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道 作者:骷髏煙 (已停更)

tt9981 2011-8-7 00:06: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33095
tt9981 發表於 2011-8-10 13:15
浮雲兆【唐雲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脅迫

   
    西商區之所以有名氣,那是因為這裡住著富甲天下的武商四家。武商起源於武縣,興起於宗朝末年。武縣位於東北的遼牧州,想當年帝宗南北割據時,武商身在帝營,充當國庫,幾乎三分之一的軍資都是武商一手操辦起來的,可想而知這武商的影響力之巨。

    所謂四民之業,商賈居末。一千多年來皆是如此賤商,但是帝朝開元之後,對商人略有改善,甚至將武商四大家封為御商。

    但是武商自己心中清楚,這御商可不是白封的,武商實力雄厚,帝君擔心再出現第二次南北割據,便將武商四家從遼牧州遷徙到了帝都,防患於未然。

    如此做法雖然限制了行商的發展,但也使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四大家更是極力攀附權貴,以突顯自身身價。

    想當年倪家與侯黨交好,果然沒過幾年便一躍成為四大家之首。但這就像是賭博,笑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如今三侯一夜之間倒台,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其造成的影響卻真實存在。如果大家還記得當日季和校尉故意刁難倪震亨險些使藏在車中的唐雲被其發現,便可想像一二,這倪家就在侯黨倒台的那一瞬身價狂跌,早就失勢了。

    而位居其下,伺機待發的劉家便趁勢崛起,因為劉家攀附的是李黨,三侯倒台後,李復庭又被拜為太子太師,如今可謂權傾朝野了。

    帝君自半月前便去真武山靜修齋戒了,李復庭趁機大肆肅清侯黨官員,為了補充缺額,將自己的親信爪牙多數提拔,這其中便有劉家宗族子嗣——劉時舉。

    劉時舉是劉誓熊的侄子,也算是劉安世的堂兄。兩年前中進士,去年初才被分到刑部補了司門主事的缺,主事應算是各部司官中最低一級的官員,只帶了個從七品。

    按理說這升職晉級也要層層遞進才對,不想這劉時舉卻連跳三級,被升為了刑部侍郎。

    當初能補主事的缺口也是自己善刀筆,但如今能出人頭地,卻還要仰仗劉家宗族的長輩——劉誓熊。

    劉時舉雖然出師儒教,但卻生在商家,自然知道「奇貨可居」這四字含義,而自己就是劉誓熊眼中的「奇貨」。

    自己這身富貴便掌握在劉誓熊手中,行事自然也要多順其意方安妥。但令劉時舉不明白的是現在都已經過了巳時,劉誓熊竟然火急火燎的差人前來叫自己過府敘事,問了被轎而來的劉府護院,也支支吾吾說不出了所以然來,這令劉時舉心中頗為困惑。

    劉時舉見轎子停了下來,急忙撩開布簾,還沒等轎子停穩,便跌撞了出來。

    磕絆之下身子竟然想前撲倒,劉時舉心中一慌,尖聲急道:「左右救我。」還沒叫完,便覺身子一輕,雙肩已被一股清風托起。

    劉時舉定神一看,眼前忽的站著一位氣質飄然的老道士,見老道士對自己微微頷首,劉時舉作揖謝道:「多謝老道仙。」

    「不謝不謝。」老道士負手而立,側身讓開半開的朱門。

    只見一位身穿紅綢長袍,肥頭大耳的中年胖子忽的從半扇朱門擠了出來,一把拉過劉時舉的臂膀,對身後呆立的護院低喝道:「愣著作甚,都從偏門進去,將大門守嚴實咯。」

    劉時舉雙眼一花,這滾肉球似的大胖子不是自己的伯父劉誓熊又是誰?見劉誓熊緊擒住自己臂膀,劉時舉心中忽的一驚,急道:「伯父為何如此急切?」

    「好侄兒,先進了內堂,咱們慢慢商議。」劉誓熊不由分說,拉著劉時舉便滾進了半開的朱門。

    老道士輕捻白鬚,望了眼無人的夜街,緊跟著隱進了劉公府。

    整個劉公府漆黑一片,只有會客廳內堂亮著一點微光,進了府門繞過照壁,穿過小橋流水,假山園圃,這才到了豪華的大廳。

    「伯父,有何事請明說,侄兒定當全力以赴。」劉時舉見劉誓熊肥厚的臉頰上一片慘淡,不住的唉聲歎氣,心中急亂。

    「好侄兒,這次你定要救救你小弟啊。」劉誓熊小眼赤紅,忽的落下兩滴淚來,神情恓惶。

    「安世?安世怎麼了?」劉時舉見是堂弟出了事情,懸在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劉安世打小被嬌慣壞了,免不了胡作非為,這次定是捅了漏子,被關進了牢子了吧。

    劉時舉為何會這般聯想呢,因為他這刑部主掌法律刑獄,無論是大理寺、御史台還是京兆府都要將本管囚犯的案卷名目申報到刑部,雖然刑部沒有監獄,卻有監管職責。劉時舉身為刑部侍郎自然說的上話。

    「劉安世被貧道請去論道了,這幾時回來貧道也說不準。」老道士撿了一長椅坐了下來。

    「這位老道仙今夜要進御史台獄探望一位犯、犯人。」劉誓熊說道犯人二字,臉色變得煞白。

    劉誓熊見侄子一臉茫然,急的直跺腳,猛的將劉時舉拉到內堂一角,指手畫腳的訴說了起來。

    過了大約一刻,劉時舉在劉誓熊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二人戰戰兢兢的立在閉目養神的老道士身前,大氣也不敢出。

    得知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劉時舉可謂冷汗濕襟,手腳冰冷,心中更是亂極,這位老道士竟然就是與國師齊名的隱派宗師易雲子。

    將堂弟劫持,要挾伯父尋來自己,帶他進入台獄,這台獄不比京兆府,那裡面收押的可都是帝君交辦的大案要犯啊,如今台獄中關押的多是侯黨一派官員,但易雲子要見的人竟然是重犯之首——博物侯!這怎麼可能辦到呢?

    「這台獄防衛森嚴,你只需將貧道帶進地下二層,其餘貧道自會處理。」易雲子沉吟片刻道。

    「地下二層?」劉時舉臉色凝重,小心道:「這地下二層掘地五丈,號稱虎穴,恐怕不易啊。」

    台獄分為三層,地面一層,地下兩層。地面上主要收禁一些被彈劾的官員,停職查辦,最多降職扣祿。地下二層號稱虎穴,都是一些帝君點頭交代過的要犯,等三司會審後,或貶為庶民,或流配千里。而地下三層號稱龍潭,關在這一層的人毫無疑問必死無疑,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博物侯便關在龍潭牢中。

    「以你刑部侍郎的身份難道連二層的入口都進不去嗎?」易雲子,淡淡一笑道:「貧道只不過想與故人敘敘舊而已,不會拖累你的。既然你不好做,那貧道只有另尋他處了。」易雲子說完便起身,向廳外走去。

    「老道仙留步啊。」劉誓熊肥軀一顫,擋在易雲子身前,卻也不敢攔的緊了,只是堵住廳門口。

    劉誓熊鼻中一酸,突然慟哭起來,跪在地上恓惶道:「好侄兒啊,救救安世吧,伯父就安世一個兒子,這道仙一去只怕我那孩兒也要跟著去了。」

    「伯父,折殺侄兒了,」劉時舉沒想到伯父竟然如此央求自己,心中一激動,便應承了下來。

    「如此甚好,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動身吧。」易雲子頷首笑道。

    「您、您真的只是去探望一番?」劉時舉此舉無異於引狼入室,若是易雲子趁機劫走博物侯,只怕自己有兩顆腦袋都不夠砍。

    「就算貧道有救他之心,他也不會隨貧道走的。」易雲子輕歎口氣道:「況且台獄龍潭虎穴,光是偷偷潛入已屬不易,怎還做他想。」

    易雲子見劉時舉依然猶豫不決,又安慰道:「劉侍郎請寬心,只需安心帶路,貧道自會保你周全。」

    「好侄兒,救救安世吧。」劉誓熊見侄子心中猶豫,有在耳旁哭鬧起來。

    「自從帝君齋戒後,所有刑獄案司都盡數擱置,李大人便將留守台獄的禁軍衛抽調到真武山上。現在台獄沒了軍隊干涉,我這個侍郎應該能起到一些作用。」劉時舉看了一眼抹淚哽咽的伯父,對易雲子長揖道:「這次我算是將腦袋提在了手中走路,事成與否,都請道仙放了我那堂弟。」

    「劉侍郎不必心慮,你們兄弟二人都不會有事的。」。
tt9981 發表於 2011-8-10 13:15
浮雲兆【唐雲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脅迫2

   
    帝朝沿宗朝舊制,除過將三府外放到三大主城之外,二監三省六部都建在帝都近畿。

    雖然御史台設在帝宮西首,但台獄卻偏遠在西南角,建在南陽盆地的邊緣,群山起伏之地。

    台獄也稱為烏台,因為監獄三面環山,山中又多植松柏,到了夜間,無數烏鴉飛落柏枝,棲息在這裡,發出淒慘的叫聲,使得這裡總是籠罩在不詳的氛圍中。

    烏鴉催命般的厲叫,嚇得坐在馬車中的劉時舉雙腿打顫,劉時舉揭開布簾,見易雲子端坐在車轅上,小聲問道:「這台獄屬於李大人轄屬,李大人又交好與天命教,您貿然闖獄,只怕今後整個八域都容不下您了,還望您三思啊。」

    劉時舉這侍郎到也沒白升,大局勢看的也算透徹,於其說是擔心易雲子事後被追殺,倒不如說是擔心自己日後的安危,易雲子好歹也是一代宗師,行蹤飄忽,隱遁自如。但是自己呢,只怕整個宗族都要被牽連在內了。

    「劉家財力雄厚,李復庭巴結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迫害與你,再說只是要你打開黑虎門而已。」易雲子一臉淡然。

    「打開黑虎門後,我便可自行離去?」劉時舉再次問道。

    易雲子點了點頭,將馬車停了下來,「要進山了,我們下車吧。」

    遮擋在台獄前面的這座山叫柏陰山,自柏陰山向西南繞上半里,便可看見一處火光熊熊的哨塔,蒼老遒勁、巍峨挺拔的古柏山林,被高遠的獄火映照的一片慘淡,樹影扭曲交錯,枝葉喳喳作響,從濕軟的山地中冒出絲絲寒氣。

    柏樹斗寒傲雪、堅毅挺拔,乃百木之長,但是此處的柏林哪裡還有半點正氣可言,週身妖氣瀰漫,令人不寒而慄。

    忽的柏樹林中烏鴉驚飛,枝葉婆娑,幾道黑影出現在了哨塔附近。

    「黑子,你他娘穩點,扛個女人都東倒西歪的,還指望你扛大槍啊。」李二一腳踹開哨塔的木門。

    「李哥,我從官媒婆那裡可是一路扛過來的啊,這好十幾里路都是我一人背著,不累才怪。」

    「少他娘的廢話,來來,接我抗上樓梯。」李二是一個獨眼龍,左眼蒙著黑布,身材魁梧,顯得凶神惡煞。

    黑子體型略瘦小,不過也算壯漢,這二人皆圓領黑袍,胸前背後都繡有兩個紅底大篆,讀來正是台獄二字,看樣子這二人乃是守衛哨塔的典獄卒。

    黑子快速將門閂住,然後隨著李二便奔上了二樓。這座哨塔不比偵察塔樓,只是為進出人員設置的一道關卡而已,所以並不高聳,只修到二層。

    李二將木床上的被褥盡數拖到地上,黑子急忙蹲下將被褥拉扯平整,只聽李二「嘿嘿」一笑,將抗在肩上的麻袋摔倒在被褥上,然後提著麻袋只一抖,便將裡面的妙人兒甩落出來。

    好一個俏麗的女子,女子玉體橫陳,曲著身子仰躺在散發著霉味的被褥中,鵝黃的羅衫已是破爛不堪,險險遮住下體,卻暴露出了白嫩的酥胸,相貌標緻的女子此時卻如此難堪的躺在這裡,卻是何般?

    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她的貞節馬上就要失去在這裡了。

    在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聲和淫笑聲中,女子忽的一聲嚀嚶,轉醒過來。從地磚上滲出的寒氣和被褥中散發出來的酸臭令女子潮紅的面容漸變煞白,昏沉的腦袋瞬間清醒過來,雙眼驚恐的望著眼前這兩個裸露上身的兇惡壯漢。

    女子猛的坐了起來,週身的清涼令女子又是一驚。女子來不及驚叫,玉臂輕勾護住胸前醉人光景,然後曲並雙腿,堪堪護住主要部位。但衣服早已破成布褸,玉臂香肩,白頸美腿無不暴漏在兩個淫徒眼中,而那光滑的脊背更是看的站在側面的黑子兩眼冒光。

    如此香艷的場面令兩個淫徒紛紛撐起了帳篷。女子看到淫徒襠部忽的劇變,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恐慌,驚聲尖叫起來。

    還沒叫出聲,女子只覺眼前黑影一閃,一隻粗糙的大手便將自己的櫻唇緊緊摀住,女子驚恐地在李二懷中奮力掙扎了起來。

    「浪妮子,這裡就是我大哥的地盤,就算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但做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氣氛,你若再這般胡喊亂鬧,哥哥這匕首可要見紅了。」黑子從腰間抽出匕首搭在女子白頸上,果然女子安靜了下來。

    「這不就好多了嗎,今夜陪陪哥倆,明早便將你送回去,我們可都是掏了賞錢的,你可別不吃抬舉啊。」李二將手從女子嘴上移開,一把握住女子左峰,肆意的揉捏起來。

    「你們這幫禽獸,你們不得好死。將你的髒手拿開。」女子渾身一陣惡寒,嘶聲力竭的哭罵起來。

    「哈哈,嫌老子的手髒,他娘的老子還嫌你這**的身子髒呢。」李二冷笑一聲,趁勢將懷中美人推到,整個人都壓了上去,一雙大手在女子曼妙的身體上肆意遊走。

    「求求兩位大爺,放了小女子吧,人家還是清白之身,這以後可怎麼見人呀。」女子美眸噙著淚珠,一臉慘然。

    「別他娘的嚎哭,煩死了。」李二一臉不耐,反手一掌劻在女子白淨的臉頰上。

    清脆的聲響,聽的在一旁觀看的黑子有些不忍,黑子用力將女子雙腿分開,小聲道:「大哥,這女子給了咱們已屬不易,就別再打她了。」

    李二悶哼一聲,當下不再言語,任其如何嚎哭掙扎,只當作看不見,解了褲子便湊了上去。

    「不要啊——不要啊。」女子厲聲尖叫,音量陡地提高許多,絕望的叫喊中,心房被無情的撕碎,尊嚴被肆意的玩弄,所有的夢想都成為泡影,失去了貞節就失去了一切,遭人唾罵,淪為娼妓。想到這些女子不寒而慄,還不如一死百了。女子睫毛顫動,緩緩張開櫻唇,吐出香舌,然後狠狠的咬了下去。

    「哎呦,姑娘,輕點呦。」劉時舉猛的抽回了手指,這女子方才被嚇暈了過去,自己方要探探鼻息,沒想到卻被一口咬住。

    劉時舉將自己的綠袍褪下,包裹住其赤露的身子,然後扶著漸漸恢復神智的女子坐到床邊。

    女子掙脫了劉時舉的攙扶,雙眼驚恐的四處張望,整個身子不住的向牆根靠去……
tt9981 發表於 2011-8-10 13:15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七十五章 脅迫3

   
    「在找這兩個敗類嗎?」劉時舉溫和一笑,讓開了身子,只見兩個赤身裸體的大漢誇張的趴到在冰冷的地磚上。

    女子稍稍恢復氣色的面容瞬間失色,綠袍下曲捲成一團的嬌軀劇烈顫動起來。

    「姑娘不必害怕,我乃刑部侍郎,今夜前來台獄所為公事,不想卻撞見這兩個敗類行傷風敗德之事。」劉時舉也算相貌堂堂,氣質儒雅之人,說起話來文鄒鄒的,甚得女子歡心。

    這女子瞧見了也是低眉垂眼,一臉羞澀,瞬間便對其產生了好感。

    劉時舉見女子不再驚怕,這才走到兩個淫徒身前,對著二人一通亂踢,不多時兩人便口中呻吟,漸漸甦醒過來。

    「劉、劉大人?」李二搖頭晃腦的撐起身子,剛想站起身來,不料這抬頭一瞧,又驚嚇的趴在了地上,不敢動彈。

    黑子比李二醒來的要早,更沒敢動一下。

    「你們這兩個敗類,此事原委,老實道來。」劉時舉見著二人還識得自己,便坐在床邊,擺起了官威。

    二人嚇得渾身哆嗦,磕磕巴巴的說也一通,口中一個勁的向劉時舉求饒。

    劉時舉原本以為這女子乃是被這二人擄掠至此,沒想到這女子竟是女犯!原來這女子因盜竊罪被抓進了京兆獄,京兆獄中關押女犯的地方一般由官媒婆看守。這帝朝才開元三十載,不想朝綱竟敗壞至此,官媒婆收取賞錢,然後私放女犯與典獄卒們恣意取樂,等完事後有將其收押。

    其實劉時舉知道這什麼地方都有潛規則,自古以來就是如此風氣,一時卻難盡除啊。劉時舉知道易雲子就藏身在哨塔某處,只等自己去開黑虎門。

    劉時舉見逮到這兩個典獄的把柄,忽的心中一亮,一計生上心頭,若此計可成,那麼探獄這事自己便可置身事外了。

    計上心來的劉時舉不動聲色,一臉儼然道:「你們知罪嗎?」

    「我們知罪,知罪。」二人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那你們所犯何罪?」劉時舉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

    二人聽的一愣,互望一眼,卻沒敢應聲。

    「怎麼不說話了,知罪卻不知所犯何罪,那你們還向我求什麼繞?」劉時舉音調一聲,佯裝盛怒道。

    「我們犯了、犯了奸淫犯罪。」

    「此罪如何處罰?」劉時舉索性繞著二人踱起了步子。而曲捲在床上的女子雖然對趴跪在地上的兩個惡漢心有餘悸,但雙眼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劉時舉。

    「刑律規定,奸淫犯者,處以杖一百、徒三年。」這二人可謂知法犯法的典型,如今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兩人也沒在奢想,豁出去也就坐個三年牢。

    劉時舉見這二人神色坦然,心中一陣冷笑,負手立在二人身前,冷聲道:「若這女子不是犯人,你們此舉又該定為何罪呢?」

    果然劉時舉此言竟然嚇得二人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這女子今日才被投進獄中,我刑部還沒來得及批審卷頭,到目前為止這女子還是良民。」劉時舉輕歎一聲又坐回床前。

    淫者處以絞刑,這是死罪!這二人沒想到劉時舉即然如此狠辣,雙眼噴射出憤恨的火焰,卻又不敢亂動。

    劉時舉見火候差不多了,忽的朗聲道:「今夜本官來台獄乃為公事,尚書命我前來探監,如今被你們這兩個敗類一耽擱卻是過了探監的時辰了。」說道這裡劉時舉惋惜的歎了口氣。

    這台獄如今關押的都是侯黨官員,這次大肅清牽連極廣,帝君這幾日又不當朝,所有的刑事都擱置了下來,也因此每日都有各級官員前來探監,劉時舉此言倒也沒有差池。

    但這探監是有規定的,每日只有午時前可以探監半個時辰,如今都已近深夜自然進不去。

    但這二人如今保命要緊,也不管什麼規定不規定了。只聽李二獻媚道:「我叔叔是台獄的典獄長,今日叔叔不在,我便是這裡當頭的,此事我能應允。」

    劉時舉見這二人上鉤,心中竊喜,面上卻略顯難堪,猶疑道:「這規定就是規定,我不是典獄身份自然不能進去。」

    劉時舉見這二人神色一暗,才緩緩道:「若你們此時能替我去給姚大人帶個話,你們的罪責倒也不是不能消減。」

    「什麼話大人你說,小的一定帶到。」二人心中一陣狂喜,急忙應承道。

    「罪案已成,無需喊冤。」

    「就這四句話,再沒有了?」二人聽的一愣,這不是廢話嗎。

    見劉時舉點了點頭,二人尷尬一笑,連連稱喏。

    「好了,天色已晚,本官且押此犯歸案,念你二人有悔改之心,這次便暫且饒過,望好自為之。」

    馬車轔轔,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陰冷的松柏林中,李二忽的渾身一哆嗦,坐到地上,深深呼出口氣。

    「這姚大人好像關押在虎穴牢中,這要開黑虎門啊。」黑子忽的想起了什麼,小聲問道。

    「是又如何?這裡老子最大,開便開了,只是去傳句話,不礙事的。」李二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惡狠狠罵道:「他娘的真倒霉,竟然被刑部侍郎撞見了,真他娘奇了怪了,這大半夜的不去暖娘們被窩,跑到這裡觸我們霉頭,操他娘的,都不是好東西。」

    二人掌著燈籠,繞過哨塔,向松柏林深處行去,這裡三面都是高峻的峭壁,只留有柏陰山這一處逼仄的腸谷,而台獄的入口便在這腸谷的盡頭,那裡還留守著一百多號典獄卒。

    說道這裡,大家可能就奇怪了,這麼重要的台獄怎麼只有區區數百人防守,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黑虎門。

    要進入台獄地下二層,必須要經過黑虎門,這黑虎門乃整塊鐵石所造,重於萬斤,必須藉以巨大的水磨才能起吊。此地窮山僻壤,幾乎沒有大的水源,這水磨卻是依靠人力來推動。就算這裡沒有人防守,也絕對安全,因為沒有人能將這萬斤巨門打開。

    也正基於此,易雲子才綁架了劉安世,想借劉時舉的侍郎身份進入台獄,不想方到谷口卻發生了這檔子事,但易雲子也不得不佩服劉時舉的應變之能。只要能進入虎穴牢,誰帶路都一樣,易雲子便將劉安世的藏身之地告知了劉時舉,放其歸去了。

    易雲子隱在樹梢,望著地下那一團愈飄愈遠的幽暗燈火,悄然跟了上去……
tt9981 發表於 2011-8-10 13:15
浮雲兆【唐雲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脅迫4

   
    牢獄被認為連接著地下陰司,所以一般牢獄都坐落在西南方位,西南位於坤位,坤屬陰土。所以牢獄之地總是陰森恐怖,惡鬼出沒。

    台獄建於帝朝開元年間,關押的第一批犯人便是宗朝敵黨餘孽,整整五千多人,全部被折磨至死。或許是因為怨念過重,台獄屢屢發生監嘯。

    所謂監嘯是指在深夜或凌晨之時,監獄內突然爆發出犯人的尖叫,繼而大量犯人發狂,而且撕打鬥毆,甚至互相啖食,種種驚怖瘋狂之事都會發生,便似被惡鬼附身。

    這種事情早先只是在犯人之間傳染,沒過多久連典獄卒也被波及,曾一度台獄被廢置不用,直到李復庭被任職御史監,才又重新啟用,而黑虎門便是李復庭主持修築的。

    「虎者陽物,百獸之長,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這些不過是前人牽強附會之詞,但是奇怪的是自從修築黑虎門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監嘯。

    時至今日,這監嘯已經成為傳說,但李二與黑子站在黑虎門前,仍冷汗涔涔,心中慼慼。

    「砰,砰,砰——」沉重的石門緩緩被拉起,一股陰風呼嘯著從門後的縫隙中激射出來。

    黑子急忙將火把護住,向後退了兩步。「直你娘的,別亂動。」李二心中忽的一亂,低聲喝罵,以緩解心中的緊張。

    半個時辰前,這二人吹響了鐵哨子,將寢房中上百號卒子一併喚醒,盡數趕到水磨室。然後兩人舉著火把便順著通向地下的石階來到了黑虎門前。按理說這二人都在這台獄混了多年,應該十分熟絡才對,不想卻被嚇得連連後退。

    「我從沒有夜間來過這裡,沒想到竟然如此陰森。」黑子吞了口口唾沫,雙腿不停打顫。

    「你沒來過,難道老子來過,凡事都有第一次,早進早出,明天哥哥我請你逛窯子。」李二瞪了一眼嚇得直哆嗦的黑子,閃身讓開了半人高的門縫。

    這地下陰氣極重,黑虎門午時開啟都嫌陰森,更何況如今是深夜時分。李二是老大,說的話就是命令,黑子穩住心神,慘然對李二道:「老大,若黑子出了什麼事,請照顧好我家中老母,兄弟去也。」

    黑子雙手一抱拳,護著火把,曲腿矮身,一晃便捲了進去。李二吐了口濃痰,將牆上的火把舉著胸前,低聲罵道:「只是進去傳個話,娘的又不是叫你去送死,那黑虎門裡關押著的犯人不也好好活著嘛。」

    身前的火光,「噗噗」作響,將黑虎門上的陽刻的虎頭紋飾映照的晃動不休,光影交錯之間,兇惡的黑虎頭便似要撲射而出。

    「姚、姚大人,刑部侍郎劉大人帶我傳話與你,說你罪案已成,無需喊冤。」

    一絲微弱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李二神色一緩,看來這黑虎門裡也無什麼蛇鬼牛怪,這黑子都進去一刻鐘了,不也好好的嗎。

    李二靠在石壁上,手中晃蕩著火把,等待著黑子出來,然後離開這該死的地下甬道。便在此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黑暗深處慢慢響起。

    「踏、踏——」細微而規律的腳步聲令李二身體僵直,口舌發乾。這地下怎麼會發出如此瘆人的腳步聲?

    細微的聲音忽遠忽近,但響動卻是越來越大,難道這便是引起監嘯的怨靈惡鬼?腳步聲踏踏作響,卻始終看不到發出聲音的影像,如此詭異情狀令李二心中膽怯,萌生了退念。

    這條通道距離地面也就八百步遠,只要能一鼓作氣衝出甬道便算重見了天日。李二咬了咬牙,將鑲嵌在石壁上的梢桿用力扳下,然後舉著火把逃也似的向甬道外跑去。

    「老大,怎麼了?」便在此時黑子從裡面探出了半顆腦袋,然後低伏下身子向門外爬來。看到李二轉身便跑,忙大聲呼喝道。

    突然黑子脊背一痛,臉色驟變,雙眼驚恐的向身後望去,突然慘呼起來,想要躲藏依然來不及了。「喀嚓」這是脊椎骨斷裂的聲音,黑子一臉不可置信,李二竟然扳下了梢桿,不僅拋下了自己,還要置自己與死地。

    在生命最後的時刻,黑子仍然一臉迷茫。難道李哥被惡鬼纏身變得瘋狂了?黑子雙眼一閃,驀地釋然,這就是營嘯嗎?黑血從嘴裡翻湧而出,黑子漸漸閉起了雙眼,口中喃喃道:「希望你沒事,李哥,我家中老母就拜託你了。」

    「砰、砰、砰」沉重的黑虎門緩緩落下,將黑子攔腰截斷。

    過了黑虎門,地下二三層再無屏障,易雲子站在石門旁,對著癱軟在門縫處的半截屍體躬身作揖,喟歎一聲道:「貧道不得已放出跫然,不想卻害了小哥身首異處,實非我願啊。」

    這虎穴牢身在地下五尺,與地面有無數氣孔相通,空氣倒也流暢,到了晚上石壁上也點著幾處火光。

    易雲子緩步行在昏暗狹長的甬道中,甬道兩側便是無數空間狹小的牢房,牢房皆用石板作門,只在石板上留有小望口,若有人走進甬道,牢房裡的犯人根本看不到,除非趴在望口向外看。

    藉著石壁上的微光,易雲子逕自向甬道深處走去。在甬道的盡頭又有一座石門相隔,但這座石門卻不甚厚實,只是普通的石板。

    易雲子從懷中摸出火折子,將插在石壁上的火把引燃,然後舉著火把向後退開幾步,右手平舉胸前,將寬大的袖口對準石板門。

    在跳動的火光下,易雲子的袖口忽的抖動起來,發出「嗡嗡」響聲,接著一道詭異的黑帶驀地從寬袖中飛出,直直向石板撞去。

    奇怪的事情才剛剛開始,黑帶猶如一道利劍般無聲的將石板化開一道巨大的缺口。如果大家還記得越牧州伏牛谷,那麼一定猜得到這黑帶便是伏牛谷的禁忌——洪荒孑遺,跫然。當日易雲子以特意之能與跫然化敵為友,連刑天也震驚異常。

    易雲子見石板已開,袖口一抖,黑帶復又消失在袖中。

    從這裡進去,便是台獄地下三層——龍潭牢,博物侯便關押在下面。

    易雲子呼出口渾濁的空氣,矮身閃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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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兆【唐雲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守牢

   
    這裡只有方丈之地,四面冷硬石壁內空蕩而陰冷,石壁的縫隙中滲出絲絲寒水,使得整個渾濁的空氣潮濕不堪。

    整個狹小的室內只有一座石床,石床上鋪著厚厚的被褥,被褥潮濕發霉,散發著酸臭。石床的左側有一座小小的案几,案幾上散亂的擺放著厚厚一層草紙和一堆斷折的碳棒,而廢紙團更是扔的到處都是。

    案几緊挨的是一側石壁,一道三寸粗的暗黃光柱斜斜從石室的頂部投射下來,正好照在破敗的案几上。

    循著燈柱向上望去,則是將石壁遮蓋的密不透風的巨大石板,只是在石板上有一處圓孔,而光柱便是從圓孔投射進來的。

    忽的光柱一閃,一道傴僂的黑影從石室的暗影中走了出來,隨手將石床上的被褥揭起,卷在身上,坐在了案幾前。

    黑影抬起瑟瑟發抖的右手,拾起一根粗短的碳棒,開始在草紙上飛快的塗畫起來,微弱的光柱下,右手枯瘦如柴,褶皺如山。

    黑影口中喃喃自語,時而趴伏在案幾上奮筆疾書,時而呆望著光柱囈語不斷。「沙沙」草紙被揉作一團,隨意的丟在案幾下,然後憤然起身,又隱進了石室的暗影中。

    如此過程不斷的重複,直教人以為這黑影瘋傻掉了。

    「哎——」一聲歎息,一道微光在暗室中亮起,然後是轟的一聲,一團劇烈的火苗燃燒起來。

    「正山,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易雲子將火把插在石壁上的鐵扣,向案幾走去。

    「陳兄?」黑影身子陡的一震,急忙扔了手中碳棒,拾起身來,卷在身上的被褥掉落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光亮,直刺的雙眼酸痛,黑影雙手護著眼睛,依稀看了眼易雲子,良久,也發出一聲無言的歎息。

    眼前這人便是博物侯嗎?易雲子一臉痛惜,不忍再看下去。眼前的老人形容枯槁,面目黎黑,身形傴僂,不想竟消瘦如此。

    沒錯,他再如何變,那雙散發著智慧光芒的深邃眼神總是那般奪目,易雲子表情變得複雜,痛惜中又似乎參雜著些許嫉恨。

    易雲子默然的走到唐侯身側,將被褥撿了起來,重新披在唐侯單薄的身上。唐侯微瞇的雙眼漸漸適應了光亮,然後抬頭望了望高遠的頂蓋,只見頂蓋上出現了一塊三尺左右的缺口,雖說這頂蓋是普通石板所搭建,但易雲子這般無聲息的碎石入室卻令唐侯吃驚不小。

    易雲子將從甬道中順手抄來的火把盡數點亮,見石壁上已無鐵扣,便將剩下的火把堆在床前,劈成了乾柴。

    隨著篝火的熊熊燃起,地下石室中的陰寒之氣很快便被驅散了。易雲子見博物侯身子漸漸暖和,臉上鐵青之氣也退散了,才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包肉脯和一瓶烈酒。

    「小雲,他如何了?」唐侯端坐在篝火前,小聲問道。

    「你還記得你有個兒子啊。」易雲子冷哼一聲,將酒壺扔給唐侯,然後將把那包肉脯在火堆旁散開,這才又道:「小雲命大,沒有被李復庭害死,如今已經到了孤首山。」

    易雲子見唐侯臉色一緩,忽的厲聲道:「你對自己的親兒竟然如此冷漠,當初湘雲就不應該嫁給你!」

    聽到湘雲二字,唐侯神色一暗,將散亂的白髮撩開,端起酒瓶狂灌了起來。

    「這是小雲命大,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如何給湘雲交代?」易雲子一身仙氣,此時卻冷面厲聲道:「當初閔兄和廉兄勸了你整整一夜,都不聽不依,非要鬧個家毀人亡才罷休嗎?與他們一道安心歸隱不好嗎?非要惹惱那帝釋天,你這是何苦呢?」

    「這是我的天命。」唐侯淡然道。

    「少跟我提天命,若真有天命帝朝也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易雲子一臉不耐道。

    「我若不死,帝君不會安心方閔兄和廉侯歸隱的,此後數年,天下必亂,必須要有人未雨綢繆,準備在先。」唐侯臉色漸漸紅潤,拾起一片被烘熱的肉脯大嚼起來。

    「范居中死了。」易雲子冷聲道。

    唐侯鼻中一酸,神情忽的一滯,嘴唇顫抖的將肉末吞嚥了下去,沒再動作。

    「居中為民請命增補口糧,並坦言海妖襲人之事,遭越王嫉恨,尋了個借口將其殺害了。聽聞此事天命教也有參與。」易雲子望了一眼唐侯,沒在說下去。

    ——

    「此事我已奏明越王,不日便會有答覆,有我范居中在的一天,便要讓我轄下之民糧足飯飽。」

    「你呀你,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是當年那正氣浩然的直諫儒生,沒變啊,一點都沒變,呵呵——」

    ——

    「他總是那般直言無諱,眼中總是那片轄下之民,四十年了,從沒有變過。」唐侯蹣跚站了起來,躬身西南方向,將壺中之酒祭下。灑下的酒水中參雜著老淚。

    「朗齊烈在閔牧州叛亂,宗朝餘黨佔據了越牧州,如今北元也蠢蠢欲動,這帝朝如今是南北受敵啊。」易雲子扶起唐侯,繼續道:「這些事情我們知道,百姓知道,但帝釋天卻充耳不聞。」

    「帝君面前有一個李復庭,再加上一個天命教,什麼消息都傳不進去的。」唐侯逐漸恢復了神志,但雙眼卻依然望著西南方向。

    「黃能如此良械,你又為何不讓祝兄再造?」自從柳湘雲死後,易雲子這些年一直在南方遊歷,對於博物侯這些年做的事情也不甚瞭解。

    「黃能還有缺陷,我最近正在設想將黃能與雷石相結合,那樣的話黃能的機動性將大為提高,比之黑匣子的往復蓄力要提高幾千倍。」說道此事,唐侯兩眼光亮,枯槁的面容也恢復了氣色。

    「我懷疑三大神武械便用的是雷石作為能量來源。」唐侯盯著易雲子道。

    「你找到那神秘人了?」易雲子驚疑問道。當年博物侯與祝大師奉命修復兩大神武械,其間發生了奇怪的事情,這件事記錄在祝大師的實驗筆記中,早些日子在孤首山中還被唐雲研讀過。

    而易雲子定然也知道此事,當時唯一能確認的是,青鳥和鳳凰是被那神秘人修復的,而神秘人所掌握的知識絕對是超越這個時代的。

    祝大師因為參奧不透這神武械圓核的秘密,所以另闢蹊徑從而無意中發現了雷石,這雷石的大威力令祝大師又重拾了對未知探索的信心,恢復了自信。

    如果這神武械中的圓核與雷石有關的話,那麼祝大師定要當場抓狂不可,自己研究了近乎一生,卻一直在步別人後塵,如此不齒行逕自負的祝大師怎麼受的了。

    一時間易雲子想了很多,思索了許久又不得要領,只得等待著唐侯的下文。

    「沒有,這是我這些年研究後的結論,圓核的製造方法我已經構想出來了,只是其中還有幾個關鍵的環節沒有想透徹。」唐侯眼神漸變呆滯,神情恍惚,話還沒有說完,又陷入了沉思。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故意觸怒帝釋天,為何不隱匿在孤首山與祝兄聯手研究?」易雲子又挑起了這個話題,這次大家都齊聚帝都,準備前來營救唐侯,而易雲子自然要將唐侯的思想捋順。

    「帝君是不會讓我們三人一起歸隱的,潛意識中我們三人就是帝君的假想敵。這些年來帝君故意疏遠我們也不過是心魔所為而已。」唐侯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所以只有我死了,帝君才能破除此魔障,到了那時帝君心智復常,定然會放手的。」

    「這幾年內,閔兄和廉兄必然會將一身所學傳授其徒,到了那時才算他們功德圓滿啊。」唐侯望著身前跳動的火苗,一臉沉靜之色。

    「那你呢,你這一身所學又怎麼能斷絕呢?」易雲子反問道。

    「小雲不會令我失望的。」唐侯一臉平靜道。

    易雲子雙眼驀地一亮,小雲?小雲天生而入靈道,成為下一屆星宿榜傳人,二十八天命都將成為其臂助,如果小雲繼承了唐侯的才智,或有可為。

    「如今天策府已經不復存在,這孤首山不久就會被李復庭發現,希望陳兄能在李復庭之前將孤首山封存起來。」唐侯不無擔心道。

    「那些事情閔兄定然有應對之策。我來這裡呢,就沒打算出去,可能要令你失望了。」易雲子撿起一片肉脯,就了口烈酒啖吃起來。

    顯然易雲子此來定然收了閔侯的指使,唐侯白眉一擰,卻是猜不透這其中的秘辛。

    「這幾日我要演算圓核的釋能過程,需要清靜,你還是——」這裡環境惡劣之極,唐侯不忍易雲子陪自己受苦,像借口支開易雲子。

    「你演算你的,我靜坐我的,山是山,魚是魚,混淆不了的。」易雲子無所謂道,繼續大吃特吃。

    「你們是要來救我嗎?」唐侯突然問道。

    易雲子心中一驚,臉上卻波瀾不驚,繼續吃了肉脯。

    「這一個月帝君在真武山齋戒,朝中雖然還有個太子,但大權在已被李復庭掌握,在祭天大典左右,除過守衛帝宮的三十四衛,蕭公城的軍隊皆受命於李復庭調遣,這當中定然蛛網暗布,危險重重,你們千萬不可冒此危險啊。」唐侯急道。

    「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麼複雜,」易雲子話題一轉,忽的笑道:「給你見識一樣東西,你一定感興趣。」

    「何物?」

    易雲子緩緩抬起右手,將袖口對準頂蓋上的大缺口。

    「這是——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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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兆【唐雲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獵熊

   
    四月二十,北嶺深山

    如今冬消春長,萬物復甦,濃密的山林中更是一派生機盎然,但繁榮的表象下總有殘酷的潛規則,這就是弱肉強食。

    黑熊強勁的彎爪將麋鹿的肚腹緩緩撕開,溫熱的鮮血使嗅覺敏銳的黑熊興奮不已。

    麋鹿在半刻鐘前便沒了呼吸,被這頭兇猛的野獸從背後襲擊,當場被拍碎頭骨。

    黑熊舔舐著美味的鮮血,雙眼因為興奮而變得赤紅,鼻息吭哧作響,開始撕咬起新鮮的鹿肉來。

    「呼呼」黑熊鼻息加重,抬起腦袋,警惕的望著身側的密林。西風輕拂而過,黑熊突然猶豫了起來,慢慢放棄了眼前的食物,嘴唇外翻,露出尖利的獠牙,對著西北方向的密林低聲咆哮起來。

    黑熊的視力雖然不濟,但耳鼻敏銳,能聽到三百步外的腳步聲,若是順風可聞到一里外的危險氣味。

    黑熊見低聲咆哮不起作用,大吼一聲,猛的人立而起,向身側密林蹣跚走去。

    是什麼令黑熊如此緊張,竟然棄了美味的鹿肉呢?黑熊的天敵很少,至少在這片深山密林中除過人類之外,沒有任何動物能對黑熊造成威脅,便算是爪蟒遇到黑熊也要避其三分。

    那麼隱藏在密林中的危險是?沒錯,正是閉關而出的唐雲他們。只聽三聲震天崩響過後,三座黃能應聲跳出,將黑熊包圍在中間。

    黑熊眼神不好,百步之外只能看個大概,這三個大傢伙與自己體型相仿,看似像同類,但黑熊分明在這三個傢伙身上嗅到了人類特有的氣味。困惑的黑熊茫然的立在包圍圈中,也不見攻擊,但也沒有放鬆警惕。

    「真要與這熊瞎子鬥力氣嗎?」雖然有黃能保護,但倪丁還是有些擔心。作為獵戶,倪丁當然明白黑熊的可怕。

    倪丁的黃能在黑熊背面,如果細看便會發現與十日前的粗胚大為不同,黃能週身塗有深淺不一的綠漆,與周圍環境十分協調,若不細心去看,幾乎隱身在翠綠的樹林中。

    當初設想的是給倪丁騎乘的黃能打造一柄精鋼巨劍,當裝備後卻發現並不好用,於是變換成了現在的護臂刃,護臂刃可以隱藏進黃能粗狀的精鋼手臂中,當使用是便會迅速彈出。

    在黃能的背後卻按原先的設計安裝了兩把微型的簧機弩,與弩兵用的連弩大小相仿,卻也是一株十發,而且釋放速度更快,只是箭矢的威力能稍遜些。除過這些每座黃能的前肢都安裝有鋒利的五指鋼爪,這是每個粗胚都保留的原始武器。

    「沒錯,不能動用武器用武器,這十日我們的操作了嫻熟不少,是該檢驗一下了。」唐雲騎乘的黃能身在黑熊的側面,這座黃能雖然顏色與倪丁的一般墨綠,但除過一雙鋼爪卻是什麼外掛武器也無。

    「那麼我先上了,我的金剛都等不及了。」擋在黑熊正面的黃能上坐著陶安,陶安一臉興奮之色,大喊一聲,便駕駛著黃能撲了上去。陶安的黃能打造有兩柄精鋼巨斧,此時卻交叉懸掛在黃能背部,一雙巨斧也被塗上迷彩墨綠。

    經過這十幾日與黃能的朝夕相處,陶安對黃能的抵制心理退卻不少,也算培養出了感情,並親切的稱其為金剛。

    金剛大跨一步,雖然速度緩慢,但卻轟然震響,嚇得黑熊向後退了半步,黑熊何等野獸,當下對著金剛咆哮一聲,便撲將了上去。

    這頭黑熊站起來,足有兩個人高,再加上八百多斤中的身體,這合身一撲之力絕對稱得上剛猛無儔。

    面對飛撲過來的黑熊,陶安臉色一峻,卻依然操作者金剛迎了上去。

    金剛粗短的前肢迅速護住裸露的腦袋,兩隻前腿低伏,後腳微微抬起,形成頂撞之勢,準備硬撼黑熊的合身一擊。

    「轟」的一聲悶響,兩頭龐然大物撞擊在一起,激起漫天塵土,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聽西側傳來雜亂的響動。

    等煙塵過後,唐雲急忙看起,卻不由一愣,陶安與那黑熊都不見了蹤影,莫不是金剛被黑熊撞進了樹林?唐雲臉色微變,騎乘著黃能準備去林中一探。

    便在此時,一綠一黑兩團巨大的身影忽的從草木紛飛的樹林中纏滾了出來。

    「這傢伙力氣真不小啊。」翻滾在地上的金剛中傳來陶安訝然的驚呼。

    只見黑熊將金剛壓在身下,兩隻前爪不斷的在金剛堅硬的胸甲上劃拉,擦出道道火花和堅尖銳的刺響。

    陶安見著黑熊竟然如此悍勇,不禁也來血氣,大吼一聲,「操,老子也不是好相與的。」

    陶安將護在頭部的前肢移開,迅速抓住黑熊的前爪,這一招可以說是十分冒險,若沒有牽制住黑兄的利爪,只怕陶安要遭受與那頭麋鹿一般的下場。

    這黃能雖然操作簡單,但也不可能達到自身身體的諧調與精準,所以這就要需要相對嫻熟的操作技術,將自己的身體的通感延伸到黃能的身體上。

    金剛的前肢上安裝有精鋼利爪,這一抓之下,瞬間刺痛了黑熊的肉爪。黑熊哀嚎一聲,便準備抽身離手。但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陶安怎麼會錯過,鋼爪緊緊鉗住熊掌,死不鬆手。

    黑熊猛力後閃,從地上站了起來,而金剛由於與黑熊連在一起,也被一併帶起。

    「哈哈,這下知道痛了,是該打擊一下你這畜生的囂張氣焰。」陶安上下舞動著前肢,直帶動的黑熊也跟著搖擺起來,黑熊的雙臂如今被鋼爪深深刺入肉中,這每動一下都是莫大的痛苦。

    「小心——」倪丁見陶安得意忘形,心中猛的一悸,大聲喊道:「小心咬你啊。」

    當陶安暴露在外的腦袋聽到倪丁的警告時,也同時聞到了一股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完了,果真咬過來了。」面對著近在咫尺的血盆巨口,陶安慌亂的想要抽回前肢護住頭部,但嵌在肉中的鋼爪卡在骨頭裡,根本抽不出來。

    「快啟動飛旋!」唐雲大聲喊道,向陶安飛快的奔去,企圖能阻止下黑熊致命一咬,但上百步的距離卻不是瞬間能跨越的。

    而倪丁並沒有跟上來,而是操作著黃能迅速低伏下來,整個黃能的腰身都曲弓而起,粗短的前肢撐在地上,將整個背部與地面平齊,而安裝在背脊兩側的簧機弩更是對準了黑熊。

    如此瞄準,不可謂不奇,因為弩機上的望山,射手的眼睛還有目標根本不在一條直線上。這如何能射中目標呢,難道僅靠射手天生的感覺嗎?

    「嗖嗖」兩座弩機相繼攢射而出,只見兩道箭矢流電閃一般向黑熊射去。

    如此同時,只聽陶安一聲怒吼,金剛龐然的精鋼之軀竟然劇烈的抖動起來,三隻粗壯的鋼腳深深陷入泥土中。

    便在熊嘴堪堪逼近的一剎,金剛腰身以上迅速的旋轉起來,巨大的旋勁,直帶的黑熊繞著金剛旋轉起來,轉了半圈只聽「卡卡」兩聲,卡在黑熊臂骨中的鋼爪便抽離了出來,而黑熊更是應聲倒飛出去。

    原地旋轉的金剛令唐雲眼前一亮,唐雲大叫一聲,操作著黃能飛騰而起,直直向金剛撲來,與此同時身後射來的兩道箭矢「噗嗤」一聲從兩座黃能上方飛過,射入身在空中的黑熊肚腹中,接著是兩聲轟然的落地聲,煙塵四起。

    「唐雲,這雙鋼爪還是給我去掉吧,差點要了我的命。」陶安操作著金剛站了起來,心有餘悸道:「還有,要打造一個護罩,將暴露在外的頭部保護起來,這頭顱是我們最大的缺點。」

    「待會回去在金剛的鋼爪裝上彈射裝置,這樣在關鍵時候,便可以將之拋棄。」唐雲繼續道:「還有護罩,因為之前考慮護罩遮擋視角,便一直沒有安裝,看來頭部的護罩不能省略啊。」

    倪丁跑過去檢查了一番黑熊,見黑熊已死,便向二人走來,皺眉道:「這兩座簧機弩能不能和我這護臂刃一樣,在使用是迅速彈到胸前,這樣能縮短瞄準所需的時間。」

    「當時考慮的便是用作伏擊,但是現在看來,危險隨時會出現,縮短準備時間,這是當務之急。」唐雲思索片刻,道。

    原先的設計是背弩在使用時,先用黃能的前肢將其從背後取下來,然後平舉胸前在通過眼睛瞄準射擊。

    如果是伏擊可以,但若是遇到緊急情況,沒有準備時間怎麼辦,就像這次,倪丁根本沒有取下背弩的時間。難道每次像這次憑感覺和運氣瞄準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些問題我會盡快為大家解決,最遲兩天後便可完善,現在已近快到五一之期了。」唐雲猶豫了片刻道:「等這兩天過後,我們便去帝都。」

    「等等,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倪丁見唐雲看著自己,繼續道:「你將我們的黃能改造的如此完美,為何不為自己的黃能設計一套裝備?」

    「對啊,你當時說自己的黃能另有其用,現在還不說嗎?」陶安笑道。

    「不是不能說,是我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因為有些武器是不能實驗的,試驗後無論成功與否都會湮滅,再也沒有了。」唐雲低頭沉思起來,「其實——最好不要用到這東西。」
tt9981 發表於 2011-8-10 13:16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七十九章 重四

   
    四月二十五,帝宮

    內監又稱為內務府,府下設有一十二監,帝宮內大小事宜都由其監管。比如御馬監掌有禁軍三十衛,與兵部共執兵柄,而內務府的總管便是御馬監的掌印太監,其他十一監都要受其約束。

    而曹夢忠身為藥膳房五品侍監,則屬於尚膳監管轄,侍監的身份在尚膳監裡也算是三把手。

    尚膳監設在地載宮後面,如今還是辰時,只見曹夢忠帶著一隊車馬便匆匆朝地載宮行來,地載宮前有騰虹泉,水霧瀰漫,整個車隊一晃便穿了進去。

    這才半月不見,曹夢忠便像換了個人似的,渾身的浮腫消失了,凸腆的肚子平復了,黝黑的膚色漸歸白皙,整個人看上去英挺不少。

    車隊在尚膳監高闊的朱門前停了下來,曹夢忠拂了拂身上的水汽,推開府門走了進去。

    剛踏入一步,便聽院中有人尖聲叫道:「師父,主管說只要有大公公的印鑒,就可以進藥庫。」

    「知道了,在這等著。」曹夢忠對小太監叮咐了一聲,便進了正堂。

    小太監口中的大公公便是尚膳監的掌印太監,也算是一監的分總管,整個尚膳監只聽其一人,曹夢忠只是一個新人,根本無人買他的帳。

    本來作為尚膳監的三把手,這去藥庫取藥,只需核對賬目,根本不需大公公的印鑒,這主管自然是在故意刁難曹夢忠。

    而曹夢忠早已嗅到這其中的火藥味,在來之前便先差自己的徒弟探探口風,當得知如此,便提前求得了印鑒,這才不緊不慢的趕了過來。

    這官場上的刁難欺壓本屬常事,就看怎麼個應對法了。曹夢忠恭敬的將印鑒遞給主管,一臉傻笑的侍立在身側。

    忽然主管乾笑一聲,冷峻的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當場從椅子上站起,拾起櫃檯上的硃筆,飛快的填了張表單遞給曹夢忠,尖聲道:「哎呦,不是給小安子說過了嗎,這都是自己人,不用印鑒的,這小兔崽子又沒好好聽話。」

    「哈哈,咱那徒兒一向頑劣,給主管大人填麻煩了。」曹夢忠微微頷首,笑道。

    「不麻煩,不麻煩。」主管大搖其頭。

    「呦,這不能在您這耽擱了,皇上還在等著呢。」曹夢忠賠了個禮,便轉身往外走,走到門檻處,又回頭道:「那批香木皇上很喜歡吶。」

    主管雙眼一閃,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喜歡就好,就怕皇上怪罪呢,曹公公慢走啊。」

    出了尚膳監,曹夢忠臉色一峻,將表單遞給小安子,道:「按這上面的藥名,帶著車隊去藥庫取藥,我在張殿衛那裡候著。」

    見小安子領著車隊遠去,曹夢忠深吸口氣,向東北角的禁軍營走去。帝宮的營衛之所,都在四殿之前,四殿之後的宮苑除過宮女太監之外,外人是不允許進入的。

    這殿前共有二十四衛所,分東西兩營駐守,東為青角營,西為白奎營。這二營又兵部掌管,二營之長稱為龍牙校尉。

    而帝宮後側三十衛則全部由內務府御馬監掌管。

    曹夢忠口中的張殿衛,便是青角營的一營之長張維方,此人身職狼牙校尉,一手纏刀絕技在禁軍中聲望很高,等到今年秋獮之時,便會舉行武練,各牧州都會在軍中選拔出優秀的年輕將領趕赴帝都前來參加武練,若是得了魁首便會被帝君欽點為龍牙校尉,到那時可算是榮耀一時了。而帝都的人選之一便是張維方。

    過了東四牌樓,便算到了青角營盤了,別處都是一片肅靜,只有此處噪雜若鬧市,曹夢忠冷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只有到了這裡才能變回真正的自己,不必處處偽裝,事事小心。

    柏木營門前站著一隊身穿黑甲的衛兵,見曹夢忠走了過來,忙將營門讓開一道縫隙,急道:「老曹啊,這幾日怎麼不見你來啊,營頭這幾天賭癮又犯了,硬迫著大伙與他擲色子,這個月的餉錢又沒啦。」

    「不慌不慌,看我老曹給你們贏回來。」曹夢忠雙眼發亮,嘿笑一聲,便閃身進了營門。

    「砰」的一聲,營門又被衛兵迅速閉合,在朝陽的普照下,營門上的戰神蚩尤像閃爍著金光,光影交疊下,兇殺之氣盡顯,彷彿庇佑著帝岳軍一般。

    曹夢忠看了看星羅棋布的營房,逕自向喧鬧聲最響亮的一處空地走去。此時已接近巳時,士兵早已出操回來了,現在不是聚餐就是賭博,反正他們一天也無所事事。

    帝都大部分軍隊都駐守在簫公城,並沿路而設衛所,直控薊北。而其他的帝岳軍都被分調給了各牧州的都護府。可無論怎麼說,只有禁軍衛的待遇最好,不禁裝備優良,而且軍餉職位都要比地方上的士兵高處很多。

    「重四,重四,重四——」一陣猶如虎嘯般底氣十足的吼叫,令曹夢忠停了下來。

    曹夢忠眼前裡三圈外三圈圍滿了人,站在外圍的士兵墊著足,伸著頸。大部分都搬了來長凳,立在凳上大聲呼喝。

    曹夢忠又向四周看了看,除過這堆人氣最旺盛的賭攤,在營房之間的過道處更有無數小攤,這數十個賭攤呼喝聲不斷,此起彼伏,看得人好不熱鬧。

    曹夢忠嘿嘿一笑,不自禁便將自己的衣袖挽起,正準備向人圈擠去,突然一陣爆響從人堆中炸起,只聽那如虎嘯般的聲音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個重四,又贏了。」

    接著一陣噓聲四起,「營頭連搖三個重四,是不是耍假啊。」

    「這兄弟們人換人,就是不見贏上一把,這也太邪乎了吧。」

    「不耍了,不耍了這才一會幾百兩銀子就飛了,還不如下窯子呢。」

    「少他娘亂發牢騷,我這是真本事,我張維方才不屑耍假,繼續繼續,這才耍了幾局就想溜。」張維方坐在人圈中間,腳下已經擺起了一座小銀山。

    「啊,老曹來了替兄弟們把錢撈回來,營頭這回又風光了。」站在外圍的士兵發現了曹夢忠,登時歡呼起來,讓開了一條小道,將曹夢忠拉了進去。

    而遠處一眾士兵聽到曹夢忠來了,也都棄了其他賭攤,趕過來看熱鬧。如此看來這曹夢忠也是擲骰子的高手了。

    「喲,老曹怎麼有閒功夫過來玩啊。」這張維方長著一張方臉,濃眉大耳,蓄著一部絡腮鬍子,顯得男人味十足,尤其一雙大眼透著股精明。

    「哈哈,這偷懶過來一趟,到了中午又要去真武山了。」曹夢忠曲腿坐在張維方對面,看了眼其腳下的那座小銀山,笑道:「重四,還是大小?」

    「重四,老子重四點正興起,就玩重四。」張維方將骰盅放回草蓆上。

    「好,規矩不變,就玩一局,我贏了,這些銀子歸我,我輸了再賠你一座銀山,如何?」曹夢忠將兩個骰子扔進了骰盅裡,然後將墊板合住,看著張維方。

    「好,就如此,你先來。」張維方雙手環胸,死死盯著曹夢忠那一雙猶如女人般柔細白皙的雙手。

    這重四是什麼規矩呢?在骰盅裡裝上兩顆骰子,然後搖擲,只要能搖中兩個四點就算贏。如果雙方都沒有搖中,或者雙上都搖了個重四,則賭注加倍,繼續搖擲,直到一方勝出為止。

    「砰砰」「砰砰」搖了半刻鐘,曹夢忠嘴角一揚,輕聲道:「咱要搖了。」接著一聲脆響,曹夢忠將手中的骰盅拍在草蓆上,卻也不揭。

    四處一片寂靜,無人說話,都仔細瞧著兩大高手對決。

    「砰」的一聲,張維方也將自己的骰盅拍在了草蓆上,雙眼死死盯著曹夢忠道:「我的手感告訴我,我一定是重四,你開。」

    曹夢忠搖了搖頭,道:「竟然你那麼自信,還是你先開好了。」

    「快開,快開,營頭快開——」曹夢忠方說完,圍觀的士兵皆大聲叫喊起來,這一叫喊卻使張維方猶豫起來,這要萬一不是重四怎麼辦?一滴冷汗順著張維方的鼻子滴落到手背上。

    「看來我們二人都不想先開,那麼如此規定好了,為了防止兩人都是重四廢局,那麼誰先開得重四誰勝如何。」曹夢忠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淡然道。

    為何這二人都不願先開呢,因為賭術高手在揭骰盅的一瞬間可以重新改變骰子的點數,所以高手對決對於每一個細小的環節都十分較真。因為說不定哪一個細節出了錯,便會全盤皆輸。

    經過前兩次與曹夢忠賭博得來的教訓,張維方仔細總結過經驗,那就是每次輸局,總是曹夢忠後揭盅,或者說曹夢忠在揭盅的時候有耍假。而這次張維方說什麼也不會先開了,這次手感這麼好,絕對是個重四,所以一定要贏。

    「好,就如此,我就不信你隨手一搖都是重四。」

    正待曹夢忠伸出右手,只聽一聲虎嘯,張維方嘿嘿笑道:「這次我們不能自己揭,要選一個人來替我們揭。李仁,你來。」

    曹夢忠微微頷首,表示贊同,也沒多說話。

    李仁從人群中擠了進來,看了看一臉沉靜的曹夢忠,又望了望一臉緊張的張維方,小心翼翼的伸出髒兮兮的左手,將曹夢忠的骰盅揭了開來。

    「哈哈,果真是個重四,老曹不愧為高手啊,營頭這一個早上白忙活嘍,連自己這月的餉錢都輸光啦。」人群開始沸騰起來,紛紛上前瓜分小銀山。這就是為何大家喜歡曹夢忠的原因了,因為曹夢忠贏了錢絕不進私囊,定然會盡數分給大家,前兩次這些士兵還有些拘謹,如今早已撲了上去。

    「老曹,怎麼你又贏了。」張維方與曹夢忠從草蓆中鑽出來,向一處偏僻的地方走去。

    「因為你貪心啊,愛賭無所謂,但賭心要正,不貪不邪,自然贏多輸少。」曹夢忠雖然嘴上在笑,但說的很認真。

    「是啊,這次又被你耍了。」其實張維方搖出的也是重四,而他卻並不相信曹夢忠也能恰巧搖出個重四來。因為自己有武技在身,這雙手的感覺早已瞭然於胸,而曹夢忠卻是半點武功也不會。所以張維方才會同意曹夢忠的提議,讓其先開。

    「你到底是怎麼搖出重四的?」這是張維方最關心的問題。

    「我靠的是聽力,雖然與你的手勁不同,但都是用心去感知骰子的變化。」曹夢忠解釋道。

    「那你知道我盅中的是個重四?」張維方訝然道。

    「那是自然,我聽得出來,不然怎麼會引你上鉤呢。」曹夢忠開懷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搞了半天還是在耍假。」張維方撓了撓頭,忽的想起什麼,道:「你今天不是去藥庫採藥嗎?怎麼有閒功夫跑到我這裡閒耍啊。」

    「主管不僅將表單填了,還給我的藥單抄了名目,有了這些交給小安子就行了。」曹夢忠四處望了一眼,見這裡離軍營已經比較偏遠,便停了下來。

    「你不是說那主管總是在刁難你嗎?怎麼這次竟然如此慇勤。」張維方身段雖然不高,但肌肉乍起,身板挺直,也是英氣勃勃。

    「我拿著大公公的印鑒去找他,這主管敢不慇勤嗎?」

    「這印鑒你是如何拿到的?」張維方聽的一愣,這尚膳監掌印太監的印鑒怎麼會隨意交給一個侍監呢,看來老曹定然使了非常規的法子。

    張維方見曹夢忠只笑不答,也沒再問,這是官場有些事情是不能隨便問的。

    「你這次過來是?」張維方換了話題。

    「我想請你代我去見一個人,將一份信件帶給我。」曹夢忠壓低聲音道。

    「何人?」

    「寇宗。」

    曹夢忠見張維方大眼一瞪,似乎不解其意。曹夢忠又道:「如今我身為侍監,要去真武山伺候皇上,先不說沒有閒暇時間,自從唐侯之變那夜起,李復庭一直派人一直在暗中監視與我,如今整個帝宮,除了小安子,咱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我張維方雖然爛賭胡嫖,但絕對不會辜負你老曹的信任。」張維方用力拍了拍曹夢忠的肩膀,二人一併向回走去。
tt9981 發表於 2011-8-10 13:16
浮雲兆【唐雲卷】 第一百八十章 岳鉉1

   
    拱衛帝宮的三大主城聲名顯赫,在宗朝時便被游聖鄭鼎收錄在《都會記》中。這三十年來一直都是由三侯分別管理。

    三城之中唯荊江城最為繁盛,人口最為密集,無論官僚商賈都喜歡在荊江城購置房產,安家落戶。也可以說荊江城乃士族與商族的匯聚之所,所以城中有北官區與西商區一說。

    當年也正是考慮到此城的特殊性,帝君才將荊江城分與博物侯管理,帝朝開元之初,侯黨一派處於頂峰時期,除過作為侯黨之首的唐正山只怕再無人能夠鎮壓得住這金錢與權力交織在一起的罪惡之城。

    如今沒了唐侯,只怕這座罪惡之城又會在金錢與權力的誘惑下漸漸甦醒過來。

    張維方漫步在荊江城的小道上,搖了搖頭,不再亂想,而是加快了腳步。這裡既不是北官區也不是西商區,而是賤民聚集的東城區,而張維方的目的地便是城外的東郊。

    「呦,這不是維方兄嗎?這幾日帝君不再宮中,你們卻是清閒不少啊。」

    張維方眉頭一皺,轉首望去,見是東城衛長季和,神色一緩,忙穿過熙攘的人流,迎了上去。

    張維方乃帝宮青角營營頭,盛名在外,這近畿的官兵大都知曉。為了避開相識之人,張維方特意尋了小道走小東門。沒想到竟然還是碰到了熟人,而且這熟人不是別人正是把守著城東的衛長季和。

    「哈哈,季和兄啊,這行頭是準備上哪啊?」張維方見季和牽著一匹棗騮馬,而身側還跟著一輛黑蓬馬車。只見季和低聲與車伕囑咐了兩句,車伕應了一聲「好」,馬鞭一聲脆響,便驅著馬車向北馳去。

    「這不是正準備著去蕭公城給兄弟們置辦一些軍貨,這馬上臨大節了,也不能虧了兄弟們,不是?」季和見馬車已經遠去,這才將軍馬拴在城牆跟上的木樁上。

    張維方心中一聲冷笑,去給兄弟置辦軍貨?我看是去巴結你那草包乾爹吧,如今廉侯辭去大將軍職位,卻換上了草包將軍閻文應,這件事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心中總不是滋味,老資格的將軍雖然不多,但也不能濫竽充數啊。

    這上蕭公城卻捨近求遠,偷偷摸摸來到這小東門,只怕那一車物資來路也不正吧。

    「維方兄這是去哪裡啊,怎麼來到這小東門了?」季和小眼一轉,似笑非笑的盯著張維方。有身份的人絕少走小東門,門內是平民區,門外是東郊區,東郊區比之平民區還要破敗不堪,這荊江城的風氣便是浮誇虛榮,在窮和富之間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沒有人能打破。

    季和見張維方穿著一身普通的灰袍,步伐匆匆。如此隱匿,定然有不尋常之事。秋獮武練時軍中年輕一代的武官都會去爭奪龍牙校尉一職,對季和來說張維方無疑使自己最大的阻力,因為纏刀武技並非浪得虛名,這一點季和心中十分清楚。

    聽到季和的質問,張維方大眼一閃,臉上浮現出一股無奈之色,然後四處小心的望了望,雙手一灘,道:「季和兄有所不知,這幾日與那些小兔崽子玩牌九,輸的只剩我這個人了。」

    張維方輕歎一聲,又道:「這無奈之下,才喬裝出城,準備去卻月城籌些銀子,連本帶利撈回來。」

    這賭博在歷朝都是被嚴厲禁止的,如被發現則杖一百,並沒收浮財。但軍旅生活本就枯燥,對於嫖賭兩行基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歷代皆是如此。

    季和知道,軍中管的寬泛,雖說如此,士兵也都是背地裡勾當,被冠上賭徒二字終究是有損顏面的,難怪張維方如此行事,倒也說得過去。

    想通了這點,季和也沒多與張維方糾纏,互相抱了拳,便在小東門分手了。

    目送著張維方消失在城外,季和跨上棗騮馬,雙腿一緊向北馳去。

    從荊江城去蕭公城,由於要繞過龐大的帝宮,所以五十公里的距離便成了八十公里。

    也算季和這棗騮馬腳力了得,僅用了半個時辰便望見了蕭公城堅固高聳的南門。

    如今北地軍報不斷,蕭公城作為整個北戍軍的樞首,自然十分忙碌,要分析判斷從各處而來的情報,然後匯總提出應對之策,接著作出相應的調整。

    蕭公城中除過五萬常駐軍,最多的就是中級軍官了,等戰策一旦確定,這些中級軍官便要趕赴薊北,到了那時也就是與北元開戰的時刻了。

    經過一番嚴格的檢查後,季和才進得城門,季和口中暗罵兩聲,一路向天威府馳去。

    季和知道蕭公城中這五萬駐兵,還有絕大多數軍官都是廉如海的老部下,也都對自己的乾爹閻文應心懷不滿。

    作為閻文應的義子,季和更是被這些城衛百般刁難,故意作為。想到這裡,季和雙眼噴出一股恨意,不禁又想起了半個月前,自己在蕭公城被岳鉉戲弄的事情。

    如今這蕭公城是我乾爹說了算,昔日威名赫赫的天威府的主人也換成了我乾爹,我就不信整不垮你岳鉉!季和惡狠狠的想著。

    岳鉉是誰?如果大家還記得兩個月前唐風出航之事,就會記得當日廉如海與那張元峰對峙時,曾將岳鉉喚出軍列說道,岳鉉劍法頗精,在軍中也算好手。

    這岳鉉不是別人,正是廉如海從小便收在膝下的義子,岳鉉是一位將軍的遺孤,其父死於帝宗大戰,因與廉如海交好,遂被填為義子。岳鉉從小便聰慧異常,乃練武的上等材料,如今二十五歲,便已經修的暗勁,也許再過幾年便能達到催谷境界。

    軍中武器刀槍斧錘這岳鉉樣樣精通,但正如廉如海所言,岳鉉最拿手的倒是三尺劍,要知道在戰場上劍可以說是雞肋般的武器,最容易折斷不說,也不利於劈砍,遠不及橫刀好用。

    既然這岳鉉獨愛使劍,想必劍法自有過人之處,而最清楚其中厲害的除過敵人也就是季和了。

    為何如此說呢?半個月前季和在蕭公城與兵衛發生爭執,結果被岳鉉撞見,兩人一言不合,便武鬥起來,結果季和大敗,被岳鉉的精鋼劍刺的毫無還手之力。如此羞辱,對於眥睚必報的季和來說定然含恨與心,待機而報。

    廉如海還在職時岳鉉擔任的是參將一職。自從與季和武鬥之後,閻文應一氣之下將之降為千總,從一個高級軍官突然變為下級軍官,任誰也受不了。這還罷了,這打架鬥毆事出雙方,就算要懲罰也要一併懲罰才對,誰知這閻文應竟然包庇自己的義子。

    如此做法軍中怨言更甚,但岳鉉的例子擺在眼前,卻是誰也不敢多言。

    季和知道乾爹這是以儆傚尤,做給那些不服管教的軍官看的。直接拿廉如海的義子開刀,這大刀闊斧的手法令季和欽佩不已,如今薊北形勢緊張,正是大換血的時候,將這些廉如海的老部下一併下調到前線。

    想到此處,季和心中豁然開朗,這次帶著禮物去拜見乾爹,順便再看看岳鉉的笑話,跟我鬥,還不夠看啊!

    季和騎在馬上,一路狂飆,揚首大笑,似乎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8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一章 岳鉉2

   
    蕭公城的天威府與故藏牧州的鎮西將軍府齊名,而兩府的主人廉如海與張弘范也算是天下聞名的大將軍,在帝宗大戰其間聲威極響,廉如海是南征的三軍統帥,而張弘范卻鎮守在北嶺虎金關確保了帝朝大後方的安定。

    天威府正門南開,東西為轅門,在雕刻有蚩尤像的大照壁前蹲立著一雙氣勢威嚴的石虎。

    一般衙署門前都是石獅,只有軍府門前是石虎,相傳古代戰神蚩尤的坐騎便是一隻兇猛的白虎,而白虎自古便被賦予了殺伐之性,號稱監兵神君。

    季和在轅門前下了馬,將馬交給了兵衛,然後獨身向府中行去。站在門前,季和不禁又駐足觀望起門前兩根粗直櫞柱上的豎匾,瞧來正是「代天啟武,假兵安邦」八字大篆。

    好一通冠冕堂皇的說辭,借了上天的名義,難道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伐嗎?季和心中不屑,都是些騙人的玩意,是人就有慾望,有慾望就有戰爭,這才是人們期望的吧。

    繞過照壁,穿過庭院,季和逕自向後堂走去。果然不出季和所料,閻文應正陪著小妾漫步在園林中。

    如今接近五月佳節,園林中花香鳥語一派淡雅氣氛,兩側枝葉繁密的老槐白花點點,微風輕送,飄出淡淡的素雅的清香。而這些只是點綴,那奼紫嫣紅的丁香更是開的滿園都是。

    走了兩步,季和不禁停下了腳步,一陣輕柔的吟唱毫無防備的襲進了季和的耳中,聽來正是一首小詩:「樓上黃昏**休,玉梯橫絕月如鉤。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美人不愧為琴詩雙艷啊,這首詩寫的好,又美人嘴中吟唱出來更是別有一番情趣。」

    一陣大笑打斷了季和的沉思,季和雙眼一絲黯然一閃而過,整了整衣角,緩步走出了幽徑。

    這首詩描寫的是一位女子因為不能與情人相會而由景生出的無限愁思。詩中的寓意季和又怎麼會猜不到呢?

    「竟然如此,那麼我也誦詩一首,應應景,如何?」

    季和方要上前拜見,卻見閻文應背對著自己,開始搖頭晃腦的吟起詩來,季和也不好這個時候去打擾,只等躬身立在遠處,但眼角卻偷偷的瞄向了一直看著自己的佳人。如絲的媚眼勾的季和心神大動。

    「槐林五月漾瓊花,鬱鬱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

    「哈哈,美人詠丁香,老夫只好唱槐花了。」閻文應一捋短鬚,將手扶上美人的腰肢。

    季和眼神一閃,臉上浮現一股微怒,躬身道:「兒季和,拜見乾爹,打擾乾爹清雅,望恕罪。」

    閻文應身形一滯,回過身子,一臉含笑道:「啊,季和啊,不打擾不打擾,起來吧。」

    這閻文應只有七尺身材,這在軍中也算是矮小了,這還不打緊,一個大將軍竟然做儒生打扮,這在帝朝中絕對是不倫不類,閻文應臉型如猴,卻長著一隻鷹鉤鼻,如此組合更是另類,也就是醜陋不堪的面相。

    季和直起身板,雙眼低垂,小聲道:「前兩天我在渡口閒蕩,突然在一艘滇牧州來的商船上發現一尊上品的玉虎,孩兒知道乾爹獨愛玉器,便購置了回來,孝敬乾爹。」

    「滇牧州?此玉虎什麼顏色?」閻文應身子一震,急道。

    「白虎玉尊。」季和不解道,這玉虎乃搜刮勒索而得,難道是個下品,季和知道閻文應乃玉器中的伯樂。

    「滇牧州,又是白玉,難道是蔥嶺的白玉河所產?」閻文應恍然道。一雙眸子散發著神采,而古怪的鷹鉤鼻更是一吸一吸的跳動。

    「這玉器乾爹是名家,倒是孩兒愚鈍不知。」那玉虎反正看上去色澤圓融,通體無暇,但到底出產於何地卻真是不知,季和只是含混以對,沒敢亂說。

    「玉虎在哪?快隨我去瞧瞧。」閻文應一把抓住季和手臂便向院外走去。

    「乾爹,我來之前便派了輛馬車先送到了府裡,這會應該就在府中偏方吧。」季和心中忐忑不安道,心中不禁暗恨自己大意,在來之前便應該去趟玉店做個鑒定,這要不是上品玉,自己這個人可丟大發了。

    季和沒轍,只有迎著頭皮跟在閻文應身後,向偏堂走去。

    「美人,你先回房,老夫去去便歸。」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閻文應扭頭便走,沒想到這閻文應奇怪如此,為了玉器竟然連美人也不要了。也許對於閻文應來說玉器便是自己的美人吧。

    美人幽怨的看了一眼季和,口中應了一聲,便癡癡望著季和遠去的身影,落下了一滴散發著幽香的淚珠。

    「季和啊,你有所不知,這玉之分白綠兩種顏色,那些奸商口中的赤玉、黃玉啊什麼的,那都不是真正的玉,只是一下奇石、琅石之類的下品。」談起玉器,這閻文應可謂口若懸河,如數家珍。

    「這真正的寶玉,只出自滇牧州一域,在滇牧州有一道蔥嶺,蔥嶺陰陽兩面各有一條河水,分別叫做白玉河與綠玉河。只有兩條河才出產真正的寶玉,」閻文應邊走邊道:「想起來,我已有三年不曾見到真玉了,這都是那些奸商害的,希望這玉虎乃白玉河所產。」

    看著閻文應如此激動,季和更是渾身冷汗直流,心中早已悔青了腸子,閻文應如此大家都三年不曾見過真玉了,自己從一個小商販手中搜刮出來餓玉能是真玉嗎?季和不敢再亂想下去,這次可真是捉雞不成蝕把米。

    剛踏入偏堂院落,只見一人便衝了過來,季和打眼一瞧,這不正是自己派來的車伕嗎?

    「季大人,那玉虎不見了,定是那位可惡的軍爺偷偷掉了包。

    「發生了何時?說清楚。」閻文應臉色一變,低聲喝道。

    「閻、閻將軍,我拿著天威府令牌,過了城關,在大道上被三位軍爺攔住,硬說我撞到人了,然後將我拉下馬來,接著便暴打一頓,我也沒敢還手,等他們走後,便一路向天威府趕來,等進了偏院,從車廂中取出木匣這才發現被掉包了。」

    季和冷眼望著跪在地上,滿身是傷的車伕,心中陡的一鬆,只要這玉虎不見了,乾爹見不到,也就無從判定我這玉虎的真假了。

    「毆打你的士兵可曾看清楚了?」閻文應一臉厭惡的望著跪在地上輕聲哽咽的車伕。

    車伕衣衫破碎,滿身血污,一股腥臭撲鼻而來,車伕渾身顫抖不止,抹了把臉上的血污,小聲道:「為首的那人身高八尺,一身黑甲,脖頸處圍著一道紅巾,長的蠻俊朗,只不過頭髮是紅色的。」

    車伕還沒有說完,只聽季和一聲大叫:「此人定是岳鉉無疑,這小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行劫。」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8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二章 岳鉉3

   
    蕭公城被漢水一分二,漢水之南為珞珈城,之北為沙羨城。在光明朝初期兩城是分開而治的,正因為此,城防布設出現紕漏,結果被北元趁虛而入。

    所幸那時候出了一代名將蕭伯宗,創造性的將兩座城池合併一處,攻其不備從而將北元擊退。

    漢水乃長江最大的一條支流,這裡說的最大,只得是長度而不是寬度。流經兩城之間的漢水江面僅寬四十幾丈。鄭鼎曾經考察過這一段地理,曾言「鐵打的珞珈,紙糊的沙羨」。在幾次大規模的攻戰中,沙羨城總是首先被偷襲佔領,然後北元將漢江上的浮橋盡數燒燬,與珞珈城形成對持之勢,為北元南下打下堅實的基礎。

    而珞珈城雖然堅固,但也經不起潮水般的元軍,沒有浮橋又不能進攻,只能被動的防禦。當時北元在漢水之北調集了八十萬大軍,準備一舉南侵。

    「後來呢?一位長得像黑熊般壯實的大漢急道。

    「小德,別急別急,讓大哥喝口水先。」另一人端著茶水,給講故事的人遞在嘴邊。

    「老子從不喝水,不是說有酒嗎?」一位面相清秀的青年斜靠在榻前,一臉鄙夷道。

    這人身著珵亮的黑鱗甲,脖頸處還圍了條顯眼的紅巾,粗略令人感到特異的應該是這人的眉毛了,此人一雙劍眉忒的修長,斜斜插入兩鬢,看起來神俊非凡。沒錯,此人正是廉侯義子岳鉉。

    「老大,酒昨晚就喝完了,我這月的餉錢都喝得所剩無幾了——」

    「小伍,說好了這月的酒錢你包了,這還沒到月底就喊窮,嘿嘿——」岳鉉伸出兩指,撫摸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秀眉。

    「我明天補上還不成嗎?老大接著說啊,北元破薊北,占沙羨,都兵臨城下了,這蕭將軍是如何破之的?」小伍興奮道。

    「是啊,老大,這酒我也有份,說完我和小伍立刻去買還不成嗎?」小德也急道。

    何為創造性,對於天才來說便是天馬行空的想法,常人猜不到的作為。這蕭伯宗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設想,那便是挖地道,一道從珞珈城穿過漢水直接通到沙羨城的地下甬道。

    在北元大軍壓境的三個月後,這時北元後勤補給也都差不多到齊了,準備攻城的前夜,地道終於打通。

    「當時蕭伯宗派的是麾下第一先鋒杜雲煙前去偷襲的,那場面,」岳鉉咂了咂嘴,輕抿了一口濃茶,繼續道:「杜雲煙親率五千死士,經過一夜奮戰,配合蕭伯宗的正面進攻,一舉挫敗北元的狼子野心。如此奇正相輔,可謂一代用兵大家啊。」

    「說起來,也只有廉侯能達到蕭伯宗的境界。」岳鉉不無喟歎道,雙手摩挲作響,似乎有些激動。

    「以我看,咱侯爺比之蕭伯宗更要厲害,蕭伯宗文武全才,乃集兵法大成者,但咱侯爺卻從沒有看過什麼鳥兵書,但依然用兵如神,光這份資質便在蕭伯宗之上。」小伍分析道。

    「小伍說的是,我聽老兵說,咱侯爺指揮軍隊便如同揮舞自己的手臂一般,進退自如,如同兒戲。從沒有那個將軍能如此精準的調動幾十萬的大軍。」小德一臉欽佩道。

    聽到兩個夥伴的話,岳鉉忽的沉默不語,低頭沉思起來。是啊,侯爺天生當將軍的料,但自己卻只會舞刀弄槍,連侯爺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當日廉侯繳上令牌,與閔侯退隱,岳鉉早就有跟隨之心了,但卻被廉侯一通大罵。想到這些岳鉉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真不是個滋味。侯爺老了,而自己這個兒子卻不能守候在左右,真是大不孝啊。

    岳鉉輕歎口氣,端起茶碗,如同飲酒一般,灌喉而入。

    每每說到廉侯,岳鉉都是這般失魂落魄,心情煩躁,自從侯爺走後這兩個月,更是放縱自己,賭博、醉酒、鬧事只差沒去逛窯子了。

    小伍見岳鉉如此神情,當下瞭然,忙岔開了話題,將案几上的木匣子打開,口中笑道:「老大,這玉虎我們拿去當了,只怕這一年的酒錢都有啦。」

    「小伍不愧是盜賊出身,這順手牽羊的本事軍中第一啊。」小德忽的雙眼發亮,從小伍手中接過精緻的木匣子。

    「這能怪我嗎,那混蛋駕車忒也張狂,直直向我撞來,不是老大援手,只怕我現在只能躺著說話了。」對於小德的奉承,小伍不以為然。

    小德嘿嘿一笑,將木匣子小心啟開,忽的一道柔和的白光從鋪有錦緞的匣子中散射出來,空氣中更是飄浮著一股淡淡的異香。

    「不,不會吧,這玉石竟然還能散發出香氣?」小德使勁抽了抽鼻子,從木匣子掏出玉虎,小心地捧在手心。

    一旁閉目養神的岳鉉忽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褐紅色的木匣子,然後淡淡道:「寶玉都是出自滇牧州蔥嶺一代,但還有一種玉與蔥嶺玉齊名的,那就是故臧牧州的香山玉。香山玉便能散發出香氣。」

    「不會吧,老大竟然對玉石也有研究,怎麼兄弟從沒看出來啊?」這二人頓時跌開下巴,神情誇張之極,他們知道岳鉉資質上佳,但更知道岳鉉不學無術,什麼時候還靜下來來看過書?

    二人怪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岳鉉,岳鉉小白臉一紅,辯解道:「我都是聽別人說的,儒教白璧書院便有一枚香山玉,一直由大學士佩戴著。」

    「等等,我好像想起來鄭游聖哪篇遊記中層記載過香山玉。」小德撓了撓頭,吞吐道:「好像是說,有一個老頭給皇上獻玉,皇上問那玉有何特異?老頭只說此玉名曰辟邪。然後老頭將石匣揭開,其玉之香百步之外猶可聞,而且嗅者神智清爽,有說不出的美妙。」

    小德的一番引經據典直接將小伍給唬住了,一時趴在玉虎旁,卻是不敢用手去碰。

    「哈哈,逗你們玩,這香味是木匣子散發出來的,那可是上品的沉香木啊,自然會散發出異香。」岳鉉見二人一臉莊重,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這二人尷尬對視一笑,卻也沒有反駁,想必如此逗鬧之事經常發生吧。

    「咳咳,閻將軍安好。」忽的帳外傳來一片咳嗽之聲,更有人大聲呼喝著閻文應的名號。

    「遭了,那混蛋告到閻草包那裡去了木匣玉虎藏起來。」岳鉉辦了個鬼臉,正要將玉虎藏在軍案西側的櫃檔中,耳中卻傳來了噪雜的腳步聲,想要藏起來依然來不及了,岳鉉圓眼一轉,急中生智忽的將玉虎坐在身下,然後面對營帳正襟危坐。

    小伍為人警醒,此時早已將木匣子塞到了一層堆滿空酒罈的空地中。

    「砰」的一聲,營房厚實的門帳被季和一掌掀起,看神情似乎暴怒之極。

    季和將簾子撩起,只見閻文應急切地衝了進來,張口就罵道:「小兔崽子,快將玉虎交出來。」

    岳鉉緩緩睜開雙眼,捋了捋染得血紅的頭髮,掃了一眼立在門側的一臉陰沉的季和,又看了看身前東張西望的閻文應,這才開口道:「卑職千總岳鉉拜見閻大人。」

    小德與小伍立在岳鉉身後,也是躬身應和。

    「嘿,見了大人光是嘴上行禮,卻一直坐在地上這是何理?」季和小眼翻轉,音調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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