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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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3
第七十二章 秘密潛入

    第七十二章秘密潛入

    重慶白市驛機場,陳子錕拿著航空委開出的公文找了一圈,終於在維修車間找到了自己那架dc-3運輸機,望著機翼上的纍纍彈孔和蒙皮上的厚厚灰塵,他大為心疼:「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知道愛惜啊。」

    這架飛機的發動機被日軍高射炮擊傷,需要大修,可是重要零件需要從美國進口,所以一直擱在機庫裡,本來有人想把機器設備拆了放在其他飛機上使用,卻被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否決,理由是這架飛機是陳子錕將軍曾經使用過的,有紀念價值,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拆散。

    陳子錕是前航空委主任委員,討回自己的飛機不在話下,可是飛機接近報廢狀態,他也無能為力,只好先去香港訂購零件。

    重慶至香港的航班一直沒有中斷,中華航空的客機大部分都飛這條仙路,淞滬會戰之後,居留上海的北洋政客、軍閥、文藝界人士,大凡有影響力的人物都逃到了香港,人員和資金的流入使得香港忽然變得熱鬧繁華了許多。

    陳子錕帶著雙喜搭乘華航客機飛往香港,這也是一架dc3客機,機上坐滿乘客,因為高空飛行寒冷,旅客們都裹著大衣縮在座位上打盹,以此渡過漫長而無聊的旅程。

    華航的飛行員都認識陳子錕,邀請他到駕駛艙指導工作,陳子錕饒有興致的去參觀了一下,回來的時候,發現有個中年旅客上下打量著自己,不禁回望過去,那人卻將禮帽扣在臉上,裝睡了。

    雙喜也狐疑的看了對方一眼,那人帶了兩個隨從,看起來都是練家子出身。

    終於抵達香港,老岳父姚啟楨親自開車來接他,岳父母不習慣重慶濕冷的氣候,嫣兒赴美之後就定居在香港,喝喝茶,打打牌,囤積點緊俏物資倒騰到內地,兩不耽誤。

    姚家在香港有一處房產,位於港島維多利亞灣附近,地勢絕佳,價格不菲,附近鄰居也都是從上海逃難來的闊佬大亨們。

    「香港以前不如上海,日本人在上海搞了個暗殺名單,把愛國人士的名字全都列在上面,讓七十六號按圖索驥,搞的血雨腥風,人心惶惶,只要有點能耐的人全逃到香港來了,港英政府可開心了,你想啊,上海的精華和財富全過來了,港督再不高興,那就真成了戇都了。」

    姚啟楨談笑風生,時不時迸出兩句粵語,氣色也很好,看來香港的水土很適合他。

    陳子錕半開玩笑道:「要是日本人哪天打過來,這些人再往哪兒逃。」

    前交通次長嗤之以鼻:「日本人?借他兩個膽子也不敢招惹英國人,英國皇家海軍天下無敵,新加坡就停著艦隊呢,日本人敢動,就封鎖他的海上交通,困都困死他們,日本人也就是欺負欺負咱們中國人,還不敢和英美叫板。」

    陳子錕道:「此一時彼一時,歐洲情況也很緊張,真打起來,英國顧不上亞洲,誰能保證日本人不鋌而走險。」

    姚啟楨抽著煙斗若有所思,半天才道:「不用擔心,歐洲有法國呢,天下第一陸軍,馬其諾防線固若金湯,德國人怎麼都得掂量掂量。」

    陳子錕忽然想到1936年在柏林奧運會上看到的情景,納粹黨治下的德國和歐戰時期的德意志帝國截然不同,有著令人恐懼的秩序和狂熱,如果歐洲再次爆發大戰,肯定要比上次慘烈的多。

    姚啟楨見他沉默不語,不禁心中一動,女婿是高級將官,莫非得到什麼小道消息了。

    「怎麼,時局又有變動?」

    「不是,我在想歐洲的局勢,德國法國英國,還有蘇聯,下一步將會怎麼發展,對了,您知道杜月笙住在什麼地方?」

    「我有他的電話號碼,現在就打?」

    「不忙,我先去港口把美國運來的貨收一下。」

    ……

    次日,陳子錕聯繫上了杜月笙,前往他的寓所,昔日上海灘大亨遠走香港,氣勢不減當年,公館內警衛森嚴,杜老闆親自到門口迎接,依然是長袍馬褂打扮,面容略顯削瘦。

    一番寒暄後,杜月笙請陳子錕上樓,書房內奉茶,在這兒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昨日同機來港的那個神秘男子。

    男子和昨日表現完全不同,熱情上前握手:「陳將軍,幸會,我是組織部的吳開先,昨天沒打招呼,是因為飛機上人多眼雜,怕耽誤了大事。」

    陳子錕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些面熟,原來此人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的副部長吳開先,自己和黨部方面交情不深,但高級別人物總還是眼熟的。

    「原來是吳次長。」陳子錕和他握了握手,分賓主落座,杜月笙道:「我正在和吳次長談事情,陳將軍不妨加入進來,吳次長以為如何?」

    吳開先遲疑了一下,隨即笑道:「本來此事是高級機密,但陳將軍乃黨國高層,自然不在保密範圍之內,是這樣的,上海淪陷之後,中央設立地下黨部從事敵後工作,汪逆叛變以後,抗戰情勢發生改變,不少黨部委員被拉攏利誘,公開投敵,參加所謂的『和平運動』委座命我潛入上海收拾殘局,消滅叛徒。」

    說著說著,吳開先的面容嚴肅起來,陳子錕也不禁肅然,原來此人身懷秘密使命,怪不得在飛機上裝著不認識自己,不過現在卻有開誠布公的全盤說出來,又是什麼用意?

    很快就有了答案,杜月笙道:「上海的水很深,吳次長需要借助各方面力量,我杜某人讀書不多,精忠報國的道理還是明白的,此番赴滬,由我的管家萬墨林全程接應,有什麼事情,都是一句閒話。」

    「多謝杜先生。」吳開先道。

    「上海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漢奸四處暗殺綁票,烏煙瘴氣,青幫弟子附逆的也不少,張嘯林就認賊作父了……」杜月笙侃侃而談,忽然話鋒一轉,「陳將軍的三槍會就很有骨氣,一直和日本人作對。」

    陳子錕明白了,對方要借助自己的力量,畢竟上海已成孤島,日本人勢力極大,能多一份力量,吳開先的勝算就更大一些。

    「正好我要去上海,不如同行。」陳子錕道。

    「那太好了,我們再次同機。」吳開先眼中閃過驚喜之色,他可是做過功課的,陳子錕在上海的地下勢力雖不如杜月笙,但也有單獨的一套系統,三槍會在閘北頗有名氣,在租界也是打出過威風的。

    「坐飛機不行,虹橋機場在日本人控制下,特務雲集,飛機坐人太少,一個航班就幾十個人,目標太明顯,我建議坐船去,我來安排。」杜月笙提議道,說是提議,其實已經作出了決定,一個是黨國上將,一個是組織部次長,出了紕漏他可擔待不起。

    說走就走,杜月笙當即安排了五張船票,是一艘掛法國旗的客船,從西貢過來經停香港,終點是上海,頭等艙太惹眼,安排的是二等艙,一船有上千旅客,倒也適合掩藏身份,另外陳子錕還有一批貨物需要運至上海,走船運更方便一些。

    吳開先身懷使命,心事重重,上海乃敵佔區,稍有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陳子錕卻沒這個心理負擔,就算是東京他都敢闖一闖,何況上海又是自己及其熟悉的地方。

    一路之上兩人聊了不少局勢方面的話題,陳子錕對吳開先的印象不錯,起碼此人的心比較正,看來蔣介石識人用人的水平還是有的。

    三天後,船到上海,停泊在十六鋪法國碼頭上,遙望浦東,日本紗廠上太陽旗獵獵飄揚,南市的建築物上則是偽政府的五色旗,碼頭內外,人潮湧動,苦力、小販、旅客,熙熙攘攘,安南巡捕吹著警笛拿著長竹竿維持著秩序,幾個戴墨鏡的漢子站在角落裡,抱著膀子注視著來來往往的旅客,不曉得是哪方面的特務。

    為防萬一,陳子錕不和吳開先一起下船,兩人分頭行動,他在艙裡對著鏡子貼上兩撇黃色小鬍子,戴上假髮套,儼然一個外國紳士,雙喜拎著皮箱,帶了頂巴拿馬草帽,臉上塗了些東西使膚色變得黝黑,看起來就像是熱帶生活了多年似的。

    相比之下,吳開先和他的保鏢就沒有任何偽裝,直接下船,果然,那幾個特務對視一眼,正準備過來盤盤海底,忽然一個瘦高的男子迎上去,和吳開先握握手,將他接上一輛汽車,特務們面面相覷,只得退下。

    「那是杜月笙的管家萬墨林,上海灘誰也不敢不給他面子,因為他代表著杜老闆在上海的利益。」陳子錕向雙喜介紹道。

    兩人下船,陳子錕故意亮出一口流利的法語,伊利哇啦一通說,雙喜跟著不斷點頭,特務們見是從越南來的洋人,正眼也不看他們。

    順利出關,一群黃包車伕圍上來,操著洋涇濱英語法語招攬客人,陳子錕上了一輛車,直接用地道國語吩咐道:「大馬路東亞旅社。」

    「喲,先生您會說中國話啊。」拉黃包車的苦力一多半都是蘇北人,練就在大上海討生活的本事,一邊跑一邊搭訕,陳子錕信口開河應付一番,到了南京路東亞旅社,進門繞了一圈,出來後已經換了一身行頭,恢復了中國人的打扮。

    「上海,我回來了。」外灘的鐘聲裡,迴蕩著陳子錕鬥志昂揚的話語。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3
第一章 美金

    法租界,陳公館門外的道路上,梧桐樹發了新芽,黃包車伕也換了輕便的春裝,猥瑣的安南巡捕拎著警棍百無聊賴的站在道路中央,春天的氣息驅走了冬日的嚴寒,上海恢復了勃勃生機。

    一九三九年初的寒流,上海街頭露宿的難民凍死了上千人之多,育嬰堂門口一天就收容了二百個棄嬰,這個數字相當驚人,但是考慮到租界內容納了從南市閘北浦東逃來的一百多萬難民,其中只有三成暫住在旅館和親戚家,其餘的只能棲身馬路,而且缺糧少衣,這上千人就顯得不多了。

    上海成為孤島,外國人的活動範圍大大縮小,日本人僱傭的漢奸特務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攪亂租界治安,製造恐怖氣氛,當局焦頭爛額,卻不得不勉力維持。

    林文靜和女兒小白菜住在租界已經半年多了,外有李耀廷,內有夏小青,日子過的倒也安穩,每週李耀廷都會派人送來牛奶、大米和鮮肉蔬菜,這些食物在以往不值什麼錢,但在今天的租界,卻價值不菲,更珍貴的是李耀廷的這份心意。

    米姨經常來看外孫女,雖然林文靜不是她親生的,但畢竟共同生活了多年,況且到這兒來不用幹活,只要動動嘴支使支使傭人,就能拿回去不少糧食,何樂不為。

    米家本來住在南市,淞滬會戰,房子被夷為平地,只得舉家搬到租界,從二房東手裡租了一間比蝸牛殼大不了多少的房間住在裡面,舅舅整天出去廝混,借酒澆愁,一家人的生活過的極其困苦,若不是有林文靜每週給些糧食,日子早就撐不下去了。

    本來林文靜善心大發,想把米姨一家接到公館來住,但被夏小青斷然否決,她說你以德報怨沒有錯,但這是陳子錕的房子,不打招呼就借給外人住可不好,平時打點些米面菜蔬就仁至義盡了,林文靜這才作罷。

    陳子錕來到公館的時候,米姨還沒走,正擺足了老太太的威風呵斥兩個傭人,租界難民太多,人力資源豐厚,只要很少的錢就能雇到奶媽和傭人,在這些可憐人身上,米姨很能找到優越感。

    有人敲門,米姨打發傭人去開門,大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男子,手提皮箱,禮帽風衣,帽簷壓得很低,風塵僕僕的樣子。

    「先生,儂找撒擰?」傭人問道。

    「這是我家。」陳子錕徑直進門,雙喜拎起皮箱跟在後面,順手把門關上了,夏小青聽見外面有動靜,急火火下樓,一眼看見陳子錕,頓時眼圈紅了,嘴上卻道:「沒良心的,還知道來!」

    「這是姑爺吧,變樣了,都不敢認了。」米姨笑逐顏開道,雖然陳子錕娶了林文靜,但兩家並不怎麼來往,米姨已經很多年沒見陳子錕了。

    看著眼前蒼老憔悴的老嫗,實在難以和二十年前北京石駙馬大街那個風韻猶存的少婦聯繫起來,陳子錕不禁感慨,都老了。

    「是米姨啊,你好你好,身體怎麼樣,家裡都好吧。」陳子錕噓寒問暖,把米姨搞的很感動,正說著,林文靜從樓上下來了,身後還跟著抱著小白菜的保姆,在上海調養了半年,她的氣色總算好些了。

    丈夫千里迢迢來了,林文靜驚喜萬分,一家人又團圓了,夏小青吩咐廚子做飯,陳子錕客氣了兩句,要留米姨吃飯,米姨堅決要回去:「阿拉家裡做好飯了,就不在這兒吃了。」

    林文靜道:「這段時間全靠阿姨照顧了,忙前忙後,很是辛苦。」

    陳子錕聞言拿出錢夾,掏出幾張美鈔道:「辛苦米姨了,來的匆忙沒帶多少鈔票,這些錢先拿著買些東西,租界物價貴,家裡生活一定很拮据吧。」

    米姨堅辭不受,林文靜勸了半天,她才收下了,樂顛顛的到廚房指揮廚子做飯去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陳子錕逗弄著小白菜,把後方的事情和兩位夫人分享,林文龍已經到了昆明,在西南聯大讀書,一切安好,重慶這邊,姚依蕾和鑑冰劉婷她們過的也不錯。

    「你弟弟呢,最近在忙些什麼?」陳子錕問夏小青。

    「他啊,整天瞎混,不見人影,好像這幾天去北平參加什麼首映式去了。」夏小青撇撇嘴道。

    「北平可是日本人的地盤啊,難道他落水了?」陳子錕皺起了眉頭。

    「落水」是對叛變投敵的一種委婉說法,尤其在孤島上海,從政界軍界商界到知識界、文藝界,變節投靠日偽的人多如牛毛

    「不會的,青羽大節上不會出岔子。」夏小青當即否定了這個說法。

    說話間飯菜做好,上桌吃飯,席間米姨更是慇勤萬分,不時給女婿夾菜,客氣的很,吃完飯又坐了一會,這才告辭離去。

    等米姨走了一會,林文靜才發現放在牆角的米袋子:「哎呀,米姨忘了帶米回去。」

    陳子錕便詢問了一下米家的近況,林文靜趁機提出,自家空房子甚多,不如借給米家人居住。

    「不管怎麼說,米姨都是我爹的妻子,文龍的生母啊。」

    陳子錕不喜歡米家人,但也不得不考慮文龍的面子,便道:「你也需要有人照顧,就讓米姨搬過來就是,但是米家其他人,尤其老太婆和文龍的舅舅他們,就免了吧,省的大家都不開心。」

    林文靜也覺得這個安排挺好的。

    ……

    米姨興沖沖的回到家裡,爬上低矮的亭子間,背著身子拿出美鈔來數著,小心翼翼藏在口袋裡,忽然咣噹一聲響,弟弟醉眼朦朧進來:「拿米回來麼?」

    「哎呀,忘記了。」米姨驚呼。

    「今朝沒飯吃,大家都要餓肚皮。」弟媳婦斜眼道。

    米姨無奈,拿出一張美鈔來:「阿弟,你拿去到外灘銀行兌了,先買些米來。」

    美鈔的出現讓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陰暗的亭子間裡似乎也熠熠生輝,連臥病在床的米家老太太都撐起了病軀。

    「美鈔!你那個便宜女兒給你的,還有麼!」弟弟眼中閃著狼一樣的綠光。

    「沒了!」米姨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家裡那點家底子全被他抽了鴉片,有錢絕對不能落到他手裡。

    弟媳婦陰陽怪氣道:「剛才悉悉索索數了老大一會,怎麼就一張。」

    弟弟又是一番威逼,米姨無奈,只好拿出剩下的,剛要說話,被弟弟一把搶去,蘸著唾沫數了一遍:「五十美金,這下發達了!」

    米姨忙道:「你不能全拿去,這是女婿給我的,下回人家問起,阿拉沒法交代。」

    弟弟停了手:「陳子錕來上海了?」

    米姨知道說漏了嘴,想掩飾也來不及了,只好承認。

    「難道姓陳也落水了?」弟弟驚訝道。

    「這個阿拉不清楚。」米姨確實不知道。

    於是弟弟和弟媳婦又是一陣奚落,說她白替人養活女兒了,女婿那麼有錢,才孝敬五十美金,和打發叫花子有什麼區別。

    「他家住著大洋房,不曉得孝敬姆媽,還有良心麼,每禮拜就打發一點大米小菜,我們米家也是體面人,就這麼羞辱我們……」弟媳婦不懷好意的敲起了邊鼓。

    弟弟打了個呵欠,大菸癮上來了,帶著美鈔出去過癮,來到常去的煙館,把門的見他來了,攔住道:「米家富,儂又來蹭煙抽了。」

    米家富兜裡沒錢,經常被煙館的人嘲笑,此刻得意洋洋亮出美鈔:「看清楚,正兒八經美金,給阿拉上一筒上好的熱河煙泡。」

    有錢的就是大爺,煙館小廝們立刻笑臉相迎,伺候周到,米家富過足了菸癮,精神頭十足,出門回家,忽然幾個人湧上來,將他架到一邊弄堂裡,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身上的衣服全都剝掉,然後一哄而散。

    這叫「剝豬玀」,以前都是半夜行劫,而且冬季發案率較高,因為可以剝到皮袍子,現在租界治安大亂,不分四級都有人幹這個營生,而且光天化日也搶劫,米家富剩下的美鈔還沒暖熱就沒搶了去,衣服和手錶也沒了,氣的他暴跳如雷,捂著下面跑進了煙館,頓時惹起一陣狂笑。

    米家富好歹也是出來混的,他托朋友捎信給白先生,這位白先生曾經是米姨的姘頭,上海灘有名的白相人,愛管閒事,愛幫朋友出頭,接到電話立刻趕來,還帶了一套衣服,聽米家富哭訴了經過,白先生淡淡道:「一句閒話,管保把那幫癟三抓到,對了,儂哪來的美金?」

    米家富一五一十慢慢道來,末了還問:「老白,陳子錕也落水了麼?」

    「阿拉不曉得。」白先生的表情有些奇怪,找了個藉口匆匆走了,上了黃包車對車伕道:「極司菲兒路七十六號。」

    ……

    天色已晚,十六鋪碼頭貨倉,一輛卡車,兩輛轎車靜靜的停著,穿著風衣的漢子警惕的四下張望,腰間隱約露出配槍的痕跡。

    倉庫內,陳子錕親自用撬棍打開一口木箱子,拿出一支雷明頓霰彈槍,嘩啦嘩啦擺弄著,然後丟給李耀廷。

    「有了這玩意,和七十六號那幫丫挺的再在街上駁火就吃了不虧了。」李耀廷讚道。

    「還有這個。」陳子錕又拋了一支湯普森手提機槍過去。

    李耀廷頓時眉飛色舞:「這玩意好啊,我那也有幾把,可惜子彈難搞,都成了燒火棍了。」

    陳子錕道:「我給你介紹個朋友,以後缺子彈可以找他。」

    「誰?」

    「他叫比爾錢德斯,是美國陸軍上尉,駐紮上海,專管軍火物資油料,順便提一句,他是我西點的同學,關係鐵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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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3
第二章 不得好死白先生

    李耀廷愣了一會才道:「你這同學混的不如意啊,你都是上將了,他才是上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駐防上海也是你給安排的吧。」

    陳子錕道:「沒錯,是我幫的忙,他前腳調防,後腳就開戰,可把他坑苦了,不過打仗歸打仗,不耽誤發財,管軍需的,隨便弄點都夠半輩子吃的,汽油、子彈、槍械,只要你能拿得出真金白銀,他都能幫你弄到。」

    李耀廷樂壞了:「這條線可得掌握住,趕緊介紹給我,大家一起發財。」

    陳子錕道:「沒問題,今晚大家就聚一聚。」

    倉庫中的木箱子被搬上了卡車,用苫布蓋上,隱約露出的一角上印著usa的字母,散在各處的保鏢聚攏上車,呼嘯而去。

    當晚秘密前來法租界陳公館的人可不少,三槍會的蘇青彥、春田洋行的慕易辰夫婦,精武會的歐陽凱和司徒小言,美國陸軍上尉比爾錢德斯夫婦,自然也少不了大亨李耀廷,為防止引人注目,大家的汽車都停在一條街區之外,陸陸續續步行而來,租界不太平,光蘇青彥就帶了四個護衛,李耀廷更是隨時都有滿滿一車保鏢跟著,這些人並不進宅子,而是散在各處裝作行人模樣或者在路燈下看報紙,或者來回巡視,確保安全。

    夏小青操辦了豐盛的家宴,雖然物資緊俏,但只有肯花錢,黑市上什麼都能買到,這一點倒是和重慶一樣。

    老朋友們歡聚一堂,談笑風生,錢德斯上尉帶了一箱子威士忌當作禮品,洋酒在黑市的行情可不低,當初駐紮菲律賓的窮上尉現在搖身一變,變成腦滿腸肥的軍需官,氣色都不一樣了,艾米麗更是容光煥發,手上帶著碩大的鑽戒,拎著鱷魚皮的小包,想必都是上尉的外快相當豐厚。

    酒過三巡,忽然外面進來一人,對李耀廷附耳說了幾句。

    李耀廷面色大變,肅然道:「剛收到風,七十六號派了幾車人進了法租界,不知道要找誰的晦氣。」

    眾人面色都變得難看起來,七十六號臭名昭著,惡名遠颺,這幫漢奸和以前混上海灘的江湖人士不同,當家作主的兩個人,一個叫李士群,一個叫丁默邨,都是專業特工出身,行事縝密狠辣,殺人不眨眼,淪陷以來,死在他們手裡的反日人士不在少數。

    慕易辰道:「幸虧我們在陳公館做客,不然真要當心了,不曉得今天哪個人倒霉。」

    眾人都沉痛的搖頭,悲憤莫名。

    陳子錕笑道:「且看他們猖狂到幾時,咱們喝酒。」

    幹了一杯酒,他低聲問李耀廷:「消息可靠麼?」

    李耀廷也小聲回答:「可靠,你還記得我以前有個司機叫吳四寶的麼,他現在就在七十六號,到底有些香火情,彼此之間經常有情報往來。」

    陳子錕道:「看來七十六號情報靈通的很,今天和我同船而來有一位大人物,想必是衝他去的。」

    李耀廷會意道:「是重慶方面的特派員吧,最近上海局勢不妙,也該收拾一下殘局了,算了,不管他們,只要別招惹咱們就行。」

    又喝了一會,突然外面傳來激烈的槍聲,餐廳的玻璃都被流彈打碎了,眾人大驚,紛紛藏身餐桌底下,陳子錕飛身上樓,先確定妻小的安全,讓林文靜抱著孩子躲在臥室衣帽間裡,這才出來,一躍下樓。

    樓下大廳,雙喜打開一口木箱,裡面全是擦掉了黃油的雷明頓霰彈槍,男人們七手八腳的填著子彈,咬牙切齒,外面槍聲更加激烈,看來七十六號的特工是衝著陳公館來的。

    裝彈完畢,陳子錕和李耀廷各持一把霰彈槍站在大門兩側,低吼一聲:「走!」大門打開,兩人同時現身門口,一手推拉槍管下面的套筒,一手扣動扳機,霰彈扇面射出,鐵雨肆意傾瀉。

    雙喜和蘇青彥各持手槍從窗口躍出,左右夾擊,樓上夏小青舉著步槍沉穩射擊,一槍一個。

    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來的遠遠不止一車人,足有二三十口子,一水的禮帽短打,胳膊上紮著白毛巾,不過武器裝備就差點成色,只有擼子和盒子炮,干特工的講究隱蔽性,對火力要求不高,七十六號沒有重火器,就算有,也無法通過租界閘口。

    武器上的差距,使得突襲的效果很難持續,特工們死傷纍纍,剩下的人見一擊不中,紛紛上車逃命,交火只持續了五分鐘。

    地上一堆子彈殼,還有八具屍體,沒有任何身份標識,也都是生面孔。

    交火結束,法租界巡捕才趕了過來,對於這種場面他們早已司空見慣,也不抓人,也不問話,只負責喚來水車,用水龍頭把地上的血跡沖刷乾淨。

    眾人回到公館,匆匆收拾行裝,這地方已經暴露,住不得了。

    忽然慕易辰道:「哎,那兩位精武會的朋友呢?」

    話音剛落,歐陽凱提著一個半死的傢伙進來了,往地上一丟,淡淡道:「抓了個活的。」

    雙喜上前揪住那人領子:「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翻番眼皮,裝傻充愣。

    蘇青彥走過來,拍拍雙喜肩膀:「讓我來。」

    他掏出匕首,二話不說先將那人的小拇指切掉,頓時殺豬一般的慘叫直衝雲霄,外面洗地的巡捕都眼睛都不眨,更不轉頭來看。

    蘇青彥繼續切手指,咔嚓一刀,無名指也掉了。

    「我說我說,是張老闆派我們來的。」

    「哪個張老闆!」

    「張嘯林!」

    大家面面相覷,本以為是七十六號,沒想到是老對頭張嘯林下的黑手。

    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畢竟這傢伙只是個小嘍囉,蘇青彥把他交給手下處置,幫著陳子錕搬家。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林文靜抱著哇哇哭的小白菜不知所措,夏小青一臉怒氣,這個陳子錕真是惹禍精,剛到上海就引來一幫殺手,雖然這次平安無事,可誰能保證下次安全,硬是搞的好端端的家不能住了。

    往哪兒搬是個問題,李耀廷家也不安全,三槍會和精武會在閘北日本人治下,更不行,正在犯愁,艾米麗自告奮勇:「到我家去。」

    當初陳子錕曾經把曼哈頓的豪宅借給艾米麗和三個孩子居住,比爾的新差事更是全靠陳子錕幫忙,現在終於可以回報了。

    公共租界英美人聚居的地方還是很安全的,有海軍陸戰隊站崗,漢奸特務再猖狂也不敢招惹洋人,於是陳子錕親自送妻小前往,其他人各自散去。

    ……

    次日,米姨再次來到陳公館,發現大門緊鎖,人去樓空,再看牆壁上,鐵門上,纍纍彈痕,頓覺不妙,慌忙回家質問阿弟米家富:「家富,儂昨天亂說什麼了?」

    米家富不明就裡,米姨說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阿拉就和老白講了一句閒話,難道……」

    老白是什麼人,米姨清楚的很,昨晚上陳公館遭襲,絕對和他脫不開干係。

    米姨很惆悵,她有些擔心林文靜的安全,更讓她鬱悶的是,以後沒有免費米糧往家裡拿了。

    「冊那,老白坑我。」米家富按捺不住跳了起來,他不是傻子,頓時想到剝豬玀的人可能就是老白安排的一齣戲,這傢伙,不夠朋友。

    米家富來到煙館,在一群吞雲吐霧的道友中找到了老白,不客氣的往他身邊一躺,讓夥計上一筒煙泡。

    「家富,儂做撒子。」老白斜了他一眼。

    「做撒子,儂心裡清楚,儂賣情報賺了不少銅鈿吧,起碼和阿拉五五開。」

    「撒子情報?」

    「少裝傻,陳子錕到上海來的情報。」

    老白鼓起眼睛:「儂搞搞清爽好不拉,儂一句閒話,誰記住了?哪個賺了鈔票,哪個不得好死!」

    米家富見他賭咒發誓,漸漸相信:「真不是儂告的密?昨晚上陳公館被人抄了,滿牆都是子彈坑。」

    白先生依然撇清:「不關阿拉的事情,不過呢,你真有可靠的情報,咱們倒是可以搞一下,賣給七十六號或者張老闆,二一添作五。」

    「好,一言為定。」米家富相信了,抽完一筒鴉片,晃晃悠悠回家了。

    白先生望著他的背影,悄悄捏了捏口袋裡厚厚的鈔票,得意的笑了。

    抽足了鴉片,伸個懶腰,該去茶樓喫茶了,白先生輕飄飄吩咐一聲:「記賬。」也不付錢,直接出門上了黃包車,說了茶樓的名字,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忽然他感覺不對,周圍突然安靜下來,摘了蓋在臉上的禮帽一看,黃包車被拉到一條僻靜的弄堂裡,車伕橫眉冷目,撩起衣服露出槍柄:「老實點!」

    再看後面,兩個大漢已經守住了弄堂出口。

    白先生是聰明人,不用對方上刑就說了實話,陳子錕抵達上海的消息確實是他出賣的,昨天他先到的七十六號,但是李士群和丁默邨都去日本憲兵司令部開會了,於是他想到張嘯林的新亞和平促進會,而且自己和張老闆也算熟識,便把這個情報賣給了那邊。

    車伕點點頭,做了個手勢,站在白先生背後的大漢一掌砍在他脖頸上,把人打暈了塞進麻袋裡,用黃包車拉到黃浦江邊,一腳踹下去。

    可憐上海灘一代白相人,就這樣汆了餛飩。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3
第三章 我已經息影

    白先生浮屍黃浦江,在上海灘沒有引起絲毫轟動效應,這年頭哪天不死幾十個人,世道太亂,大家對這種事體已經麻木了。

    倒是米家富嚇得不輕,躲在家裡不敢冒頭,生怕「除奸」除到他頭上。

    殺白先生的事情,是三槍會做的,日本人僱傭的漢奸特務,和國民黨的中統、軍統、三青團等特工組織在上海灘殺的腥風血雨,三槍會作為民間抗日團體亦出盡風頭,盯梢跟蹤,打探消息,殺人滅口,都是輕車熟路的活兒。

    陳子錕得知襲擊自己的人是張嘯林之後,立即制定計畫反擊,可現在不比當年,張嘯林仗著日本人撐腰,主持新亞和平促進會,手下打手上百,行蹤神出鬼沒,想殺他真沒那麼容易。

    事情再難辦也得辦,就算殺不了張嘯林,也得給他提個醒,讓他曉得陳子錕不是好惹的。

    經偵查,張嘯林住在法租界某別墅,圍牆極高,鐵門堅固,院子裡養著狼狗,帶槍的保鏢起碼三十人以上,想殺進去起碼要一個連的兵力才夠,計畫陷入停頓。

    陳子錕忽然想到自己當年在紐約炮轟皮耶羅家族的往事,何不如法炮製,他打電話給錢德斯上尉,找他借了一門迫擊炮,兩箱炮彈,找一輛敞篷卡車裝著,夜裡十點鐘開到張嘯林家附近,瞄準樓房位置開始轟擊。

    三槍會中不乏參加過淞滬會戰的現役軍人,迫擊炮玩得出神入化,六發炮彈全部命中,張公館一片火海,卡車趁機離開。

    第二天,日本人主持的《新申報》上刊登一則消息,張嘯林公館失火,幸未造成人員傷亡,損失財物不計其數,告誡市民小心火燭云云。

    報紙是糊弄老百姓的,江湖上人士都明白的很,這一些殺戮行為都是日偽和國府之間的秘密戰爭。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張嘯林被炮彈嚇怕了,從此深居簡出,反而不易下手,三槍會派人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

    此時陳子錕便想起一個人來,如果他在,殺張嘯林易如反掌。

    這人便是滄州燕家輕功暗器嫡系傳人,燕青羽。

    ……

    北平,前門大柵欄中國電影院貴賓接待室,燕青羽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念叨一聲:「誰他媽念叨我了。」

    他到北平來是參加滿映拍攝電影《東遊記》首映式的,華北已經淪陷兩年了,景物依舊,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就連六國飯店裡趾高氣揚的洋人也沒了往日的威風,在北平,一等人是日本人,二等人才能輪到歐美人,三等人是華北政府的漢奸們,老百姓只能淪落為四等、五等人。

    御竜王端著一杯雞尾酒走過來,笑呵呵道:「燕桑,感覺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群記者跑過來,鎂光燈亂閃,啪啪的照了一陣子才走。

    燕青羽苦笑道:「御桑,你可把我坑苦了,這報紙一登出來,我就成漢奸了,哪有臉見人。」

    御竜王正色道:「燕桑,你這話就不對了,藝術是沒有國界的,你看滿映的頭號女明星李香蘭不也是中國人麼,戰爭中的百姓生活苦悶,我們搞藝術的職責就是減輕他們的痛苦和壓力,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啊,還有,這話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講,在別人面前萬萬不可說,否則被特高課知道,你就麻煩了。」

    燕青羽心說特高課也不如你心黑啊,嘴上卻道:「多謝御桑提醒。」

    他踏上賊船也是不得已,自從上次御竜王拜訪過一次之後,本來根本沒把這個人當回事,可是突然有一天,小明星的父親被日本憲兵抓了,憲兵隊可是比七十六號魔窟還要恐怖的所在,燕青羽也一籌莫展,忽然想到御竜王留下的名片,便死馬當作活馬醫,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萬沒想到,御竜王竟然親自帶著燕青羽和小明星到憲兵司令部去要人,他一個領事館的文官,和那些挎著倭刀凶神惡煞的憲兵們據理力爭,終於將犯人救了出來,從此兩人就有了來往。

    御竜王年輕、富有活力,喜歡電影和戲劇,不像日本軍人那樣殘忍和刻板,還同情中國人,至少表面上如此,一來二去兩人有了交情,當御竜王提出來北平參加首映式的時候,燕青羽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當然主要動機還是想見識一下當紅影星李香蘭的風采。

    說曹操曹操到,李香蘭一襲旗袍,款款而來,主動伸出手:「燕前輩,我可是你的影迷哦,最喜歡你演的浪子燕青。」

    「慚愧,燕某隻是浪得虛名罷了。」燕青羽和李香蘭熱情握手,頓時引了一幫記者來拍照,這回燕青羽沒有表現出不悅,反而非常配合。

    李香蘭道:「燕前輩,你在電影裡身手很敏捷,不知道是否真的練過國術?」

    燕青羽眉飛色舞道:「那當然,我從小練武術,基本功很紮實,這裡人多不便表演,你想深入瞭解的話不妨晚上到我房間來,我住六國飯店……」

    御竜王見兩人談的投機,淡淡一笑走到一邊去了,幾個西裝革履的滿映職湊上來和他攀談,大夥看著相談甚歡的燕青羽和李香蘭,不禁浮起笑意,用日語低聲嘀咕起來。

    ……

    晚上,燕青羽在房間裡坐立不安,時不時對著鏡子整理領帶,忽然房門敲響,他立刻使出移形換影的輕功一個箭步躥到門口,乾咳一聲,擺出最有魅力的笑容,拉開房門瀟灑的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服務生,似乎被燕青羽的舉動嚇著了,結結巴巴道:「燕、燕先生。」

    大失所望的燕青羽不悅道:「什麼事?」

    「您的便條。」服務生遞上一張紙條,上面娟秀的字跡寫著「前輩可有閒暇,樓下咖啡室小坐,知名不具。」

    定然是李香蘭寫的,燕青羽又高興起來,賞了服務生一枚大洋,樂顛顛的下樓去了。

    六國飯店樓下大廳設有咖啡室,悠揚的鋼琴聲中,李香蘭穿著小洋裝靜靜坐在窗口,用小銀匙攪著咖啡,從側面看去,線條優美,略帶愁容,宛若西施再世,黛玉重生。

    燕青羽提一提褲腰帶,這兩年沒大練功,也沒電影可演,腰胯上都放了肉,英武的形象略打折扣,不過應付個把日本妞還是沒問題的,他順手在餐桌花瓶裡掐了一支玫瑰,臉上掛著招牌式的迷人笑容走了過去。

    「燕桑,你來了。」李香蘭發現燕青羽來了,急忙起身打招呼,雖然外界都說她是中國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其實她是日本女孩,山口淑子。

    「送給你。」燕青羽將玫瑰花放在李香蘭面前,打了個響指:「維特,咖啡,不加奶。」

    「謝謝。」李香蘭一副很驚喜的樣子。

    兩人開聊,天南地北大千世界無所不談,最後談到了李香蘭的家世,她生在奉天,父親在滿鐵任職,是普普通通的日本家庭,因為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還有一副甜美的歌喉和美麗的容貌,被日本當局挑中,包裝成中國女明星,演電影,出唱片,紅極一時。

    「中國是我的故鄉,日本是我的祖國,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讓我倍感痛苦,什麼時候戰爭能結束啊,燕桑,我真的很徬徨,很苦惱。」李香蘭眼中隱含著淚水傾訴道。

    燕青羽摸著她的小手,嚴肅的說:「戰爭是政治家的事情,我們沒有辦法阻止,只能把全身心撲到藝術上,最大可能的減輕他們的痛苦和壓力。」

    這是中午御竜王的話,燕青羽此刻拿來忽悠李香蘭倒是滿應景。

    「燕桑,你願意和我一起為藝術獻身麼?」李香蘭忽然呼吸急促起來,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充滿希冀的火花。

    聽到「獻身」二字,燕青羽差點就脫口而出我願意三個字了,可是定下心神一想,似乎有些太順利了吧,等等,為藝術獻身,這是唱的哪一出?

    他淡淡笑了笑,起身面對窗外,手插在褲兜裡:「你說的是拍電影吧?」

    「是的,燕桑,你願意和我一起拍一部反戰題材的電影麼?」

    燕青羽搖搖頭:「抱歉,我已經息影,日本不退出中國,我不會重上螢幕。」

    李香蘭難掩失望之色:「是這樣啊,不能為我破例一次麼?」

    燕青羽不去看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氣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我堂堂中華男兒,難道連商女也不如麼,對不起,失陪了。」

    說罷竟然很沒紳士風度的先走了。

    李香蘭嘆口氣,拿起風衣也走了,來到外面汽車上,坐在後排的中年男子陰沉著臉問道:「淑子,他答應了麼?」

    「實在抱歉,燕君他說自己已經息影了。」李香蘭顯然很害怕這個男子,低著頭小聲答道。

    「真沒用。」男子呵斥道,對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御竜王道:「御桑,你的意見是?」

    御竜王道:「他的反應倒是出乎我的預料,看來要施行第二計畫了,野田君,我想安排一齣戲,希望你能幫忙。」

    中年男子道:「只要能促成燕青羽為帝國拍電影,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得,御桑,你要安排什麼戲?」

    「殺雞給猴看的好戲。」御竜王狡黠的眨著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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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4
第四章 於佔魁的最後一戰

    殺雞儆猴自然是一齣好戲,可是猴子有了,雞從哪裡找,北平不是上海也不是新京,御竜王駐上海外交官,野田是滿映的高級職員,兩人的資源都用不上。

    「要不,請華北方面軍出面協助?」野田建議道。

    「不,我不喜歡這幫挎著軍刀的武夫,還是請芳子幫忙吧。」

    御竜王所說的正是名聞遐邇的帝國女間諜川島芳子,同時她又是滿洲國皇帝的妹妹,興安軍的上將,本莊繁大將和多田駿眾將的密友,呼風喚雨,權勢滔天。

    正巧川島芳子也在北平,一個電話打過去,高傲的芳子小姐居然主動登門,對御竜王畢恭畢敬,詢問老子爵大人身體可好。

    御竜王笑道:「家父身體很好,芳子,這次我到北平來,想請你物色一個人……」

    川島芳子聽完,若有所思道:「我對北平武術界不太熟悉,不過我認識一個人,或許可以幫上忙,這樣吧,明天給你答覆。」

    回到住所,川島芳子一個電話將北平社交界鼎鼎大名的紅人李俊卿叫來,不到半鐘頭,李俊卿一襲白色西裝翩翩而至,雖然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但越老越有味道,端的是北平頭號美男。

    李俊卿當年只是一個搓澡工,雖然生的唇紅齒白,相貌俊秀,但卻不會利用自身資源,直到他遇到了李彥青,這位比他大十幾歲的美男子也是搓澡工出身,也生的英俊不凡,卻靠著給曹錕搓背搓成了北洋政府顯赫一時的人物,也就是那個時候,李俊卿開竅了。

    開竅之後,李俊卿一發不可收拾,作為李彥青的禁臠迅速上位,成為北京社交圈的紅人,李彥青被馮玉祥槍斃之後,他倉皇如喪家之犬,逃離北京躲避風頭,等馮玉祥下野之後又重新回來,一直混的半紅不黑,直到北平淪陷,日本人扶持王克敏做了華北臨時政府的頭頭,他的運氣才來。

    王克敏是北洋時期的財政總長,和李彥青過從甚密,當年就對李俊卿垂涎三尺,現在兩人一拍即合,李俊卿在臨時政府行政部裡謀了個參議的職務,搖身一變成了政界人士。

    李俊卿的靠山不止王克敏一人,他和川島芳子也有一腿,芳子小姐喜好男色,李俊卿投其所好,當了她的男寵,撈取不少政治資源,順帶著把趙家勇也提拔成火車站警察署的署長了。

    春宵一度後,川島芳子把御竜王的要求說了一遍,李俊卿當即表示,這事兒好辦,絕對給您辦的妥妥的。

    川島芳子道:「明天就要答覆人家,你趕緊去辦吧。」

    李俊卿不敢怠慢,赤條條從被窩裡爬出來,穿上衣服回去了,派人把趙家勇找來連夜商量事情。

    「日本人要找一個北平頗有名氣的練家子,而且還不要親日的,脾氣越倔越好,這是唱的哪一出?」趙家勇很是納悶。

    「別管哪一出,麻溜的找人吧,我可答應人家了,明早就回話。」

    趙家勇摸著下巴想了一陣子,忽然道:「有了!於佔魁你看怎麼樣,反正不是好事,就讓他去充數。」

    李俊卿一拍大腿:「好,就他了!」

    ……

    於佔魁今年六十整,到底是練武出身,身子骨硬朗得很,每天早上四點半爬起來練功夫,風吹雨打都不斷,但只是練,不再和人切磋,更不會幹出帶人踢館這種孟浪的事情了。

    他最風光的階段是二十年前初到北京的時候,打遍整個京城無敵手,後來陶然亭一戰,被一個拉洋車的小子打敗,從此一蹶不振,再出山的時候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戾氣全無,武館的事情也不再過問,交給大弟子閆志勇照看,只醉心研習武藝。

    北平淪陷以後,沒人有心思練武,齊天武館已經關張,門庭冷落車馬稀,忽然今天來了客人,一輛插著太陽旗的汽車開到門口,下來倆日本憲兵,還有一個穿西裝的翻譯官,給於佔魁送來一張請柬,邀請他晚上赴宴。

    「請於館主務必參加,如果不去的話,哼哼。」翻譯官獰笑兩聲,走了。

    閆志勇嚇壞了:「師父,黃鼠狼發雞拜年,他們沒安好心啊,您趕緊走,先去天津,轉船去南邊。」

    正好於佔魁的小孫女跑過來,奶聲奶氣的喊:「爺爺,抱抱。」

    於佔魁抱起孫女,冷峻的臉上扶起慈祥的笑容:「往哪兒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走了,家裡人怎麼辦……去!我倒要看看,小日本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跟您一塊去!」閆志勇一咬牙道。

    下午五點來鐘,於佔魁帶著大徒弟閆志勇出門了,一身青布長袍,上面是黑緞子馬褂,手裡捏倆鐵彈,乾淨利索,舉手投足透著練家子的威風。

    閆志勇跑到大街上攔了一輛洋車:「膠皮,這兒來。」

    車伕顛顛的拉著一輛紫色四個電石燈的洋車跑到武館門口,於佔魁一撩袍子上了車,車伕回望他,打招呼道:「喲,是於爺啊。」

    於佔魁很客氣的一點頭,他名聲在外,被車伕認出來很正常。

    於佔魁坐車,閆志勇在後面一溜小跑跟著,直奔海淀而去,路上於佔魁和車伕攀談了幾句,偶然得知是紫光車廠的洋車,便唏噓道:「想當年,和你們陳老闆曾經在陶然亭一戰,老夫畢生難忘啊,想想二十年過去了。」

    車伕回頭笑道:「可不是麼,當年那場比武,我也在場。」

    「您是?」

    「我叫薛寶慶,是陳子錕的哥們。」車伕憨厚一笑,繼續拉車。

    「原來還是故人。」於佔魁又是一番感慨,和薛寶慶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起來,閆志勇很納悶,怎麼今天師父話這麼多。

    赴宴的地點在海淀某處大宅,地點都快靠近圓明園了,到了門口,於佔魁下車,掏了一枚銀元給寶慶:「您受累了。」

    「喲,這我還找不開。」寶慶趕忙推辭。

    「拿著吧。」於佔魁健步進門,閆志勇緊跟其後,亮出請柬,守門的日本兵檢查了請柬,只允許於佔魁一人進去,閆志勇被蠻橫的擋在了外面。

    「志勇,在這兒等著我。」於佔魁深深看了徒弟一眼,義無反顧的進門去了。

    閆志勇退了下去,發現車伕竟然沒走。

    「那啥,這兒偏,叫不到車,我在這兒等於師父。」寶慶道。

    兩人蹲在地上,嘮起嗑來。

    這座大宅是日式庭院,院子裡鋪著白石子,樹木花草小池塘,優雅至極,於佔魁被引到廊下,日式房間裡坐滿了客人,有穿軍裝的,也有穿便服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跪在榻榻米上,面前擺著木頭做的食盒,小酒壺,小酒杯,日本人的玩意都是小家子氣。

    翻譯官向大家介紹了於佔魁的來歷,說他是北平武術界最厲害的人,曾經打遍天下無敵手,於佔魁聽不懂日語,但從大家誇張的表情就能猜出翻譯官說的內容。

    「於館主,亮點絕活給太君助興吧,就瞧您的了。」翻譯官笑吟吟說道。

    於佔魁覺得一股血直衝頭頂,原來把自己找來,就是為這幫雜碎狗日的助興!堂堂齊天武館的館主,北平武術界泰山北鬥一般的人物,走到哪兒都有人敬著,居然像個猴子一樣,練拳給他們助興!

    他冷哼一聲:「於某老胳膊老腿,耍不動了。」

    翻譯官道:「誰不知道您老見天早上練功啊,利索點,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於佔魁瞪了他一眼,翻譯官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半步。

    有位軍官不耐煩了,大聲喝問:「為什麼還不表演?」

    翻譯官忙道:「於館主他不願意為皇軍表演武術。」

    軍官大怒,拿出一疊軍票撒過去,花花綠綠的票子落了一地,於佔魁看也不看,冷冷的掃視眾人一眼,回頭便走。

    此刻,燕青羽就坐在榻榻米上,御竜王邀請他來赴宴,說是有武術表演,沒想到居然鬧了這樣一出,他心裡這個急啊,恨不得跳上去勸這位錚錚鐵骨的老爺子,別和日本鬼子一般見識,胡亂耍兩下走人就是。

    兩個日本兵攔住了於佔魁的去路,翻譯官在後面道:「別他媽給臉不要臉,皇軍請你來表演,是給你面子。」

    於佔魁道:「爺今天就是不樂意,怎麼著!」

    一個日軍大佐伊利哇啦說了一通,翻譯官點頭哈腰,對於佔魁道:「皇軍說了,今天你不表演夠兩個鐘頭的武術,就別想活著走!」

    於佔魁忽然笑了:「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少斤兩。」輕輕一下將翻譯官推出老遠,繼續往外走,兩個日本兵張牙舞爪來抓他,被他一個四兩撥千斤,撥了個狗啃屎。

    席上坐著的川島芳子笑了,向李俊卿拋了個讚賞的眼神,找來的人果然是一頭倔驢,本來還怕他不配合呢,這下可好,三言兩句就爆,反而省了很多麻煩。

    幾個軍官抓起軍刀赤著腳跳下庭院,哇哇怪叫著向於佔魁揮刀劈去,於佔魁一閃身躲過,施展空手奪白刃的本領搶過一柄軍刀,刷的一下擱在最前面一個日本軍官脖子上。

    庭院裡的空氣頓時凝滯了。

    於佔魁輕蔑的一笑,撤回刀往地上一拋,轉身就走。

    「砰」槍聲響了,於佔魁背上一團血跡,他慢慢轉身,面孔猙獰:「小日本,背後偷襲,卑鄙無恥!」

    剛才丟了面子的軍官手持南部手槍,連發數彈,於佔魁慢慢倒在了地上。

    「這個人是反日分子,將他當場處決,大家沒有意見吧。」軍官走到於佔魁身旁,用腳踢了踢他,得意的問道。

    回答他的是一陣笑聲。

    燕青羽沒料到事情轉變的這麼快,一言不合就殺人!日本人當真是畜生!他心中極其難過,當即起身離去,卻被一個少佐攔住去路:「燕桑,看到同胞被殺,是不是很難過,告訴你,這就是不服從帝國命令的下場。」

    燕青羽怒火中燒,一雙拳頭捏的啪啪響,少佐看看他:「怎麼,你也想像他那樣麼,覺悟吧,你這個三流影星!」

    御竜王趕緊過來相勸,忽然倒臥地上的於佔魁跳了起來,一把捏住身旁軍官的咽喉,一陣啪啪骨節碎裂的聲音傳來,眾軍官紛紛拔槍射擊,於佔魁身中十餘彈,依然屹立不倒,大手鐵鉗一般捏住那軍官的喉嚨,等人把他的手割開,那人已經死了。

    燕青羽一言不發,離席抗議,御竜王緊隨而去。

    川島芳子也意興闌珊,失態有些失控,李俊卿找的這個人合適就合適,就是太強悍了,中槍都能捏死一個皇軍,意外損失一名軍官,這筆帳算起來可賠大了。

    等在門口的閆志勇和薛寶慶聽到槍聲,頓時惴惴不安,為於佔魁擔心,過了一會,閆志勇被叫了進去,將於佔魁血肉模糊的屍體扛了出來。

    寶慶傻眼了:「這是怎麼鬧得,怎麼活生生的人說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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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4
第五章 勝利大逃亡

    縱橫北平武林的於佔魁於老爺子就這麼走了,身上二十多個彈孔,右手的手指被割斷,渾身的血都流乾了,但一雙虎目依然圓睜。

    閆志勇泣不成聲,四十多歲的漢子哭的像個淚人,師父雖然是個臭脾氣,但對徒弟,對家人一向照顧,武館沒收入,他悄沒聲的把自己的皮袍子當了換糧食,一個六十歲的老人,招誰惹誰了,赴個宴就把性命送了。

    哭了一陣子,閆志勇道:「大兄弟,不耽誤你做生意了,你回吧。」

    寶慶很仗義:「我和於老爺子有緣,送他最後一程吧。」幫著閆志勇把於佔魁的屍體放在洋車上,脫下褂子蓋在身上掩住血跡,拉車回城裡。

    拉到齊天武館大門外,早已等候多時的兒子媳婦和小孫女都出來了,兒子還抱怨:「閆大哥你也不勸著我爹,日本人的宴能去麼。」

    閆志勇強忍淚水,悲痛的搖搖頭:「老爺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孫女走到洋車邊上,拉著爺爺因為失血變得無比蒼白的手奶聲奶氣道:「爺爺,醒醒,到家了。」可是爺爺卻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媳婦眼尖,看到洋車下面在滴血,拉開褂子一看,公公早已氣絕。

    兒子看見這一幕也傻眼了,走過來搖晃著於佔魁的身體:「爹,爹你怎麼了!」

    一家人大哭起來,小孫女仰著臉哭的尤其傷心。

    薛寶慶也跟著掉了幾滴眼淚,幫著將於佔魁抬進家裡,正要離開,於佔魁的兒子叫住他,拿出幾張鈔票來:「謝謝您了。」

    「能送於老爺子最後一程,是我的榮幸,錢不能收,咱北平爺們這點意思還沒有麼。」薛寶慶話說的到位,轉身就走,臨到門口聽背後一聲喊:「義士,請受我等一拜。」

    猛回頭,閆志勇領著於家人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薛寶慶一拱手,沒說話,出門走了,抹抹眼淚拉起洋車回家,嘴裡嘀咕著:「北平的好漢都快讓日本子給殺絕了。」

    回到車廠,見到老婆孩子,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杏兒給他預備了二兩白干,一碟花生米,寶慶端起酒杯先灑在了地上,說:「這一杯,敬於佔魁。」

    「於佔魁咋了?」杏兒停下納鞋底的手問道。

    「不清楚,反正是讓日本人給害了。」寶慶把今天的經歷慢慢道來,杏兒眼圈也紅了:「這老爺子也是個有骨氣的人,定然是不肯當漢奸才被鬼子殺害的。」

    ……

    六國飯店,燕青羽輾轉難眠,於佔魁臨死前的一幕在他腦海裡來回的閃現,老爺子死的壯烈,死的硬氣。

    於佔魁打遍北京的時候,燕青羽還是滄州鄉下撒尿和泥玩的小娃娃,並不認識這位武林老前輩,也沒覺得於佔魁的死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可是想著想著,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頓時毛骨悚然,這就是不順從日本人的下場,這就是和皇軍作對的結果!

    他噌的坐了起來,一身冷汗,日本人殺雞給猴看啊,目標竟然是自己!

    日本人想幹什麼,無非是讓自己當漢奸,和李香蘭一起拍電影,麻醉做亡國奴的同胞們,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燕青羽披衣下床,在屋裡來回走著,越想越覺得後怕,這一切都是局,從一開始就是,小明星的父親被憲兵抓就是個圈套,使得御竜王能夠接近自己,到北平來參加首映式更是圈套,自己不知不覺越走越深,猛然驚醒的時候已經在懸崖邊上了。

    怎麼辦?三十六計走為上。

    臨走前燕青羽決定看看御竜王在幹什麼,順便確認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正巧御竜王的房間在樓下,他悄悄打開窗戶,一個倒掛金鉤頭朝下蕩在窗外,從窗簾的縫隙中看到御竜王正和一個貌似滿映職員的中年男子談話。

    燕青羽聽不懂日語,但能聽懂夾在日語中有自己的名字,心中便是一驚,看來自己猜對了,這幫人時時刻刻在算計自己,若是被綁架到滿洲國去,那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燕青羽一捲身子上去,換了身利索的衣服,行李全不要了,直接從後窗戶爬出去,順著排水管下到地面,繞到前面,往大廳裡瞄了一眼,兩個特務打扮的傢伙正在看報紙,如果自己從正門走,肯定會被攔住。

    燕青羽早年曾經在北平作過幾樁大案,街道熟悉的很,北平話他也會說,雖然幾年不干飛賊的營生了,重新拾起來也用不了多久,他很快找到一處荒廢的民宅棲身,計畫等到黎明時分跟著拉糞的車子出城,直奔滄州老家。

    御竜王確實在和野田談論關於燕青羽的事情,文化侵略也是大日本帝國的一個戰略方向,用靡靡之音摧毀支那人的抵抗意志,用電影麻醉他們的神經。

    「可以想像,當支那影迷的偶像燕青羽出現在銀幕上的時候,對他們的士氣會有多麼大的打擊,我想這一枚炸彈的威力不亞於汪精衛。」御竜王得意洋洋道。

    野田道:「殺死於佔魁應該對燕青羽是一個很好的警告,但是我不得不提醒閣下,有時候太大的刺激反而適得其反,引起對方的逆反心理。」

    御竜王擺擺手:「不會,我研究過這個人,雖然他在銀幕上一貫飾演英雄,但在生活中不過是個花花公子罷了,手無縛雞之力,胸無點墨,只是生了一張英俊面孔,外加是某位高官的小舅子而已。」

    野田道:「難道他不會武術麼?」

    「或許練過一些花拳繡腿,但絕不是什麼武林高手,這一點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御竜王道。

    「這樣啊,我還以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看來多慮了。」野田看看手錶,起身告辭:「不早了,御桑早些休息。」

    「野田君明天見。」御竜王起身相送。

    次日一早,御竜王拿著合同來到樓上,輕敲房門:「燕桑,起床了。」

    沒人答應,又敲了幾下,依然沒有回應。

    御竜王轉動門把手,門從裡面反鎖了,他心中一驚,叫來侍者用鑰匙開門,進去一看,沒人,大衣櫃、浴室、床底下都看了,毫無蹤影,衣櫃裡掛滿了西裝和襯衣,皮箱也在,人卻不見了。

    急忙下樓詢問兩個特高課人員,對方卻說並未見到燕青羽出去,再問前台值班經理,也是同樣答案。

    「八嘎!」御竜王忍不住在牆上錘了一拳。難道燕青羽插翅飛了不成!那自己這幾個月的努力全白費了。

    ……

    此時燕青羽已經乘火車到了天津,燕家不光輕功暗器雙絕,在易容術上也有一套,只不過從來秘而不宣罷了,燕青羽得此真傳,只需一點鍋底灰就能改變面容輪廓,足以瞞得過普通的哨兵。

    從天津衛到滄州的距離不遠了,但沒火車汽車,只能靠兩條腿,燕青羽早換了行頭,打扮的像個鄉下漢子,扛著一條扁擔,邁開兩腿健步如飛,從小練輕功的人,走百十里路跟玩似的。

    曉行夜宿,次日下午,風塵僕僕的燕青羽終於來到家鄉,望著熟悉的景物,他不禁感慨,還是家鄉好啊。

    忽然路邊跳出兩個人來,手裡端著步槍,「站住,舉起手來!」

    刀槍無眼,燕青羽慌忙舉手:「好漢,有話好說,褡褳裡有錢,還有幾件衣服,全給你們,莫傷我性命,一家老小啊。」

    兩個強盜不由分說將他按在地上,刺刀頂著後心,摸索了一番,沒發現什麼東西,不滿意的喝問:「你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幹什麼?」

    「我從天津來,到張各莊去,不干啥,回家。」

    「回家?你姓啥?」

    「我姓張。」燕青羽耍了個心眼,沒說實話。

    「放屁,姓張沒你這一號,你是日本人的特務,綁了!」

    燕青羽這下急眼了,剛要反抗,又有一隊人從樹叢裡出來,將他用麻繩捆上,直接押到一條乾涸的水溝旁,一腳踹在地上,嘩啦一聲,是步槍子彈上膛的聲音。

    「槍下留人,我不是日本人的特務,我是燕青羽,張各莊的燕青羽,我爹燕懷德,我弟弟燕忌南,你們不能殺我!」

    後面一陣寂靜,有人過來把他提起來,兩眼蒙上黑布,燕青羽鬆了一口氣,起碼暫時不殺了。

    燕青羽被拉上一輛馬車,走了半天,拐了不知道多少彎子,終於到了地方,他被人拉下車來,進了一間屋,臉上的黑布被解開,睜眼一看,正對面太師椅上坐了一個人,藍布軍裝,一條袖子空著,黝黑的面孔上長滿虯髯,不怒自威。

    「兄弟!」燕青羽激動了,這人不正是自己的叔伯兄弟燕忌南麼。

    「大哥?」燕忌南眉頭一皺,上前抹抹他的臉,將鍋底灰擦掉。「哎喲我操,真是大哥,那誰,快把綁繩解開,怎麼把我大哥綁了,一幫瞎眼的狗東西!」

    弟兄們嬉皮笑臉的上來,把燕青羽的綁繩解開,端茶倒水。

    「大哥,你怎麼這副打扮?從哪兒來的?」燕忌南問道。

    「說來話長,我從北平逃出來的,那啥,有吃的麼,餓死了。」

    「來人,拿一隻德州扒雞來,再來一壺老白干。」燕忌南很高興,「有日子沒見了,咱哥倆好好整兩盅。」

    扒雞沒拿來,外面一陣嘈雜,一個嘍囉跑進來道:「司令,他們來了!」

    燕忌南蹭地站起來:「告訴弟兄們,抄傢伙!」

    燕青羽心中一驚,難不成御竜王一路尾隨而來?忙道:「誰來了?日本人?」

    燕忌南道:「是共產黨的游擊隊來了。」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4
第六章 河北名將

    看大夥氣勢洶洶的樣子,好像和共產黨游擊隊之間的仇怨挺深,燕忌南也顧不上照顧大哥了,按著腰間盒子炮就出去了,弟兄們也紛紛抄起兵器向外走,有人將一桿紅纓槍塞在燕青羽手裡,裹挾著他一道出去了。

    這是一處荒僻的土地廟,外面是樹林子和亂墳崗,共產黨的游擊隊已經四面包圍了這裡,墳頭後面人影若隱若現,燕忌南單手叉腰,大吼道:「姓章的,出來吧。」

    墳頭後站起一個人,四十多歲年紀,紅臉膛,魁梧高大,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過來,都穿著綠不綠,黃不黃的二尺半,手中武器以大刀長矛居多,還有幾桿老掉牙的漢陽造。

    燕青羽離家多年,但是看那漢子依然覺得眼熟,問旁邊的人:「那人是誰?」

    旁人答道:「他你都不認識,章家的老大,章金鵬,共產黨縣大隊的大隊長。」

    燕青羽恍然大悟,合著是燕家的死對頭老章家的人啊。

    章金鵬打扮的很威風,皮轉帶,盒子炮,一尺多長的紅纓子系在槍柄上,嗓門大的很:「燕忌南,我奉勸你一句,別跟著張蔭梧一條道走到黑,懸崖勒馬是你的唯一出路,趕緊放下武器,接受縣大隊改編,不然的話……」

    「不然你能咋滴?」燕忌南眯起眼睛,不屑道。

    「不然就消滅你們!」章金鵬身後一個戴眼鏡的白面書生聲色俱厲的喝道。

    燕忌南哈哈大笑,用手點著胸前的勛章道:「瞧這兒,認識不?正經八百的青天白日勛章,老子淞滬戰爭上丟了一條胳膊,那時候你們他娘的在幹什麼?收編老子?憑什麼!」

    白面書生很生氣:「你們河北民軍多次製造摩擦,打死打傷我們縣大隊的人員,蓄意破壞國共合作,收編你們是輕的,要我說,就該消滅你們,一個不留!」

    燕忌南道:「少他媽廢話,有本事就來收編一個試試,四眼,信不信老子一飛鏢扎瞎你的眼。」

    白面書生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對章金鵬道:「老章,和頑軍說不通道理,打吧。」

    「這個四眼又是誰?」燕青羽再次問道。

    「是縣大隊的教導員,好像是北京大學堂的先生,姓韓。」

    「哦,教書先生出身啊,怪不得一臉欠揍樣。」燕忌南恍然大悟。

    章金鵬道:「燕忌南,按輩分我你大,按說該讓著你,可是事關國家民族的前途,就別怪叔手下無情了。」

    燕忌南道:「請便。」

    章金鵬帶著一幫人回去了,過了一會,槍聲響起,兩邊正式開打,縣大隊的人多,但是武器差,只有十幾條槍,根本不成氣候,民軍人少,但燕忌南的牌子硬,得過國府頒發的最高勛章,上峰很看重他,調撥了上百條步槍,所以打起來一點不吃虧。

    子彈飛來飛去,民軍士兵們躲也不躲,就這麼大馬金刀的站著,燕青羽傻眼了,這也叫打仗啊,和紀錄片裡淞滬會戰的場面比起來,簡直就是過家家。

    忽然一人跑來報告:「司令,縣城鬼子出動了,一個小隊鬼子,外加一個中隊皇協軍。」

    燕忌南道:「不會是上咱張各莊去的吧。」

    來人道:「好像是往小章莊去的。」

    果不其然,對面的槍聲戛然而止,章金鵬的喊聲傳來:「燕忌南,咱們的帳趕明再算,今天有事先回去了。」

    燕忌南應道:「好走不送!」

    卻又壓低聲音吩咐道:「收拾傢伙,攆過去。」

    弟兄們摩拳擦掌:「趁機把縣大隊滅了!」

    燕忌南一瞪眼:「先打日本子,和章金鵬的仇回頭再算。」

    ……

    戰鬥在小章莊外的河邊打響,小鬼子用歪把子和小鋼炮瘋狂掃射,縣大隊和民軍的好漢們前仆後繼,燕青羽拿著紅纓槍派不上用場,趴在草叢裡就聽到子彈日日的從頭頂飛過,滿鼻子都是硝煙味道,嗆人。

    終於將敵人趕走,留下滿地的屍體和武器,雙方共同打掃戰場,又因為一挺歪把子的歸屬而起了爭執,再次刀兵相向。

    這次章金鵬的態度不一樣了,他制止了手下,說這次全仗民軍幫手才攆走了日本子,機關槍該給他們。

    燕忌南得了機關槍,帶領手下離去,章金鵬在後面朗聲道:「大侄子,奉勸你一句,跟八路混,吃不了虧。」

    燕忌南冷笑一聲,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駐地,燕忌南讓人擺起酒席招待大哥,他開門見山說道:「哥,你一身武藝不打日本太浪費了,咱合夥干吧,我把司令讓給你當。」

    酒是農家地瓜燒,菜是扒雞和煮豆角,飯是高粱面窩頭,桌子油膩膩的,弟兄們都剃著光頭,袒露著黑黝黝的肌肉,有人伸手在褲腰裡摸著,抓出一個蝨子,擱嘴裡嘎嘣咬了。

    燕青羽忽然想到自己在上海的生活來,住著高樓大廈,出門有汽車,洗澡有二十四小時熱水,喝的是威士忌白蘭地,抽的是茄力克和呂宋雪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忽然讓自己跟這幫泥腿子一起睡大通鋪,整天弄一身泥巴,這日子還真受不了。

    「兄弟,我覺得,我的戰場不在這裡,我能發揮的作用不大。」燕青羽婉言謝絕。

    燕忌南想了一下,道:「也罷,你還是回上海吧,對了,先回家看看。」

    路上兄弟倆談起河北的局勢,雖然大城市都淪陷了,但是國府依然保持著河北省的建制,各縣政權基本都在,河北境內更是保持了十萬以上的中國軍隊,其中以張蔭梧的河北民軍實力最大,名氣最響。

    燕忌南是前國軍軍官,又是青天白日勛章獲得者,大大的民族英雄,振臂一呼,四鄉父老無不響應,他組織了五百人馬,偷襲了幾次小鬼子,張蔭梧知道後大力招攬,給了他們滄州挺進軍的名頭,不過也是聽調不聽宣。

    燕趙之地多豪傑,抗日武裝遍地都是,燕家的死對頭章家就跟了共產黨八路軍,也拉起一批人來,番號是滄縣縣大隊,和挺進軍為了爭奪地盤、武器,摩擦了多次,雙方互有傷亡,不過在日本人問題上,雙方態度一致的很,用縣大隊教導員韓樂天的話說,叫兄弟鬩牆,外御其侮。

    家裡還是老樣子,沒什麼掛念的,老輩人少不得一陣嘮叨,嫌他怎麼還不娶妻生子,看看你弟弟忌南,都生了三個兒子了。

    燕青羽不堪其擾,找弟弟要了一百塊錢,踏上回上海的旅途,從天津坐海船,三天就到了上海,進了租界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安全了。

    打電話到大西洋西餐廳要了外賣,煮一壺咖啡,放滿滿一盆洗澡水,四十五度正好,喝著咖啡泡著澡,這才是生活,忽然門鈴響,燕青羽穿上睡袍去開門,打開門就看到小明星站在門口,背後是個陌生男子,左輪槍頂著小明星的腦袋,冷冰冰說道:「敢動她就死定了!」

    燕青羽不敢動,左右上來兩個人將他推進屋子,用繩子綁起來,然後翻箱倒櫃到處亂翻,可是什麼也沒找到。

    「你們是什麼人?」燕青羽問道。

    「我問你,你答應和日本人合作拍電影了麼?」來人揪住他的頭髮喝問。

    「沒有,我不是漢奸。」燕青羽大呼小叫。

    「是不是漢奸,你自己心裡清楚,整天和日本人攪在一起,當我們沒看見麼。」那人一巴掌打在燕青羽臉上,頓時五根手指印乍現。

    「媽的,老子英俊的相貌都毀了。」燕青羽嘴角滴血,面孔扭曲,小明星縮在角落裡,驚恐萬分。

    「怎麼處置這個漢奸?」三個大漢商量起來。

    「用槍不合適,這裡是租界,動靜不能太大。」一人道。

    「絞死他,然後一把火燒了這裡。」另一人提議。

    這個建議得到大家一致認可,一人下樓去車裡拿火油,一人將手槍插回腰間,取出一根細細的繩子,獰笑著走過來:「燕明星,我可是你的影迷,我也不想這樣,誰讓你當漢奸呢,記著下輩子別和日本人來往了。」

    小明星歇斯底里的哭起來,她快要嚇瘋了。

    兩個特工同時轉臉怒斥:「閉嘴!」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燕青羽早把綁繩弄開了,飛起一腳將距離自己近的那人踹飛,然後一個猴子偷桃直取下陰,捏住另一人的睾丸,疼得他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燕青羽拔出那人腰裡的左輪槍,抓起小明星:「快走!」

    先前被踹倒的人慢慢爬起來,大呼:「跑了,抓住他!」

    樓下取火油的傢伙正上樓來,拔槍就打,燕青羽是練暗器出身,出手速度和準頭遠勝對方,一槍打過去,特工手裡的左輪就飛了,再一槍,禮帽也飛了。

    燕青羽帶著小明星倉皇從後面弄堂逃走,順手從人家晾衣桿上拿了一條褲子,一個小褂,不管合身不合身,套上再說。

    「瑪麗,你怎麼知道我回上海了?」燕青羽氣喘吁吁的問道,褲子太短,穿著很彆扭。

    小明星瞪大了無知的眼睛:「難道你不是和御竜王一起回來的麼,報紙上都登了,你要和什麼李香蘭拍電影。」

    「媽的,這是要玩死我啊!」燕青羽欲哭無淚,明明是愛國青年,卻被御竜王搞成了漢奸,怪不得有人來除奸,這下完了,偌大一個上海,沒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想來想去,只能去找姐姐夏小青,請她給在國府當高官的姐夫打聲招呼,告訴什麼軍統中統的特務,自己絕不是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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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4
第七章 趁人之危

    燕青羽先打發小明星回自己家然後悄悄來到陳公館只見大門緊閉牆上彈孔歷歷在目想必不久前這裡經歷一場血戰繞到後面竄上圍牆看去房門窗戶都關著已經人去樓空

    這下歇菜了難不成姐姐去重慶了他思前想後決定詢問一下姐夫的至交好友李耀廷當然自己現在的處境不便直接登門先打一個電話過去探探口風比較好

    找到一家咖啡館借了人家的電話打給李公館正是李耀廷本人接的說了兩句便答道:「這樣啊小事一樁你明天上午八點過來我帶你去找你姐姐」

    放下電話李耀廷對坐在面前的陳子錕道:「是你小舅子燕青羽打來的說被人冤枉了想找你洗清冤屈呢」

    陳子錕道:「你怎麼不告訴他我就在上海」

    李耀廷道:「誰知道他是不是真落水了搞不好這是一個坑等著你往裡跳呢對方的目標很可能是你」

    陳子錕道:「算了這是小事咱們再說慕易辰家老岳父的事情吧」

    慕易辰也在場昨天他的岳父出外辦事突然被人劫持司機被打死汽車滿是彈孔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李耀廷道:「車老先生退出江湖多年一向本分不過問政治重慶的人不會針對他七十六號也不會綁他那麼就只有一種人了活躍在上海四郊的土匪」

    慕易辰道:「那倒好了土匪求財而已只要滿足他們的要求岳父性命無憂」

    李耀廷道:「話不能這麼說綁人都綁到咱們頭上了這幫土匪實在不長眼我這就幫你託人問問看是哪一家做的讓他們端午節前把人放回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罷拿起電話道:「我是李耀廷四寶在家麼哦出去辦事了轉告他一聲明天到我這來一下有事情找他」

    放下電話李耀廷解釋道:「吳四寶以前有個一起開汽車的熟人叫丁錫山三十來歲年紀現在是浦東遊擊隊的頭頭表面上抗日打游擊其實上海的綁票案一多半是他們做的七十六號和他們也有生意上的來往找丁錫山肯定能問出來是誰綁的車老爺」

    陳子錕道:「據我所知浦東遊擊總隊受軍統節制回頭我也找重慶方面的人知會一聲讓他們趕緊放人」

    慕易辰道:「那就謝謝你們了幸虧有大家幫忙若是尋常人家這就得家破人亡」

    ……

    晚上燕青羽打算潛回住所拿幾件衣服他很機警的先打電話回去電話鈴響了三聲有人接了:「喂哪位」

    「我找燕青羽」

    「我就是」

    燕青羽啪的掛上電話一頭冷汗家裡居然還有特工守株待兔這下完了他慌忙離開趁著黑夜撬開一家白俄人開的洗衣店偷了一套西裝又到某澡堂子裡拿了一雙皮鞋打扮一新進了家餐廳等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裝了三個皮夾子拿了兩塊手錶

    當了多年影星手藝一點沒拉下燕青羽沾沾自喜到外灘某飯店開了個房間住下登記用的是化名面容也經過化妝沒人認得出他

    洗了個熱水澡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經是次日清晨七點鐘匆匆吃了早點燕青羽要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法租界李公館到了霞飛路上他心裡又開始打鼓李耀廷答應的這麼爽快會不會其中有詐上海灘這麼多人落水姓李的難道能獨善其身

    他放心不下決定先等等看看形勢汽車停在李公館斜對門的馬路上快到八點鐘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急馳而至車上下來幾個勁裝漢子目光銳利腰間鼓鼓囊囊簇擁著一個光頭魁梧大漢進去了

    燕青羽倒吸一口涼氣他認識那個大漢正是七十六號魔窟的頭號殺手吳四寶

    完了李耀廷把自己賣了

    趕緊吩咐司機開車在法租界繞了一圈回到外灘下了車望著茫茫黃浦江燕青羽心裡那個苦啊褲襠裡掉了一坨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自己向何處去難道當再去當飛賊不成

    抽了幾根菸心情稍有平復當飛賊就當飛賊有啥了不起的爺拿得起放得下整整衣服拿手指梳理一下頭髮轉身回去只見兩個幹練男子正向自己走來其中一人冷著臉問道:「你是演電影的燕青羽」

    「你們認錯人了」燕青羽拔腿就跑兩人抬腳就追

    練輕功的人腿腳利索身輕如燕翻牆越脊是行家裡手但是在大馬路上玩長跑不是強項燕青羽累的氣喘吁吁終於將追兵甩開正扶著腰喘粗氣呢一輛汽車忽然橫在面前車窗降下伸出一根槍管

    燕青羽慢慢舉起手:「別開槍」

    「上車」

    上了車後座有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微笑道:「跑得挺快嘛不愧是燕子門的傳人縱橫華東五省的飛賊」

    燕青羽看著他心中非常驚訝他的這段歷史被陳子錕刻意掩蓋了警察廳的檔案都銷毀了對方什麼人竟然如此清楚

    「交個朋友吧我叫潘漢年」中年男子向他伸出了手

    ……

    吳四寶進了李公館李耀廷親熱無比的招呼:「雲甫兄你來了快坐來人吶看茶」

    「老闆儂折殺阿拉了叫一聲四寶好了嘛叫什麼雲甫兄把阿拉都嚇死特勒「吳四寶嘴上客氣心裡卻得意洋洋他跟李耀廷做過一段時間的汽車伕後來大亨季雲卿那兒缺得力人手李耀廷便將他介紹過去跟季老頭子當司機兼保鏢還娶了老頭子的乾女兒佘愛珍為妻再後來七十六號開張丁默邨李士群手底下缺能打的角色當時青幫的掌門是季雲卿李士群求到他那裡老頭子抹不開面子就讓吳四寶去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七十六號特工總部是日本人豢養的狼犬專門捕殺重慶方面的特工人員但光靠這個吃不飽肚子於是這幫流氓出身的特務便想出各種撈錢的門路開賭場妓院收保護費販賣鴉片走私軍火還有一項利潤最大的業務就是綁票

    上海雖然淪陷但仍有很多富商大戶沒有遷移依然留在租界這些金融界實業界的大亨便成了極好的目標七十六號給他們套一個「反日分子」的名頭直接綁出租界不拿出幾百萬來就別想活著回去

    吳四寶身為七十六號警衛大隊長手下有人有槍更有女中豪傑佘愛珍協助傷天害理的事情沒少做不少抗日誌士就死在他的槍下不過此人頗有遊俠兒氣度很講江湖義氣所以李耀廷一個電話他就毫無顧忌的來了

    李耀廷也算是著名的反日分子七十六號暗殺名單上的人物丁默邨曾經下令除掉他但吳四寶卻因李耀廷對自己有恩陽奉陰違不去執行丁默邨也拿這個大流氓沒辦法

    「四寶是這樣的我一個姓慕的朋友他岳父昨天被綁了」李耀廷開門見山

    吳四寶也不含糊:「小事一樁事主姓什麼是干什麼的」

    「姓車六十來歲年紀青幫通字輩的以前開過錢莊」

    「我手下沒做這單買賣」吳四寶很確定「我幫你問問吧可能是丁錫山派人幹的這小子生冷不忌啥人都綁沒辦法郊縣生活苦啊」

    「那就謝謝你了」

    「李老闆你不要客氣一句閒話的事體」

    吳四寶事多沒留下吃飯起身就走臨到門口忽然停下問了一句:「李老闆聽說重慶方面有人過來儂知道住在哪裡」

    李耀廷遲疑了一下沒回答

    樓上傳來答案:「來的中央組織部次長吳開先還有軍委會的陳子錕上將」

    吳四寶眯起眼睛看著樓梯上面一個氣宇軒昂的漢子正拾級而下正是最近租界報紙上連篇累牘進行報導的死而復生的「飛虎神將」陳子錕

    早在十五年前吳四寶曾經和陳子錕有過一面之緣但之間沒什麼交情一個是重慶方面的高官一個是七十六號的特務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你死我活的對頭吳四寶雖然殺人如麻身手了得但這兒是李公館可不是七十六號剎那間他的冷汗濕了後背

    陳子錕下樓坐定:「吳大隊長是不是打聽人麼現在就在你跟前了怎麼不動手」

    吳四寶腰間別著上膛的手槍但他明白不等自己掏出槍來腦袋就得讓人打爆想了想哈哈大笑道:「陳將軍說笑了公是公私是私兄弟在七十六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混口飯吃而已」

    陳子錕笑道:「那就好剛才說的事情麻煩吳大隊長費心辦一下一點小意思拿去喝茶」說著排出一張花旗銀行的支票來

    「好說好說兄弟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吳四寶也不客氣收了支票瞥了一眼上面的數字不禁暗自心驚到底是國府上將出手就是闊綽當然臉上並未表現出什麼一抱拳轉身去了李耀廷呵呵笑著陪著出去

    送走了吳四寶回來看看牆上掛鐘八點半了燕青羽還沒來

    「這小子搞什麼花頭」李耀廷不滿道

    「爛泥扶不上牆別管他了」陳子錕道

    ……

    此時燕青羽正茫然的走在大街上腦子裡迴蕩著潘漢年的話:現在國民黨要殺你七十六號要抓你日本人要害你只有和我們合作才能保你性命才能還你清白

    「媽的趁人之危啊」燕青羽一想到潘漢年要自己做的事情就一陣頭大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4
第八章 滬西警察局

    燕青羽還是回到了華懋公寓的家裡御竜王已經等候他多時了見到垂頭喪氣的燕青羽不禁笑道:「燕桑好像你的日子過的不是很好啊」

    「御桑我被你害苦了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都當我是漢奸」燕青羽一屁股坐下指著房門上的槍眼道:「昨天軍統特務來暗殺我要不是我逃的快小命都沒了」

    說著摸摸身上似乎在找煙

    御竜王笑眯眯拿出一支雪茄遞過去:「你最喜歡的呂宋貨」

    燕青羽咬掉雪茄頭就著御竜王的火柴點燃了慢慢抽著閉著眼睛享受著芬芳的醇香一臉的疲憊和懊喪

    御竜王趁機道:「藝術是沒有國界的燕桑既然在中國混不下去不妨歸化我大日本帝國做一名光榮的皇民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為帝國拍電影了在東京在大阪都有很多你的影迷呢中國人不歡迎你我們日本就是你的家」

    燕青羽不耐煩道:「別整那些沒用的先說好我只拍古裝片不能涉及政治要不然不演」

    御竜王一張臉笑成了菊花:「喲西喲西沒問題」

    燕青羽心中暗嘆:「老子這就落水了麼背負一身罵名可是為了國家民族啊老潘到時候你可不能坑我」

    腦海中閃過潘漢年的話:「御竜王是日本文部省的特務他出身華族父親是前文部大臣子爵他家和皇族來往密切不惜一切代價接近他可以獲取極其寶貴的情報相信以你的身手和智慧不會讓我們失望燕先生民族危亡匹夫有責希望你能為抗戰盡一份力」

    最讓燕青羽膈應的一句話是「不惜一切代價」難不成御竜王好男色自己就得俯身獻菊媽的這活兒太難了不過已經上了賊船就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華懋公寓是暫時住不得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這兒呢燕青羽跟著御竜王搬到虹口御竜王的宅子居住虹口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日本僑民的傳統居住區域八一三之後日軍進駐虹口這一帶儼然成了日租界相對比較安全

    御竜王的家是典型歐式建築哥特屋頂有壁爐和煙囪家裡擺滿工藝品既有中國的陶瓷和青銅器也有日本刀劍、扇子以及西方油畫、彩蛋等最讓燕青羽感興趣的是御竜王真的收藏了一屋子的電影膠片家裡還有一個小型放映室其中大多數是美國電影當然紫星影業出品的武俠片也全都在內

    奢華的住宅價值連城的藏品足以證明潘漢年的情報是準確的御竜王絕非普通領事館文化參讚他的背景深著呢

    「燕桑你暫且住在這兒等找到合適的住宅再說中午想吃什麼日本料理還是西餐」御竜王心情看來不錯眉飛色舞的

    ……

    李公館李耀廷還在埋怨陳子錕:「你太冒險了吳四寶可是七十六號頭號殺手你就這樣大模大樣的下來他腦子一熱打你一槍怎麼辦」

    陳子錕道:「吳四寶為什麼要當漢奸」

    李耀廷覺得這個問題太傻了不屑道:「當漢奸還問為什麼不就是想陞官發財麼」

    陳子錕道:「對當漢奸的人圖的都是眼前利益沒人是真正死心塌地為日本人賣命吳四寶這種底層江湖人士槍法了得卻苦於沒有出頭機會忽然有條門路還不好好的表現一把能混到這一步說明他不傻殺我沒什麼好處還會惹來追殺哪值哪不值我想他在看見我的那一刻心裡已經做出了選擇」

    李耀廷道:「你把漢奸的心思摸得挺準沒錯都是求財賣國對他們來說就跟妓女賣身一樣就是門生意賺錢的能做賠本的不干招惹你就是賠本買賣」

    陳子錕淡淡一笑對李耀廷不露痕跡的拍馬不予置評

    忽然電話鈴響了李耀廷拿起來聽了一下遞過來:「是萬墨林找你」

    陳子錕接了話筒那邊也換成了吳開先的聲音:「陳將軍您委託的事情我通過渠道打聽了一下浦東遊擊隊沒有綁架姓車的老人或許之間有什麼誤會您最好詳細查查我這邊也盡力調查總不能大水沖了龍王廟」

    「那就謝謝吳特派員了」陳子錕放下電話道:「吳開先說丁錫山那邊沒做這個案子當然不能全信他重慶對浦東這幫土匪的掌控力度值得懷疑不過咱們把話遞過去了假如真是丁錫山綁的人他也得斟酌斟酌給我這個面子」

    李耀廷點頭稱是

    到了傍晚吳四寶打電話信誓旦旦說綁票案也不是自己手下人做的不過他知道一個地方可能是綁匪的巢穴

    滬西憶定盤路四十五號那可是歹土的中心位置滬西情況極為複雜八一三之後日本人佔領這裡但租界巡捕房卻又不願意放棄利益每天都派巡邏車在滬西宣示主權後來有聰明人想了個折衷的辦法成立一個滬西警察局制服和租界巡捕房一樣再安排一個日本人做副局長來照顧日本的利益自己來當這個局長包娼護賭金錢滾滾這個人叫潘達年齡不過三十歲是上海灘的後起之秀

    滬西警察局名義

    恰巧李耀廷曾在潘達落魄的時候幫過他也算有點交情當即驅車前往滬西長寧路警察局陳子錕執意同車前往拗不過他只好同去

    滬西比十年前發達了許多一條筆直的馬路兩旁儘是別墅洋樓、煙館賭場來來往往都是豪華汽車李耀廷說這條路上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基本沒有全都是賭徒

    曾經有個外交官太太把丈夫留下的兩萬美元和一百兩黃金在一夜之間輸光走投無路只好自殺這種故事層出不窮賭場就是魔窟把人變成鬼把鬼變成厲鬼每天卻依然無數人樂此不疲

    「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冒險家的天性就是賭博」陳子錕下了這樣的結論

    滬西警察局名義上屬於上海市政府和租界工部局和日本軍方都有千里萬縷的聯繫設在長寧路的警局總部氣派十足門前旗杆上懸著五色國旗穿黑警服的警察持槍站崗一個英俊瀟灑的青年早已等在那裡

    此人正是潘達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歲年紀玉樹臨風貌比潘安笑吟吟上前拉開車門:「李老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陳子錕不禁讚歎這個年輕人會做人怪不得年紀輕輕做出這麼大事情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潘達將他們迎進會客室香菸、鴉片、香茗一應俱全年輕的警察局長翹著二郎腿介紹起滬西的情況來:「……傅筱庵的上海市政府開支全靠滬西的紅黃藍白黑紅是紅丸黃是妓院藍是賭場白是白粉黑是鴉片李老闆這次來是不是也想弄一張賭牌執照有話直說千萬別客氣」

    李耀廷道:「賭場煙館是下游買賣我一向不插足這次來是打聽一些事情……」將事情原委慢慢道來潘達眉頭擰起:「憶定盤路四十五號那是林之江的宅子啊這個情報從哪裡來」

    「吳四寶說的」

    「哦這就對了林之江槍法好膽子大已經隱隱威脅到吳四寶的地位他倆之間有些齟齬吳四寶這是借刀殺人」

    原來林之江原來是國民黨特工人員後來叛變投敵投到七十六號丁默邨麾下一山不容二虎吳四寶多次挑釁兩人衝突不斷這次又想借李耀廷之手擺林之江一道看來這個吳四寶也不像表面上那樣有勇無謀

    潘達笑道:「這八成是佘愛珍的主意這娘們鬼點子就是多不過林之江確實做綁票買賣租界有幾樁案子都是他做的這事兒來錢快又沒風險比當殺手安全多了」

    李耀廷道:「潘局長和林之江關係怎麼樣能不能居中說和一下如果是他們綁的省的大動干戈傷了和氣」

    「好說我這就帶你們去」潘達很爽快當即帶了五個隨從開了兩輛汽車帶著李耀廷等人直奔憶定盤路四十五號這兒位於一條弄堂的最深處弄堂口有背著步槍的崗哨弄堂裡面更是便衣探子云集一看就是殺機四伏

    「這是防著吳四寶呢」潘達笑道

    弄堂口崗哨看見滬西警察局的車牌立刻放行然後拿起電話機通知裡面等到了門口林之江已經出來了此人不過三十來歲年紀幹練彪悍兩眼殺氣乍現看到潘達卻又滿面笑容:「潘局長大駕光臨寒捨生輝啊」

    潘達向他引見:「這位是李老闆」

    林之江斜眼看看李耀廷似有不屑略略點頭:「哦久仰」

    眾人進了客廳分賓主落座潘達將來意說出林之江大大咧咧道:「對是抓了一個反日分子案子已經報到上面去了不好處理啊」

    李耀廷很是不悅都是場面上混的還弄這些花活擺明看不起老前輩他淡淡道:「說個數吧」

    林之江豎起一根手指:「一個數」

    「十萬」李耀廷略感驚訝這幫貨真敢叫價以前浦東的土匪綁票勒索個八千一萬都算是獅子大開口了

    林之江鄙夷的笑笑搖搖手指:「一百萬」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15
第九章 欺人太甚

    李耀庭實在忍無可忍一拍桌子站起來:「一百萬你怎麼不去搶」

    話音剛落十幾條大漢衝進客廳駁殼槍機頭大張瞄準李耀廷保鏢們也都拔槍相向一時間劍拔弩張

    林之江哈哈大笑:「都退下沒事」

    打手們呼啦一下全撤下去林之江抖著二郎腿道:「李老闆你大概很久沒在江湖上混了世道不同了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們說了算這案子是日本憲兵隊管的我想幫也幫不上忙一百萬是看潘局長的面子若是他們家人自己來三百萬少一個子都不行」

    潘達點頭稱是:「林隊長所言極是現在從日本人那裡撈人也不容易」這就是擺明了和稀泥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李耀廷強忍怒火道:「一百萬太多了車家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來」

    林之江道:「那我就不管了姓車的有個女婿好像是開洋行的這些年日進斗金賺了不少美鈔一百萬再拿不出未免太寒酸了吧」

    李耀廷暗暗心驚林之江綁票前情報打探的很清楚這也證明他根本沒把慕易辰的背景放在眼裡

    林之江忽然道:「李老闆你要不要見識一下我的槍法」說罷拔出一支擼子坐在太師椅上朝著院子裡的大樹開槍細細的樹枝被子彈打斷落下槍法果然了得

    「林之江你就是不打算給我面子嘍」李耀廷氣得鼻孔裡都快噴出火來

    「李老闆面子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得你也是從底層混起來的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林之江輕飄飄的答道

    話不投機半句多李耀廷起身告辭潘達卻不陪他一起走藉故留下了

    李耀廷等人走後潘達道:「老林你膽子真大這位李老闆可不是一般人他有重慶背景啊他帶的這些人裡面也有高手剛才若是打起來血濺五步刀槍無眼睛你我都得遭殃」

    林之江獰笑道:「我曉得李耀廷身後有個大個子一身的殺氣掩藏的很好所以我才露一手讓他們明白滬西是誰的地盤」

    潘達道:「何必呢李老闆和吳雲甫關係很好樹敵太多對你不利」

    林之江滿不在乎道:「我爛命一條無所謂」

    ……

    回去的路上李耀廷極其憤慨:「日本人一來規矩全亂了什麼阿貓阿狗只要抱上日本人的大腿就他娘的不可一世不把我們這些老輩江湖人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大錕子你看這事咋辦」

    陳子錕道:「現在的上海灘和咱們年輕的時候不一樣了要想把威風撿起來就一個辦法打」

    李耀廷道:「怎麼打現在連自保都成問題出了租界就是他們的地盤槍聲一響日本憲兵就過來到時候誰也撐不住」

    陳子錕沉思片刻:「再想辦法」

    驅車來到慕易辰家裡車家人正愁雲慘淡聚在一起想辦法車秋凌哭的淚人一般爹爹從小最疼她雖然在婚事上曾經大加阻撓但最後還是認可了這個女婿淞滬會戰時車家在閘北的廠房被炮火夷為平地南市的祖屋也被炸了全家躲到租界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聽李耀廷說林之江開價一百萬慕易辰憤憤道:「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車家以前倒是能拿得出這麼多可是現在房子廠子全沒了存款也就十幾萬上哪兒湊這麼多錢去」

    他揪著頭髮糾結了一陣道:「算了把房子賣了金銀首飾當了大家再幫襯一點能湊多少是多少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吧」

    慕易辰在法租界霞飛路上有一棟花園洋房價值不菲孤島時期房價飛漲能賣到五十萬再把車家在英租界的石庫門房子賣掉亂七八糟加在一起七八十萬總是有的只是這樣以來多年心血全都化為烏有

    陳子錕默然兄弟被人欺負成這樣自己竟然無能為力一股深深的挫敗感浮上心頭

    他拉著李耀廷出門說道:「搞兩輛大馬力的卡車車頭焊上鋼板再叫百十個弟兄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李耀廷道:「真要玩硬的」

    陳子錕道:「兩手準備先威懾不行就真干」

    次日李耀廷真弄了兩輛福特半噸卡車找了家修理廠在車頭上銲接了鋼板又叫了百十個弟兄整天在院子裡舞刀弄槍殺氣騰騰的

    消息傳到林之江耳朵裡他只是一笑置之:「有種就來滬西送死」

    陳子錕通過吳開先瞭解到林之江的歷史他是浙江諸暨人曾經跟國民黨上海市黨部的許炎夫當保鏢後來叛變投敵孤身一人穿過層層警衛將許炎夫刺殺此舉成了他的敲門磚深得七十六號丁默邨的欣賞和吳四寶平起平坐此人心狠手辣毫無廉恥槍法絕倫膽氣過人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

    吳開先得知陳子錕準備對林之江下手憂心忡忡勸他:「重慶在上海潛伏了不少特工但只能執行暗殺刺探的任務在滬西強攻漢奸的宅子傷亡會很大再說肉票未必關在私宅裡搞不好損兵折將還救不出人來希望陳將軍三思而後行」

    慕易辰也找到陳子錕將一個信封放在他面前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根慘白色的手指

    「林之江派人送來的說再不拿錢贖人就等著收屍吧」慕易辰語氣沉痛「學長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是現在不比當年了上海灘各路人馬大洗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求求你別插手這件事了」

    既然慕易辰這樣說陳子錕也只得偃旗息鼓

    ……

    滬西極斯菲爾路七十六號高高的圍牆上插著玻璃碴子拉著電網黑色大鐵門緊閉門前經過的行人都不敢駐足匆匆而過

    慕易辰將汽車停在路邊壯著膽子上前輕敲大門鐵門上打開一扇小窗戶露出一張警惕的臉:「幹什麼的」

    「我找吳大隊長」慕易辰遞上一張藍色通行證這是他花了一根小黃魚才換來的

    窗戶關上了過了一會側門打開一個黑衣服漢子冷著臉道:「進來」

    經過搜身之後慕易辰戰戰兢兢走進惡名遠颺的七十六號魔窟頓覺渾身涼颼颼的兩隻眼睛不敢亂看跟著來人慢慢往前走遠處似乎有慘叫聲傳來更讓人毛骨悚然

    那人帶著慕易辰在二門處停下這裡面才是七十六號的核心所在需要紅色通行證才能入內這可是花錢也買不到的好在事先有過打點吳四寶派了一個手下直接把慕易辰帶到了林之江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沒人慕易辰坐在板凳上等著過了半個鐘頭林之江從外面進來拿著手絹擦拭著手指上的血跡大概剛在地牢用刑上來看見慕易辰呲牙一笑:「你來了坐坐」

    慕易辰哪裡敢坐站起來將皮包裡的東西拿出:「這是我霞飛路上的花園洋房價值五十萬這是岳父家山東路上的石庫門房子價值十萬這是我的汽車鑰匙三六年款的別克還值幾千塊這是匯豐銀行的支票十五萬元」

    林之江一一過目後道:「還有呢」

    「實在湊不出了請您高抬貴手就放了我岳父吧」慕易辰苦苦哀求

    林之江勃然變色將一堆房契鑰匙支票劈臉砸過去:「媽的我說了一百萬就是一百萬少一個子兒就等著收屍吧」

    慕易辰諾諾連聲:「讓我見見岳父吧」

    「門都沒有滾」林之江喝道門外進來倆條大漢將慕易辰提了出去

    遠遠的吳四寶看見這一幕歪著嘴笑了

    ……

    慕易辰不敢去找陳子錕只有傾家蕩產營救岳父家裡的金銀首飾全拿到當鋪點了西裝皮鞋大衣也拿到舊貨市場上出售慕易辰剛把心愛的勞力士手錶賣掉正匆匆往回走忽然身後一陣喇叭響回頭一看一輛新式的別克小轎車裡坐著一人正是燕青羽

    「慕經理你好啊去哪兒我送你」燕青羽探頭打招呼

    慕易辰坐進汽車長吁一口氣

    「你的汽車呢夫人開走了」燕青羽隨口問道

    「賣了」

    「賣了」燕青羽有些驚訝扭頭看慕易辰似乎臉色很難看

    「唉說來話長……」慕易辰長話短說把岳父被綁架遭勒索的事情娓娓道來燕青羽想了一下忽然笑了:「我以為多大事呢這事好辦你現在有空麼咱們去滬西領人」

    慕易辰睜大了眼睛「你不開玩笑」

    「我燕青羽向來一言九鼎從不吹牛坐穩了」燕青羽一踩油門汽車調頭向東而去

    「不是說去滬西麼怎麼往虹口去了」

    「先去接一個人」

    燕青羽驅車來到虹口一棟住宅前讓慕易辰在車裡等著自己進了屋子過了一會兒帶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出來上車那人很客氣的和慕易辰打了招呼自我介紹姓御

    汽車直奔滬西極斯菲爾路七十六號到了地方徑直堵在大門口燕青羽下車咚咚的砸門小窗戶打開一張猙獰的面孔露出剛要怒斥看見日本領事館的派司急忙嚥回肚裡乖乖打開門

    御竜王一馬當先熟門熟路直入二門找到花園邊的一棟洋房推門進去裡面坐著幾個日本憲兵御竜王對他們說了一陣日語其中一個扛准尉肩章的傢伙連連哈伊

    片刻後林之江慌忙趕到准尉劈臉就是一個耳光打得他一個踉蹌羞怒不已卻不得不站直了迎接下一記耳光一連打了個七八個耳刮子准尉才畢恭畢敬朝御竜王一鞠躬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御竜王道:「你就是林之江」

    林之江搞不清楚對方來頭但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一低頭:「哈伊」嘴角的血啪啪的往下滴

    「你把我朋友的岳父抓了請你立刻放了吧」御竜王道

    林之江不敢怠慢趕緊讓手下把犯人帶來不大工夫車老先生就被擔架抬來了一臉的憔悴手上纏著繃帶想來在魔窟裡沒少受折磨

    「還有你勒索了很多錢也都交出來吧」御竜王又道

    林之江跟三孫子一般顛顛的跑上跑下將還沒暖熱的房契支票等拿了下來額外還奉送了五根小黃魚給御竜王

    「咱們走」御竜王收了金條揚長而去

    慕易辰驚愕的嘴巴都合不攏愁得一家人多少天睡不著覺的事情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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