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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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4
第三十二章 田路支隊

    陳總司令的家眷依然留在北泰,包括身懷六甲的林文靜在內,無形之中給軍民極大的鼓勵,總司令的老婆孩子都沒走,咱怕啥。

    外面烽火連天,陳子錕穩坐中軍帳,倒不是他抱定了與城同生共死的決心,而是有著完備的撤退預案,這是軍中一級絕密,除了高層知道,中級軍官都不知情,如果人人都知道有退路,那這仗就沒法打了。

    日軍大本營的武漢攻略戰正式拉開帷幕,圍攻北泰的部分炮兵和航空兵都轉向武漢方面,留下來的只有一個支隊的人馬。

    支隊是日軍中一種為執行特定任務的臨時性編組,由野戰主力師團抽調部分人馬組成的旅團級部隊,圍攻北泰,負責此項任務的是第十五師團的一個叫田路朝一的少將,他的本職是縮小編制的三聯隊步兵團團長,現在又增加一個不滿編的步兵聯隊和一個戰車大隊,一個炮兵大隊,組成田路支隊。

    那個不滿編的步兵聯隊就是丟了天皇御賜聯隊旗的四十五聯隊,按照日軍傳統,這支部隊的番號已經取消,而原聯隊長岡本讓二大佐以剖腹以謝天皇,總算挽回一些面子,在旅團長牛島滿將軍的請求下,畑俊六閣下總算答應,讓他們戴罪立功,充當進攻北泰的先鋒部隊。

    田路支隊打得不急不躁,很有章法,反正北泰的後路已經被堵死,整座城市變成孤島,三隻手指捏田螺,穩拿,何必耗費皇軍本來就不充裕的重炮彈,還不如讓步兵一條街一棟房子的壓過去,反正補充兵的成本就一張郵票的錢。(指徵兵信的成本)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城市巷戰,日軍彈藥充足,士氣旺盛,缺點是普遍裝備拉大栓的步槍,射速較慢,缺乏攻打堅固火力點的武器,中國軍隊的優勢是大量裝備速射型的手提機槍和毛瑟手槍,射程雖然不及三八大蓋,但火力猛烈,在巷戰中佔盡便宜,缺點是同樣缺乏重武器,用的最多的是手榴彈和燃燒瓶。

    北泰和幾乎所有的中國城市都不一樣,她是一座新興的城市,臨街的房屋全是鋼筋混凝土結構,擲彈筒打上去只能撓癢癢,九二式步兵炮敲一下,也不過破個洞,75口徑以上的野炮才能出效果,如果用150口徑的重炮,效果更佳,

    面對部下的抱怨,田路少將只能訓斥他們:「八嘎,珍貴的大炮要用在重要的武漢攻略戰中,你們難道不會想辦法麼!」

    皇軍都是死腦筋,除了蠻幹還是蠻幹,當年日俄戰爭的時候他們就擅長玉碎衝鋒,優良的傳統一直保持到現在,遇到難以攻克的堡壘,他們就排成人牆,排山倒海般喊著天皇萬歲的口號沖上去,用刺刀解決問題,可是這樣的打法實在消耗太大,天氣又熱,滿地都是死人,腐臭味刺鼻,再不結束戰鬥,很可能爆發瘟疫。

    繼任四十五聯隊長官的是一個叫竹下義晴的大佐,此人是個中國通,深知支那士兵人性上的弱點,在他的指揮下,一次特殊的進攻開始了。

    清晨,守衛大街的模範十七師士兵發現對面薄霧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露頭一看,大吃一驚,竟然是幾百個老百姓被日軍逼著最前頭,有白髮蒼蒼的老者,有懷抱嬰兒的婦女,還有七八歲的兒童,一個個戰戰兢兢,面無人色。

    在他們背後,是一輛黑黝黝的日本坦克,再往後,是貓著腰的日本兵,他們個子本來就矮,再彎下腰,只能看見略帽的頂和寒光閃閃的刺刀。

    「小日本,我操你祖宗!」士兵破口大罵,飛報營長。

    短短一年,陸軍官校畢業生劉驍勇已經從准尉升成了少校營長,他不慌不忙來到前哨陣地,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情況,下令道:「撤到第二道防線。」

    士兵們不解:「光撤也不行啊,小日本拿老百姓開路,咱們是打還是不打?」

    劉驍勇道:「你們只管撤,我自有辦法。」

    前沿士兵迅速後撤到一百米後的陣地,日軍不費刀兵便佔領了昨天傷亡一百餘人也沒攻下的陣地,但他們並不滿足,逼著老百姓搬開路障,繼續向前進攻。

    竹下大佐用戰地電話向田路少將報告了初戰告捷的消息,將軍很欣慰:「竹下君,洗雪恥辱的大任,就交給你了。」

    第二道防線依然是街壘,沙包壘成的工事裡架著馬克沁重機槍,只不過兩側街面上是多層樓房,經過多日拉鋸戰,樓房已經變成廢墟,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瞎子的眼眶,陰森可怖。

    劉驍勇拿起電話:「師座,小鬼子上來了,用父老鄉親做擋箭牌。」

    電話那端是模範十七師的當家人陳啟麟:「小子,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給我堅持十分鐘,援兵馬上就到。」

    「是!」劉驍勇答應的很乾脆。

    十分鐘,一百米,投鼠忌器,拿什麼守!

    唯有用血肉之軀頂上去,劉驍勇把駁殼槍插在腰帶上,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弟兄們,狹路相逢」

    「勇者勝!」百餘名步兵挺著刺刀衝出了街壘。

    日軍坦克發現敵人衝出,當即開火掃射,擋在前面的百姓被打得彈雨中亂顫,有機靈的迅速趴下或者逃到路邊廢墟中,坦克還在繼續掃射,國軍紛紛倒地,街壘中探出格魯森57快炮黑洞洞的炮口,這種光緒年間的老式火炮射程和威力都不咋的,但卻是北泰唯一可以自主生產炮彈的武器。

    過山炮當成近戰武器,也是被逼無奈,57口徑開花榴彈本來是對付有生力量的,穿甲不是它的本行,但是小日本的坦克皮薄陷大,打起來正好,一枚炮彈呼嘯而出,正中坦克炮塔,直接將炮塔敲掉。

    「殺!」劉驍勇從地上爬起來,血頭血臉的殺入敵陣,猶如怒目金剛,兩軍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

    不得不說,日軍拼刺的確有一套,但是亂拳打死老師傅,中國兵打起來不講章法,手槍刺刀大砍刀手提機槍全用,不像日本人這麼正規,拼刺刀還退子彈,所以交換比基本上一比一,耗得就是人命。

    打退了一波進攻,充作人質的同胞們逃入中方陣地,劉驍勇看看懷錶,早過了十分鐘,援兵卻還沒到。

    對竹下大佐來說,能逼迫敵軍出戰壕肉搏,已經達到了目的,他決定故伎重演,再次派出一個中隊,又央求戰車大隊派了一輛九五式坦克在前面開路,田路支隊是個臨時性編制,戰車大隊那幫傢伙滿腹牢騷,很不願意為竹下大佐幹活,他們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和支那軍的裝甲部隊決一死戰,畢竟巷戰對坦克來說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工作。

    好在田路少將支持,戰車大隊還是派出坦克協同,四十五聯隊的兵又從居民區抓了幾百個市民當肉盾,隨著戰爭的深入,北泰市區一部分落入敵手,這種肉盾要多少有多少。

    第二波攻勢開始了,街對面傳來坦克的轟鳴聲,夾雜著百姓的哀鳴,劉驍勇拿起望遠鏡看去,心中不禁一痛。

    走在最前面的,是自己的父母!還有懷抱孩子的二姐,他們滿臉恐懼,步履蹣跚,最小的妹妹嚎啕大哭,都嚇傻了。

    劉存仁一家很倒霉,他們住的片區首先被日軍攻破,沒來得及逃跑,淪為了肉盾,做了一輩子文案工作的老劉哪見過這種場面,腿都嚇軟了,老婆子抱著外孫,自己牽著小女兒,慢吞吞的往前挪著,背後傳來日本兵的催促:「哈亞古,哈亞古!」

    「爹,我怕。」小女兒哭道。

    「別怕,閉上眼,一會就好了。」劉存仁老淚縱橫,自己死了沒啥,女兒還小啊。小日本真是喪盡天良,下輩子做鬼也饒不了他們。

    劉驍勇鋼牙咬碎,抄起了一把繳獲的日本刀,就要躍出戰壕,忽然有人在身後喊道:「立正!」

    有長官到了,劉驍勇一回頭,正看到陳總司令帶著師長鑽進了掩體,陳子錕穿了件普通士兵的卡其軍裝,沒戴軍銜,腰間兩把大眼擼子,一身征塵,滿臉黑氣。

    「小日本使絕戶計,不能讓他們得逞,啟麟,神槍隊就位了麼?」陳子錕道。

    陳啟麟看看手錶:「應該就位了。」

    陳子錕道:「那還等什麼,幹他娘的!」

    槍聲突然響起,隊列中的日本兵紛紛倒地,基本上都是頭部中彈,一發斃命,可是當前的街壘卻一槍未發,中隊長大驚,四下張望,看不見敵人,也看不見槍口的火焰,但是根據彈道來看,子彈應該來自道路兩側的樓上。

    他拔出指揮刀下令,朝兩側樓頂射擊。

    槍炮齊發,樓房廢墟被打的煙霧騰騰,劉驍勇趁機大喊一聲:「都趴下!」

    老百姓呼啦一下全趴在地上,日本坦克慌忙倒車,失去掩護的戰車成了街心上的靶子,中國軍的最強武器88炮出場了,一枚炮彈呼嘯而出,將薄皮小坦克穿了個大洞。

    「殺!」劉驍勇第一個跳了出去。

    兩側樓上,窗戶後面,面無表情的神槍手們鎮定自若的拉動美國進口雷明頓狙擊槍的槍栓,退殼,上彈,將鬼子兵的腦袋套進光學瞄準鏡的十字上,果斷擊發,瞄準鏡內一片血霧,又一顆腦袋變成了爛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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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與魔鬼的交易

    陳子錕從美國進口了五十支帶光學瞄準鏡的運動步槍,專門用作狙擊任務,部隊裡挑出來一批神槍手,組成神槍隊,狙殺軍官、機槍手、傳令兵等,但大規模集中使用還是頭一次。

    日軍丟下坦克殘骸和一地屍體敗退了,劉存仁一家人失魂落魄的跑進了掩體,再三確認家人都在,一個不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沒有人哭,大家的神經已經被磨礪的極其粗大,以前看見血就害怕,現在就算腦袋在身邊炸開也不當一回事了。

    陳啟麟特批劉驍勇暫離防線,護送家人到市政廳地下的大防空洞,這裡現在成了野戰醫院,劉婷正帶著橡膠圍裙協助醫生給傷兵鋸腿呢,看見家人在弟弟帶領下進來,趕緊把手頭的東西放下,擦擦身上的血迎了上去。

    一家人終於團聚了,與別的家庭相比,劉家人是無比幸運的,戰亂時節,不知道多少家破人亡骨肉分離的慘劇正在上演。

    劉婷把家人安排在防空洞一個角落裡,又匆匆去手術台幫忙了,劉驍勇也回前線去了,防空洞內潮濕陰暗,牆壁能滴下水來,但卻有一種別樣的安全感,炮聲似乎變得遙遠無比,在吃了一點乾糧之後,劉存仁又開始唸唸不忘自己那箱留在租住房子裡的珍貴藏書了。

    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呻吟聲,劉存仁扭頭一看,正是自家臨時鄰居紅玉,正捂著肚子痛楚不堪,忙道:「婷兒她娘,快來!」

    老婆趕緊過來,檢查一下,表情嚴肅無比:「破水了,要生了。」

    劉存仁道:「大姐,你男人呢」

    紅玉滿頭是汗:「在……在外面打日本。」

    劉存仁老婆站起來,大嗓門吆喝開來:「快來人啊,這裡有產婦要生孩子!」

    防空洞裡本來就設有野戰醫院,醫生聞訊而來,一幫婦女圍成人牆,有人打來熱水,拿來剪刀和乾淨的棉布,難民中有極富經驗的穩婆,前來給紅玉接生。

    一陣陣嘶喊讓人頭皮發麻,終於,清脆的嬰兒啼哭傳出,穩婆舉著一個閉著眼睛渾身通紅的嬰兒拍打著,樂呵呵道:「是個帶把的小小子,長大了扛槍打日本。」

    眾人就都笑了,新生兒的誕生讓防空洞內多了一些喜慶的氣氛,忽然一個背著步槍的男子匆匆而入,看他的服裝應該是民防團的一員,男子看到嬰兒,激動的淚流滿面。

    這是嬰兒的父親,民防團宣傳隊的隊長王澤如。

    「王隊長,給孩子起個名字吧。」眾人道。

    王澤如抱著嬰兒,略一思考,道:「為了紀念北泰保衛戰,就叫王北泰吧。」

    ……

    戰鬥還在繼續,雙方勢均力敵,一條街一間房子的展開巷戰,日軍每推進一米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田路少將焦灼萬分,再次請求司令部支援。

    兩日後一個刮西風的下午,日軍並沒有照例發動進攻,陣地上一片死寂,靜的令人發毛。

    「營長,小鬼子又憋著啥壞主意呢?」一個大兵問道。

    劉驍勇冷笑道:「別管他們出什麼陰招,咱們都有辦法,總司令是什麼人,小鬼子的全套把戲他都研究透了。」

    話音剛落,尖利哨音傳來,是迫擊炮在開火,眾人急忙掩蔽,可是炮彈落地並未爆炸,而是噴出黃色的煙霧來,隨之而來是一股刺鼻的大蒜味。

    「小鬼子放瓦斯了!」劉驍勇迅速取出防毒面具來戴上,士兵們也七手八腳戴上防毒面具和橡膠手套,大家互相看看,都覺得無比怪異,但沒人笑,小鬼子放的可是毒氣,雖然我軍早有應對,但不可能每個人都裝備防毒面具,這下恐怕要傷亡大增了。

    天公作美,忽然西風變成了東風,毒氣全被吹到日軍陣地上去了,頓時引起一陣慌亂,雖然前沿的化學兵和準備突擊的步兵配備防毒面具,但是後方大部隊毫無防護,尤其是這種糜爛性芥子氣,殺傷力極其恐怖,就算沒吸入,沾上一點就得起泡化膿

    最可惡的是,這股東風把毒氣吹過來之後就煙消雲散了,芥子氣籠罩在日軍部隊周圍,士兵們還惶惶然不明就裡,等支隊司令部下達撤退命令之時已經晚了,士兵們感覺眼睛嗓子極不舒適,起碼一個中隊喪失了戰鬥力。

    幸虧上面只派了一個毒氣中隊助戰,施放的瓦斯彈數量有限,不然這回烏龍就大了,二十四小時後,中毒的士兵皮膚出現紅斑水泡,眼睛失明,呼吸道黏膜壞死,不得不退出戰鬥,後送治療。

    有那股神風幫忙,中國軍隊中毒者寥寥,僅有的十幾個人在緊急清洗後也沒事了,但是有近千名無辜的百姓遭到芥子氣的毒害,因為他們身處日軍佔領地帶,無法得到醫治,只能慢慢忍受煎熬。

    武漢戰事吃緊,蔣委員長已經撤到重慶去了,方圓幾百里內,北泰是唯一還在苦苦支撐的城市,北泰人民英勇頑強抵抗日寇的壯舉,被中央日報和共產黨的新華日報連篇累牘的報導,以激勵後方人民的鬥志。

    蔣介石發來電報,命令陳子錕撤回重慶,陳子錕回電:「人在城在。」

    但是北泰確實支撐不了多久了,電燈廠被摧毀,焦化廠被炸爛,自來水管道早就斷了,雖然地下倉庫裡還有存糧,城市裡還有十幾口水井,但對於十幾萬市民來說,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缺彈藥,缺醫藥,缺食物和飲水,包圍圈越來越小,每天都有數百人陣亡、負傷,傷員得不到醫治,傷口感染也只有死路一條,大量的屍體無法掩埋,只能就地焚燒,起初還能澆上點汽油,後來連汽油都沒有,只能拿門窗劈成的柴火燒。

    中國人在拼盡全力堅守,日軍打得也很艱難,北泰久攻不下的消息甚至傳到大本營,傳到天皇陛下那裡,華中派遣軍丟盡了顏面,據說華北方面軍已經蠢蠢欲動,要派兵協助攻打。

    畑俊六大將發來密電,勒令田路朝一不惜一切代價攻下北泰,但重炮什麼的援助想都不要想,當年日俄戰爭時期先輩們冒著俄國人的炮火前進,可沒央求過重炮什麼的,硬是拿刺刀攻下了旅順。

    田路少將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什麼狠招都用過了,依然無濟於事,只好來軟的,迫擊炮再次發射,這回打得不是芥子氣,而是花花綠綠的傳單,皇軍承諾,只要投降,既往不咎,軍人還可以編入新成立的南京「維新政府」軍隊,軍銜晉陞三級。

    同時,夏景琦率領的小部隊秘密滲透進入北泰市區,執行特殊任務。

    ……

    又堅持了十天,北泰幾近彈盡糧絕,忽然一架機翼上塗著青天白日的飛機降落在北泰機場,一位少校飛行員帶著蔣委員長的命令來到北泰市政廳地下指揮部。

    陳子錕鬍子拉碴,身上的卡其軍裝很久沒有換了,汗臭煙味血腥等各種氣味混在一起,形成戰場特有的味道,他展開命令看了一眼,遞給閻肅:「委座又讓我撤離。」

    閻肅道:「市內的十五口水井已經有八口打不出水來了,派去江邊取水的部隊,十去九不歸,日本人知道咱們缺水,就專門掐咱們的脖子,沒有吃的還能撐一撐,沒有水,這仗沒法打,我看是該到了突圍的時候了。」

    陳子錕緩緩點頭:「是該考慮突圍了,但是打了這麼久,日本人肯定要報復,咱們走了,十幾萬北泰市民怎麼辦。」

    閻肅摩挲著下巴:「是個問題。」

    蕭郎插嘴道:「不如和日本人做個交易。」

    閻肅苦笑:「和日本人做交易,虧你想得出,這幫人就是畜生,哪有信譽可言。」

    蕭郎道:「事到如今,為了百姓安全,就算是地獄裡的魔鬼,也能做交易。」

    陳子錕道:「那你準備拿什麼做交易?」

    蕭郎道:「用工業區的廠房和他們換市民的安全,日本人攻打北泰,有一半的原因是衝著咱們的廠礦來的,如果我們突圍前進行爆破,他們就什麼也撈不到,把廠房留下,也算他們的功勞。」

    閻肅道:「你這不是資敵麼!」

    蕭郎苦笑:「說句不好聽的,日本人佔了北泰,老百姓還不是一樣得過活,把廠房炸了,還不是得咱們中國人來修,再說了,等咱們打回來,這廠房還不是咱們中國的。」

    閻肅被他說動了:「好吧,我同意。」

    陳子錕道:「我也同意,可是派誰和日軍接洽呢?」

    蕭郎微笑道:「主意是我出的,自然我去,如果和日軍談判的事情引起什麼麻煩,也由我一人承擔。」

    ……

    斷瓦殘垣,焦黑一片,忽然中國軍陣地上白旗招展,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施施然走了出來。

    日軍陣地一片嘩然,士兵們面帶喜色,支那軍終於要投降了麼!

    談判代表被帶到了田路朝一少將面前,竟然毫無懼色,坦然而坐,田路少將的副官勃然大怒,抽出軍刀架在男子脖子上:「八嘎,將軍讓你坐了麼!」

    男子面不改色,從容道:「這是北泰,是我的家園,我想坐就坐,需要你們允許麼。」

    副官猛然揮起軍刀,卻被田路少將制止,將軍閣下凌厲的眼神盯著這個衣著考究,似乎受過高等教育的男子。

    男子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

    「你的,英武大大的,什麼的幹活。」田路少將點點頭,日本武士最欽佩有膽色的男子漢,眼前此人,儼然是條硬漢。

    男子道:「鄙姓蕭,是中華民國江東省北泰市的市長,我現在代表北泰市民來和將軍閣下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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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4
第三十四章 大撤退

    田路少將肅然起敬,命人擺酒款待蕭郎,酒菜很簡單,軍用飯盒盛著梅子、魚乾,還有一壺清酒,正值秋季,副官在旁邊擺了十幾盆蟹爪菊點綴,舒緩一下戰爭帶來的肅殺氣氛。

    「蕭市長,怠慢了,你的請入座。」田路少將大馬金刀的坐在軍用馬紮上,棕色的馬靴上沾滿征塵,手槍望遠鏡軍刀什麼的都摘了下來,只穿了一件白襯衣,兩人就像朋友一樣相對而坐。

    「田路將軍的漢語說的很好啊。」蕭郎讚了一句,倒不是他刻意恭維,至少對一個五十歲的陸軍少將來說,這種水平已經算是不錯了。

    田路很高興:「哪裡,我在陸軍大學曾經選修過漢語,後來當聯隊長的時候,駐防奈良,對中國漢唐古文化產生了大大的興趣,曾經研究過一番的,蕭市長有沒有去過日本?中華文化的精髓,我認為日本繼承了許多,而現在的支那,只有滿洲文化的傳承。」

    蕭郎道:「此言差矣,滿洲也是中華的一部分,旗袍和馬褂,也是中華文化之一,文化在心裡,不在服飾和建築上體現……說到你們日本,我當年倒是報考了早稻田,後來日本強佔青島,一個同學對我說,蕭郎啊,咱們國家也有大學,為什麼要去日本留學啊,於是我就選擇了清華。」

    田路道:「喔,蕭郎?可是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的蕭郎。」

    蕭郎道:「這是唐代元和年間詩人崔郊的詩,不過蕭郎只是一個代稱,典故有兩種說法,一是緣於漢代劉向《列仙傳》中的吹簫引鳳凰的故事,還有一種說法稱蕭郎是梁武帝蕭衍,不管哪一種說法,蕭郎都指代女子愛慕的男子,而非具體的某人。」

    以田路朝一的見識,還不至於認為詩中的蕭郎就是面前的蕭市長,他只是適時的賣弄一下而已,此時點頭道:「蕭桑博古通今,我的大大欽佩,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我的慚愧了。」

    蕭郎道:「將軍客氣了,其實我就是一個工科學生,小時候在私塾學過一些古文罷了,北平南京那些大學裡的中文系教授,才是真的博古通今,可惜都被貴軍逼到西南去了,整天挨轟炸,想做學問都不行。」

    田路道:「蕭桑,我們今天的不談政治,風花雪月的幹活。」

    蕭郎淡淡一笑,繼續談風月,從文化談到自己的老本行土木工程,談到北泰市的建設,為了應對戰爭,很多樓房都用鋼筋混凝土加固,臨街牆面有預設的射擊孔,連電線杆設立的位置也很有講究,放倒就是攔阻坦克的路障,田路恍然大悟:「我的終於明白了,北泰難以攻克,閣下功勞大大的。」

    蕭郎道:「說來慚愧,預算一再追加,我手裡花出去的錢高達天文數字,最高興是那些賣混凝土的進口商,中國一半的混凝土都是北泰建設委員會買的。」

    田路哈哈大笑,終於轉入正題:「那麼,蕭桑,你來談判,投降有什麼條件?」

    蕭郎道:「我不是來談判的,更不是來投降的,我是來和將軍做一筆交易。」

    「哦,說說看。」

    「我請將軍放過北泰十餘萬無辜市民,勿使南京慘案重演,真正的武士,是有悲憫之心的,將軍,拜託了。」

    田路端起一杯清酒,想了半天還是放下:「蕭桑,既然是交易,那你的代價是什麼,用什麼東西來換百姓的性命。」

    蕭郎道:「我把東部工業區的廠房給你,本來已經安置了炸藥,只要我一聲令下,就能化成廢墟,你們就算佔領了北泰,也只能得到一片焦土。」

    田路道:「區區廠房,代價不夠,我有兩個條件。」

    「請講。」

    「第一,交還繳獲的四十五聯隊旗,第二,繳械投降。」

    蕭郎道:「第一項不可能做到,我軍戰利品中並未有聯隊旗,第二項更是絕無可能,只有戰死的士兵,沒有投降的勇士,我想將軍是可以理解的吧。」

    田路站起來踱了幾步,道:「好吧,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體面的戰死,但我還有一個請求,請閣下務必答應。」

    蕭郎微微一怔,田路竟然用上請求的字眼,很奇怪。

    「但講無妨。」

    「我請閣下繼續擔任北泰市長,負責重建工作,閣下不答應,市民的安全,我就無法作出保證。」

    蕭郎毫不猶豫道:「好,我答應你。」

    田路道:「那閣下就不用回去了,正好你來監督市民的撤離。」

    一隊日軍通信兵打著白旗進入國軍陣地,連起了電話線,田路少將和中國軍總司令陳子錕進行了通話,雙方約定休戰一日,讓包圍圈內的市民撤離。

    蕭郎和陳子錕也進行了最後的通話。

    「陳總司令,我答應田路留下,親眼看著市民撤離,這樣也放心,你不用擔心我。」

    話筒裡一陣沙沙響,陳子錕知道蕭郎此去就是做好了犧牲的打算,心中黯然,唯有一句珍重。

    消息傳出,飽受戰火煎熬的市民們匆匆扶老攜幼撤出市區,但也有很多百姓寧願死也不撤離,這些人大都是官員軍人的家屬,以及有些資產的富人們,反正城裡還有軍隊,飛機場還在控制之中,他們不擔心。

    市民撤離的時候,日軍在一旁監視,嚴防中國軍夾雜其中,看到青壯男子就拉出來檢查手指和肩膀,有沒有扛槍開槍留下的痕跡,如果發現當場槍斃,好在難民們早有預料,撤出來的儘是老弱婦孺。

    宣傳隊已經解散,王澤如和紅玉抱著初生的孩子走在隊伍中,亂糟糟的長頭髮,瘦削的面孔,圓框眼鏡和竹布長衫都證明他是一個知識分子,日軍甚至懶得把他拉出來檢查。

    一棟樓房頂端,田路用望遠鏡觀察著難民隊伍,他注意到難民們的嘴唇都很乾燥,意識到城內可能極度缺水,支那軍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了,勝利就在前方。

    難民們出了北泰,扶老攜幼浩浩蕩蕩直向南泰而去。

    城市突然變得空蕩蕩的,戰鬥繼續進行,少了百姓的拖累,國軍更加放開手腳,一度收復了臨江的自由大道,但總體來說,城市還是被日軍步步蠶食,控制區域越來越小,僅有市政廳到飛機場的狹長地帶。

    最後關頭即將到來,陳子錕著手撤退事宜,最先撤離的是家眷們,懷胎待產的林文靜、姚依蕾母女、鑑冰,夏小青,還有陳啟麟、閻肅、陳壽等人的妻子兒女,正好能塞下一架dc3飛機。

    機場跑道被日軍炮轟的滿目瘡痍,好在都是小口徑火炮炸出的彈坑,經過連夜搶修已經可以使用了。

    市政廳外圍的街壘後,夏景琦和手下幾個骨幹正悄悄開會,他們是受華中派遣軍憲兵隊特高課指揮的別動隊,任務是作為內應攻克北泰,以及刺殺中國軍首腦,但是隨著戰線縮小,越來越難擅自行動,實在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弟兄們倒是被炮彈炸死了四個,實力大損,就更沒法配合皇軍作戰了。

    一人建議道:「聽說頭腦們的家眷要撤離了,不如把這個情報賣給日本人,也算功勞一件。」

    夏景琦道:「有理。」

    ……

    分別的時刻來臨了,滿身硝煙的將領們來到防空洞和親人道別,嫣兒眼巴巴看著父親:「爸爸,你不和我們一起走麼?」

    陳子錕愛憐的摸著女兒的腦袋,包圍圈內嚴重缺水,嫣兒已經很久沒洗頭了,變成了邋遢小孩。

    「北泰就像一艘大船,爸爸是船長,船漏水了,船長當然要最後一個走,嫣兒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嫣兒用力的點點頭。

    「好了,趁天沒亮,趕緊走吧。」陳子錕看看手錶,下了命令。

    重慶來的飛行員急了:「陳主任,您不走,我沒法向委員長交代。」

    陳子錕道:「我是軍人,我的戰場在這裡,你帶著傷員先走,我自有辦法撤離。」

    飛行員無奈,只得照辦。

    忽然前沿打電話來,說日軍發起進攻,陳子錕的目光掃過親人們,道:「我不送你們了,一路小心。」

    又摸了摸林文靜的肚子:「保護好咱的孩子。」

    林文靜含著淚水點點頭。

    家眷們趁著黎明前的黑暗,踏著瓦礫前往機場,林文靜挺著快要生的大肚子走在中間,王媽和夏小青一左一右攙著她,沒有人說話,只有匆匆的腳步聲。

    陳子錕的道格拉斯dc-3一直隱藏在半地下的機庫裡,雖然飽受轟炸,但是飛機毫髮無損,眾人進入機庫開始登機,或許是長距離步行動了胎氣,林文靜汗如雨下,無力動彈,王媽有經驗,忙道:「不好了,要生了!」

    飛機螺旋槳已經開始轉動,已經登上飛機的家眷們急不可耐,姚依蕾道:「我留下,你們先走!」

    夏小青道:「這裡還有我,輪不到你留下,嫣兒需要人照顧,你們先走,我們坐第二架。」

    姚依蕾緊咬嘴唇,這種時候可不能意氣用事,夏小青應付緊急情況的能力比自己強,她留下比自己管用多了。

    「你們小心。」姚依蕾用力和夏小青擁抱了一下,又摸摸林文靜的肚皮:「別怕疼,用力就好了。」

    林文靜滿頭汗珠,虛弱無比道:「你們快走~」

    機場外圍響起密集的槍聲,日軍開始進攻機場了,飛行員急切的從駕駛艙探出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姚依蕾匆匆登機,扒著艙門忍著淚水看著她們。

    飛機出了機庫,在跑道上滑行,日軍觀察哨發現有飛機試圖起飛,召喚迫擊炮進行轟擊,一枚枚炮彈在旁邊炸響,dc3的引擎咆哮著,終於拔地而起,向西飛去。

    留在機庫裡接生的有夏小青、王大媽,還有龔梓君的夫人夏景夕等,大家七手八腳幫著忙,忽然外面又是一陣飛機轟鳴聲。

    「難道他們回來了?」夏小青跑出去一看,一架塗著紅膏藥的飛機強行降落在北泰機場跑道上,天上還有三架在盤旋等待降落。

    外圍正在攻打機場的日軍部隊也有些發懵,他們並未接到通知,不知道航空部隊有什麼機降作戰的計畫。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5
第三十五章 王三柳

    飛機在跑道盡頭停下,從艙門內跳出一隊人來,打扮極其古怪,配風鏡的皮帽子,呢子軍裝,馬褲皮靴,端著手提機槍,為首一人頭上紮著白布條,手裡拎著一把雪亮的倭刀!

    是鬼子的突擊部隊,夏小青一激靈,奔回機庫一看,林文靜正在撕心裂肺的叫著,難產!

    她銀牙一咬,抓起一支步槍返身出來,嘩啦一聲推上子彈,隔著幾百米的距離一槍就把拿倭刀那傢伙給放倒了。

    拉栓退殼上彈,動作無比流暢,練暗器出身的人眼力就是好,接連五槍,槍槍命中,守衛機庫的士兵也開始射擊,將日軍突擊隊壓制在毫無掩護的機場跑道上。

    夏小青打光了槍裡的子彈,隨手拋給一旁的士兵,大兵很有眼色的遞上一支壓滿子彈的槍,供她繼續開火。

    跑道上的日軍架起了輕機槍還擊,子彈在地上濺起一團團煙塵,夏小青紋絲不動,一槍將機槍手的腦殼打成了血葫蘆。

    天上的日本飛機不敢降落,艙門打開,一朵朵傘花在空中綻放,負責掩護的戰鬥機俯衝下來,一串子彈打來,夏小青身旁的士兵紛紛倒地。

    而此時機場守軍正在外圍與日軍苦戰,就算想增援也來不及了。

    夏小青將步槍一丟,回身進了機庫,正要看林文靜生了沒有,眼前的一幕讓她心中一沉。

    機庫裡進來一幫人,打扮和外面那些日本人差不多,但是帽徽是早年北洋時期的五色星徽,說的也是地道的中國話:「站住,舉起手來!」聽起來帶點東北大渣子味兒。

    飛行員已經被他們控制住,高舉兩手臉色發白,林文靜還在嘶喊,女人們在槍口下幫她接生。

    夏小青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槍,將威脅最大的機槍手打死,但敵人的反應也很快,他們拿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插彎彈匣的手提機槍,彈雨朝夏小青傾瀉過來,她一個魚躍跳了出去,氣喘吁吁,再看機場上已經降落了不少日軍,正朝這邊奔來。

    留下來也救不了他們,不如趕緊去求援兵,夏小青拔出駁殼槍一個扇面打出去,趁著敵人臥倒的時機,消失在煙塵中。

    機庫內,林文靜終於生了,嬰兒在槍口下誕生,發出第一聲啼哭。

    外面槍聲激烈,機庫的地上擺滿了擔架,躺了滿地傷兵,頭頂五色星的空降隊士兵們肅立不動,嬰兒的降生讓他們感到手足無措,他們雖然在名義上是外國軍隊,但是個頂個都是中國人。

    「隊長,咋整?」一個士兵問佩戴上校肩章的長官。

    隊長道:「獵戶的規矩,碰見懷孕的母獸也是不打的,何況是人。」

    士兵道:「興許是當官的太太呢,逮到可是大魚。」

    隊長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臉上一道駭人的刀疤,部下的話讓他心中一動,上前查看。

    女人們攔在林文靜前面,顫聲質問:「你想幹什麼!」

    「起開!」隊長粗暴的將夏景夕撥到一邊。

    王大媽猛撲過來:「畜生!漢奸!你們還又沒有良心,你們是不是父母養的!我和你拼了。」

    隊長一愣,刀疤臉抽搐起來,抓住王大媽問道:「你,你認得我不?」

    王大媽定睛一看,眼神恍惚起來:「你……你是芳官?」

    刀疤臉嘴唇哆嗦起來:「娘,是我,我是芳官!」

    王大媽抖著手,摸著兒子刀削斧鑿一般線條硬朗的面龐,還有那條嚇人的傷疤,記憶中的兒子只有十七八歲,是個面目清秀開朗愛笑的少年,轉眼二十年過去了,兒子已經變成錚錚硬漢,還穿上了軍裝挎起了洋刀。

    「啪」一記耳光抽在隊長臉上,王大媽怒斥道:「我沒你這個兒子!」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是說王隊是河北高碑店人麼,怎麼他娘跑江東這旮瘩來了。

    王隊長正要解釋,一隊日本兵衝了進來,正是剛才那群在跑道上被夏小青一支步槍壓制了很久的小分隊,帶隊的是個大尉,一臉的驕橫:「王三柳,你的怎麼搶在我前面了?」

    「山田大尉,野口中佐在哪裡?」王三柳眉頭一皺,顯然很不喜歡面前這個傢伙。

    「野口中佐戰死了,現在空挺隊由我指揮,把這些礙手礙腳的傢伙都幹掉。」山田大尉一擺手,部下們端起手提機槍,將躺在擔架上的重傷員全都打死了,子彈殼亂飛,血流滿地,日本人的殘暴嚇得女人們瑟瑟發抖。

    「所噶,有花姑娘的幹活。」山田大尉眼睛一亮,就要讓部下將這些女眷押走。

    王三柳攔住了他:「對不起,這是我的俘虜。」

    「八嘎,你敢頂撞長官!」山田大尉將軍刀拔出一半來。

    王三柳也抽出了軍刀,寸步不讓:「他媽的憑什麼!老子是滿洲國禁衛軍上校,你是大尉,論軍銜,你差著輩份呢。」

    「滿洲國的軍銜也能當真麼,真是可笑!」山田大尉怒極,用日語怒斥道。

    王三柳也換了日語:「山田君,你這是在破壞日滿親善!」

    一頂大帽子壓過來,山田大尉這個氣啊,平時他倆關係就不和睦,礙著野口中佐的面子沒法發作,現在野口陣亡了,這個王三柳居然不服從自己這個繼任者,他這是要造反麼。

    「王桑,你不要忘記,你的家人還在新京,難道你要兵變麼!」山田大尉冷森森的威脅道。

    王三柳頓時喪了氣,他的妻子兒女都留在滿洲國,等同人質,他雖然是上校軍銜,但任何一個普通的關東軍士兵都能騎在他頭上拉屎,這口氣已經忍了很久,但不得不忍,別說自己一介武夫了,就是康德皇上,不也得照樣受日本人的氣。

    他將佩刀插回刀鞘,略一低頭:「對不起!」

    山田大尉氣焰更勝,一膀子將王三柳撞到一邊,走向那群女人,王大媽張開雙臂擋在前面:「日本子!畜牲!呸!」

    王大媽知道自己勢單力薄,根本無力阻擋日本人,情急之下,她只有捨身激怒日本人,以自己的死喚醒兒子的良知。

    山田大尉果然被激怒,刷的一聲拔出戰刀,高高舉過頭頂。

    王大媽閉上了眼睛,白髮在鬢邊飛揚。

    「山田!」王三柳大喝一聲,山田大尉扭過頭來,發現王三柳已經站到了跟前,面目猙獰,自己肋下一股涼意,低頭看去,一柄傘兵刀深深捅了進來。

    「走你!」王三柳身子一擰,傘兵刀將山田的腹部剖開,腥臭的腸子滑落出來,軍刀落地,山田不可置信的看著王三柳,喉嚨裡咕噥了兩句,倒下了。

    「動手!」不用王三柳下令,他手下的士兵便開始向日本人掃射,日軍慌忙反擊,但是一來人數不佔優勢,而來剛才屠殺傷兵打光了子彈,還沒來得及換新彈匣,頓時被掃倒一片。

    南部式衝鋒槍噠噠噠的射擊聲中,滿洲國士兵們的面孔扭曲而快樂,多年的恥辱終於洗雪,風雨中罰站、同袍被憲兵的狼狗咬死,被迫向同胞開槍,一樁樁,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現,這口氣終於在彈雨的傾瀉中得到發洩。

    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機庫裡又倒下了幾十個人,雙方近距離用速射型武器廝殺,效率極高,山田大尉還沒死透,嘴角噴出一股股鮮血,無神的眼睛看著王三柳。

    王三柳用鑲著二十八枚銅釘的大皮靴踩在山田臉上,用力碾了兩下,就像兩年前山田踩自己那樣。

    忽然一股日軍衝了進來,正是田路支隊的步兵,看到這一幕有些發呆,王三柳趕忙上前解釋,用流利的日語解釋說,我們是華北方面軍派遣的特別空挺隊,部別是滿洲國禁衛軍康德部隊,空挺隊的關東軍正副隊長都已經陣亡,現在部隊由自己指揮。

    這邊帶隊的是一個中尉,聽了王三柳的解釋,腦子亂的跟糨糊一樣,這都哪跟哪啊,華北方面軍、華中派遣軍,以及關東軍都是歸大本營直屬的最高級建制,互相不統屬,至於滿洲國,那更是另一個位面的產物,怎麼也攪和到一塊來了。

    不管怎麼說,這幫人是友軍,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正準備向上級報告,支那軍反撲過來了,衝在前面的是三輛輕型坦克,機槍猛掃,勢不可擋,皇軍只能暫時撤退。

    王三柳在老娘耳畔低語道:「娘,啥也別說,跟我走,保你們安全。」

    一幫女人抬著林文靜,抱著嬰兒,被王三柳的滿洲國軍裹挾而去,誰也沒有注意到,重慶來的飛行員,趁亂躲在了屍體堆裡。

    陳子錕率領預備隊殺到,親自端著一挺機槍進了機庫,哪裡還有妻兒的身影,紅著眼在屍體堆裡找了一遍,依然沒有,飛行員爬了出來:「陳主任,是我。」

    聽了飛行員的講述,陳子錕心裡稍定,真是無巧不成書,敵軍頭目竟然是王大媽的兒子,看來暫時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全了。

    「你的飛機還能飛麼?」陳子錕問道。

    「中了幾顆流彈,問題不大。」飛行員看看外面,又苦笑道:「怕是不行了,無法滑行。」

    跑道上,運載日本傘兵的運輸機被擊毀,正在熊熊燃燒。

    陳子錕道:「不妨事,我們有備用跑道。」

    「在哪裡?」飛行員很納悶。

    「在江邊,自由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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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5
第三十六章 將星隕落

    日軍大概意識到了北泰守軍有利用機場突圍的企圖,開始猛烈轟擊跑道,不過陳子錕他們已經放棄了機場,找了一輛汽車將最後一架飛機拉走,臨走前還不忘澆上汽油點上一把火,毀屍滅跡,幫王三柳消滅火並的罪證。

    陳子錕等人將飛機拉上了自由大道,這條筆直的柏油馬路在建設之初就考慮到承擔戰時跑道的任務,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僅有少許的殘磚碎瓦,士兵們緊急清理,飛行員爬上飛機,發動了引擎,螺旋槳轉了起來。

    忽然市政廳指揮部方向跑來一個傳令兵,向陳子錕報告:「重慶急電,命令您火速撤離。」

    螺旋槳的聲音越來越大,陳子錕指著飛機喊道:「知道了」

    飛行員從駕駛艙探出頭來,沖陳子錕做了個登機的手勢。

    遠處炮聲隆隆,日軍對北泰最後的堡壘發動了進攻,傳令兵匆匆回去了,正好一隊從機場撤下來的士兵抬著傷員路過,陳子錕招呼他們把重傷員抬上飛機,還將自己的軍裝脫下,蓋在一個腿炸斷的士兵身上。

    這架飛機只能乘坐十人,擺擔架的話更少,飛行員急了:「陳主任,您趕快上啊!」

    陳子錕揮揮手:「走吧,我留下!」

    日軍的炮火已經延伸到了自由大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飛行員無奈,只好冒著炮火起飛,最後一架飛機離開北泰,機場失守。

    市政廳指揮部,炮彈雨點般落下,炸的天花板上粉塵亂掉,閻肅看到陳子錕進來,不禁愕然:「你不是撤了麼?」

    陳子錕道:「你們都沒走,我怎麼能走,再說我老婆孩子都落日本人手裡了,不把她們救回來,我誓不離開江北。」

    閻肅瞭解情況後道:「我早就說讓弟妹先撤離,你就是不聽,唉,現在只能指望那個姓王的了,對了,剛才我們已經電復重慶,說你乘機撤離。」

    陳子錕道:「再發報,我來擬稿子。」

    閻肅道:「就在發完電報後,發報機被炸壞了,我們已經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聯繫。」

    陳子錕問:「還有多少人?」

    「指揮部裡還有一百多人,別的地方不清楚,日軍已經把我們分割包圍了。」

    「執行最後方案,撤!」陳子錕的語氣有些沉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終究還是失去了北泰,但身為軍人,這就是職責所在。

    傍晚,日軍發起最後的攻擊,經過一番血戰終於佔領了市政廳大樓,望著遠處日軍站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建築上手舞足蹈,揮舞著太陽旗,蕭郎平靜的拿起了匕首,冰冷的刀刃放在脖頸上。

    「蕭桑,你的死都不怕,還怕活著麼!」身後傳來田路朝一的質問。

    「北泰已亡,我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蕭郎頭也不回,眼前滿目瘡痍,曾經繁華喧囂的都市,已成了斷壁殘垣,一片焦土,巷戰慘烈,中心地帶連一棟完整的房子都沒留下。

    「蕭桑,城市中還有你的同胞,廢墟還需要你來建築,讓我們共同建設皇道樂土吧。」田路將軍懇切的說道。

    蕭郎終於放下了刀:「田路君,多謝你的提醒,我不能死,我的市民需要我。」

    鏖戰數月的北泰要塞終於被攻克,原國民政府外交部大樓,現華中派遣軍司令部上下一片歡騰,甚至比攻克武漢還要興奮,因為北泰是重慶當局宣傳系統樹立的堅決抵抗的榜樣,陳子錕也一直保持著戰無不勝的光輝形象,北泰的攻克,會在無形之中打擊支那人的士氣,這一點是無可替代的。

    北泰機場,工兵們汗流浹背修繕跑道,兩架飛機以前以後降落了,來的分別是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大將和華北方面軍的參謀長岡部直三郎少將,與岡部少將同機抵達的還有一個穿滿洲國興安軍上將軍裝的女子,據說是康德皇帝的妹妹,關東軍的紅人,金壁輝女士,日文名字叫川島芳子,這次不靠譜的行動就是她策劃的。

    將軍們穿著一塵不染的皮靴,戴著白手套和金邊眼鏡,視察了慘烈至極的餓北泰戰場,在戰役的最後階段,華北方面軍和關東軍都伸出了援手,派出正在華北平原訓練的關東軍滿洲國聯合特別空挺隊空降北泰機場,不過溝通略微不暢,直到戰役結束田路支隊才正式接到通知。

    特別空挺隊並未取得什麼像樣的戰果,反而折損了許多人馬,關東軍出身的正副隊長都在和機場守軍的交火中光榮的戰死,反而是滿洲國軍僥倖活了下來,對此將軍們頗有微辭,不過為了平衡各方,大家都心照不宣,把北泰大捷說成是各方協同努力的成果。

    川島芳子拿出手帕掩著鼻子,阻擋著腐屍的惡臭味,問道:「陳子錕的屍體在哪裡?」

    田路少將道:「很抱歉,敵人在最後時刻,炸塌了防空洞,屍體都被壓在萬噸混凝土碎塊下面,實在挖掘不出。」

    川島芳子咯咯笑道:「那就是沒打死他,這個人我很瞭解,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

    畑俊六大將也道:「田路君,穩妥起見,還是把現場清理一下,把敵人將領的屍首挖掘出來,也好打擊重慶的士氣。」

    田路心中不悅,但還是一低頭:「哈伊。」

    滿洲國禁衛軍上校王三柳陪同日軍將領們一起巡視戰場,這回他算是走了狗屎運,機庫一把大火把所有罪證都銷毀了,手下弟兄們更是守口如瓶,火並日本同僚的事情成了秘密,自己還成了戰鬥英雄,日滿親善的樣板人物。

    川島芳子走在王三柳身畔,輕輕用胳膊肘搗了一下他:「王桑,回頭到我那裡去一下,匯報戰果。」說罷曖昧的眨眨眼。

    王三柳汗都下來了,鐵打一般的精壯漢子,也架不住川島芳子這樣如狼似虎的大娘們啊。

    可是為了保全自己和弟兄們,他只有乖乖聽命:「哈伊。」

    視察結束,王三柳回到駐地,他讓兄弟們強佔了一棟樓房,把老娘和俘虜的女人都藏在這裡。

    見兒子回來,王大媽急切道:「芳官,你打算怎麼辦?」

    王三柳道:「我們是從東北來參戰的,住不長久,娘,您跟我回新京,見見您兒媳婦和孫子,這幾個人……」他看了看林文靜等。

    「她是娘的干閨女,你可別起壞心。」王大媽警惕起來。

    王三柳笑笑:「娘,她不是你的干閨女,她是陳子錕的媳婦。」

    ……

    重慶珊瑚壩機場,第一批乘機抵達的家屬們翹首以盼,等待親人歸來,可是十幾個小時過去了,依然毫無音訊。

    軍事委員會方面稱,接到北泰電報,陳子錕已經搭乘飛機離開北泰,按理說應該抵達了,不知道中途出了什麼問題。

    不安的情緒瀰漫在機場,姚依蕾緊緊抓著鑑冰的手,念叨著:「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鑑冰的手冰冷無比,卻依然強笑:「是啊,老爺吉人天相,肯定是中途飛別處去了,他這個人,就喜歡這樣。」

    又等了一陣,天色漸黑,東方有一架飛機歸來,嫣兒興高采烈的跑出去,卻又悻悻回來,那是一架偵察機,並不是爸爸乘坐的飛機。

    忽然一隊汽車駛來,車上下來的竟然是委員長夫人宋美齡,她臉色無比凝重,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

    姚依蕾預感不妙,頓時站起,聲音乾澀:「夫人……」

    宋美齡眼淚刷的下來,上前將姚依蕾和鑑冰攬住,兩人全明白了,頓時淚如雨下。

    嫣兒是個聰明的女孩,頓時猜到大人們痛哭的原因,大喊道:「爸爸沒事,我要去找爸爸。」說罷撒腿就往跑道上奔。

    小南耳力不濟,又沒帶助聽器,但是從大家的口型上看出發生了什麼事,他才八歲多,但已經懂事,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姚依蕾到底更堅韌一些,哭了一陣,擦擦眼淚道:「夫人,我家將軍犧牲在哪裡?」

    宋美齡道:「一小時前,我軍游擊隊在湖北發現一架飛機殘骸,機尾編號正是子錕乘坐的那架,機上成員都燒焦了,其中一具屍首上殘留有上將金屬軍銜……」

    姚依蕾緊咬著嘴唇,用力的點點頭:「我要去湖北,接他回來。」

    宋美齡道:「委員長已經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將陳將軍的遺骸送來重慶。」

    ……

    深夜,北泰,淮江邊市政下水道排污口,鐵篦子被輕輕打開,一顆髒兮兮的腦袋探了出來,左右看看,確認安全,這才慢慢爬了出來,持槍警戒,接著又爬出一個,又一個,每人都是臭氣熏天,滿身污穢。

    「早知道把這一段排污管道設計的粗點了,也不用這麼埋汰。」陳壽抱怨道。

    陳子錕道:「不是到最後資金緊缺了麼,錢都用來買大炮坦克了,要是依著當初我的意思,下水道裡面能跑汽車,那才帶勁。」

    一百多人全從排污管道爬出,站在齊腰深的污水中,幾個領頭的低聲商議:「去哪裡?」

    陳子錕看了看遠處江中游弋的日軍炮艇,道:「東南西北全是鬼子,沒法跑,只有先去南泰,想法從大青山突圍。」

    眾人趟水前進,尋了一處蘆葦蕩爬進去,攜帶的包裹裡有繳獲的日本軍裝,挑了一些干淨的換上,趁著天黑,向西南方向去了。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5
第三十七章 尿戒子聯隊旗

    武漢會戰兵力吃緊,在拔下北泰這顆釘子之後,田路支隊撤銷編制,各部隊奔赴湖北戰場,只留下一個聯隊的兵力清掃殘局。

    日軍大部隊乘船撤離,城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北泰殘軍百餘人直投南泰而去,陳子錕回望硝煙中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慘痛的敗走麥城,十幾年的積累毀於一旦,弟兄們打光了,從歐美採購的先進武器也耗盡了,老婆孩子都落於敵手,可憐自己連初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英雄落難,虎落平陽,現在的情形,只比自己當初剛到南泰當江北護軍使的時候略強半分,百十個人,百十條槍,但卻是百十個可以燎原的火種。

    夜色如漆,黑雲壓城,陳子錕默唸一聲:「我會回來的。」再不回頭。

    北泰市內還殘留著數千居民,按照日軍的脾性,本來是要屠城洩憤的,但是隨著畑俊六等高級將領和大批記者的到來,樣子功夫都是要做一下的,再像南京那樣放開手腳大干一番,怕是有些困難。

    王三柳和王大媽一番長談,知道了這些年母親一直和陳子錕家人生活在一起,雖然是個外人,但府上卻把她當老太太敬著,髒活累活從不干,最多就是帶帶孩子。

    「芳官啊,做人要有良心,知恩圖報,人家幫你撫養親娘,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王大媽苦口婆心勸說著。

    王三柳低頭抽菸,心中翻騰不已,他本來在北京當學徒,一天出城送貨被抓了壯丁,直系皖系奉系的軍裝都穿過,後來輾轉去了東北,當上了康德皇上的禁衛軍,因為人夠狠,也夠圓滑,才混成了上校,還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比當初做學徒出息了不少,但這一切似乎都不那麼牢穩。

    「娘,我知道了,這點道理我再不懂,不就跟畜牲一樣了麼。」王三柳道。

    門被敲響,士兵在外面道:「隊長,金司令派人來催了。」

    「馬上就去。」王三柳不敢怠慢這位女魔頭,趕緊換了乾淨軍裝前去「匯報工作」。

    整個北泰市只有一座完好無損的建築,就是位於江灣的陳子錕別墅,日軍頭腦們都住在這裡,川島芳子也不例外,她下榻在二樓一間客房內,王三柳來到門口,輕輕叩門:「報告,金司令,卑職來了。」

    「進來。」川島芳子道。

    王三柳開門進去,只見金司令換了一套合身的旗袍,顯出曼妙的身姿,正對著鏡子畫眉呢。

    「三柳,來幫我描眉。」川島芳子頭也不回道。

    王三柳略一遲疑,上前伺候,畫著畫著,眼睛不自覺的看到旗袍下面高聳山峰,川島芳子雖然經常做男子打扮,但是姿容體態還是很出眾的,此時房內燈火黯淡,異香撲鼻,王三柳呼吸沉重起來,終於經不住撩撥,將金司令攔腰抱起放到了床上。

    天剛濛濛亮,王三柳從迷糊中醒來,覺得腦袋一陣疼,晚上也沒喝酒啊,怎麼這麼暈,肯定是熏香有問題,想爬起來,卻跟抽了筋似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王桑,你膽大包天,敢殺皇軍!」一聲怒喝傳來,嚇得他一哆嗦,再看身邊,玉體橫陳的川島芳子早已不見,站在床前的是身著戎裝腰胯手槍和軍刀的金司令。

    「金司令,冤枉啊。」王三柳趕緊求饒。

    川島芳子板著臉,扶著軍刀:「你敢說山田大尉不是你殺的?」

    王三柳腦子迅速轉動,手下都是自己的鐵桿,斷不會出賣自己,屍體都燒成焦碳,怎麼查出真相,川島芳子特務出身,慣常使詐,怕是詐自己的呢。

    他正色道:「金司令,雖然我對山田君有看法,但在戰場之上,戰友如同兄弟一般,我欽佩他的勇武,怎麼會殺害他,當日幾十個兄弟在場,親眼看到山田大尉英勇戰死,這可是做不得假的。」

    「撒謊!」川島芳子拔出軍刀架在王三柳脖子上。

    王三柳坦然和她對視,心卻砰砰跳起來。

    過了片刻,川島芳子嫣然一笑,收起了軍刀:「嚇唬你呢,我的好人兒。」

    王三柳如釋重負,嘴上卻笑道:「司令虎威,剛才我都快嚇尿了。」

    川島芳子捏捏他的刀疤臉:「笑的比哭還難看,重新笑一個。」

    王三柳正在醞釀一個燦爛的笑容,忽然聽到樓下有什麼動物發出震天的怒吼,川島芳子拿起電話:「喂,下面怎麼回事,哦,一頭熊,我去看看。」

    來到樓下,果然見一頭黑熊被鐵鏈綁著,旁邊站著幾個日軍炊事兵,正拿著斧頭和菜刀躍躍欲試。

    黑熊兇猛,幾個矮個子炊事兵被鐵鏈拽的東倒西歪,狼狽不堪,川島芳子笑的前仰後合,笑完了才問:「你們這是干什麼呢?」

    「報告,中隊在地下室發現這只熊,打算殺了吃肉。」

    「吃肉?你們這群混蛋,簡直是浪費,這麼好的熊,應該養起來,活抽熊膽才是啊。」

    川島芳子一句話,解救了大壯的性命,卻把它推入更痛苦的深淵,從此戴上鐵背心,每天被活抽熊膽,供皇軍高官清肝明目,簡直生不如死。

    王三柳適時告辭:「金司令,卑職告退。」

    川島芳子擺擺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皇軍兵力吃緊,這邊缺少堪用的力量,我推薦了你,好好幹哦,不要丟了咱們滿洲國的臉面。」

    王三柳想推辭,但終究還是不敢說出口,只得腳跟一併:「是!卑職決不辜負金司令栽培。」

    回到下處,王大媽問兒子:「怎麼一夜沒回來,日本人懷疑你了?」

    王三柳道:「娘,你別胡思亂想,日本人實心眼,沒那麼聰明的,他們準備任命我當北泰的大官呢。」

    王大媽道:「日本人的官,不當也罷,你準備怎麼處置我們娘幾個?」

    王三柳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陳子錕幫我孝敬老娘,我幫他照顧妻兒,也算對得起他在天之靈了。」

    王大媽一驚:「他他他,他怎麼了?」

    王三柳道:「皇軍的飛機轟炸重慶回來的途中,碰見陳子錕的座機,把他擊落了,現在重慶方面已經發訃告了。」

    王大媽的眼淚刷的一下湧了出來:「可憐孤兒寡母,以後咋辦啊。」

    王三柳道:「現如今日本人勢大,陳夫人正坐月子也不方便走,就暫時住下吧,娘,你幫我照顧她們,其他那幾個娘們,我尋個機會放她們出城。」

    王大媽點頭稱是,強忍淚水回屋照顧林文靜,床邊的籃子裡放著小嬰兒,皮膚白嫩,睫毛長長,她是陳子錕的小女兒,還沒起名字。

    林文靜難產大失血,臉色蒼白無比,人也極其虛弱,王大媽不忍心把噩耗告訴她,只說將士們已經突圍,一切安好。

    「那我就放心了。」林文靜臉上出現一抹紅暈,側身看著搖籃中熟睡的女兒,道:「大媽,您給她起個名字吧。」

    「使不得,我字都不識幾個,咋起名字,太太您是大學裡的先生,您起吧。」王大媽急忙搖頭。

    「這丫頭的命是您成全下來的,您自然有資格給她起名兒。」林文靜道。

    「那好吧,我就給她起個小名兒,等上學才起大名。」王大媽看著孩子,心裡卻想的是已經為國捐軀的陳子錕,這孩子可憐啊,剛出世就沒了爹……「就叫小白菜吧。」

    「小白菜,嗯,這名字挺好。」林文靜似乎還挺滿意,王大媽又是一陣心酸,找個由頭出去抹眼淚了。

    王三柳沒有食言,將夏景夕等人釋放,並且派了一輛車護送到南泰,也算了結老娘一樁心事。

    ……

    對於日軍來說,南泰縣無足輕重,要不是看在縣裡還有幾座煤礦份上,他們甚至懶得派兵去佔領,隸屬於華中特務機關的夏景琦在攻克北泰的戰鬥中立下大功,上面對他進行獎勵,委任他為南泰縣保安司令。

    夏景琦很失望,他的目標是北泰警備司令,不過這個職位已經被滿洲國來的王三柳獲得,論當漢奸的資歷,夏景琦略遜一籌,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衣錦還鄉也不賴,可是夏景琦手下沒幾個兵,只好央求皇軍派兵壓陣,上面便派了一個小隊的日本兵送他上任,這一隊兵原是第六師團四十五聯隊的人馬,因為丟了聯隊旗,只能淪落為二流守備部隊,個個心裡不舒坦。

    前往南泰的途中,太陽當空照,青紗帳瑟瑟作響,日本兵們帽子後面的屁股簾呼扇呼扇,走的口乾舌燥,腹中飢餓,忽見遠處一村莊,似乎有炊煙升起,鬼子兵們食指大動,也不顧坐在騾車上的夏景琦了,提著大槍奔著村莊就去了。

    村口有人放哨,看見鬼子過來,急忙敲鑼預警,村民急忙躲避,等日本兵們進了村子,已經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了。

    鬼子們四下搜索,想抓幾隻雞回去打牙祭,一個戴眼鏡的鬼子兵踢開一扇門,端槍四下找了一番,連根雞毛也沒有,正要回頭,忽見繩子上掛著幾塊紅白相間的水淋淋破布,扶扶眼鏡上前觀察,紅條似乎是旭日旗上的光芒線,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將破布拿下拼湊起來,正是丟失的聯隊旗!

    不對,還缺最重要的一部分,左右看看,木盆裡還有沒洗好的,提起來一看,上有黑字步兵第四十五聯隊,旁邊糊了一坨屎,撥開來,是嘉仁(大正天皇名)御賜四個字。

    「半載!聯隊旗找到了!」小村莊裡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5
第三十八章 烈士丘團長

    一小隊日本兵激動的熱淚盈眶,向失而復得的聯隊旗頂禮膜拜,要不是皇軍沒有親吻軍旗的傳統,他們恨不得輪流猛親這塊沾了小孩粑屎粑粑的破布。

    天皇御賜的聯隊旗終於找到了,對第四十五聯隊,對第六師團,甚至對全體皇軍來說都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小隊士兵們面色肅穆,準備全體護送這塊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旗幟回部隊。

    夏景琦急了,趕緊勸說,你們是送我上任的啊,怎麼能中途回去,耽誤了我上任不要緊,違命可是大忌諱啊。

    小隊長想了想也是,便派一個分隊護送夏景琦上任,其餘士兵跟隨自己護送聯隊旗幟。

    夏景琦腹誹不已,但也只好答應。

    皇軍們也沒心思抓雞了,臨出發前,那個戴眼鏡的士兵說,卑賤的支那農民侮辱我們天皇御賜的萬分神聖的聯隊旗,應該狠狠懲罰他們,小隊長深以為然,點起一把火,將這個小村莊付之一炬。

    躲在附近青紗帳裡的村民們看見家園被焚,無不痛心疾首,大罵小日本喪良心。

    南泰是土匪之鄉,雖然今年風氣稍微好轉,但老底子還在,不少人地窖裡都藏著洋炮,最近兵荒馬亂,鄉下紛紛成立聯莊會,保境安民,北泰的國軍後來又發了一次槍,家家戶戶都有槍,眼瞅著小日本放火燒村子,後生們按捺不住,抄起傢伙就竄進了青紗帳。

    夏景琦帶著自己手下一幫人,在八個日本兵護送下,大搖大擺進了南泰縣城,整個江北的兵力都集中在北泰和日本人玩命,南泰僅有的保安團也被夏景琦滅了,此時縣城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從北泰逃來的難民充斥著縣城,關於日本兵如何殘暴的種種傳聞充斥全縣,當有人遠遠看見日本膏藥旗出現的地平線上的時候,縣城就開始關門閉戶了。

    夏景琦榮歸故里,是做過一番準備的,他找裁縫做了一面大旗,上繡一個夏字,雪白的旗褲上一溜黑字:南泰縣保安總司令。

    這面不倫不類的大旗,連夏景琦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拿,一直走到城門口,才覺得實在應該得瑟一下,才讓人把捲著的旗幟抖開,耀武揚威進了南門,打頭的傢伙還整了一面破鑼,邊走邊吆喝:「鄉親們,父老們,都出來吧,夏司令回來了。」

    沒人出來,只有坐在老保安團團部門口曬太陽的傻子丘富兆咧著大嘴笑了:「夏老爺回來了。」

    夏景琦年輕的時候還算玉樹臨風,十幾年過去了,當年英俊的副官已經長成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氣質倒和當年的夏大龍有八分相似,怪不得丘富兆認錯人。

    現如今夏景琦可是南泰縣的保安司令,在新縣長任命之前就是南泰的土霸王,老百姓不給面子,讓他在皇軍面前丟了人,讓他很不高興,先派人去醉仙居訂了一桌全雞宴,倒不是醉仙居擅長做雞,他知道皇軍喜歡吃雞,特地如此安排。然後又去城裡妓院聯繫幾個婊-子來服侍皇軍。

    醉仙居推辭說大廚不在,飯店歇業,夏景琦大怒,派人把林老闆的孫子抓了去,說你狗日的不給我好好招待皇軍,就等著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林老闆無奈,只好張羅著一桌酒菜,親自下廚做了最拿手的辣子雞,辣椒放的格外多,一邊放一邊狠狠罵:「辣死你們這幫雜種。」

    忽然他想起家裡閣樓上放著一罐子砒霜,還是去年買來毒老鼠的,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沒這個膽子,自己是開飯店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還是忍一忍吧。

    酒宴上,八個日本兵規規矩矩的坐著,他們本來是一個班的編制十三人,在南岸戰役中死了三個,北泰攻堅戰又死了兩個,只剩下這幾個人,仗打了幾個月,天天吃冷飯糰,哪見過這麼多美味佳餚,看到菜餚上來,頓時放開手腳大吃起來。

    夏景琦把本縣一些頭面人物也請來了,都穿著長袍馬褂像泥塑木偶一般坐著,夏司令端著酒杯想發表幾句祝酒詞外加就職感想呢,八位皇軍已經開席了,搞得他略有尷尬,訕笑道:「皇軍了餓了,吃飽了不想家,哈哈。」

    大家就都跟著笑笑,氣氛略有活躍,旁桌傳來皇軍們像狗一樣嘶嘶哈哈的吐舌頭喘氣之聲,原來是被辣的,夏景琦大怒,重重將杯子一放,身後兩個狗腿子把盒子炮拽到面前,橫眉冷目,只要夏司令一個眼色,就要把林老闆碎屍萬段。

    忽然皇帶隊的軍曹呲牙笑了,豎起大拇指:「夏桑,菜的,大大的喲西。」

    夏景琦愣了愣,也咧嘴笑了:「喲西,喲西!」

    倆狗腿子也笑了:「喲西大大的。」

    林老闆鬆了一口氣,這幫狗日的,真他媽賤!

    夏景琦是帶著竹下大佐的任務來的,要盡快在南泰縣建立維持會,這個會長自己不好親自擔任,得在縣裡找一個聽話的傀儡,可在場這些爺們都推三托四不願意接招,把他惹毛了,將駁殼槍往桌子上一拍道:「李舉人,你最有威望,維持會長你來當!」

    李舉人雖然有官癮,但是也不肯做日本人的漢奸官兒,剛要推辭,看見桌上的駁殼槍,只好說回去考慮考慮。

    「考慮個毛,就是你了,你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夏景琦一錘定音,比他爹夏大龍當年還要跋扈。

    李舉人唯唯諾諾:「當,我當。」

    夏景琦臉色轉好:「這才對嘛,哎,那個誰,讓你找的陪皇軍的娘們呢?」

    「回司令,沒人願意來。」

    「他媽的,怎麼辦的事。」夏景琦大怒,不過看皇軍們吃的很開心,暫時沒提到娘們的問題,也就沒借題發揮。

    畢竟初來乍到,低調,低調。

    當晚夏景琦歇在老縣衙,睡覺沒脫衣服,枕頭底下壓著頂上火的駁殼槍,那八個日本兵雖然喝多了老酒,但依然有板有眼,用冷水沖澡,睡覺的時候外面還放一個哨兵。

    「到底是皇軍,素質真高。」夏景琦由衷讚歎。

    第二天,夏景琦中午才起來,換上黑綢子褲褂,戴上禮帽,背上駁殼槍,帶倆狗腿子,開始巡視縣城,此時縣衙的旗杆上已經高高掛起一面日本膏藥旗,夏司令先向旗幟鞠躬,畢恭畢敬。

    遠處,南泰縣幾個老百姓悄聲議論:「這日本旗真醜。」

    「是啊,跟騎馬帶子似的,埋汰。」

    夏景琦繼續巡視,走到老保安團部門口,曬太陽的傻子丘富兆跳起來歪歪斜斜的敬禮,嘴裡咕噥不清:「夏司令好。」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

    「唔。」夏景琦威嚴的點點頭,全縣就這一個傻子最聰明,知道向權威低頭。

    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女人尖叫:「放開我!」

    回頭一看,這不是同父異母的妹妹夏景夕麼,聽說他嫁了一個有錢人,怎麼跑到這縣城來了?

    糾纏夏景夕的是幾個日本兵,這南泰縣的酒後勁足,直到今天還發著酒瘋,縣裡的年輕女人們都躲起來了,滿街看不到女人,碰巧夏景夕從北泰逃回來,她雖然也三十多歲了,但保養的極好,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比二十來歲大姑娘還水靈,日本兵見了不獸性大發才怪。

    夏景琦趕緊上去相勸:「太君,太君,您放手,這是我妹子。」

    日本兵興頭上來,才不給他面子,嗷嗷獰笑道:「夏桑,你的八嘎,有妹子也不獻給皇軍,良心壞啦壞啦的。」

    夏景夕看到多年未見的哥哥,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大哥,救我啊。」

    夏景琦和妹妹雖然不親,但到底都是夏大龍的兒女,堆著笑臉還想說點好話,日本兵的刺刀已經頂到了他胸口,嚇得他趕緊退了回來。

    「你們還有沒有良心,還是不是中國人啊!」夏景夕被日本人按在地上撕扯著衣服,怒罵夏景琦和他的幾個狗腿子,身強力壯的中國人,腰裡還別著槍,看到自家妹子被日本人糟蹋都無動於衷,真是令人齒冷。

    想到自家妹子夥同外人殺了老爹,那點親情立刻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夏景琦虎著臉道:「妹子,讓皇軍弄兩下又不會死,你忍著點吧。」轉臉又對遠處看熱鬧的人喊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眼睛挖了。」

    夏景夕被幾個日本兵拖向巷口,忽然一直傻坐在團部門口曬太陽的丘富兆暴起,用手裡的石頭猛砸日本兵的腦袋,一下兩下,鮮血四濺,別的日本兵丟下夏景夕,端槍過來捅他,兩把刺刀扎進他的胸膛,隨即抽了出來,血泉水一般湧出,丘富兆坐倒在地,舉起一隻手來,做手槍狀瞄著日本兵,嘴裡發著聲:「啪,啪,啪……」

    聲音越來越微弱,丘富兆慢慢閉上了眼睛。

    本來,縣裡人都稱他為「老團部門口的傻子」,此事後,百姓們幫他修了一座墳,墳前立碑:南泰縣保安團長丘富兆烈士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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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5
第三十九章 回馬單槍

    丘富兆用生命給記憶深處最愛的人換取了逃命的時間,夏景夕遮掩著被撕開的衣服倉皇跑開,日本兵戳翻了那傻子之後,拔腿猛追,夏景琦覺得沒趣,轉頭就走,狗腿子問他:「司令,要不要幫皇軍一把?」

    「啪」夏景琦甩了一個耳刮子過去,「你他媽要臉不?」

    狗腿子捂著臉呲牙咧嘴,心說我再不要臉,能及不上司令您啊。

    夏景琦心裡也不舒坦,自己是夏大龍過繼的兒子,和妹妹不親,但名義上總是兄妹,讓縣裡人看見自己見死不救,這個司令的威望可就保不住了,不過皇軍的威嚴實在不敢觸犯,不然自己這個司令更沒法當。

    夏景夕恐懼萬分,跌跌撞撞跑不快,幾個日本兵嬉笑著尾追過來,如同打獵一般興奮,轉過一條巷子,忽然前面站著一條鐵塔般的漢子,頭戴藍色鐵路制帽,對襟褂,泡褲,紮著腿帶,幹練利索。

    「大嫂子,你往這邊走。」那人指著旁邊一扇門,夏景夕慌忙鑽了進去,三個日本兵追過來,不見花姑娘,只有一個男人擋住去路,頓時大怒,從背上摘槍,想嚇唬嚇唬這個不知死的支那人。

    老百姓們遠遠的看著,以為這漢子也要步丘富兆的後塵了。

    漢子屹立不動,忽然喝道:「說打你左眼,不打你右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一把手槍,嘡嘡嘡三槍,日本鬼子應聲倒地,在地上抽搐著,那漢子吹吹槍口上的青煙,走過去取下鬼子兵身上的大蓋槍和裝著子彈的沉甸甸皮盒子,背著三條槍,拎著子彈揚長而去。

    老百姓們慢慢湊過來,發現三個鬼子兵全都是左眼中彈,腦袋開花。

    「乖乖,神槍手啊,就是陳大帥來了,也就是這個水平吧。」老百姓們咋舌不已。

    ……

    「什麼!皇軍被打死了?」丘得到消息的夏景琦嚇得一哆嗦,死了皇軍可是大事,自己擔待不起啊,趕緊抓起盒子炮帶著手下前去現場查看,到的時候,剩下的五個皇軍已經在那兒站著了,端著槍虎視眈眈的,大街上每一扇門窗都關的嚴絲合縫,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軍曹見夏景琦來了,拔刀怒喝:「凶手在哪裡,你的負責抓到!」

    「我的一定,一定。」夏景琦點頭哈腰。

    忽然一聲槍響,軍曹的腦袋炸了,血和腦漿子糊了夏景琦一臉,到底是多年的老行伍了,夏景琦就地一個驢打滾就躲到了路旁鋪子門口,躲在石頭拴馬樁後面,抽出盒子炮掰開機頭。

    日本兵們一點也不亂,四下尋找掩蔽,舉槍還擊,砰砰啪啪的打了一陣子,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忽然又是一槍,皇軍再損失一人,也是腦袋瓜子中槍,這回夏景琦看清楚了,槍手在屋頂上。

    「那兒!」夏景琦舉槍示意,皇軍們紛紛開槍,打得瓦片橫飛。

    背後響起槍聲,又是一個皇軍倒地,夏景琦明白過來,抗日分子不止一人,這八個皇軍怕是要一鍋端了,自己勢單力薄犯不上趟渾水,見機行事,溜吧。

    還剩下三個日本兵,在這陌生城市的大街上歇斯底里的狂叫著,戰友的慘死讓他們感到死亡的逼近,沒有什麼比狙擊手更令人恐懼的了,沒有面對面的決鬥就死在槍下,實在憋屈。

    「砰」第三槍響起,沉甸甸的軀體倒地,只剩下兩個人了。

    「八嘎,八嘎」兩個日本兵發了狂,嘶喊著四處開槍,很快把三八大蓋裡五發子彈打光了。

    神秘槍手終於現身,從屋頂上跳下來,穩穩落地,有那偷看的老百姓不禁讚歎,這漢子下盤紮實,絕對是練家子。

    漢子手裡拿著一支刺刀槍,腰裡別著王八盒子,臉上掛著輕蔑而滿足的微笑,勾勾手:「小鬼子,一起上,爺讓你兩個。」

    兩個鬼子兵端著刺刀猛撲過來,眼珠子都紅了,兩人配合默契,一個攻胸膛,一個攻腹部,刺刀閃著寒芒。

    漢子舉槍格擋,一下就將小鬼子的刺刀震開,順勢槍托一撩,重重砸在鬼子臉上,頓時滿臉開花,反手抽出匕首,一轉身,攮在最後一個鬼子心窩裡。

    拍拍巴掌,漢子往前走了兩步,最後一個鬼子砰然倒地,死不瞑目。

    漢子掏出一個小玉石煙鍋子,填上煙葉,用日本洋火點燃,吧嗒吧嗒抽了兩口,衝著空蕩蕩的大街嚷道:「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號趙子銘,北泰鐵路段的工人,八個小日本的狗命,算在爺賬上。」

    說罷,將小鬼子身上的槍械子彈搜刮乾淨,背著五條槍大踏步的去了。

    等他走遠了,夏景琦才帶著狗腿子們來給皇軍收屍,八個皇軍一上午死了個乾淨,這南泰縣城太危險了。

    他找了一輛大車,把皇軍的屍首全都擱在車上,親自護送著前往北泰,一路惴惴不安,皇軍死了,自己卻毫髮無損,萬一太君怪罪下來,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想到這個,他靈機一動,把衣服捲起來墊在胳膊上,找準位置,沒骨頭沒大血管,用盒子炮打了自己一槍,疼得他直咧嘴,狗腿子們更是驚訝:「司令,您這是?」

    「等到了北泰,就說是抗日分子打的,都記清楚了,別穿幫。」夏景琦吩咐道。

    狗腿子們連連點頭。

    走到一半,忽然遇到了護送聯隊旗的那個小隊,幾十號太君居然在青紗帳裡溜溜轉了一天一夜,被土匪用土炮襲擊了幾十次,損兵折將還沒走出去。

    小隊長灰頭土臉,叫苦不迭:「夏桑,南泰土匪的猖獗,隨時受不了。」

    夏景琦看到小隊起碼損失了十幾個人,心裡樂開了花,嘴上卻道:「太君,南泰自古就是土匪之鄉,民風大大的彪悍,一個小隊兵力的不夠,起碼聯隊來掃蕩才行。」

    小隊長嘀咕道:「所噶,我的明白了,夏桑你車上裝的是什麼,可以吃麼?」

    夏景琦掀開白布,一臉肅然:「實在抱歉,是陣亡的皇軍,我們在縣城遭遇大股抗日武裝,皇軍統統的犧牲了的,我的也受傷了。」

    小隊長看見部下們的屍體,臉色非常難看,但是南泰土匪猖獗,他是有切身體會的,鄉下土匪都這麼凶殘,更何況縣城,所以他並未責怪夏景琦,反而稱讚他為皇軍效勞,功勞大大的。

    有了夏景琦幫忙,這一小隊迷路的皇軍終於找到道路,雖然又遭到幾次襲擾,但損失不大,總算全須全尾的回到了北泰。

    ……

    竹下聯隊長有一喜一悲,喜的是聯隊旗失而復得,悲的是南泰抗日風潮肆虐,聯隊將不得不投入到剿匪事務中去,從此淪為二類守備部隊,可是自己的志向在武漢,在重慶,在廣闊的支那疆土啊。

    為了盡快肅清土匪,他決定殺雞用牛刀,只留下一個中隊守衛北泰,率領全軍開往南泰。

    夏景夕逃脫之後,先去了婆婆家,可龔家人全躲到鄉下去了,宅子裡只留一個看屋子的老頭,無奈只好翻出一身男裝換了,用鍋底灰塗了臉,從東門出城去了。

    來到龔家村,卻發現陳子錕等人也在這裡,聽了夏景夕的訴說,眾人都大罵夏景琦無恥,同時又擔心日本人報復。

    陳子錕環顧院子裡的弟兄們,高峰時北泰守軍近萬人,現在只剩下一百多殘兵敗將,很多身上還帶傷,但依然熱切的望著自己,只要自己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義無反顧的站出來。

    「閻肅,老陳,小陳,你們來一下。」陳子錕將三人叫到角落,低聲道:「這一路我想了很多,北泰失守,責任在我。」

    閻肅道:「你這是什麼話,日本人投入這麼多的兵力,就是南京上海也守不住,咱們打得已經很好了。」

    陳壽也道:「是啊,老閻說的在理,弟兄們的血沒白流,咱們幹死的小日本也不少,他們沒撈到多少便宜。」

    陳子錕搖搖頭:「你們沒明白我的意思,和日本人拼鋼鐵,咱們是拿短處和人家的長處拼,贏不了,若是把買飛機大炮的錢多買點步槍機槍小炮啥的,隊伍往大青山裡一撒,打游擊,抽冷子幹他一下,那才是咱們的強項。」

    陳啟麟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正面戰場的作用也是不可否認的,北泰之戰雖然敗了,但為武漢會戰爭取了時間,也激勵了國民的抗日鬥志,讓侵略者知道了我們的決心和意志,這些是游擊戰無法取代的,中國這麼多大城市,總不能全都拱手相讓吧。」

    陳子錕道:「你不用寬慰我,我指揮失策,對不起犧牲的弟兄們,現在我把指揮權上交,陳壽你來指揮吧,你當過土匪,地形也熟,你帶弟兄們阻擊日本人,別讓他們禍害老百姓。」

    陳壽道:「那你呢?」

    陳子錕道:「我去北泰,把林文靜娘倆接回來。」

    陳壽大驚:「那怎麼行,弟兄們跟你一起去。」

    陳子錕淡淡一笑:「這不是打仗,用不著這麼多人,我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去接。」

    陳壽道:「那讓雙喜跟你去,也好有個照應。」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6
第四十章 大壯的復仇

    陳子錕和雙喜扮作農民模樣,駕著一輛馬車直奔北泰而去,日軍兵力有限,顧及不到市區以外的地域,一路暢通無阻,傍晚時分來到城郊,遠遠看見太陽旗在屋頂飄揚,便停下來吃乾糧歇腳。

    天色慢慢黑下來,陳子錕將菸頭一扔:「走!」兩人別著快槍就進了城,北泰是一座新興城市,道路四通八達,不像一般中國城鎮那樣有城牆守衛,日軍的崗哨和巡邏隊根本照看不過來,但是夜間實現宵禁,不能大搖大擺走在街上,只能鑽巷口,爬圍牆。

    按照夏景夕所說的地址,很快找到王三柳的住處,可是翻進去一看,已經人去樓空,滿地狼藉。

    陳子錕抓了瞎,王三柳居然搬家了,偌大的城市,茫茫人海,上哪裡去找。

    雙喜提點道:「城裡炸的一塌糊塗,好房子沒幾處,姓王的肯定搬更好的地方住去了。」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陳子錕別看表面上冷靜,心裡已經亂了,聽了雙喜的話便道:「那就從江灣查起。」

    江灣就是陳子錕的家,熟門熟路很好找,電燈廠被炸燬後電力供應中斷,街道上黑漆漆一片,不過江灣別墅卻是燈火通明,大概是日本人用自備柴油發電機供電,江灣是個半島,入口處堆著沙包,架著機關槍,時不時有汽車出入,看來住著重要人物。

    「雙喜,你敢不敢跟我進去。」陳子錕問道。

    「怎麼不敢,就算是龍潭虎穴一樣進,何況那是咱的家。」雙喜眼睛一瞪道。

    「有種,咱們走水路進去。」

    兩人尋了個僻靜之處下水,折了一截蘆葦管子露在水面上呼吸,悄無聲息的接近了江灣,上岸之後躲在茂密的樹林中,擰乾衣服,四下探視。

    江灣別墅分明成了日本軍的大本營,院子裡停滿了汽車,門口站著衛兵,大狼狗虎視眈眈蹲在一旁,血紅的舌頭耷拉著,時不時有戎裝佩刀的軍官走過,想滲透進去相當困難。

    陳子錕看看手錶:「等,狗日的總有睡覺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刺眼的探照燈終於熄滅,樹林裡鑽出兩個黑影,潛入了別墅,直上二樓,躡手躡腳在走廊裡溜了一圈,最後沖一間臥室指了指。

    臥室裡傳出如雷鼾聲,雙喜上前用鋼絲投開門鎖,兩人悄無聲息的進去,關上了屋門,藉著窗外的月光,可以看到床上躺著一個熟睡中的男子,床角丟著馬靴和軍褲,衣架上掛著軍上衣,領章顯示他是一名少佐,軍刀帽子則放在桌上,菸灰缸裡積滿了煙蒂,還有一個吃剩的便當盒子。

    陳子錕這個氣啊,這間臥室原來是小北的房間,現在鳩佔鵲巢,還弄得這麼邋遢,小日本這是作死啊。

    他打個手勢,雙喜上前用枕頭按住日本人的臉,朝他腹部猛擊,日本人睡夢中吃疼,驚醒了卻無法發出叫聲,手腳也被人死死按住,只能怒目圓睜,發出嗚嗚的低吼。

    「別叫喚,不然殺了你,明白就眨眨眼。」陳子錕的日語已經很久不說了,略有生疏,但意思總是能表達清楚的。

    這位少佐是聯隊參謀,平時就住在指揮部裡,做夢也想不到會在床上遇襲,他完全猜不出對方是什麼來頭,只能眨眨眼睛。

    「王三柳住在什麼地方?」陳子錕問。

    少佐拚命眨眼,這回他聽清楚了,對方是支那人。

    陳子錕示意雙喜拿開枕頭。

    哪知道枕頭剛一拿開,少佐張嘴就喊:「來人……」

    只喊出一個音符來,就被雙喜一匕首搗在喉嚨裡,把下面的枕頭都戳穿了,血呼呼的往外流著,少佐的身體顫慄著,嘴裡冒出帶氣泡的血來,眼睛越來越無神,漸漸停止了掙扎。

    雙喜聳聳肩:「他亂喊。」

    陳子錕示意他噤聲,側身到窗邊,輕輕撩開窗簾觀察,那一聲喊並未驚動哨兵,但是那頭狼狗似乎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開始狂吠。

    「危險,閃吧。」陳子錕走到門口,順手將少佐的軍裝扯了過來。

    兩人出門,走廊裡依然靜悄悄的,下到一樓,忽然廚房的門開了,兩個日本兵說說笑笑出來了,手裡拿著奇怪的東西,雙喜閃身在牆拐角後,掏出了匕首,陳子錕擺擺手,讓他稍等。

    兩個日本兵走下樓梯,去了地下室,打開厚重的鐵門,就聽到一陣低沉的嘶吼聲,大壯在籠子裡焦躁不安起來,它腹部的傷口已經化膿生蛆,那是活抽膽汁又不做消毒的結果。

    日本人拿出大號針筒準備抽膽汁,忽然背後鐵門關上了,慌得他倆回頭一看,只見兩個陌生人正衝他們冷笑。

    「八嘎!」倆伙伕沒帶槍,但是腰間有刺刀,還沒摸到刀柄就被陳子錕一腳踢中下巴昏死過去,雙喜也解決了另一個,舉刀道:「弄死吧?」

    陳子錕道:「不,讓大壯來。」

    大壯身穿鐵馬甲,胳膊腿都套著鐵鐐,每天還要抽取膽汁,簡直生不如死,見到主人出現,黑熊流下了淚水。

    陳子錕從日本兵身上搜出鑰匙,打開了鐵背心和鐐銬,指了指地上昏迷的日本兵,大壯走上去一屁股坐下,日本兵口鼻中噴出鮮血,被坐的七葷八素。

    但生性善良的大壯的復仇僅限於此,它從小就是家養寵物,不會傷害人類,好在有雙喜幫忙,一刀一個,將倆日本伙伕宰了。

    陳子錕決定將大壯帶走,可是狗熊不同於人類,這麼龐大的體形想瞞天過海基本不可能。

    「要不,下回再來接大壯?」雙喜道,這話他自己都覺得不靠譜,大壯留下只有死路一條。

    似乎聽懂了雙喜的話,大壯眼淚直流,兩隻爪子抱住了陳子錕的腳。

    「外面有的是卡車,坐車走。」陳子錕鼻子一酸,不忍心丟下大壯,雖然它只是一頭黑熊,但是很通人性,給兒女帶來許多快樂,怎能讓它淪為日寇的盤中餐。

    雙喜想了想,將日本兵的軍裝扒下來罩在身上,戴上戰鬥帽,偷偷摸摸出去,查看一番,擺擺手,陳子錕帶著大壯走出來,儘量貼著牆根走在暗處,趕著它上了一輛卡車的車廂。

    雙喜跳進駕駛室,發動汽車,陳子錕上了副駕駛的位子,披上少佐軍裝,正襟危坐。

    汽車開到大門口被哨兵攔下,手電光射過來,正照在陳子錕的少佐領章上,狼狗狂吠,竟然掙脫繩子跳進了蓋著苫布的車廂。

    「八嘎!」陳子錕怒喝一聲,上膛的手槍已經隔著車門瞄準了哨兵。

    「對不起!」哨兵急忙敬禮,同時狼狗也夾著尾巴從車廂裡跳了出來,嗚嗚哼了兩聲,蹲下打蔫了。

    欄杆挪開,雙喜一踩油門,汽車呼嘯而去,望著後視鏡中的江灣別墅,雙喜笑道:「龍潭虎穴咱也闖過一回了。」

    話音剛落,警報聲四起,別墅瞬間燈火通明,不大工夫,幾輛摩托車就追了出來,歪把子機槍特有的不連貫的射擊聲在背後響起。

    陳子錕深知開著汽車是衝不出北泰的,他沉著下令:「前面右拐,有條輔路,鑽進去,熄火下車。」

    雙喜猛打方向盤,一頭紮進胡同,熄火停車,大壯慢吞吞從車上爬下來,兩人一熊消失在黑暗中。

    日軍指揮部內一名軍官兩名士兵被殺,警報瞬間傳遍全城,巡邏隊四處搜捕,各哨卡架起機槍,嚴陣以待。

    宵禁中的北泰市,在街上行走是極不安全的,陳子錕忙不擇路,鑽進了一處民宅的後門,把大壯安排在花園裡,自己摸索向前,登堂入室,廂房裡似乎有燈光,他湊上去用手指蘸著唾沫點破窗戶紙一看,屋內油燈如豆,躺在床上的女人竟然是林文靜!

    身後傳來聲音:「你膽子挺大的啊,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陳子錕猛回頭,只見一個刀疤臉彪形大漢正面對自己,手裡端著一支南部十四年手槍。

    「那玩意打不死人,還是收起來吧。」陳子錕鄙夷道。

    「你是哪個?」王三柳上下打量著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身量這麼高,面對槍口如此鎮定自若,按說和陳子錕很像,但姓陳的不是已經被日本人擊落死在飛機裡了麼。

    「慢慢的,捏著槍管把槍拿出來丟在地上,別耍小動作。」王三柳擺了擺槍口。

    陳子錕笑了:「該放下槍的是你。」

    冰冷的槍口頂在王三柳後腦,是雙喜。

    「把槍放下,不然爆了你的頭!」雙喜惡狠狠道。

    王三柳冷笑:「你敢開槍?外面到處都是日本人。」

    似乎是在驗證他的話,日軍的摩托車從外面呼嘯而過。

    三人正在對峙,忽然王大媽從月亮門進來,見到這一幕不禁愣了,眼淚撲簌簌掉下里:「芳官,別開槍,他就是小白菜的爹啊。」

    果然是陳子錕,王三柳將槍在手指上轉了一圈,收了起來。

    陳子錕也收起槍,唯有雙喜依然機頭大張,虎視眈眈。

    垂花門被敲響,衛兵在外面喊:「司令,皇軍來了,要搜院子。」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6
第四十一章 信任

    氣氛再度緊張起來,雙喜用槍管戳了一下王三柳的後背,示意他回話。

    王三柳滿不在乎的將雙喜的槍推開,沖外面喊道:「他娘的,老子的院子也要搜,讓他們滾蛋!」

    衛兵無奈道:「司令,怕是不行。」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有人用日語說道:「王隊長,我是鈴木少尉,剛才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情況?」

    王三柳看看陳子錕,陳子錕也看看他,面無表情。

    「一切正常,感謝鈴木少尉關心,太晚了,家裡有女眷,就不請您進來了,改日請您喝茶。」王三柳也用日語答道。

    陳子錕鬆了一口氣,王三柳並不知道自己也懂日語,看來此人還算識時務。

    「這樣啊,那就謝謝了,再會。」腳步聲遠去。

    陳子錕使了個眼色,雙喜也將槍收了起來,但已經保持著警惕。

    王三柳拱手道:「您就是陳子錕?」

    陳子錕還了一禮:「您就是王三柳?」

    「請!」王三柳一伸手,陳子錕進了堂屋,王大媽也進跟著進來,雙喜依然留在院子裡。

    「請上座。」王三柳道。

    陳子錕當仁不讓坐上了條幾旁的太師椅。

    忽然王三柳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噗通跪倒,納頭便拜,結結實實三個響頭,還是脆的。

    陳子錕坦然受了。

    王三柳道:「贍養老母二十年,大恩不敢言謝,我王三柳雖然是漢奸,但良心還在,嫂夫人和小侄女安排的妥妥的,只是您現在還不能帶她們走。」

    陳子錕臉色一沉。

    「嫂夫人難產,又受了驚嚇,郎中看過說不宜大動,再說外面日本人鬧得歡,現在出去就是自投羅網,您要是相信兄弟我,就讓嫂夫人在我這兒坐月子,等安全了,我自會送嫂夫人回府。」

    王三柳說的懇切,陳子錕也知道他所言不虛,這會兒外面確實危險,但老婆孩子丟在這兒,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法放心,便道:「我去看看孩子。」

    王三柳便讓母親帶陳子錕去廂房探望林文靜,自己則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見雙喜時不時向後面假山張望,笑道:「還埋伏著弟兄呢,叫出來抽支菸?」

    雙喜吹了聲口哨,大壯步履蹣跚的爬了出來,饒是王三柳見多識廣身經百戰,也不免吃了一驚,勉強笑道:「這兄弟體格果然魁梧。」心中暗道若是剛才起了衝突,這頭熊撲出來,自己怕是要被撕成碎片了。

    走的近了,才看清是頭病雄,腹部似有傷口,王三柳拿來酒精棉花,幫著雙喜給大壯清洗消毒起來,大壯極通人性,躺在地上任由他們擺佈。

    這邊王大媽帶著陳子錕來到廂房,燈火如豆,林文靜頭上纏著帶子,昏昏睡著,面色蒼白,搖籃裡躺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頭髮烏黑,睫毛長長,秀氣的很。

    王大媽抹著眼淚道:「這孩子命苦,生在戰場上,還沒幾天呢,外面說老爺你陣亡了,我一直瞞著夫人,老天有眼啊,您還健在,小日本真不是東西……」

    陳子錕道:「大媽您哭啥啊,我這不活蹦亂跳的麼,對了,孩子起名字了麼?」

    「起了,叫小白菜,唉,我也是瞎起,不作數的。」

    「作數,怎麼不作數,這是您孫女啊,就叫小白菜了。」陳子錕彎下腰,看著搖籃中的小女兒。

    「你來了。」林文靜醒了,支起身子笑眯眯看著陳子錕,似乎對他的到來並不吃驚。

    陳子錕趕忙上前,握住林文靜的手:「你受苦了。」

    王大媽很識相的悄悄退了出去。

    林文靜壓低聲音急切道:「你怎麼來了,這不是自投羅網麼。」

    陳子錕道:「別說了,收拾東西準備走。」

    林文靜急忙起身,穿衣服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就幾件嬰兒的換洗衣物和尿布,匆忙來到門口,王大媽看見林文靜抱著孩子出來,頓時慌了神:「這是要上哪去?」

    陳子錕道:「北泰住不得,先去南泰,然後把她們娘倆送重慶。」

    「使不得,月子裡床都不能下,還千里迢迢去什麼重慶,大人落下一身病不說,小孩子半路吃什麼?夫人可沒奶水,孩子太小,有個病啊災啊的可受不了。」

    王大媽說的有道理,從江北到重慶之間大都是淪陷區,鐵路公路不通,讓一個月子裡的女人帶著嬰兒長途跋涉,實在為難。

    外面傳來王三柳的聲音:「別說是重慶了,就是北泰你都出不去,外面戒嚴了,只許進不許出,就憑你倆人,帶個娘們孩子,再帶頭熊,插翅也飛不出去。」

    陳子錕猶豫了,王三柳說的對,現在帶他們出城,風險太大,就算僥倖出了北泰,接下來關山萬里,翻山越嶺,產婦和嬰兒根本沒法走,可是留在北泰,又心有不甘。

    王三柳道:「陳將軍,你還是信不過我兄弟。」說著手腕一翻,匕首在握,雙喜急忙舉槍,王三柳看也不看他,將左手按在牆上,右手拿著刀就要去切手指,動作快得很,不像是在做戲。

    陳子錕箭步上前一把打掉匕首:「王隊長,你這是作甚。」

    王三柳道:「我替日本人做事,怨不得你不信我,不拿出點真章來怎麼行,我今天就切一根手指權當投名狀。」

    陳子錕道:「說說你的計畫。」

    王三柳釋然道:「你終於肯信我了。」

    雙喜道:「快說,別囉嗦。」

    王三柳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外界傳說陳將軍已經陣亡,所以鬼子不會刻意搜尋你的家屬,我現在是北泰警備司令,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擅自進我的宅子,再說我這邊找奶媽傭人,洗洗刷刷,照顧嫂子和孩子都方便,等出了月子,我準備一條船送嫂子去省城,從省城再到上海,從上海轉去香港,香港再去重慶,豈不穩妥。」

    不得不說,王三柳的計畫是最周全的,從江北到重慶,只有這樣迂迴的走法最安全,但周折也最多,時間倉促來不及多想,陳子錕看看林文靜,林文靜堅定的點點頭:「有王大媽照顧,你放心好了。」

    陳子錕知道妻子不忍心拖累自己,這種時候必須作出抉擇,南泰還有百十個弟兄等著自己回去呢。

    他當機立斷:「也罷,妻兒就拜託王兄了。」

    王三柳點點頭:「我拿性命擔保,一定將嫂子和孩子安全送到上海。」

    陳子錕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嬰兒,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狠不下心來離開。

    王三柳道:「我給你們找兩件軍裝,等天亮了跟著我的隊伍一起出去。」

    雙喜道:「那大壯怎麼辦?」

    王三柳道:「也留下吧,權當養個看家狗了,等合適的機會,我給你們送到山上去。」

    天剛濛濛亮,王三柳麾下的守備隊就出發了,陳子錕和雙喜穿著偽軍的制服走在隊列裡,因為這些人馬來自滿洲國,其中不乏身高體壯的大漢,所以兩人並不顯得鶴立雞群。

    隊伍順利通過日軍把守的哨卡,開出城十里外,王三柳打發士兵們去搜查青紗帳,親自給陳子錕和雙喜送別:「二位,不送了,一路保重。」

    兩人抱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回到龔家村,夏小青急忙迎上來問:「人呢?」

    陳子錕搖搖頭:「帶不出來,只能另想辦法,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眾人正整裝待發,一問才知道是鬼子已經到了縣城,正在大開殺戒,原來此前有位好漢,一口氣宰了八個日本兵,招惹了大隊日軍前來報復,身為中國軍隊,大夥兒不能坐視不管,這就要去縣城外伏擊日軍。

    陳子錕道:「雙喜,累不?」

    雙喜一呲牙:「不累。」

    「走,一塊殺小鬼子去。」陳子錕再度翻身上馬。

    ……

    重慶,細雨濛濛,山城籠罩在一片悲傷凝重的氣氛中,華中重鎮武漢失守,開戰一年多,半壁江山淪落敵手,國軍精銳盡喪,連航空委主任委員陳子錕上將都陣亡了。

    陳上將的遺骸被國軍將士費盡周折從湖北運來,暫時停在重慶殯儀館裡,因為燒成了焦碳,怕刺激到家屬,不敢讓他們來看,直接火化,擇期舉行葬禮。

    姚依蕾鑑冰帶著兩個孩子住在重慶一家旅社裡,如今陪都人滿為患,好房子全被人佔了,旅社飯店也爆滿,走廊裡都住著人,來自南京上海的達官貴人們把重慶的房價和食品價格都炒高了。

    兩個未亡人枯坐垂淚,陳子錕陣亡了,江東淪陷了,北泰失手了,所有的一切都付之東流,雖然還有幾萬塊法幣,但坐吃山空,維持不了多久,兵荒馬亂,人情涼薄,人都走了,誰還管你家屬,就是這旅社房間,還是宋美齡打了招呼才租下的。

    陳子錕犧牲,所有職務自然解除,航空委主任委員一職由空軍前敵司令周至柔接任,淮江中游防禦司令部撤銷,模範十七師編制撤銷,就連陳子錕的私人飛機,也被航空委以戰時法令為由徵用了,只給了幾千塊法幣。

    房門被敲響,是委員長侍從室的軍官,來通知二位夫人參加授勳儀式和葬禮的,陳子錕被追贈國民政府最高榮譽國光勛章,這是他最後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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