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兆【唐雲卷】第一百八十三章 岳鉉4
季和的話令岳鉉嘴上浮現一絲冷笑,卻也不言語,定定坐在塌前。一個下級官員坐著,而站在對面的人卻是整個北戍軍的大將軍,雖然帝朝的武者與儒生可以見官不拜,但是在軍中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省略的。這岳鉉未免太過放肆了吧?
光憑這一點閻文應便能治岳鉉一個藐視上級之罪,至少也能拖出去打個八十大板。若是在戰爭期間完全可以當斬!
閻文應雖然草包一個,但深諳為官之道,自己入駐蕭公城還不到一個月,根基不穩,缺少親信。在大換血之前是不會輕易動任何一個人的。所以閻文應只當作看不見。更何況此時閻文應心中只想著玉虎的事情。
而季和也看到了這一點,心中更是氣憤不已,陰險的抖出了句話,待看閻文應的反應。
閻文應臉色微變,將視線重新集中在岳鉉身上,故作威嚴道:「有人跪在我府衙中說今日中午軍中有人在蕭公城行劫,可有此事?」
岳鉉聽後一臉茫然的望著表情滑稽的閻草包,然後聳了聳肩,身板挺的更直了。
閻文應見岳鉉不言不語,強壓著怒氣道:「今日中午你們在哪裡?」說完惡狠狠的掃視了眼站在岳鉉身後的二人。
「今日午時?」岳鉉沒有絲毫猶豫,義正言辭道:「這裡是蕭公城外第一個千戶所,我們的職責便是修築防禦,屯田儲糧。沒有將軍的命令我們一刻也不敢離守。」岳鉉心中也是納悶不已,這閻草包真的是來找茬的嗎?為了一個玉虎竟然不遠百里風塵僕僕的趕來這裡。
岳鉉駐守的千戶所位於蕭公城百里之外的平原地域,天威府設在珞珈城中,這閻文應渡漢水,繞山丘,趕了一個多時辰路便是來向自己所要玉虎,這個理由令岳鉉不禁失笑。
此時營帳外聚集了一大幫千戶所的士兵,但礙於軍紀,都只是遠觀而已,卻不敢圍過來。
忽的營帳被一隊黑甲軍揭開,看樣子卻是閻文應的親兵到了,只見這些親兵從帳外搬來了太師椅,連茶點都一應俱全。閻文應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面有得色的坐在岳鉉對面,接過精美的蓋茶碗,輕輕咀了一口。
「說得好啊,」閻文應看了一眼岳鉉,淡然道:「既然如此敬職,想必這忙碌了一天,連衣服也沒時間換吧。」
岳鉉一聽,忙道:「換衣服事小,屯田修築事大,卑職還是能分得清徐緩。」
閻文應見岳鉉順桿爬,當下嘿然一笑道:「岳千總的確我軍榜樣啊,不錯不錯。」忽的閻文應話鋒一轉側頭喝道:「傳車伕。」
話音剛落,只見一位滿身血污的中年漢子滾進帳來,對著閻文應不住的磕頭。
「把你對我說的話,當面再說一次。」閻文應微微頷首,以示安慰。
「當時,當時就是這身穿黑甲,頸纏紅巾的軍爺將草民痛打一頓,然後將車中的木匣子掉了包。」車伕低著頭,磕巴的說完,就合身滾了出去。
岳鉉臉上已浮現一股怒意,一雙長眉崩的筆直。
「如今被人指證,還想抵賴嗎?若是識相便乖乖交出來,不然等搜出來那可不好了。」季和瞅準時機,開始煽風點火。
季和心中早有打算,這玉虎無論搜出來與否,這岳鉉都要認栽,搜不出來則肯定是岳鉉變賣了。若搜出來玉虎是假,則一口咬定是岳鉉搞的鬼,若是真,其也免不了一通責罰,無論哪種情況對自己來說都有好處,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這玉虎是真品便可。
這軍隊犯了罪與地方上可不一樣,應該說比較野蠻。帝朝制,凡犯盜劫者,刺字與耳後,若是重罪則要刺在面部,這就是所謂的黥面了。
季和心中陰險的想法,岳鉉自然不得而知,沒想到閻文應竟然如此興師動眾跑來治自己的罪,這是岳鉉沒有想到的。閻文應為了玉虎都能捨棄了美人,這區區百里之地又怎麼能阻擋呢?
正待岳鉉心想應對之策時,只見季和抬起左手,輕輕一揮,一對親兵便衝進帳中,準備強行搜尋。
「你們幹什麼?」小伍與小德再也忍不下去了,紛紛跳了出來,擋在親兵之前。
「喲,若非心中有鬼,怎麼如此緊張。」季和一聲冷笑,轉首對一臉鐵青的閻文應道:「這裡空氣不好,請大人移步帳外,玉虎定在帳中,待兒搜出來!」
閻文應一甩寬袖,悶哼一聲便向外走去,走了半步忽的有回頭道:「岳鉉,看在廉侯的面子上,我對你一再寬恕,沒想到你屢次犯我軍中鐵律,所謂事不過三,這一次定要你一個說法。」
季和見閻文應氣呼呼的隨著親兵出了營帳,這才不急不緩對臉色陰沉的岳鉉道:「我說岳兄,你這是何苦,非要等到搜出來才認罪嗎?」
「老子再說一遍,這營帳沒有什麼爛玉虎,有的只是一柄鋒利的精鋼劍!」岳鉉左手悄悄伸到股下,將玉虎塞到了木塌下面。
季和身子一震,一臉驚怒,竟然敢威脅自己,季和驚嚇之餘忽的又笑了起來,有乾爹撐腰,想必這次定要你岳鉉在這帝岳軍呆不下去。「給我搜!」
「我看誰敢?」小德沉聲道,「嗖」的一聲,抽出半截腰刀。
這些個親兵都是閻文應府中的家兵,與北戍軍不是一道的,此時見對方率先抽出了武器,當下也不再客氣,一個個黑著臉膛,提刀在手,便向前營帳中強行衝撞而去。
而季和卻站在帳門口,冷眼看著一切,這次自己有十多號幫手,定然不會再上次的啞巴虧。
軍人脾性都火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小伍與小德熱血上腦,直接就迎了上去。黑甲軍都是以一敵五的好手,小伍與小德雖然敵不了五個,但兩三個總沒有問題。
季和見著十多個親兵竟然撞不進去,嘿的一聲,便抽出腰刀,趁其不備,一刀砍在小德的左臂上,小德悶哼一聲,額頭已滲出豆大的冷汗。看來這一刀看的著實不輕,半個衣袖都被鮮血染透了。
「小德,」小伍忙回身將小德扶起,這防禦一旦鬆懈,便如逆水行舟,瞬間潰退開來,一干親兵終於衝到了營帳深處,開始翻箱倒櫃的搜尋起來。
念在都是軍人,小伍本是手下留情,只是用刀背拍打,沒想到這季和竟然如此陰險。小伍將受傷的小德扶到營帳中間,大吼一聲便向季和撲了過去。
此時親兵們已經將營帳為了一圈,看來這次的確如季和所料,吃虧的不再是自己。
「小伍,退回來。」岳鉉緩緩站了起來,扶著小德坐在軟榻上,從懷中摸出一瓶金瘡藥,輕輕撒在小德的傷口上,然後將自己頸間的紅巾解下,將傷口緊緊纏住。
「小伍,此事是我們錯了,不要在鬧下去了。」岳鉉搖了搖頭,然後站了起來,輕聲道:「照顧好小德。」
「大人,在櫃案中發現了一個香木盒。」
「大人,在軟榻下面發現了玉虎。」
隨著親兵的傳報,閻文應興奮的衝了進來,一把從親兵手中搶過玉虎,然後瞇起眼睛自己的鑒定起來。
「體如凝脂,精光內藍,白、透、細、潤四品皆上,果然不出所料,這是真玉啊。」閻文應似乎大為激動。
如此結果對於季和來說並不算最好,因為此時的閻文應神情激盪,定然不會嚴辦岳鉉。
「岳鉉行劫在先,又拒不認罪,還帶頭鬧事阻攔搜查,再加上藐視長官,屢教不改,便這些也足以當斬!」其實事情並沒有季和說的這麼嚴重,季和只不過是說給閻文應聽而已。
「放你娘的臭屁,誰敢斬我老大?」小伍聽到最後,怒極反罵起來。
「住嘴,小伍。」岳鉉當場喝止。
閻文應命親兵將玉虎小心裝進香木盒中,這才回過神來。「岳鉉,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你還要辯解嗎?」
「沒有。」岳鉉一臉沉靜道。
「好,最案已成,那麼便要依法處置,關入軍牢,等上報了兵部在審吧。」閻文應其實並不像動岳鉉,至少現在不還沒到時候,所以說的十分含糊。
季和一聽便急了,「乾爹,如此判罰,如何服眾啊,這蕭公城可是乾爹一人說了算啊。」季和心中急切,連乾爹都叫上了,這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便是提醒閻文應廉如海已經下台了,不用再顧慮。
閻文應斜眼一瞧季和,心中忽的煩躁起來,這小子與岳鉉有仇,卻向借老夫的手除之,但如今局勢未穩,這岳鉉又是廉侯的義子,實在是動不得啊,季和還是年輕,不知道這官場的微妙。
「大人,這件事圈因小人引起,那車伕撞了我,然後岳千總救了小人,本來便沒有事了,卻是小人手癢,將玉虎偷了出來。這一切都與岳千總還無關係,還望大人明鑒啊。」小伍見閻文應要治老大的咀,忙跪在地上要替罪。
「小伍,你快起來,這沒你什麼事,別胡言亂語。」岳鉉暗勁一發,想將跪在地上的小伍扶起來,不想著一拖卻沒有扶起。
「老大,咱小時候經常進牢子,也習慣了,這進去一兩天就放出來,沒事,還誰都一樣。」小伍倔強道。
閻文應眼中一亮,這小伍這局攪的好,閻文應接著小伍的話,道:「事情原委即使如此,那邊講小伍關押入軍牢,等待進一步的審訊。」然後又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岳鉉道:「岳鉉身為千總,不能及時約束部下,罪當罰,便免去半年的餉錢,以示小懲。」
季和見竟是如斯結果,心中忽的一滯,嚇出了一身冷汗,難道這是乾爹的警告,嫌我多嘴?季和偷眼向閻文應瞧去,見閻文應一臉喜氣,竟是高興非常。這大將軍當得可謂另類啊,季和只能如此感歎,同時對岳鉉的恨意更深了一層。
同樣身為義子,岳鉉是廉如海的義子,而季和卻是草包將軍閻文應的義子。季和心中不甘,不甘一輩子落了人後,如今三侯下野正好給了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無論如何,季和是不會放棄的。
草包將軍走了,岳鉉的宿醉也醒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墮落至此,害的兄弟也跟著自己受累。侯爺,我還是決定去找你,如今這北戍軍已經變了味,很快就會面目全非,我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岳鉉望著將墜的夕陽,如是想著,忽然臉上浮現如一抹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