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天國 作者:鋼鎖 (連載中)

jafacc 2011-8-2 21:3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 54450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43
章四十 男人的對話

  前世在地球,奈德曾聽說過一種說法,即你的生活圈子決定了你的生活質量……

  現在只有一個字能夠表達奈德的心情,那就是——幹!

  雖然早就能夠肯定伊維斯肯定來頭不小,而且也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真相揭曉時,奈德還是忍不住義憤填膺。如果這是一個電腦遊戲,那麼他的存在就是一個BUG,如果這是一部電影,那麼他毫無疑問就是被寄託著整個世界希望的少年們轟殺之炮灰,如果這是一部小說,奈德想說的是自己還沒有做好與BOSS們為伍的準備。

  奈德並不覺得自己太過悲觀,而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最糟糕的事情可能在他身上發生,那就一定會發生。

  「我可以向你保證,以伊維斯的性格,在她沒有釋然之前,她還會不停地找你的麻煩。」穆勒突然嘆了口氣,「你們現在只是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很快就會變成不小的不愉快,然後變成很大的不愉快,到了最後。」他又嘆了口氣,一臉很不高興的樣子,「你就沒有機會不愉快了。」

  「因為他的父親?」奈德從精神衝擊中回過了神來。

  「安東尼侯爵雖然公正嚴明,但他就這麼一個女兒,你還能要求什麼呢?」

  「那怎樣才能讓她釋然?」

  「其實她是一個很好哄的姑娘,只是有些爭強好勝,只要你真心實意——不,只要你是不帶譏諷,不太過虛偽地向她道歉,她一般都會原諒你的,哪怕嘴上不說。」

  「只是一般嗎?」

  「你果然是個嚴謹的法師。」穆勒笑了,「可是你應該知道凡事總會有例外,我也不能保證什麼,我只是為你指出你現在可以選擇的,最有利於你的一條道路而已。」

  「那我到應該謝謝你了。」奈德也笑,分不清是諷刺還是真心。

  「不用謝。」穆勒到也不客氣,「我也不是為了你。話說回來,作為一個男性,你的確應該道歉吧。不是因為你贏得了比賽,而是因為你贏得比賽的方式,儘管是無心,但終究是冒犯了女孩子,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這個……」奈德啞口無言,不論動機如何,是否出於故意或無奈,在近千人的注視下抱著一位妙齡少女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確是有些過分了。而在此之前,奈德還將她氣哭過,再之前,還大飽眼福佔足了便宜……

  唉,算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還需要警……不,是如果有用的話,那就道歉吧。

  「同意我的提議?」穆勒第六感異常敏銳。

  奈德吐了口氣,「好吧,我會找個機會向她道歉的。」

  「那就好。」穆勒停下了腳步,此刻他們正橫穿一個無人廣場,奈德以為他是要與自己告別,卻不料聽見他向自己下了戰書。

  「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那麼,接下來就用男人的方式進行對話吧。」

  「什,什麼?」

  「剛才我們解決的是你和伊維斯之間的問題,現在要解決的則是我們之間的問題。」穆勒冷冷地看著他,「作為她的不一般的好朋友,我可是對你很不爽啊。」

  ————————————————————————————————————————————————————

  看台上人流湧動,熱鬧的就像菜市場。

  出門的時候還是陽光明媚,此刻天色卻已陰沉了下來,那些頗具生意頭腦的學生顯然早有準備,開始躥上躥下兜售雨傘以及防雨斗篷——雖然看起來不像是要立即下雨的樣子,但待會出場的多利狄休西曆史記錄不是太好,有多次硬是將好端端一個陰天搞得暴雨如注的案底。

  多瑙森也買了兩件斗篷,有備無患,反正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待會被淋個透心涼可就不好玩了,他遞給身邊的人一件,對方伸手接過去的時候突然像是被誰在腦後敲了一悶棍似的渾身一顫,齜牙咧嘴地吐著氣。

  「怎麼了?」

  「沒什麼。」奈德強忍著渾身痠痛,「早上起床時不小心扭著了腰。」

  「哦,年輕人要注意節制啊。」多瑙森語重心長,「雖說和諧的性生活對心情有好處,但過量了也是容易傷身體的。」

  「閉嘴!」

  多瑙森聳聳肩,突然猛地站了起來,用力揮手衝著台下大喊,「這裡!這裡!」

  奈德被嚇了一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克里希正疑惑地望向這片看台,發現他們先是一愣,隨即迅速將臉轉了過去,死活也不肯再轉過來。

  「你們鬧矛盾了嗎?」多瑙色看起來有些困惑,「他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振。」

  「沒有,但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

  「為什麼?因為打進了半決賽心理壓力太大嗎?」

  「既然你這樣認為……就算是吧。」

  「其實也沒什麼啦,區區一個學院內部比賽的半決賽而已,看起來他的心理素質還有待提高啊,作為哥哥,我有必要好好關心關心他才行。」

  「我到是覺得你離他遠一點就是對他最好的關心呢。」

  多瑙森的聽覺神經自動過濾了這句吐槽。「不過輸了也好。」他說,「如果你們都進決賽的話,我會很難辦的。」

  「哦,你放心,這件事不會發生的。」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奈德按著肩胛骨,慢慢揮動手臂,努力讓腦部神經習慣從每一塊骨頭與肌肉傳來的撕痛感。今天下午他的對手是一位級別只有七級的幸運兒,從第一輪打到八強,這位得到了幸運女神眷顧的傢伙從未遭遇強敵,無論魔力控制能力還是施法精度都只能算是普普通通,與奈德、克里希與多利狄休西相比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但就像一句老話說的那樣,運氣好才是真正無敵的,而且看起來今天他還將繼續好下去。

  昨天晚上和那個叫穆勒的傢伙激戰一場,真是讓奈德苦不堪言。

  「我會把等級控制在9級以內,免得你說我以大欺小。」穆勒的自信源自實力,自信即便有意克制仍能奈德打得落花流水,他是一位聖騎士,除了武術技出色外還能使用一些神術,又在聖彼得騎士團服役三年,對手儘是兇殘狡猾殺人如麻的僱傭兵,戰鬥經驗豐富——對付這個施法水平不高,反應不快,力氣不大,只有些小聰明的半吊子魔法師足矣。

  穆勒這麼想。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奈德反應靈敏就像只狡猾的兔子,施法快速準確,戰鬥風格謹慎持穩,對各種戰術陷阱嗅覺敏銳,自己之前的判斷裡,就只有「力氣不夠大」這一條是正確的。

  伊維斯不是說他是個半吊子魔法師麼?穆勒疑竇眾起,但隨後便在心裡啞然失笑——是了,伊維斯愛面子,肯定會把他有意說得不堪方能突出自己輸得冤枉,怎麼會把這一點都忘了,看起來的確是在騎士團這種陽氣太重的地方呆得太久,連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會揣摩了。

  雖明知被伊維斯坑了一把,穆勒卻無意出爾反爾解除對自己的限定,反而是激起了鬥勝之心。

  即便如此,你也休想贏過我!

  穆勒決心已定,手下不再保留,出手兇狠招招致命,完全就將奈德當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敵,兩人激戰了近半個小時,最終還是穆勒技高一籌,鼻青臉腫地大笑而去,奈德則用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傳送回了實驗室,然後直接陷入昏睡,今天早上醒來後只覺得渾身每一塊骨頭都像是斷掉碎開然後又用膠水粘了回去。原本做一遍卡納萊斯體操術只需要半小時時間,今天早上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淚眼婆娑地做完,總算是感覺更好了點,但只要動作幅度稍微大些,就是鑽心的痛。

  過去兩天已經找了馬丁大主教兩次了,今天再去的話,大主教大概會以為我有心皈依吧……

  算了,看運氣吧,奈德想,但他又很懷疑自己究竟認不認識這個東西。

  嘆氣的工夫,比賽已經開始。克里希照舊首先使用「惡靈泥潭」這個魔法,召喚出了大量骷髏士兵一擁而上試圖用人海戰術淹沒對手,但多利狄休西顯然要比他之前擊敗過的對手經驗豐富,直接用拉出一道火牆隔在自己身前,通過惡靈泥潭召喚出的骷髏士兵都是等級極低的炮灰,沒有自主意識,完全是靠本能在攻擊,前仆後繼地試圖翻越火牆,結果統統被燒成了灰。

  克里希只能改變戰術,召喚出兩隻不懼火焰魔法的火元素巨人,多利狄休西則改用水龍柱應對,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戰至幾個回合後,克里希召喚出兩隻十六足煉獄蜘蛛,多利狄休西則終於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落雷術,一時間烏云滾動彷彿有一口大黑鍋倒扣在擂台上方,隨著電光落下,黃豆大的雨點重重地砸了下來,看台上居然是一片歡呼,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虛此行」的表情。

  不對,克里希有些不對。奈德在心裡說。

  表面上看起來克里希佔據上風一直在進攻,但他每次進攻都會被對方從容化解,而且戰術了無新意,完全是按照常規套路正常邏輯來走——你用火,我就召喚不怕火的,你用水我就召喚冰系生物,颳風我就用身體重力量大的……

  如此中規中矩,雖說不會犯錯,但考慮到多利狄休西的實力和他在同一水平線上,想要給對方造成太大麻煩也不可能,完全就是吃力不討好,除了讓觀眾看得過癮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正想著,擂台上多利狄休西賣了一個破綻,誘得克里希召喚出來的巨人魔貪功突進,然後先是一個化土為泥緊接著又是一個腳底抹油,巨人魔正費勁全身力氣將腳從泥潭裡拔出來,突然腳底一滑重重摔了下去,巨型狼牙棒脫手而出,恰好是砸向了克里希,後者雖倉促躲了過去,但多利狄休西顯然不會放過如此好機會,一連串攻擊將他逼落擂台。

  巨人魔雖重新站了起來,但勝負已分。

  「多利狄休西獲勝。」裁判宣佈,看台上發出了為克里希惋惜的聲音,兩人實力相當,如果不是出現意外,勝負真的很難說。不過克里希看上去到也並不懊惱,拍拍手將巨人魔送回了它應該呆在的地方,重又上台躬身向觀眾致敬,禮貌地與多利狄休西握手祝賀他進入決賽,風度翩翩讓人心折。

  雖心生疑惑,但事已至此,奈德也不好多說什麼,到是一直在買自己親弟弟輸的多瑙森看上去有些黯然,一副贏得很不開心的樣子。

  「勝敗乃兵家常事。」奈德安慰他,「好歹沒有輸錢又輸人對不對?」

  「唔,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如果他到決賽再輸我會贏得更多。」多瑙森從懷裡抽出一張紙,「你看,他每贏一場,下一場我就押雙倍錢他輸,要是他等到決賽再輸,我就能翻倍……喂,你去哪裡?」

  「我不認識你!」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48
章四十一 心裡的魔鬼

  贏得戰鬥的勝利有很多種方法,奈德現在使用的便是其中最輕鬆,最愜意的一種,準確地說不能說是他使用了這種方法,而是這種方法在他眼前非常突然地發生了。

  「他還好吧……」

  「搶救及時,問題不大。」

  「那我就安心了。」

  奈德高舉起右手,在裁判宣佈獲勝聲以及來自看台震耳欲聾的噓聲中向觀眾致意。儘管也有些驚愕,但他很快便接受了事實——他的對手毫無徵兆地被幸運女神拋棄了,以一種非常窩囊的方式輸掉了比賽。

  是的,這個可憐的傢伙由於過度緊張,出現了最基本的施法錯誤,導致魔力反噬,奈德根本沒來得及發動進攻,他就已經倒在了擂台上,也幸虧是倒在了擂台上,導師們及時出手幫助他將瀕臨崩潰的體內魔網穩定住,拯救了他的職業生涯。

  運氣好才是真正無敵的啊,奈德再一次感嘆。

  「你的運氣一直也很好啊。」餐桌對面的人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說。

  「哦,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呢?」

  「那麼。」對方放下了刀叉,認真地看著奈德,「你覺得如果我們全力以赴地打一場的話,誰的勝算比較大呢?」

  「那肯定是你啊。」

  「所以,你不覺得你運氣很好嗎,奈德先生。」

  「你果然還是有些介意呢。」奈德笑了,「克里斯汀小姐。」

  「相比起我來,恐怕伊維斯會更介意吧。」克里斯汀聳聳肩,「被你用這樣的方式擊敗,與其說是運氣,不如說是……無恥吧。」

  「喂喂!」奈德抗議,「我也是沒有辦法,你都看見了她下手何其毒辣,不這麼幹的話,我恐怕現在還在醫院裡呢。」

  「你的意思是可以為了結果則不擇手段嘍?」

  「我可沒有這麼說,熟歸熟,亂說話一樣告你誹謗。」奈德摸摸鼻子,「話說回來……如果你碰到這種事情的話,你會怎麼辦?」

  克里斯汀沉思了一下。「大概會想要把你先砍成一截一截,然後拼起來,然後再砍成一截一截吧。」她點點頭,「也不是特別嚴重,只要重複個四五次就好了。」

  「哈哈。」奈德滿頭冷汗,「真是個不錯的笑話呢,克里斯汀。」

  「是嗎。」克里斯汀斜瞥了他一眼,「我可是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呢。」

  「唔唔。」奈德連忙低頭認真對付碗裡的牛肉麵,這是個不能繼續下去的話題,他終於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用非常不敬的方式擊敗了伊維斯,所以伊維斯很生氣,但相比他曾對克里斯汀所做過的,這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彬彬有禮關懷備至了。

  如果伊維斯想將奈德碎屍萬段的話,那麼克里斯汀大概有將他碎屍萬段一百遍的理由吧。

  ——我可是非常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呢。

  這大概就是克里斯汀的真實想法吧,果然人人心裡都住著一個魔鬼,區別只在於有人能控制住它,有人則被魔鬼所控制。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奈德趕緊轉移話題,比賽結束後他本打算立即去食堂打些冷食然後回宿舍上床躺著去,卻很意外地被克里斯汀約了出來。

  「也沒有什麼大事。」克里斯汀說,「公爵先生讓我問問你,暑假有沒有興趣做一份臨時工。」

  「臨時工?」

  「是這樣,由於局勢需要臨時成立了一個部門,編制雖然還沒正式批下來,但可以斷定肯定不夠,所以需要找一些臨時工,待遇豐厚,也很適合你,我個人覺得你可以去試試。」

  「哦?」待遇豐厚這幾個字讓奈德精神一振,「什麼部門?幹什麼的。」

  「帝國非正常生物管理小組,直屬於執政官辦公廳,專門處理一些非正常生物的。」克里斯汀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非正常生物?」奈德謹慎地刨根問底,他沒辦法不刨根問底,「非正常生物」這個概念也太廣闊了,一隻長了四瓣葉子的三瓣花是非正常生物,一頭會噴火脾氣暴躁的巨龍同樣是非正常生物,利用美好的假期生活參加一個植物研究小組賺賺外快奈德沒意見,萬一是屠龍這樣的高技術含量活……對不起,我只是出來打醬油的。

  「現在暫時還不能確定,不過據我所知,好像第一個任務是與精靈有關吧。」

  「精靈?」奈德一愣,「精靈不能算是非正常生物吧,我記得教科書上說過現存精靈數量不會比人類少太多。」

  「一些特殊的精靈。」

  「需要去精靈古國出差麼?有出差補助麼?」

  「不需要,就在迪克推多辦公。」

  聽起來很有誘惑力,擂台賽結束後就是長達兩個月的暑假,實際上奈德一直在為這件事發愁,因為一放暑假,宿舍雖然還能繼續免費使用,食堂卻會關門歇業,大師傅們也和學員一樣享受為期兩個月的愉快假期,雖然不知道在此期間學員補助會不會繼續發放,但即便發放,也肯定不夠他連續在外面吃兩個月。

  無論穿越到哪裡,錢都是一樣重要啊,就像那句台詞說的那樣——其實走江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武功高強也得吃飯不是。

  奈德本做好了跟著克里希與多瑙森兩兄弟混過這個暑假的準備,但能夠自食其力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可以再透露一下待遇究竟有多優厚麼?」

  「總之夠你吃飯了。」克里斯汀準確地把握住了奈德的死穴。

  「聽起來不怎麼優厚啊,我有其他選擇麼?」

  「不,你沒有。」

  「我能再考慮一段時間麼?」

  「可以,但要快。」克里斯汀微笑,「因為肚子很快就會餓的。」

  ————————————————————————————————————

  同一時間,迪克推多皇后區的一棟古樸小樓中。

  小樓外牆上爬滿了藤蔓,這種生命力頑強的藤本植物將根扎進了不夠結實的砂漿中,遠遠望去像是一幅灰底綠漆的油畫。

  它與周圍那些用漂亮花崗岩裝飾外牆的建築物是如此格格不入,就像一位拄著拐扎的老耄出現在年輕人以酒當水的瘋狂派對中。

  但如果從高空望下去,卻會發現這棟小樓竟是整片建築群的中心,毫不客氣地聳立在最重要的位置,那些看似恢弘的建築,都像僕人恭立一旁,環繞著,卻不敢擋住任何一絲陽光。

  這棟小樓無論何時都沐浴在陽光中。

  穆勒坐在二樓走廊的藤凳上,他換掉了自己最喜歡的那身黑衣,改而穿上了明快的淡黃色,這是因為老人不喜歡黑色——黑色是代表著死亡的顏色,不喜歡往往是因為畏懼,但老人並不畏懼死亡,他只是暫時還不能接受死神的召喚。

  身邊那扇門被推開,一位中年女性走了出來。「你可以進去了。」她說,「但不要待太久,長話短說。」

  穆勒站起身來,跟隨她進入了陽光充盈的房間,房間並不大,地上沒有鋪地毯而是墊著一層淡青色的草蓆,四個角落裡都擺放著生機勃勃的花卉,右側牆壁上開著一扇小門,竹簾垂下阻隔了視線,風燭殘年的老人坐在躺椅上,白色羊絨毯蓋住膝蓋,一手托著下顎,一手平伸微微捻動,正在給金魚喂食。

  「父親。」中年女性輕輕說,「小穆勒來了。」

  胡爾特斯大公並未說話,五顏六色的小顆粒從他指間落下,有的剛剛落入水中便被吞食,有的則一直緩緩墜落,直至缸底。

  中年女性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胡爾特斯大公終於完成了喂食工作,拿起白布仔細擦拭著雙手,穆勒走上前去,輕輕為他捶肩。

  「你見到他了?」大公扔開白布,闔眼靠在椅背上。

  「是的。」

  「怎麼樣?」

  「有些天賦,識時務,不會做無謂的堅持。」穆勒說,「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嗎?可惜現在的聰明人太多了。」大公淡淡地說,「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

  「所謂變子的說法,雖然傳得很盛,但源頭不過是格倫大師一個人,一句話而已。」穆勒輕輕揉捏著老人的頸部,「我認為我們無需太過在意,靜觀其變即可,刻意去做什麼,反而會打亂自己的計劃,並不明智。」

  「你的看法和你父親一樣。」大公話鋒一轉,「但如果不只是格倫一個人這麼說呢?」

  「還有誰?」穆勒有些吃驚。

  「克拉蘇。」

  「教宗大人?」穆勒是真的驚住了,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下來。大公輕輕搖了搖腦袋,示意他繼續。

  「神諭。」他言簡意賅地說,「神諭裡提到了手持齒輪與旌旗的年輕人,齒輪意味著變革,旌旗意味著戰爭。」

  穆勒輕輕地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半精靈的事情怎麼樣了?」大公沉默了片刻後問。

  「據說兩位執政官大人已經達成了初步一致,接下來有關部門會進行具體協調,我想大概兩天之內就會有結果吧。」穆勒樂觀地預計。

  「難。」大公搖頭,「在這個時候,誰都不願意放棄任何一絲為自己增加勝算的可能,與精靈王廷的交涉也就罷了,反正我們從來都和那些藝術家相互看不順眼,問題是那些衝著迪克推多而來的半精靈,安東尼肯定會試圖借此機會介入迪克推多的防務,格利高裡則絕不會鬆口。」

  老人擺擺手,「我和克拉蘇談過了,你暫時就不用回去了,等這件事結束再說吧。」

  穆勒退了出去,老人微微躬身,將手指點在水面上,不明就裡的金魚擺動著尾巴浮了上來,貪婪地吮吸著指尖。

  皮膚鬆弛,佈滿老人斑的手掌突然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鬆弛的肌肉瞬間繃緊,插入水中將最肥最大的那條金魚一把抄起,它的同類四散而逃,鑽進了假山中,驚恐地吐著氣泡。

  「不能太貪吃啊。」老人嘆了口氣,手指鬆開將它拋回水中。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52
章四十二 沒有最變態,只有更變態

  「比賽開始。」裁判照例揚出一道閃電,然後消失在了半空中。

  呃,不知不覺就已經打進決賽了呢。站在擂台上,看著被塞的滿滿噹噹的四面看台,奈德心裡多少有些得意。貴賓席也坐得滿滿的,由於決賽結束後還要進行表彰與總結大會的緣故,許多只曾聞名不曾見面的神秘導師與客座教授也出現在了貴賓席上,這些傢伙要麼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魔法書的百年老宅,要麼是居無定所的冒險愛好者,真不知道卡納萊斯用什麼辦法把他們都揪了出來。

  一晃眼,奈德還看到了托爾金大師的身影,雄糾糾氣昂昂地坐在貴賓席中央,古怪地是這位矮人大師看上去器宇軒昂,與坐在兩邊的人類法師幾乎是個頭平齊,如此神奇的內增高術,有時間一定要好好學學。

  經過兩天的休息,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奈德一路打上來先後淘汰了克里斯汀與伊維斯這兩大奪冠熱門,雖都是險勝,但多利狄休西依舊不敢怠慢,一改往日強勢主動的比賽風格,身周光環不斷閃現,為自己加持各種防禦魔法。

  多利狄休西精修的也是塑能魔法,戰鬥真正打響後又是電光霹靂水火交融,相比伊維斯,多利狄休西戰鬥經驗更加豐富,而相比克里斯汀魔法等級又高出一籌,是典型的全面發展型選手,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但樣樣均衡,穩重霸氣,隱有牛皮糖一樣讓人無可奈何的王者之風。

  幾分鐘試探之後,多利狄休西率先發難,遙遙一指奈德腳下,用堅硬岩石砌成的檯面彷彿被看不見的手掌拉起,以奈德立足點為圓心驟然升起大大小小七八根石柱來,幸虧奈德早有提防準備好了浮空術,才沒有被撞得頭破血流。

  多利狄休西兼修變幻魔法,在之前的比賽中曾使用過化石為泥,腳底抹油等變幻法術,但奈德還是吃了一驚,石柱術他也會,勉強也能同時升起三根石柱形成石林但七八根那麼多,要求的變幻魔法等級不低啊——莫非多利狄休西與自己一樣同時精習兩大派系,齊頭並進?

  奈德思忖著,但這個猜測甫一升起便被否定,如果多利狄休西真是同時精修兩大派系的話,就必須去上變幻派系的相關課程,這是沒辦法隱瞞的,而且變化派系和塑能派系一樣是熱門選擇,人多嘴雜,真是如此的話肯定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除非……是有人偷偷教他?

  不及多想,多利狄休西的第二波攻擊已接踵而至。

  浮空術並不是飛行術,效果只是直上直下,一旦飛起來等於是被固定在了一個軌道上,所以儘管有居高臨下的效果,但卻極少有人會在戰鬥中主動使用。多利狄休西右手在空中劃出一個符號,左手指尖磷光閃現撒了上去,隨即中指一點符號中央,閃閃磷光化作一條細長銀龍,以雷霆萬鈞之勢衝了出去。

  這是什麼魔法?奈德與觀眾都看傻了眼,將元素能量塑造成龍型並不少見,火龍術就是典型代表,但外型象龍還是像個木頭其實沒有本質區別,只是美觀好看而已。當今法師界就有個提倡返璞歸真的學派,認為魔法的本質只在於實用,主張剔除任何華而不實的成分,「使用最純粹的魔法」,立意聽起來有些道理,但近幾十年卻來有走火入魔的傾向,從追求「使用最純粹的魔法」演變成了「魔法是唯一的純粹」,試圖解散政府,撤銷行政機構,將普通人視為草芥,將國家變成為魔法師提供資源支持,幫助魔法師追尋研討宇宙終極秘密的工具,被稱為「魔法原教旨主義」。

  但多利狄休西激活的這條銀龍卻不是簡單的元素能量集合體……它有自己的意識!

  銀龍身體在空氣中暴漲數倍,繞出一道弧線,從奈德腳下從下而上筆直撞了上來,銀線構成的龍首惟妙惟肖,奈德甚至是感覺它一直死死盯住自己。

  這明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錯覺,即便是它的構造恰好是營造出了「盯住某處」的效果,但它幾乎是繞了個九十度的彎,怎麼可能一直盯著自己?

  當機立斷,放棄硬碰硬半路攔截的想法,隨著一串咒語誦出,奈德的身影忽地消失不見,下一瞬間已出現在擂台地面上。

  果然是這一招,多利狄休西心想,他早有準備,法師杖一指——

  銀龍竟在半空中掉過頭來,張牙舞爪地繼續撲向奈德。

  的確不是一般的魔法,無論這個古怪的東西是不是真有意識,僅是它能夠更改線路變換目標這一條,就足夠讓人討厭。

  奈德右手一揮,一道火牆拔地而起擋在前進道路上,但銀龍勢頭一點不減,竟然就這樣直接穿了過來。

  無視火焰魔法?難道是化了妝的火元素?

  奈德身形再動瞬移至擂台另一側,不等銀龍再次掉頭直接激活了一個噴泉術,地面湧動噴出幾道高高的水柱交錯撞在一起,一時間漫天水珠墜落而下,彷彿瓢潑大雨。

  但奈德卻沒有聽到所期待的空氣炙燒聲,銀龍毫無阻隔地從水霧中探出頭來,來速甚至比之前更快,閃電般筆直撞了過來。

  媽的!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倉惶躲避間,奈德覷見多利狄休西始終站在原地不動,口中唸唸有詞,手中法師杖不停揮舞。

  奈德忍不住想要拍腦袋——怎麼會把這茬給忘記了。

  無論這條怪龍是製造出來的能量集合體還是多利狄休西召喚而來的怪物,總歸是受他控制,只要能將他打倒,自然就能化解進攻。而從他現在這個狀態來看,顯然是不能同時激發其他法術——如果能的話早就激發了。

  想通此節,奈德立即再度激活伯爾尼之空間縮進,出現在多利狄休西身後,正欲進攻,卻發現自己渾身不能動彈,別說施法,連脖子都轉不了。

  中了石化術?奈德第一時間想到,但立即否定,雖然他沒有這方面的寶貴經驗,但一旦中了石化術軀體連帶腦袋都會被石化這個基本常識還是知道的,而現在他明顯還能思考,舌頭與牙齒也能動,還能說話,但頭部以下卻完全不能動彈。

  在大腦中飛快檢索著——不會吧,難道是無差別定身術?

  靠啊,又是一個變態的雞肋法術,為什麼別人的對手都很正派,而我的對手都是如此變態!

  四分之一決賽伊維斯使用魔力禁錮,差點就毀掉了奈德下半輩子的性福,現在多利狄休西使用的無差別定身術更加變態。如果說魔力禁錮是讓魔法戰變成肉搏戰的話,那麼無差別定身根本就是烏龜戰術,最大用途就是用來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原理到很簡單,操作起來也並不難,製造一個定身術場籠罩在以施術者為圓心的球型空間內,在一定時間內一旦有魔法等級不高於自己者闖進這個空間,便會被定住。

  但這個見鬼的魔法施法時間很長,除非對方是一直站在你面前等著你唸完咒語,否則只有一種情況下才能奏效,那就是先將自己定住,然後等對方傻乎乎地送上門來。

  奈德偏偏就是這麼個傻乎乎的傢伙。

  比賽開始時雙方都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而是先為自己加持各種防禦魔法,多利狄休西肯定就是在這個時候很不誠信地夾雜了私貨,他算準了奈德會利用瞬移躲避攻擊,然後利用自己不能同時使用其他法術的機會發動突襲,最後一頭撞進自己編制好的蜘蛛網裡。

  真是膽大妄為啊。不過他為什麼還能操縱銀龍?

  定睛一看,多利狄休西只是儼然只是虛握,並沒有將法師杖真正握牢,從奈德的角度看過去,嘴唇仍在不停嗡動,顯然是通過法術操縱法師杖,然後再通過法師杖操縱銀龍。

  謎團解開,但奈德一點都感受不到解謎的快感,雖然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身後空氣呼嘯著被割開,銀龍就像一輛高速火車一樣撞進了無差別定身術的籠罩範圍。

  ——這並不是一條真正的龍,它沒有實體,所以不受定身術限制。

  這是奈德飛上天前的最後念頭。

  也不知道這頭貌似銀龍的傢伙搞什麼鬼,居然是從下而上撞在了奈德屁股上,徑直將他撞的飛了起來,然後在他屁股上爆炸,直接將他炸上了天,巨大的衝擊力讓奈德陷入了短暫暈厥,甦醒過來時臉頰被風颳得生痛,居然還在半空中,往四週一看,只見白雲朵朵天空澄明,幾隻怪鳥從身邊飛過,好奇地打量著他。

  見,見鬼!

  奈德被嚇得不輕,也不顧劇痛似裂的腰椎,一口氣給自己施加了十幾個浮空術,幸好醒來時才剛剛下墜,速度還不算太快,連續幾個浮空術下來總算是止住了加速,要不然這麼摔下去必然變成一灘肉泥。

  慢悠悠地降至擂台上空,只聽下面驚嘆聲四起,觀眾紛紛讚頌著奈德的狗屎運。

  果然,運氣好才是真正的無敵啊。

  多利狄休西也一直仰頭看著天空,但不知為何,奈德竟然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譏諷。

  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厲害的後招在等著我嗎?難道是故意把我打上天不讓我掉下擂台,好讓我多出點丑?

  答案卻並非如此,戰鬥重啟,多利狄休西再也沒能拿出什麼厲害的後招來,非但如此,剛才使用那個古怪的法術似乎消耗了他很大部分的魔力且讓他疲憊不堪,施法雖然依舊精準但威力大減無以為繼,很快便被奈德抓住一個破綻擊落台下。

  「奈德獲勝!」裁判面無表情地宣佈,貴賓席上卡納萊斯院長帶頭起立鼓掌,感謝兩位選手為大家奉獻了一場精彩的比賽。

  雖然心中疑惑,但畢竟已經贏得了勝利,不管剛才多利狄休西是怎麼想的都不再重要。接下來是無聊的總結與表彰大會時間,又是在莫名其妙的學年中段這個時間點召開,讓人一頭霧水,就算有心想聽都聽不明白台上的人在說什麼。

  正在和克里希閒扯,突然聽到台上有人念自己的名字,讓自己上台領獎。

  「獎品不是摘抄法術麼?」奈德有些困惑,難道說卡納萊斯隨時都將圖書館帶在身邊,要什麼法術直接抽出來就給?

  「哦,那是學院頒發的獎品,每年的冠軍,院長大人還會贈送一件私人小禮物的,畢竟法術沒辦法當眾頒發,而表彰優勝者不發點東西又說不過去對不對。」

  無所謂了,反正獎品這種東西又不用掏錢,多多益善。上到主席台,卡納萊斯院長掛著標準的「以你為榮」式微笑,看起來到像個資深教育家。

  「恭喜。」他將獎盃交給奈德,從懷裡抽出根法師杖塞在奈德另一隻手裡,最後熱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舉手和大家打個招呼吧。」

  奈德轉過身,剛舉起雙手,便聽見四面看台整齊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他高舉著的右手。

  順著右手看上去,奈德首先看到的是法師杖頂端折射出的七彩虹光,隨後看到的是虹光淡去後露出的殘翼天使。

  奈德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倒吸了一口冷氣。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2:56
章四十三 殘翼之杖

  卡納萊斯院長的年齡是一個謎,六十多年前魔法學院從帝國宗教與魔法研究部獨立出來時,院長位置空缺,代而行駛院長職權的是一個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袍法師,直到三十五年前,卡納萊斯突然出現在院長辦公室裡,學院法師聯合會也立即承認了他的院長身份,於此同時,神秘黑袍法師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在世人面前出現過,彷彿世界上從來就不曾有過這個人。

  一直有說法稱卡納萊斯其實就是那位神秘的黑袍法師,之前三十多年之所以要將自己隱藏在時刻豎起風帽的黑法師袍以及小丑面具中,是因為在一次探險中受了重傷,半邊軀體都灰飛煙滅,所以只能時刻都遮住面部並籠罩在黑袍中,直到三十五年前終於完全康復,這才以真面目示人。

  這種說法雖然具有傳奇般的吸引力,但未免有些太過匪夷所思,半邊軀體灰飛煙滅,只怕是傳說中的傳奇法師也要當場嗚呼哀哉,更別說不但活了下來還能自行療傷——法師雖然強大但那是借助了魔法的力量,身體歸根結底還是一個人,少了一半還能活下來並重新長好的,那是蚯蚓。

  不管怎麼說,卡納萊斯三十五年前成為學院院長是事實,也正是從那一年開始,學院每年都舉行選拔賽,而每年卡納萊斯都會送給選拔賽的優勝者一個私人小禮物,究竟送什麼要視院長大人的心情而定,心情一般的時候送些類似於炙陽劍、空間戒指之類精緻但並非罕見的魔法道具,心情不好的時候直接就送你幾件紀念品,如果碰上他心情好,諸如星光法袍、法術逆轉戒指之類的傳奇級寶物都會拿出來送人。

  但無論是能夠大幅提升法師防禦能力的星光法袍,還是能夠直接將對方法術反彈回去——當然有一定級別限制——的法術逆轉戒指,與今天卡納萊斯送給奈德「殘翼之杖」相比,都要自嘆不如甘拜下風。

  星光法袍與法術逆轉戒指雖然強大,也不過是傳奇級的魔法道具,屬於「人力可窮」範疇,而殘翼之杖就已經是接近神器級別,甚至可以說是半神器了。

  所謂神器,顧名思義,火力全開時能讓使用者——哪怕只是一個普通人——獲得近乎神的威能,獲得與神抗衡的力量。

  當然這只是一種籠統的說法,「神」本身就是一個模糊概念,裡面也分了三六九等,而且完全激活神器對使用者的要求也很高,這就像理論上來說普通人也可以用核彈摧毀一個國家,但具體操作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核彈又不是雞蛋西紅柿,端在手裡想怎麼扔就怎麼扔。

  不過反正神器之威不是凡人所能想像與揣摩,那就對了。而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顯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製造,即便是神明製造神器,也要花費不少心血,同時付出細心與耐心,才能收穫一件讓人滿意的優等品。有些神靈天生性格馬虎,或是暴躁缺乏耐心,就會製造出不少殘缺次品——殘翼之杖之所以最多只能算是半神器而不能算是真正的神器,便是因為如此。

  製造殘翼之杖的是雷霆之神雷婭,在紫荊花王朝末期的混亂時代曾擁有過少量信徒,這位最常以白襯衣黑長褲,手持佩劍頭戴船長帽形象示人的女神除了雷霆之外,還有一個讓人多少有些尷尬,難以啟齒的神職,那就是掠奪,所以她也被稱為強盜女神。

  當然,這是敵對勢力信徒的污衊性說法,雷霆之神的信徒肯定不會這麼稱呼自己的女神——呃,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因為她的信徒要麼是海盜,要麼是山賊或馬賊,基本都是性格坦蕩之輩,不會介意這種虛名。

  雷霆之神性格暴躁,受神職影響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原本是打算製造一根能夠完美詮釋自己「掠奪」神性的法師杖,在她想像的效果圖中,這柄法師杖使用到極限時,甚至可以強行吸納其他神祇的神力,轉為自己所用,與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即便是神靈,想要製造出這種級別的神器也是費時費力難度頗大,雷霆之神陛下又是出了名的沒有耐心,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就半途而廢。「嗯恩,這樣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耐心耗盡的神祇修改了自己的計劃,將半成品隨手扔給了祭司。

  「讚美我主。」獨眼祭司必恭必敬,「但這是什麼?」

  「唔,就叫它殘翼之杖吧。」

  所謂殘翼,指的是杖首雕刻出的天使缺少了大部分羽翼,彷彿被人從根部一刀斬斷,非常好辨認,由於卡納萊斯一邊頒獎一邊和自己說話的緣故,奈德接過來時沒有仔細看,還以為是豹子或飛禽——將法師杖前端雕刻成各種動物形狀是一種很時尚的潮流——如果當時就看清楚了,敢不敢接過來恐怕都還是個問題。

  雖然由於雷霆之神陛下的壞脾氣,殘翼之杖只是個沒什麼用的半成品,但那是對神祇而言,對普通法師來說,它依舊是讓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啊!雖然不能吸收神力,但卻可以吸收魔力,將其他法師辛辛苦苦準備好,激發出的魔法輕而易舉地吸納進法師杖中存儲起來,然後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最誘人的一點是它無視等級差異,哪怕使用者只是一名見習法師,而對方是一名傳奇法師,使用的是禁忌法術,同樣可以毫不客氣地奪過來,然後反擊回去。

  如此寶物,奈德當然是求之不得,但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給我,還讓我高高舉起來示意……

  卡納萊斯你這是恨我不死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殘翼之杖這樣的半神器,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因之葬命,卡納萊斯自己法術高超深不可測,甚至有傳聞稱他已經邁過了傳奇級門檻,是大陸上數一數二的一派宗師,手下又有能人無數,殘翼之杖落在他手裡,也算是能讓人心服口服,就算心不服口不服,也沒有膽子敢對他下手。

  奈德就完全不一樣了,剛剛達到七級成為一名職業法師,就算是將那些雜七雜八的技能都加上去再四捨五入一下,實際戰鬥力撐死也就是八九級邊緣,在學員裡面算是出類拔萃,但若放到整個羅慕路斯帝國,整片日落大陸範圍之內,落在早已功成名就的那些人物眼裡,根本就是螻蟻中的螻蟻,隨便一捻就能捻死,殘翼之杖落在他手裡的消息若是傳出去,簡直就是在他脖子上掛了一塊「秋後處斬」的牌子。

  不僅是奈德,就連托爾金大師都有些鬱悶,搞不懂卡納萊斯究竟是怎麼想的。

  「卡納萊斯這個傢伙雖然野心不小,但平時也都還算理智,精打細算心思慎密,怎麼會突然犯這種低級錯誤?」矮人大師皺著眉,從漂浮在水面上的寬大托盤中端起高腳杯,「真是不可理解……呃,這酒不錯,奈德你真不來一杯麼?」

  「不了,謝謝。」奈德擺擺手,鬱悶地鑽入水下,游了一個來回。

  這間浴池佔地曠闊,基本算得上是個小游泳池,屬於托爾金大師的私人產業,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此刻這位空間魔法大師就強行將它與學院實驗室粘合在了一起。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托爾金勸慰道,「迪克推多畢竟是帝都,戒備森嚴,除了王城禁衛軍外還有宗教與魔法研究部,信仰與自由裁決廳以及監察廳坐鎮,真出什麼亂子了還有自由女神教會這個深不可測的大怪物,一般人是不敢來這裡搗亂的,而夠級別來這裡搗亂的大多自持身份,不會幹以大欺小的醜事,萬一傳出去讓人恥笑,什麼面子都丟乾淨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奈德嘆了口氣,「總有些亡命徒不能用常理衡量,一想到這輩子都要提心吊膽,就覺得眼前一黑,生無所戀。」

  「沒志氣。」托爾金看上去有些生氣,「我輩男兒,豈能如此妄自菲薄,區區一個殘翼之杖就把你嚇成這樣,哪天要是讓你去幹掉巫妖王或是死亡巨龍,豈不是還沒出門就心臟病發了?」

  巫妖王和死亡巨龍……大師難道你還是個遊戲宅?

  「你今天多大了?」

  「十七……呃,還沒滿。」奈德含含糊糊地說。

  「學習魔法不到半年就升上了七級,這個速度雖然算不上是前無古人,但也可以稱得上是少有的天才了。」托爾金思忖片刻,「我和你情況不同,以前也沒教過人類學生,適合我的路子未必適合你。不過不要緊,我有位朋友一樣是同時精修空間與塑能法系,到時我讓他幫忙指點指點,以你的天賦,兩三年內成為榮譽法師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過了這個門檻,再加上伯爾尼的空間控制術,也就不用怕什麼了,打不過還可以跑,至少保命沒有問題。」

  聽起來有一定道理,不過好像這也不是什麼有志氣的表現吧?

  「至於這個東西。」托爾金拿起殘翼之杖仔細端詳了片刻,「其實並不象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呢——當然的確也很棒就是了。」

  「哦?」奈德納悶,「虛假宣傳?」

  「也不是,其實說的沒錯,它的確是能夠掠奪他人魔法。」托爾金說,「『掠奪』沒有問題,問題出在魔法本身上。」

  「對付塑能魔法,大致沒有什麼問題,但如果是其他魔法,就有些複雜了。」大師舉例,「殘翼之杖可掠奪的必須是已經激發的魔法,但不具備探測功能,也就是說你必須先發現對方的魔法,再激活法杖進行掠奪,這裡面有個時間差,比如說你今天遇到的石林術,你發現的時候石林已經成型,即便趕在完成之前激活法杖,魔法也已經不完整,再比如空間召喚,召喚完成的同時魔法也就完成,你也不可能用它切斷施法者的精神聯繫,奪取被召喚怪物的控制權。」

  這麼說起來的確是有些名不符實,難怪雷霆之神會隨隨便便地就賜給信徒。

  「的確是有些言過其實,魔法臻至化境,本來就是可以與神力所抗衡的東西,若它能夠完全地,毫無延遲,毫無遺漏地掠奪所有魔法,那麼肯定是屬於神器範疇,而且還是至高的那一級。」托爾金說,「不過現在也很不錯了,塑能魔法是最常見的攻擊型魔法,你的對手不能用塑能魔法攻擊你——至少是不能正面攻擊,雖不能說是立於不敗之地,但也佔了很大便宜。」

  「總之這是一件好東西,窺探覬覦之人不會少。」托爾金叮囑,「雖然說沒必要整天提心吊膽,但這兩年最好還是謹慎小心一點,覺得有什麼不對立即來找我,大不了我把你帶到其他位面去,等魔法有成之後再回來。」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3:03
章四十四 量力而為

  奈德仔細端詳殘翼之杖。

  杖柄是用某種結實的紅木製成,色澤晦暗,觸手冰涼,底部有微微凹陷,握上去恰好是嚴絲合縫——不,不是恰好,應該是這處凹陷會隨著使用人手掌的大小發生變化,無論誰握上去,侏儒還是巨人,都會是恰到好處。

  杖柄大概佔了杖身的三分之二,其餘三分之一由金屬鑄成,呈現高貴的紫金色,如果鑄造完全,應該是一個振翅高飛的金袍天使,但此刻翅膀彷彿被一刀砍去,背上只餘光禿禿的根部,感覺說不出的詭異邪氣。

  更奇特的是看上去法杖是由兩部分結合而成——木製的杖柄與金屬製成的杖首,但卻看不出一絲拼湊或是連接的痕跡,在交接處,晦暗紅木非常自然地便過渡為了紫金杖首,兩種不同顏色,兩種不同材質,彷彿本就是同根一體,脈絡相連。

  就在握緊法杖的一瞬間,奈德眼前的世界陡然一黑,淒厲笑聲與痛苦哀號盤旋而來將他包圍,陰風陣陣暗無天日,只見眼前屍橫遍野,到處都是折斷的旌旗與冒著青煙的輜重,還來不及細看轉眼間古戰場又變成了波濤翻滾的怒海,滔天巨浪迎面打來,到處都在咯咯作響的戰船似是隨時都要散架。

  奈德心神失守,但很快便清醒過來,同時也知道了它的使用方法。

  「還真是個不詳的東西呢。」奈德嘟噥著將它收了起來,摸了摸肚子,感覺有些餓了。「真是的,跑得比我還快,太沒有奉獻精神了。」奈德不滿地抱怨,被他抱怨的是食堂大師傅。昨天擂台賽結束,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奈德像往常一樣早上起後先來鍛鍊身體,然後直接跑步去餐廳吃早飯,結果發現大門緊閉,師傅們儼然已經享受美好假期去了。

  偏偏今天上午時間緊張,有不少事情要做,沒空去外面覓食,只能是餓著肚子。首先他要去魔法歷史博物館領取自己昨天贏來的獎品——尋找並抄錄兩個法術,其中一個已經確定為時光回溯。接下來他還要去執政官辦公廳報導,正式加入那個什麼非正常生物管理小組。

  昨天與托爾金交流一番後,奈德有了新的覺悟,認識到為自己找個可靠靠山的重要性。論個人能力,奈德自認還算有些魔法天賦,托爾金大師也預計他有望在兩三年內突破18級,成為一名榮譽法師。榮譽法師是區分普通法師與高級法師的一把標尺,榮譽級之下,統稱為普通法師,之上則被稱為高級法師。一旦成為高級法師,在戰鬥中掛掉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就像托爾金說的那樣,打不過還可以跑嘛,尤其是精修空間魔法的榮譽法師,除非是遇到級別遠高於自己的對手或是被圍攻,逃命還是不難的。

  但無論自己再有天賦,也不可能一覺醒來就突飛猛進,羅慕路斯不是一天建成的,在還沒有力量自保之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尋找一個強大靠山,找個強力講義氣的大哥罩著自己,而想來想去,現在唯一有能力可以罩,也願意罩著自己的,就只有執政官格利高裡閣下了。和羅慕路斯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扯上關係,別人想要動自己多少會多一層顧慮吧,個人的力量再強也無法與國家對抗,在強者眼裡自己只是螻蟻,而在強大如羅慕路斯面前,他們何嘗又不是螻蟻。

  至於格利高裡公爵明年會否倒台的問題,暫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未來的事誰說得准?說不定那時自己已經學業有成跟著托爾金到處旅遊去了呢。

  猶豫了一下,奈德還是將殘翼之杖貼身收好,他現在只能算是寄人籬下,貴重物品還是貼身攜帶比較穩妥。

  收拾妥當後奈德出門前往魔法歷史博物館,距離宿舍區並不遠,繞過一個人工湖就到了。天氣晴好,微風習習,湖邊綠草茵茵,湖面上波光粼粼,讓人不由就放慢了腳步,大約十五分鐘後,奈德抵達目的地。

  還沒到大門前,奈德遠遠就看見有好幾個腦袋從高大的石拱門裡伸出來又縮進去,左顧右盼,四處張望,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

  「你們在等誰嗎?」奈德隨口問。

  「廢話,當然是等你啊!」

  「等我?」奈德吃了一驚,他向來有早起的習慣,今天由於事情較多,還特意再提早了出門,難道看錯時間了?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魔法歷史博物館也從今天開始放假,但由於奈德與多利狄休西要來摘抄法術的緣故,這幾個管理員哥們只能繼續堅守崗位。

  「最好不要拖到下午,我們約好了晚上要去郊外露營。」帶路的哥們叮囑,「你想好了要摘抄什麼法術麼?」

  「想好了一個。」

  「那就好。」對方顯然如釋重負,「至少能節省一半時間。」

  走進高大雄偉的石拱門,穿越裡面精緻的小花園,奈德在對方的帶領下徑直上到二樓,博物館並不高大,總共也就只有兩層,靜悄悄的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繡著金邊非常漂亮,踩上去整個人彷彿都要陷進去,橫豎整齊的窗櫺支撐著巨大的淺綠色玻璃窗,每一扇玻璃窗都正對著一扇厚重肅穆的深色花梨木門,一眼望去根本就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扇門。

  距離奈德最近的那扇木門所嵌黃銅銘牌上用花體字刻著「火元素」。

  「就是這裡了。選好後拿到一樓來,知識守護者會幫你刻寫。」引路人頓了頓,小聲地再次提醒,「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上午就選定。」

  奈德點點頭,剛邁出步子,又聽見話音傳來。「量力而為。」引路人將聲音壓得極低,見奈德回頭詫異地看著自己,只是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奈德看著背影發了幾秒鐘呆,不清楚這句話究竟什麼意思,繼續向走廊深處走去,行至不遠便看見一塊銘牌上刻著「空間傳送」。

  門內空間廣闊,儼然就是一個小型圖書館,一排排書架整齊排列,一眼居然望不到邊,顯然是用什麼魔法將空間固化擴大了。奈德起初嚇了一大跳,心想居然有那麼多,這要怎麼才找得過來。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只是虛驚一場,左手邊有一個指示牌,上面註明整個空間被劃分為八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按不同規則對魔法進行了分類排序,換句話說裡面實際收藏的法術只有八分之一那麼多,只不過是為了便於查找,所以每個法術都重複擺放了八次而已。

  想了想,奈德選擇進入「目的地分類」區域,但讓他大失所望的是在「特定異位面傳送」子欄目下,並沒有記載一個與地球哪怕有一點類似的位面。

  雖然失望,但卻在預料之中,多元宇宙內位面何止千萬,沒人去過,或者說是去過卻沒有被記載在這間博物館裡實屬正常,奈德略微思索,開始在「位面探測」子目錄下尋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符合他要求的魔法——通過對經歷過位面旅行的物體進行分析,提煉出所其經歷過位面的「特質」。

  擁有了這個「特質」,就可以通過逐一比對的方法,找出對應空間。

  雖然依舊是困難重重,但好歹是有了些進步,如果說之前是大海撈針,學會這個魔法後,那就是……舉著磁鐵在大海裡撈針了。

  對施法等級的要求也不高,十三級法師即可使用,奈德將簡介說明放了回去,拿起文件袋,卻發現是輕飄飄的,打開一看裡面只有一張信箋,上面寫著法術的名字與編號。

  奈德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將信箋抽出收進口袋,退出去尋找收藏時間魔法的房間。

  與「空間傳送」相比,「時間模擬與控制」房間裡的書架顯然要少得多,且只按照「魔法等級」這一個規則進行排序。

  時間魔法被稱為「魔法王冠上的夜明珠」,嚴格來說不屬於現知的任何一個魔法派系,但又同時涵蓋了塑能、變幻、精神、空間與附魔這五大派系,對施法者的綜合素質要求非常高,一路看過去,對等級要求最低的是一個叫做「時光重現」的探測性魔法,可以虛像的方式回放特定空間內曾發生過的事,類似於監控錄像。最低版本僅能回放五分鐘,對施法等級的要求便達到了二十級,而且還要求必須同時精修空間與精神兩大派系。

  「時光回溯」被擺放在最裡面的一排書架上,按理說應該是對等級要求最高,施法難度最大的,但在說明欄裡卻沒有註明具體要求,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話:「浮動限定」。

  什麼意思?難道說這個魔法的施法等級是可以自由上下浮動的?長的帥低兩級也沒問題,長的對不起觀眾那就你好再見?

  搞不懂,幸好也無需搞懂,奈德拿起文件袋打開,伸手進去卻沒能摸到信箋。

  文件袋裡是空的。
jafacc 發表於 2011-8-3 23:04
章四十五 密室殺人事件

  又檢查了幾遍,其實文件袋並不大,壓根就沒有檢查的必要,是空的就是空的,但謹慎起見,奈德把法師之眼、半空間檢測以及超微視力等自己會的探測魔法都用上了,得出的結論是——這的確是個空文件袋,沒有機關,沒有附加什麼隔斷視力的魔法陣,也沒有用隱形藥水在文件袋自身上面書寫,就是一個空得不能再空的文件袋。

  怪事!想了一下,奈德決定將文件袋拿下去詢問那個什麼「知識守護者」。

  下到一樓,知識守護者正靠在牛皮高背椅上閉目養神,還打著呼嚕,白鬍子一動一動。

  奈德咳嗽了一聲。

  「知識讓人永生。」守護者睜開眼看了看奈德,示意他坐下,慢條斯理地拉開抽屜,取出了一本大的嚇人的印鑑本,「你選好了?」

  「選好了一個。」奈德取出信箋,「但還有一個,是空的。」他將文件袋放在桌上。

  「哦?」守護者帶起老花鏡,仔細看了看文件袋,「這個剛被一個小夥子取走了。」

  「一個小夥子?」

  「對。你是第一名對吧,那麼他就是第二名。」

  多利狄休西?他也對這個魔法感興趣?

  「他人呢?」

  「走了。」

  「走了?」

  「對啊,選完了,就走了,有什麼不對麼?」守護者有些不解,「他忘記等你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沒有將這個法術留下?」

  「哦。」守護者恍然大悟,「是外面那幾個傢伙沒有向你解釋清楚流程和規矩吧。」他抱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可靠了,什麼事都幹不好,下次一定要跟卡納萊斯好好提提——把那張紙給我。」

  守護者從奈德手裡接過信箋,熟練地翻動著印鑑本,奈德正想問流程與規矩是什麼,卻聽他發出了一聲輕快的歡呼。「找到了。」守護者從印鑑本裡抽出一張印鑑,與信箋重疊在一起,兩者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製成,居然在接觸的瞬間便開始燃燒,燃起淡藍色的火焰。

  「準備好,不要動。」守護者說。

  「準備好什麼?」

  奈德話音未落,便見守護者手腕一翻,昏昏欲睡的氣場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換了個人似的精神抖擻,他飛快甩動著手腕,將淡藍色火焰在空中搖曳出一個怪異符號,隨後猛地一指,這個符號就像一條靈蛇般徑直撞入奈德眉心。

  一篇咒文在奈德腦海中浮現,但很快又隱去。

  「現在明白了?」守護者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神態,「那個法術他已經用掉了,帶走了,所以現在就沒有了。」

  「那什麼時候才會有?」

  「一年後。」

  真是個變態的規矩,但既然規矩如此,也沒有辦法,奈德只能重新上樓進行選擇,時間回溯已經被多利狄休西搶先選掉,自己又已經選了個空間法術,那麼——這個名額留給塑能系好了。

  奈德很快就發現這個決定是個悲劇。

  塑能派系被譽為第一大魔法派系絕非浪得虛名,分了足足有八個房間,而每個房間都比「空間傳送」房間大了數倍,法術資料堆的密密麻麻,琳瑯滿目,僅是「火元素」與「水元素」這兩個房間走下來,奈德的腦子就已是亂得不行,一開始看到高段魔法或是禁忌魔法時還有觸及到世界終極秘密的敬畏之心,到後來眼睛裡晃來晃去全是「流星焚城」、「熔岩橫流」、「江河怒號」、「冰凍世紀」之類每個字都洋溢著王霸之氣的名字,整個人都麻木了。

  奈德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外面那些等著放假的傢伙會一個個都緊張兮兮的,反覆叮囑自己——不要說一天了,要是換個沒有準備沒有主見性格拖拉的傢伙,在裡面耗上一個月都有可能吧。

  最終奈德選擇的法術是「摩迪納的元素轉換」,之所以會在多如牛毛的法術中選中它,完全是出於偶然——在火、水、風、土四大元素魔法的分類房間中都看到了這個名字。

  這個法術非常有創意,通過將身體瞬間元素化的方式來抵抗打擊,比如說在被火系魔法擊中的時候瞬間變成火元素,在被重物擊壓的時候變成土元素,被刺割的時候變成風元素等等。

  摩迪納的元素轉換是個漸進式魔法,門檻較低,只需十三級便可以初步使用,當然要達到身隨念動,甚至是象最高境界所描述的那樣,身體可以根據攻擊性質自動做出反應,雖沒有詳說,但奈德估計怎麼著也要輝煌級法師才能夠做到。

  這完全是一個防禦型魔法,不具有絲毫攻擊性,選擇它而不是選擇那些具有恐怖攻擊力的禁忌魔法,看起來有些虧,但奈德卻有自己有的考慮。

  「流星焚城」之類禁忌魔法雖然又帥又酷,拉風到爆,但對等級的要求也非常嚴格,最低的也要三十級輝煌法師才能使用,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名如此尖端的高級知識分子還是個未知數,就算能,起碼也是十幾年後的事情,現在學來有什麼用?

  更重要的一點是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奈德估計自己的人身安全係數會很低,非常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啊!

  從文件袋裡取出信箋來到一樓交給知識守護者,對方接過來一看,似乎有些吃驚,但也沒多說什麼,還是像剛才那樣將法術刻進了奈德腦海裡。

  咒文浮現在腦海中,隨即隱去。

  「好了。」知識守護者客氣地說,「希望明年還能見到你。」

  奈德起身致謝,離開時習慣性地想要復讀一遍看看獲得的這兩個法術,結果一試之下卻大吃一驚,生生頓住了腳步。

  「守護者閣下。」奈德詢問,「為什麼我……」他遲疑了一下,「為什麼我現在無法調取這兩個法術?」

  剛剛被刻進腦海的法術,此刻居然消失了,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明知道東西是存在的,但就是想不起來,似有若無,偶爾想起一鱗半爪,還沒來得及欣喜便又消失無蹤。

  「不用擔心,現在你只有七級吧,想不起來是正常的,等到了你可以使用這兩個法術了,自然就會想起來了。」知識守護者進一步解釋,「這是一種必要的保護機制,知識即萬物,必須好好保護。」

  真是……變態。

  現在奈德知道「量力而為」是什麼意思了,分明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好高騖遠,好大喜功,選擇那些看起來華美性感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用得上的法術,選了等於沒選,學了等於沒學,或許還沒成長到可以使用的級別就已經不幸掛掉了,白白浪費了機會。

  仔細想想,採用這種手段也有一定道理,這種毀天滅地級的法術流傳出去隱患不小,嚴重威脅公共安全,的確有必要加以監管,等到施法者有能力駕御如此巨大的力量時再真正將這股力量交到他手裡,才不至於出現類似於十歲孩子駕駛著哈雷摩托在鬧市區狂奔式的悲劇。

  「兩個法術所要求的等級都並不高,不錯。」知識守護者讚揚,「年輕人就應該腳踏實地,站得越高固然望得越遠,但摔下來也越痛啊。」

  走出博物館時,那幾位哥們正躲在石拱門的陰影裡下棋,見奈德這麼快出來,少不了萬分感謝。奈德客氣了幾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那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誰?」對方莫名其妙,「今天就來了你一個人啊。」

  「不是還有個人也要來挑選法術麼?」

  「那我不知道,反正今天早上接到的通知是就你一個人會來——大概昨天晚上就已經來了吧。」

  昨天晚上?通知裡明明寫著「請於明天上午十時之前前往博物館挑選法術」,難道多利狄休西接到的通知和自己不一樣?也不對啊,知識守護者說很清楚——「剛」被一個小夥子取走了。

  奈德隱隱覺得有些古怪,博物館裡法術如滿天繁星不可計量,多利狄休西偏偏就選中了時光回溯,若說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奈德不是什麼認為世間一切巧合都是陰謀的陰謀論者,但結合引路人和知識守護者分別所述的矛盾……

  事情可能沒這麼簡單。

  說起來,這幾天接連發生讓人困惑的怪事,雖然每一件單獨看來都不算什麼,但全部放在一起可就有些懸疑片的味道了,陰謀的氣息呼之慾出,危險的感覺悄悄逼近。

  奈德頓時緊張了起來,一時間看誰都覺得可疑,一路上小心謹慎高度戒備,腳步也比往日快了許多,抵達執政官辦公廳時居然滿頭大汗,連襯衣都濕透了。

  「你怎麼了?」克里斯汀皺眉。

  「沒……沒什麼。」奈德氣喘吁吁地反問,「這裡不是可以反鎖的密室,你不會留我一個人在這裡,待會也不會下雪封路,對吧?」

  「你在說什麼?這裡是執政官辦公廳,現在是六月,怎麼會下雪?」克里斯汀象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你被什麼精神魔法攻擊了?」

  「呃,沒事,不是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可以喝杯水麼?」

  一杯冰水落肚,奈德安心了不少,其實剛才他也知道完全是在自己嚇自己,哪有那麼巧這邊自己剛發現不對,那邊就真有麻煩找上門來……等等,靠,還真有麻煩找上門來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19:55
章四十六 拂曉晨星

  這是一個漂亮的麻煩,名字叫做伊維斯。

  奈德剛放下杯子,就看見身穿一條藍色薄紗長裙,愈發顯得亭亭玉立的伊維斯走了進來,看見奈德時嘴角一撇,轉過臉去不正眼看他。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奈德有些抓狂,「她該不會也是……」

  「是的。」克里斯汀的回答很乾脆,「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隊友了。」

  奈德痛苦地抱住了腦袋。「我可不可以申請換個隊友。」他問,「心情不好是很影響工作效率的。」

  「不可以,包括我在內小組現在只有四個人,去哪裡換?」

  「如果怕的話,可以退出啊,現在還來得及。」伊維斯雙手環抱在胸前,斜瞥著他。

  「怕什麼?怕誤傷隊友麼?」

  「也許是心虛怕拖後腿吧。」

  「我才不……算了,和你這種小孩子鬥嘴沒意思。」

  伊維斯雙手叉腰,眼看就要發飆,克里斯汀連忙介入。「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大家都是隊友,接下來還要精誠合作,互相幫助,以前有什麼誤會,過去了就算了。」她輕輕推了奈德一把,「道歉。」

  為什麼我要道歉……咦?奈德突然想起來就在幾天前自己還被說服,同意主動向伊維斯道歉的,為何轉眼就忘記了,不但忘記了,而且一見到她忍不住又要吵起來。「對了,剛才你說有四個人。」奈德轉移話題,「還有一個是誰?為什麼還沒來?第一次集中就遲到了?」

  「是我。」

  一個謙遜中透著自信的聲音響起,一身黑衣的青年腰配長劍,大步走了進來,面容英俊神態沉穩,皮膚有些粗糙但恰是為有些過於精緻的五官增添了男人味。

  「我就是那個遲到的傢伙?」穆勒道歉,「剛才在裁決廳辦理交接,耽誤了一點時間,對不起。」

  「沒關係。」奈德扶著額頭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既然已經來齊了,那麼我們現在就召開小組成立後的第一次會議吧。」克里斯汀的目光在奈德與穆勒身上掃過,「本來我打算為你們介紹一下,但現在看起來沒有必要了。」

  奈德聳聳肩,穆勒則找了張椅子坐下。

  「長話短說,這裡有一份資料。」克里斯汀從桌上取出一個文件夾,「是穆勒副團長從翠綠山脈帶回來的,不久前聖彼得騎士團的一支巡邏小分隊在翠綠山脈靠近馬蹄草原一側遭遇伏擊,有證據顯示是襲擊者是一夥半精靈,隨後精靈王廷禁衛軍方面也傳來信息,稱有一群具體數量不明的半精靈試圖進入我國,而他們的最終目的地是迪克推多。」

  「前幾天從龐培城傳來消息,有一所酒館的老闆無意中發現他的一位客人在喝醉後顯露出了精靈長耳——他曾為軍隊服役,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隨後市政廳調取了旅館入住資料,發現與這名很可能是半精靈的神秘人一同抵達龐培城並在同一時間段入住的有近百人之多,扣除往年這個時候的正常旅客與商人入住數,初步估算這批半精靈的人數大概在四十人左右。」克里斯汀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紙遞給穆勒,「這是根據酒館老闆描述完成的畫像。」

  穆勒看了看,遞給了伊維斯,後者掃了一眼便又傳給奈德。

  看上去除了耳朵稍長,和普通人類根本就沒有區別,眼睛狹長,鼻樑很高,下巴很窄,不知道是不是畫師有意畫成如此,總之奈德覺得這傢伙長得很像一條蛇。

  「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奈德將畫像交回給克里斯汀。

  「把他們找出來。」克里斯汀的回答很簡單。

  ———————————————————————————————

  拂曉晨星是位於迪克推多西北部商業區的一家酒館,迪克推多有一南一北兩個商業區,北邊的商業區靠近貴族區,檔次較高,而南邊這個走的則是平民路線,主要居住著一些剛剛發家還在通往富豪之路上狂奔的小商人,落魄的昔日貴族以及想方設法想要擠進上流社會的男人與女人們,街頭瀰漫著野心、欺詐與復仇的氣味,是個龍蛇混雜之地,被貼切地稱為「煉獄」。

  「半精靈雖然只有一半是精靈,但也繼承了精靈愛慕虛榮的傳統,他們肯定不會選擇污水橫流的平民區居住,這裡相對幹淨整齊,又不會太惹人注意,是他們最可能選擇的落腳點。」克里斯汀說。

  拂曉晨星是一家酒館,並非旅店,但它的老闆是個精靈。

  「半精靈?」瑞恩一愣,與其他精靈一樣,他有一個對人類來說非常冗長拗口的名字,總是被叫錯,於是乾脆給自己取了一個非常簡單的人類名字。「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那些愛惹麻煩的傢伙了。」老闆搖搖頭,「希望以後也不會見到。」

  「嘿,瑞恩,你最好說實話。」大嗓門的治安官說起話來永遠都在嚷嚷,他指了指奈德一行人,「這幾位可是上面來的大人物,出了什麼差錯我可保不住你。」

  瑞恩聳聳肩,向高腳杯內壁呵了口氣,繼續擦拭。

  「謝謝你的幫助,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好了。」穆勒拍拍治安官的肩,坐下,「可以來杯利姆酒麼?」

  「四杯?」

  穆勒笑了笑,「四杯。」

  「你是個精靈?」奈德好奇地問,也難怪他會好奇,在人類居住的城市裡出現一位純種精靈就像狗窩裡出現一隻貓一樣稀奇,而且這隻貓還大張旗鼓地開起了超市賣起了骨頭。

  其實這是句廢話,瑞恩這張臉已經清清楚楚地寫著「我是個精靈」,人類的五官少有那麼細緻精美,長長的耳朵更是最明顯的特徵。

  但問題是在這位精靈身上奈德一點也感受不到優雅精緻的氣質,看他倒酒收錢的那個熟練勁,看到治安官後看似卑躬屈膝但實際上圓滑老練的奸商氣質……怎麼看也不像個精靈啊。

  伊維斯顯然也有同樣的疑惑。眼前這個傢伙簡直就讓她對精靈這個據稱充斥著氣質高雅俊男美女的優秀種族的美好情感完全崩塌。

  「哦。」瑞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從血統上來說我的確是個精靈,但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我是被你們人類養大的,所以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說,你們還是把我看成一個長得象精靈的人類好了。」

  「有意思。」穆勒放下酒杯,「那你能說精靈語麼?」

  穆勒用精靈通用語說了一句話,落在克里斯汀與伊維斯耳朵裡完全就是一堆不明所以的雜音。

  瑞恩則露出驚詫之色來,遲疑了一下後也用精靈語與穆勒交流了起來。

  但奈德聽懂了,在離開深淵時拜拉席恩賜予了他靈魂烙印,同時也賜予了他聽懂與應用各種位面語言的能力。

  「你在撒謊,我在你身上聞到了藍晶花的味道。」穆勒是這麼問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瑞恩是這麼回答的。

  「你知道,晚上我會來找你,以月行者之名,現在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穆勒最後這麼說。

  「你的通用語很不標準。」穆勒切換回了人類通用語,

  「我看書學習,少有練習的機會,你們也知道的,很少有精靈或半精靈會光顧這裡,每年能用上一兩次就已經很不錯了。」瑞恩神情自然,果然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真是好演技。

  「還有其他精靈居住在迪克推多麼?」克里斯汀問。

  「旅行者這幾年是越來越少見了,城市化嘛,我的那些遠親們又都像猴子一樣喜歡住在森林裡。至於固定居住者……」瑞恩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這個問題你們不應該來問我,而應該去紫區問問那些管家。」

  「你的意思是說有貴族違背日落谷協議購買精靈奴隸?」

  「我可沒這麼說。」瑞恩嘆了口氣,「我只是一個小酒館的老闆而已。」

  「對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今天是六月十七號。」

  「嗯?」

  「沒什麼,六月二十號是半精靈的『聖哀節』。」

  「聖哀節?」

  「對,為了紀念一位名叫奎裡安的偉大先烈。傳說是他帶領半精靈擺脫了人類的奴役與精靈的歧視,在馬蹄草原上聚集生存了下來,形成了雖沒有得到承認的實際存在的半精靈國家。」瑞恩笑著說,「當然,人類和精靈對這位奎裡安先生的評價並不高,所以你們沒聽過是很正常的,我也是偶然的機會,很久以前聽一個旅行者提起過。」

  「聖哀節會發生什麼?」

  「也沒什麼特別的。」瑞恩搓搓手,笑嘻嘻的。

  克里斯汀掏出幾枚銀幣,放在櫃檯上。

  「聖哀節的晚上,半精靈會在月光下進行血祭,當然不是用他們自己的血,在草原上他們是用馬或是其他什麼大型生物,現在在城市裡,他們會用什麼就不好說了。」瑞恩若無其事地將銀幣收進了口袋裡,「當然我也只是聽說的,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可靠。」

  「如果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呢?」

  「那就要恭喜各位了。」瑞恩說,「沒有月亮,他們就會製造一個,那一定很顯眼。」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19:58
章四十七 吵鬧的鄰居

  「在想什麼?」克里斯汀問。

  傍晚的時候下了場雨,空氣沁人心脾,夜空中群星閃爍,四周寂靜無聲,涼風將白紗窗簾高高吹起,奈德半靠在露台的圍欄上,手裡端著一杯果汁,出神地看著山腳下黑暗中緩緩流淌的河水。

  「你確定不用跟蹤穆勒?」奈德反問。

  「不用,他這麼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克里斯汀說,「信任隊友是合作的關鍵。」

  「如果他不值得信任呢?」

  「如果他不值得信任,那我們即便跟蹤他,也不會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而且他曾在翠綠山脈與走私販與偷獵者戰鬥了兩年,我不認為我們中有誰可以跟蹤他而不被發現。」

  這才是主要原因吧,奈德默默地想。

  「他是聖彼得騎士團的副團長?」奈德突然問。

  「第二分團副團長。」

  「胡爾特斯大公的孫子?」

  「對。」

  「而你是格利高裡公爵的養女,伊維斯是安東尼侯爵的女兒?」

  「怎麼了?」

  「沒什麼。」奈德將果汁放下,注視著克里斯汀,「我只是想到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

  「把我拉進來的解釋。」奈德看著她的眼睛,「這不是一個暑期工這麼簡單對吧,這個位置明明就是刻意為我而留的,你們分別代表著兩位執政官以及百人議會議長——別說這只是個偶然,我可不相信你們還需要通過打暑期工來賺取生活費。」

  奈德嘆了口氣,「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我明明只是一個安分守己遵紀守法的普通百姓。唔,你該不會告訴我我就是代表著百姓吧。」

  「當然不是。」

  克里斯汀猶豫了一下。「算了,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她決定違背公爵的交代,「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成立這樣一個臨時機構來處理這件事?」

  「這件事?」奈德有些疑惑,但隨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你上次對我說處理這些半精靈是我們的第一個任務,事實上正好相反——這個小組就是因為這些半精靈才成立的,對吧?」

  「沒錯。」克里斯汀說,「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帝國政府機構健全,設置龐復,僅在迪克推多,有能力處理這件事的就有好幾個機構——帝都禁衛軍、監察院、信仰與自由裁決廳、聖彼得騎士團總部,只是對付幾十個半精靈而已,就連學院都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但為什麼還要成立一個臨時機構?」

  「為什麼?」

  「因為這些機構中沒有一個能夠同時得到三方的信任。」克里斯汀說,「聖選之日正在臨近,幾十個半精靈看起來不多,但事情卻可大可小,若是有人故意藉機興風作浪,後果也會非常麻煩,畢竟半精靈名義上還是精靈古國的臣民。」

  「所以要三方合力組成調查小組。」

  「不,不是三方,而是四方。」克里斯汀糾正,「教會也被牽扯了進來,而你就是教會點名要求加入的代表。」

  「教會?」奈德的眉頭皺了起來,思忖著,「難道是馬丁大主教?」

  奈德接觸過的教會人士只有他了,從身份上來說雖然比執政官與第一公民差了不少,但作為一名紅衣主教,勉強也說的得去。但問題是馬丁大主教為什麼要將自己塞進調查小組裡?

  「不,不是馬丁大主教。」克里斯汀的話讓奈德大吃一驚,「是克拉蘇教宗。」

  頭痛,實在是頭痛。

  奈德的生活已經夠亂了,那個該死的有關變子的傳言,卡納萊斯院長的餽贈以及一連串讓人琢磨不透的謎團,格利高裡公爵的青睞,現在還要加上來自教宗的關注……奈德想他有必要認真考慮一下托爾金大師的建議,去其他位面旅遊一趟算了。

  哦,對了,托爾金大師也不是什麼正常人——一個熱愛游泳和魔法的矮人,無論如何都不用用正常這個詞來形容。

  「你聽說過打豆豆的故事麼?」奈德突然問了個怪異的問題。

  「沒聽過。」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奈德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有個記者去南極採訪企鵝……」

  「等等。」克里斯汀打斷了他,「企鵝是什麼?南極又是哪裡?」

  「這個不重要……」奈德有些窘,「好吧,有個記者去棋盤島採訪龍,他問第一頭龍每天都幹些什麼,那頭龍說是吃飯,睡覺和打豆豆,接著他又問第二條龍,答案依舊是吃飯睡覺和打豆豆,記者很困惑,於是又接著問下去,結果每條龍的答案都是一樣的,直到最後一條龍,它的回答是吃飯和睡覺。」

  「於是那個記者很奇怪地問,為什你不打豆豆?那條龍非常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說,我就是豆豆。」

  「說完了?」

  「說完了。」

  「很有趣的故事。」克里斯汀說,「但你想說明什麼呢?」

  「沒什麼。」奈德嘆了口氣,「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豆豆。」

  —————————————————————————————————————

  拂曉晨星,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酒館裡煙霧繚繞,總有些不聽勸的年輕人公然吸食勛章花,這種只生長在無盡森林的植物花萼是分瓣的不規則方形,長且厚,摘下來鋪平後看上去很像是一枚勛章。然而它受歡迎並不是因為外型,勛章花的花萼切碎後按照一定比例混水燒開,所得到液體在日光下暴曬後產生結晶,加入普通煙絲中一併燃燒,所產生氣體能刺激腦垂體,讓吸食者獲得非凡快感,甚至是產生幻覺。

  大約是在八十年前,勛章花以及吸食方法流入羅慕路斯並一度成為貴族階級彰現身份的象徵,但很快當權者便發現了這種毒品的危害性。不過首先對勛章花宣戰的卻是教會,教宗親自宣佈吸食勛章花為「瀆神」行為,吸食者死後將不被女神所接受,靈魂不能升入神國,在痛苦與絕望中沉淪,隨後議會也宣佈所有種植、買賣以及吸食勛章花的行為皆為違法,甚至是出動軍隊對供應體系進行打擊。

  但與地球一樣,僅依靠強制手段是無法摧毀毒品的,吸毒行為的根源來自於精神的空虛以及對現實的逃避,而只要有人吸食,就會有利潤,只要有利潤,就會有人鋌而走險。

  幾十年的努力終告失敗後,當權者終於領悟到這是一場不可能取得勝利的戰爭,於是改變策略,將目標從「滅絕」變為「控制」。而事實上,經過幾十年的打擊,勛章花的影響範圍的確已經大大縮小了——目前在黑市上,純淨的勛章花結晶價格高於同等重量黃金,普通百姓不可能承擔,而上層貴族受信仰與力量約束,昔日的潮流已經變成了被唾棄的對象。

  也只有在這裡,在這個迷惘與進取並存,失落與榮耀同在,機會與危險共生,進一步翻云覆雨退一步橫屍街頭,人生起落來不及看的煉獄,毒品依舊有著廣闊市場。

  這個時候瑞恩本應在前台與女性顧客搭訕調笑,所有的女客人都很喜歡這個英俊有禮且平易近人的精靈老闆,尤其是他極富幽默感,講曖昧又不色情的笑話最為拿手,被他擠垮的競爭者曾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個該死的精靈就是個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

  但瑞恩不擔心自己會喪失男性客源,有女客人就一定會有男客人,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今天情況有些特殊,在他專用的小房間裡,一位客人正坐在單人沙發上,搖晃著手中的酒杯,興致勃勃地打量著他的房間。

  他的目光帶著笑意,但那是冷徹的笑意,一旦被撕去,露出的便是猛虎的利齒。

  這樣的笑意讓瑞恩不寒而慄,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他問,「有何貴幹?」

  「很不錯的畫。」穆勒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他身後。

  那是一張橫幅油畫,雄武強壯的雄性精靈在火焰中將利刃插入了對手的胸膛,他的目光悲愴,流露出一絲迷惘,但握住匕首的手卻是異常堅定,另一隻手則牢牢格住對方舉起長刀的胳膊。

  「哦,第三代精靈王埃爾隆德在廢土之戰中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埃爾溫。」瑞恩回頭看著油畫,「在精靈族裡這是廣為流傳的故事,非常有趣。」他聳聳肩,「雖然從小接受的都是你們人類的教育,但我畢竟還是個精靈啊。」

  「為什麼兄弟相殘?」

  「因為背叛與欺騙。」瑞恩回答,他突然想起了對方那熟練的精靈語,於是笑了起來,「你會說標準的精靈通用語,卻不知道埃爾隆德的故事,真是沒說服力呢。」

  「我只是在提醒你欺騙者的下場而已。」

  瑞恩的目光變冷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不,你明白。」穆勒豎起一根手指,「藍晶花。」他說,「半精靈與精靈一樣注意清潔與衛生,但他們生活在馬蹄草原上,以遊獵為生,身上難免會沾到牧畜難聞的體味,所以他們習慣在沐浴的時候用藍晶花擦拭身體,這種植物能夠有效吸除異味,用久了還會讓他們的身體帶上一絲淡淡的清香,半精靈自己早已習慣了這種味道,所以不會覺得異常,但對經常與半精靈打交道,嗅覺又特別敏銳的人而言,這種味道就是名片。」

  瑞恩沉默了一會兒,「你在翠綠山脈生活過?」

  「大家都說我有個狗鼻子。」

  瑞恩飛快地衡量著風險,區分哪種情況是糟糕,哪種是更糟糕,他很快便做出了決定,如果說穆勒有個靈敏的狗鼻子,那麼這位從小被人類養大的精靈就像狼一樣能夠準確地察覺遠方惦著腳正在靠近的危險。

  半精靈不好惹,但眼前這個人更不好惹。他虎口結繭面帶風霜,眉宇間卻又有遮掩不住的居高臨下,十有八九是個不甘心在父輩蔭蔽下度日的世家子弟,這種人雄心勃勃又殺伐果斷,闖出禍端又有人護著,最難對付。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了。」瑞恩緩緩開口。

  兩天前一位曾與瑞恩打過交道的精靈旅行者找到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半精靈,他們想要在迪克推多找到一個安全又不惹人注意的落腳點,希望能夠得到幫助。

  「既然你曾在翠綠山脈待過,也就知道半精靈這種東西簡直就是麻煩的代名詞,虛偽、暴躁又野蠻,結合了人類與精靈的所有性格缺陷,沒人會希望自己有一群吵鬧的半精靈鄰居——所以我就把他們打發到伯利區去了。」

  瑞恩如此說道。

  伯利區是個半商業半居民區,裡面居住著大量手工藝人、流浪詩人以及自以為是的落魄藝術家,流動性很大,單從隱蔽的角度來說,的確是最佳選擇。

  「很顯然我的決定是正確的。」瑞恩聳聳肩,「你看這才多久,你們就找上門來,如果我把他們收留下來,說不定現在已經被砸場子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20:02
章四十八 伏擊

  見穆勒出來,伊維斯立即迎了上去,雖然等待時間不算太長,但對生活裡幾乎沒有「等待」這個概念的少女來說,這的確是非常無聊的二十多分鐘。「怎麼樣?」她問。穆勒搖搖頭,「邊走邊說。」

  兩人並肩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月光清澈在他們身後投下長長的背影,鞋跟敲打石板路的聲音一直傳向遠方。

  「你覺得他的話可信麼?」伊維斯問。

  「從邏輯來說,是講得通的,他不想惹麻煩,所以將半精靈打發走,不想惹麻煩,所以乾脆不承認見過半精靈。但他也隱瞞了很多細節,為什麼半精靈會來找他?那個精靈旅行者又是誰?」穆勒說,「不過至少在時間上他沒有說謊,他身上的藍晶花氣味已經很淡,的確是在兩天前留下的。」

  「接下來我們應該去伯利區碰碰運氣麼?」

  「再說吧……」穆勒正想說什麼,突然神色一變,他聽到遠處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嗡」,彷彿是小昆蟲在振動翅膀。但穆勒知道不是,這種聲音他曾經在翠綠山脈與馬蹄草原中聽過無數次,而每一次聽見,都代表著戰鬥的開始。

  那是半精靈鬆開弓弦,射出他們引以為傲的「游霆箭」的聲音。

  「敵襲!」穆勒下意識大喊,他的心臟強烈悸動著,一種熟悉的感覺沿著背脊傳遍全身,彷彿又回到了瀰漫著鮮血與焦土氣息的戰場。

  他居然隱隱有些激動,彷彿是見到了一個分隔已久的老朋友。

  穆勒抓住伊維斯的胳膊用力一推。伊維斯還沒反應過來,一支銀色長箭已經從原本應該是她心臟的部位穿過,釘在了地面上,棱形開槽的箭尾微微晃動,給人的錯覺是它隨時都會從地上跳起來再度傷人,就像一隻響尾蛇。

  穆勒另一隻手往虛空中一抓,湛藍色長劍憑空顯現,他也不觀察身後,直接轉身便是一劍斬下。

  「鐺」的一聲,一支銀箭被他從空中劈落,斜飛了出去,這一劍的角度是如此準確,以至於看上去像是事先設計好了一樣。

  抬頭望去,遠方的塔尖上站著幾個黑影,銀盤般的月亮就在他們身後,他們看上去就像站在月亮上。

  這群半精靈竟然如此大膽,敢在迪克推多公然設伏!

  似乎是對他質疑的回應,皎月上浮現出數個細小黑點,幾乎是同一時間,弓弦切割空氣的嗡嗡聲再度傳來。奈德劍尖倒轉猛然往地面一頓,鑲嵌在劍柄上的圓形藍色寶石光芒大作,耀眼的光線仿似實體般在空中凝聚扭轉,勾勒出一面華麗的透明盾牌,疾如閃電的箭芒撞在盾牌上,潰散為屢屢青煙,最後只剩嵌在箭頭最堅硬的那一小滴精金落在地面上。

  聖光盾!

  與此同時,伊維斯也拿出了看家法寶,法師杖滑落手中,早已準備好的防禦法術逐一瞬發,各種不同顏色的魔法靈光幾乎是同一時間綻放,將她籠罩得嚴嚴實實。

  但讓她大驚失色的是精心準備的防禦幾乎是不堪一擊,最適合用來抵禦箭矢的「箭矢防護」僅僅是阻止了一支銀箭便破裂粉碎,「初級物理傷害免疫」與「力場扭曲」加起來抵禦住了另一支,但還有兩支衝破了重重防禦,分別向著她胸口與小腹射來。

  一道黑光從伊維斯眼前閃過,硬生生將射向胸口的銀箭劈落。

  另一支銀箭直接穿過了伊維斯的身體,嗡一聲釘在了石板上。

  伊維斯下意識退了一步,但想像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她低頭看著小腹,疑惑地伸手一摸——一切正常,沒有血跡也沒有傷口,甚至連法師袍都沒有破。

  「這是?」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克里斯汀攔在她身前並沒有答話,指了指右邊。

  右邊屋簷下陰影裡,奈德手持法杖,神情凝重,額頭細汗隱約可見。

  剛才是他出手為伊維斯擋下了這要命的一箭,其實「擋」這個字並不確切,準確地說應該是奈德在千鈞一髮之際對箭頭使用了一次空間傳送,在它前進道路上拉開了一道空間門,將它直接傳送到了伊維斯身後,看起來箭頭是從伊維斯身體內穿了過去,但事實上卻是直線「繞」了過去。

  伊維斯的運氣不錯,順利完成這個法術已經是奈德的極限,首先他必須準確地判斷箭矢飛行軌跡以及空間坐標,其次必須恰好到處地拉開空間門,他現在只能讓空間門開合短短一瞬,太早或太晚都將導致血光四濺。

  而且現在他所能拉開的空間門也只能容納箭頭這樣微小的東西,若襲擊者效仿秦朝的那位力士使用「鐵椎重百二十斤」,那麼奈德也只能乾瞪眼徒呼奈何。

  兩次攻擊無功而返,月光下黑影不做停留,跳躍四散而去。奈德四人卻不敢大意,依舊全神戒備,片刻之後穆勒垂下劍尖。「他們真的走了。」他一邊說著俯身握住箭尾將其拔了出來。

  箭身與箭頭連為一體,份量不重但卻異常堅韌,淡淡的銀色在月光下幾乎透明,箭頭細長分為三棱,雕刻著華麗的魔法花紋,箭尖精金包裹著著一粒極其微小的白珠。

  「破魔。」穆勒解釋,「半精靈的游霆箭都帶有破魔屬性,有很大幾率無視魔法防禦。」

  「所以是你們鎮守在翠綠山脈,而不是其他兩大騎士團。」克里斯汀說。

  「對,他們配備的大多是法師,而我們配備的是牧師,騎士中也有不少人能夠使用神術。」穆勒點頭,剛才他擋下箭矢的「聖光術」便是神術而非魔法,所以有效。

  「那他們難道就不會在箭頭上附加其他魔法麼?」奈德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就那麼死腦筋?明明知道你們不會使用魔法,就算附加免疫神術的魔法難度太大,至少可以換成提高射速或是衝擊力的魔法。」

  「你說對了,他們不會——不是不想,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會。」

  「咦?」

  半精靈是人類與精靈的混血種,性格上同時繼承了兩大種族的缺點,身體則是同時展現出兩大種族的長處,兼備精靈的敏捷靈活以及人類的耐力持久吃苦耐勞,但這也帶來了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無法學習魔法。

  魔法的施法基本原理是通過體內魔網去汲取、調度與指揮外界魔力,人類與精靈的身體構造大相逕庭,體內魔網的構建方式也就截然不同,而半精靈是人類與精靈的混合體,與兩邊都有些相似,卻又與兩邊都差別不小。所以既無法搬用精靈的魔法體系,也無法模仿人類的施法方式。

  魔法最早是龍族的專利,隨後精靈也得到魔法女神的青睞開創出了自己的魔法體系,並據此統治大地,人類接觸魔法最早是從精靈那裡,那個階段學到的只是一些最低級最淺薄的法術,與其說是魔法不是如說是變戲法,真正的魔法精靈不願教,而且就算教了人類也學不會。直到後來能人輩出,人類逐漸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那條道路,這才真正開創了魔法時代——說起來簡單,卻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

  半精靈同時被人類與精靈所歧視,獲得獨立生存空間也就不過一千多年的時間,現在還處於開創魔法時代前的探索階段,即便偶爾出幾個精通魔法的異類,沒有時間沉澱也無法改變整體命運。

  「游霆箭」便是一位名叫「游霆」的半精靈異類發明的,這位效仿上古精靈以綽號為名的半精靈大法師精修附魔派系,居然是將在箭矢上附加「破魔」的法術仔細分解然後程序化,只要是略懂魔法的半精靈,按照固定的程序與配方就能製作出遊霆箭來。

  因此游霆大師雖早已過世,能夠「破魔」的游霆箭卻一直流傳了下來——但也只能破魔而已。

  不過這已足夠,半精靈身體素質本就優於精靈與人類,近戰佔有優勢,有了游霆箭後又能不再懼怕法師,唯一懼怕的就是穆勒這樣會神術的聖武士,但聖武士又不是爛大街的便宜貨,必須接受嚴格考驗、磨練與試煉後方能獲得神的認可,使用神術。從概率來說,在戰鬥中遭遇一位榮譽法師的可能性要比遭遇一位聖武士的大得多。

  「那為什麼我沒有聽說過這套製作程序?」奈德疑惑,如此偉大又便捷的技藝應該當作基本魔法來教授才對。

  「這是因為這套方法只有半精靈能用。」穆勒聳聳肩,「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都用不上。對了。」他問,「你們怎麼來了?」

  聽到這個問題,奈德面露尷尬地偷偷瞟了伊維斯一眼。「有人通知了我們。」他支支吾吾地說。

  「有人通知?誰?」這個答案讓穆勒有些吃驚,他行動之前沒有通知任何人,除了伊維斯。

  克里斯汀掏出一張信箋交給穆勒,穆勒一眼掃過去便愣住了,明顯有些不知所措。「呃,這個……」他瞄了一眼伊維斯,想要將信箋收起來。

  「寫的什麼?」伊維斯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劈手搶了過去。

  信箋上有人用狗爬般的筆跡寫著——

  你的小女朋友背著你和別人約會被抓嘍,快帶著法師杖去贖人吧!不客氣!因為我也討厭那些長耳朵的傢伙!
jafacc 發表於 2011-8-4 20:06
章四十九 食人俸祿,忠人之事

  這張信箋神秘兮兮地突然出現在桌子上,奈德與克里斯汀研究了好一會兒才認定「小女朋友」應該指的是伊維斯,幸好最終還是及時趕到,將伊維斯救了下來。

  不幸的是如果說之前伊維斯還有那麼一點點感動的話,那麼在看到這張信箋後,魔法少女就像是被點著了尾巴的貓那樣一跳三丈怒火衝天,張牙舞爪大發雌威,當場就要和奈德翻臉斷交——好吧,原本他們就沒什麼交情。看她的樣子,似乎被稱為奈德的「小女朋友」比一箭穿腹將腸子射斷成八九十截還要不可接受。

  「什麼嘛,又不是我寫的。」奈德抱怨,「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誰要是做了她男朋友才是倒了八輩子大黴呢。」

  他此刻已經回到駐地。克里斯汀、穆勒與伊維斯都住在紫區,距離學院有段距離,聯繫起來也不方便,於是克里斯汀便在公爵府邸旁邊給奈德找了個臨時住所,坐落在小山半山腰,獨門獨戶的兩層樓小別墅,幽靜素雅,隱藏在兩片銀木林中間,從二樓露台望出去恰好能望見公爵家二樓靠西側的窗口——克里斯汀所住的房間。

  「一個親戚的房子,你先暫時住著吧。」

  回來的時候克里斯汀特意繞道去了趟市場,買了點食物和日用品,「早飯你得自己做了——你會做吧?不會的話來我那邊吃也行。」

  「不用了不用了。」奈德連忙表示自己雖然笨手笨腳木訥愚呆,但做點早飯還是能夠搞定的,「已經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房子空得太久了也要添添人氣才行。」克里斯汀客氣地說,「你半年不到就已經成為七級法師,選拔賽冠軍,如果這也算是笨手笨腳木訥愚呆的話,那麼我們都不如去自殺好了。」

  奈德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只是現在,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他說,「其實我真有些後悔不該拿這個冠軍,在我的家鄉有句諺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太過張揚只會帶來危險。」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克里斯汀低低重複,「很有哲理的諺語——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不該後悔,後悔是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它不能將任何事情變得更好,只會變得更糟。」她堅定地說,「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勇敢面對就好了。」

  奈德轉過身來依靠著圍欄。「你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子呢。」他注視著克里斯汀的眼睛,「讓人欽佩。」

  「哦?」克里斯汀微微帶著笑意,「哪裡特別?」

  「這個……」奈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公爵夫人跟我說過你的事情。……呃,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然後呢?」克里斯汀乾脆地截斷了他,神色不變,彷彿早就知道了有這麼回事,「然後呢?」

  「然後?」奈德想了想,謹慎地組織著用詞,「如果是別人遭遇這樣的身世,碰到這樣的波折,恐怕不是自暴自棄就是偏激厭世了吧,但你一切都很好啊,堅定、勇敢、聰明、果斷、正直……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勇敢面對就好了。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個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清楚——但你卻做到了呢。」

  「你怎麼知道我做到了呢?」克里斯汀笑了起來,「或許我只是強裝出這個樣子呢?」

  「既然你會這麼說,那就說明你是真的做到了。」奈德也笑了,「豁達是裝不出來的。」

  克里斯汀注視著他。

  微風拂過,一咎柔軟細長的額發掉了下來遮住了眼睛,克里斯汀也不整理,只是微斜著腦袋注視著奈德,似笑非笑,似嗔似喜。「你很聰明。」她說著轉過身去,微微昂首合上眼,綿長呼吸彷彿是在嗅著晚風的氣息,「可惜聰明的人都不討人喜歡。」

  奈德聽不出這句話的口氣,只能是哈哈乾笑了兩聲。

  「知道為什麼那天我會把你推下去麼?」克里斯汀沒頭沒腦地問,奈德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她說的是狩獵被傳送回學院後,將自己推落浴池的事。

  「呃,知道。」

  「真的知道?」

  「唔……」奈德有些心虛。

  「想想你給我處理完傷口都做了些什麼吧!」克里斯汀白了他一眼,伸了個懶腰,「好困,回家睡覺咯。」

  也不顧奈德的反應,女武士穿過小客廳徑直下樓,片刻之後奈德便看見她的身影出現在庭院裡,銀木樹寬大的沙沙作響的葉子下,平緩的山道中,靜靜流淌的河道邊,不久後,遠方那棟小樓的房間裡有燈光亮起。

  想想你在給我處理完傷口後都做了些什麼吧?答案很簡單,處理完傷口當然就要包紮。包紮的時候由於對女性的生理構造並不特別熟悉,從保證胸部能夠健康發育的角度出發,所以多試了幾種包紮角度與方法,順便幫忙按摩了一下,疏筋活脈,活血化淤是很重要的……

  有人會信才是活見鬼了!

  什麼活血化淤,壓根就是耍流氓,佔便宜,乘人之危卑鄙無恥。

  這麼說來克里斯汀那個時候是清醒的?至少能聽見能感覺到,真是……想來自己給她的第一印象肯定糟透了呢,不過她既然會把這件事說出來,應該也就不會太在意了吧。不對,或許她是用這件事來作為反面例子,證明她也能裝出毫不在乎若無其事的樣子呢?

  奈德深吸了一口氣,從出神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算了,不想那麼多了——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勇敢面對就好了。

  呃,為何這麼理直氣壯的一句話,用在自己身上確如此的心虛?

  奈德走進小客廳為自己倒了杯水,一抬頭發現遠方的燈光已經熄滅。「晚安。」他喝了口水,輕聲說。

  —————————————————————————————————————

  醒來的時候天下大亂。

  奈德是在大概四點半的時候被叫醒的,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跟著克里斯汀離開了住所,一輛馬車已經在山腳下等候,非常普通的馬車,也沒有加持什麼魔法,紫區的道路還算平整,離開這一頂級貴族居住區後便顛簸了起來,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地很快便睏意全無,問克里斯汀發生了什麼,她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有幾家普通貴族被半精靈襲擊了,損失與傷亡一概不知。

  羅慕路斯文明已經流傳數千年,大魔法師不計其數,為什麼就沒人發明一下電話呢?就算不能通話,能夠發發短信也好啊,靠如此原始的人力通知,總有一天會出大問題的。

  說起來也奇怪了,前世讀過那麼多穿越小說,男主角們個個英明神武,發明創造不計其數,但卻還真沒看過誰去發明電話的……唔,大概除了難度太大之外,再也不想過隨傳隨到隨時被抓去加班的生活恐怕也是個重要因素吧。

  胡思亂想間已經抵達目的地,這是位於貴族區西邊的一處住宅區,此刻天色已破曉,空氣中瀰漫著粘稠水霧,把守住入口處市政廳警衛雙眼通紅,看起來似乎已經熬了一個通宵,看見克里斯汀與奈德胸前佩戴的法杖與劍徽牌後讓開一條路。

  「剛才來的兩位大人現在在二樓。」一位負責人迎了上來。

  「傷亡情況怎麼樣?」克里斯汀問。

  「家庭法師受傷最重,但沒有生命危險,牧師已經在為他治療了,還有幾位侍衛受了點輕傷,家族成員安然無恙。」

  克里斯汀點點頭,快步上了二樓,會客廳裡有些凌亂,脫落傾斜的巨大壁畫以及燒焦了的沉香木家具都說明了這裡曾發生過戰鬥,男主人是位大約五十多歲的普通人,臉色雖然蒼白但還算得上是鎮定,說話條理清晰,看得出來見識過世面經歷過風浪,到是站在一邊的長子雖身穿武士服,但按住佩劍的手卻一直在微微顫抖。

  大致瞭解了一下,事情發生在凌晨三點左右,一群半精靈突然闖了進來,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警報系統失去了作用,男主人雖是世襲子爵,但家道實際上中落,僅是在一個不重要的部分擔任一個不重要的職位,也沒有封地,只是依靠一些祖業——主要是店面租金——維持生活,比普通人當然要富裕得多,但在貴族圈子裡只能勉強算是脫貧。自然也就不可能聘用太多侍衛,事實上僅有一位十一級法師撐門面,如此羸弱的防衛力量在十幾名半精靈面前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這位法師到是食人俸祿,忠人之事,明知不敵仍竭力反抗,最後被一箭刺透肩胛骨,喪失了戰鬥力。

  「唉,其實蘭德里大師完全沒必要的這麼做。」男主人看起來有些愧疚,「他們要搶什麼就讓他們搶好了,只要不傷人就好,反正不動產他們也搶不走,如果因此遭遇不幸,真不知該怎麼向他的家人交代。」

  這幾句話發自內心,態度誠懇,看起來並不像是故意收買人心,簡單勸慰了他幾句,克里斯汀與穆勒來到了蘭德里法師的休息室,傷者正在接受治療,穆勒與伊維斯也在房間裡,前者精神奕奕,後者則與奈德一樣有些精神不振,明顯不太適應如此早起。

  「沒什麼大問題了,但失血過多還很虛弱。」白袍牧師結束了治療,「最好讓他多休息。」

  他微微躬身告辭離去,經過奈德身邊時卻咦了一聲,兩眼閃爍不定面露驚詫之色,向克里斯汀、奈德與伊維斯,白袍法師剛才只是禮節性地躬身致意,但此刻卻後退了一步,右手輕抵額頭,深深一鞠躬。

  「女神與我們同在。」他說。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他,奈德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依葫蘆畫瓢,右手輕抵額頭鞠了一躬,「女神與我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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