戒律也相對寬鬆,並不象某些神祇那樣追求形式上的嚴謹與服從,總而言之只要你不是信仰邪神,不從事以顛覆自由女神教會為目的活動,教會都不會幹涉你的信仰自由。勸人入教的行為相應地也較少,畢竟自由女神的基本教義便是「自由」,而「勸說」這一行為多少便帶了一些強迫的性質。

  馬丁是紅衣大主教,從聖職來說僅次於教宗這一女神的凡間代言人,雖說大主教之間也有高下之分,但對於普通教眾來說,皆是位於雲霄之上高不可攀的存在。馬丁大主教為人和藹風趣,與多瑙森私交甚密,奈德恰好又是一個外來者,對自由女神以及教會並無什麼深刻瞭解,雖知道對方位高權重,但潛意識更是只是將他看成一位普通長輩,此刻隆重其事地出門迎接還有些不適應。

  但他不是傻子,穆勒本就是聖職人員,恭敬出迎理所當然,但克里斯汀,甚至是伊維斯這位心高氣傲的大小姐都神色肅穆,非常自覺地在門外迎候,奈德立即便開始檢討自己的態度——多瑙森家大業大腦子脫了線還有得補,自己要是脫線了就真是廢材一條了。

  不過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主教會公開勸自己入教,他對教會沒有什麼好感也沒什麼壞感,加入也未嘗不可,就當多個護身符也好。

  關鍵是,大主教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那麼多人都聽的清清楚楚,若是不答應,當眾駁了大主教——不,是當眾駁了女神的面子,只怕今天晚上自己的名字就會登上不少狂信徒的黑名單吧。

  諸多念頭在奈德腦中飛快閃過,正要抱拳行禮謝大主教厚愛,卻聽對方哈哈一笑,也不等自己答話,已走進門內。

  「你不是教徒?」穆勒合上沉重木門,低聲問。

  馬丁大主教今天穿上了那身標誌性的紅袍,在黑暗中特別顯眼,高高懸掛的照明水晶已經滅去,僅剩大廳四角各一盞放射著微光,這是他們那天到過的客廳,為了迎接大主教的到來那些在穆勒看來俗不可耐的舊家具已經全部撤去,大廳裡只在正當中擺放了一張椅子,卻不是給馬丁大主教預備——「神之洞察」是高階神術,需借助女神神力,神力降臨等若女神親臨。

  神祇面前,誰敢安坐?

  僅有數人被允許進入大廳,穆勒站在奈德身邊覺得腦子有些亂,之前聽說奈德被教宗克拉蘇推薦進這個調查小組時雖然有些納悶,但卻也能夠接受。教會歷史上曾出現過不少低級聖職人員被高層點中後一步登天的先例,據傳這些人都是「聖徒」轉世,天生便是與神力高度契合的虔信者,這個說法雖然從來沒有得到過證實,但例子畢竟是存在的。

  但奈德甚至都不是教徒!這讓穆勒有種考試時發現有人作弊正不屑時發現監考老師居然幫助他作弊的荒謬感——聽說卡納萊斯還將殘翼之杖給了他!穆勒暗自打量著奈德,想要找出他究竟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能夠得到命運如此垂青。

  生平第一次,穆勒感到一種微妙的情緒在心底流動,帶著細小如針的刺。

  那是嫉妒。

  「好像不是。」奈德有些尷尬,「不過我正在考慮加入——需要介紹人麼?你願意當我的介紹人麼?」

  「不用,但你可以請求馬丁大主教成為你的引薦者,這樣對你以後的發展有利。」

  奈德微微點頭。

  大主教在椅子前站定,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書卷,看似隨意地翻至其中一頁,開始低聲稱頌神的榮光,聲音越來越洪亮,迴蕩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忽地,通用語變成了另一種語言,氣勢恢弘擲地有聲,語速不快但每一個音節都彷彿相連,也不見大主教喘氣就這麼毫不停頓地頌詠下來,黑暗中每個音節彷彿都活了過來,閃動著由聖潔白光組成的翅膀。

  門窗緊閉的大廳裡居然颳起了微風,那是翅膀在整齊劃一地搧動,微不可見的光點匯成了一條光帶,在大主教身周飛速盤旋,瑰麗彷彿畫卷,光帶揮舞,勾勒出草原、聖山以及手持號角與卷宗的天使。

  光明大作,彷彿有個太陽在大廳裡升起,刺眼的光彷彿一陣颶風迎面吹來,但只是短短一瞬,颶風吹過身體,大廳重陷黑暗,只有角落裡閃爍微光,就像漆黑海面上的獨木舟。

  「不是半精靈。」大主教神色凝重,「是精靈!」

  「什麼!」眾人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發現著實出人意料,大主教簡單交代了幾句後匆匆告辭,要當面去向克拉蘇教宗匯報。若襲擊者是沒有神祇庇佑的半精靈,那麼這件事便屬世俗事務,嚴格來說教會無權插手,但若是精靈,那麼情況便截然不同,自由女神屬於人類神系,而精靈諸神則組成精靈神系,其中既有善神也有邪神,教會對信奉人類神系中邪神的信徒打擊不遺餘力,但對信奉其他神系中邪神的信徒態度則要謹慎得多。

  正所謂打狗要看主人面,信奉的即便是邪神,也是精靈神系中的一員,也是別人的家事,管多了肯定會惹來麻煩。

  諸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只能是通過各自的渠道匯報上去,等候大人物們分析會晤後再做行事打算。

  「如果是精靈,為什麼他們要扮成半精靈?」奈德不解。但另外一個疑惑到是解開了,精靈天生抗魔屬性較高,難怪下午的那個對手硬生生捱了一記大火球卻還能逃走。

  一夜風平浪靜,黎明時分卻有一個能夠引爆整個羅慕路斯帝國,喚醒這頭已經沉睡數十年未曾掀起腥風血雨的怪獸的消息傳來。

  格利高裡公爵,帝國大執政官,受襲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8-7 19:25
章五十六 搬家

  六十六年前帝國曾爆發過一場血腥無情的政治鬥爭,短短三年時間內四位執政官死於非命,最終在教會的強勢介入下政壇方重新找到了脆弱的平衡並再度穩固,代價則是數十個延綿數百年的家族就此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家徽被抹去,榮譽冊書寫完最後一頁。

  之後六十三年間,儘管政治的本性便是明爭暗鬥,但卻再未有哪位執政官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就連百人議會的議員們都無一例外地安度晚年,最終或許安詳或許不安詳,但都是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這已經成為了一條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跨越的紅線,血的教訓告訴他們一旦跨越這道細細的紅線,反噬而來的必是最凶戾猙獰的風暴,握劍者,必被劍所傷。

  六十三年時間過去,在那場恐怖風暴充當主角的大人物已係數前往神國報導,當時驚恐旁觀的孩子也已成垂垂老朽。歷史總是一再重複,你遺忘的時候,它便提醒你。

  不幸中的萬幸是六十三年前的血流成河讓之後歷任執政官都獲得了更嚴密的安全保障,在執政官辦公廳自然不必多說,負責防護的是帝國信仰與自由裁決廳,出行同樣是由這一帝國最神秘莫測的暴力機關負責安全,下班回家後情況不同,有些執政官會繼續讓裁決廳負責安全保障,給自己安排貼身侍衛,有些則重視個人空間與家人自由,自行解決安全問題。

  現任兩位執政官中,安東尼侯爵年輕時曾是帝國著名的天才法師,從政後受公務所累無法繼續提高,但自保沒有任何問題。格利高裡公爵不諳魔法也不懂劍術,昆圖斯將軍因此放心不下將克里斯汀派到他身邊,事實上並無必要——公爵府邸看似普通,實則籠罩著一座活動的迷鎖!

  「活動的迷鎖?」奈德疑惑,他知道迷鎖是什麼,一種由魔力能量構成的永久性結界——或者說是領域。世界上不存在兩座相同的迷鎖,每座迷鎖都擁有截然不同的特點與功能。比如說有的迷鎖能將所籠罩區域隱形,只讓特定目標看見,看不見的目標在靠近迷鎖的瞬間便會被傳送至迷鎖另一端,有些迷鎖則能夠壓制某種派系,甚至是全部派系的魔法,構成一個人造的魔法真空區。

  但奈德沒聽過哪個迷鎖是能夠自主活動的,迷鎖的一大特質就是「永久性」,這裡的永久性有兩層意思,一是只要構成迷鎖的關鍵點不遭破壞,那麼就能永久運作下去,二是指迷鎖一旦建立,位置便固定下來,不能進行物理位移,有些迷鎖是間歇型的,根據時間或是其他一些條件間歇運作,但無論如何,所影響的區域固定不變。這就好比幾台電腦聯成局域網,你不可能在不移動電腦的情況下將這個局域網搬到隔壁房間去。

  但凡事總有例外,一切常識都是用來打破的,就在最近幾十年,一位特立獨行,不按常理出牌的大法師便研製出了一種可以移動的迷鎖——事實上關於這種新品種是否能被稱為迷鎖,業界還存在一定爭議,因為其移動性是以削弱作用範圍與威力為代價的。這種迷鎖能夠移動——當然不能一直處於運動狀態中,作用範圍比普通迷鎖要小得多,拿公爵府邸這個來說,也就剛剛能夠籠罩住樓房與小花園,具有簡單意識,能在籠罩範圍內賦予一定規則。

  規則是——不得傷害公爵與公爵夫人。

  事實上,這種可移動的迷鎖就是那位大法師專門為了那些不懂法術也不懂劍術的達官貴人們開發的,保鏢也是人,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跟在身邊,也要吃飯要休息,還有被收買的可能。但迷鎖卻不同,只要激活就能永久使用,忠心耿耿絕不叛變。

  大法師將第一個成品免費贈送給了格利高裡公爵,算是打廣告。

  「好創意。」奈德讚揚,「銷路肯定很好,但為什麼以前都沒有聽說過?」

  「因為還有一個技術難題沒有攻破。」伊維斯說。

  「什麼難題?」

  「雖然是削弱版的迷鎖,但終究也還是迷鎖,核心必須是一件神器,或者是威力接近於神器的魔法物品。」

  「這個嘛……」

  日落大陸幅員廣闊,羅慕路斯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論國土面積還不及雷慕斯大,加上精靈古國、異族大陸、遺棄之地……雖然沒有一個明確概念,但肯定不會比地球更小。這個世界被神祇所統治,魔法取代科學成為了社會發展的最大動力,神器或是威力接近於神器的魔法物品總數到是不小,僅是有文字記載的便有四五百件之多,但平均到每個人或是每平方公里,那就少的可憐了。

  不攻克這個技術難題,想要大範圍推廣壓根就是白日做夢,退一步說,能將神器佔為己有的,基本都是一等一的能打,誰還需要你的削弱版迷鎖防身保命?

  「不過上次聽說這位大師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大概成功指日可待了。」

  「這麼強?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認識一下。」

  「哦,他很低調的,你又不是美少女,他大概沒有興趣和你認識。」

  「……」

  拋開這位大法師的宅男屬性不提,幸虧有他的迷鎖,才沒有釀成大禍。當時大概是早上五點左右,幾位襲擊者突然闖了進來,迷鎖監測到了「敵意」,於是立即啟動將他們擋在了門外。來者顯然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迷鎖,缺乏必要的準備,一輪攻擊後立即退走,公爵與公爵夫人安然無恙,只是花園被弄得一團糟。

  一路上看似平靜如常,實則卻多了不少警惕的眼睛,始終將手隱藏在寬大袖子裡的路人,靠在牆角用氈帽擋著臉的馬車伕,體格精壯的搬運工……越靠近公爵府邸,奇怪人物越少,但奈德卻越來越緊張,那無形的壓力無處不在,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那樣平靜的讓人窒息。

  抵達府邸時諾切利諾正赤裸著上半身,指揮工人重新給花園鋪土,見奈德到來居然露出了略帶紅暈的羞澀笑容,與他一身鐵塊般結實的肌肉形成強烈之反差,差點讓奈德被橫七豎八的樹根絆了一跤。

  不過很快奈德就醒悟了過去,諾切利諾的嬌羞不是獻給自己,而是獻給身後的伊維斯。

  「幾天不見,你居然又壯了不少。」伊維斯坦然自若地打量著諾切利諾的健碩身材,「你這是打算轉職成一名聖武士麼?」

  「是十三天沒見了。」諾切利諾一邊糾正,一邊歡快地鼓起了胳膊,肱二頭肌高高聳起恨不得裂體而出,這貨平時罩在法師袍裡還不覺得,脫了衣服真是標準的奇幻版施瓦辛格,當法師真是埋沒了人才。

  「味道好重。」伊維斯豎起手掌在鼻子前不停搧動,「多久沒洗澡了?」

  「汗太大了。」奇幻版施瓦辛格尷尬地縮回手,兩臂緊貼腋下夾住腋窩,「過兩天打算是試試毛孔縮小術。」

  一拐上二樓樓梯,克里斯汀完美的側面便印入眼簾。或許是多年軍旅生涯所致,克里斯汀面容雖細緻卻有些過於英氣,又極少著裙裝,雖然漂亮卻嫌不夠嫵媚,處事冷靜嚴謹,凜冽之美是美,卻讓人覺得難以真正親近,不知不覺便心生畏懼只敢駐足眺望。也只有在沉靜出神時,英氣十足的臉上才會流露出與年齡相符的柔弱恬靜,提醒別人自己也還是一位需要關愛的少女。

  「怎麼樣?」

  「虛驚一場。」克里斯汀說,「但確是精靈無疑,他們試圖用精靈魔法解開迷鎖,但沒有成功。」

  迷鎖本就是精靈魔法的巔峰成果,後來被人類學了去加以改良,但大致原理還是相通的,若運氣好恰好碰上自己專長的範圍,或許還真說不定有解開的可能。

  但是,即便是精靈法師,也不是人人都能夠挑戰迷鎖這種超級魔法陣。

  「精靈高階法師?」穆勒大吃一驚,「精靈族和我們不同,講究的是血脈留存,等級森嚴,真正魔法奧義都掌握在上層王廷手裡,血脈越純正成為高階法師的可能性越大,能夠挑戰迷鎖,搞不好是能夠進入王廷核心圈的人物。」

  門開了,一位身軀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襲黑袍中,深邃的眼神就像陡峭山峰,望著你的時候猶如高山傾至。

  他只有一隻眼。

  一道恐怖傷疤從右邊額頭拉至鼻翼,彷彿是被人用重斧劈開,又似是什麼巨獸用鋒利爪尖劃了一道,不可思議的是傷疤最曠處居然有三分之一個眼眶大小,如此恐怖傷口簡直就已將腦袋分為兩半,也不知道如何居能癒合。

  「大騎士長閣下。」穆勒恭敬行禮。奈德知道來人是誰了,帝國只有一位騎士長,那就是聖彼得騎士團團長馬爾庫斯伯爵,被稱為二十年來日落大陸戰鬥力最恐怖的騎士,據說年輕時曾與人打賭單槍匹馬殺入無盡森林,獨力斬殺了一頭在生物進化鏈中僅次於巨龍的風暴雷獸,這種怪物與冰獄魔狼一樣同是由魔法女神為應付神戰的漫長準備期中製造,不同之處在於冰獄魔狼經過數千年的配種退化已經變成了被人類強者馴化與鬥殺的獵物,而風暴雷獸由於「沉眠」特質僅僅繁衍了不到三代,是依舊可以睥睨眾生的狠角色。

  也正是因此,馬爾庫斯伯爵又被稱為「風暴騎士」。

  風暴騎士身形一頓。「執政官閣下讓你們進去。」他聲音嘶啞如金戈鐵戟,「穆勒,你跟我來。」

  書房內格利高裡公爵手中持筆,正在公文上圈寫,聽見腳步聲也不抬頭。「先坐,稍等。」片刻之後公爵將公文合起放在一邊,抬頭微笑。「我們可能要去執政廳暫住一段時間。」他對克里斯汀說,「這裡就要你多照顧一下了。」

  「騎士長閣下的建議?」

  「他和龐培勸了我一早上,也是一片好意為我著想,不好回絕。」公爵嘆了口氣,「其實依我來看並無必要,有你在身邊又有迷鎖保護——那些傢伙說不準只是一些摸錯了地方的蠢賊呢。」公爵開起了玩笑。

  「龐培閣下也來了?」克里斯汀面露驚詫之色,如果說馬爾庫斯伯爵是外型就讓人心升畏懼的恐怖騎士,那麼龐培侯爵看起來溫文爾雅,略顯蒼白的臉上永遠都帶著貴族式微笑,聲音柔和如勸人為善的牧師,但實際上卻是比馬庫爾斯伯爵還要可怕百倍的人物

  ——百年前自由女神教會陷入「寬恕之爭」,在如何對待異教徒以及邪神信徒的問題上兩派爭執不下,其中一派主張對異教徒寬恕對邪神教徒則應以教化為主,另一派則認為異教徒信仰不堅極易被邪神誘惑應提前防範,對邪神教徒則應該徹底鎮壓,只允許個別贖罪。最終的結果是各退一步,教會保持對異教徒的寬容,同時新成立「帝國信仰與自由裁決廳」,名義上並不屬於教會,而是直屬於執政官辦公廳,鎮壓邪神教徒以及「指引與幫助」異教徒的職能則從教會中分離出來,交給這一新設機構。

  擁有宗教裁決權卻不由教會直接管轄,因此幾乎不受相關教律約束,可想而知這是一個怎樣在黑暗中搖曳吞噬將一切骯髒作為養分與肥料的怪物機構,僅僅數十年時間裁決廳便成為了羅慕路斯帝國最讓人談而色變的黑洞,也是最神秘,實力最深不可測的部門。

  而龐培侯爵便是現任裁決長。
jafacc 發表於 2011-8-7 19:26
章五十七 公正的交換

  「這樣也好。」克里斯汀思忖片刻,「迷鎖雖方便,但畢竟只是削弱版力量有限,而且精靈族對迷鎖的理解本就高出我們一個層面,執政廳有這兩位坐鎮,就算是精靈王廷派出聯席元老這樣的強悍存在也不用懼怕。諾切利諾也搬過去嗎?」

  「我到是想帶他過去適應一下執政廳的工作流程,順便讓馬爾庫斯幫忙調教調教,但他一聽到風暴騎士的名號便死活不肯,說什麼要留下來幫我養花,我話還沒說完就跑下去翻土,只怕就算有幾枝僥倖活下來,被他這麼胡亂一翻也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公爵嘆了口氣,「作為一位監護人,我對年輕人的教育真是有夠失敗。」

  奈德啞然失笑,難怪他覺得諾切利諾如此辛勤有些古怪,原來其中還有這段插曲。不過也是可以理解,馬爾庫斯騎士的氣質一看就是魔鬼教頭式的,落在他手裡只怕不死也要被扒層皮,而以諾切利諾的八卦悶騷天性,整天對著這麼座不苟言笑的崢嶸險峰,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明白了,這段時間我會看好他的。」克里斯汀點點頭,「我會把他帶在身邊,不會讓他亂來。」

  「這樣啊,也好。讓他多見識見識,雖然有點危險。」公爵平靜地說,「風暴將至,也是該讓他見識一下風雨了。」

  「您的意思是?」克里斯丁有些驚訝於公爵的用詞。

  「龐培帶來了一個消息,是從教宗閣下那裡帶來的。」公爵站起身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立即灑滿房間,仿似鋪上了一層金色稻穗。

  「昨天晚上教會與精靈王廷取得了直接聯繫,對方確認襲擊者是一群失控的半精靈。」公爵說。

  「可是明明是精靈,這是馬丁大主教使用神之洞察得出的結果,而且昨天晚上襲擊者裡的還包括精靈法師。」伊維斯插嘴,「得出這樣的結論也太草率了吧。」

  「精靈王廷確認是半精靈?」克里斯汀問。

  「是的,確認。」

  「明白了,那的確是一群半精靈。」克里斯汀點頭。

  公爵閣下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昆圖斯看似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大老粗實則精明機警,雖然二十多年來一直鎮守邊陲,但比那些嗅著權杖的味道出生在迪克推多摸爬打滾了一輩子的政客還要詭計多端,就連羅納德這只斯基拉奇家的老狐狸年輕時都被他騙得團團轉,克里斯汀正直善良同時卻也繼承了她父親那令人有些牙癢癢的智慧,一點即透,聰明的正義才是真正的正義,沒誰比位居高位的格利高裡更懂這個道理。

  可惜終歸不是自己的孩子,公爵在心裡微微嘆氣。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奈德也明白了公爵的意思,他在地球生活時正值**爭鬥戲與帝王偉業戲氾濫,每個頻道都在上演勾心鬥角與帝王權術,如此狂轟濫炸之下想要不變得精明都很難,從這一點來說奈德到算是沾了點穿越的光——無論構成世界的元素如何變化,無論主導世界的是科學還是魔法,統治者是人還是神,人心都是不會變的,慾望永遠都是躲不過的絆馬索,而只要有慾望,人心爭鬥便是殺人最利的刀。

  精靈王廷說他們是半精靈,那他們便是半精靈了,哪怕他們的血管裡流淌著精靈王族最高貴純正的「聖詠者」一脈血液,他們也還是是半精靈。

  「不怎麼辦,等待。」

  「等待?」

  「等他們走出下一步棋。」公爵耐心地解釋,「現在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精靈?半精靈?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背後是什麼人?」

  「背後?」克里斯汀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伊維斯,「您的意思是他們背後有人指使?」

  「半精靈也好,精靈也罷,在迪克推多面前就如螻蟻之於崇山。這座城市與雷慕斯的萬年王城奧古斯都、異族人的慾望神殿以及精靈王廷的樹之巔峰並稱大陸四大聖城,可不僅是因為它是帝國都城而已,在我看來它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蟄伏巨獸,區區數十個精靈就想興風作浪,這就像一尾金魚說我要征服大海一樣荒唐可笑。精靈王廷雖然與我們素來面和心不和,但除非是被雷劈壞了腦子才有可能派刺客來迪克推多。」

  「那就是說指使他們的是……城內的人?」

  「不是我父親!」伊維斯漲紅了臉,「我對他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他肯定不是那種會在背後下手的人!」

  「若我真懷疑是你父親,就不會讓你進這個房間了。」公爵笑容和藹,「安東尼侯爵雖與我政見不合,但關係也還沒有惡劣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如此這件事真是他指使,那麼此刻你們就不是坐在這裡,而是站在停屍房或是聖萊昂大神殿的榮歸之地瞻仰我的遺容……」

  房門突然被推開,被強行打斷的公爵臉上卻沒有不悅之色,敢在他商談公事時不經稟報公然闖進來的只有一個人——格利高里夫人端著褐色茶盤,茶盤上是冒著熱氣的骨瓷茶杯,濃郁的咖啡香味頓時充斥整個書房。

  「一把年紀了就不要學年輕人逞能,有什麼事情吃完早飯再說。」公爵夫人臉色不悅,「要是你被餓死到是省了那些人的麻煩了——那條毒蛇走了?」

  公爵無奈地笑,「他的名字是龐培·維維亞諾,帝國侯爵,不是什麼毒蛇。」

  「我從小看著他長大還會不知道?他小時候是條小蛇,長大了是條毒蛇,就算當他的面我也是這麼說。」夫人瞪了苦笑的公爵一眼,一轉臉便是慈眉善目,「你們也沒吃早飯吧,要麼待會我給你們端上來?你是安東尼的女兒吧。」她對伊維斯說,「長得真像你母親年輕時候呢。」

  「您……認識我母親?」

  「是啊,她曾是我在聖瑪琳娜女子學院的學生,是那一屆裡公認的第一美女,無數小夥子為她……唉,可惜身體不好這麼年輕就奉召前往神國,把你拉扯大也難為你父親了。」公爵夫人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單親家庭?奈德有些驚訝,羅慕路斯雖奉行一夫一妻制但男性貴族擁有一位或多位情人實在是司空見慣,甚至是可以說是一種潮流與榮譽,更別說妻子死去後續娶了。安東尼侯爵今年也就剛剛四十出頭,正值壯年,從公爵夫人言語間透露的意思來看伊維斯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已去世,而安東尼侯爵居然一直沒有續娶,真是有些不可思議,別的不說,僅是這份忠貞便讓奈德這位從未謀面之人暗自欽佩。

  「不是安東尼侯爵,難道會是元老議會那邊?」克里斯汀想到了剛才穆勒被馬爾庫斯大騎士叫走。

  「胡爾特斯大公只怕執政官都已經當煩了,我實在是想不出他有什麼下手的理由,過去十幾年來他一直努力維持著執政廳的平衡,議會看似沒有實權,但卻是三權分立制衡的關鍵。明年又是聖選之年,記得當年第一次當選執政官時胡爾特斯大公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當你握著權杖時才知道其實這就是一根臭不可聞的攪屎棍,但沒有握著它的人卻像蒼蠅一樣繞著它飛。」公爵搖搖頭,「可懷疑的人不是沒有,而是太多。」

  他指著桌上的一份報告。「這些精靈來無影去無蹤,昨天晚上裁決廳與市政廳對紫區的魔法監控網絡都『恰好』出了問題,追查下去毫無破綻,一個是每三個月一次的例行維護,一個是魔網不規則異動導致的技術故障,但真有這麼巧?人人心裡都清楚,但就是查不出問題來,不簡單吶。」公爵冷笑,「這盤棋,怕是有人已經準備了很久了。」

  河邊,微風習習。

  「你要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麼?」克里斯汀問,「迷鎖還會留下,安全更有保障。」

  「不,算了。」奈德想了想還是拒絕,雖說公爵家還有間空客房,但自己這麼一個人搬過去影響不大好,等於是告訴外人自己已經與公爵綁在了一塊。「對了。」他問,「迷鎖要神器發動,但我怎麼從來都沒感應到過。」

  「一直都在你眼皮底下。」克里斯汀微笑,「只是你從未注意過而已。」她提醒,「那座天平。」

  公爵家的客廳並不大,風格簡樸,唯一的裝飾就是擺放在客廳一角隔開餐廳的長條型花櫃,上面除了擺滿鮮花之外還擺放著一座似是用青銅鑄造的天平,造型古樸,隨隨便便就擺在兩盆花中間,奈德也未多留意,以為只是公爵用來提醒自己保持平衡與公正的飾品。現在想來才覺得有些奇怪,若真是這個用意,就應該擺放在書桌案頭才對。

  「那是件神器?」奈德吃驚不小,神器種類繁多用途不一,有些作用範圍極廣有些功能單一,但無一例外蘊涵著極其強大到能令天地變色的能量,多少會顯得有些異常,但那座天平普普通通讓人絲毫沒有疑心。

  「這是因為它自身並不具備攻擊性,它的『神質』只是交換。」克里斯汀說,「忒彌斯之秤。」

  原來是它,難怪感受不到什麼異常。

  忒彌斯是一位遠古神靈,據說司職律法與正義,是一位非常熱心於回應信徒祈禱的神靈,但神和人一樣,每天沒完沒了的加班也會厭煩。後來忒彌斯便鑄造了「公正之秤」,也被稱為「忒彌斯之秤」,使用者可向它提出交換的請求,比如說使用者想要獲得永不逝去的青春,那麼忒彌斯之秤便會評估永葆青春對使用者而言的意義,然後從使用者生命中抽走同樣重要的一樣東西作為交換。

  值得一提的是「評估」與「抽取」的過程完全是忒彌斯之秤說了算的,而且標準因人而異,比如說同樣是希望能夠永葆青春,一位貧民窟的母親失去的或許只是一截頭髮,而一位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的貴族老爺失去的或許就是六十年的生命——先回到自己二十歲時然後立即死去,的確也算是「永」葆青春了。

  「我聽說過忒彌斯之秤,書上記載它是紫荊花王朝三秘器之一,後來皇室被推翻,三秘器便下落不明。」奈德說,「沒想到居然被公爵收藏了,你使用過麼?效果怎麼樣?」

  「忒彌斯千年前就已經隕落,忒彌斯之秤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不過蘊含的神力還在,所以能夠用來發動迷鎖。」克里斯汀說,「忒彌斯之秤並不是公爵閣下的收藏,他只是暫時保管,所謂的下落不明只是掩飾真相的說法——真相是,這三件密器都充公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8-8 19:24
章五十八 阿佛洛狄忒

  紫荊花王朝延續千年,皇朝後期雖衰弱大不如前,但仍是奇珍異寶無數,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忒彌斯之秤、亂流之戒以及永恆聖章這三密器,這三密器都是屬於「至高級」的神器,神秘莫測至威至力,而且據說還能夠合起來使用,那就更是驚天地泣鬼神,但隨著製作它們的神祇相繼隕落,這三件神器事實上已是有名無實,神力雖還附存,但已失往日之奇妙,就像是欠費停機的手機一樣,雖然還能拿來玩玩遊戲看看書,但最主要的功能已經不能用了。

  千年前紫荊花王朝被推翻時,三密器就已經失去作用,也幸虧如此,否則起義軍能否最終獲勝還是一個未知數。在關鍵的「阿育王河戰役」中,末代皇帝「獅心王」海因裡希的親舅舅斯基拉奇大公臨陣倒戈投向起義軍,阿佛洛狄忒皇后統領的忠於皇室軍隊兩面受敵最終慘敗,阿佛洛狄忒皇后寧自殺不投降,為保皇室尊嚴不遭賤民污辱親手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殺死後帶著他們的屍體一併投河,紫荊花王朝就此覆滅。

  為表彰斯基拉奇大公的大義滅親,義軍首領,也是羅慕路斯首任執政官,被稱為「奠基者」的阿基努斯要求首屆百人議會——那時候的議員真只有一百人——通過秘密決議,承諾只要斯基拉奇家族不實質性叛國,便永不收繳他們在夏奇拉的產業,不剝奪他們在夏奇拉的領地,姓斯基拉奇的人只要不是害人性命,便可免死。與此同時,議會將三密器之一的永恆聖章賜予斯基拉奇家族,以為見證。

  另兩件密器最初是由執政官以及自由教會教宗分別保管,後來政治模式變為雙執政官共同執政,教宗便將密器交回給執政廳,兩位執政官各保存一件,離任時交接,成為了權力象徵。

  聽到這段故事,奈德最感興趣的反而不是三密器,而是那位阿佛洛狄忒皇后。這位皇后據說出身貧寒,年幼時與獅心王偶然相識。在等級森嚴皇權神聖不可侵犯的紫荊花王朝一介平民能登上皇后寶座就已經是一個奇蹟,獅心王莫名暴斃後皇室人心惶惶互相猜忌,內憂外患下眼看就要分崩離析,又是她站出來以極端強勢之態清洗、殺戮與安撫,收攏權利成為王朝歷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女攝政王,帶領忠於皇室的軍隊與起義軍抗爭了足足六年之久,若不是斯基拉奇家族關鍵時刻反水,還真有極大可能平定動亂,擺脫「攝政」二字,加冕成為真正女皇。

  這位傳奇女強人最終的結局是先殺了自己的兒子,然後夾著他們的屍體跳河而死,聽起來怎麼那麼不可靠,讓奈德不由就想到了那位有名的朱三太子先生。

  「的確是沒找到屍體,但她也的確是死了。」

  「怎麼確認?」

  「女神說的。」

  是了,這個世界是真有神這種不科學不靠譜的東西的存在的,人力無法判斷無法預知的事情,神卻可以,神若說她死了,那就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算起來她死的時候還不足三十歲,短短二十多年卻讓我們在千年後仍唏噓感嘆,真是位傳奇人物。」奈德感嘆。

  「如果給你機會回到那個時代,你想不想去結識一下?」

  「這個就得考慮一下了。」奈德一本正經地說,「認識一位美女我沒意見,但對戰爭就興趣欠奉——就不能給她機會來現在結識一下我麼?」

  「帶著她的兩個兒子麼?」克里斯汀的表情也很認真。

  奈德哈哈大笑。「真沒想到你也會說冷笑話呢。」他評價,「真的好冷。」

  克里斯汀卻沒有笑。「這句話不是我說的。」她轉頭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我認識一個人很崇拜這位皇后,於是問他如果他們生活在一個時代,那他會不會成為她的狂熱追求者中的一員。」

  「他的回答是我會成為她的敵人,然後在戰場上打敗她征服她,然後給她一個機會帶著兩個兒子來求我娶她。」

  「唔……好霸氣。」奈德自問這兩輩子自己都不會如此志存高遠,「你這個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現在是個花花公子。」

  「靠,不會吧,這反差也……等等。」奈德睜大了眼,「你說的該不會是多瑙森吧。」

  「就是他。」

  可以理解,這個二貨身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理解,奈德估計說這句話之前多瑙森的腦袋剛被門擠過,或者是高燒還沒退,總之這種讓人心生欽佩的豪言壯語正常狀態下絕對不應該由多瑙森的聲帶製造。

  「那個時候的多瑙森和現在可是完全不一樣。」克里斯汀看穿了奈德的想法,「那個時候他從不開玩笑,言出必行,如果真給他一個機會回到那個年代,他肯定會想法設法先擊敗阿佛洛狄忒皇后,然後再娶她為妻。」

  「不會吧。」奈德震驚,「這個二……我的意思是這位仁兄居然也有這麼人性光輝的一面?」

  「是啊,那年我九歲,他比我大六歲,聰明勤懇,一絲不苟,積極上進,所有人都看好他能成為斯基拉奇家又一位傑出家主。」克里斯汀輕輕嘆了口氣,「格利高裡公爵也很喜歡他,還開玩笑說以後要讓他來接替自己成為執政官呢。」

  聰明勤懇也就罷了,作為一個賭徒他的確是即聰明又勤懇,但一絲不苟積極上進,還被視為執政官的後繼人選……這樣的評語讓奈德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有崩潰的危險。「那後來發生了什麼?」他連忙問,「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克里斯汀說,「聽說是因為被一位女孩子拒絕了,然後便性情大變,幾年下來就成了這個樣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以前聽別人說起還不太相信,這次親眼所見,唉……」

  奈德也有些黯然,因感情受挫導致性情大變的故事雖然老套,確實經常發生——感情不順導致自殺都算常事,改變性格真不算特別離譜,只不過……

  「你說他被一個女孩子拒絕,然後導致性情大變?」

  「對。」

  奈德不說話了,按照這個時間順序——克里斯汀一出生就與多瑙森定下了娃娃親,從談論的話題來看兩人小時候應該經常見面,比較熟絡,在克里斯汀九歲那年,多瑙森還是身心發育正常胸懷大志,而因感情受挫導致性情大變這件事肯定是發生在克里斯汀十歲生日之前,因為如果沒有這個意外的話,他們本應該在那一天正式訂婚。

  按照克里斯汀的說法,那個時候的多瑙森是一位一絲不苟的上進青年,但明知道自己未來的老婆已經定了,卻跑去跟別人告白。這個行為好像有點不符合上進青年的定義吧。

  算了,多瑙森的心路歷程一點都不重要,讓奈德覺得有些鬱悶的是克里斯汀的態度。自從提起多瑙森,向來都是鎮定自若輕鬆自如表情的女武士明顯情緒低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這神情這姿態……壓根就是個回憶起前男友的失戀少女嘛。

  喂!格利高里夫人,你不是說她從來沒談過戀愛,壓根就不知道愛情是何物麼?出來解釋一下!

  說是前男友多少有些牽強,多瑙森當時已有意中人,大概只是將她當小妹妹看待。不過看這意思,克里斯汀當時喜歡多瑙森卻是肯定的了,想想也正常,對方正值青春年少風華正茂,開朗陽光又積極上進,更重要的是與自己已有了婚約,若換成奈德,十有八九也要舉手投降芳心暗許。

  誰年輕時沒喜歡過個把二貨呢,奈德嘟噥。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手忙腳亂地正想搪塞過去,突感覺口袋裡有東西微微顫動,隨即醒悟過來應該是托爾金大師給的傳送藍寶石,取出來時正好聽見伊維斯的聲音清晰傳來,「奈德,過來一下,我發現了精靈。」

  奈德與克里斯汀都是一愣,從公爵府邸出來後不久伊維斯便被他父親,安東尼侯爵找去了,其實格利高裡公爵之所以會將她也叫入書房說那一番話,未嘗就沒有讓她給安東尼侯爵帶話的意思。這分開還沒多久,她怎麼就如此蹊蹺地撞上了精靈?

  兩人對視一眼,克里斯汀很自然地將手遞給他,奈德手指輕輕劃過寶石表面,隨著簡短咒語念出,兩人消失不見。
jafacc 發表於 2011-8-9 20:58
章五十九 行刑者

  諸多魔法中,奈德對空間傳送魔法最有好感,如果可以帶一種魔法返回地球的話,他毫無疑問會選擇空間傳送。至於原因,則有些古怪,不是因為這個魔法方便快捷可以無視地鐵站裡的浩瀚人頭以及二環路上連成一條長龍的車燈,也不是因為便於施展三十六計裡最上品的那一計,而是因為他覺得空間傳送是與地球現代科學體系最有共同語言的魔法——當然,這一點毫無科學依據。

  空間傳送的科學原理奈德自然是解釋不通的——有沒有暫且不論,就算有也不是他這個連虛數概念都已經忘得差不多的標準文科生所能理解,但當初托爾金大師在解釋空間傳送魔法時提到了二維與三維這個概念,頓時便讓奈德有了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雖然他高考數學不及格……

  與地球相比,這個世界的許多基本概念都不同,但一些基本數學常識卻不可能變,比如說一加一必然等於二,兩條平行線必然不相交,世界是三維的就肯定能劃定坐標。而空間傳送魔法的難點,實際上就在於劃定抵達點的坐標。沒有坐標而胡亂傳送與自殺無異,而且哪怕是一點點的偏差都可能是致命的。

  空間魔法最初被開發時,採取的是模糊定位的手段,即在腦子裡構想所需抵達地點的環境要素,然後根據這些要素進行定位,要素越多越清晰,準確傳送的概率就越大。對能通過法術來增強記憶力的法師來說,記住特定位置的要素特點並不難,但問題是——這個世界是在不停變化的,你昨天將這個房間的家居佈置記得清清楚楚,今天人家把床的朝向換一下,一切就都白費了,傳送肯定失敗。

  經過無數先烈的求索、實驗與改進,模糊定位終於進化為精準定位。奈德儘管數學學得不好,但理解這個還是沒問題的——每名法師首先在心裡設定一個不變的「基點」並融入一點自己的魔力,然後根據這個基點展開三維軸,如此一來大陸上每個空間點都對應一個坐標,每到一處後感應基點魔力,然後便可計算出自己目前所在點的坐標。

  因此想要學習空間魔法,不僅要求魔法天賦好,體內魔力親和空間派系,還要求法師具有出色的空間感,若是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一出門准轉錯方向的路盲,還是趁早改行的比較好。

  不過就像那句老話所說的那樣,常識就是用來打破的,近幾百年間標新立異的奇特魔法層出不窮,其中就有一位名叫良牙的大師對空間魔法進行了改良,發明了利用一種名叫「藍耀石」的奇特寶石完成定位傳送的方法,經過魔法製造的藍耀石分裂之後兩瓣之間仍存在神秘的感應聯繫,用來定位傳送再好不過,品質越好的藍耀石所能相互感應的距離越長,托爾金大師送給奈德的這對跨越整個羅慕路斯有些難度,但在幾百公里內使用還是沒問題的,也算是質量上乘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隨便送人?克里斯汀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覺得奈德有些太過馬虎。寶石傳送固然方便,卻也是個不小的隱患,一旦另一半落到了敵人手裡,等於是將自己的行蹤完全暴露,即便開啟了拒絕傳送功能,精確位置卻還是落在了對方手裡,對方想什麼時候傳送過來給你一刀就什麼時候過來給你一刀,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

  克里斯汀隱隱有些不快,心想有必要提醒一下奈德。但現在肯定不行,眼前一黑一亮,便以抵達目的地,這看起來是一處廢棄的採石場,原本平緩的山坡彷彿被天神揮舞著巨斧斬去了一截,露出條紋整齊的蒼白岩石,地面上到處都是沒有清除的殘餘石渣,伊維斯正躲在一堆碎石之後,見他們出現先是手指豎起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怎麼回事?」奈德低聲問。

  安東尼侯爵本就是一位級別頗高的法師,與伊維斯聯繫上之後直接就開了道傳送門將她叫了過去,侯爵並不在辦公室也不在家裡,而是在城外一座兵營附近,將她叫過去主要是給她一件東西,父女兩人說了沒幾句話,侯爵等的人便到了。伊維斯於是自己離開,正打算問問奈德在哪裡,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拂曉晨星的精靈老闆瑞恩。

  這個傢伙本就疑點頗多,就算這次沒有遇到也是重點嫌疑對象,伊維斯見他鬼鬼祟祟獨自一人跑到城外,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於是便一路跟了下來。

  「你說的精靈就是他?」克里斯汀微微皺眉。

  「當然不是。」伊維斯指了**離採石場不遠處的一棵古樹,那是一顆枝幹遒勁的大樹,造型有些奇特,枝椏樹葉並不繁複,給人感覺就像是外表蒼老卻充滿力量的老者,非常惹眼。「你們不覺得那棵樹有些奇怪嗎?」

  仔細望去,古樹微微凸出在森林之外,周邊樹木中最粗壯者也要比它窄上一圈,彷彿是整座森林都被砍伐重生了一遍,唯有它始終屹立不變獨面歲月風霜,的確有些奇特。

  「我剛才看到有個精靈從樹後走出來,然後他們轉了一圈,就不見了。」

  不見了的意思是突然就從伊維斯視線裡消失,沒有任何徵兆也沒有任何異常之處,上一秒這兩個人還在說話慢慢走著,下一秒就突然消失,彷彿從來沒存在過一樣。伊維斯雖然年輕,好歹也已經是職業法師,就算能力有限,門道還是能看出來的。如果是空間傳送魔法,好歹要拉開空間門,如果是隱形魔法,至少有個漸漸隱去的過程,除非這兩個傢伙中有一個是榮譽級別以上的高級法師,但誰吃飽了沒事幹會去平白無故地隱身?難道他們是在玩躲貓貓?

  用後腦勺想也知道,這顆樹肯定有問題。按照伊維斯的性格她其實是不在乎有沒有陷阱的——尤其是在有了「那東西」之後。但考慮到這些該死的精靈給大家惹了那麼多麻煩,還是把奈德叫了過來。

  「你不是也會那種突然原地消失的怪異法術麼?」克里斯汀問。

  「對哦。」伊維斯也想了起來,「從專業角度給點意見?」

  「沒什麼意見。」奈德苦笑,伯爾尼之空間縮進其實是就簡潔版的空間傳送,便捷快速省去了拉開空間門的時間,但在使用距離上有限制——至少在他目前這個階段有,那就是只能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傳送,用於戰鬥出其不意非常有用,但從「傳送」這個角度來說卻意義不大,在到處都是阻礙物的森林裡更是基本等於沒用,能傳出一兩百米就很不錯了。

  正想著該怎麼向她們解釋,突然聽到身後有個陰沉嘶啞一聽就不是正面角色的聲音響起。「這是蒼老之樹。」這個聲音解釋道,「能夠製造一個暫時性的半空間,所以你們看不見。」

  三人大驚轉身,各種魔法光芒陡然亮起,為自己加持各種防禦並準備好最擅長的攻擊法術。

  「不急不急。」身後那人沙啞地笑,「偷襲這種卑劣無恥的事情只有你們人類才做得出來,我會給你們一個展示才華的平台的。」

  是一位灰袍巫師,風帽摘下露出了精靈的長耳,即便從精靈的年齡來看,他也是一位老人了,眼角佈滿細紋,灰白的頭髮整齊地梳往腦後,神情桀驁陰冷,帶著逍遙法外罪犯與上了年紀的惡棍的特有氣質。

  「很高興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認識你們,三位年輕人。」精靈手貼前胸微微躬身行禮,「尤其是兩位漂亮的女士,請接受古爾倫·拉克萊斯,一位老精靈的敬意。」

  「你在這裡幹什麼?」奈德從這個看似優雅的精靈身上感覺到了危險氣息,伸手握住了固定在袖子裡的殘翼之杖。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麼。你們是人類,這是你們人類的世界,而我是精靈,我偷偷摸摸地出現在這裡顯然不是為了友誼而來。」自稱是古爾倫的精靈微笑,「我是來給你們製造麻煩的,而且是大麻煩。」他環顧四周,「看看這裡,這原本應該是一片茂密森林,是松鼠與麋鹿的家園,你們人類是外來者,卻毀掉了它們的家園剝奪了主人的生命。在你們人類的世界裡,闖入別人的領地毀掉別人的住宅剝奪他人的生命,按照律法是應該判處死刑的吧。」

  「那麼。」他下了結論,「就讓我來為你們行刑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jafacc

LV:6 爵士

追蹤
  • 21

    主題

  • 2437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