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道 作者:骷髏煙 (已停更)

tt9981 2011-8-7 00:06: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33093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8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三章 岳鉉4

   
    季和的話令岳鉉嘴上浮現一絲冷笑,卻也不言語,定定坐在塌前。一個下級官員坐著,而站在對面的人卻是整個北戍軍的大將軍,雖然帝朝的武者與儒生可以見官不拜,但是在軍中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省略的。這岳鉉未免太過放肆了吧?

    光憑這一點閻文應便能治岳鉉一個藐視上級之罪,至少也能拖出去打個八十大板。若是在戰爭期間完全可以當斬!

    閻文應雖然草包一個,但深諳為官之道,自己入駐蕭公城還不到一個月,根基不穩,缺少親信。在大換血之前是不會輕易動任何一個人的。所以閻文應只當作看不見。更何況此時閻文應心中只想著玉虎的事情。

    而季和也看到了這一點,心中更是氣憤不已,陰險的抖出了句話,待看閻文應的反應。

    閻文應臉色微變,將視線重新集中在岳鉉身上,故作威嚴道:「有人跪在我府衙中說今日中午軍中有人在蕭公城行劫,可有此事?」

    岳鉉聽後一臉茫然的望著表情滑稽的閻草包,然後聳了聳肩,身板挺的更直了。

    閻文應見岳鉉不言不語,強壓著怒氣道:「今日中午你們在哪裡?」說完惡狠狠的掃視了眼站在岳鉉身後的二人。

    「今日午時?」岳鉉沒有絲毫猶豫,義正言辭道:「這裡是蕭公城外第一個千戶所,我們的職責便是修築防禦,屯田儲糧。沒有將軍的命令我們一刻也不敢離守。」岳鉉心中也是納悶不已,這閻草包真的是來找茬的嗎?為了一個玉虎竟然不遠百里風塵僕僕的趕來這裡。

    岳鉉駐守的千戶所位於蕭公城百里之外的平原地域,天威府設在珞珈城中,這閻文應渡漢水,繞山丘,趕了一個多時辰路便是來向自己所要玉虎,這個理由令岳鉉不禁失笑。

    此時營帳外聚集了一大幫千戶所的士兵,但礙於軍紀,都只是遠觀而已,卻不敢圍過來。

    忽的營帳被一隊黑甲軍揭開,看樣子卻是閻文應的親兵到了,只見這些親兵從帳外搬來了太師椅,連茶點都一應俱全。閻文應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面有得色的坐在岳鉉對面,接過精美的蓋茶碗,輕輕咀了一口。

    「說得好啊,」閻文應看了一眼岳鉉,淡然道:「既然如此敬職,想必這忙碌了一天,連衣服也沒時間換吧。」

    岳鉉一聽,忙道:「換衣服事小,屯田修築事大,卑職還是能分得清徐緩。」

    閻文應見岳鉉順桿爬,當下嘿然一笑道:「岳千總的確我軍榜樣啊,不錯不錯。」忽的閻文應話鋒一轉側頭喝道:「傳車伕。」

    話音剛落,只見一位滿身血污的中年漢子滾進帳來,對著閻文應不住的磕頭。

    「把你對我說的話,當面再說一次。」閻文應微微頷首,以示安慰。

    「當時,當時就是這身穿黑甲,頸纏紅巾的軍爺將草民痛打一頓,然後將車中的木匣子掉了包。」車伕低著頭,磕巴的說完,就合身滾了出去。

    岳鉉臉上已浮現一股怒意,一雙長眉崩的筆直。

    「如今被人指證,還想抵賴嗎?若是識相便乖乖交出來,不然等搜出來那可不好了。」季和瞅準時機,開始煽風點火。

    季和心中早有打算,這玉虎無論搜出來與否,這岳鉉都要認栽,搜不出來則肯定是岳鉉變賣了。若搜出來玉虎是假,則一口咬定是岳鉉搞的鬼,若是真,其也免不了一通責罰,無論哪種情況對自己來說都有好處,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這玉虎是真品便可。

    這軍隊犯了罪與地方上可不一樣,應該說比較野蠻。帝朝制,凡犯盜劫者,刺字與耳後,若是重罪則要刺在面部,這就是所謂的黥面了。

    季和心中陰險的想法,岳鉉自然不得而知,沒想到閻文應竟然如此興師動眾跑來治自己的罪,這是岳鉉沒有想到的。閻文應為了玉虎都能捨棄了美人,這區區百里之地又怎麼能阻擋呢?

    正待岳鉉心想應對之策時,只見季和抬起左手,輕輕一揮,一對親兵便衝進帳中,準備強行搜尋。

    「你們幹什麼?」小伍與小德再也忍不下去了,紛紛跳了出來,擋在親兵之前。

    「喲,若非心中有鬼,怎麼如此緊張。」季和一聲冷笑,轉首對一臉鐵青的閻文應道:「這裡空氣不好,請大人移步帳外,玉虎定在帳中,待兒搜出來!」

    閻文應一甩寬袖,悶哼一聲便向外走去,走了半步忽的有回頭道:「岳鉉,看在廉侯的面子上,我對你一再寬恕,沒想到你屢次犯我軍中鐵律,所謂事不過三,這一次定要你一個說法。」

    季和見閻文應氣呼呼的隨著親兵出了營帳,這才不急不緩對臉色陰沉的岳鉉道:「我說岳兄,你這是何苦,非要等到搜出來才認罪嗎?」

    「老子再說一遍,這營帳沒有什麼爛玉虎,有的只是一柄鋒利的精鋼劍!」岳鉉左手悄悄伸到股下,將玉虎塞到了木塌下面。

    季和身子一震,一臉驚怒,竟然敢威脅自己,季和驚嚇之餘忽的又笑了起來,有乾爹撐腰,想必這次定要你岳鉉在這帝岳軍呆不下去。「給我搜!」

    「我看誰敢?」小德沉聲道,「嗖」的一聲,抽出半截腰刀。

    這些個親兵都是閻文應府中的家兵,與北戍軍不是一道的,此時見對方率先抽出了武器,當下也不再客氣,一個個黑著臉膛,提刀在手,便向前營帳中強行衝撞而去。

    而季和卻站在帳門口,冷眼看著一切,這次自己有十多號幫手,定然不會再上次的啞巴虧。

    軍人脾性都火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小伍與小德熱血上腦,直接就迎了上去。黑甲軍都是以一敵五的好手,小伍與小德雖然敵不了五個,但兩三個總沒有問題。

    季和見著十多個親兵竟然撞不進去,嘿的一聲,便抽出腰刀,趁其不備,一刀砍在小德的左臂上,小德悶哼一聲,額頭已滲出豆大的冷汗。看來這一刀看的著實不輕,半個衣袖都被鮮血染透了。

    「小德,」小伍忙回身將小德扶起,這防禦一旦鬆懈,便如逆水行舟,瞬間潰退開來,一干親兵終於衝到了營帳深處,開始翻箱倒櫃的搜尋起來。

    念在都是軍人,小伍本是手下留情,只是用刀背拍打,沒想到這季和竟然如此陰險。小伍將受傷的小德扶到營帳中間,大吼一聲便向季和撲了過去。

    此時親兵們已經將營帳為了一圈,看來這次的確如季和所料,吃虧的不再是自己。

    「小伍,退回來。」岳鉉緩緩站了起來,扶著小德坐在軟榻上,從懷中摸出一瓶金瘡藥,輕輕撒在小德的傷口上,然後將自己頸間的紅巾解下,將傷口緊緊纏住。

    「小伍,此事是我們錯了,不要在鬧下去了。」岳鉉搖了搖頭,然後站了起來,輕聲道:「照顧好小德。」

    「大人,在櫃案中發現了一個香木盒。」

    「大人,在軟榻下面發現了玉虎。」

    隨著親兵的傳報,閻文應興奮的衝了進來,一把從親兵手中搶過玉虎,然後瞇起眼睛自己的鑒定起來。

    「體如凝脂,精光內藍,白、透、細、潤四品皆上,果然不出所料,這是真玉啊。」閻文應似乎大為激動。

    如此結果對於季和來說並不算最好,因為此時的閻文應神情激盪,定然不會嚴辦岳鉉。

    「岳鉉行劫在先,又拒不認罪,還帶頭鬧事阻攔搜查,再加上藐視長官,屢教不改,便這些也足以當斬!」其實事情並沒有季和說的這麼嚴重,季和只不過是說給閻文應聽而已。

    「放你娘的臭屁,誰敢斬我老大?」小伍聽到最後,怒極反罵起來。

    「住嘴,小伍。」岳鉉當場喝止。

    閻文應命親兵將玉虎小心裝進香木盒中,這才回過神來。「岳鉉,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你還要辯解嗎?」

    「沒有。」岳鉉一臉沉靜道。

    「好,最案已成,那麼便要依法處置,關入軍牢,等上報了兵部在審吧。」閻文應其實並不像動岳鉉,至少現在不還沒到時候,所以說的十分含糊。

    季和一聽便急了,「乾爹,如此判罰,如何服眾啊,這蕭公城可是乾爹一人說了算啊。」季和心中急切,連乾爹都叫上了,這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便是提醒閻文應廉如海已經下台了,不用再顧慮。

    閻文應斜眼一瞧季和,心中忽的煩躁起來,這小子與岳鉉有仇,卻向借老夫的手除之,但如今局勢未穩,這岳鉉又是廉侯的義子,實在是動不得啊,季和還是年輕,不知道這官場的微妙。

    「大人,這件事圈因小人引起,那車伕撞了我,然後岳千總救了小人,本來便沒有事了,卻是小人手癢,將玉虎偷了出來。這一切都與岳千總還無關係,還望大人明鑒啊。」小伍見閻文應要治老大的咀,忙跪在地上要替罪。

    「小伍,你快起來,這沒你什麼事,別胡言亂語。」岳鉉暗勁一發,想將跪在地上的小伍扶起來,不想著一拖卻沒有扶起。

    「老大,咱小時候經常進牢子,也習慣了,這進去一兩天就放出來,沒事,還誰都一樣。」小伍倔強道。

    閻文應眼中一亮,這小伍這局攪的好,閻文應接著小伍的話,道:「事情原委即使如此,那邊講小伍關押入軍牢,等待進一步的審訊。」然後又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岳鉉道:「岳鉉身為千總,不能及時約束部下,罪當罰,便免去半年的餉錢,以示小懲。」

    季和見竟是如斯結果,心中忽的一滯,嚇出了一身冷汗,難道這是乾爹的警告,嫌我多嘴?季和偷眼向閻文應瞧去,見閻文應一臉喜氣,竟是高興非常。這大將軍當得可謂另類啊,季和只能如此感歎,同時對岳鉉的恨意更深了一層。

    同樣身為義子,岳鉉是廉如海的義子,而季和卻是草包將軍閻文應的義子。季和心中不甘,不甘一輩子落了人後,如今三侯下野正好給了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無論如何,季和是不會放棄的。

    草包將軍走了,岳鉉的宿醉也醒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墮落至此,害的兄弟也跟著自己受累。侯爺,我還是決定去找你,如今這北戍軍已經變了味,很快就會面目全非,我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岳鉉望著將墜的夕陽,如是想著,忽然臉上浮現如一抹笑意。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8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四章 謀劃

   
    四月二十九,真武山

    真武山是天命教總壇,殿堂格局與九仙山相同,都建有三殿兩壇一祠。只不過真武山上的建築群規模更為宏大,裝飾更為富麗堂皇。

    四月初,帝君便移駕真武山齋戒,清心寡慾靜坐於三清殿中。當日移駕之時可謂興師動眾。

    整個白圭營十二衛共一萬兩千人嚴密守護在帝君龍輦兩側。而前行開路與守尾的禁軍則是御馬監的軍隊,御馬監抽調出十衛,共一萬精銳。

    再加上內務府十二監和太醫院的隨員共八千多人,這陸續隨行的隊伍足有三萬人之多。

    如今端午節將至,到時候真武山定然香客如雲,魚龍混雜,山上的道士自然忙不過來,為了確保帝君的安全和朝見的秩序,李復庭又將駐守在烏台近郊的駐軍盡數調到真武山。

    如今整個真武山可謂全方位武裝,只差沒給山體表面披上一層鐵甲了。白圭營與御馬監嚴密地將三清殿守衛起來,在三清殿前後的兩個大型白玉廣場便成了禁軍們的軍營。這些還都是明裡的佈防,而隱藏的兵力只怕早已將真武山各處要道嚴密的監控起來。

    而山上的道士則一分二,文修道士與帝君一併進駐三清殿,為帝君禱唸經文,宣誦大義。武修道士則配合禁軍護山。

    如此靈秀逸仙的真武山自此便沾染了太多的凡塵與蕭殺。連那雲蒸霧繞的雲海奇境都變得詭異起來,一連多日都是黑雲蓋日,似乎連上蒼都不滿真武山被玷污。

    而平日陰雲籠罩,朔風獵獵的祖師祠堂卻忽然變的祥雲浮動,金光普照起來。這裡乃天命教禁地,而且處於絕壁裂谷之上,這後山山勢奇險,卻是一道天塹。基於以上兩個原因著後山便沒有駐防軍隊。如今這後山便成了整個真武山最寧靜源的地方了。

    而此時天塹之上卻佇立著兩人。一人身材修長,身披紅袍,面頰掩有白紗,遮住口鼻,只露出兩隻妖艷的長目。不用猜也知道此人定是那擁有一張絕美面容的御史監李復庭了。

    「刑天,前些日子你去丹鶴山可有收穫?」李復庭柔聲道。

    「沒有找到。」黑袍人搖了搖頭,然後隨意的坐在了一處凸起的岩石上。

    黑袍人身材與李復庭一般標誌,頭上戴著縛有黑紗的露頂斗笠。竟然知道了此人叫刑天,那麼鳳凰的主人,天命教首座便是他了。在閩牧州的時候刑天剝人面皮,又在伏牛谷與易雲子大戰,可謂強悍之極的存在。

    李復庭是因為擁有一張美艷絕倫的面孔,這才白紗敷面。但這刑天卻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在閩牧州為了掩蓋真容,剝人面皮。如今回到自己的教壇又頭戴斗笠,可謂怪哉。

    李復庭口中的丹鶴山在閩牧州與吳牧州之間,千年來各代道教首座都埋葬在山中。

    「怎麼會找不到?」李復庭訝然道。

    「當日師父是我親手埋葬的,那本《普陀山仙遊記》也是我親手放進師父衣襟中的,但我此次探墓,卻找不到了」刑天嗓音嘶啞,似乎喉嚨中梗有尖刺。

    「那書可是羊皮所製,絕對不會腐化,竟然不是腐化了,那麼定是被人盜走了。」李復庭雙眼一閃,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

    刑天沒有在言語,而是從懷中摸出一塊窩頭,掰開一角塞進嘴裡,嚼了起來。

    「你沒有發現有人偷盜的痕跡?」李復庭試探問道。

    刑天想都沒想便搖了搖頭。原來刑天延遲回山卻是去丹鶴山找尋佛國城三寶之一的《普陀神遊記》。

    李復庭沒有再在這個無解的問題上糾纏下去,見刑天吃完了手中的窩頭,才又道:「後日便是大節,到時候帝君便會在真武山當著百姓的面銷毀三牌,在天工牌露面之前必須將唐正山殺死。」

    「這是帝君的意思?」刑天忽的揚起頭顱,臉前黑紗劇烈的飄蕩起來。

    「當日我與帝君討論了其中利害,自然是得到了帝君的默許,不然怎麼會在大節其間將蕭公城另一半的兵符交與我。」李復庭說的兵符,乃是調動軍隊的依憑,在大節其間李復庭與閻文應各持一半兵符,當兵符合一便可以隨意調動蕭公城五萬常駐軍。

    如今百姓都知道博物侯入獄了,也都知道天工牌不在帝都,只要天工牌出現在帝都,侯黨便會死灰復燃,博物侯也就不會死了。因何會推測出如此結果呢?因為百姓的力量是不容忽略的。

    先不說三侯的黨羽分佈之廣,就說三侯在民間的聲望也是一般人望塵莫及的。如果百姓被有心之人操縱,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在博物侯死之前,天工牌絕不能出現在百姓面前。

    想通這一關節後,帝君猶豫不決的心,也就復歸冷硬。因為只有博物侯一死,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順的進行下去。

    帝君之所以將兵符交與李復庭管理,主要還是擔心廉侯舊部鬧事變亂。這才令李復庭防患於未然。

    「那邊派天地」刑天忽的站起,負手立在雲海之間,嘶啞的話語中略帶一絲無奈。

    「最遲明日便要行動,一定要趕在帝君銷毀三牌之前將唐正山之死傳言出去。」李復庭細心叮咐道。

    「只怕殺了唐侯也還存在風險,畢竟昔年的蒼龍五星就要齊聚了,如果不能一網打盡,那麼絕對後患無窮。」刑天漠然道。

    「你的意思是,將唐侯殺死後,再將刺殺唐侯的消息放出去,等將引來的蒼龍五星一網打盡,在光明正大的放出唐侯已死的消息。」李復庭一邊思考一邊踱起步來。

    「所以我們要在台獄布設重防,如此大節才能安穩過完,不然帝都必亂。」刑天嘶啞的聲音道出了些許荒涼。

    「看來真武山已經不是防禦的重點了,我們必須要盡快調動兵力,埋伏台獄左近,守株待兔。」想到這裡,心事重重的李復庭忽的豁然開朗起來。

    「刑天,台獄我來佈防,真武山就交給你了。」李復庭走到刑天面前,將刑天剛從懷中掏出來的窩頭拿在手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此時已是黃昏,按理說雲海應該是霞光萬道才對,但坐在天塹的絕壁上,二人眼中的雲海分明籠罩著一層濃厚的黑雲,像一條巨大的黑龍盤繞在起伏的群山之間。

    忽的一道金光從黑龍的嘴中穿射而出,李復庭知道那裡便是自己身側的祖師祠堂,而祖師祠堂上方便是搖搖欲墜的夕陽。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8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五章 刺殺1

  
    天命教在帝朝之前並不顯盛,文不比儒教大學士淵博,武更不如釋教武僧高深。正所謂文不成武不就,說的便是這種不尷不尬的境地。

    直到帝宗大戰時天命教才初露頭角,那時個人才輩出的年代,先是出了元道這位大文修道士,其學識的淵博足以與儒教的文宗相提並論。元道最後成了天命教的首座,也就是刑天的師父。

    而後又出了刑天這位武學天才,其卓絕的資質更是一舉躋身宗師之位,與釋教平分秋色。這一文一武再加當初投靠的是帝朝,使得天命教在這二人手中鼎盛起來。算到如今,更是信徒遍佈八域一舉成為三教魁首。

    說道天命教的武學,便要談談刑天據道教大義所感悟出來的修習法門,歸結起來便是流水步,清靜劍,無為。

    刑天座下一共八大弟子,分別是「天地法相,初隱歸一」這八字連在一起正好詮釋了道教義理。

    《易經》有云「法象莫大乎天地」這句的意思是說宇宙間可以傚法的最大的形象便是天地。而如何才能將自己提高到等同於天地的存在呢?便要「初隱歸一」將自己的身體、感知完全回歸到最初始的那一刻。

    自然這只是義理,古今千年還沒有人能做到。

    對於「初隱歸一」,如果大家還記得在唐侯之變那夜這四人在天工府後院杏子林伏擊陳伯與唐云的話,那麼應該對這四人有些印象。

    四人中道一修為資質最淺,只習得清靜劍初級,因為清靜劍要配合無為施展,從當日「破風」這招便可以猜得到道一對於法還不能做到收放自如,以至於當日差點慘死在陳伯的震動之下。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道一似乎有龍陽之癖,而且樂此不疲,似乎當日對唐云這位美男子頗為中意。

    比道一強一些的是道歸,此人無為修到中級,但是對於劍法的領悟不夠,獨獨學會了流水步,一套「流水」步法可謂飄逸輕靈之極。當日陳伯便是被此人拖住,不得走脫。

    再說道隱,此人行蹤極為隱匿,無為領悟最深,已經可以達到「藏氣」境界,道隱棄劍而獨使弓箭,並依據無為的義理,而悟出了「無聲」之箭。當日殺死陳伯的便是此人,其後在追尋唐云時被寇宗所傷,差點身亡。

    排在首位的道初,對比其餘三人的偏練,可謂武技比較全面,但都不突出,綜合實力卻不容小覷,所以三人皆聽從道初的指揮。

    這四人往往一起執行任務,在帝朝初期為了防止宗朝殘餘勢力滲透,這四人暗殺了不少重要人物。

    「天地法相」這四人可謂神秘,執行任務時皆兩兩組合。其中「法相」二人三個月前在閩牧州出沒,驛所奪牌,又多次暗殺劉云清,大家可能頗為熟悉。這二人年歲皆小,但資質卻在「初隱歸一」四人之上。

    道相可以說是一個刺客,精通近身格鬥與易容化妝,一柄一寸刃墨黑匕首是其最愛。最崇拜的人便是首座刑天,一心想要追求武學的頂峰,熱血好鬥,也算是難得的人才,只不過心術不正,擅殺嗜血,為了激起劉雲清的戰意,使其能夠全力與自己一戰,竟將十歲女童一掌打死。其後身敗被俘,又以王岱宗向脅迫,使得劉云清與王岱宗雙雙落崖,使得劉雲清命在旦夕,如今也不知怎麼樣了。

    而道法則更為可怕,此人小小年紀便老成持重,而且是體質特意之人,天生天耳通,能夠聽出武者法的強弱。此人武技靠的是鋼索,而且是有名的控龍術,此術也就是也可以認為是機關術。除過這些更重要的是道法智謀極佳,由無奇之不覽,可謂文武雙修。其前途不可限量,此人雖然對於武途的追求沒有道法那般狂熱,但對於刑天的崇拜可謂勝之已極。

    說道神秘,便只剩下到現在也為曾謀面的天地二人,這二人三個月前一直待在越牧州,而且范居中的死也與他們有關,能排在法相二人之前定然有其獨到之處,不然也不會被刑天慧眼識中。

    四月三十,夜,帝都西郊,柏陰山

    劉時舉此時正戰戰兢兢走在通往台獄的腸谷中,此時已經過了哨塔,只覺兩側陰風肆虐,樹影婆娑,似乎比次來時更為陰森可怖了。

    劉時舉哭喪著臉,看著身前掌燈的兩個小獄卒,不禁加快了腳步,靠了去,這漆黑可怕的夜也只有兩盞猶如鬼火似的亮光令劉時舉感動一絲溫暖。

    當日受迫於易雲子,劉時舉曾冒夜來過這裡,但事隔五日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而這也是令劉時舉感到沮喪的原因,劉時舉身為刑部侍郎,主要的職責便是協同管理京畿的各大監獄,本來這種探訪的小事作為侍郎是不會親自前來的。

    可這回不一樣,劉時舉是拿著李復庭的令牌,奉李復庭之命前來的。大家都知道這台獄乃李復庭所轄,李復庭的令牌對與典獄卒來說不啻於聖旨,可見這次劉時舉是有絕大的密令在身。

    但令劉時舉感到可怕的不是這密令也不是週遭陰森的環境,而是背後若隱若現的氣。

    何為氣?說法可謂多種多樣,但對現在的劉時舉來說感受到的這股氣應該可以稱為「死氣」。

    走在曲折的小道,劉時舉可謂步步驚心,冷汗是出了一層又一層。甚至幾度曾經眼前出現了幻境。

    好像看到了四周詭異的樹林飄蕩出耀眼的青綠光芒,然後是樹木發出「咯吱」的響聲,樹影胡亂的舞動,土地無聲的翻起,無數想像中的惡靈破土而出,向自己逼來。

    劉時舉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但是幻覺中那兩雙閃著妖豔紅光的眼睛卻是真實存在的,而這正是死氣散發的本源,也是劉時舉恐懼的本源。

    在無數次的煎熬中,忍受著強烈的嘔吐,劉時舉終於在虛脫之前趕到了台獄的入口,劉時舉大鬆口氣,至少這裡還有百號人,人氣總算聚集在一起。

    其實在身前掌燈的那兩個小獄卒也不好過,但相比劉時舉來說能好得多,畢竟他們早已習慣了這裡的氛圍,但無疑的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問號,為何今夜氣氛這般詭異?

    小獄卒利落的打開嚴密的鐵門,然後躬身將劉時舉應了進去。

    三人一行疾步來到獄卒寢房,由於晚一般絕少有人來到台獄,所以這幫獄卒也是肆無忌憚,這小小的寢房中可謂「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猶如前段時間出了李二那檔子事,這嫖暫時被封起來了。

    但是當劉時舉推開房門時,室內一派烏煙瘴氣,酒肉香味,汗臭腳氣,大聲吆喝,四處喧嘩,儼然一個大雜燴。

    看到這一切,劉時舉緊皺的眉頭忽的舒展開來,臉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比之外面的詭異氛圍,這裡顯得熱鬧而又親切不少。

    看到刑部侍郎忽的站在眼前,眾獄卒經過一系列複雜的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動之後,終於喧鬧停了下來,室內變得死靜。

    劉時舉來不及擺官威,一臉嚴肅的掃視了一圈,見典獄長也混在其中,便將其叫道身前,沉聲下達了命令:「吹鐵哨,竟所有獄卒全部集中到這裡。」

    經過一刻鐘的雜亂,擁擠的室內被擠得滿滿噹噹,二百二十一人,全部整齊的排列在屋內。

    劉時舉拿著名冊挨個點著人數,突然雙眼一閃,對膽顫心驚的典獄長道:「這裡少了兩個人,一個是李二也就是你侄子,還有一個叫黑子,他們人呢?」

    典獄長抹了把臉頰的油汗,小心回道:「劉大人,這事情已經報了刑部,黑子被黑虎門壓死了,而我那侄兒李二辭去了典獄,已經不干了。請大人明察。」

    劉時舉聽黑子死了,當下心中一蕩,想到了五天前的事情,這事情與自己也有瓜葛,還是不提為好,劉時舉乾咳兩聲道:「事不宜遲,這是李大人密令,現在大家所我一起去控制室,將黑虎門頂起,然後一個人也不准離開,等候本官下一步指示。」

    身為典獄長,對著台獄的性質再清楚不過,像這種緊急召集令從前也有過,但並沒有向今夜這般嚴密。典獄長暗吸了口氣,連聲應喏,不敢多置一言。

    一行人舉著火把,二百多號人分成了兩撥,一撥前往控制室準備,另一波前去造飯,看樣子今夜定然是睡不了了。

    典獄長小心的陪同在劉時舉身側,心中暗道:「這一次是全部抹殺呢?還只是去龍潭牢,但龍潭牢只關押了博物侯一人,難道是去殺害博物侯嗎?」

    想到此處,典獄長渾身打了一個冷戰,心中突然百味交雜,這博物侯到底犯了什麼罪,既然非殺不可。哎,這世道竟然變得如此渾噩,雖然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典獄長,成天的吃喝玩樂,但典獄長知道這平和的年代至少有一半是博物侯的功勞。

    哎呀,典獄長猛的一拍油亮的腦門,心中暗叫糟糕:「如果真是的去刺殺博物侯,我這送行飯還沒有給博物侯送呢,看來這次只能等到日後祭奠的時候在補了,侯爺啊,別怪咱粗心,只是事情咱也控制不了啊。」

    典獄長是沒有權力開啟黑虎門的,除非有級的令牌或批示。黑虎門是通往地下二層的必經之路,所以一般給地下二層送飯用的都是吊籃,從地面的小洞穴將牢飯吊下去,然後將穢桶吊來。根本與地下二層中的犯人不接觸。

    隨著遠處緊緊繁雜起來的腳步聲,典獄長知道這是兄弟們送飯過來了,吃了熱飯好幹活,要開工了。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9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殺2

    易雲子當日進入台獄地下龍潭牢,確實沒有打算出去。一則是黑虎門只有在外面才能開啟,二則是接到了閔侯的密信前來保護博物侯。

    易雲子一路順水北上行到漢水,便依閔侯的錦囊行事,劫持了劉安世,脅迫劉時舉順利進入台獄。

    進入台獄的這些日子,易雲子寸步不離守候在唐侯身邊,因為這地下二層絕少有人下來,飯食都是用吊桶傳送,這台獄二百多嚎典獄和暗哨竟然都沒有發現龍潭牢中多了一人,而且是一個極難對付的人。

    易雲子每天除了打坐練氣,便是鑽研武技,絕少打擾唐侯,一天當中主要的任務便是到牢外搜集火把燈油,保持狹小陰冷的石室的光亮和溫暖。

    而唐侯更是如同瘋狂般,近乎變態的消耗著自己的精力。一連十多個時辰趴伏在案幾前不停地塗寫,直到易雲子不忍將其強制拖到榻,令其休息。除過瘋狂的塗寫,唐侯更多的時間便是對著三寸光柱冥想,而這種狀態更可怕,因為這不是以時辰作為時間間隔,而是以天數。

    「有三天了吧。」易雲子斜靠著榻,回頭望了眼身側案幾前如同入定般的唐侯,心道。

    易雲子用手中的木棒將身側的篝火扒拉了一下,火焰忽的竄了一下,昏暗的室內又亮堂不少。

    火光下,只見唐侯的白髮散亂,而且稀少了不少,雖然披著被褥但顯露出來的廓更為單薄,從側面整個肩部都塌陷了下去,而脊背彎曲的更厲害了,猶如一張破敗的弓。

    漸漸溫熱的氣流帶起了一絲微風,將唐侯稀疏的白髮吹拂的更為散亂,一張猶如岩石紋理般的面龐出現在了易雲子眼中,易雲子輕歎口氣,急忙側過了頭去。

    是如何一張臉龐,令易雲子不忍細看?只見唐侯眼眶深陷,皮膚灰白,連那部飄逸的美髯也脫落了不少,只是稀稀落落的如同枯枝敗葉一般掛在嘴角和下顎。臉上的皺紋猶如縱橫的北嶺一般深刻。

    這些時日,唐侯經歷了怎麼的掙扎、煎熬,竟然枯槁如斯!

    易雲子抹了把眼角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已經三日了,一直便是如此呆坐。有幾次易雲子都忍不住想要強制令其休息,但總是暗歎口氣,收回了手。

    這是他的心願,沒有人有權利阻止他。易雲子心中忽的一慟,難道這就是湘雲深愛他的原因?想起湘雲易雲子雙眼一暗,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過了許久,易雲子才有抬起頭,向渾然忘我的唐侯投來一道怨恨的目光。

    無論怎麼變,那雙眼睛,猶如清潭一般的眼神始終沒有變,就算如今的他形容枯槁,醜陋老邁,湘雲依然愛的是他。易雲子自嘲的笑了兩聲,將頭轉了回來,望著石蓋上那被跫然穿透的三尺破洞。

    「砰砰砰」忽的從洞口傳來三聲腳步聲,易雲子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果真不出閔侯所料,刺客來了。

    易雲子將斜靠的身子微微坐直,忽的閉起了眼睛,坐在篝火前打起坐來。

    好詭異的氣!易雲子臉色一峻,微閉的雙眼忽的一緊,雖然微弱的腳步聲只響了三下便消隱了,但是那股詭異的氣息卻順著硬冷的石壁傳了進來,而且慢慢將狹小的石室包裹起來,給易雲子的感覺便是進入了一座墳墓,這座墳墓充斥這恐懼、邪惡、絕望。

    易雲子有「五路觀八荒」之能,視覺聽覺都十分敏銳,而如今卻獨獨運起了聽勁。並不是易雲子對來者的輕視,反而是被迫放棄了更為直覺的視覺。

    因為易雲子知道就算刺客潛入到石室,也不一定能及時的發現其蹤跡,因為刺客幾乎沒有形態,只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這種情狀很難說的清楚。

    便在易雲子小心盯防之時,身側的篝火忽的發出「噗噗」聲響,沒錯,氣流出現了異動,刺客進來了!

    易雲子緩緩睜開了雙眼,望了望身側呆坐的博物侯,見博物侯沒有異樣,這才接著昏暗的火光四處打量了一番,果然如猜想般,室內一人也無。

    那股氣更濃烈了,似乎有收縮之事,這是易雲子反而感到一絲慶幸,多虧博物侯進入了忘我之境,對週遭並無感觸,不然定會被這股氣折磨的死去活來。

    易雲子鼻中輕哼一聲,大刺刺的抬起右臂,只聽寬大的袖口一抖,一條黑帶便如箭矢一般而出,直直向一側角落斜斜飛去。

    只聽角落忽的發出一聲輕咦,接著迸出一道火花,只見一人忽的從漆黑的角落顯出身形。

    易雲子見著神秘的刺客被跫然逼了出來,這才慢悠悠站了起來。

    二人背後皆是一道石壁,之間被篝火相隔,藉著跳動的火光,易雲子細眼瞧去,只見刺客身形細長,對,就是細長,而不是修長或瘦長。整個細長的身體猶如一根竹竿,直直的立在易雲子眼前,配合刺客的身份,這身形更令人膽戰心驚。

    刺客一身黑衣,而且這黑衣比較特殊,因為篝火是在石室的中央位置,按理說火光的散射應該一致才對,但刺客周圍的包括身後都籠罩在黑暗中,似乎將照射過來的火光盡數吸收。

    朦朧的身影,手中忽的閃過一點亮斑,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被無所不察的易雲子收入眼底,那是一根三尺鋼刺,柄部有指頭粗細,到了尖端一如鋼針一般尖細。

    這是「天地相」中的天地二人所用的武器。易雲子心中一蕩,沒想到既然派了這兩位頂級的刺客前來暗殺博物侯。而越牧州松江郡的郡守范居中也是被這二人在獄中刺殺了。

    易雲子知道這鋼刺在宗朝時便是頂級刺客的首選武器。那時候僱主僱傭這些刺客暗殺敵對勢力,並對敵對者的**時間做出要求。

    這些刺客便會根據僱主的要求進行刺殺藝術,鋼刺用特殊的手法刺出後,並不會令目標當場**,可以精準的確定**時間,而目標就如同自然一般,身體上絕對找不到任何傷口,便連經驗豐富的仵作也不能檢驗出來。

    當然這種在刺客口中可謂稱為藝術的鋼刺技,也不是那麼容易習練成功的,一個時代也就那麼一兩位。

    但是令易雲子沒有想到的是天地二人達到了頂級刺客的境界。在帝朝開元年間,刑天才陸續密收了八徒,為帝朝服務,清楚宗朝殘餘勢力。那個時候天地二人不過兩個二流刺客而已,沒想到短短二十幾年,這二人便達到了如此境地,這一切是刑天的功勞,還是這二人的資質絕佳呢?易雲子臉色重新嚴峻起來。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9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七章 刺殺3

    狹小的石室黑暗在逼近,篝火終於承受不住兩股氣的壓迫,無聲的熄滅了,只有赤紅的炭火依然散射出些許微紅。

    刺客走到篝火前停了下來,兩人又像先前那樣對持起來。

    高手對決,在行動之前習慣催谷出風壓感知週身氣流的變化,來尋找對方的破綻。

    之所以刺客停了下來,是因為在篝火後面的空間已經充滿了易雲子的氣。

    而博物侯週身更是被易雲子催谷出來的風壓所包裹,只要一有異動,易雲子便能及時感知,做出應對之策。

    道教擅於練氣,氣息綿長不斷,這二人又都是道教出身,也不知這樣的對決要進行到什麼時候。

    刺客的目標是易雲子身後的博物侯,但那裡幾乎不可能闖入,當一個頂級刺客遇到一代宗師的時候,除了保命退避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而且這一次竟然還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這刺客如今想要活著離開都很艱難,更別提要完成刺殺的任務。

    「你是天,還是地?」易雲子瞇著雙眼悄悄的將龍泉劍從袖口滑出。易雲子知道這天地二人總是成對出現,一個在明,一個隱在暗處。

    令易雲子驚訝的是隱在暗處的另一個刺客。因為跫然極善探氣,但是如今一刻鐘都過去了,跫然竟然找不出隱在暗處的那個傢伙。可見其藏氣的本領以臻至化境。

    「天地之前都是一個氣字,沒有天地之分。」刺客有氣無力的聲音輕飄飄傳了過來。

    還未待易雲子再開口,刺客陡然身動,以絕快的身向博物侯衝去。而易雲子也是同一時間「叮」的一聲抽出了遇邪必出的龍泉劍。然後身形急退,向博物侯靠去。

    但動的卻是跫然,只見一條黑帶「嗖」的一聲從刺客身後閃了過來,在博物侯身前形成了一道黑幕,將刺客阻擋在外。

    而此時易雲子已經站在了刺客面前,擋下了從肋下探過來的詭異鋼刺。

    風壓通過功從體內釋放出來,然後傳到武器的刃部,刃器越尖銳,風壓的穿透力愈強。可想而知這猶如針尖一般精細的鋼刺尖端所釋放出來的風壓定然更為可怕。

    易雲子手腕一抖,將鋼刺格擋回去,但猶如髮絲般尖細的風壓卻直直向易雲子腰側刺去。

    易雲子不得已只有急退半步,腳下踏著天罡步,堪堪躲過了如絲風壓的刺透。

    易雲子方穩住身形,忽覺後腰一痛,心驚之餘,忙將龍泉劍倒提起來,向自己腰側斬去,一聲微弱的氣爆瞬間炸開,兩人被迫各自退開。

    至此第一回合結束,易雲子低頭看了看腰腹,那裡的外袍已經碎成了布片,在紊亂的氣流中飛舞不休。

    方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為何易雲子會做出如此反常的舉動,還有那微弱的氣爆,又是如何產生的呢?

    易雲子平緩吐納,向半蹲在地上的刺客心中暗肘了起來,不愧為頂級的刺客,這鋼刺技的確出神入化,令人防不勝防。雖然尖利的刃器易於催谷出風壓,但卻極難控制,控制不好便會脫離刃器,白白消耗能量。

    方纔的閃電一擊,雖然易雲子將鋼刺格擋了回去,但是那柔若細絲的風壓並沒有斷絕,竟然還纏繞在易雲子腰身,若不是易雲子警覺,只怕就會被如絲的風壓割斷了腰身。

    易雲子深深吸了口冰涼的空氣,口中發出「絲絲」怪叫,只見身側的黑帶「嗖呼」一聲又隱在了黑暗中。如今暗處的刺客還沒有現身,必須要盡快將其找到,如此多拖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險。

    易雲子不能遠離博物侯,催谷出來的風壓有所不及,不然憑易雲子之能絕對有把握將另一個傢伙揪出來。

    蹲在地上的刺客自出現便沒有說一句話,連氣息幾乎也覺察不到,此時更是猶如一塊磐石般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圍的氣又出現了細微的波動,這是對方發動攻擊的前兆,易雲子雙目一沉,將龍泉劍平舉胸前,緩慢地向前推出,一道厲風陡然從劍尖而出,直直向刺客竄去。

    刺客蹲在地上身形不動,細長的手臂反握鋼刺在空中急速的擊刺起來,「刺刺」的破風聲中形成了無數道殘影,企圖將迫近的風壓化去,但似乎效果不佳,刺客還是被迫向後翻了三道,被逼到了對面的石壁前。

    「世間也只有你能與我教首座一戰,但你的風壓還是有所不及啊。」刺客在急速的喘息中大笑起來,似乎遇到了甚為好笑的事情。

    說道風壓,刑天不用借助刃器,單憑自身肉體的強悍便能催谷出十丈風壓,這是絕強的功。當日在伏牛谷劉雲清連刑天二十丈都進不了。

    能以自身作為刃器而催谷出絕強的風壓也許只有六神那樣的獸吧。

    宗朝第一先鋒杜雲煙借助赤骨能催谷出三丈旋風,在軍中也是無人匹敵的存在,便說杜雲煙的後人杜飛也能催谷出五尺風壓。但他們都借助了兵器之利,與刑天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如此再看易雲子隨手之間便能揮斬出三丈厲風,龍泉劍雖然鋒利,但卻沒有赤骨的異能,如此對比之後,易雲子的功力也算大成了。當然比之刑天卻還差些。

    「殺你,足夠了。」易雲子對刺客的嘲諷報以冷笑。開始易雲子準備近身纏鬥,因為這樣能節省許多能量。但是如今這鋼刺技詭異難測,若是再讓其欺身,不免會有所差池,自己倒還好,就怕博物侯受到什麼傷害。

    不得已,易雲子只能催谷出風壓將刺客逼開,讓其不得近身。這樣做是極消耗能量的,便算易雲子氣息綿長,也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易雲子在等,等跫然找出另外一個隱在暗中的傢伙,這樣便能反攻。

    顯然刺客也猜到了易雲子的打算,有氣無力道:「這跫然也不過如此,並沒有傳說中那般詭秘啊,只不過速度能快些而已。」

    刺客見易雲子並不言語,只是提劍在胸,防禦在博物侯身側。當下怪笑一聲,合身已經撲了過來,只不過這次的身法更為快絕,曲折的軌跡更是形成了數道殘影。

    說道殘影,劉雲清與道相放對時,在冶城神兵山側的懸崖上曾經施展過。梁莊為了破解杜飛的赤骨,在冶城城門前施展過。而易雲子在與蛇怪的纏鬥中也施展過,想必之下易雲子的身更為快絕。

    殘影需要極強的體魄,而體魄一直是釋教修習的重心,追求的便是力量與速度的極限。

    而道教側重修習功法,借助綿柔的功法來彌補體魄的弱勢,兩教的武技可謂不相伯仲。

    只見這刺客右手提著鋼刺擋在臉前,左手拖在身後,在高速的迂迴騰躍中身子極限前傾,上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如此姿勢可謂奇特,但更為奇特的是狹小的石室中重重的殘影竟然漸漸連在一起,形成了一條黑帶!難怪刺客對跫然的速度不屑,這傢伙的速度竟然也能達到如斯境界。

    這刺客的身顯然在梁莊之上,但比之易雲子似乎還要差點,因為易雲子的雙眼能捕捉到刺客的真身,如果易雲子的身法沒有刺客快,是不會看得到的,這就是判定的一個標準。

    此時的刺客出現了一個破綻,那就是對自己的速度太過自信了,他沒有想到在易雲子眼中所有的黑帶都已經被過濾,被鎖定的只有一道身影,那便是他的真身。

    這個破綻足以置他於死地,但易雲子並沒有趁勢出擊,但是猶豫了起來。如今跫然依然沒有消息,另一個刺客還沒有現身,此時自己貿然離開博物侯身邊,太過危險了。

    但是如果此時出擊,則能解決掉眼前這個傢伙,這樣一來對方便再也沒有幾乎得逞了。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9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八章 刺殺4

    狹小的石室中氣勁飛旋,易雲子已經退到了博物侯身前,催谷出一道猶如實質的氣牆,將博物侯擋在身後,以免博物侯被尖利的風壓所傷。

    「刺刺」刺客殘影重重,而鋼刺催谷出來的風壓猶如一道鐵鞭,四周的石壁被抽打的紛紛落下石花。

    易雲子雙目一沉,將龍泉劍交與左手,提擋在胸前,然後右手成指,藏在身後。易雲子知道刺客這般瘋狂的催谷是想趁亂襲擊。

    如今整個石室可謂飛沙走石,狂風肆虐,每一處空間都充滿了危險。果然不出易雲子所料,在塵霧瀰漫的石室中,刺客陡然無聲的消失了,或者說隱藏了起來。

    在先前的激戰中篝火的餘燼也被吹散,整個石室除了投射在案幾前的三寸光柱,都陷入了漆黑中。

    而光柱前便坐著博物侯,敵暗我明,而且敵人還是兩個。易雲子不敢托大,口中輕鳴,將盤旋在空中的跫然喚了回來,如今只能被動的防禦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易雲子額頭沁出了汗珠,從刺客出現到現在,易雲子一刻也沒有放鬆過,長時間的持續催谷,易雲子已經漸漸吃不消了。能量的消耗,伴隨著體力的消散,在這樣下去只怕易雲子會被刺客拖垮。

    「哈哈,哈哈,原來竟是這般原理,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突兀的大笑在易雲子身後炸響,易雲子心中一驚,博物侯清醒了?

    博物侯大笑三聲之後,口中急速的說著什麼,猛的站了起來,將披在身上的被褥一把拂掉,然後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光柱,忽的又盤膝坐了下來,然後將堆積在案幾上厚厚一層草紙盡數拂落,撿起地上的一隻碳棒,開始在空白的草紙上瘋狂的塗畫起來。

    博物侯似乎對週遭的一切都漠然無視,左手畫著草圖,而右手則在另一張草紙上飛快的演算起來。這般動作竟然與當日的唐雲一摸一樣。

    心驚之餘,易雲子忽的發出一聲苦笑,本以為博物侯會轉醒,沒想到卻是從忘我的狀態進入了瘋狂的境界,是什麼樣的奧義能令博物侯如此神迷,如此傾盡心血?

    博物侯突兀的舉動,也嚇了隱在暗處的刺客一跳,使得石室中靜謐空氣產生一絲波動。

    刺客的位置暴露了,易雲子嘴中怪叫一聲,跫然已經閃電出擊。易雲子週身更是發出「絲絲」尖利的聲響,這是氣流的急速膨脹。

    閃眼之間,兩道黑帶便出現在了石室中,互相纏繞在一起,或飛簷走壁,或騰空飛躍,不時還夾雜著金鐵相撞之聲。

    機不可失,易雲子再也沒有猶豫,緩慢的抬起左腳向前微跨一步,這一步猶如山嶽壓頂一般,整個石室都為之一震,四周石壁更是碎石碰落。

    這一招?沒錯這一招正是易雲子模仿刑天的十丈風壓,以自身作為刃器而發出的絕強風壓。這石室本就狹小,也就四丈見方,雖然易雲子催谷不出十丈風壓,但四丈對於易雲子來說也很輕鬆便能辦到,只不過這一招極損耗能量,先前易雲子便消耗了部分能量,只怕這一招過後,再無後繼之力。

    但如今的形式已經不由得易雲子猶豫了,易雲子這一招旨在逼出另一個刺客,不然在這般拖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果然兩道黑帶在易雲子絕強的風壓面前都為之一滯,跫然早在易雲子催谷之前便退了回來,而直接面對的狂亂風壓的便只剩下刺客一人。

    刺客將鋼刺護在面部,細長的雙臂交叉在胸前,拼出自身的功,想要對抗這股如重錘衝撞般的氣流。

    但兩者的實力太過懸殊,刺客如同石炮一般倒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對面的石壁上,「叮噹」一聲,手中的鋼刺脫手跌落在地面上。而細長的身子更是深深陷進了堅硬的石壁中,如此強橫的一招,想必刺客已經再無還手之力了。

    易雲子胸口急速起伏,努力平息身體的疲憊,開始散功,若是散功出現差錯,則週身的氣流足以產生強烈的氣爆。散功的過程中,氣流如同瀑布一般飛瀉開來,攪動的空氣更為紊亂,但卻少了那股尖利。無數的草紙在空中搖曳,除過博物侯所在的那一角安然無事之外,石室其餘空間都被波及的傷痕纍纍。

    跫然飛快的旋轉起來,形成一道黑幕保護在易雲子週身,易雲子紅潤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蒼白,雙眼卻死死盯著身陷石壁上的刺客。

    如今只制服了一個刺客,但是另外一個刺客始終沒有現身,方纔如此強橫的氣壓都沒能將其逼迫出來,難道這次卻是只來了一人?

    除過這種猜測,易雲子再也想不打其他的可能了,跫然探氣的本領那絕對是一流,就算此人再如何擅於藏氣,也不可能瞞過自己與跫然的雙重探查。

    「砰」一聲脆響,對面石壁上一粒碎石掉落下來,接著又是一粒,在易雲子訝然盯視下,陷身石壁中的刺客竟然動了起來,手腳皆攀附在石壁上,遠處看去猶如一隻蜘蛛。寒光閃爍間,易雲子看到刺客口中叼著鋼刺,雖然整個黑衣都破爛不堪,但卻依然看不清刺客的真容。

    竟然還能動,這刺客未免太過強悍了吧,如果是釋教高手受此一擊的話,這般情況還能接受,但這刺客分明是道教弟子,體魄絕對不及釋教武者強悍。想到這裡,易雲子側頭望了一眼仍然陷入瘋狂狀態的博物侯,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將週身還未散盡的風壓盡數吸了回來,重新右手成指,藏在身後。靜待事態發展。

    「蓬」的一聲,刺客手腳藉著石壁的反彈力,猶如一道電光向博物侯而來,呈現在易雲子眼前的是拖著殘影的人形箭矢,箭矢的尖端是刺客口中釋放出風壓的鋼刺!

    易雲子眼中一動,臉上閃過一絲驚疑之色,原來如此。難怪自己與跫然都沒能發現另一個刺客,原來竟是這般,這天地二人不愧為天才刺客。

    在易雲子閃動的眼中赫然映射出對面的牆壁上那深陷其中的刺客。但是現在明明還有一個刺客真身在空中,向博物侯刺來。突兀之間另一個刺客現身了,如此詭異的現身是易雲子始料不及的。

    如今功法,體力都消耗殆盡,所有殘餘的能量盡數聚集在易雲子的右手指上,這將是易雲子的最後一招,金剛指。這一招曾經將飛騰而起蛇怪六神戳如火堆,那麼這一招是否還能再現奇跡呢?

    就在刺客飛身而來的時候,跫然早已衝了出去,向鋼刺直直撞去,在易雲子看來竟然是兩道黑帶在空中成對撞之勢。

    跫然金鐵不穿,這鋼刺雖然鋒利還帶有風壓,但對跫然來說依然是如同草芥的存在,可以說不堪一擊,這一點易雲子是知道的。

    但那聲金鐵之聲並沒有想起,兩道黑帶竟然擦身而過,跫然身形急轉咱空中繞過一個半圓,從後面追了過來,但儼然已經來不及了。

    身在空中變向?就在兩道黑帶堪堪相撞之際,刺客的的腰肢竟然迅速扭動,整個身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過了跫然快如閃電的襲擊。

    如此情狀令易雲子想到了當日在驛所的六神蛇怪,六神蛇怪身在空中可以憑借強悍的肌肉數次微調方向。但要達到如此境界必須要有強悍之極的體魄,不然肌肉是承受不住這般撕扯的。

    知道此時,易雲子才明白這刺客絕對是釋道兼修,無論功還是體魄都達到了上層。

    一瞬間想了很多,但一瞬間刺客依然逼近,從易雲子身側繞過向渾然不覺的博物侯刺去。

    「休得狂妄!」易雲子見刺客竟然視自己如無物,竟然想要繞過自己。作為一代宗師何時被人如此輕視,易雲子大叫一聲,運起金剛指斜斜向刺客腰肋要害戳去。

    果然不出易雲子所料,刺客身在空中的細長身形開始微調,詭異的改變了方向,竟然再空中極限的弓起腰身,然後如同一支彎弓一般向下急速俯衝而去,而刺客鋼刺之下正是趴伏在案幾前的博物侯。

    易雲子腰身一扭,右手指天,卻早一步擋在了刺客身前,如果沒有早先與六神蛇怪交戰的經驗,易雲子是絕不會預測的如此準確的。

    顯然刺客低估了易雲子的實力,刺客本以為易雲子功早已耗盡,就算還有餘力,也絕擋不住自己詭異莫測的身。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早有一批蛇怪僅憑本能便會施展這等身法。

    一聲悶響,金剛指如同一支利箭戳進了刺客的左肩,而雙指而出的風壓更是透肩而過。

    刺客如同陀螺一般,被易雲子一滯,身子在空中翻飛不休,令人窒息的痛楚,疼的刺客張開慘叫一聲,鐵齒再也把持不住,鋼刺斜斜飛出,「叮」的一聲戳入身下的案幾。然後整個人被易雲子一掌拍的倒飛了出去。

    易雲子身形晃了晃,靠在石壁站定,轉首向博物侯鋼刺刺入案幾一角,並沒有傷到博物侯,易雲子呼出口氣,喚回了跫然,走到博物侯身側,輕拂了拂落在博物侯身上的細塵,這才向癱軟在不遠處的兩個刺客走去。

    直到此時,易雲子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其實至始至終這兩個刺客都在一起,從沒有分開過。

    最開始憑借空氣的波動,跫然發現了他們一人,而之後卻如何找到另一人,其原因就在那股詭異的氣上,這二人的默契幾乎天成,所散發的氣息相輔相成,外人極難察覺兩股氣的不同。

    練武之人的氣息起綜合實力的體現,幾乎沒有兩個武者的實力是完全相同的,所以他們的氣就會有差別。

    但這二人的氣息卻是互相彌補,渾然一體,這需要怎麼的默契才能達到啊,僅憑這一點他們也絕對稱得上頂級刺客。互相隱身在對方的氣中,難怪跫然覺察不到。

    方才在易雲子釋放出風壓之時,他們合身一處,以犧牲一人為代價,從而躲過了那狂亂氣流的絞殺,這才有了最後的方才最後的一擊。

    若不是易雲子經驗豐富,只怕便會在這二人面前遭殃了。

    殺還是不殺呢?易雲子提劍在手,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二人,卻又猶豫了起來。

    「陳耳,圓核我研究成功了。」身後突然傳來平靜的聲音。

    「你,你終於醒啦。」易雲子苦笑了兩聲,收回了龍泉劍。

    「放了他們吧,他們不應該死在你的手裡。」博物侯理了理散亂的白髮,將案幾上散亂的草紙收在一處,然後遞給易雲子,道:「替我交給唐雲。」

    「明天便是大節了,你不會自己交給他嗎?」易雲子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將熄滅的篝火有點亮了。

    「我還有事情要了結。」博物侯歎了口氣,一臉痛惜道:「你們不該來救我,這次絕對做錯了,這樣只會加速帝朝走向滅亡。」

    「沒有對錯,只有想做不想做,你真的變了。」易雲子別過臉去,不再言語。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9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劫1

    五月一,荊江城北郊雖然還有四日才是大節,但是各大牧州都已經開始舉行起盛大的集會,每座城池都是張燈結綵,一派歡愉。

    依照千年來的習俗,在大節這一天要吃粽子、賽龍舟、掛菖蒲、喝雄黃酒、做香角子、貼五毒、放黃煙子、吃十二紅。這才剛進入五月,迫不及待的百姓便像過大節似的,喜氣洋洋的開始了各項活動。

    但今年的端午相比往年卻有不同,今年的端午前要進行祭天大典,由帝君親自主持。生活在帝朝三十多年了,大多數百姓甚至連帝君的容貌都沒有見過,這一次絕對是難得的機會。

    所以今年的五月可謂是過雙節,一大早百姓便出城向荊江城北郊趕來,人流多的地方,商販必然也不少,這其中自然有住在荊江城貧民區的王老虎和餃子王。

    「這裡?」餃子王皺著眉頭,道:「這裡會有人經過嗎?」

    王老虎望了望剛露出半個臉的朝陽,將扁擔放在地上,堅定道:「就是這裡,而且絕對比那山道的人流多。」

    「老虎叔說的不錯,今天我們絕對能發一筆小財。」只見一個長相俊俏的小童忽的從餃子王的手推車上探出頭,笑道。

    「道仙都發話了,鐵定錯不了。」王老虎也不再囉嗦,將扁擔中的食具和材料盡數擺了出來,然後又從衣襟裡摸出一道粗布橫幅,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王老虎粽子外加十二紅」等字樣。

    王老虎將橫幅掛在扁擔上,又將扁擔豎立起來,山風吹過,灰色的布條「呼呼」招展。

    餃子王見夥伴已經下定決心將攤子擺在這荒無人跡的地方,無奈的歎了口氣,將小童抱下車來,然後又仔細觀望起周邊的環境。

    這二人到底在爭些什麼呢?還有那小童不就是易雲子的徒弟王岱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些事情還要從四月中旬說起,當日正好有從各牧州而來的商船在漢水暫泊,所以這二人便準備出城進購一批貨物,好在大節這兩天做買賣。

    便是那日這二人遇到了剛從南方趕過來的易雲子師徒,易雲子詢問了劉安世的事情後,便將王岱宗交與二人代管些時日,並給了二人一些銀兩。而餃子王正好沒有子嗣,又見這孩子長得清秀可人,心中歡喜,便連連點頭應允了,所以王岱宗這些時日一直由餃子王帶著。

    作為行商,無論是大商賈還是小商販,他們對於集市人流,百姓需求一切有關利益的因素自然比常人敏銳。

    今日帝君要在真武山舉行祭天大典,前往真武山的百姓定然比之平時要多出十倍不止,這麼多的人流在行商眼中那都是契機,都是錢。

    這二人也不例外,天未亮便出了城,想尋一處好地界設攤做買賣。

    尋來尋去卻沒有合適的地面兒,真武山上除了作為御商的四大家外,又豈容別人插足。而山腳下更是設不得攤位,那裡都是禁軍把守,搞不好會被當做可疑人物直接斬殺。

    這般說來,只有通往真武山的各處要道了。真武山在荊江城與長江之間,通往真武山水路皆可,能坐上船的那都是有財有勢的人家,所以絕大多數百姓還是選擇了走山道。

    其實荊江城北門有三條大道可直通南郊的鳳凰山,峴山,真武山。但如今通往真武山的大道早就被荊江城的城衛與簫公城的駐軍嚴密把守起來,這大道是留給朝官和有身份的人通過的,平民百姓想都別想。

    所以百姓只有從峴山繞過去,然後走山道。但令王老虎與餃子王沒有想到的是山道兩側比較平坦的地面兒都被其他小商販瓜分了,自己卻是晚來一步。

    二人沮喪之下只得再換地面兒,水道、大道皆沒自己的份,如今連山道都不行。

    王老虎扛著扁擔,餃子王推著木車,車上坐著王岱宗。三人漫無目的又行了一段路程,等來帶真武山西側的時候,整個天色已經大亮了,大典在巳時舉行,看來無論如何這個也趕不上趟了。

    兩個大男人皆唏噓一聲,坐倒在山坡上,便在此時,卻見坐在木車中的王岱宗忽的跳了起來,用稚氣的童聲對兩個小商販道:「老虎叔,餃子叔,我們如果將攤位設在前面那道谷口,說不定比其他商販賺的還要多。」

    王岱宗的話聽得二人一愣,而王老虎最先反應過來,猛的一拍後腦勺,大笑道:「小道仙提點的是,提點的是,餃子王,這回我們絕對賺了。」

    餃子王將王岱宗拉到懷裡,摸了摸其額頭,又站起身來,摸了摸王老虎的額頭,口中疑惑道:「腦子都沒有發熱,難道是我出現了幻覺。」

    「你他娘才說瘋話呢,你看啊,」王老虎伸出手指,一邊指著地形一邊對夥伴道:「這裡是哪裡?這裡是真武山西側,那道山梁是柏陰山,兩山之間的這條山道可直通荊江城西門,而且比之其他回城的路,不僅路程短,而且還好走。等大典結束的時候,絕大多數香客定然會選擇這條山道回城,又饑又渴的人們若是在途中看到我們的吃食會怎麼樣?」

    餃子王似乎有些明白了,「若他們果真選擇這條山道回城,那麼將我們的吃食作為回城前的墊肚兒在好不過了。」

    就這樣經過一番討論,二人來到了這處谷口,回城山道的必經之路。

    二人利落的將所有的擺設佈置妥當,這才愜意的坐在小板凳上,靠著溫暖的石壁,悠閒的曬起了太陽。

    「老虎叔,聽說荊江城昨天又著火了,這真的是嗎?黃姨昨晚說天上的大神都開始震怒了,先是后土,如今又成了祝融。」王岱宗盤腿坐在木凳上,望著咧嘴傻笑的二人。

    后土只得是土神,百姓迷信都相信地震是土神發怒了,而火災則是祝融火神引起的。

    「啊?你又聽餃子王家的婆娘亂說了,這幾日臨大節,大家晚上都要放黃煙子,放不好不就引起火災了嗎?」

    王老虎口中的黃煙子就是北方的炮仗,只不過裡面裝的不是硝藥,而是雄黃,點著後不響,只是冒出一股黃煙,一般燃不盡被扔了就容易引起火災。

    「就是,就是,別聽婆娘亂說。」餃子王見王老虎說的有道理,也附和道。

    「可是這火災不像是黃煙子引起的,黃煙子不會引起這麼大的火災。」王岱宗搖了搖頭,對王老虎的解釋卻是不以為然。

    「不是黃煙子,難道會是火神發怒了?」王老虎嗤之以鼻,小孩子畢竟是天真幼稚,就喜歡相信那些神怪蛇怪的故事。

    「在大家還沒有放黃煙子的時候,北嶺的山林發生過火災,然後是卻月城也發生了兩起。最後才是這荊江城。」王岱宗搖頭晃腦,繼續道:「黃姨說,一定是從北嶺樹林中跑出來了會放火的怪物,不然就是出現了縱火犯,趁著大節故意縱火。」

    「我說餃子王,都兩年了,你們家婆娘還在研究巫術啊,這交給小道仙的都是寫什麼亂七八糟的。」王老虎皺著眉頭,看著餃子王。

    「沒,沒有啊,雖然我家婆娘是滇牧州的苗人沒錯,但不是黑苗。自從嫁給我,就沒有弄過那些東西,可能是說著逗孩子玩。」餃子王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哈哈,沒想到這荒野中竟然也有人設攤,快過去,吃上一頓。」

    「這兩個商販不簡單啊,倪丁,看那邊。」

    「我正奇怪呢,原來如此,這才是會做生意的人你呢。」

    王老虎與餃子王忽的一驚,下意識的望了望天際,太陽還在東邊呢,怎麼這個時候會有人出現在這裡,這裡雖然回城方便,但是去真武山卻是不好走。

    隨著說話聲臨近,三道人影便從蓬亂的茅草叢中走了出來。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3:59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九十章 大劫2

    從山坡後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唐雲他們三人。

    這三人十日前在北嶺孤首山準備妥當後,便向帝都趕來。為了不引人注意,這些時日趕路都是晝伏夜出,除過在城中購些乾糧,絕少進城。不想這三人如今卻出現在了這裡。

    「喲,三位客官,要吃些什麼?」王老虎忙將木凳擺好,然後走到自己的攤位前,陪笑道。

    站在一側的餃子王雖然沒有說話,但心中也直打鼓,這荒野之中竟然還會碰到其他人,離這裡最近的村莊也在幾十里之外,絕少有人走這裡上山的。

    連王岱宗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依此向三人三人中陶安最高,身體最為魁梧,一身黝黑的皮膚,性情憨厚。倪丁身材接近陶安,但體型削瘦,皮膚微黃,臉上總掛著傻笑。只有唐雲膚色白皙,相比原來的柔弱氣質,如今成熟不少,整個人看上去更為俊朗。

    王岱宗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唐雲身上,忽的點了點頭,稚聲道:「這位哥哥長的真好看。」

    唐雲坐在凳子上,淡然一笑,向小童忽的眼前一亮,這小童氣質不凡啊年紀,便靈氣逼人。想到這裡,唐雲下意識的看了眼兩個忙碌的小商販,眉頭一皺,這小童與兩個小商販長的都不像,那麼這孩子?或者說這兩個小商販有問題?

    「小哥,給我們仨來三碗糖水粽子,每碗剝五個。」從昨晚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帶來的乾糧也吃完了,陶安雙眼盯著竹籃裡的粽子,直嚥口水。

    倪丁與唐雲對望一樣,也看出了問題,一般商販怎麼會在這裡設攤,而且這兩個商販一個長的滿臉橫肉,面相兇惡,一個又小眼鉤鼻,猥瑣之極,怎麼看都不像好人。

    倪丁傻笑兩聲,將小童招到近前,問道:「敢問,西面那道山梁是什麼山啊?」

    「老虎叔說那是柏陰山,山裡有**。」王岱宗大眼一眨,如實道。

    「老虎叔?」唐雲看了眼身側的布條,心中明白,這小童口中的老虎叔便是把面相兇惡的商販王老虎了。

    餃子王見這二人神色有異,心中一動,忙走了出來,急道:「兩位客官,誤會了,誤會了,這孩子是一個老道士寄養在我這裡的,過些時日便會領走。」

    「過幾天我師父便會來接我。」王岱宗點了點頭,附和道。尋了處溫暖的角落,坐在地上,玩起了石塊,卻是不再理會三人。

    「黑店?我們沒有說過啊,小哥定是誤會了。」陶安將眼睛從香氣飄飄的粽子上挪開,奇怪的看著餃子王,不解道。

    陶安方說完,只聽倪丁忽而乾咳起來,而唐雲也是一臉尷尬。

    「糖水粽子來了,客官我們這裡還有十二紅,不知各管要不要嘗嘗鮮?」王老虎將熱氣騰騰的糖水粽子端了上來,大笑道:「別看我兄弟二人面相不善,那可都是厚道人。」

    「啊,方才多有得罪了。」倪丁赧然道。

    「你們在說什麼啊,這粽子真不賴。」陶安才不管什麼面相善不善,搶過碗筷,狼吞虎嚥起來。

    「倪丁,待會我們還去真武山嗎?」唐雲卻沒有陶安的好胃口,顯得心事重重,將筷子放下,道。

    「至今還沒有與廉侯他們聯絡上,如果我們貿然去真武山太過冒險。」倪丁見兩個小商販靠在山坡上曬太陽,便湊到唐雲近前,小聲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直接去」

    倪丁點了點頭,打斷了唐雲。

    「小哥,在盛一碗。」陶安將碗中糖水一口吸盡,大叫了起來。

    「陶安,不要叫了,我這碗還沒有動,你拿去吃吧。」唐雲將自己的碗筷推到陶安面前,對陶安點了點頭。

    「這怎麼行,你還是吃點吧,這一路上風餐露宿,也沒吃上幾頓好的。」陶安連連搖頭。

    「我真的不餓,快些吃完,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唐雲說完站了起來,從懷中摸出幾枚銅板,放在了凳子上。然後向山坡走去,望著遠處那道黑色的山梁。

    父親就關在那裡,想必廉伯父如今定然也隱藏在山真想快些見到大家。

    唐雲知道這次大家不僅要去台獄救援父親,還要去真武山奪牌。令唐雲沒想到的是三牌中竟然是啟動浮屠極塔的鑰匙。

    帝君竟然能銷毀銷毀三牌,想必對找到浮屠極塔再以沒有耐心了吧。

    在翻閱祝大師的實驗筆記時,唐雲無疑之中看到了有關四大讖語的記載。所謂的四大讖語,分別是關於亂世神兵,「九天玄雨詠天將,太虛一滯為白尊。亂世神兵何者最?浮屠極塔度芸生。」

    三大神武械,「火死火生游鳳凰,風旋青鳥九天沖。神武械中尋蹤跡,龍龜一怒撞青玄。」

    佛國城三寶,「山海經注異世圖,鬼山尋蹤普陀游。十方廣界華嚴經,如是我聞元道宗」

    再就是五逆的傳說,「洪荒異獸引天災,五逆逞兇亂人間。五百年來得一聚,帝王將相拈手來。」

    三大神兵中,除過天將寶劍一直由故臧牧州的鎮西將軍,雷神張弘范所保管,其餘兩大神兵皆不得蹤跡。在三月初帝君調動一艘樓船下南冥便是為了尋找白玉尊的蹤跡。

    而帝朝開元以來,帝君可謂是調動整個國力,也沒能尋到浮屠極塔的蹤跡,當日天策府成立伊始便是為了找尋四大讖語中的秘密,但如此興師動眾,卻毫無結果,換做別人也會失去耐性的。

    三大神武械除過龍龜一直被壓在青玄山下,其餘兩鳥都重現人間,但神武械作為最尖端的存在,不僅牽扯到了雷石,還引出了一位神秘之極的人。

    佛國城三寶之一的《山海經》如今便在唐雲身上,當年刑天奉師父遺命將《普陀神遊記》連同元道真人屍體一併下葬,而下葬的地點便是丹鶴山。但奇怪的是,相隔三十年後,刑天再去探墓的時候,卻找不見了那本神秘的羊皮書卷。

    當年帝朝攻陷滇牧州的時候,佛國城主將三寶一併獻與帝君,而《華嚴經》並沒有被帶走,而是留給了佛國城的大法師法藏聖僧。馬上便要到七月佛會了,只怕到了那日,滇牧州又要歷經劫難了,要知道帝君對佛國城三寶是勢在必得的,不然刑天也不會冒大不韙私自開啟師父的棺木。

    五逆的傳說,世人知之甚少,一般只流傳在各方勢力的首層。機緣巧合下,唐雲曾得到五逆之一的玄蛇,但卻不幸掉落到岩漿中。雖然這一切都是閔侯設計好的,但唐雲知道閔侯是為自己好。

    迎著山風,望著蒼莽群山,天空浮雲湧動,唐雲暗歎口氣,這世間的秘密太多了,有太多的奧義等著人們去探索,但為什麼人們總是將目光集中在腳下,將心思放在身邊。為了權力、金錢、而肆意妄為,引發戰亂。

    為什麼就沒有人願意抬頭望著遠處,穿過群山,越過江河,在那汪洋的盡頭,南冥之極端,去猜想去探索我們世界的本源,本來的面貌。

    為什麼在我們八域之洲的以外還會有別的大洲,而且那上面為什麼生存的不是人類,而是可怕的獸?知道的愈多,心便會變得愈沉重,為什麼絕大多數世人總是這般愚昧無知?

    唐雲摸了摸暗藏在腰腹的羊皮書卷,等將父親就出來之後,便趕赴滇牧州,只要找到佛光和尚,便能解開《山海經》的秘密。

    在獨自呆在孤首山的這些日子,唐雲除過改裝黃能,再就是抓緊時間研究從父親書房帶過來的那本《催眠術》,因為唐雲知道這次定然又會與李復庭相遇,如今細細鑽研了這後,對李復庭的邪音也找到了應對之策,絕不會像上次那般被輕易迷惑。

    這次自己是做足了準備,只希望能為救父親盡一份力量,至少不會再成為大家的負擔!

    「唐雲,這裡人跡罕至,我們便從這裡繞到柏陰山多至中午便能趕到。

    「哈哈,吃的好飽,我們出發吧。」陶安抹了把嘴,從凳子上站起來,向二人走來。

    「好,我們這便去取黃能。」

    「這三人竟然是去,柏陰山?」望著三人漸漸遠去的背影,王老虎吞了口唾沫。

    「看罩在那山樑上的黑雲,越來越濃烈了,不會下雨吧。」說起柏陰山餃子王也是一臉唏噓,那裡可是傳聞發生監嘯的地方啊。

    「那黑雲,好像是從真武山傳過去的,像一道巨大的黑龍,好漂亮啊。」聽到二人的喟歎,小童卻跳了起來,望著天際的黑雲連連拍手叫好。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4:00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劫3

    辰時,荊江城南門青石大道兩側軍旗獵獵,與高聳的軍旗並列的是兩隊全副武裝的帝岳軍,寒光閃爍的鐵戟,玄黑珵亮的黑甲使得分列在大道兩側的士兵顯得莊嚴無比。

    而從高闊的城門魚貫而出的,華麗的黑蓬馬車更是猶如黑龍一般,一直從城門延伸到遠處。

    坐在馬車上的都是各類朝官,二監的人馬早在帝君齋戒時便上了山,如今這批便是三省六部的人馬,早在兩個月前,三府便被空置,府中所轄官員不是入獄便被分到了別的府衙。

    走在這些黑蓬馬車之前的是一輛富麗堂皇的駟馬大輦,錦繡的車篷上刺繡著七條黑色的蒼龍,蒼龍競相追逐爭奪蓬頂的寶珠,而在車篷的四角分別雕刻著四頭神態各異的,如此堂皇的修飾,這輛馬車上自然坐的不是一般人物。

    再看金車兩側更有兩隊黑甲軍分三層護駕,這車中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沒錯,正是帝君的獨子,也是真個帝朝的儲君,無憂太子。

    護駕的黑甲軍手中擎著「青角」旗號,金車之前有二人騎著兩匹黑驪馬行在前頭開路,左騎之人一身黑甲,雖然身材不算高大,但一身橫練的肌肉卻忒的凸起,紅纓高懸的頭盔下是佈滿鬍鬚的方臉。此人正是禁軍衛之一的青角營營頭張維方。

    右騎之人相比張維方身形可謂薄弱了些,身上也沒有披甲掛胄,露在外面的皮膚也是白淨細膩,雙眉斜挑,雖然不乏英氣,但臉上一絲鬍鬚也無,卻嫌陰氣過重。此人卻是曹夢忠,不知這尚膳監的侍監怎麼會服侍在太子身邊,要知道太子身邊有專門的太監機構典藥局。

    馬車轔轔,鼓樂蕭蕭,整支車隊便浩浩湯湯的出發了。劉時舉坐在馬車內,緩慢的將簾子放了下來,漫不經心的端起身前小几上的蓋碗茶,輕抿了幾口。

    「賢侄,有何心事?」坐在對面的劉誓熊見侄子似乎心神不定,小心問道。如今劉誓熊對這位自己一手捧上來的刑部侍郎不敢再小視,若不是劉時舉冒死將易雲子帶入台獄,只怕自己連寶貝兒子的屍首也找不著。

    劉時舉當然會心神不寧,是自己偷偷將易雲子放進台獄,昨日李大人竟然又派自己去台獄。雖然李大人只是口頭交代,命眾典獄卒將黑虎門開啟,三刻過後再重新關閉。雖然整句話中只是告訴自己開門關門,也沒說有誰要來。

    但劉時舉知道昨夜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是刺客,而且是很厲害的刺客。如今關押在台獄一層的官員都用錢贖了出來,只剩下黑虎門後的官員了。黑虎門內的地下兩層,包括博物侯總共才關押了三人,若要行刺,除了博物侯劉時舉再想不到還有誰值得李大人如此重視。

    但事情絕然不會按照李大人預定的方向進行,因為沒有人能想到台獄中早已放進去了一位實力不在刺客之下的人。

    如果刺客行刺成功到還罷了,一旦失敗,若是博物侯沒有死,只怕李大人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這銷毀三牌與博物侯的死有何關聯?」劉誓熊心中一驚,湊到侄子耳邊小聲問道。

    劉時舉被問得渾身一震,一層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衫。是啊,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整個刑部都算是李大人的轄屬,自己作為刑部的二把手,自然能嗅到一些訊息。

    劉時舉知道李復庭定然在百姓中安插了許多暗哨,等到大典一開始,這些暗哨便會聯合李黨在百姓面前上演一出大哭戲,將博物侯「病逝」的消息散佈出去。

    想必帝君也早已默許了李復庭的騙局,但這些事情只能藏在心裡,有哪敢到處張揚胡言。

    劉時舉警惕地看了眼叔父,緩慢將的自己白淨的左手舉到叔父臉前,小聲道:「我們是別人的手,手沒有大腦,所以不會思考。這樣才是手的本分,如果手不聽指揮,那麼就會被斬斷換掉。」

    劉誓熊被嚇了一跳,肥胖的身軀猛的一顫,忙笑道:「我什麼都沒問,呵呵,什麼都沒問。」

    劉誓熊見侄子臉色一緩,急忙岔開了話題,乾咳兩聲道:「侄兒,你果真要將那女飛賊納為小妾?」

    劉家作為一個聲望頗為顯赫的家族,所有族中子弟的聯姻都必須經過族中老輩的同意,不然便會被逐出族籍。

    為何劉誓熊會這樣問呢?這還得從前些日子說起,當日劉時舉將易雲子引入台獄的時候,曾經在典獄卒魔掌下救得一名女犯,看著問話,劉時舉竟然想將那女犯納為小妾。

    「她是為了救治家中病危的老母才被迫偷盜,她不叫女飛賊,她叫洛纖纖。」劉時舉忽的激動起來,整個白淨的臉面都便的通紅。

    「雖然是個小妾,但家族的長老也不會任你胡為,這等醜事若是流傳出去,我劉家顏面何存?」說道此事,劉誓熊忽的腰桿挺直,口氣更是義正言辭,卻不容許一絲的妥協。

    劉時舉暗歎口氣,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叔父糾纏不清,端起蓋碗茶,不再做聲。

    劉時舉乘坐的馬車比較靠前,自然是官職身份較高。作為御商的馬車本該行在車隊的尾部,而劉誓熊能坐在前頭,自然是沾了侄子的面光。

    武商四家中如今劉家漸興,而原來的龍頭老大倪家可謂中道沒落了。坐在排在後列的蓬車上,倪震亨比之劉時舉更為心神不寧,這才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了三層冷汗。

    倪震亨強裝鎮定,又細細看了一遍在對面的人,喉結滾動了一下,忽然問道:「侯,侯爺,這次真武山上可謂重兵防守,您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對面的人拂了拂兩鬢的白絲,緩慢睜開細長的雙眼,淡然道:「你在害怕什麼?」

    此人正是文德侯,閔君臣。不想閔侯既然會坐在通往真武山的馬車上,如此行事雖然危險,但仔細一想卻也是唯一能進入真武山內部的途徑了。不知文德侯有何打算?

    「您在百姓中混了那麼多暗探,真的只是為了傳播『唐侯病逝』的消息?」倪震亨抹了把額角的冷汗,細聲問道。

    「你以為我會幹什麼呢?在大典之時作亂?」

    此言一出,倪震亨呼吸忽的一滯,張嘴想要說話卻是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救援唐侯的人馬已經出發了,如果在大典之時將『唐侯病逝』的消息流傳出去,那麼將唐侯救出後,想必帝君也不會調遣大軍圍堵追捕我們。」

    倪震亨終於緩過氣來,心中當下一鬆,只要閔侯不在大典作亂便好,不然整個倪家就真的要被滿門抄斬了。

    但是閔侯的決定竟然是在大典之上散佈『唐侯病逝』的消息。倪震亨腦中忽的亂極,不知閔侯如此做法的意義何在?

    「帝君要銷毀三牌,最擔心的是什麼?」閔君臣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的倪震亨,繼續道:「最擔心的是博物侯的生死。只有讓百姓知道『唐侯死了,是病死的,不是帝君害死的』那麼帝君才能順理成章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化解一直以來與百姓的矛盾。」

    「這些謠言,我想帝君定然會派人在大典之上傳播,但是侯爺您又為何冒險坐毫無意義的事情呢?」倪震亨沒有理清其中的糾結,反而更加的疑惑起來。

    「呵呵,我當然是來助帝君一臂之力,但這只是一個方面,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閔侯早已猜到李復庭會在大典之前派人刺殺唐侯,所以才會在半個月前將易雲子安插在唐侯身邊,保護唐侯的安危。

    到時候在大典上,李黨與帝君會合力演出一場大哭戲,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博物侯竟然還活著,而且會被廉侯救走。

    等將唐侯救出來,便隱匿山林,從此再不過問世事,木已成舟,就算再追悔莫急,想必帝君也不會再有動作了。
tt9981 發表於 2011-8-11 14:00
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劫4

    三大主城之間的三角區域是南陽盆地,而帝宮便坐落在南陽盆地的中心,博物侯口中的「百種百收」之地指的也是這裡。

    在這片地域被開發之前,帝都的糧食都要靠各牧州的漕運來供應。直到南陽盆地被開發後,才稍微緩解了帝都糧食匱乏的局面。

    在滇牧州與故臧牧州之間有昆吾山脈,這條山脈是八域三大山脈之一,與北方的北嶺山脈和南方的燕行山脈齊名。

    這條位於西方的山脈不僅將滇、故臧兩大牧州所阻隔,更是斷斷續續的延伸到南陽盆地的邊緣。

    柏陰山便屬於昆吾山脈的一部分,從這裡地勢陡然高聳,與真武山一起形成南陽盆地西側的屏障。

    真武山之西,群山起伏,荒蕪之地王老虎趴在山坡後面,一臉驚疑之色,額角的汗珠混著灰土滾落下來。

    「看到什麼了?」餃子王牽著王岱宗蹲在地上,小心露出了半個腦袋,「啊,這,這是」

    「帝岳軍!」

    隨著視野的展開,只見在山坡下幽深的峽谷中,一支黑甲軍迅速的穿行其間。從王老虎這裡由於距離過遠,黑甲軍小如蟻群,但那高擎在隊列中,獵獵而動的軍旗上大大的「帝」字卻清晰異常。

    「這支帝岳軍足有五千人向卻是柏陰山的方向。」王老虎吞嚥了口唾沫,但乾燥的咽喉依然十分難受。

    「對了,早先那三人的去向也是柏陰山方向。」餃子王皺著眉頭,思索起來。

    王老虎抬頭看了看天色,雖然驕陽當空,但西天的黑雲卻暗湧如潮,只怕再過小半個時辰,整個天色便會被黑雲覆蓋了。

    「看來今日不尋常啊。」王老虎看著驚疑不定的餃子王,指了指詭譎的天象。

    「叔叔,要不我們去瞧瞧,山坡前面那道山崖應該能看到柏陰山後面的景象,」王岱宗雖然只有十來歲,當卻顯得興奮異常,見兩個商販皆面有難色,又道:「反正現在也沒有生意,我們只是熱鬧,距離那麼遠,根本不會被發現。等到了時辰,我們再回來做生意也不遲。」

    「這--」餃子王卻是猶豫了起來,這是軍隊啊,若是到時候惹禍上身就完了。

    「小道仙說的對,我們只是不打緊,走走,去瞧瞧。」王老虎乃血性漢子,拍了拍同伴,便準備動身。

    今日真武山大典,這支軍隊不再真武山護駕,卻暗中調度到這裡,其中自然有問題。

    「等,等等,我去把家當收一下。」餃子王行事雖然謹小慎微,但膽氣也不小,只是心中總是突突亂跳,當然這是不好的預兆。

    柏陰山,腸谷口,台獄哨塔天空已經完全被黑雲覆蓋,或者說黑雲如洶湧的浪潮一般向地面淹沒過來,因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濃烈低沉的黑雲!

    「派幾個兄弟去把哨塔解決了。」

    廉如海收回了仰望的目光,朝腳下的草地吐了口濃痰,眼神透過陰暗的柏樹林,望著遠處那點黃光。

    站在廉如海身側的寇宗點了點頭,輕輕舉起右手,對著身後三百伏兵飛快地打著手語。

    「沙沙」一陣微響,蓬亂的茅草叢中閃出五人,其中三人提著障刀,二人背著短弩,一晃便衝進了樹林,向哨塔隱去。

    帝朝步兵刀制有三,分別是橫刀、障刀、陌刀。步兵對付步兵配備前兩種,如果是對抗騎兵的特種步兵便會配備陌刀,也就是民間相傳的斬馬刀。

    各牧州的州府兵配備的是橫刀,只有帝岳軍才能配備障刀,當然障刀的性能更為優越,比橫刀輕便靈活不說,而且鋼質堅韌,更為鋒利。

    如此看來方才隱現的那五人都是帝岳士兵了,其實嚴格說來那五人應該被稱為特種步兵,他們都曾經是天策府的暗探。

    唐侯之變那夜,整個天策府的暗部被李復庭滲透,絕大多數暗探不是被殺,便是四散潛逃,整個組織在一夜之間被癱瘓,分崩離析。

    閔侯的天策府經營了三十多年,行事極為隱秘,不想卻遭此劫,可見李復庭的手段也是不凡。

    只有絕少數暗探與閔侯有直接聯絡,而如今事態緊急,閔侯將所剩不多的暗探一分為二,一部分安插在真武山上數萬的百姓中,其餘三百人都分了給廉侯,趕來台獄救援博物侯。

    廉如海將剔牙的樹枝扔在地上,收回了遠望的目光,對寇宗笑道:「老閔這暗探真不賴,的確夠專業,這才一會功夫便將哨塔解決了。」

    寇宗見哨塔上的黃光閃爍了三下,臉上表情一鬆,但語氣卻絲毫不見輕鬆,「我一直擔心這裡會有埋伏,這哨塔竟然如此輕易便被下了,難道天命教的那些臭道士沒有埋伏在這裡?」

    「帝君如今在真武山上,那些臭道士如今怎麼會顧得上這裡?」廉侯悶哼一聲,繼續道:「紅衣鬼能滲透老閔的暗部,又怎麼會是泛泛之輩,自然能猜到我們回來劫獄。」

    「侯爺的意思是?」寇宗右手下意思的摸向了腰際的百煉刀。

    廉侯瞥了一眼寇宗,知道寇宗的這個小動作代表著心中極度不安。

    「他們應該會調動軍隊圍剿我們這四周,」廉如海忽的沉聲道:「這裡三面都是峭壁,進出台獄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這條腸道。」

    「甕中捉鱉!」寇宗驚疑道。

    「便是如此啦,我們快走吧,前面除過一百典獄卒子,不會有什麼埋伏的。」廉如海雙手負於身後,獨身向林子走去。

    等我們全部進入台獄,然後軍隊再從外面將腸谷口封堵,將我們圍困在這裡。難怪李復庭一直沒有動作,卻是如此毒計。有博物侯做誘餌,也不怕我們不往裡跳。

    寇宗看著廉侯偉岸的背影,不安的心漸復平靜,看廉侯如此胸有成竹,定然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吧。

    寇宗緊握刀柄的右手重新舉了起來,對著身後又打了一通手語,然後向廉侯趕去。

    寇宗方離開,只聽茅草叢中窸窸窣窣,響起一陣噪雜,從繁密的樹冠和蓬亂的草叢中忽然現身出許多綠衣人,若不細看這些人幾乎與草木一般顏色,可見這些人都是極善隱藏之人。

    跳動奔走之間,綠衣人忽隱忽現,趕在廉侯與寇宗之前消失在柏樹林中。

    天際完全陰暗下來,山風忽起,草木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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