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天國 作者:鋼鎖 (連載中)

jafacc 2011-8-2 21:3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 54453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1:56
章三十 狗仔隊

  今天是克里斯汀十七歲生日?奈德又驚又喜,暗想運氣還真是不錯,誤打誤撞恰逢其時,所以說日行一善是有好處的,以後還得多多剝削多瑙森,他有什麼用不上又送不出去的寶貝,勉為其難全部收下來好了。

  收起獨角獸,克里斯汀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熱情邀請奈德留下來共進午餐。

  「好吧。」美人邀請,恭敬不如從命。下到客廳,諾切利諾正在逗弄那條白色大狗。「它餓了。」諾切利諾抱怨,「我餵牠不吃,敲門你又沒反應。」

  克里斯汀接過了喂食任務,諾切利諾哼哼唧唧地進廚房幫忙去。中午格利高裡公爵在官邸用餐,不回家吃飯,因此與上次一樣餐桌上還是四個人。克里斯汀特意換了套藕色襯衣長褲,格外清爽動人。或許是懼怕格利高里夫人,諾切利諾收起了猥瑣的八卦之心,對奈德客氣有加,飯桌上氣氛融洽。用餐完畢後稍做休息,奈德起身告辭,克里斯汀照例送他,初夏時節天氣還不算炎熱,午後行人稀少,走在稠密樹蔭下,踩著細細的石子路,倒也另有一番情趣。

  「變子?」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知道的並不是很詳細。」克里斯汀說,「格倫大師從星象中得到的預言,說你的到來會徹底攪亂目前局勢,就像一個變子投入棋盤,從此局勢發展再也無法預計,無法控制。」

  「難道原來的局勢就是可以預計與控制的麼?」奈德皺眉。

  「不是這個意思,從占星學的角度來說,這世上一切運行與變化都是因規循律,萬事萬物是按照早已設計好的規律產生、發展、變化與滅亡。」克里斯汀說,「但在你出現後,一切都被打亂了,星途湮滅,亂象叢生。」

  「這麼神奇。」奈德冷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

  「占星如此,公爵先生也未必會信,執掌帝國千頭萬緒,任何一個決定都將決定無數人命運,豈能寄託於星軌的變化?不過寧信有不信無,你要多多小心,尤其是另一位執政官閣下。」克里斯汀面露憂慮,「他行事手段作風與公爵先生截然不同,有關變子出現的預言已經在帝國上層流傳開,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會怎麼做。」

  「安東尼侯爵?」

  「對。」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難說。」克里斯汀認真思索片刻,「我有次聽公爵先生說——『如果安東尼生在一千年前,或許這個國家就要追隨他的姓了。』」

  一千年前,自然指的是紫荊花王朝的覆滅,奈德雖然對這個世界的歷史知之甚少,但一些重要歷史事件還是有基本瞭解的——一千年前,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千零六年前,延續近八百年的皇室統治在紫荊花王朝告終。王朝末帝,被稱為「獅心王」的海因裡希大帝好大喜功,一心想要青史留名,二十三年統治間僅是御駕親征討伐異族開闢疆土便有六次之多,惹得怨聲載道,沉重的戰爭機器將整個國家都壓垮,不僅是貧苦百姓,就連貴族階層都無法再忍受。

  最後一次親征返回迪克推多的路上,獅心王神秘暴亡引發內戰,攝政的阿佛洛狄忒皇后在率忠於皇室的軍隊抵抗六年之後與八歲幼子一併被「奠基者」阿基努斯處死,羅慕路斯帝國就此擺脫帝制,進入了長達兩百年的動盪期,兩百年後社會階層重新劃分妥當,全新的政治構架在鐵與火中得到淬練與檢驗,終於是穩定下來,延續至今。

  如果安東尼生在一千年前,或許這個國家就要追隨他的姓了。

  這真是一個至高評價。俗話說亂世出英雄,眼下顯然不能算是亂世,但安東尼侯爵當年三十剛出頭便坐上執政官寶座,這份能耐已經將他的梟雄潛質暴露無遺。

  說得奈德真有點想見見這位安東尼侯爵了,以前在地球上看玄幻小說,偉人見面都必將推動歷史的車輪,或者是被記錄者冠以「某某某之會」的名頭,會是一個了不得的歷史事件。呃,如果有幸見面坐下來一起喝杯茶做做足底按摩的話,一定要注意角落裡有沒有躲著鬼鬼祟祟做記錄的傢伙。

  「我會小心,你也要保重。」奈德說,現在他已知道了克里斯汀為什麼要離開軍隊,來到格利高裡公爵身邊——昆圖斯將軍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老友的支持。克里斯汀已無軍職以晚輩身份在公爵家中借住,從法理與人情上來說都無可挑剔,更別說小時候她就曾在公爵家生活了好幾年,別人說不了什麼閒話,但人人也都知道昆圖斯將軍這個時候讓克里斯汀離開軍隊來到迪克推多的真正意圖。

  此外,將軍未必也不是為格利高里夫婦的安全考慮。執政官閣下不喜排場至今仍居住在舊宅中,為避嫌刻意將族人約束在老家無事不讓他們進入迪克推多,身邊也沒有靠得住的護衛,雖說德高望重深受愛戴,但現在局勢複雜,若有意外發生便追悔莫及。克里斯汀雖然現在還不算什麼頂級強人,但有影龍協助,只解決一般的麻煩還是綽綽有餘的。

  「對了,生日快樂。」奈德轉過身來說,克里斯汀微微一笑,他們照舊在橋邊分開。走過橋,轉過第一個路口,諾切利諾從一顆大樹後轉了出來。「站住。」他言簡意賅,「我要和你決鬥。」

  奈德啞然失笑。他大概能猜到諾切利諾提出決鬥的原因——為了克里斯汀。

  可是,這個大塊頭不是在追求伊維斯麼?

  「我追求她,但同時也喜歡她——你不服麼?」

  服,當然服,你都能說地這麼理直氣壯,我怎麼敢不服。

  「別鬧了。」奈德擺擺手,「你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你是以為我還沒有恢復,那麼待會你會很失望的。」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決鬥是一種生活態度。」

  「哦?」奈德斜著眼看著他,很意外這個肌肉疙瘩居然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

  「好了好了,你的態度已經很讓我刮目相看,我很忙,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沒時間浪費。你繼續追求她們吧,我不會妨礙你,我和克里斯汀之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真的?」

  「我有騙你的必要麼?」奈德好沒氣地說,「我很欣賞她,但只是普通朋友的欣賞,就這麼多。」

  「呃,那就好。」諾切利諾抓了抓腦袋,「這麼說來昨天晚上和她約會的人不是你……不好意思,打擾了。」

  「等等!」奈德大聲叫住了他,「昨天晚上她去約會了?」

  諾切利諾慢慢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小報記者般的笑容。「這是個漫長的故事。」他說,「或許你願意請我喝杯啤酒?」

  ————————————————————————————————————

  「神秘的男人?」

  「對,一個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男人。」諾切利諾說,嘴角全是泡沫,他已經幹掉了三大杯啤酒,滿滿三大杯,倒在一起都夠給他洗頭了,但奈德所知道的消息就只有「和克里斯汀約會的是個神秘男人」這麼多。

  「能不能給點有用的信息。」奈德皺眉,「和她約會的肯定是個男人,而且肯定不會正大光明,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為什麼不能正大光明?」諾切利諾反問。

  「這個。」奈德啞口無言。早戀?十六歲在這個世界已經不算小了,二十歲之前結婚生子的比比皆是,家人反對?昆圖斯將軍又不在,執政官夫婦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呆板的衛道士。

  「這就是問題所在。」諾切利諾拿出小報記者分析八卦新聞的勢頭,「她以克里斯汀的身份居住我們家,以克里斯蒂安的身份去魔法學院學習,兩者並不衝突,如果是克里斯蒂安偷偷約會那麼可以理解,但昨天她明明是從家裡出去的,為什麼還要偷偷摸摸呢?」

  「慢。」奈德一揮手,「就沒有人懷疑過這兩個身份其實是同一個人麼?」

  「當然沒有。克里斯蒂安是昆圖斯將軍的第三子,克里斯汀是第四女,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難道你不知道?」

  「這麼說真有克里斯蒂安這個人?」奈德有點暈了。

  「沒有,克里斯汀就是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就是克里斯汀。」諾切利諾以看待白痴的眼神看著奈德,「你究竟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打住打住。」奈德決定不再糾纏這個問題,「這個不是重點,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吧。」

  昨天諾切利諾在外面吃的晚飯,回到家時已經很晚,公爵在書房與人談事情,夫人已經帶著大白狗出去散步,他上樓打算問問克里斯汀有沒有這麼快洗澡,沒有的話自己就先把熱水用掉了。還沒走到房門前,他便聽到房間裡有個男人在說話,聲音很低沉,具體說什麼聽不清楚,大概是使用了傳音魔法。他還在納悶,克里斯汀便急衝沖地走出了房間,神情非常古怪。

  「之前從來沒見過她那個樣子,很緊張,隱約還有些惱怒。」諾切利諾回憶,「你知道的,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表情,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好像與自己無關似的,就連和你那件事,看起來都一點不放在心上。你沒見過她失控,對吧。」

  「對。」

  「啊哈!你們之間果然發生了什麼!」諾切利諾大聲喊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們休想瞞過我!」

  奈德被他嚇了一跳。「閉嘴!」他說,「繼續說正事。」

  克里斯汀咬著嘴唇心神不寧地離開,甚至是沒有察覺諾切利諾一直在身後跟著自己,但他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是遠遠吊著,而且出來得匆忙,也沒帶「竊聽蟲」或是「秘眼」之類的可以用以竊聽的捲軸。

  「為什麼如果不匆忙的話你就會隨身攜帶這些東西?」

  「因為興趣和愛好,你能不打岔麼?」諾切利諾不耐煩地說。

  奈德聳聳肩,示意他繼續說。

  最後諾切利諾一直跟隨克里斯汀來到了貴族區邊緣一座廢棄的小樓附近,克里斯汀直接便推門進去,諾切利諾只能躲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窺探,小樓裡隨即亮起了燈,期間他隱約聽到有聲響傳出,似乎是重物墜地,又似乎是摔東西,片刻之後克里斯汀走了出來,依舊是心神不寧,儘管就從諾切利諾躲藏的那顆大樹前走過,卻沒有發現他,由於昨晚月光明亮的緣故,諾切利諾看得很清楚。

  「她的臉很紅,但我無法確定究竟是因為羞澀還是憤怒。」諾切利諾拿出了職業偷窺狂的嚴謹,「感覺上是兩者兼有之,沒有證據,純粹是一種感覺。」

  諾切利諾多長了一個心眼,沒有立即跟著她離去,而是繼續潛伏。又過了一陣子,一個男性身影從後門離開,戴著風帽看不見臉,唯一的特徵是右手帶著一枚戒指,因為他揚起手時反射了月光。

  奈德攤開右手,中指上是從奧黛麗那裡借來的隱形戒指。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03
章三十一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今天奈德古怪出現,右手恰好又帶了一枚招搖的戒指,諾切利諾很自然地懷疑到了他頭上。

  「不過既然不是你,也就無所謂了,大家都是難兄難弟。」諾切利諾很自然地將手放在了奈德肩上。

  「麻煩你不要這麼自來熟。」奈德微微側肩躲開,「還有,難兄難弟是什麼意思?」

  諾切利諾繼續很自然地拿起奈德碰都沒碰過的啤酒杯。「難兄難弟的意思就是這個鬼鬼祟祟的傢伙是我們的共同敵人。」他一飲而盡,「我們必須齊心協力,無間合作,才能夠戰勝這個傢伙。」

  戰你個大頭鬼!

  「不是?那麼為什麼我們現在會坐在這裡喝啤酒?你不是說你沒時間浪費麼?」諾切利諾不屑地看著他,「難道你其實是對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有興趣?」

  沒什麼可多說的了。「以後有什麼事,我會找你的。」奈德起身離開。

  「喂喂,說得我好像是被你收買的小混混似的。」諾切利諾抱怨,「還有……我能再來一杯啤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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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克里斯汀約會的神秘男人?有意思。從諾切利諾的描述來看,這個男人顯然與克里斯汀是舊識,如果這個情感細膩的大塊頭沒有騙人的話,那麼克里斯汀應該是在事先沒有預料的情況下接到的邀請,立即答應而且獨自一人前往偏僻角落赴約說明她對這個人非常信任,沒有多久便氣沖沖地跑了出來說明他們之前應該鬧過矛盾,而且所留陰影至今沒有消除,這麼一分析,答案已經呼之慾出了——

  只有前男友這種可惡生物才能同時做到同時讓人信任與憤怒。

  可是格利高里夫人不是說她之前從沒談過戀愛麼?不要說男友,就連真正知心的朋友都沒有,缺少友情與愛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所以才請求奈德去假裝追求她。

  要麼是格利高里夫人在撒謊,要麼是克里斯汀在撒謊。

  可是她們為什麼要撒謊?如果撒謊的是格利高里夫人,欺騙自己有什麼好處?如果撒謊的是克里斯汀,她隱瞞事實欺騙格利高里夫人又是為什麼?

  奈德記得一位偉大先輩曾經說過,真相只有一個。

  ……等等!

  自己是穿越到了一個魔法世界,又不是穿越到了柯南或是金田一的世界,現在是位魔法師,不是大偵探,這種傷腦筋的事情不是自己的專長,小心本分地管好自己就是了,不要隨隨便便插手別人的私事……畢竟,自己只有兩年時間啊。

  兩年後要麼返回地球,要麼被拜拉席恩抓回亡靈深淵,用文火慢慢烹調,變成宴席上一道用來招待最尊敬客人的美味。

  奈德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切換思維模式。就眼下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擊敗伊維斯打進四強,然後再贏一場闖進決賽,拿到進入魔法博物館摘抄法術的資格。和伊維斯的比賽被安排在後天進行,從今天她的表現來看似乎已經神奇地升到了九級,高出自己兩個級別。

  這一戰可不好打,若是只差一級,憑藉魔力優勢以及伯爾尼空間縮進,奈德還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但現在已經差了兩級,就真是有些無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克里斯汀雖說是十一級戰士,但一來今天沒有順手的武器,二來的確也沒有盡全力,主要還是用魔法與奈德對抗,結果被奈德出其不意打下擂台。

  但伊維斯肯定沒有這麼仁慈與友好,先是被自己大飽眼福偷窺了一番,接著又被氣得當街大哭,以這位大小姐的脾氣想來此刻正摩拳擦掌,仔細研習究竟哪種方法才能讓自己最大限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擂台上出足洋相。

  機會或許就在這裡。

  自己的目標只是贏下比賽,而伊維斯的目標則是向自己復仇,兩者看起來差不多,實際上卻差很多——自己只要贏就可以了,無所謂手段,而伊維斯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正大光明理直氣壯,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一路想著,腳步不知不覺便放慢,返回宿舍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上午經歷了一場艱苦戰鬥,之後又消耗了不少腦細胞,一躺到床上睏意立即上湧,醒來時天已經黑了,沒有點燈,屋裡黑漆漆的,只有書桌上跳動著銀光,那是一張薄薄的便箋,似是有生命般察覺到奈德醒來,銀光閃動化為一行小字。

  到我這裡來。

  簽名潦草,看起來像是一朵花,又像是一隻將身體蜷縮在一起的小貓。

  奈德見過這個簽名,兩次都是在合同上,用不容質疑的態度申明自己的權利。

  奧黛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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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實驗室的小門,奈德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關上門,退回兩步,左右看了看,粼粼湖面倒影著皎潔月光,細長黑影在水面下自由穿梭,纖細花枝散發出若有似無的清香,沁人夜色讓人不由便升起遁入空門之心……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奈德再次推開了這間看起來又破又舊毫不起眼,和雜物間沒啥區別的小屋之門。

  出現在他眼前的依舊是那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圓形大廳裡燈火通明,巨大的魔法水晶高高倒掛在穹頂散發出無限光明,每隔數米便聳立一根高大銅柱,柱面上用繁複花紋雕刻著恆定魔法陣,通體生光,整個大廳毫無死角,地上見不到一絲影子,恢弘豪邁的科技宅之風撲面而來,讓奈德差點就以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地球。

  橫七豎八近百張長條形實驗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玻璃器皿以及實驗器材,身穿白大褂頭上戴著白紗帽臉上還掛著白口罩的實驗人員或小心翼翼地操作著奈德看不懂的儀器,或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造型詭異的標本,壓根就沒人注意到奈德的到來。

  這是搞什麼名堂?奈德有些忐忑,門侍告訴他奧黛麗小姐正在工作,然後便把他指到了這裡。奈德原以為工作是指吟詩賞月刺繡插花之類的風雅之事,現在看來還真是在工作。這個超大型實驗室位於奧黛麗的府邸之內,而且用空間魔法固化隱藏,肯定是與奧黛麗關係不淺,以她的身份個性,不大可能去當個小研究員,十有八九是負責人,實驗室主任的幹活。

  「坦格尼安先生,請跟我來。」

  飄渺空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空氣中漂浮著一個黑色人影,即便燈光明亮如同白晝卻也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儼然便是一個幽靈。

  幽靈這東西是與位面規則相牴觸的,無論生前是再強大的存在,死後靈魂要麼被自己信仰的神靈帶入天國,要麼墜入亡靈深淵,或者是在半路上被邪神截走,強行留在位面只會不斷被位面規則所消融。想要長期在位面停留,要麼是有頂級法師出手相助,要麼是依附於某種帶有「神性」的東西。

  奧黛麗雖然很強,但奈德並不認為她能夠做到幫助幽靈長時間與位面規則對抗,換句話說,眼前這個幽靈應該是依附於某種神器。

  幽靈帶著奈德筆直穿過了人流不息的大廳,沿著旋梯上到二樓,進入到一間獨立實驗室中。幽靈轉過身,沖奈德做出一個躬身的動作,無聲後退撞入牆壁中消失不見。

  與外面大廳內直露坦蕩的風格不同,這件獨立實驗室安靜素雅,甚至是可以說是有點陰森。房間狹長,兩端擺滿了直立至天花板的存儲櫃,質地透明,看起來是用類似於玻璃的材料做成,裝滿了防腐液,有的櫃子是空的,有的則泡著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零件。

  生物零件。

  巨大猙獰青筋凸起的龍爪,葡萄一樣密密麻麻連在同一根筋脈上遍佈血絲的眼睛,類似於肺部的內臟……越往前走,零件就「完整」,逐漸變成完整的屍體,有人類,也有各種詭異生物,甚至是邪神手下的小惡魔。實驗室兩端各用一塊魔法寶石照明,光線是柔和不刺眼的淡黃色,但照在青色防腐液與這些屍體上,卻增加了令人悚然的恐怖氣氛。

  奈德腳步一頓,難以置信地看著左側的存儲櫃。

  「這些科技宅也太過分了點吧。」奈德喃喃自語。他看見的是一個全裸的女性,身材苗條勻稱,雙腿修長胸部飽滿,每一部分都完美符合黃金分割,符合男性的最極致想像。五官精緻就如同一件藝術品,長長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顫動,但奈德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她的眼睛是閉合的,但奈德可以想像那必然是一雙深邃美麗到極點的眼睛,只要張開,便會是風華絕代。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長著一雙翅膀。

  潔白的羽翅半收著,微微環抱著,讓她看起來更加聖潔不可侵犯,如同行走於凡間的天使。

  不是如同,這根本就是個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天使!

  真是瘋了!收藏一些動物標本可以理解,將人類屍體泡在培養皿中可以說是科學需要,解剖惡魔……只要你能抓到它們也無所謂,反正邪神們大多從不關心自己手下的死活,只是把它們當成炮灰用,如果運氣好,遇上幾個精神變態的傢伙還會跟你探討一下如何改進炮灰的生理構造才能讓它們更能幹為自己提供更多的剩餘價值。

  但天使可不同。同為打手,它們與惡魔的待遇千差萬別,只有善神才能製造天使,所謂善神指的是這部分神靈遵循原則,重諾守信,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們熱愛美好生活,享有積極向上的人生觀,抵制邪惡與黑暗,並不是說它們統統都心地善良,慈悲為懷,連隻雞都不敢殺,否則的話早就被邪神們炮轟至渣了。

  既然人生觀——不,是神生觀正常,自稱無差別地愛著自己的每一個信仰者,那麼一旦它知道你不但將它的手下幹掉,還做成了標本放在透明器皿裡供人參觀,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麼。即便不降下神怒,也會排出個加強連來實施人道毀滅。這班科技宅究竟是怎麼想的?就算這個天使不是自由女神的下屬,這種行為也嚴重違背教義,屬於對神靈的極度不敬了吧。

  正想著,最前方一張堆滿資料與木盒的辦公桌後,有人探出頭來看了奈德一眼,和樓下那些人一樣帶著頭套與口罩,只露出了一雙風情萬種的眼睛。

  「幫我把那個盒子拿過來,你腳邊那個。」奧黛麗說,「不,不是左邊,是右邊,對,就是那個。」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07
章三十二 時光回溯

  奧黛麗用鑷子從盒子裡取出一小塊類似於蟬翼的物體,小心翼翼用球頭吸管在上面塗滿透明粘液,投進身前酒精燒杯,與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一同加熱。片刻之後燒杯內發出一聲輕響,輕煙升起,火焰熄滅後不久便在杯壁凝成水珠。奧黛麗輕輕晃動燒杯,將得來的液體滴入試管中封存,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摘下頭套與口罩,將髮簪輕輕拔出,如雲長發瀑布般垂落肩頭。

  「找我有什麼事?」她聳聳肩,靠在椅背上,「不是跟你說了戒指可以先不用還的麼?」

  奈德一愣。「不是你找我來的麼?」他說,「我看到了你的傳信。」

  「對哦。」奧黛麗眨了眨眼睛,這才想起來自己幾個小時前曾給奈德發去傳信,之後忙於實驗忘了個乾淨,以為對方是來還戒指的,還納悶怎麼外面的人會輕易放他進來,原來是自己提前交代過。

  「別客氣,隨便坐。」奧黛麗指著角落裡那幾張落滿了灰的凳子說,「我這裡少有人來作客,將就一下吧。」

  「感覺怎麼樣?」奧黛麗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杯熱茶,踢掉鞋子整個人都蜷縮在了椅子上,笑眯眯地問。

  「很不錯,讓人大開眼界。」奈德謹慎組織著詞語,「這是你的實驗室?」

  「帝國魔法學院直屬研究室,嚴格地說是帝國國有財產。」奧黛麗顯然心情很好,「但你也可以說是我的。」

  「哦?」

  「雖然設備是由帝國撥款採購,魔法學院提供,但做事的人都是我一手發掘培養拉扯起來的。」奧黛麗解釋,「最重要的實驗器材不是煉金設備,也不是罕見的研究物體,這些東西只要有錢就能買到。最重要的是做實驗的人,只要有他們在,換個地方我一樣能夠建立起實驗室繼續進行研究。」

  理解。奈德點點頭,科技以人為本麼。

  「但有些東西還是買不到的吧,比如說這個。」奈德指了指天使標本。

  「呃,忘了跟你說了,這個房間裡的東西都是我的私人收藏。」

  「……」

  「聽說你已經打進了選拔賽八強?」閒聊時間結束,奧黛麗開始進入正題。

  「嗯。運氣好而已。」

  「那你不妨再好點。」奧黛麗將水杯放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用手支撐著腦袋,實驗長袍寬大的袖口落了下來,露出光滑細膩如白藕的手臂,「我需要你打進決賽,然後去幫我摘抄一個法術。」

  「嗯?」奈德雖然料到此行沒什麼好事,但還是不由苦笑,「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能夠打進決賽,但這不是我說能進就能進的吧。」

  「沒事,我看好你,你一定能做到。」

  這話跟沒說有什麼差別?

  「本來打算去找昆圖斯家的小子,想不到你居然擊敗了他,那就更方便了。他是之前我最看好的選手,現在改成你了。」她輕輕鼓掌,「恭喜。」

  「說了能贏只是運氣好。」

  「沒問題,只要繼續把你的好運氣發揚下去就行了,你打算怎麼贏無所謂,我只看結果。」

  「運氣又不是我能控制。」奈德哭笑不得,「下一場我的對手已經是九級法師,要麼你先出手幫我擺平她?」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奧黛麗義正詞嚴,「我這麼熱愛和平且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怎麼能幹打黑棍這種格調低下的事情?」

  也對,你從來不打黑棍,你只打明棍,打完了還要被打的倒霉蛋賠償精神損失。

  「不過關於你的對手,我還是知道一點點的。」奧黛麗嘴角上翹,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與狡黠的笑,「她看起來是九級,實際上也就剛剛進入八級,能使用九級魔法是因為有人幫忙。」

  「不可能吧,不是不能使用魔法道具麼?而且看樣子也不像是使用了魔法道具啊?」

  「你耳朵有問題嗎?我哪裡說了魔法道具,我說的是有人幫忙。」奧黛麗撇了他一眼,「你聽說過『魔力灌注』麼?」

  魔力灌注?好像有點印象。奈德記得自己曾在哪本書裡看到過這個名詞……呃,想起來了,是一本叫做《教你如何快速,便捷,無風險通過畢業考試》的手抄本上,裡面提到一種作弊方法是請一名高階魔法師對你使用魔力灌注,實際上就是對你施法,短時間內提升你的魔力敏感度與控制力,讓你可以越級使用魔法。

  但這種作弊方法的可操作性極低,首先是風險很大,依靠作弊手段得來的東西肯定不如自己紮紮實實獲得的那麼牢靠,就像CPU超頻一樣,用得好能提高電腦運行速度,用得不好直接掛掉,而且每個人的潛質與體質不同,有些人能夠承受比較多,有些人稍稍提升極限就會導致魔力崩潰。其次是魔力灌注的魔法等級高達24級,也即是說使用者至少應該是即將跨入輝煌級的超強法師——都有這麼強的靠山了,誰還會冒著自爆的危險去作弊啊,讓大師隨便教兩招也夠應付畢業考試了。

  「有人對她使用了魔力灌注?」奈德微微皺眉,得出結論,「真奢侈。」

  「不,你覺得奢侈只是從你的角度來看,從她的角度來說這並不算什麼,身為一名法師,如果你想真正取得成就的話,就不能只侷限於自己的視野去看待與分析問題,這只會誤入歧途。」奧黛麗說,「現在就要你懂得這個道理或許有些難,不過不要緊,你只要知道她其實只能在很短暫的時間內提升到九級水平就可以了。」

  的確,一直是九級與偶爾是九級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前者的優勢是壓倒性的,而後者只要能看準時機避其鋒芒即可。

  但即便如此,奈德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就算是這樣,她自身也是一位八級法師。」他謹慎地指出,「只怕我還是會落在下風,畢竟我只有七級。」

  奧黛麗平靜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微微一笑。「故弄玄虛。」她毫不客氣地說,「你真是個不誠實的傢伙呢,奈德。」

  她從伸手直接從空氣中抓出了一個水晶球來,手指輕輕一點,雖有些模糊但並不影響實際效果的圖像被投影了出來。記憶水晶,這個世界最常見的錄像工具,播放的正是上午奈德與克里斯汀的那場戰鬥。

  「連續三次使用電芒術,能做到這一點的七級法師可是少之又少。而且你還有餘力使用火球術,最後散去的那個法術是油膩術吧,很好的選擇,雖然在我看來不如對她使用腳底抹油來的方便,所耗魔力更小,應用範圍更加準確。」奧黛麗隨意點評,「還有那個可以讓你瞬間位移的法術,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看不出來頭。」

  錄像結束,奧黛麗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撥動,水晶球在桌面上不斷旋轉。「龐大的體內魔力,神秘罕見的法術,豐富的戰鬥經驗,這些加在一起,只怕就算她是九級法師,也有不小的獲勝希望,不要把別人當成傻子,奈德。」她說,「我能看出這一點,別人就也能看出,不要忘了她背後還有至少一位能使用魔力灌注的法師,如果你自以為能夠耍小聰明,最後的結果只會是被別人耍了。」

  奈德肅然,這句話雖然有些過於尖銳,但卻直指他目前的最大隱患——太依賴於算計,總想著扮豬吃老虎,卻沒有想過自己的這些小算盤在真正的高手眼裡簡直就是小孩過家家一般不值一提,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設下的圈套反而很可能成為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絞繩。

  「謝謝,我明白了。」奈德認真地說,「我會努力去贏下這場比賽。」

  「不,不是這場,你必須至少贏下兩場才行。」奧黛麗糾正,「作為回報,我們之間的帳務一筆勾銷,此外還附送一枚隱形戒指,如何?」

  奈德苦笑,對方壓根就沒有付出任何東西,這真是做的好買賣,既然壓根就沒有回絕的資本,那不如乾脆些。「你要摘抄什麼法術?」他問。

  「時光回溯。」奧黛麗從桌上抽出一張類似於標籤目錄之類的東西交給奈德,接過來一看,最頂上整整齊齊地寫著「時光回溯」這行字,下面則介紹了一些這個法術的基本情況——創造者:不詳;創造年代:不詳;魔法等級:不詳;使用效果:不詳。

  「不如直接叫做不詳法術好了。」奈德開玩笑,「你確定真有這個法術的存在麼?」

  「確定。」奧黛麗點頭,「這是一個已經流傳千年的禁忌級魔法,由於距離創造年代實在太過久遠,一些基本信息已經無法考證,魔法等級無法表明是因為它受血脈限定,非特定血脈者,即便魔法等級再高也無法使用。至於使用效果就很好理解了,這個魔法如果被激活,時光就將倒流——你不可能描述你無法察覺到的東西。」

  「血脈限定?」

  「類似於身份鎖定的東西。這個魔法千年前是紫荊花王朝的皇室魔法,必須皇室成員才能夠使用,而現在已是千年過去,即便獅心王一脈尚未滅絕,與外界不斷通婚融合下血脈也已淡薄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所以儘管這個魔法的最後一封手抄本就被收藏在學院博物館內,卻從來沒有人想過將它摘抄出來。」

  「既然如此,你抄出來有什麼用?難道你是……」

  奧黛麗笑了。「不,我不是,我和海因裡希這個名字沒有任何關係。」她說,「但我是一名認真專研,刻苦學習的學者,神靈總是青睞努力的人。」

  奧黛麗雖是貴族,但她所屬的家族兩百年前才發跡,與早已覆滅的紫荊花王朝沒有任何關係。千年來有不少頂級魔法師研究過時光回溯這個魔法,其中不乏一代宗師,名字說出來就連奧黛麗也要必恭必敬,心悅誠服。但術業有專攻,頂級魔法師未必就是頂級魔法學者,戰鬥力強並不代表創造力強,創造力強也不代表分析與判斷的能力強,奧黛麗雖然還只是一名榮譽法師,從等級上來說與前輩們相比差之甚遠,但分析、判斷與創造的能力卻遠遠超出了魔法等級。以前的研究者試圖復活時光回溯這個禁忌魔法,都是走兩條路,一條是試圖找到紫荊花王朝的後人,甚至是保存完好的屍體,然後提取他們的血液與肌體組織,複製他們的血脈。另一條則是試圖通過分析咒文以及其它施法條件,找到其中與「血脈限定」有關的部分,然後解除。

  無一例外的,這兩條路都走不通,即便是有史以來被公認為頂級魔法師中最具天賦與洞察力的「智慧之眼」阿爾薩德,都在碰的頭破血流後惱羞成怒,宣佈放棄並下了定論:「永遠沒有人能夠復活這個魔法,永遠沒有。」

  但現在,奧黛麗卻朝著目標邁出了堅定的一步,她另闢蹊徑,採取的方式出人意料——既然血脈限定不可解除,獅心王的血脈又已經滅失在歷史長河中,那麼幹脆重新製造一位「獅心王」好了。這個異想天開的計劃居然取得了成功,經過幾年的努力,她成功創造出了符合這個魔法部分要求的媒質,但由於手裡掌握的魔法只有片段,想要更近一步,就必須獲得完整抄本才行。

  「卡納萊斯院長不是你哥哥麼?直接問他要不就好了?」奈德提出疑問。

  「我們只是兄妹,不是朋友。」奧黛麗聳聳肩,「而且他這個人呆板又無趣,相比較而言,我還是更喜歡和你合作呢。」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11
章三十三 K.O

  因為哥哥呆板又無趣,所以我更喜歡和你合作。這樣的鬼話顯然半個字都不能信,倒是另外一句話讓奈德大感興趣——我們只是兄妹,不是朋友。

  看起來奧黛麗與卡納萊斯之間的關係並非普通兄妹那麼簡單。從年齡上來看,奧黛麗比自己略大一點,卡納萊斯儘管保養得很好卻明顯已經是個中年人,而且考慮到對頂級魔法師來說為自己加持駐顏魔法只是舉手之勞,院長大人的實際年齡很有可能還要比看上去更大,這樣說來兩者之間年齡差距很可能超過二十歲,根本就是兩代人,產生代溝關係不洽也不算離奇。

  不過這並不是奈德要關心的問題,別人的家事,輪不到他去操心。接下奧黛麗的任務後,奈德的目標就更進一步了,原來是只需打進決賽即可,現在必須拿到冠軍,這樣才能進入博物館摘抄兩個法術,一個是時光回溯交給奧黛麗,另一個名額留給自己。

  當然收穫也是有的,那就是知道了伊維斯其實並沒有真正升入九級,只是在別人的幫助下可以在戰鬥中短暫越級使用九級魔法而已。確認了這一點,奈德的整個備戰策略都要發生變化。既然沒有真的升上九級,那麼伊維斯真正掌握的九級魔法肯定不多,也就是說她在戰鬥中可以選擇的九級魔法數量有限,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會選擇掌握具有最強攻擊力的。好鋼用在刀刃上嘛,奈德自問換了自己也肯定是如此,「中級能量衝擊防護」或是「中級火焰傷害免疫」在這樣的低級別對抗中固然非常好用,但卻不能直接幫助自己戰勝對手,性價比太低。

  想清楚了這層關係,再回憶一下之前幾場比賽中伊維斯所使用過的魔法,奈德心裡大概有了數。

  ————————————————————————————————————————————————————————

  比賽如期進行。

  由於已經進入到四分之一決賽,四場比賽分別安排在兩天進行,其中奈德與伊維斯這場又是本輪重頭戲,奈德作為黑馬幹掉了頭號奪冠熱門克里斯蒂安,伊維斯則因此成為最被看好的冠軍候選。兩人奪冠賠率目前一個排名第一,一個排名第三,排名第二的是多利狄休西,戰鬥風格令人「印象深刻」的克里希則緊隨奈德。

  比賽在上午十點準時開始,無論溫度,濕度還是風向都恰到好處,非常適合進行擂台賽。事實上由於兩名選手都精修塑能系的緣故,外界條件對他們的影響其實是平等的——以前曾出現過在大風天比賽,結果塑能系選手釋放出的六級火焰魔法在狂風幫助下搖身一變成席捲整個擂台的火云,對手明明等級與經驗都佔優,卻因為精修精神系無法借助天時的緣故鬱悶敗北的情況。

  這樣的意外不會出現在本場比賽中,即便有順風逆風的區別,也是可以扭轉的。塑能魔法是最適合小規模擂台賽的魔法,尤其是對低級別法師來說,塑能魔法最大的弱點莫過於攻擊範圍小,容易被對方逃脫,但擂台限定比賽場地,極大彌補了這一缺陷。

  塑能魔法也是最具觀賞性的魔法,要麼是火光衝天要麼是驚濤駭浪,又或是電閃雷鳴,雖說學員們不可能使出——組委會也不會允許他們使用——類似流星焚城這樣壯觀到讓人粉身碎骨級別的魔法,但視聽效果還是超一流,比看3D大片還要過癮與刺激。相比較而言,精神魔法針對性強,觀眾只能看到兩名選手相對無言默默發傻直到一方口吐白沫倒下,壓根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是最不受歡迎沒有市場的對象。這也連帶導致選擇精神係為精修派系的學生數量始終在低谷徘徊。所以上輪落入克里斯汀營造出的精神幻境時,奈德還真是嚇了一跳。

  奈德率先走上擂台,看似不經意地略微移動了下位置,站的有些偏,實際是將自己完全至於背對太陽的一面,早上十點鐘的太陽雖不刺眼但也不能正視,這樣自己如果從空中發動進攻時對方的視線難免會受影響。

  奧黛麗昨晚那一番話徹底點醒了奈德,不再將獲勝的希望寄託在所謂的「秘密武器」上。所謂秘密武器,只要使用了一遍就再無秘密可言,就算奧黛麗沒有察覺,她身後的高階法師肯定會幫她準備好應對策略。如果自己不自覺,還傻乎乎地以為對方會措手不及無從應對,那麼肯定會死得很難看。

  伊維斯也登上擂台,這一次她是腳踏實地地走了上來,不再像以往那樣張揚地使用浮空術,顯然是對奈德另眼相看。不過觀眾對她的熱情支持並沒有因為這個小變化而發生改變,美少女高舉單手,向陷入狂熱狀態的看台致謝。「我準備好了。」她說,「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奈德回答。

  位於擂台中央的裁判平平飛起,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電光,「比賽開始。」

  與上一場一樣,奈德不急著進攻,而是十指交錯默唸咒語,先是一道淡淡紅光憑空顯現將他身體覆蓋,緊接著又是一道藍光從頭頂灑下,將他罩住,隨後與紅光一同融入了皮膚中。

  在場的都是法師,雖然不是人人都會用,但分辨出這兩個魔法還是輕而易舉——紅色的是「火焰傷害免疫」,藍色的則是「能量衝擊防護」,奈德只有七級,因此這兩個法術都是初級版本。能量衝擊防護能在一定程度上抵禦所有能量魔法的衝擊,但由於針對範圍太廣,抵禦效果並不是太好,火焰傷害免疫則是專門針對火焰魔法,單就抵抗力來說要比前者強得多。

  在之前的比賽中伊維斯只使用過一次九級法術——大火球術,而就算她還掌握了其他的九級法術,數量也肯定有限。若她是貨真價實的九級法師,奈德提前加持火焰傷害免疫完全是做無用功,塑能魔法那麼多,又沒誰規定一定要使用火焰魔法。

  但伊維斯不是貨真價實的九級法師,奈德就賭她掌握的大多數都是火焰魔法,原因很簡單,即便同屬塑能魔法,但各個系別之間也是有不同差異,樣樣都學顯然要比精通一系難得多,而伊維斯只能在短暫時間內升入九級,不可能有太多時間去學習。

  伊維斯冷哼一聲,顯然是猜到了奈德心中所想。只見她將手伸入法師袍內……不對,不是伸入法師袍內,而是解開了銅鈕,然後用力一扯一揮,瀟灑之極地將法師袍扔向空中。

  看台上一片驚呼。

  搞什麼鬼?伊維斯當然不是暴露狂,奈德也沒用精神魔法進行攻擊,褪下法師袍後露出的是一副造型普通的便攜式輕甲,僅是護住了胸口小腹等重要部位,腰間別著一把長劍,她此刻已將長劍拔出,劍鞘落在地上發生清脆響聲。

  作弊!

  這是奈德的第一想法,但轉眼看向裁判席,七位裁判卻都是面無表情,顯然是默許了伊維斯的作為。「這是普通的盔甲與長劍。」伊維斯並沒有立即發起攻擊,向奈德解釋或許是為了讓他死個明白,「不是魔法道具。」

  擂台賽的規則是不允許使用魔法道具,但沒有說禁止使用常規武器,說是伊維斯故意鑽了規則的空子也好,或者說是規則制定方本就是有意如此也好,總之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更改。

  「那麼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武技吧。」

  奈德靜下心來,固然被嚇了一跳,但仔細想想伊維斯並沒有因此獲得什麼優勢。她又不像克里斯汀那樣本就是武士出身,就算穿起盔甲握住長劍戰鬥力也未必提升了多少,反而是扔掉法師袍會導致她無法使用許多魔法——不少魔法的使用不僅需要手勢與咒語,還要配以施法材料,法師袍內側到處都是口袋,便於分類攜帶與使用。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伊維斯居然真舉著長劍筆直就衝了過來,速度雖然和克里斯汀相比慢了不少,但卻把奈德嚇了一大跳,張大的嘴裡幾乎能塞進一個椰子。

  搞什麼?真要和我打近身戰?放著九級魔法不用打近身戰?這個戰術也太怪異了點吧?

  實在是出乎預料,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對方這麼高舉著長劍奔殺過來明明是門戶大開破綻百出,奈德卻手忙腳亂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應對,拿不準究竟是按照既定方針進行防禦還是主動出擊打對攻,轉眼間伊維斯已快到身前,奈德這才法師杖匆忙一指,一道電光直射向伊維斯胸前。

  伊維斯不閃不避,一面透明盾牌在身前自動浮現抵禦住電光,腳下步伐分毫不減,眼看奈德已經進入攻擊範圍,雙足發力躍起,由上而下劈出雷霆萬鈞般的一劍。

  奈德下意識退後一步,但隨即覺得不對——對方起跳得太早,這一跳跨越的距離加上劍長與臂長,也只是剛剛好能夠到自己,只要稍退一步便能避開,但從身披盔甲上場到直接衝殺過來打近身戰,伊維斯一系列行為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覆斟酌,不應該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其中肯定有詐!

  變招已經來不及,長劍吞吐著絲絲電芒,瞬間暴漲為一把被耀眼電光包裹著的巨劍,劍身因為那不可控的龐大力量而變形彎曲,攻擊範圍隨即擴大數倍,直直向奈德肩頭劈下。

  奈德來不及激活魔法,只能是舉起法師杖試圖抵擋。法師杖雖是學院統一配發,但質量可靠沒有偷工減料,杖身由青銅混合少量精金鑄成,堅硬銳利,選擇這兩種材料本就是以備近戰,給打完了彈藥的法師一個拼刺刀的機會。

  但在伊維斯的電光巨劍面前,一切都似徒勞,法師杖被無聲切斷,就像被切成兩塊的青色果凍那麼幹脆。奈德只覺彷彿一道瀑布傾瀉而下重重墜落在自己肩頭,但這道瀑布並非來源於冰山積雪,而是滾燙的岩漿,身體與大腦的聯繫被悍然切斷,再聽不見任何聲音,閉上眼前看見身邊一切都以飛快速度遠離自己,然後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16
章三十四 女子防狼術

  整個賽場頓時陷入沉寂,彷彿死神降臨,片刻之後便是一片嘩然。誰也沒有想到這場對決會以這種方式開始與結束,持續過程只有區區幾十秒,最關鍵的一點是——伊維斯是用什麼方法一擊制勝?

  所有人都看見了在她躍起後,看似普通的長劍放射出耀眼白光,隨即暴漲為一把巨鐮般的電光劍,重重劈在奈德胸前,直接將他劈飛了出去,打入昏迷狀態。

  就連伊維斯的最鐵桿支持者都有些困惑,這如果不算作弊的話,那還有什麼算是作弊?

  「不是作弊。」裁判席上的諸位法師低聲交談一番後,一位光頭濃眉的男法師站起來宣佈裁判組的判定,「伊維斯學員使用的是一種十級附魔派系魔法,在規則允許範圍之內。」

  看台上又是一陣喧嘩,首先是因為十級,其次是因為學院導師們居然稱她使用的是一種附魔派系魔法!

  後者比前者還要更不可思議,長久以來,附魔魔法都被認為只是一種輔助型魔法,最佳用途是拿來製作各種魔法道具,雖然精神附魔類魔法也能用於攻擊和控制,但由於與精神派系魔法範圍交叉的緣故,大多被分至後者係統內。

  附魔法師的確能夠通過種種手段,將一柄普通的長劍變成具有魔法力量的特殊武器,但這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即便是榮譽級別以上的附魔法師,也很難做到瞬間就將魔法固定在特定對象上。更別說剛才這記電光砍殺,完全無視奈德激活的初級能量防護,論威力不亞於七級電芒術,而將一個七級塑能法術固定在特定對象上,即便不考慮操作時間,僅從效果來說至少也應該是十四級附魔法術才能做到。

  但裁判組卻宣佈這只是一個十級法術,實在是有些怪異。

  同樣怪異的還有伊維斯手裡那把長劍,電光斂去,劍身已經完全扭曲變型,焦黑龜裂就如同一根木炭,完全不合邏輯。所謂附魔,簡單地說就是將某個或者多個魔法附屬固定在某個物體上,當然其中也分了永久附魔與只在一段時間內有效的臨時附魔,但無論如何,所謂附屬固定,前提是被附魔物體不會被損壞,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被損壞,否則就是不成功的附魔——將導彈掛上飛機,結果卻把機翼給折斷了這叫哪門子成功?

  伊維斯激發的這個附魔魔法卻是效果驚人速度奇快,不僅附魔速度奇快,對長劍的損害速度也奇快,壓根就是一次性用品,價值雖然高但卻極其容易損耗,不合常理,完全就是劍走偏鋒。當然效果非常好,電芒術殺傷力雖大但攻擊面小,一旦被激活就無法再控制,很容易躲避,附魔在長劍上等於是手臂的延長,大大提高了擊中目標的概率。

  伊維斯隨手將長劍扔開,沒有必要確認奈德的狀況,在幾乎沒有防禦的情況下被電芒術正面擊中,即便是體內有了一定魔法抗力的高級法師也承受不起,短時間內喪失戰鬥能力是必然結果,搞不好還會留下後遺症導致渾身抽搐肌肉萎縮,腦補這個畫面真是讓伊維斯說不出的開心。

  擂台上空出現一道空間門,裁判邁出緩緩落下,確定奈德已經無法繼續戰鬥後即可宣佈比賽結束。但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裁判走到奈德身前躬身略作查看,隨即退開重又飛起。「比賽繼續。」他面無表情地說。

  喧嘩聲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死魚一般仰臥在擂台上的奈德身上,那麼多銳利的目光幾乎要將他扎穿。

  怎麼會?他居然還能夠繼續戰鬥?這傢伙的身體是用什麼做成的?絕緣體麼?

  奈德緩緩抬起頭,明亮的陽光有些刺眼,像是宿醉一場後那樣頭痛如裂。

  發生了什麼?他想,有些記憶模糊,依稀記得當自己快要被電光巨劍劈中時身體裡彷彿有個聲音說——讓開,我來。但不知道為何自己卻很抗拒這個聲音,抗拒是不想聽不想理更不想答應,寧願是去挨這一劍,隨後是一股暖流從胸膛內升起,看見,或是說感覺到一道蒼白的光化作一個符號包裹住了自己的五臟六腑。

  那是一個熟悉的符號,一把白骨拼成的長刀,頭骨為柄,肋骨為護手,腿骨為刃。

  拜拉席恩的符號。

  看起來在沒有完成任務之前,亡靈君王是不會讓自己輕易去死的。

  奈德翻身站了起來,法師袍與裡面的襯衣已經悉數被毀,他乾脆一把將它們扯了下來,露出……纖細瘦弱的上半身,右肩至左邊肋骨大片範圍都泛著詭異的青色,稍一用力便像被無數針尖刺穿一般劇痛,拜拉席恩的力量雖然保護住了臟器,但肌肉與骨骼還是受傷嚴重。

  「哎呀,這是打算博取我的同情麼?」伊維斯說,「那好吧,我一定會讓你在醫院多吃幾頓營養餐的。」

  她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一排泛著詭異藍光的液體箭憑空出現,從四面八方向奈德飛射而去。奈德不閃不避,銀色防護罩從天而降為他擋住了這次進攻,他十指快速閃動,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一招——「火星連珠」,數十個火球在他身邊浮現,他用手一指伊維斯,火球似是有生命般旋轉著向對方攻去。

  伊維斯同樣是不做閃避,成功激活了能量場防護魔法,擋下這波進攻不成問題。但火球卻未像剛才她激發的酸箭那樣形成一片火雨進行覆蓋型攻擊,而是在半路上突然改變方向,一顆接著一顆匯聚成流,連續撞擊在防護罩同一位置,很快便將障礙物擊碎,伊維斯大驚失色就地一滾,方避開了這要命的一擊。

  「動作很嫻熟嘛。」奈德還以顏色,「看來沒少練。」

  伊維斯不理會奈德的風言風語,一躍而起雙手揮動,一道火牆平地而起向奈德襲去,後者側身躲避,從空中抓下一把白骨長矛擲向火牆,轟一聲巨響後火牆與白骨長矛皆粉碎不見。

  一時間擂台上電閃雷鳴風起水湧,兩人打得好不熱鬧,施展了一次十級法術後伊維斯再未越級施法,似是知道對方早有準備,奈德也一直沒使用伯爾尼之空間縮進,兩人都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底牌,伊維斯已是八級法師,在法術精妙上佔有優勢,奈德則勝在魔力容量大,正所謂身大力不虧,一個法術頂不下來就用兩個,兩人又都是精修塑能系,對塑能系法術的特點瞭如指掌,誰都佔不了什麼便宜,正是棋逢對手,讓觀眾看得大呼過癮。

  但時間一長,奈德的劣勢便開始顯現,畢竟剛才正面挨了重重一劍,肌肉與骨骼受傷不輕,雖咬著牙能夠堅持,但多少還是會影響施法的速度與精度,積少成多,主動權已經慢慢落入了伊維斯手中,現已是攻少守多,好幾次險些就被再度擊中,如此下去落敗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正想著該如何扭轉局勢,突然發現伊維斯的施法速度也慢了下來,定睛一看對方呼吸急促香汗淋漓——是了,伊維斯畢竟是一個女孩子,魔法水平雖高但體力卻不足以支撐持久戰,想來沒有堅持每天早上都做卡納萊斯體操術,所以說成功無訣竅,功夫在平時,只有努力才能成為人生贏家啊朋友。

  趁著對方一個明顯的施法鏈斷裂,奈德誦唸咒語調集魔力,身影忽地從擂台上消失,下一瞬間已出現在伊維斯身後,掌心是一個已經完成前期步驟只需一個咒語便能激活的電芒術,正所謂有仇不報非君子,剛才你給了我一記,現在我也讓你嘗嘗被烤成鰻魚飯的滋味。

  正待念出咒語激活法術,奇怪的感覺彷彿一陣風吹來,吹進與離開他的身體,奈德只覺得整個人都空空蕩蕩,體內原本不斷流淌循環的魔力突然凝固,同時也再無法感受外界魔力。

  不……不會吧,這是……

  伊維斯一轉身,變掌為爪,緊緊扣住奈德手腕,呼吸平穩動作敏捷哪裡有半點體力不支的樣子,譏諷的目光中清清楚楚地寫著「你上當了」幾個大字。

  這難道是……魔力禁錮?

  太卑鄙了!太無恥了!

  魔力禁錮是一種防禦魔法,僅從效果來說簡直可以說是防禦魔法中的巔峰之作,常見防禦魔法諸如力場防護罩,能量衝擊防護之類,針對的都只是特定魔法類型,魔力禁錮則不同,針對的是施法者。形象點說就是在身邊一定範圍內製造一把「大鎖」。將這個範圍內的魔法能量統統鎖死,對方自然也就不可能再使用任何魔法——當然,施法者自己也不能用。

  效果雖好,但這這個法術的使用率卻非常低。首先「禁錮魔力」是相對於「汲取與指揮魔力」的概念,拿伊維斯來說,她就只能從八級法師對「汲取與指揮魔力」的理解出發去禁錮魔力,而如果奈德是位九級法師,對如何「汲取與指揮魔力」這個概念的理解高出她一個等級,那麼這個魔法就無效了。其次,這個法術是有固定作用範圍的,一旦目標對象離開這個範圍,就又可以繼續使用魔法。

  也就是說,這個法術的作用是讓你可以和級別不高於自己的對手進行且只能進行近身肉搏戰,受眾實在太窄,以至於不少人都認為這個法術是巨大笨重不善於魔法的巨人族發明出來的,但巨人族用什麼將它發明出來又是個問題。

  這個法術卻偏偏非常適合用來對付奈德,簡直可以說是為他量身訂造——奈德雖然等級不高但魔力充沛,硬是能憑藉人海戰術與抗衡甚至是擊敗級別高於自己的對手。

  伊維斯緊扣住奈德手腕,不讓他逃離,動作嫻熟地一個頂膝,直接衝他下腹要害部位而去。

  奈德心想大家又沒有殺妻奪子之仇不用這麼狠吧,連忙縮腹用另一隻手去擋,隨即又看見伊維斯伸出兩根手指,直向自己眼睛戳來。大驚失色躲了過去,對方已經變指為掌砍向自己喉結。

  招招狠毒,務求一擊致命。

  靠,這是誰教你的……女子防狼術……

  無法施展法術保護自己,法師的身體完全和普通人一樣脆弱,而且伊維斯攻擊的部位即便是武士也是無法修練,無法防護,猝不及防間喉嚨上已經挨了一掌,雖及時扭頭躲開了喉結這個致命部位,但奈德仍覺得眼前一黑,呼吸困難腳步踉蹌,餘光瞥見伊維斯得勢不饒人,右腿後撤半步發力,眼看又是一個兇狠的頂膝直衝自己的要害部位而來。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奈德正為自己下半輩子的婚姻質量擔憂時,只覺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跟著對方的步伐前進了半步,緊緊貼了上去。伊維斯的頂膝甫一發力,便撞在了奈德大腿上。奈德頓時讓發出一聲慘叫,左腿彷彿斷了,再也站不穩,不由分說一把撲在伊維斯身上,緊抱著她便倒了下去。這一下也完全出乎伊維斯的預料,一把被奈德抱了個滿懷,眼睛瞪得再大也無濟於事,硬生生被他壓倒在了擂台上。

  「放開我!」反應過來的伊維斯大喊,也顧不得魔力禁錮的作用範圍了,兩手抵在奈德胸前用盡渾身力氣往外推。

  「不放!」奈德咬著牙死死箍住對方肩頭,壓住膝蓋,開什麼玩笑,剛才那一下自己左腿即便沒斷也夠嗆,直到現在都還軟綿綿的一點力都用不上,這時候講什麼紳士風度豈不是找死。

  「放開我!」

  「不放!」

  兩人重複著毫無意義的對話,看台上則爆發出哄堂大笑,這場比賽可真是精彩紛呈讓人大飽眼福,一上來就高潮迭起,從魔法比拚打到近身戰現在又演變成摔跤,兩位選手無所不用其極,真是卑鄙無恥的讓人大開眼界,唯有用力鼓掌方能表達自己內心之敬佩。

  伊維斯漲紅了臉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用力一推,雖沒有將奈德推下去卻成功翻身來到了上方,大喜之下正準備屈腿給對方致命一擊,卻怎麼也拔不出來……拔不出來?

  「你……無恥!」伊維斯氣得都快要說不出話來了,這個卑鄙的傢伙居然牢牢地夾住了自己一條腿!

  「放開!」

  奈德已經懶得回答了,扭腰一用力,重又將她壓在了身下,但由於半截左腿無法用力的緣故很快又被推了下去……兩人這麼翻滾了幾個回合,身下突的一空,竟直接從擂台邊緣滾落,奈德趕緊鬆手用力一搭,險之又險地抓住了擂台邊緣,而伊維斯則隨著驚慌失措的「啊啊啊啊」聲重重摔了下去。

  擂台並不高,而且為了保護選手周圍地面上都鋪了厚厚一層泥土,伊維斯雖然本能發出尖叫但實際上並未受傷,雙手一撐地就跳了起來,正好是看見奈德費力地爬上了擂台,一瘸一拐站穩。

  「奈德獲勝。」裁判面無表情地宣佈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22
章三十五 昇華的愛心

  這麼輸掉比賽,任誰都不會甘心,所以理所當然的,當奈德一瘸一拐地走下擂台時,被暴跳如雷的伊維斯攔住了去路。

  「我要和你再打一場。」如果不是有人攔著,奈德懷疑她現在就會衝上來與自己大戰三百回合,「你這個無賴!只會用無賴的招數!」

  「法術沒有無賴和不無賴之分,只有讓人獲勝和失敗之分。」奈德冷靜地偷換了招數與法術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作為勝利者,雖然贏得不太光彩,但毫無疑問他已經在這場爭辯中立於不敗之地。

  「你那叫什麼法術,根本就是耍流氓!無恥!」

  「喂!好像你之前的行為也算不上光明正大吧!」奈德決定不再忍讓,左腿稍一用力便是鑽心劇痛,十有八九不是骨折就是骨裂,「我怎麼不記得哪個魔法學派裡有這樣的招數?」

  「我……」伊維斯緊咬著嘴唇,「如果不是我腳下留情的話,你哪有機會?!」

  「真好笑,明明是我反應及時吧。」

  「明明是……」伊維斯話剛出口便察覺不妥,滿臉通紅死死地瞪著奈德,奈德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兩人僵持了一會,周圍人越聚越多,伊維斯跺跺腳,終還是沒把後面半截話說完便轉身跑開。

  奈德長吐一口氣,這個小妮子臉皮還是薄了些,剛才大概是想說因為怕導致自己以後不能象童話故事裡說的那樣與公主過有時候一天三次有時候一天四次的幸福生活才膝下留情未盡全力吧,其實如果說了,那麼自己真還就不好怎麼反駁了,難道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對方探討自己的生理結構不成?

  一直攔在奈德與伊維斯之間的那個人也長吐了一口氣,走過來拍拍奈德的肩膀。「算了算了,贏了就好。」他語重心長地說,「虛名而已,不要計較那麼多。」

  「你的意思是實利就可以好好計較計較了對吧。」奈德好沒氣地說,「老實交代,贏了多少!我的醫療費你必須包了!」

  「沒問題!」多瑙森眉開眼笑,「別說只是斷一條腿,就是五條腿都斷了我也能保證今天晚上你就能活蹦亂跳,想上誰的床就上誰的床!」

  「滾滾滾!別把我想的和你一樣——你是怕我受傷了接下來兩場沒人替你贏錢吧。」

  「這麼說就不對了,你這是看不起我。」多瑙森臉色突然一沉,奈德還以為他突然良心發現,結果半秒鍾不到就又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用力地摟著奈德,「談什麼錢!我們是兄弟嘛,兄弟之間不談錢!」

  「可以問一下克里希在哪裡嗎?」

  「哦,好像在看台上吧,找他有事?」

  「沒什麼……只是想和他抱頭哭一哭而已。」

  多瑙森的脫線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無可奈何,但不可否認地是他的確是個神通廣大的傢伙。不到半小時時間,奈德便已經躺在了自由女神神殿的貴賓室中,而為他療傷的居然是這座神殿的負責人馬丁大主教。

  自由女神教會在帝都迪克推多有四座神殿,除去位於聖萊昂區教宗親自坐鎮的「聖萊昂大神殿」之外,還有三座次級神殿供信徒朝拜,宣揚神的榮光。由於緊靠「聖萊昂大神殿」的緣故,這三座次級神殿儘管管轄地域並不大,只是教區級,但都在等級劃分上採取了高配,都由大主教統領——而在迪克推多之外,只有教省之主才能達到大主教級別,而一旦達到大主教級別,便意味著獲得了升任教宗的資格。

  馬丁大主教為人和藹健談,衣著樸素,並未身穿標誌性的紅袍,若不是多瑙森介紹,奈德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和多瑙森公然探討成人問題的中年人居然是有可能成為教宗的人物。

  「我看你兩眼暗淡無光,皮膚乾涸,床上運動只怕又過量了吧。」大主教一邊為奈德治療一邊對多瑙森說,「年輕人精力旺盛無可厚非,但也要量力而行,你看我就很好,一週三次不多不少,即能緩解壓力又能保持時刻精力充沛。」

  「不要妄自拿別人和你這個老頭子相比。」多瑙森不以為然,「年輕人的世界,你不懂的。」

  「也是,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那個時候想法完全不一樣了。」大主教也不生氣,「對了,最近我嘗試了一種新面膜,去黑眼圈很有效果,你要不要帶瓶回去試一下?」

  「哦?真的有效果?」

  「你沒發現我眼袋小了不少麼?」大主教一手指著自己的眼睛,還湊過臉去給多瑙森看個仔細,另一隻手動作熟練的在奈德傷腿上方來回虛按著,柔和溫暖的聖光從他掌心發出滲入皮膚,修復著破損斷裂的肌肉組織與腿骨。

  疼痛感如冰雪消融迅速消失,奈德可以想像自己的腿骨被聖光包裹,細小裂縫漸漸隱去不見,復原如初。這是神的恩賜,魔法體系中雖也有治療藥水,但效果與聖光術相比相差甚遠——一個是結合了藥理的魔法,一個則是不講任何道理的神術治療,差別可想而知。

  片刻之後,大主教收起聖光。「好了。」他滿意地點點頭,「你又可以做愛做的事了,不過我個人建議這兩天不要嘗試高難度體位,聖光只是起到加速治療的作用,不等於完全康復。」

  奈德一臉黑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呃,我看你這裡似乎也受了點傷,不如一併治好吧?」大主教指了指奈德胸口。

  「不用了,謝謝。」奈德連忙謝絕,療傷要脫衣服,就算不要脫衣服,讓一個大男人在自己胸口按來按去也超出了他的審美界限,「不是很嚴重,就不用麻煩了。」

  「哦。那我先告辭了,治療後肌肉有些酸腫是正常反應,很快就會消失,你可以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大主教微微一笑也不勉強,起身離開時反覆叮囑多瑙森,「待會記得來我書房拿面膜。」

  「這位大主教怎麼如此的……」

  「不同尋常對吧。」多瑙森反問,「那你印象裡的大主教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呃……儘管地球上也有類似宗教機構,但奈德還真沒接觸過如此位高權重的宗教人士,不過想來至少應該是穩重、睿智、寬厚與博愛的吧。

  「一點也不矛盾啊。」多瑙森說,「馬丁大主教向來持穩,在三十三名紅衣主教中是溫和保守派的代表人物,贊同對教會進行至上而下有序緩慢的改良,對異教徒——只要不是邪教徒——持寬容包容態度,睿智就不用說了,能做到大主教這個位置沒有一點頭腦可不行。至於博愛,我敢說他絕對是最受帝都女性貴族歡迎的大主教。」

  「你該不會認為既然睿智就不能風趣,穩重就不能嘗試新鮮事物,寬厚就不能享受生活了吧。」多瑙森笑了起來,「所謂主教與大主教,只是一種職務而已,被聖袍包裹的,也是一顆凡人之心呢。」

  難得聽到多瑙森說出如此深刻富有哲理的話,奈德還真是有點不適應。一時語塞。「無妨無妨,我雖刻意低調,但智慧這東西終歸是掩飾不住的,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多瑙森哈哈笑著,隨口問道,「對了,你那個朋友還喜歡吧?」

  「喜歡什麼?」奈德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你還敢說——差點沒被你害死!」

  「咦?」多瑙森吃了一驚,「不應該啊,裡面的每種體位我都親身試驗過,雖然有些比較彆扭,但安全性還是有保障的,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致命啊。」他認真想了想,「會不會是你看的時候上下拿倒了?」

  「不要妄自拿別人和你這種花花公子相比。」奈德撫額,「那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那很好嘛,試一試後你們的友誼就會在愛心中得到昇華了。」

  「升你個鬼……」奈德頓了頓,「不過還是要謝謝。」

  「哦,你們最後還是試了?」

  「不是。」奈德無力地說,「我是說獨角獸,她很喜歡。」

  「獨角獸?什麼獨角獸?」多瑙森看上去有些吃驚,隨即醒悟了過來並發出爽朗笑聲,「不用介意,不用介意,那只是附帶贈送的小玩意,她喜歡就好。」

  沒有辦法,真是拿這個二貨沒有一點辦法,休息了一段時間,感覺肌肉痠痛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兩人一邊走一邊閒扯,說到剛才那場比賽時奈德突然想起他與伊維斯的關係看起來不一般,「你們認識?」

  「豈止是認識,小時候她還在我身上尿過褲子呢。」

  「居然這麼熟?」奈德表示謹慎的懷疑,「她不是貴族麼?」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也是貴族啊。」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的家族背景不是一般的深厚,而你……」

  話剛說到一半,一名牧師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衝他們微微行禮。「斯基拉奇子爵。」他叫住了多瑙森,「大主教現在有貴客來訪,這是他讓我給你的東西。」說著將一個黑色小瓶交給多瑙森,再次微微行禮後轉身離去。

  多瑙森回禮,將小瓶收入懷中,「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他叫你斯基拉奇子爵?」

  「是啊?怎麼了?」

  奈德恍然大悟,一個一直被他忽略的事實浮出了水面。當初他是在與奧黛麗從位於羅慕路斯西北行省夏奇拉省的冰川返回帝都迪克推多的路上遇到多瑙森的,多瑙森的全名叫做多瑙森·斯基拉奇,而奧黛麗曾簡單提到夏奇拉省的領主是斯基拉奇公爵……現在看來這並不是巧合,這兩個斯基拉奇,不,是這三個斯基拉奇之間肯定關係不一般。

  「對啊,羅納德·斯基拉奇是我父親,也是克里希的父親,有什麼問題麼。」

  沒什麼問題,我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和兩位**在一起混了這麼久……

  奈德突然覺得有點暈,整理一下關係網後發現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認識的全是些官二代富二代——多瑙森與克里希的父親是封疆大吏海外天子,克里斯汀的父親是軍方重臣,奧黛麗的哥哥是帝國魔法學院院長,她自己顯然也不是什麼善茬,被自己揍過一頓的諾切利諾是執政官的侄子……奇怪了,難道我的命格是「二世祖請往這邊看」麼。

  「失敬失敬,公爵先生身體還好吧。」

  「客氣客氣,不久前剛給我和克里希找了個後媽,想來身體還很硬朗吧。」

  「恭喜恭喜,對了——」奈德話鋒一轉,「你既然和伊維斯那麼熟,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你不知道?」多瑙森明顯吃了一驚,隨即仰天大笑,用力拍著奈德的肩膀也不說話。

  「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沒什麼。」多瑙森笑得非常開心,「其實我也不知道,等你哪天知道了,一定記得要來告訴我。」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27
章三十六 最後一瓣紫荊花

  「真是太可惡了!」伊維斯氣呼呼地說,用力將精緻小巧的骨瓷茶杯按在茶桌上,以表達心中的憤怒,「居然用這麼無賴的手段,簡直就是魔法師之恥!」

  「好啦好啦,只是一場比賽而已。」坐在對面的人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安撫她,整個人都蜷縮在一張巨大搖椅中,黑色長袍將身體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了幾截小巧圓潤的腳趾,以及染上一層淡淡嫣紅的趾甲,「誰也不可能永遠都不輸對不對,吸取教訓就好了。」

  「事情不能這麼說,奧黛麗姐姐。」伊維斯嘟著嘴,「如果他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堂堂正正地擊敗了我,那沒什麼好抱怨的,但他居然用那麼無賴的手段,還是在那麼多人面前……絕不能就這麼饒了他!」

  「安啦安啦,一時意外嘛,他不是也被你打瘸了一條腿麼,情急之下用些非正常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才不是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哦?」奧黛麗來了興趣,「以前是什麼情況?」

  「這個。」伊維斯扭捏了起來,低著頭扭動了一下身體,「其實也沒什麼啦……總之這個人非常可惡,必須得狠狠教訓一番才行。」

  奧黛麗嘴角微微上翹。「要狠狠地教訓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呢。」她淺淺地抿了口茶,「恐怕得你父親答應才行。」

  「我父親?」伊維斯一愣。

  「你聽過『變子』這個名字麼?」

  「怎麼會沒聽過,最近所有人不都在談這個麼,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說法,那些除了舞會就只有下午茶的老女人們的最熱門話題,連八卦她們都沒興趣了,整天就討論分析研究這個神秘的變子會是誰。」伊維斯懶洋洋地壓著手肘靠在桌子上,「可我不想聽,也不想摻和進去,我對政治上的東西沒興趣。」

  「奈德就是變子。」

  「什麼?」伊維斯彈簧一樣瞬間坐直,瞪大了眼睛望著奧黛麗,「這是真的麼?」

  「十有八九就是他。」奧黛麗微笑,「不要告訴別人哦。」

  伊維斯呆了半響,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樣啊。」她看上去略微有些失望,「那真還不能狠狠地教訓他了,我可不想成為那些老女人們嚼舌頭的對象,更不想被捲進政治漩渦裡去。」

  「但你可以換一種方式教訓他啊。」

  「哦?」

  「你父親。」奧黛麗提醒,「如果奈德成為你父親的屬下,你豈不是就可以隨意地命令他,指示他,讓他向東他就得向東,讓他向西他就得向西?」

  看著伊維斯歡快離去的背影,奧黛麗無聲地笑,低下頭靜靜品味著醇香紅茶。片刻之後,一道陰影在空中浮現扭曲形成漩渦,身穿灰袍的卡納萊斯邁步從漩渦中走了出來,坐在伊維斯剛剛離開的位置上。「怎麼樣?」他問。

  「一個小女孩而已。」奧黛麗說,「現在已經急著去尋求父親的幫助了。」

  「你沒露出什麼破綻吧,安東尼可不是一般人。」

  「你是在懷疑我說謊的能力麼?」

  「很好,我們距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是你距離成功又近了一步。」奧黛麗冷冷地糾正,「你一直都知道我對那件事沒有興趣,我感興趣的,只是魔法本身。」

  「沒有什麼是可以獨立存在的,魔法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卡納萊斯聲音平靜,「我親愛的妹妹。」

  長久的沉默,凝固的沉默。

  「變子究竟是指什麼?」奧黛麗放下茶杯,「一個人,一段時間還是一個標誌。」

  「一個機會,一個給所有人的機會,平等的機會。我們試圖改變別人,別人也在試圖改變我們。變子投入棋盤,連行棋者都被捲入其中,亂代表著危險,也代表著機會。」

  「我們是棋子還是行棋者?」

  「我們是棋盤上的塵埃。」卡納萊斯低低地說,「所有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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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窗簾半閉合著,清澈的月光透過茶色半透明玻璃窗灑落在獨自靜坐的卡納萊斯身上,拉長的影子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座雕像,初夏的夜靜謐而充滿活力,街的角落裡,遼闊的天空中,昆蟲與微風悄聲交流著什麼,那種聲音具有讓人安定的力量,彷彿是在心裡直接響起。

  他一動不動,陷入沉思,金色與銀色的符號在腦海中翻滾,每一筆都彷彿勾勒出雷霆,那是一篇龐大深奧到了讓人敬畏地步的咒文,僅僅是從頭到尾詠誦一遍便需要一刻鐘的時間。卡納萊斯熟悉這篇咒文,如同熟悉自己的指紋,他在腦海中詠誦它,打破它,重組它,但無論如何變化,希望看到的一幕都沒有出現。

  卡納萊斯不知道那一幕究竟是什麼,但知道它肯定存在,那是媲美雷霆之怒,天穹之變的存在,是諸神的禁忌。

  血脈限定。

  卡納萊斯在心中微微嘆息,若能掌握這種力量,他就能擺脫世俗的束縛,他就能與諸神分庭抗禮,他就能帶領……

  「老師。」一個低沉恭敬的聲音在書房門外響起,片刻之後門被輕輕推開,一位年輕人走了進來恭敬地站在門邊,身材高瘦,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

  沛莫能御的震動從深處傳來,就連黑暗都在顫抖與顫慄,彷彿一堵年久失修的土牆在面對驚濤駭浪,金色與銀色的符號逐一爆裂,從腦海中絲絲散去,想像中的空間崩塌收縮為一個小小的黑點。卡納萊斯結束了冥想。「是你啊多利狄休西。」他問,「這段時間怎麼樣?」

  多利狄休西微微抬頭,桀驁陰冷之色已從眼中完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謙卑與溫順。「一切順利,老師。」他回答道,「我已經進入了四強,對手是來自斯基拉奇家的克里希。」

  「斯基拉奇家啊。」卡納萊斯低聲感嘆,又像是自言自語,「紫荊花的最後一瓣。」

  「紫荊花的最後一瓣!」多利狄休西一驚,他當然知道紫荊花的含義是什麼,卻不敢確認,「老師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是……」

  「是的。」卡納萊斯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千年前那個王朝僅存的血脈。」

  「居然還沒有滅絕,而且還晉陞為公爵掌管行省。」多利狄休西驚嘆,「難道議會就不怕他們會企圖復辟嗎?」

  「你犯了兩個根本性錯誤。」卡納萊斯糾正,「首先,斯基拉奇家族從來就沒有晉陞,他們的族長一直都是公爵,這一點千年以來從來未變。其次,議會不是不害怕,而是無可奈何,因為斯基拉奇家執掌夏奇拉省是當年達成的三方協議裡明文規定的,當然,到了現在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了,不要說復辟,就算他們想在夏奇拉一省之內搞帝制都搞不起來——你聽說過那個關於豬圈的笑話吧。」

  當然聽說過,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有個行省領主不知道腦袋裡那根筋搭錯了,覺得養豬能夠富民強省,在行省內大肆推行「養豬經濟」,要求家家戶戶都隔出豬圈,飼養這種又髒又臭的動物。結果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堅決抵制,地方議會雖然不具備行政駁回權,不能干涉領主的行政,但卻具有提請罷免領主以下官員的權利,結果這位負責這一計劃推行的從上到下幾十位具體官員,全部遭到議會提請罷免,雖說還要領主批准,罷免才能生效,但此期間卻不能行駛公職,這位領主大人倒也是堅韌不拔,你不是要罷免麼?那我就換一批人來執行,同時又極其強硬地解散議會重新選舉,結果新選出的議會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請罷免現任執行者。

  結果幾個回合下來,搞笑的一幕出現了,由於地方議會議員身份以及連任次數都有限制,多次解散後有資格的候選人數量大大減少,被選出來的最新一任議員中居然很大一部分都是第一批被罷免的那些官員,領主大人自以為這次勝局已定,沒想到這些哥們居然火速轉變身份立場,毫不猶豫又通過了罷免提案。領主不得不認輸放棄,並從此得了一個「豬圈領主」的花名。

  「搞帝制是不可能了,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吃肉,誰會願意跟著你去嚼野菜?哪怕你扯的天花亂墜都沒人信,再好聽,吃到嘴裡也是苦的。分裂出去搞獨立到真有可能,但現在夏奇拉本就是國中之國,即便領主不姓斯基拉奇,這個行省還是這個家族的產業,各行各業的頭腦,各個重要部門的負責人構成根深蒂固的關係網,最重要的是軍隊大部分也由他們控制,根本就沒必要去激怒元老會。」

  「為什麼元老會會將夏奇拉送給斯基拉奇家族?」

  「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大概是與當年的一場關鍵戰役有關吧,斯基拉奇家族臨陣反戈,與自由軍一起擊潰了忠於皇室的軍隊,這是流傳最廣的說法。」卡納萊斯感慨道,「但事實究竟是什麼,恐怕就連斯基拉奇家的人也說不清了,真正的勝利由筆寫成,用劍與血換來的,只是握筆的權利而已。」

  多利狄休西眼神一黯,隨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既然斯基拉奇家族是王朝後裔,那麼我們豈不是可以用他們的……」

  「已經不行了。」卡納萊斯搖頭,「斯基拉奇一脈本來就不是嫡系只是旁系,時間又過去了那麼久……若我們能夠回到八百年前,或許還可以,但現在他們體內屬於那個王朝的血脈已經淡薄到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否則也等不到現在我們動手,斯基拉奇家早就變成殭屍家族了。」

  「為什麼是殭屍家族?」

  「因為血都被抽乾了啊。」卡納萊斯想了想,「年輕時候我曾和幾個姓斯基拉奇的老傢伙打過交道,雖然魔法天賦只能算是稀鬆平常,但畢竟是皇室後裔,手裡還是藏著幾個威力巨大的秘傳法術,若是用在限定範圍的擂台賽上,連我都不好應付,不過都是他們用來救命的法寶,不會隨便亂用。」他搖搖頭,「可惜他們不肯聽我的,把法術貢獻給博物館,後來又一直躲著我……你說如果你故意讓克里希進決賽的話,他會不會教一兩個給你呢?」

  「我不覺得會……」多利狄休西一頭冷汗。

  「那就只能擊敗他了。」卡納萊斯說,「打進決賽,這是我對你的最低要求,至於決賽,如果你的對手是奈德的話,那麼就把第一名讓給他好了,如果不是,那你就隨便看著辦吧。」

  「是。」多利狄休西點頭卻未離去,「老師。」他猶豫著問,「奈德究竟是……」

  久久未等到回答,他抬起頭,清澈的月光在桌椅上緩緩流淌,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32
章三十七 論自由

  奈德還是決定再去找馬丁大主教一趟。

  一天時間過去,胸口的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是越來越嚴重,昨天只是有些青,早上起來發現整個都腫了起來,憑空多出了一塊欲裂衣而出的胸肌,還好法師袍夠寬鬆遮掩住。托爾金大師不知道又跑哪裡去了,奈德自己調製了些藥水也沒什麼效果,眼看明天就是半決賽,這種狀態不要說上場比賽,就連深呼吸一口都如同被剁了一刀般痛苦。

  死要面子的結果就是活受罪,早知如此昨天就應該讓大主教一併把這個問題給解決掉。找到多瑙森,後者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幫他聯繫,一會兒就給了回信,大主教讓他下午三到四點之間登門拜訪,順便喝喝下午茶。

  三點剛過,奈德就來到了神殿,通報上去,很快便來了一名教士將他引至書房外的休息室中。「大主教在處理一些公務,讓您稍等片刻,他馬上就來。」教士端來茶水與餅乾,「祝您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女神與你同在。」

  教士躬身行禮出去了,奈德吃了一塊餅乾,喝了兩口茶,左右無事,見沙發角落擺著一本書,拿過來一看,牛皮封面已經微微泛黃,顯然是已經有些年頭,看起來很厚但拿在手裡卻是輕飄飄的,放開一看紙張卻是潔白如新,隨便翻了翻發現居然同時兼備堅韌與柔軟這兩個特性,顯然不是普通的紙,不知道是什麼特殊材料製成。

  翻回封面,寫著雄渾有力的三個大字:《論自由》。再翻一頁,卻是自上而下一行小字:「埃希奧古·馮·穆勒摘錄於二七一年」。

  奈德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是一本寫於七百多年前的古卷,名符其實的老古董。這個世界雖然已經有了印刷術,但或許是與地球的技術土壤差異很大的緣故使用起來非常不方便,應用範圍十分狹窄,而他手裡這本書顯然是手寫版,即便不是原版,而是極其珍貴的手抄版。本想放回去,但左右無事,奈德還是翻閱了起來。

  書名雖是讓人望而生畏的《論自由》,但敘述方式卻走得是輕快路線,由一個一個的小故事串成,說完故事後再做一番點評,深入淺出,務求易懂,當然核心議題都是圍繞「自由」二字,層層鋪進,先是說自由的重要性,然後是自由的意義,接著是論述什麼才是自由,若奈德是一名羅慕路斯的普通民眾,難免會有眼界大開,醍醐灌頂之感,但對來自社會層次比羅慕路斯不知先進了多少倍的地球的外來者來說,這些論述壓根就是生活常識,前半本書奈德幾乎就是當成故事書再讀,刷刷刷幾下就翻完,直到第四卷「自由與發展」閱讀速度才慢下來,到了第五卷「自由的界限」,則連他從地球帶過來的頭腦也有些不夠用了,看得似懂非懂,頭暈眼花,有些論點則是完全不能贊同,乾脆不再讀下去,啪一聲將書合上,此時才發現房間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他坐在靠近陽台的單人沙發上,髮鬚皆白,身著一件普通長袍,眼睛深邃前額飽滿,金邊眼鏡掛在胸前一看就是飽學之士,面帶微笑正注視著奈德。「下午好。」他站了起來走到奈德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我看你讀的出神,所以沒有打攪你。」他伸出手,「伊克爾·布蘭德,很高興認識你,年輕人,」

  「奈德·坦格尼安。」

  「怎麼樣?」伊克爾指指奈德手中的古卷,「喜歡嗎?」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的書。」奈德將書放在茶几上推了過去。

  對方將書拿了起來,隨便翻了幾頁,重複問道,「怎麼樣?喜歡嗎?」

  「呃,還好。」奈德想了想,「挺好懂的。」

  「只是好懂而已?」伊克爾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結束這個問題,「我看你最後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同意見。」

  「這個。」奈德沒想到對方觀察的如此仔細,一時間有些語拙,「那個……也算不上不同意見了,只是無法理解而已。」

  伊克爾微微一笑,隨手一翻將書又遞給了奈德,「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剛才你看得應該是這個故事吧。」

  奈德一凜,心知這個白鬍子老頭肯定不是普通人,剛才他遙遙坐在休息室另一側,距離自己起碼有七八米遠,卻能看清頁碼,雖說這個世界沒有電視遊戲機甚至連書都沒有幾本,人人都是1點5的視力,但好到這種地步難免有些不像話。「是的。」奈德說,「是這個故事。」

  「哪裡無法理解呢?」對方刨根問底。

  如果不是坐在神殿裡,大主教的書房就在隔壁,奈德真的很想翻臉走人,他生平最討厭這種倚老賣老,不問青紅皂白就要自己回答問題的傢伙,待會搞不好還會對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指指點點,高談闊論吧,明明大家一點都不熟,卻要擺出一副「你小子不聽我的就完了」的姿態來。

  「放心,我不是愛管閒事的糟老頭子,對你的生活也沒有什麼興趣,事實上我連該管的事情都管不過來,有管閒事的時間的話寧願去睡個懶覺。」對方非常自然地說,「只是學術探討而已。」

  奈德臉微微一紅。「呃。」他指了指其中一段,「我對這兩句話有些意見。」

  「個人自由應以不侵犯他人自由為前提,否則便不成為自由,集體自由應以不侵犯個人自由為提前,否則便不成為自由。」伊克爾輕輕念了出來,「你對這兩句話有不同看法嗎?」他好奇地看著奈德,「真是讓人有些意外,願聞其詳。」

  「很簡單啊。比如說在戰爭中,交戰的士兵就必須侵犯敵人的自由以保護自己的自由,不然的話無論被殺死或俘虜,都是失去了自由。」

  「極端的例子,但也說的過去。」伊格爾點頭,「那麼後一句話呢?集體是由個人組成的,個人自由被侵犯,因此消失,必然便會導致集體自由的自動消亡,這總不會錯吧。」

  「但如果侵犯的目的是為了讓個體獲得真正的自由呢?舉例來說,一個人生來便是奴隸,周圍也全都是奴隸,不識字也沒有接觸過外界,他所想到的自由恐怕只是三餐能夠有保證,冷的時候有衣服穿,生病的時候可以不干活吧,如果他經過爭取已經得到了這些東西,還會不會繼續去爭取更多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是讓他就這樣『自由』下去,還是幫助——或者說是侵犯他的自由,從而推動他去獲得更多的自由呢?」

  奈德這番話顯然大出伊格爾意料,他呆了好幾分鐘,隨即縱聲大笑。「有趣,真是有趣。」他誇獎道,「好多年沒有聽到如此新穎有趣的觀點了呢。」

  「什麼事情讓您如此高興?」隨著聲音,馬丁大主教推開書房偏門走進休息室,奈德起身向他致敬,伊格爾也站了起來。「今天下午這一趟真是來對了呢。」他開心地說,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這位年輕人讓我收穫不小。」

  「那就好。」大主教笑眯眯地說,「這也是我的榮幸。」

  伊克爾收起笑聲告辭。「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他轉過頭對奈德說,「希望以後還有與你交流的機會,這本書。」他拿起書遞給奈德,「既然它和你有緣,那就送給你吧。」

  也不等奈德推辭,一道柔和銀光從半空中灑下,將空間拉開一道細縫,伊克爾大步跨了進去,消失不見。

  「收下吧,對他來說這本書也不算什麼。」大主教微笑著對奈德說,「看起來他很喜歡你呢。」

  「其實我們認識不到五分鐘,說話不超過二十句。」奈德實話實說,坦白地說他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這個白鬍子老頭是怎麼想的。若是武林前輩起了愛才之心,難道不應該教套劍法或是留下什麼武林秘籍麼,扔下一本哲學書這算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道這種形而上的東西看多了只會讓人懷疑人生麼。

  「哈哈,有緣的話一句話就夠了。」

  這句話到是有點道理——但誰要和個白鬍子老頭有緣啊,換個十六歲青春美少女來還差不多!

  從神殿出來,奈德只覺輕鬆暢快身輕如燕,聖光術果然是居家旅行必備之物,可惜自由女神過於小氣,非得晉陞到一定職位才能使用這一法術,不然奈德真考慮客串一個牧師乾乾,別的不說,以後有個什麼跌打損傷再也不用找醫生,自己就能治好,而且效果更好速度來得更快。

  走出不遠,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一位白色蕾絲花邊襯衣搭配黑色及膝裙的少女正站在街對面衝自己揮手。

  「梅涅斯?」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35
章三十八 達芬奇家具

  奈德多少有些尷尬,那天離開觀星塔時,梅涅斯曾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以後能不能常來坐坐,陪自己聊聊天。觀星塔位於迪克推多郊外,距離城區有一定距離,平時少有訪客,而且即便有也大多是中老年人,象奈德這樣年齡相仿又談得來的,真是一年也難碰到一個。

  雖說魔法一道深奧絕倫,若是真正痴迷專研,每天二十五小時都不夠,但這樣的魔法狂人畢竟是少數,而且魔法本身講究的也是勞逸結合,腦子迷迷糊糊的狀態下進行魔法實驗或訓練別說取得什麼成績了,危險點的話小命都難保。梅涅斯今年十五歲,正是及笄之年,活潑好動,觀星塔周圍風景雖好,但如此單調乏味的生活對她來說確實有些太悶。

  當時奈德一口答應了下來,但隨後事情一多,便將承諾忘到了腦後,直到現在看到梅涅斯才想起來,所幸梅涅斯並不在意,小姑娘眉飛色舞,笑意盈盈,顯然非常開心。

  「怎麼今天出來了?」

  「是啊,出來採購一些日用品。」梅涅斯舉了舉手裡的白色袋子,「每個月都要來一次呢。」

  「這些就夠用一個月嗎?」

  「當然不夠,好幾大袋呢,奧洛菲克已經先拿回去了,我一個人隨便逛逛。嘻嘻,這些都是我自己買的東西呢。」

  說著梅涅斯從袋子裡掏出了一大把髮夾、胸針、耳環……挨個向奈德展示。「怎麼樣?這個好看吧。」她換換這個換換那個,戴好後還要在奈德眼前轉兩圈,「我本想買個小熊的發夾,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所以就買了這個玫瑰花的……」

  咦?這兩樣東西之間有關係麼?

  女孩子在購物時的邏輯永遠只能意會不可言傳,或者乾脆說這個時候她們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毫無邏輯可言。奈德當然不會傻到鑽這個牛角尖,只是笑呵呵地不停稱讚,「不錯不錯。」,「很漂亮」,「哎呀,真是把你的氣質襯托得恰到好處啊」……

  一路走一路試,試完了又進店舖裡挑新的,梅涅斯蹦蹦跳跳笑顏如花,自然是賞心悅目,陪美女逛街也算一种放松。「好久沒有這麼逛過街了,就當是對自己食言的補償吧。」反正距離晚飯也還有一段時間,乾脆把袋子從梅涅斯手裡接了過來,陪著她一路逛過去。迪克推多是政治中心與高級貴族集居地,商業自然繁華,商品琳瑯滿目,價格從高到低一應俱全,一口氣逛了近兩個小時,奈德眼看已是夕陽西沉,便問梅涅斯要不要一起吃飯。

  「嗯,這個不太方便吧,我差不多要回去了,要不然等到家天都已經黑了。」梅涅斯有些猶豫。

  「沒事,我可以送你。」托爾金大師在實驗室裡臨時恆定了幾道空間門,其中有一道便是通往城外距離觀星塔不遠處,奈德也知道如何激活。

  「是嗎?那太好了。」梅涅斯笑眯眯地說,「我已經好久沒在外面吃過飯了呢,那麼,我們去哪吃呢?」

  「這個……」

  奈德這才想起來,關於吃飯這件事,他比梅涅斯知道的只會更少——梅涅斯是好久沒在外面吃過飯了,而他壓根就是從來沒在外面吃過飯!

  自從來到迪克推多之後,奈德一直都是混學院食堂,菜餚豐富且符合營養學搭配,口味對奈德這個地球人來說雖然有些單調,但重要的是完全免費。奈德光棍一條,僅有的經濟來源就是學院每個月發放的一點點生活補貼,雖說吃飯住宿都不用錢,法師袍法師靴也會統一發放,但內衣內褲之類的基本生活用具還是要自己買的,總不能指望手紙都讓別人給你準備好吧。

  每個月補貼都會花的七七八八,壓根就沒錢給奈德去下館子,不過幾個月下來,奈德也算是存了一點錢,大事幹不了,請梅涅斯吃頓飯卻是足夠了。

  不過,去哪裡吃呢?

  正想著,恰好望見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家名叫「永恆之樹」的餐廳,奈德曾聽多瑙森介紹過這家餐廳。永恆之樹是精靈古國的象徵與圖騰,據說這是一顆樹幹直徑近百米,樹冠綿延數公里而且至今仍在不斷長高的宏偉古樹,在精靈族的傳說中,「永恆之樹」也被稱為「世界之樹」,是這個世界誕生後產生的第一個生命,被尊稱為大地之母,一切力量與榮耀的源泉。

  可想而知,這家餐廳打的是精靈的招牌,不過從他們將人家的象徵與圖騰拿來做店名這種格調低下的做法來看,肯定不會太正宗,有欺世盜名之嫌——若拿地球來打比喻,這就像中國人開家保安公司叫做關云長,意大利人賣叫做達芬奇的家具一樣荒謬。

  多瑙森對這家餐廳的評價也是一般般,只說環境還算可以,但現在沒太多選擇,梅涅斯也沒意見,說隨便吃點就好。兩人於是進入餐廳就坐,由於正是用餐時間,裡面滿滿噹噹,好不容易才找到兩個位置坐下,服務員送上菜單,剛一翻開奈德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是不是走錯了。」他一本正經地問,「隔壁才是永恆之樹,這裡應該是銅錘之門才對吧。」

  「什麼?」

  奈德沒說話,將菜單遞給梅涅斯,接過來一看,少女也笑了。

  精靈是一種優雅美麗的生物,熱愛藝術品味高尚,飲食以水果蔬菜為主,雖然也吃肉食,但無一例外非常清淡,只會放少量調料,講究的是食物的「本味」,精靈追求融入自然回歸自然,「調料」這種人工製造出來的干擾味蕾的東西顯然與基本理念不合,在少數保守派極端分子眼裡甚至是邪惡的化身,是魔鬼用來引誘自己墮落的工具,非將其挫骨揚灰方能消心頭之恨。

  當然這只是極少部分偏激人士,絕大部分精靈的心理狀態還是正常健康,追求和平拒絕暴力,但如果被人用一大盆紅燒肉招待……十有八九是會掀桌的。

  而這本菜單居然充斥著類似「紅燒雙足飛龍」、「黑胡椒煎牛筋」,「炸兔腦」之類連名字都大俗大惡從字裡行間冒著油膩味的菜名,不要說精靈了,就連奈德都有掀桌的衝動。

  若是托爾金大師在此,到是極可能食指大動,這是因為他是一位崇拜力量與陽剛的矮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是矮人的生活態度,剛才奈德所說「銅錘之門」,指的便是矮人的聖處。不過想來托爾金大師吃完後也是要翻臉的——精靈與矮人是死對頭,這家店明明就是將服務人群定位為矮人,卻取個精靈的名字,這不是找打是什麼?

  「不要緊了,說不定會有驚喜呢。」梅涅斯笑著說。

  驚喜談不上,但也不會太讓人失望,上菜速度尚可,味道也尚可,至少比起這個不倫不類的名字來要讓人滿意許多。叫過服務員來一問,原來這家餐廳原來的確是打著健康飲食的牌子賣精靈菜,但開業之初火過一陣後便門庭冷落,精靈族飲食習慣的確是很健康,但委實過於清淡,一年多前原來的老闆支撐不下去,只能是將餐廳轉讓,新老闆倒也省事,裝修招牌全部不變只是將大魚大肉擺了上來,舊瓶裝新酒,卻跑火得不行。

  「所以說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要發財的呢。」奈德感嘆。

  「奈德你也相信命運麼?」

  「信,為什麼不信。」奈德苦笑了一下,有感而發。一年前他還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三觀超正,但現在……

  「那奈德你相信人可以改變命運麼?」

  朋友,你不是師從一位布衣神相麼,我說相信豈不是砸你的場子?

  奈德喝了口水,正準備說不,突然從玻璃窗倒影上看到了個熟悉的影子,他楞了一下,立即低下頭裝模作樣地觀察鞋帶。但已經晚了,對方「咦」了一聲,在桌邊站定。

  伊維斯。

  伊維斯居高臨下地看著奈德,這個角度讓她自覺掌握了道德制高點。其實她早就看見了奈德,故意從他身邊經過,從她的位置到餐廳大門有好幾條路,她特意選擇了最遠的那一條,為的只是看看這個討厭的傢伙是在和誰吃飯,如果對方自己認識的話,一定要好好規勸她不要往火坑裡跳。

  但她沒有計劃要停下來和奈德打招呼,她原本的計劃是志高氣昂地從他身邊大步走過,只用餘光瞥他一眼,只一眼。但奈德做賊心虛地低下頭去不敢看她,讓她有一種揚眉吐氣人贓並獲的快感。

  伊維斯微微揚起下顎,俯視著奈德,奈德毫不示弱地回視著。

  一秒,兩秒……

  梅涅斯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有如刀劍齊飛的沉默。「這位小姐是……」她起身站了起來。

  「伊維斯。」伊維斯轉過身,換上了輕快明媚的笑容。

  「梅涅斯。」她問,「你是奈德的同學嗎?」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的。」伊維斯斜覷著奈德,「我的運氣真是糟糕呢。」

  「我也不覺得這是一種榮幸誒。」奈德毫不客氣地回擊。

  「那麼,伊維斯小姐,要坐下來一起吃麼?」

  「哈。」伊維斯發出了一聲誇張的冷笑,「和他?我寧願去和頭牛頭魔一起吃。」

  「那我真為牛頭魔先生的胃口擔心呢。」奈德冷靜地指出。

  「你說什麼?!」伊維斯重重一拍桌子,整個餐廳都為之一靜,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轉頭向這張桌子看過來,可憐的梅涅斯只能用甜美無辜的笑表達「沒事」,「只是個意外」,「不我不是第三者」等等意思。

  伊維斯俯下身兇狠地瞪著奈德,看樣子哪怕奈德立刻變成一頭牛頭魔,她也做好了沖上去廝殺三百回合的準備。

  「血絲不少啊,昨天晚上沒睡好麼?」奈德湊前去仔細看了看。

  伊維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直起身。「我不會上你的當。」她宣佈,「我會光明正大地戰勝你的,總有一天。」

  「很期待。」

  一位男士從洗手間快步走了過來,身材高大勻稱,皮膚黝黑且粗糙,顯然是經常風吹日曬,面部輪廓如刀劈斧削般分明,兩道濃濃的黑眉斜斜飛起,似兩把出鞘的寶劍。

  「怎麼了?」他口氣溫和,不忘向梅涅斯微微欠身致意。

  「沒事。」伊維斯恢復了平靜,「走吧。」

  男士並沒有離開,而是在敏銳的第六感的指引下向奈德伸出了手,他的手掌粗糙堅定,力量恰到好處。「穆勒·胡爾特斯。」他輕輕一握便鬆開,「很高興認識你,坦格尼安先生。」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39
章三十九 人不以類聚

  前世在地球,奈德曾聽說過一種說法,即你的生活圈子決定了你的生活質量,你的朋友大多是什麼樣的人你就是什麼樣的人。簡單點說,就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當時奈德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但現在……壓根就是胡扯嘛!

  他是一名一窮二白的小法師,幾個月的積蓄才夠請朋友吃頓飯,但看看身邊出沒的都是些什麼人!大將軍的女兒,領主的兒子,執政官的侄子……背景一個比一個強大,這位穆勒·胡爾特斯顯然也不是什麼普通人的後代,現在他對大人物的名字無比敏感——胡爾特斯,這不就是百人議會的議長,帝國第一公民的姓氏麼!

  奈德可不認為這只是一個單純的巧合,尤其是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以後,他已經有了把巧合當飯吃的覺悟!

  奈德沒有猜錯。

  穆勒·胡爾特斯,胡爾特斯家族新一代中的佼佼者,他的父親是第一公民、托普·胡爾特斯的第二子。穆勒有兩個哥哥與一位堂哥,分別在帝國檢察院、樞機室以及迪克推多市政廳擔任要職,胡爾特斯這個名字因為他們而更加閃亮,贏得了「胡爾特斯家的幼鷹」之美譽,而穆勒·胡爾特斯,則是幼鷹群中最年輕,卻飛得最高最遠的那一個。

  三年前穆勒加入帝國三大騎士團中戰鬥力最為強悍,象深海章魚一樣牢牢將榮耀、讚頌與第一寶座纏在身下,被譽為「女神在塵間之劍」的「聖彼得騎士團」。短短三年時間內先後被授予「血玫瑰勛章」、「荊棘劍勛章」與「自由鴿勛章」,從一名普通騎士成長為第二分團副團長。

  與另外兩大騎士團不同,「聖彼得騎士團」並不受軍部管轄,而是自由女神教會與帝國信仰與自由裁決廳共同指揮,除了保證各處神殿的安全之外,最重要任務便是掃蕩黑暗諸神——也被稱為邪神——的信仰者,同時也負責處理與其他善神勢力之間的一些特殊事務,比如說在西南邊境廣闊的翠綠山脈與馬蹄草原,與精靈王廷禁衛軍一起打擊依靠走私精靈以及帝國境內幾乎已經滅絕,但在翠綠山脈以西遼闊精靈古國邊陲仍有生存的獨角犀牛為生的,雙手沾滿鮮血的骯髒僱傭兵。

  經過數千年來的交往,精靈對狡詐虛偽,利慾熏心的人類的信任已經降至最低點,但精靈諸神與自由女神還是保持著良好關係,以教會直屬騎士團身份出面,有利於雙方最大限度無保留合作。第二分團在兩年前接替第三分團進入翠綠山脈,短短兩年時間內換血率便達到了百分之二十,可見這些偷獵者與人販子有多麼的瘋狂。

  一個身體完好無損的女精靈在黑市上能買到三千金幣,而一個身體完好無損且經過完美調教的精靈女僕價格更是高達八千金幣!若還是處女,則要足足翻上一倍。

  金幣就是鋌而走險的最好理由。

  身為副團長,穆勒此時似乎並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的歸屬應該是遮天蔽日的茂密叢林或潛伏著無數足有半拳寬恐怖血蛭的沼澤,他的手不應該握著精巧的刀叉,而應該握在紋路已經與他的掌紋深深契合,連為一體的劍柄上!

  這是個意外。

  兩週前一支巡邏隊在執行例行巡邏任務時受襲,傷亡慘重,幸運逃生傷員的證言以及隨軍法師所複製死者的記憶都指出襲擊者是一群人數在百人左右的半精靈。隨後王廷禁衛軍也發來通報,稱最大的一個半精靈部落發生異動,一股數目不詳的半精靈已經越過馬蹄草原,試圖翻越翠綠山脈進入羅慕路斯。

  半精靈是一個造物悲劇,最初是由純種精靈與人類雜交而生,後自行繁衍擴大,既不被精靈認可也得不到人類的肯定,在兩邊社會都曾被視為賤民與異類,然而他們偏偏又同時繼承了人類的陰險狡詐——在精靈看來,以及精靈的虛偽做作——在人類看來。精靈王廷雖然最終還是接納了他們,但卻不允許他們進入森林,只允許他們在馬蹄草原上以遊牧為生,事實上走私與偷獵團夥十有八九都與半精靈有關係,至少是得到了默許,否則在一望無垠的馬蹄草原上,他們很難躲過半精靈手中即便是聖彼得騎士團與王廷禁衛軍也要非常頭痛的「游霆箭雨」。

  但離開馬蹄草原,半精靈神乎其神的騎技與箭術便很難發揮,而且他們體貌特徵明顯,面部輪廓不似純正精靈那麼深邃分明,更接近於人類,但長耳卻保留了精靈的特徵,一旦離開馬蹄草原,無論走到哪裡都格格不入——他們進入羅慕路斯幹什麼?

  王廷禁衛軍那邊並沒有詳細說明,只是簡單表示從內線得到的消息看來,這股半精靈的目的地很可能是迪克推多。

  分團長不敢怠慢,將軍情立即以書面形式上報的同時派穆勒星夜兼程趕回迪克推多,當面向騎士團團長馬爾庫斯大騎士、執掌軍務的安東尼執政官以及教宗克拉蘇三世匯報。

  匯報上去不代表立即就會有回音,由於同時牽扯到精靈王廷以及迪克推多的安全,而外交事務與帝都防衛力量又掌握在另一位執政官格利高裡公爵手裡,必須兩位執政官進行初步協商後,然後相關部門負責人坐在一起再討論出具體應對方案,否則即便是安東尼執政官下了命令,得不到格利高裡公爵的認同也是枉然。

  事實上分團長選派穆勒返回迪克推多面報,而不是另外兩位分團長,也有出於這方面的考慮,藉機給他放個假,讓他可以回家看看。帝國官僚機構複雜,權力劃分極細,分團長也是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的,早已習慣了迪克推多各棟官邸之間的推諉紛爭,深知沒有三五天時間不可能等到結果。

  穆勒與伊維斯自幼相識,兩年未見今天正好也約在永恆之樹,未曾想居然撞上了奈德與梅涅斯。伊維斯剛憤憤不平地跟他抱怨了奈德的厚顏無恥,雖從一位久經沙場戰士角度而言穆勒不以為然,深知刀劍下沒有誠實與欺騙之分,沒有無恥與高尚的差別,有的只是生與死,但作為私交好友,卻還是有些為伊維斯打抱不平。

  沒想到這廂剛說完,便是冤家路窄。

  「回城數日,便已聽聞閣下不少英雄事蹟。」穆勒微微一笑,「可惜今天匆忙,若有時間定要好好討教一番。」

  說完也不等奈德回話,便略一點頭意為告辭,隨伊維斯而去。

  經此變故,奈德大為掃興,也沒什麼興趣繼續吃下去了,梅涅斯聰慧乖巧善解人意,立即便說天色已是不早,自己也該回去。兩人跟著也離開了餐廳,奈德準備激活托爾金留下的傳送寶石返回實驗室,再通過空間門將梅涅斯送至郊外,但少女卻婉言拒絕。「今天光線還很好,不如慢慢走回去,飯後散步消化一下也很好啊。」

  「謝謝你陪我今天下午,以後有空的話記得來找我哦。」梅涅斯轉身離去,走出不遠又轉過身來沖奈德揮了揮手,精緻的笑容被淡淡的夕陽染上一層紅暈,格外明媚動人。

  白衣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奈德在夕陽下發了會楞,雙手抄在口袋裡慢慢往回溜躂,行至不遠,便看見一身黑衣的穆勒斜靠在大理石柱上,手裡端著一杯果汁注視著自己。

  「有時間聊聊麼。」他問,「坦格尼安先生?」

  「好啊。既然你已經在等我了。」奈德頓了頓,「而且已經等到了。」

  「是啊,命運真是神奇。」穆勒感嘆,「我只是打算碰碰運氣而已,如果喝完這杯你還沒有出現的話,就只能回家睡覺去了。」

  「不如你裝作沒有看見我,然後我們各自回家睡覺去?」

  穆勒笑了起來,「你真是幽默呢。」

  「我是認真的啊。」奈德低聲嘟噥。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慢慢往前走,兩人之間只有果汁通過吸管的「咕嚕」聲發出,穆勒看似隨意地一揮手,果汁杯劃出一道漂亮弧線墜進了街邊垃圾桶裡。

  「可以請教一下你對戰鬥與勝利的看法麼?」穆勒問。

  「我的看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時間不早了,所以。」奈德態度誠懇地說,「就不要繞圈子了,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穆勒一怔,似是沒想到奈德會如此直接。「也好。」他說,「那我就不繞圈子了——我和伊維斯是好朋友,這一點你應該能看出來吧。」

  「知道,而且是不一般的好朋友。」

  穆勒沒有理會奈德的微微諷刺,繼續說下去,「她這段時間和你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衝突,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但的確也鬧得很不愉快,對吧。」

  「嗯。」奈德點頭。

  「據我所知,這些與不愉快的衝突都是基於一些客觀因素產生的——我的意思是說,你原本沒有和她過不去的意思,只是因為一些外界原因而導致了衝突的產生。我說對了麼?」

  「沒錯。」奈德說。

  「那就好。」穆勒點點頭,「既然如此,這件事就由我來調解好了。」

  奈德吃了一驚,眼前這個傢伙看起來儀表堂堂,不像是腦袋被門夾過的樣子,怎麼說起話做起事來和多瑙森一樣不靠譜,還是說這個世界的官二代都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是伊維斯讓你這麼做的?」

  「不是,她不知道。」

  「那我們以前見過?」

  「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吧。」

  「那就對了。」奈德一攤手,「她沒有要求你這麼做,我也沒有要求你這麼做,何來調解一說呢?」

  「難道你們都沒有要求就不能這麼做麼?」穆勒反問。

  可以,當然可以,誰也沒有阻止你管閒事的權利。

  「而且我有把握讓她接受你的道歉。」

  奈德看著他,笑了。「看起來我們的談話進行不下去了,胡爾特斯先生。」

  「不,你錯了,坦格尼安先生。」穆勒也笑了,「我們的談話還會繼續下去,我想告訴你的是——伊維斯不是一個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姑娘,而且,他的父親是安東尼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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