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兆【唐雲卷】第二百零三章 拒敵3
「將軍,」掌旗的老兵冒死擋在季和馬前,急道:「將軍,小的認為繼續前行不妥。」
如今士氣好不容易修整過來,不想卻被一名小小的掌旗兵攔在馬前,季和見是方才給自己出主意的老兵,便隱忍不發,只是悶哼道:「為何?」
老兵沉吟了片刻才道:「那山崖的上伏兵旨在阻絕通道,將我軍困在林中,這樹林繁密,少說也要半個時辰才能走的出去,只怕還另有埋伏。」
季和輕咦了一聲,仔細打量起眼前這相貌普通的老兵,說是老兵,其實也不老,也就三十出頭,只不過臉上皺紋密佈,顯得老邁不堪,「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王德,早先是薊北的駐軍,兩年前受傷被遣了回來,此後一直在閻將軍帳下作掌旗兵。」老兵不卑不亢道。
「那依你的意思,是退到林子外面,等袁將軍的援軍?」季和雙手抱胸,冷聲道。
「是的。」老兵猶豫了一會,才道。
「先不說我軍已經在林子行了兩刻有餘,便說賊人只有區區三百人,就算埋伏在林中,又能怎麼樣?」季和立功心切,就算真有伏兵,也非要闖進去不可,想到這裡,季和怒道:「快快閃開,再惑我軍心,斬立決。」
季和不再理會眼前的老兵,展臂一揮,大軍繼續向樹林深處行去。
呂泉見季和領著大軍走的遠了,這才將老兵喚到近前,疑惑問道:「王德,你真認為對方還會有伏擊?可是對方只有區區三百——」
不等呂泉說完,老兵歎息一聲,道:「對方就算只有三百人,但用兵豈在人多。」
老兵壓低聲音道:「這裡地勢逼仄,又深處密林,若是敵方用火攻的話,等林中大火一起,我軍必亡。」
呂泉聽的渾身一震,慶幸道:「方纔幸虧你沒有這般說,不然腦袋就保不住了。」這等惑亂軍心的話,絕對會激怒季和的。
呂泉想了一會,又道:「但這也只是你的猜測,對方不一定就能想到。」
呂泉的話令老兵不禁笑出聲來,「別人不知道這台獄中是何人,但我老王老早就猜到啦,以廉侯之能,你說會不會?」
自從進了這腸谷,呂泉的臉色就沒恢復過常色,此時呂泉臉色更為慘白,越想越不對頭,便策馬向季和趕去,想將此事說明,不然此行太過冒險了。對方不是別人,而是用兵入神的廉侯啊,看來自己和季和都被對方的人數所蒙蔽,而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
這老兵不簡單啊,知道自己說去出會殺頭,便將此事說與自己聽,想要借自己的口將此事告知季和。
當呂泉想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黑煙彷彿繩索一般纏繞在大軍四周,冒煙出一瞬間竄出丈餘高的火焰,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辛辣氣味,呂泉知道這是烈油燃燒所釋放出來的獨有氣味。
對方果真在林中用火攻!飄蕩著濃煙的空氣漸變悶熱,大軍已經開始騷亂起來,呂泉抹了把臉上冷汗,掉轉馬頭,向身後老兵趕去。
奔了沒兩步,只見老兵領著一干兵卒便趕了過來,老兵將軍旗緊緊攥在懷中,口中高叫道:「身後的林子已經被引燃了,只能往前進了。」老兵沒敢說後路被封了,怕引起**。
呂泉聽後,連話都沒來及搭,便又掉轉馬頭,向前奔去,想去與季和匯合。
於此同時,前方忽的騷亂起來,只見一騎從黑煙中竄出,向呂泉迎了過來,呂泉打眼一看,不是季和又是誰。
而噪雜的源頭便是季和身後混亂的兩千士卒。
「前面的小徑被斷木所阻,而且燃有烈焰,前路過不去了。」季和勒馬停在呂泉身側,氣喘吁吁道:「後面情況如何?」
「後面也被大火封了,」呂泉壓低聲音道:「沒有退路了。」
老兵忍受著嗆人的黑煙,揮舞著手中高聳的軍旗,趕到了季和身側,將所有的士卒盡數集結了過來。
季和見是老兵,雙眼充滿期望道:「王德,悔不聽你言,如今當如何是好?」
季和見老兵一臉沉靜,忙從馬上下來,悲聲道:「王先生,這可都是閻將軍的親兵啊,若有個什麼閃失,本將就完了,還望想些辦法。」這季和屬於典型的遇亂則慌,如今只怕頭腦一片空白吧。
「後路大火高丈餘,絕然回不了頭了,兩側更無出路,待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不若孤注一擲衝過去。」老兵依然是沉穩異常。
「也只有這麼辦了,在大火蔓延之前,將臨近的樹木盡數砍斷,將前路的火障挑開。」呂泉順著老兵的思路道。
後側的火焰如今站在林中便能望見,對於那樣的火勢是沒有什麼辦法的,除非天降雨水,不然非要將其能然之物燃盡放熄。
季和也漸漸冷靜下來,開始調度指揮,如今生死一線,所有人都是卯足了勁向臨近的樹木砍去。
這兩千人中只有不到百人有坐騎,現在都棄了馬匹,加入到砍樹行列,一方面是是為了加強人手,主要原因卻是馬匹受不了嗆人的濃煙,皆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別說馬匹,這一會功夫,光嗆暈過去的士卒便不下百人。
火勢最兇猛的林後,大火迅速蔓延,向這支倒霉的軍隊逼迫而來,空氣開始從悶熱變得灼燙起來,所有的士卒皆卸甲丟盔,將內衫脫掉,然後浸上自己的尿水,掩住自己的口鼻,以免被黑煙嗆死。
在眾人其心之下,不到一刻,便伐倒了十多顆樹木,季和派了一千人手將這些樹幹拖起來,然後向林子前那堆疊起來的火障撞去,希望可以將火障挑開。
「砰砰砰」,火花四濺,十顆粗壯的樹幹寄托著兩千士卒的希望,向火障撞去,「砰砰砰」還是火花四濺,火障穩如山嶽,絲毫不盡動搖,更別提崩散了。
「怎麼可能?」季和手中握著捲了刃的障刀,一臉茫然,身側呂泉也是驚懼不已,這火障怎麼會這般堅硬,如此火勢便算是鋼鐵也要軟化開來,但是在如此巨力的衝撞下,竟然紋絲不動。
「大伙別砍了,全部過來衝撞。」季和口鼻罩著濕布,悶聲喊道。
至此兩千士卒分作兩撥,兩波輪換拖著十餘顆橫木衝撞火障,在如此濃煙大火中,人的體力消耗十分嚴重,不僅缺氧,而且失水。
後側的大火接著風勢,一路向大軍燎燒過來,只怕再過一刻鐘,這林中便會成為最可怕的煉獄,而這些士卒都將變成惡鬼,便如同閩牧州九仙山上那些被劉雲清誤殺的一千州府兵一般。
衝撞,然後發出充滿希望的砰響,接著被橫木被大力反彈開來,但是一遍遍衝撞的結果,只是消耗著士卒的體力,消磨著士卒的耐心。
因為火障連崩裂都不曾出現,世間竟然有如此堅固之物,在大火和巨力的雙重作用下還這般堅挺。
相比現在大家應該能猜到這火障是何物了吧?沒錯,正是五材所堆砌的拒牆。五材磚不僅堅固異常,而且十分耐火,連岩漿的絕熱都能承受的了,更別提這小小的烈油之火。
但是這些士卒哪裡會知道這些事情,便算放眼整個八域,除去過天工山莊的諸人,再沒有人知道了。
士卒的體力已經告罄,兩千多人合力竟然兩橫木也抬不起來,季和渾身顫抖的跪在烘熱的地面上,緩慢將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與其被大火燒死,還不如自己了結了。
「將軍,你,你這是作甚?」呂泉無奈只能命士卒稍作修整,這剛回頭一看,卻看到了季和揮刀自刎的場面,忙將障刀擋開。
「這大火就要燒來啦,火障挑不開,這裡已然是一片死地,與其被大火活活燒死,還不如自己了結了。」季和悲切道。
想起早先領命之時,那英氣勃發的情狀,本以為自己是來運轉,讓自己碰到了如此絕佳機遇,但是如今呢,五千兵甲只剩不到兩千人,其餘士卒包括自己都要葬身這火海了。
「雨,哈哈,落雨了,將軍,落雨了,我們得救了。」呂泉忽的狂叫起來,揮舞著雙手,淚流滿面。
季和搖了搖頭,歎息道:「現在如何鼓舞軍心也是無用,除非真的落雨。」
季和的話還沒說完,只聽更多的人開始大呼小叫起來,興奮地敞開自己的上臂,然後仰望著黑煙繚繞的蒼穹。
「叮」季和摸了摸鼻尖,手中濕潤的感覺令其渾身一震,季和緩慢地抬頭仰望著天際,漫天的黑煙被漸漸濃密的雨水沖散,只是翻湧在高空那濃密的黑雲依然如初,而雨水便從黑雲中飄落下來。
狂風嘶吼,瓢雨如注,烈油之火在如何勢態兇猛,也要在這天降之水面前臣服,火熄滅了。
「兄弟們,天降之水,佑我鐵軍,我們是以天命行事,此次定要蕩平賊窩。兄弟們,前行——」季和將丟落在腳邊的甲冑重新披上,大聲呼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