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481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1
第四十章 燕次長

    蕭郎是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但玩起炸藥來也是行家裡手,想當初頭次見面就親手將淮江裡的暗礁炸掉,給陳子錕留下深刻的印象,游擊區不缺熱血男兒,但缺少有文化有技能的知識分子,想必蕭市長的到來,能大大的改善武器裝備上的落後局面。

    會面並沒有太久,短短半小時後即各奔東西,蕭郎進山,陳子錕去上海,兩人在炮樓林立的江北平原上話別,四月天竟然有了一些蕭瑟的氣氛,前路漫漫,艱難險阻,盡在一聲:「保重。」

    陳子錕前往上海也是迫不得已,日軍實施囚籠政策,用公路和炮樓把江北劃分的四分五裂,隊伍在大青山中得不到任何物資支援,別說武器裝備了,吃鹽都成問題,重慶方面指望不上,只有親自出馬想想辦法。

    經過兩年的佔領,敵佔區在高壓統治下慢慢趨於平靜,陳子錕乘坐曾蛟安排的客船先來到省城,走馬觀花的看了一遍,街上百姓皆面有菜色,松林路上昔日官邸已經變成日寇指揮官的別墅,淮江上新建了一座鐵橋,據說是日本人設計施工的,遠遠看上去質量倒也過硬,車水馬龍的倒也熱鬧,城市的總體氛圍甚至比重慶還要顯得祥和一些。

    陳子錕不是一個容易觸景生情的人,但看到這一幕也不免傷懷,對於老百姓來說,不管是誰當政,日子總要過下去,當他們習慣這種統治以後,中國就會慢慢亡了,就像三百年前明朝亡於滿清那樣。

    他站在江邊沉思的時候,雙喜一直在旁警戒,這個當年的南泰小土匪已經成長為三十多歲的幹練漢子,軍銜也已經升為上校,卻一直擔任著陳子錕的副官,兢兢業業,盡職盡責。

    陳子錕問他:「雙喜,你說中國會不會亡。」

    雙喜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中國會不會亡我不好說,但咱們當軍人的,橫豎不過是一個死,都死了還管那麼多干啥。」

    這話說的豪氣,如果全中國的軍人都抱著這種必死的態度,那中國就一定不會亡,陳子錕拍拍雙喜的肩膀道:「跟在我身邊當了這麼多年副官,埋沒你了,等這趟差事辦完,派你下去當個團長吧。」

    雙喜道:「我不是那塊料,還是給您當副官合適。」

    陳子錕笑笑,沒說什麼。

    從省城到上海的船票不大好買,售票窗口外熙熙攘攘,人們拿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排隊買票,日佔區通行的貨幣很雜亂,有維新政府的華興卷,有華北流通過來的聯銀卷,還有日本軍票和國民政府發行的法幣,最堅挺的居然是法幣,而最不被認可的卻是軍票。

    這一點讓陳子錕很是欣慰,至少在普通老百姓眼裡,重慶政府的錢比日本人的錢好用,說明大夥兒都覺得日本人不長久。

    好不容易買了兩張船票,一路來到上海,秘密聯繫了李耀廷,在法租界一處聯絡點和他見了面。

    「哎呀錕哥,你怎麼這幅摸樣。」李耀廷看著滿臉鬍鬚,苦力打扮的陳子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子錕笑道:「我的目標太明顯,萬一被七十六號盯上可就糟了。」

    李耀廷道:「這次上來有什麼計畫。」

    陳子錕道:「籌措糧草物資,我雖然頂了個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的頭銜,但手上沒有任何權限,重慶方面也沒有支援,只能自己想辦法,上次從香港運來的摩托車本來打算運去打游擊,不過看目前的形式也用不上,不如在上海賣掉,換成機器、藥品偷運回江北。」

    李耀廷道:「現在上海汽油短缺,摩托車未必好賣,我想想辦法吧,運輸環節很難辦,你知道,租界是孤島,外圍都是日本人,沒有憲兵司令部的派司,哪怕一袋糧食,一顆子彈也運不出去,不過你可以找你小舅子幫忙,他現在可是汪政府的紅人。」

    「哦,燕青羽現在做什麼。」

    「國民政府宣傳部次長,怎麼樣,夠牛比吧,不過前面要加一個偽字。」

    「這樣啊,那我倒要見見他。」

    ……

    經過秘密聯絡,陳子錕和燕青羽在法租界一家咖啡館見面了,燕青羽的派頭果然和以前不同,坐著一輛政府牌照黑色大轎車前來,還帶了兩個彪悍幹練的隨從。

    「行啊,不聲不響都當上大官了,燕次長。」陳子錕揶揄道。

    燕青羽道:「汪政府的官兒,不作數的,我這個宣傳部次長,就跟狗屁一樣,純粹充數,還不是仗著日本人撐腰,硬塞進去的,你知道徐庭戈麼,他和我一樣,都是御機關的人,也被塞到司法部做了次長,其實還不是日本人安插的內線,生怕汪系的人獨大。」

    陳子錕道:「徐庭戈也當了次長了,不錯不錯。」

    燕青羽道:「你是不知道,汪政府裡面那個亂,派系錯綜複雜,勾心鬥角已經到了明面上,司法部長羅君強和特工主任李士群不和,一心想打死他,李士群也找了一幫刺客,整天暗算羅君強,內政部長梅思平和社會部長丁默邨水火不容,同是七十六號當家人的李士群又和丁默邨尿不到一個壺裡,高層方面,周佛海和陳公博也是勢不兩立。」

    陳子錕道:「汪政府的官兒,不好當啊。」

    燕青羽道:「可不是麼,除了內鬥,還要應對重慶方面的暗殺,去年底丁默邨差點被中統的人搞掉,據說出動女特務他,最後一刻出了紕漏,那女孩子才二十出頭,被秘密處死了。」

    陳子錕嘆道:「中統搞暗殺,畢竟不如軍統更專業,不過暗殺這種事情,終究不上檯面,搞諜報重的是蒐集軍事政治文化經濟方方面面的情報,供最高當局決策用,一味暗殺,不免落了下乘。」

    燕青羽道:「可惜重慶方面不重視您啊,居然發配去江北打游擊,簡直大材小用,就連御機關的人都連說可惜,準備策反你呢。」

    陳子錕輕蔑的笑笑:「策反我,難道讓汪精衛讓位給我,這事兒先不提,你說說汪政府的官兒,除了內鬥還幹啥。」

    李耀廷道:「高級點的爭權奪利,中層的像吳四寶林之江這樣的,就忙著搜刮民財,他們一心把持上海的煙土買賣,可是這生意已經被我們御機關給包了,七十六號不敢對日本人下手,就撿軟柿子捏,幾次暗殺盛文頤,要不是日本憲兵護著他,早讓人幹死了。」

    陳子錕大笑:「有點意思,正好渾水摸魚,不過你這個宣傳部的次長油水似乎不大,還是司法部警政部社會部這些強力部門好啊。」

    燕青羽苦笑:「我何嘗不想啊,可是我是電影明星出身,搞宣傳對口啊,其實我混起來也是全靠你了,要不是上回你讓我進言日本人,在江北種鴉片,減輕對熱河煙土的依賴,也不會受到器重,蒙疆駐軍把熱河煙土的價格提的太高,利潤大受影響,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江北土進入市場,定然能把熱河土擠出去。」

    陳子錕冷笑道:「江北土能不能豐收,還要看……」

    話沒說完,外面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遠遠招呼道:「燕次長好雅興。」

    燕青羽看見來人,起身握手:「胡次長今天沒去部裡。」

    那人笑道:「上午去報社了,中午約了文藝界的朋友打橋牌,這位是。」眼睛看向陳子錕。

    燕青羽敷衍道:「一個老朋友,從外地剛過來。」

    陳子錕微微頷首致意,覺得這個男人眼神飄忽,游移不定,但氣質上不像特務。

    男人微笑著走了,燕青羽道:「糟了,被他看見可不是好事。」

    「這人是。」

    「胡蘭成,和我一樣,宣傳部次長,不過他是實職,還兼著中華日報的總主筆,不像我只是掛了個虛銜。」

    「哦,無恥文人啊,有什麼危險。」

    「你不知道,他和七十六號那幫人走的很近,而且他是報人出身,腦子靈光的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難保他不認識你這張臉。」

    這樣一說,陳子錕倒有些緊張了,不是怕自己行蹤告破,而是怕給燕青羽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好不容易被汪政府安插如此級別的人員,損失了豈不可惜。

    燕青羽起身走過去,片刻回來道:「胡蘭成不在,想必告密去了,咱們走。」

    出了咖啡館,陳子錕上了燕青羽的防彈大轎車,一路沉思,到目的地後忽然道:「你我見面勢必洩漏,到時候他們問起,你就這樣說……」

    一番面授機宜,燕青羽連連點頭。

    果然,燕青羽回到住所後,立刻被電召至御機關問話,御竜王和顏悅色的坐在對面,端著一杯咖啡道:「燕桑,中午去哪裡了。」

    燕青羽不慌不忙道:「去和一個人見面了。」

    「哦,可以告訴我,這個人是誰麼。」

    「當然可以,我正想匯報呢,此人正是重慶委任的江北遊擊區總司令陳子錕。」

    「你和他見面,都聊了些什麼。」御竜王笑裡藏刀,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1
第四十一章 曲線救國

    燕青羽鎮定自若早打好了腹稿:「上次香港會面洩密重慶最高當局遷怒於我姐夫打發他到江北去做了光桿司令雖然名義上是第三戰區副總司令但手上一點權也沒有局勢這麼糟糕是聰明人就得考慮後路了」

    御竜王道:「身為一個將軍沒有比丟了地盤打光了軍隊更悲慘的事情了對陳將軍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如果他願意投誠的話我可以擔保給他南京政府中謀取一個重要的位子」

    燕青羽道:「我只是穿針引線具體細節還是讓我姐夫和今井武夫大佐談吧」

    御竜王輕笑:「為什麼要麻煩大佐閣下我來就可以了」

    燕青羽遲疑道:「這個……恐怕不對等吧」

    御竜王傲然道:「敗軍之將有資格要求對等麼」

    御機關最近風頭正健旗下宏濟善堂經營上海灘鴉片買賣每月能有百萬進項除了上交興亞院、大本營的利潤外留存的款項極多甚至超過梅機關的經費額度御竜王迅速完成從外交官到特務頭子的轉變他本身又是貴族出身從小眼高於頂如今大日本帝國版圖大大擴張他的野心也隨之膨脹起來一心想親自立下大功讓父親為自己驕傲

    燕青羽只好安排會面這次會晤選擇在法租界的安全地帶雙方只帶了三名隨從

    與香港會晤不同的是這次日方的主要代表是御竜王陳子錕很意外問為什麼看不到今井武夫大佐御竜王頗為倨傲的答道:「如果閣下能代表重慶政府的話我就可以全權代表大日本帝國」言下之意這次會晤級別較低一個少佐出面即可

    陳子錕不和他爭一時之長短開門見山道:「我不能代表重慶但可以代表百萬江東父老」

    「那麼將軍是為何而來」

    「當然是為了和平而來」

    御竜王哈哈大笑:「陳將軍果然是中華之俊傑也如果中國能多幾個閣下這樣的人就好了那樣大東亞共榮圈一定能早日建成有日本的科技和統率滿洲和中國的資源與人力何愁英米鬼畜不滅陳將軍我可以作出保證汪政府軍政部長的位子非你莫屬」

    陳子錕冷笑:「我有說過要當漢奸麼」

    御竜王故作驚奇道:「難道您不是為了和平而來麼」

    陳子錕道:「自然不過我請教一個問題貴軍在江北一隅之地常駐旅團級別的重兵而在江南卻只有一個聯隊卻是為何」

    御竜王道:「還不是拜將軍所賜上任伊始就來個下馬威殲滅我少將旅團長一名皇軍兵力確實捉襟見肘但威嚴不能丟江北治安一日不靖皇軍的重兵就一日不退」

    陳子錕道:「我江北兒女英勇不屈貴軍怕是還要再損失一兩個將軍」

    兩人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純粹是為了壓制對方的氣勢其實心裡都有數江北治安戰佔用大量兵力派遣軍司令部早就頭疼不已如果能解決此問題定然是大功一件而江北遊擊軍在日軍高壓下度日如年缺鹽少藥非戰鬥減員大增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

    燕青羽打圓場道:「今天大家坐在一起都是抱有誠意的不妨討論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辦法總之都是為了和平為了黎民蒼生的福祉為了大東亞共榮嘛」

    御竜王道:「解決辦法當然有陳將軍率部投誠即可」

    陳子錕道:「不可能」

    御竜王起身道:「將軍沒有誠意談判到此為止吧失陪」說罷狠狠瞪了燕青羽一眼大有責怪他辦事不力之意

    燕青羽急忙勸他:「少佐留步且聽陳總司令的意思」

    陳子錕悠悠道:「我是不會附逆的但我的部下處境艱難我想幫他們謀一條出路」

    御竜王心中竊喜知道自己施壓成功這個陳子錕終於鬆口了

    他揶揄道:「這就是你們中國人所說的曲線救國吧」

    陳子錕淡淡一笑不予回應開出自己的條件:江北遊擊軍只接受南京汪政府改編不當皇協軍要求一個軍的建制必須原班人馬不能打亂先給軍餉武器被服再談投誠的事情

    御竜王討價還價只願意給一個旅的編制接受改編後再給武器裝備軍餉

    陳子錕搖頭不已:「nonono一個旅絕對不夠」

    「將軍所部不過千餘人槍一個旅已經是照顧了如果談不下去可以回去考慮考慮再說」御竜王依然是咄咄逼人起身欲走

    陳子錕懶洋洋道:「都說御桑機警過人我看不過爾爾」

    這話戳到御竜王了他年幼時發過一場腦炎曾被家族視為傻子長大後最忌諱別人說他不夠聰明頓時黑臉道:「將軍何出此言」

    陳子錕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誰知道……」故意緘口不言搖頭嘆息起身拿了風衣禮帽告辭:「御桑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我的利益是一致的幫我就是幫你自己」說罷揚長而去

    御竜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自己還是嫩了點最後被陳子錕將了一軍關鍵是他怎麼也轉不過來這個彎為什麼幫了陳子錕就是幫自己兩人有什麼一致的利益關係

    回到百老匯大廈的辦公室他依然一言不發陰晴不定御機關的工作人員都誠惶誠恐燕青羽更是心裡打鼓生怕御竜王翻臉

    「燕桑……」御竜王終於開口

    「哈伊「燕青羽會意將閒雜人等趕了出去拿出一支菸遞過去幫他點上

    御竜王抽了一口道:「我想知道陳子錕的話是什麼意思」

    燕青羽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多慮了這小鬼子別看表面上眉清目秀透著一股精明勁兒其實腦活兒差得很換成一般中國人早就心領神會了日本人一根筋非得把話透了才明白

    他斟酌一下語言道:「收編游擊隊花的是誰的錢」

    御竜王道:「花的當然是日本政府的錢等等這筆錢名義上應該是汪精衛的南京政府出但南京政府賬上沒錢最終負擔還是落在老百姓身上我想明白了這錢是中國人自己出的」

    燕青羽笑道:「那就是了反正不從您兜裡往外掏一個子兒」

    御竜王糊塗了:「這個有關係麼」

    燕青羽道:「當然有關係你想啊花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兒我姐夫開價一個軍你還一個旅省出來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這錢省下來誰也落不著好不如你賣我姐夫一個人情幫他弄一個軍的編制他這人講義氣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咱們禮尚往來不就成朋友了麼再說江北可有咱們機關種植的十萬畝煙苗那可是重大投資萬一有個閃失損失都是天文數字收編了游擊軍他們不得感謝您幫咱們把煙田看護的妥妥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御竜王點頭沉吟:「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了一些」

    燕青羽趁熱打鐵道:「哥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們出生入死的圖個啥難道真是為了天皇他老人家難道真是為了中華民族都是鬼扯」

    「燕桑注意你的言辭」御竜王忽然提高了語調

    這個關頭燕青羽哪裡會停繼續道:「說到底不就是混一個封妻蔭子榮華富貴麼眼下雖然重慶一敗再敗但元氣還在一時半會滅不掉日本國力有限想吞掉那麼大一塊肉不大容易再說太平洋對岸不還有美國麼有句話說得好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日本在這邊鬧騰的挺大美國能不著急你是去過美國的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真打起來勝敗未可知啊我的竜王兄弟」

    御竜王目光有些呆滯去年秋季關東軍在諾門罕在蘇聯激戰一場他是看過內參的那敗的叫一個慘別看日本在亞洲是老大放在世界上還不夠看區區一個蘇聯就能把皇軍揍得滿地找牙美國佬若是參戰大東亞共榮圈的前景還真是不妙

    燕青羽趁熱打鐵道:「御機關現在很受興亞院和大本營的欣賞那因為需要我們做一些隱蔽的見不得光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戰爭結束了咱們這些搞特務的就沒了飯碗正所謂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現在不趁機撈一把更待何時」

    御竜王不是傻子只是身為日本華族腦子裡只有為天皇效忠為帝國盡職的純潔思想沒被那些歪理邪說玷污燕青羽如同一隻長著惡魔角的蒼蠅般在他耳畔嗡嗡的聒噪著他本能的想斥責他扇他的耳光可是卻不由自主的想聽下去而且心底有個聲音在不停地附和著:「他說的對啊難道不是這樣麼」

    「燕桑」御竜王的聲音有些干澀

    「哈伊」燕青羽湊過來嘴角掛著邪惡的笑容

    「去告訴你姐夫一個軍實在太多了我可以幫他爭取一個師的編制武器裝備全套供應防區就設在江北但我有一個條件」

    「請講」

    「這支部隊要服從我的命令」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1
第四十二章 似是故人來

    「服從他的命令,門也沒有。」當陳子錕知道御竜王的條件後,一口回絕。

    燕青羽不解:「姐夫,可別把話說死啊,我可費了老鼻子勁才把他說動了。」

    陳子錕道:「他是御機關的少佐,憑什麼給和平建國軍的師長下命令,名不正言不順,這事兒說不通,當然了,既然是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御竜王一句話,我們自當赴湯蹈火,你把這話帶給他。」

    燕青羽充當信使的角色,又顛顛跑回去傳話,御竜王感慨道:「你們中國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同樣的意思,非要用不同的話來表達,真是既要當,又要立牌坊。」

    燕青羽只有訕笑:「哪裡,哪裡。」

    雙方就這樣進行著一輪輪的秘密會談,有時候在法租界進行,有時候在公共租界進行,都選擇僻靜的酒店房間或者咖啡館的包間,在嚴密的安保措施下從未出過紕漏。

    五月初的一天,終於達成協議,江北遊擊軍向南京政府投誠,編製為和平建國軍江北守備師,定員八千人,武器裝備由南京提供,駐地北泰,守備師的主要任務是地方治安,清剿游擊隊,保護御機關在江北的特種經濟作物,受南京陸軍部和御機關的雙重指揮,作為回報,御機關會推薦陳系大將柳優晉出任江東省長。

    協議一式三份,御竜王已經準備好了,笑眯眯推過來讓陳子錕簽字。

    陳子錕推回去:「還是不簽了吧。」

    御竜王道:「難道將軍要變卦。」

    陳子錕道:「這就是個君子協定,不需要簽字畫押,再說協議有約束力麼,協議和條約這種東西天生就是要撕毀的,而且留下文字性的東西,對你對我都不是好處。」

    御竜王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們就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兩人緊緊握手,搖動著手臂,各懷鬼胎的笑了。

    最後一輪會談結束,御竜王先走,陳子錕從後門離開,剛出門就覺得氣氛不對,有殺氣。

    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一輛黑色大轎車疾馳而來,車窗內探出兩人,手持速射型毛瑟槍一陣狂掃,瓢潑般的彈雨將保鏢們打倒在地,陳子錕險些中彈,一邊拔槍還擊,一邊向自己汽車奔去,離得遠遠就看見司機頭部流血倒在駕駛室裡,弄堂另一側出口處,橫著一輛汽車,黑色禮帽下是猙獰的嘴臉和黑洞洞的槍口。

    子彈在弄堂裡橫飛,陳子錕帶來的保鏢盡數倒在血泊中,雙喜舉槍掃射,回頭大喊:「我掩護,你快走。」

    對方來勢洶洶,顯然不打算留活口,陳子錕來不及多說什麼,一縱身抓住三米高的圍牆,緊跟著身子一卷就上去了,轉瞬消失,殺手們沒料到他能越過這麼高的牆,氣急敗壞的一陣掃射,打得牆頭上磚石碎屑橫飛。

    陳子錕剛落地,汽車就追了過來,對方顯然比他更熟悉環境,而且作風極其狠辣粗野,和以前打過交道的青幫混混截然不同,一時間分辨不出是哪路人馬,唯有一路狂奔,盡快逃生。

    陳子錕沖上了大街,車水馬龍,街心站著指揮交通的印度巡捕,回望追過來的殺手們,果然投鼠忌器,偃旗息鼓,悄悄將槍藏進了衣服,但依然步步緊逼,目露凶光。

    一輛電車叮叮噹噹響著鈴駛過,陳子錕忽然拔腿狂奔,跳上電車尾巴,殺手們罵罵咧咧的快步走回弄堂,上了汽車。

    電車向虹口方向駛去,陳子錕找了個座位坐下,售票員走過來:「先生,買票。」

    陳子錕伸手進西裝內兜掏錢,卻摸到濕漉漉一片,攤開手掌一看,鮮紅的血,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中彈了。

    「先生,儂受傷了。」售票員驚呼,周圍乘客也都起身離開,和他保持距離。

    陳子錕回望車後,那輛殺手乘坐的轎車如同幽靈般不捨不棄的跟在後面,心中便是一疼,這回遇到硬茬子了,或許雙喜已經死了。

    電車駛過街道拐角,陳子錕一躍而下,跌跌撞撞進了弄堂,血從衣服上留下,在地上留下點點蹤跡。

    陳子錕已經不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了,他的腳步有些踉蹌,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模糊起來,恍惚中他想到年少時候,意氣風發,快意恩仇,暗殺英國巡捕後也曾這樣走在上海的街道上,後來遇到了宋三小姐,被她搭救,再後來在鑑冰的閨房裡養傷,一晃都二十年過去了。

    左胸的傷口還在流血,應該沒傷到心臟,不然支撐不了這麼久,他有些走不動了,尋了個台階坐下,摸出一支菸來點燃,抽了一口,嗆得咳嗽起來,眼前依稀浮現出林文靜青春年少的身影,巨大的火車頭,正陽門車站外撿菸頭的少年。

    據說人快死的時候,這輩子的事情會在眼前過一遍,難道自己要像狗一樣倒倒斃在上海灘一條無名的弄堂裡麼,陳子錕一咬牙站了起來,朝弄堂口走去。

    四個殺手迎著他走過來,面對一個垂死掙扎的人,他們不屑於使用槍支,這兒是虹口區,日本僑民雲集的地方,用槍是不和諧的。

    一個殺手從腰間抽出了匕首,在手裡晃著,嘴角掛著冷笑。

    陳子錕站的不穩,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他吃力的問道:「你們是誰的人。」

    「讓你死的明白些吧,我們是七十六號的人。」殺手答道。

    陳子錕手一垂,袖子裡的飛刀落在掌中,他縱橫江湖數十年,豈會死在這些小雜魚手中,剛才不過是故意示弱罷了,搞清楚了誰是幕後黑手,這幾個小子的死期也就到了,只是……他的手有些抖。

    正要動手,忽然一個穿和服木屐的醉鬼出現在弄堂裡,似乎沒看見劍拔弩張的景象,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扶著牆走過來,四個殺手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斜眼看他,是個普普通通的日本僑民,沒什麼威脅性。

    醉鬼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佝僂的身子慢慢站直了,慢慢道:「你們不能殺他。」

    殺手們這才覺得不妙,但為時已晚,醉鬼的動作快如閃電,二尺長的協差上下翻飛如白練,嗖嗖幾聲,四個殺手同時定格,然後慢慢的倒了下去。

    醉鬼背對著陳子錕站著,慢慢將協差插回木鞘,一口地道的南泰土話:「大帥,要不要緊。」

    陳子錕苦笑道:「有十年沒見了吧,茂才。」

    「十一年。」打扮的像個日本人的梁茂才答道,聲音有些蕭瑟,有些低沉。

    「過來,扶我一把。」陳子錕向他伸出了手。

    ……

    咖啡館後巷,租界巡捕正在收屍,御竜王和燕青羽站在一旁,用手帕掩著鼻子,五月初的上海氣溫已經很高,血腥味濃重,讓人很不舒服。

    會談結束後,陳子錕竟然遭遇伏擊,弄堂裡陳屍數具,但沒有陳子錕和雙喜,這讓御竜王很是氣急敗壞,會談是極其機密的,不知道為何走漏了風聲,下手的究竟是重慶特務,還是七十六號的人也未可知,但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此舉都讓御機關蒙羞。

    燕青羽似乎並不擔心:「以我姐夫的身手,應該沒人傷的了他,只是咱們御機關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家監視著,這樣不太好吧。」

    御竜王面色陰沉:「替我約晴氣慶胤。」

    晴氣慶胤中佐是梅機關的首腦人物,曾經做過土肥原將軍的助手,在諜報界頗有名氣,但是面對身份顯赫的御竜王少佐,他也不敢端架子。

    「我可以向少佐閣下保證,梅機關沒有參與此事,我甚至不知道陳子錕在上海。」晴氣一臉無辜的說道。

    「這個老狐狸。」御竜王心中暗罵,嘴裡卻很客氣:「前輩,陳的生死對御機關,乃至與大東亞聖戰都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話,請幫幫忙,拜託了。」

    晴氣皮笑肉不笑道:「我實在愛莫能助,不過提醒閣下一聲,閣下正在進行的談判,是不是擋住別人的路了,中國有句老話,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御竜王恍然大悟,談判如果成功,御機關的手就伸進了江東省,最不高興的應該是汪精衛政府,汪政府和滿洲溥儀政府不同的是,汪精衛至少還是有點政治抱負和能力的,手下也有一幫得力幹將,他們雖然不明和日本人作對,但暗地裡小動作可不少,七十六號為了爭奪鴉片資源,一直想暗殺宏濟善堂的盛文頤,搞的盛文頤風聲鶴唳,走到哪兒都帶著一隊日本憲兵當保鏢,這回對陳子錕下手,一定也有他們的份兒。

    ……

    滬西,極司菲兒路76號,特工總部主任李士群正在批閱文件,他很隨意的在一張張行刑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最近抓了一批重慶特務,本著以牙還牙的方針,在嚴刑拷打後一律槍斃,決不姑息。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秘書走了進來,眉頭皺著,似乎有些慌亂。

    「什麼事。」李士群有些不悅。

    「主任,御竜王來了,已經進了院子,外面停著兩輛卡車,似乎……」

    「似乎什麼。」

    「似乎坐滿了憲兵。」

    李士群大吃一驚,七十六號的靠山是梅機關,和御機關沒什麼牽扯,御竜王突然登門拜訪,還帶了兩卡車的憲兵,這是打算先禮後兵啊。

    御竜王是穿軍裝來的,白手套,長馬靴,佩刀鏗鏘,來者不善,進門也不坐,語氣很強硬:「李士群先生,希望你把人交出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1
第四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李士群是個聰明人,他早就通過晴氣打聽過御竜王的背景,那可是通著天的人物,絕對不可以招惹,以他和日本人多年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這回裝傻充愣的招數都不好使,觸怒對方的結果只能是憲兵抄了七十六號。

    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容發生的,否則特工總部的顏面就全沒了,李士群笑臉相迎,問明來意後誠懇道:「我不太過問下面的具體工作,或許是吳四寶他們私自亂來,請給我十分鐘時間,我核實一下。」

    御竜王準備的是先禮後兵的路數,李士群如此客氣,他也不便發作,坐在辦公室裡看著李士群打電話。

    李士群一通電話,終於搞清楚了事情原委,今天七十六號警衛大隊確實到公共租界出勤過,而且抓了一個人回來,不到十分鐘,滿臉血污的雙喜就被帶了上來,腰部以下的衣服都是濕的,顯然是押在水牢裡。

    御竜王認識這是陳子錕的副官,提出要把人帶走,李士群滿口答應,並且承諾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誰在拆御機關的台,御竜王才不相信他的連篇鬼話,讓人攙著雙喜揚長而去。

    雙喜神智還算清晰,在車上告訴御竜王,自己被捕的時候,陳子錕已經逃離,但是究竟有沒有脫險卻不知道。

    御竜王派人把雙喜送去虹口的日本醫院,打電話回辦公室詢問有沒有發現陳子錕的蹤跡,回答是否定的,聯繫了李耀廷和蘇青彥之後都沒有結果。

    對方或許以為暗殺是自己安排的吧,御竜王一陣氣惱,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搗亂的傢伙付出代價。

    與此同時,虹口一處民宅內,陳子錕赤著上身坐在椅子上,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拿著小鑷子從他傷口裡夾出一顆變形的子彈頭,然後用酒精擦拭傷口,敷上藥粉,再用繃帶纏上,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陳子錕向她道謝,她也只是莞爾一笑。

    梁茂才遞過酒壺,陳子錕接了嘗了一小口,讚道:「我還以為是日本清酒,原來是南泰高粱燒。」說著悶了一大口,望著出門倒水的女子道:「你媳婦。」

    梁茂才點點頭:「是的,她叫柳生晴子,是日本人。」說這話的時候,他眼中有淡淡的無奈與毅然。

    陳子錕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就是為了這個才十年不回家。」

    梁茂才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沒臉回去,也不能回去,他們容不下她,晴子畢竟是個日本人。」

    外面的柳生晴子衝他們笑了一下,笑容和煦甜美。

    陳子錕拍拍梁茂才的肩膀:「不就是找了個日本娘們麼,多大事,這是為國家爭光知道不。」

    梁茂才笑了笑,臉上皺紋很深,不過卻找到一絲當年狂放不羈的感覺。

    「跟我回去吧,容得下她。」陳子錕望了一眼門外的柳生晴子。

    梁茂才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點了頭。

    ……

    陳子錕安然無恙的回到了法租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想報復卻無從下手,七十六號戒備森嚴,無法強攻,李士群丁默邨等特務頭子深居簡出,行蹤詭秘,難以下手,正在犯愁之際,一個女人來到了李耀廷的別墅。

    這個女人正是在陳子錕視線中消失很久的唐嫣,她帶了花籃來探望傷員,讓大家都很吃驚,陳子錕受傷是機密,上海灘沒幾個人知道,唐嫣竟然曉得,而且還能準確的找到陳子錕的住處,看來共產黨的情報工作確實了得。

    時間過去那麼多年,陳子錕與唐嫣間的齟齬早已隨風而去,兩人坦然面對,其他人等悄悄退出房間。

    「你老了。」唐嫣嘆口氣說。

    「你還是那麼年輕,頭髮都是烏黑的。」陳子錕道。

    唐嫣自嘲的笑笑:「保養這頭青絲,花費可不少呢,對了,家裡都好麼,嫣兒好麼。」

    陳子錕心中一動,為何唐嫣不問別人,只問嫣兒,想必是女兒的名字讓她心中糾結許久吧。

    此時再敘舊情是不合時宜的,陳子錕應付幾句,岔開話題:「你這次來,恐怕不是看我這麼簡單吧。」

    唐嫣道:「首先是來看你,其次是告誡你莫要做傻事,暗殺你的人並非李士群。」

    「哦,那是誰。」

    「周佛海。」陳子錕心中巨震,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尊佛。

    周以前做過國民黨宣傳部次長,也算中央大員,但比陳子錕還是差點意思,此公跟隨汪精衛叛變之後,在南京偽政府身居要職,身兼財政部長,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中央政治委員會秘書長,內政金融特務一把抓,據說汪政府的部委官員都是他一手提名,可謂權勢滔天。

    唐嫣看出陳子錕心中困惑,提點他道:「你和御機關的談判是否涉及到江東省的省長人選問題。」

    陳子錕點點頭。

    唐嫣道:「就是此事觸怒了周佛海,江東省長的人選,他早有腹稿,豈容他人定奪,即便是日本人也要尊重他的意見,但他又不想輕易和日本人翻臉,所以就採取了針對你的舉措,七十六號李士群和他不和,這件事他是直接委派下面人做的。」

    陳子錕道:「越級下令,豈不亂套了。」

    唐嫣笑道:「豈止如此,七十六號內部混亂不堪,拉幫結派,高層鬥爭殺人不見血,中層鬥爭就是刀光劍影了,看誰不順眼,直接一槍斃了,在機關內部挖坑埋了,一個月總有幾個人失蹤,大家早就見慣不驚了。」

    陳子錕無語。

    唐嫣又道:「還有一個人助紂為虐,幫周佛海對付你。」

    「誰。」

    「張嘯林,他巴結上週佛海,準備出任浙江省偽省長,為了報答周,他動用資源參與暗殺你的計畫。」

    陳子錕默默的點點頭,半晌才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

    「我想知道,上海灘的秘密還有你們共產黨不知道的麼。」

    唐嫣搖頭:「只要我們想知道的,就一定能知道,上海灘是各方間諜的樂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要願意付出代價,就沒有秘密可言。」

    陳子錕心裡不是滋味,自己和御機關之間的勾當,看來共產黨已經瞭如指掌了。

    唐嫣道:「我們相信你是愛國的,有時候適當的妥協和交換是必要的,只是我要提醒你,千萬莫要假作真時真亦假。」

    陳子錕默然許久:「我知道了。」

    「那我就告辭了,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唐嫣留下一張名片,翩然而去。

    名片上的職務是中央通訊社上海站首席記者。

    ……

    陳子錕決定先對張嘯林下手,對付這種江湖大佬,尋常手段是沒用的,只有啟用生面孔打入內部才能奏效,想來想去沒有合適的人選,最後一個名字跳進他的腦海。

    林懷部,這小夥子膽大心細,槍法過人,興許可以一用。

    林是法租界巡捕房一名普通華捕,休班時候被人拿著陳子錕的名片請到一間茶室,看到陳子錕面色蒼白,顯然受了傷,不禁驚道:「陳大帥,您怎麼了。」

    陳子錕擺擺手:「不妨事,是張嘯林這個狗東西下的黑手。」

    林懷部咬牙切齒:「張嘯林這個漢奸,早晚殺了他。」

    陳子錕本來還預備了一套說辭,激將法什麼的,現在看來全不用了,開門見山道:「小林,我叫你來就是商議為民除害之事,殺掉張嘯林,警告那些為虎作倀的漢奸。」

    林懷部道:「上刀山下油鍋,大帥一句話。」

    年輕就是好啊,陳子錕心中感慨,彷彿看到二十歲時的自己。

    「沒那麼危險,我們已經籌劃好了方案,張嘯林貪生怕死,已經警惕起來,正在招募保鏢,你底子乾淨,不怕查,我託人把你送進張公館做保鏢,你尋個機會一槍打死他,事成之後,國家會獎勵你五萬元,你如願意,我幫你弄個法巡捕房的探長乾乾。」

    林懷部激動起來,條件太優厚了,他蠢蠢欲動道:「什麼時候開始。」

    陳子錕道:「明天就去面試。」

    ……

    林懷部果然被介紹到張嘯林家裡做保鏢,他做過巡捕,膽子槍法都不錯,但初來乍到只能先當司機,計畫要慢慢進行。

    五月初,歐洲大陸戰雲密佈,德國和英法要開戰了,租界卻依然歌舞昇平,法國的陸軍,英國的海軍,是天下最強的,德國戰敗之軍豈敢言勇,即便最不好的結局,也不過是重現歐戰局面,在巴黎近郊打陣地戰,當然那種情形是不會出現的,因為法國有世界最堅固的馬奇諾防線,幾百里的山脈都掏空了,機槍大炮密佈,隧道綿延幾千里,儲水食物足夠十年生活,彈藥夠打二十年的,根本不用擔心。

    被暗殺事件耽誤的談判重啟,這回御機關和陳子錕的謹慎了許多,不在上海繼續會晤,而是選在雙方都能接受的北泰。

    陳子錕坐著御機關的專車下鄉,前面有日本憲兵的摩托車開道,感覺很是異樣,外面阡陌縱橫,罌粟花開,每隔幾千米就是一個炮樓,鐵絲網和壕溝比比皆是,便於隱藏蹤跡的青紗帳全被毀掉,北泰,已經成為日本人的囊中物。

    大青山深處,陳子錕等人步行了三天三夜才見到游擊隊,日軍的囚籠政策大大擠壓了游擊隊的生存空間,就連接近平原的山區都不再安全,只能在深山老林裡活動,部隊減員嚴重,不要說食物,就是食鹽都不能保證,戰士們衣衫襤褸,皮包骨頭。

    蓋龍泉和陳壽都削瘦無比,滿臉鬍子,坐在一起長吁短嘆,手不停在身上抓著,時不時捏出一隻蝨子來。

    「這是背負千古罵名的事兒,誰去。」陳子錕環顧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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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詐降

    「我去。」蓋龍泉和陳壽不約而同道。

    這倆人處處相爭,輪到投日本當「漢奸」也要爭一回,陳壽道:「山裡的苦日子我過夠了,想進城享享福,老蓋你別和我爭,小心我翻臉。」

    蓋龍泉道:「輪不到你去,我年齡比你大,資歷比你老,你沒見日本人的懸賞告示麼,我的頭比你的頭貴兩成價錢呢。」

    兩人吵得熱鬧,陳子錕一言不發,鼻子卻有些酸,老兄弟們這是爭著往虎口裡跳呢,詐降這種事情,自古以來都是極其危險的,稍有不慎全軍覆滅,連個全屍都剩不下。

    吵到最後,還是蓋龍泉佔了上風,他說:「我蓋家已經沒啥人了,不怕被人刨祖墳,指著脊樑罵漢奸,你們陳家還有不少人,還得要臉啊,再說你和姓夏的是世仇,見面就得打起來,還是我去吧。」

    陳壽爭不過他,只得同意。

    此事機密,知道的人僅限於幾個嫡系首腦,一天凌晨,游擊隊駐地哨兵突然發現營地空了,急報陳壽。

    陳壽心知肚明,卻裝著毫不知情的樣子過去一看,蓋龍泉的人馬果然連夜離開,一人不剩下,他嘆口氣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部下們都炸了窩,這段日子日本人不斷派飛機扔傳單勸降,沒想到蓋大王真鬼迷了心竅,作出此等不忠不義之事。

    「司令,我願帶幾個精幹弟兄,追上去打死蓋龍泉。」劉驍勇憤憤請命。

    「誰也不許亂動。」陳壽提高了聲調,繼而低沉道:「山裡的日子苦,再熬下去,不用日本人圍剿,咱就得餓死,老蓋這麼做,也是為了保住江北軍的種子,大路通天,各走一邊,誰也別難為誰,以後見了蓋龍泉的隊伍,不要開槍,這點香火情還是有的。」

    部下們都沉默了,有人動搖,有人卻更加堅定了信念。

    ……

    1940年5月中旬,蓋龍泉部三百餘人出大青山,向南京政府投誠。

    持續兩年半之久的江北治安戰終於以皇軍的「勝利」告終,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派了一名高級軍官前來視察,汪政府更是高調對待,汪精衛親自趕赴北泰主持改編儀式。

    事情鬧大了就得穿幫,說好是八千人投降,只來了三百人,連個零頭都不夠,御竜王大為惱怒,一方面恨陳子錕說話不算數,一方面發愁如何交代,派遣軍和汪政府都準備把這件事大大炒作一番,屆時很多記者都會到場,牛皮吹破了,大家臉上都掛不住。

    關鍵時刻,燕青羽勸他了:「御桑,思路不妨放開一些,人數不夠,可以找人來湊嘛。」

    一語點醒夢中人,御竜王再次感嘆,中國人的智慧是無窮的,他是個舉一反三的聰明人,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借用皇協軍的一個團,再拉千餘壯丁,都穿上軍裝發了沒子彈的空槍,在大校場上列隊,緊急操練,鄉下壯丁左右不分,走步子頻頻出錯,不過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好歹能充個數,場面上不至於很丟人。

    駐北泰的日軍給予御機關不少幫助,這兩年多他們肩負清剿游擊隊的重任,作戰強度比在前線和國民黨正規軍打仗還累,連田路將軍都戰死了,江北一隅之地,佔用皇軍一個旅團的兵力,讓高層極為震怒,後來使用囚籠政策才初見成效,但花費太大,修鐵路、公路、炮樓,耗用大量鋼材、水泥、磚石,人力,除了人力可以驅使當地百姓外,別的都是要花錢的,日本是個國土狹小資源貧瘠的國家,一日元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如果全中國都這樣抗日,那大東亞共榮圈就是個肥皂泡。

    所以,對蓋龍泉的投誠,不但北泰駐軍如釋重負,大本營也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節省出兵力幹更重要的事情了,而南京汪精衛剛「建國」不久,也需要一次激勵士氣的活動,雙方不約而同的要把這件事搞大。

    御竜王使出渾身解數,從上海被服廠調來八千套軍裝,還有國民黨倉庫裡剩餘的德式鋼盔也一股腦拉來,呢子綁腿,大頭皮鞋,牛皮腰帶,帆布子彈帶,槍械一水的捷克造,軍官是銅頭寬牛皮武裝帶外加大馬靴,深綠色呢子制服,佩金屬質地的領章和帽徽,簡直就是國民黨精銳德械師的范兒。

    蓋龍泉帶了三百多號老弱病殘出來,本以為會受到各種刁難,沒想到一步登天,待遇好的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日本子真孝順,比伺候爹還上心。」蓋龍泉這樣感慨。

    部隊整編進行的很快,到五月下旬的時候就差不多了,此時歐戰戰場捷報頻傳,日本的盟國德國繞過了馬奇諾防線,將英法聯軍打得滿地找牙,丟下幾萬殘兵和無數重型裝備,逃回英國本土去也,歐洲既定,英法更加無瑕東顧,日本便無須擔心列強的干涉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汪精衛攜夫人陳璧君,以及副手周佛海前往北泰視察新成軍的和平建國軍江北守備師,沿途軍政部門均已領袖規格進行接待,讓他過足了癮。

    北泰張燈結綵,掛滿長尾巴的青天白日旗,新任市長夏景琦穿著大禮服前往迎接,北泰警備司令王三柳也馬靴鋥亮軍刀鏗鏘的出席歡迎儀式,不過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本是滿洲國興安軍的人,守備師的建成,必然使他日益邊緣化。

    市政廳廣場,彩旗飄揚,記者云集,有南京中央通訊社的,還有日本同盟通訊社的,以及南京上海北平各大報社的記者,最遠的是來自滿洲國新京的記者朋友,主席台上高官雲集,將星閃爍。

    御竜王穿著西裝坐在主席台的角落裡,靜靜的看著熱鬧的一幕,心中得意非常。

    儀式開始,炮兵鳴響禮炮,戎裝佩劍的汪精衛親手將江北守備師的旗幟授予蓋龍泉,和他親切握手,蓋龍泉感激涕零,汪精衛非常滿意,讓他坐在自己身旁。

    下面是閱兵式,三千名拼湊起來的部隊正步通過主席台,軍裝簇新,皮鞋鋥亮,就是人磕磣點,一個個骨瘦如柴,面有菜色,記者們啪啪的拍著照,忽然隊伍中竄出一人,舉槍大呼:「槍斃賣國賊。」

    事發突然,沒人反應過來,蓋龍泉一個虎撲擋在汪精衛面前,大叫:「保護汪主席。」

    刺客只開了一槍,在拉槍栓的時候被憲兵制服,主席台上無人受傷,但閱兵式只得草草結束,御竜王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幸虧沒出人命,不然自己一番辛苦全都要付之東流。

    燕青羽也很擔憂,這一槍太突然了,不在計畫之內啊,不知道哪個愣頭青背著上面幹了這麼一出,弄得大家都很被動,不過話又說回來,蓋龍泉的表現真是可圈可點,臨場發揮,絲毫紕漏沒有,如果投身演藝圈的話,一個影帝的桂冠是跑不了的。

    涉案士兵被憲兵隊帶走,還沒來得及審訊就毒發身亡,但他的身份卻掩蓋不住,這人原來不是蓋龍泉手下的兵,而是皇協軍的人,在參軍之前是鄉下賭棍,欠了一屁股的債。

    誰主謀,誰策劃,誰安排,誰提供的子彈,線索全都隨著刺客的死亡而中斷,但幕後是什麼人不言而喻,王三柳和夏景琦都有動機,不過閱兵隊列距離主席台甚遠,刺客沒受過軍事訓練,槍法極差,找這麼一個半吊子刺客的目的恐怕只有一個,就是攪局。

    此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據說是周佛海發話不讓繼續追查,御竜王也樂得清閒,各報社也收到禁令不許報導,江北遊擊隊改編為和平建國軍的事情終於完美收場。

    守備師接替了皇軍的防務,進駐各個炮樓,承擔的都是沒油水的苦活累活,並不擋皇協軍的財路,原駐江北的日軍混成旅團調防,只留下一個大隊的兵力監視偽軍行動,可謂皆大歡喜。

    蓋龍泉上任伊始就大動干戈,興兵進山討伐,以此顯示對皇軍的忠心,他親自率領一隊人馬,浩浩蕩盪開進大青山,熟門熟路找到游擊隊的駐地,雙方隔著一條山谷開始對射,打得那叫一個熱鬧,只不過槍口都是朝天的。

    戰鬥非常激烈,和平建國軍動用了重機槍和擲彈筒,足足打了兩個鐘頭才停歇,蓋龍泉大手一揮:「撤。」

    偽軍們留下一地狼藉撤走不久後,瘦骨嶙峋的游擊隊員們摸了過來,在陣地上搜尋到大批沒開封的日本軍用罐頭,直接拿刺刀撬開了就吃,還有幾千發子彈,百十顆手榴彈,五百斤大米,都是蓋龍泉留下的禮物。

    「這個老蓋,沒把弟兄們忘了啊。」陳壽感嘆道。

    回去的路上,蓋龍泉心情很好,騎在馬上唱起了京戲:「在曹營我待你恩高意好,上馬金下馬銀美女紅袍……」

    忽然一槍打來,蓋師長晃了兩下,栽倒馬下,部下們慌忙開槍還擊,半山腰上響起爆豆般的槍聲,機關槍聲密集。

    「是八路,中了八路的埋伏了。」一個軍官聲嘶力竭喊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2
第四十五章 英雄出少年

    打伏擊的確實是八路軍,趙子銘率領的特務中隊在這兒埋伏幾個鐘頭了,居高臨下亂槍打來,更有洋鐵桶裡的鞭炮助威,可惜子彈瞎火的太多,土造手榴彈一炸兩瓣,殺傷力不夠,不然真夠這幫偽軍喝一壺的。

    偽軍們仗著武器精良,拚死還擊,護著負傷的蓋師長衝出了山谷,但也留下了幾十具屍體。

    趙子銘帶領戰士們下來,把屍體上的槍支子彈皮鞋綁腿全都取下,沒死的重傷員集中在一塊,對他們說:「按說該把你們都斃了的,可八路軍講究優待俘虜,我也曾和你們一個鍋裡吃過飯,這點香火情還是有的,給你們留幾棵手榴彈,是自己了斷,還是等著山裡的餓狼來,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俘虜們哀求八路爺爺救命,趙子銘充耳不聞,不是他不想救,山裡缺醫少藥,自己的傷兵還照顧不過來,哪能顧得上這些偽軍。

    特務中隊的戰士有不少是山裡的獵戶,程石父子也在其中,不過身上穿的不是軍裝,而是豹皮加偽裝野草,栓柱撿了一隻短小的馬槍,喜不自禁,交給趙子銘道:「司令,我撿了一把好槍。」

    趙子銘接過來擺弄一番,道:「不賴,發給你了。」

    栓柱咧開嘴笑了。

    趙子銘也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在山谷中迴蕩,忽然看到漫山的山茶花,不由得想起了某個人。

    部隊打掃完戰場,迅速撤離,急行軍到了山中密營,趙子銘向支隊領導匯報了伏擊戰的經過,並且上繳了戰利品。

    武長青很震驚:「你伏擊了蓋龍泉的部隊。」

    趙子銘道:「是啊,我等了五個鐘頭,才等到他,一槍把他撂下來,不死也是重傷。」

    葉雪峰道:「趙連長,你怎麼一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蓋龍泉是可以爭取的人物,你把他打了,咱們怎麼開展工作。」

    趙子銘有些不悅了:「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們特務中隊是獨立部隊,要是每一仗都請示,還打個屁,再說蓋龍泉是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葉雪峰耐心解釋道:「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總覺得蓋龍泉的投敵透著蹊蹺,或許是陳將軍安排的秘密行動。」

    趙子銘一瞪眼:「投降就是漢奸,就算是我叔投了日本,我也找打不誤。」

    葉雪峰道:「打也打了,算不得犯錯誤,如果陳子錕來交涉的話,咱們也佔著理。」

    趙子銘這才陰轉晴,胡亂敬了個禮道:「沒事我先走了。」

    轉身出門,直奔衛生隊,隊伍在大山裡宿營,衛生隊條件很苦,支著一頂小帳篷,葉唯正在幫白玲給傷員做手術,好不容易忙完,拖著疲憊的步伐出了帳篷,就見眼前一束山茶花,趙子銘蹲在旁邊抽著煙。

    「你來了。」趙子銘竟然有些拘束。

    葉唯抱著膀子:「喲,這不是支隊的刺頭趙連長麼,怎麼有閒空來這兒。」

    趙子銘道:「打了個伏擊戰,繳獲不少槍支彈藥,還有十幾個醫藥包,,我特地給你送來了。」

    葉唯道:「虧你還想著我們,坐吧,陪我說說話。」

    趙子銘受寵若驚,坐在旁邊,竟然張口結舌,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葉唯自顧自說起衛生隊的事情,辛苦也就罷了,最難過的是沒有藥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傷員感染化膿,傷勢加重而犧牲,對醫務工作者來說,真是一種折磨。

    說著說著,一扭頭,早沒了趙子銘的身影。

    「這傢伙。」葉唯撅起了嘴。

    ……

    蓋龍泉被敗兵救回了南泰,雖然他是守備師的師長,但日本人防備他,手下兵力還是老家底子三百人,擴編的部隊駐紮在江北各個炮樓裡,和日軍混編,他這個師長有名無實,和營長差不多。

    冷槍打在蓋龍泉背上,傷到了內臟,整個人昏迷不醒,南泰沒有條件醫治,只得緊急送往北泰大醫院,來到北泰的時候,已經命懸一線,日本醫生為他做了手術,從體內挖出一顆變形的子彈,才漸漸脫離危險。

    這一槍讓日本指揮官對蓋龍泉徹底放心了,就算是苦肉計也不是這種玩法,當蓋龍泉醒來的時候,房間內擺滿了慰問品,甚至還有汪精衛從南京發來的慰問電和一枚勛章。

    山中的陳壽聽說蓋龍泉差點被八路軍打死的消息後,大發雷霆,痛罵武長青不講道義,下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偷襲八路軍的駐地。

    劉驍勇悄悄出了營地,連夜奔到八路軍駐地,向武長青報告了此事,武長青緊急召開黨組會議商討對策,並且向大家介紹了劉驍勇的身份。

    「同志們,這位是江北特委的秘密交通員,劉驍勇同志,目前在國民黨軍中擔任炮兵大隊長。」

    「劉同志你好。」大家紛紛和他熱切握手,葉雪峰還拿了自己的茶缸給他倒了一杯開水。

    「謝謝,我還要趕回去,就撿重要的說,據我所知,蓋龍泉投敵是肩負著秘密使命的,你們打了他,激怒了陳壽,咱們兩家同室操戈,只能讓日本人撿便宜,」劉驍勇沉痛道。

    葉雪峰表情嚴肅起來:「又是曲線救國這一套,堅持抗戰難道就這麼難,就搞不懂這些國民黨的想法。」

    武長青道:「既然是假投降,那就是誤會。」

    葉雪峰冷笑:「假作真時真亦假,恐怕是兩頭下注,雞蛋不放在一隻籃子裡吧。」

    劉驍勇臉憋得通紅,卻無言以對。

    武長青道:「不管怎麼說,自相殘殺是絕對不行的,咱們連夜撤離,找機會再解釋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做了,大青山裡條件太苦了,既要應對嚴酷的大自然,還要躲避敵人的掃蕩,唯一的友軍反目為敵,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八路軍連夜撤走,第二天陳壽所部撲了個空,只得悻悻而去,大青山茫茫百里,大隊人馬撒進去根本找不著,只能暫記下這筆帳。

    ……

    大青山中國共雙方險些摩擦的事情陳子錕並不知情,此時他還在上海灘租界裡運籌帷幄,中國的反侵略戰爭,和世界局勢息息相關,想打贏這場戰爭,必須依靠外國的強援才行。

    歐洲第二次戰爭如火如荼,英國人出動了所有的船隻,包括私人遊艇和漁船,甚至小舢板,渡過英吉利海峽,解救在敦刻爾克被德國圍困的自家人馬,好歹救出了不少人,但所有的重武器都丟在了海灘上,可謂敗的極慘。

    英法已經戰敗,短短的海峽能否擋住德國人的鐵蹄還未可知,租界內的氣氛已經和以往不同了,德國僑民趾高氣揚,英法僑民垂頭喪氣,美國人惶恐不安,白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陳子錕關心的是,法國既降,海外領地的態度必然發生改變,法租界已經不再安全了。

    八月初,傷勢仍未痊癒的蓋龍泉被日本人從北泰送到上海,準備坐船去日本醫治,順便參觀東京大阪等城市,見識一下大日本帝國的發達與強大,這是鐵桿漢奸才有的殊榮,蓋龍泉挨了一槍,陰差陽錯得到這種待遇,真不知道是喜是悲。

    至此陳子錕才知道江北的事情,急忙派雙喜回去傳令,嚴禁陳壽和八路軍衝突,不過他也知道,陳壽一系相對獨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這個大帥的權威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過了幾天,陳子錕突然接到消息,張嘯林死了。

    安插在張嘯林身邊的釘子林懷部終於找到了下手的機會,一槍打死了這個縱橫上海灘數十年的大亨,但林懷部未能全身而退,被張府保鏢擒住,因案發地點處法租界,所以凶手移交巡捕房處理。

    陳子錕急忙介入此事,原先的方案卻隨著歐洲戰事而發生了改變,程子卿無奈的告訴他,因為張嘯林是日本軍方的紅人,浙江省長的人選,所以日方震怒,向法租界施加巨大壓力,法國本土戰敗,租界當局也沒了脾氣,法國長官下嚴令禁止人說情,要依法處置林懷部。

    「總司令不要擔心,法國人講人權,再說小林也不是沒有背景,只要錢到位,死刑可免,但幾年牢獄之災是跑不了的。」程子卿這樣說。

    陳子錕手頭還有些美元金條,一股腦拿出來打點巡捕房上下,獲得探監機會,面見林懷部,小夥子雖然帶著手銬腳鐐,依然意氣風發,毫無懼色,他向陳子錕講起自己下手的經過,眉飛色舞,沉醉其中。

    「那天有客到,我本想趁他下樓的時候動手,可是他媽的管家叫局,又喝又賭的指不定玩到幾點,我急了,就故意和開車的阿四吵架,引張嘯林現身,這一招果然奏效,他在二樓上罵我,要開除我,我裝著卸槍走人,一抬手,正中狗日的面門,我怕他沒死,上樓補槍,客人正拿著電報報警,我一槍把他也斃了,反正都是一丘之貉,死了活該,下樓的時候,別的保鏢把路堵了,我一想,平時大家玩得不錯,何必傷他們性命,就把槍一撂,讓他們把我綁了。」

    陳子錕嘆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2
第四十六章 親王

    經過一番斡旋,林懷部終於被法租界當局判刑十五年,算是從輕發落,蓋龍泉赴日前夕,御機關通過管道再次聯絡了陳子錕,與他進行秘密會談。

    德國在歐洲戰場的勝利讓御竜王信心大增,他勸說陳子錕隨同蓋龍泉一同赴日參觀,見識一下亞洲最發達國家的繁榮景象,陳子錕婉言謝絕:「日本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現在。」

    「你們中國有一句俗話,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現在選擇合作還來得及,等到中國滅亡了,到時候你的身價可就不那麼值錢了。」御竜王這樣勸他,陳子錕卻依然搖頭。

    「陳將軍,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放棄幻想吧,中國打不過日本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資料,重慶政府的彈藥庫存,僅就七九公釐的步機槍彈來說,庫存只有五千萬發,炮彈航彈就更少了,空軍已無還手之力,飛行員損失殆盡,航空燃油全賴進口,現在怕是全國也湊不出幾千桶了,蘇聯志願航空隊已經撤離,我們日本陸海軍的轟炸機在重慶上空飛行簡直就像在家門口散步一樣安全,你覺得,這場仗還可能持續多久。」

    陳子錕抬眼看了御竜王一眼:「御桑的好意心領了,咱們不談政治,還是一起發財吧,中國滅了又如何,大不了我去美國,如果現在投向日本的話,我這枚棋子不就沒用了。」

    御竜王哈哈大笑:「狡猾,大大的狡猾。」

    ……

    張嘯林的死對於漢奸們來說是個巨大的心理打擊,但對於戰爭卻沒有太大幫助,日軍依然四處出擊,在佔領區清鄉掃蕩,發動宜棗戰役,封鎖閩浙海上交通,佔領越南諒山,切斷中國西南國際交通線。

    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不屈的中華兒女依然頑強戰鬥,國民黨三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在襄陽戰死,八路軍在華北發動百團大戰,破壞襲擊日寇交通線,處處烽煙,遍地戰火。

    身為江北敵後總司令的陳子錕一直蟄伏在上海租界內,和敵人稱兄道弟,互通有無,江北出產的煙土質量堪比雲土,運至上海立刻脫銷,御機關賺的盆滿缽滿,大發戰爭財。

    慕易辰又開起了洋行,不過這回不是做美國貨的買賣,而是依靠燕青羽的關係,找了條舊船從暹羅販米來上海賣,糧食和鴉片同樣都是必需品,隨著戰爭的擴大,糧食供應越來越緊張,租界內的米鋪都施行供給制,賣戶口米,每天一大早就有無數人排隊購買大米,每人限購少的可憐的一點點,買完之後在手上蓋一個藍色的戳印,證明已經購買,當天不能再買第二次。

    蓋龍泉在日本參觀了兩個月,再次回到上海的時候已經被成功洗腦,張口閉口就是大東亞共榮圈,兄弟在東京的時候如何如何,返回北泰後升值為和平建國軍陸軍中將,管轄全江北的軍務。

    1941年初,上海法租界,一場風雨後,梧桐樹的落葉鋪滿大街,陳子錕踏著落葉回到住所,手裡拿著一份報紙,是剛才在咖啡館裡,唐嫣交給自己的。

    這是一份共產黨出版的《新華日報》,原本在敵佔區是很難看到的,但地下黨卻特地約見他,並且將這份報紙交給他。

    報紙上的頭版開了天窗,上面刊登了一首手書的詩: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落款是周恩來。

    他知道這首詩代表什麼,此前不久,第三戰區的國軍在皖南出動大軍,將新四軍八千餘人繳械,扣押軍長葉挺,政委項英身死,同為抗日軍隊,大敵當前卻不斷互相殺戮摩擦,實在是親者痛仇者快,而新華日報收到黨國新聞出版部門的管控,不得刊登有關消息,只能臨時換一首詩上去。

    凡事有因就有果,去年十月,新四軍在蘇北黃橋與國民黨軍激戰,殲滅國軍兩萬餘,擊斃一個師長一個旅長,都是中將軍銜,國軍吃了個大虧,自然要找回場子,這些事情,身為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的陳子錕豈能不知。

    但是讓人鬱結的是,日本人就在眼前,國共兩軍卻熱衷於自相殘殺,殺來殺去,黃橋最終還是被日本人佔了。

    輕輕放下報紙,他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了。

    ……

    春節將至,江北大地銀裝素裹,一列票車噴著濃厚的蒸汽駛入江北火車站,從頭等車廂下來幾個穿著呢子大衣的旅客,頭戴禮帽,手提皮箱,手杖指指點點,互相之間用日語高談闊論,驕傲不可一世。

    車站警察知道這是省城來的日本人,不敢怠慢,揮舞著警棍將擋路的中國旅客趕走,偵緝隊的特務也不敢造次,點頭哈腰鞠恭敬禮,操著半生不熟的日語打招呼:「空你氣哇,我哈要。」

    這幾個客人出門上了守備師的汽車,一溜煙出城,進了蓋龍泉的司令部。

    蓋龍泉一襲戎裝,身披黑斗篷在門口迎接,見來客下車,上前握手道:「終於盼到你們了,抱歉,我負傷之後留了後遺症,不能見風,無法遠迎。」忽然看到一人,驚呼道:「老十,是你。」

    來者正是陳子錕和他的一幫得力助手,雙喜青鋒,還有許久未見的梁茂才。

    進屋落座,陳子錕笑道:「老蓋這個師長當的順心麼。」

    蓋龍泉道:「就倆字,憋屈,吃喝倒是不愁,可給日本人當狗的滋味太他媽難受了,日本人是信任我了,可還是不信任我這些部下,搞了幾十個顧問,每個中隊都有,想把我的人架空,還從南邊找了些漢奸塞進司令部,整天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這還不是最窩心的……」

    頓了頓,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最苦的下鄉掃蕩,為虎作倀,裡外不是人,小鬼子把老百姓殺的人頭滾滾,我在一邊干看著不能動手,那一刀刀,都砍在我心頭上啊。」

    陳子錕道:「老蓋,你辛苦了,你不做漢奸,自然有人做,起碼你佔著這個窩能讓老百姓的日子稍微好過點,能讓山裡的弟兄喘口氣,我策劃這一步棋,就是要來個痛快的。」

    蓋龍泉喜道:「終於要動手了麼。」

    陳子錕道:「本來再等等效果可能會更好,可是我聽說春節期間有個日本親王來北泰視察,咱們趁機起事,活捉親王,震我士氣,滅敵寇威風,實在是難得機會。」

    蓋龍泉驚喜萬分:「日本子的親王,是天皇的叔叔還是兄弟。」

    雙喜青鋒和梁茂才也面面相覷,此事機密,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說。

    陳子錕道:「天皇御弟,清水宮親王。」

    蓋龍泉摩拳擦掌:「太好了,那就是八千歲了,抓了狗日的,小日本還不得塌天。」

    陳子錕輕笑:「要的就是他們塌天。」

    時間緊迫,蓋龍泉立刻召集心腹開會,商量動手事宜。

    北泰城內,警備司令官邸,王三柳正在喝悶酒,自從到北泰來之後,他的仕途就不太順,一直屈居在二線,好在家眷都從滿洲國接來了,倒也和和美美,安穩的很。

    見他心情不佳,妻兒都迴避了,老娘在後院燒香拜佛,為兒子祈禱。

    忽然副官來報,說是省城特高課來人,王三柳心中一驚,當初在北泰機場火並日本兵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頭一根刺,不曉得啥時候東窗事發,全家可就完了,他不止一次夢到自己被憲兵抓去,抽的血肉模糊,自己的小兒子被狼狗撕碎,每次午夜夢迴,都是一身冷汗。

    漢奸,不好當啊。

    他拿起手槍,轉瞬就放下,對方肯定是有備而來,自己一把槍又有何用。

    「請,快請。」王三柳穿上了軍裝,繫上風紀扣,將一隻小巧玲瓏的擼子推上子彈塞在腰帶裡,不是為了自衛,而是為了自殺。

    不大工夫,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子進來了,王三柳鬆了一口氣,來人不是什麼特高課人員,而是神出鬼沒的陳子錕。

    「陳……陳老兄別來無恙啊,快坐,來人,上酒,哈哈哈,有日子沒見了。」王三柳興致大發,心情大好。

    陳子錕脫了鞋,盤腿坐下榻榻米上,王三柳家裡是日本風格裝飾,雅緻的很,小炕桌上擺著酒壺和小菜。

    「王司令日子過的悠閒的很啊。」陳子錕道。

    王三柳摸著大頭笑道:「混日子而已。」

    陳子錕道:「混日子有啥意思,大丈夫就要干一番大買賣,才不枉世上走一遭,我有一單生意,還缺個人,你入夥吧。」

    王三柳頗感興趣:「什麼生意,不妨說來聽聽。」

    陳子錕伸頭過去:「綁架一個日本親王。」

    王三柳兩眼圓睜,半天沒說話,醒悟過來,猛搖頭:「不敢,幹不了,我一家老小,冒不得風險。」

    陳子錕冷笑「你覺得不干就沒風險了,看看這個。」

    從懷裡摸出一份文件丟過去,上面標著「機密」的字樣,全是日文,王三柳雖然會說幾句日本話,但看這些假名文字就不行了,好在日文中夾雜大量漢字,硬蒙也能蒙對。

    文件顯示,關東軍特高課一直沒放棄對特別空挺隊全軍覆滅的調查工作,而且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王三柳。

    王司令汗流浹背,手顫抖不停,終於道:「親王帶多少護兵。」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2
第四十七章 清水楓

    江北是江淮地區最大的煤鐵產地,北泰更有大型煉鋼廠,對日本來說相當之重要,本來此地抵抗最為激烈,今年來治安趨向良好,成為模範地區,所以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將這裡選為親王視察的地點。

    日期定在中國的舊曆新年,本來日本人也是過農曆年的,後來變法維新施行西方曆法,只過公曆元旦了,這位清水宮親王殿下就是在國內過完了年才到中國來的,第一站是上海,據說御竜王全程陪同,汪政府七十六號一幫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御竜王一個小年輕如此猖狂,原來人家通著天呢。

    一月下旬,北泰市接到通知,近日有高層官員視察,責令地方做好迎接準備,市長夏景琦親自帶人打掃街道,給所有的行道樹都刷上石灰水,遠遠看去梧桐樹似乎都紮著白綁腿,醒目整潔,道路都是掃的一塵不染,臨街門面必須懸掛日本旗,警察署、偵緝隊這些單位藉機大肆搜掠,中飽私囊,老百姓是苦不堪言。

    夏景琦一直處心積慮的嚮往上爬,不放過任何鑽營的機會,他找人打聽,來的究竟是什麼人,可是日方卻不透露一個字。

    貴賓終於要來了,從省城到北泰的鐵路線兩邊戒備森嚴,每隔五十米站一個兵,江北全境炮樓一級戰備,夏景琦、王三柳,蓋龍泉以及日軍北泰駐軍的一個大佐在火車站月台邊迎接,寒冬臘月,夏景琦穿著裘皮還凍得瑟瑟發抖,可是日本人不進休息室烤火,他也只好捨命陪君子。

    等了半天,火車終於到了,車上下來的是南京政府的一幫高官和一位日軍少將,夏景琦急忙上前握手寒暄,哪知道人家正眼都不看他,直接上車奔著碼頭去了,北泰一幫官員也只好尾隨而去。

    因為淮江中密佈水雷,航運曾經暫停過一段時間,交通運輸全靠鐵路,直到最近掃雷結束,通往省城的航運才重開,眾人站在棧橋邊,江風凜冽,比火車站內還冷上幾分,夏景琦不由得腹誹,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麼會折騰,他淌著清水鼻涕和王三柳搭訕:「王司令,來的是什麼級別的官員。」

    王三柳瞥了他一眼,硬梆梆道:「不清楚。」

    這傢伙最近跟吃了槍藥似的,脾氣不大對,夏景琦不再搭理他,繼續縮著脖子等待,忽然,汽笛穿透薄霧,一艘輪船的輪廓隱約出現在遠方。

    「奏樂。」夏景琦喊道。

    已經快要凍僵的樂隊奏起了日本海軍進行曲,碼頭上終於有了一些喜慶的氣氛。

    二十分鐘後,輪船終於靠岸,這是一艘五百噸級的客船,先下來的是十名武裝士兵,夏景琦注意到這些皇軍的帽徽和普通皇軍的不一樣,黃色五角星下面有枝葉環繞,士兵的體格也相對高大,於是又問王三柳:「這是什麼部隊。」

    王三柳以前曾在滿洲國禁衛軍服役,1935年跟隨溥儀出訪日本,見過不少世面,他也注意到這些士兵的帽徽不同,心中暗暗吃驚,情報果然不假,這回來的是大魚。

    「這是近衛師團的標誌。」王三柳道。

    「那是什麼意思。」夏景琦不解。

    「就是日本天皇的御林軍。」王三柳有些不耐煩。

    夏景琦嘴巴張的老大,老天爺爺,日本御林軍都來了,難不成這回來的是天皇他老人家。

    答案很快揭曉,從船上下來一個穿軍裝的小個子,戴眼鏡,昭五式大簷帽,胸前大勳位菊花章,羅圈腿,掛著一柄華麗的軍刀,形容略微猥瑣,但是在場的日本人都極其恭敬,九十度鞠躬,口稱殿下。

    「啥意思。」夏景琦雖然也懂兩句日本話,但僅限於日常應對,高端詞彙並不掌握。

    「是日本親王殿下。」王三柳道。

    夏景琦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媽呀,日本親王到北泰視察,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千載難逢,百年不遇啊,要是表現好了,還不提拔到省裡,不,直接提拔到南京去當個部長啥的啊,這回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來巴結這位王爺。

    親王帶著隨員們魚貫下船,日本軍官和南京政府的高官和他握手致意,夏景琦剛想湊過去,人家已經結束了,一隊憲兵護著親王鑽進小轎車揚長而去。

    正式的歡迎儀式在市政大廳進行,最外層的警衛由王三柳的皇協軍負責,中層是北泰日軍,親王的貼身警衛是他從日本帶來的近衛師團士兵,另有大量省城特高課、北泰偵緝隊人員穿著便服來往穿梭,鷹隼一般的眼神四處掃射。

    北泰名流全被請來參加招待會,市政大廳內熙熙攘攘,觥籌交錯,忽然蓋龍泉一臉嚴肅走過來,對北泰最高指揮官松尾大佐輕聲說了幾句,大佐臉色突變,向親王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

    原來是游擊隊下山,向南泰縣發起進攻,軍情十萬火急。

    大佐當機立斷,派出步兵大隊和皇協軍一個團趕赴南泰解圍,又命令蓋龍泉所部加強戒備,絕不能出一絲差錯。

    「影響了殿下的參觀,統統死啦死啦的。」松尾大佐惡狠狠道。

    「哈伊。」蓋龍泉一鞠躬,嘴角浮起冷笑。

    日軍緊急出動,市政廳依然歌舞昇平,地下室內,地板輕輕挪動,露出一個洞口,陳子錕從裡面爬出來,穿上西裝,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後面又有不少人陸續爬出……

    陳子錕來到招待會大門口,看到一個近衛軍少尉一絲不苟的查驗入場者的請柬,頓時轉身掏出煙和火柴作為掩飾,他的動作很自然,但卻引起了幾個特高課特務的注意,兩個穿黑風衣的傢伙湊了上來,客氣而堅決的問道:「先生,請出示請柬。」

    陳子錕沒有請柬,他裝作不懂漢語的樣子問道:「納尼。」

    特務不吃他這一套,立刻改用日語重複了一遍。

    陳子錕伸手摸向西裝內兜,那裡藏著一把手槍,看來行動要提前了。

    幾個偵緝隊的傢伙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也慢騰騰的圍了過來,手按在槍柄上。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會場裡走出一個戴眼鏡的日軍中佐,胸前掛著金色的綬帶,看見陳子錕愣了一下,隨即大聲道:「陳桑。」

    陳子錕也愣了,這人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侍者從面前經過,中佐端了兩杯酒走出來,遞了一杯給陳子錕,興奮莫名:「你的,姓陳,我的,清水楓,1920年暑假,長崎開往香港的船上,你還想的起來。」

    陳子錕恍然大悟,昔日的帝國大學一年級新生現在已經是一名陸軍中佐了。

    清水楓很高興,將陳子錕拉進了門,守門的軍官絲毫不加以過問。

    特高課和偵緝隊的人面面相覷,悻悻散開了。

    進了會場,忽然清水楓嚴肅道:「陳桑,你騙了我。」

    「哦。」陳子錕警惕起來。

    「你說竹葉青酒是四川的,其實是山西的。」清水楓一本正經道。

    「是麼,我說過這個,「陳子錕眼睛四處亂看,尋到了人堆裡的日本親王。

    一人端著酒杯過來,正巧看到陳子錕,登時傻眼:「你怎麼在這兒。」

    來人正是御竜王。

    陳子錕笑眯眯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御竜王混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滲出冷汗,陳子錕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他的出現只代表一件事,要糟糕。

    忽然外面傳來密集的鞭炮聲,電燈也閃爍了幾下,賓客們惶惶不安,幾個軍官出去查看。

    御竜王盯著陳子錕:「你想綁架親王!」

    「說對了,最好別反抗,北泰到處都是我的人。」陳子錕道。

    御竜王陰沉著臉:「你不要告訴我,蓋龍泉也參與了陰謀。」

    陳子錕道:「不光是他,還有王三柳,順便提醒你,兵不厭詐,這怎麼能是陰謀呢。」

    御竜王道:「你布了這麼久的局,就是為了今天。」

    「就算是吧,本來想再等等的,可是你們親王來了,這個機會不容錯過,所以就提前了。」

    「你就不怕皇軍的報復,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的反抗只會給人民帶來災難。」

    陳子錕輕蔑的笑了:「難道當順民就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寧願站著死,不願跪著生,你所說的俊傑,只是夏景琦那樣的漢奸罷了。」

    清水楓聽不懂兩人的對話,詢問御竜王,御竜王用日語飛快的回答了他,他不禁看向親王,殿下已經被衛兵簇擁著撤出了大廳,夏景琦大聲安撫賓客們:「大家鎮定,城裡有皇軍鎮守,個別游擊隊混進來成不了氣候,他們插翅難飛。」門口站了兩個衛兵,嚴禁任何人出去。

    陳子錕指指夏景琦道:「他還以為是游擊隊混進了城搗亂呢,真是搞不清狀況,其實今天所有的偽軍都反正了,你可以算算,江北一共多少日本兵,多少中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們,別反抗了,醒醒吧。」

    御竜王嘆氣道:「一失足千古恨啊。」

    「吃一塹長一智,別難過,我不會難為你的,還有清水中佐,咱們是老朋友了。」

    話音剛落,大門被撞開,幾個血頭血臉的特高課特務撲進來,反手關上大門,淒厲的聲音在大廳內迴蕩:「游擊隊進城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2
第四十八章 大起義

    現在大家才明白,原來那不是新年的鞭炮聲,而是游擊隊攻城的槍聲,夏景琦再也壓不住局面,賓客們潮水一般湧向大門,幾個特務螳臂當車,當場被亂腳踩死,大夥兒跑出去一看,一隊皇協軍氣勢洶洶殺來,胳膊上都纏著白毛巾,頓時明白了,原來不是游擊隊進城,是皇協軍造反了。

    守衛市政廳的日本兵趴在門口石獅子後面開槍頑抗,皇協軍們四處尋找掩體還擊,子彈亂飛,賓客們有不少誤中流彈,慘死當場,一輛失控的汽車衝向大門,轟然爆炸,皇協軍們一擁而上,將炸昏的日本兵拖出來,亂刃分屍。

    與此同時,江北大地上,處處上演著同樣的景象,日軍的囚籠政策以炮樓和公路為主,每座炮樓駐紮大約一個排的偽軍,每一個連的偽軍就有一個分隊的日本兵監視,平日裡偽軍們受盡了欺辱,敢怒不敢言,今天全部爆發,都住在一個炮樓裡,簡直防不勝防,日本兵盡數被屠戮,苦心經營的封鎖線,一天之內盡毀。

    北泰兵營,留守日軍拚死抵抗,造反皇協軍乾脆拖來大炮,直接將營房炸塌,衝進去刺刀見紅,所有人統統殺光。

    最倒霉的還是憲兵隊,昔日北泰百姓心中魔窟,被起義軍隊攻破,憲兵們有的戰死,有的自殺,小野大尉和幾個部下被活捉,捆成粽子一樣丟在街心,澆上汽油付之一炬,慘叫聲不絕於耳。

    前往南泰的日軍大隊半路遭到阻擊,伏兵足有千人之多,他們急忙撤向附近炮樓,卻遭到機槍火力猛烈掃射,如同喪家之犬般到處逃竄,昔日圍困游擊隊的囚籠此時成了他們脖子上的絞索。

    轉瞬間,大廳內杯盤狼藉,空蕩蕩一片,只剩下陳子錕、御竜王和清水楓中佐三個人。

    御竜王伸手摸向腰間。

    陳子錕道:「御桑,你想見識一下我出槍的速度麼。」

    御竜王的手慢慢縮了回來。

    清水楓道:「到底怎麼回事,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御竜王有氣無力道:「這個人就是陳子錕,重慶方面的將軍,北泰駐軍全部叛變了。」

    陳子錕點點頭:「我就是第三戰區副總司令,江北遊擊區司令陳子錕,你們可以向我投降,我保證善待俘虜。」

    正說著,一隊士兵押著親王進來了,矮小的親王臉上都是血,眼鏡也碎了,王三柳將一柄軍刀拋過來,陳子錕一把接住,抽出半截刀刃一看,寒光閃閃,冷冽逼人,刀身上有字「備前國政光」,估計是一把起碼有三百年歷史的寶刀。

    陳子錕拖了把椅子,親自審問親王。

    「你叫什麼名字。」

    親王對他怒目而視。

    「御桑,你來翻譯。」陳子錕道。

    御竜王忍怒道:「閣下不是擅長日語的麼。」

    陳子錕道:「我當然擅長,但這種場合,就得說中國話。」

    御竜王只得充當翻譯,但親王依然一言不發。

    「脾氣挺大啊。」陳子錕笑笑,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反手抽了親王一個耳光,脆響。

    「混蛋,你是俘虜,就要有俘虜的覺悟。」

    清水楓忍不住道:「將軍,您說過善待俘虜的。」

    陳子錕道:「不殺,就是善待。」

    親王被他凶狠懾服,低聲咕噥了一句。

    「說什麼,我沒聽見。」陳子錕道。

    「殿下說,名字是豐仁。」御竜王急忙翻譯。

    陳子錕又隨便問了幾個問題,親王都乖乖回答,不過這位王爺並不參與決策,不清楚軍事秘密,也沒啥好問的,正好蓋龍泉進來報告,陳子錕便讓人把親王押了下去,吩咐好生看押,不許出紕漏。

    蓋龍泉親熱的和御竜王打了招呼後,對陳子錕道:「守備師屬下十五個管區都打來電話,進展順利,日本人已經被肅清,現在只剩下一些廠礦的日本留守人員還在頑抗。」

    忽然清水楓道:「將軍,我有一事相求。」

    陳子錕斜了他一眼:「說。」

    「請閣下不要屠殺日本僑民,百姓是無辜的,拜託了。」中佐摘了帽子,一躬到底。

    陳子錕道:「你們佔領南京的時候,可沒管什麼平民百姓。」

    清水楓一時語塞,支吾道:「南京事件是特殊情況,之後很少發生了。」

    陳子錕哼了一聲:「發生的可不少,不過規模稍微小些罷了。」不再搭理他,問蓋龍泉和王三柳:「北泰的日僑多不多。」

    王三柳道:「有不少,大多是廠礦的日本技術員,還有醫院的一些醫生和他們的家屬,商人也有一些。」

    陳子錕道:「傳令下去,放下武器的不要殺,婦孺不許殺。」

    「是。」兩人一起敬禮。

    「閣下,多謝了。」清水楓大聲道。

    陳子錕回頭道:「戰亂期間,傷亡在所難免,如果事後日軍報復的話,就等著給親王殿下收屍吧。」

    說罷步出市政大廳,建築頂端的青天白日旗被扯掉了黃色的尾巴,迎風獵獵飄揚,四處零星槍聲還在繼續,北泰,又重回懷抱。

    江北全境偽軍起義,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各地蟄伏許久的抗日武裝紛紛出擊,破壞公路,拔掉電線杆,拆除鐵軌,炮樓和鐵絲網更是被恨之入骨的老百姓用鋤頭鐵鍁拆成平地,連一塊磚頭都不剩下。

    北泰市,起義軍忙著拆卸軍工廠的設備運往山區,偽銀行金庫被炸開,儲存的金條銀元紙幣一掃而空,許多商舖也遭到劫掠,最倒霉的還是那些日本僑民家庭,儘管上面有令不許濫殺無辜,但還是有很多僑民被亂兵殺死。

    漢奸們也倒了大黴,幾個平時出盡風頭的傢伙被拖出來活活打死,家裡財產搶了個精光,房子也被燒了,遺憾的是,偽市長夏景琦再一次神奇的逃脫了。

    江北火車站,爆炸聲此起彼伏,機車被炸燬,鐵軌被拆除,信號燈被砸爛,長達幾十公里的鐵軌被拆成一段段的。

    淮江碼頭,運煤鐵的日本貨船被鑿沉,日籍水手被逼著大冬天跳進江裡活活凍死。

    北泰機場,數十噸航空燃油被點燃,濃煙直衝天際幾百米,一架飛機卻冒著槍林彈雨升空,向南飛去。

    事發數小時後,省城的駐軍才得到消息,此時江北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調遣軍隊一時半會來不及,軍方派出偵察機,帶著一名參謀在江北上空盤旋,到處濃煙滾滾,觸目驚心,皇軍經營了兩年的江北,一朝盡喪。

    最讓人揪心的是,清水宮親王殿下很可能在敵人手裡,殿下可是天皇的御弟啊,代表著帝國的臉面,若是有個閃失,不知道多少人要切腹謝罪。

    南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司令官西尾壽造大將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商量對策,參謀長板桓征四郎中將一拳砸在桌子上:「八嘎,派兵,剿滅,統統的殺掉。」

    「板桓君,冷靜,帝國在這個區域沒有可調之兵啊。」西尾大將提醒道,他年齡大,頭腦也冷靜一些,考慮事情相對全面。

    「有,可以調駐漢口的第十一軍,岡村寧次是個好的指揮官,他麾下第六師團曾經在江北作戰,熟悉地形,從漢口乘船順流而下,直達北泰。」板桓征四郎在地圖上劃著,振振有詞。

    「第六師團承擔一線作戰任務,匆忙調回,前線有失怎麼辦,誰來負責。」西尾大將皺起眉頭道。

    皇軍兵力雖多,但架不住中國疆土太遼闊,部隊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調的兵力少了還不夠江北那幫游擊隊塞牙縫,調的多了,勢必影響作戰,真是兩難。

    從後方調兵也很困難,就算是上海這樣相對穩定的佔領區,除了城區,浦東就是游擊隊的天下,哪有富餘兵力可用。

    「司令官有什麼妙計。」板桓咄咄逼人道。

    「報告。」一個副官拿著電報進來,西尾壽造看了看,道:「是北泰發來的明碼電報,說親王殿下在他們那兒做客。」

    擔心的事情終於落實了,將軍們一陣竊竊私語。

    西尾壽造道:「諸君。」

    會議室頓時肅靜下來。

    「我宣佈,成立江北對策本部,由參謀長全權負責解救親王殿下事宜,我先走了,要去向天皇陛下報告此事,真是頭疼啊,板桓君,這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哈伊。」板垣征四郎一低頭,心中暗罵,老狐狸把皮球踢給我了。

    根據現有的情報表明,是江北和平建國軍守備師叛亂導致皇軍失利,這證明中國人是極度靠不住的,正好南京城外剛成立了兩個師的和平軍,師長都是汪精衛親自委任的,整天在校場上走步子,練得不亦樂乎,板垣征四郎先拿他們撒氣,派出一個大隊的日軍,將和平軍包圍在操場上,收繳槍械後,用機關槍全突突了。

    此事發生後,汪精衛向日方提出嚴正交涉,自然是毫無結果。

    ……

    1941年的春節是在忙碌中渡過,南泰縣萬人空巷,老百姓全體出動,在八路軍的號召下將幾百年的城牆給拆除了。

    武長青和葉雪峰站在城樓上,看著熱火朝天的景象,相視大笑。

    忽見遠處煙塵滾滾,通信員奔上來報告:「北方發現敵情。」

    「準備戰鬥。」武長青抽出了盒子炮,「雪峰,你帶大部隊先撤,我掩護。」

    葉雪峰問道:「是哪部分的敵人。」

    「是國民黨頑軍。」通信員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3
第四十九章 三刀六洞

    煙塵滾滾中,國民黨陸軍旗迎風招展,自打上回打傷蓋龍泉之後,大青山支隊和陳壽的忠義救國軍以及和平軍之間摩擦不斷,互有傷亡,見面必打。

    葉雪峰準備撤退了,可是南面也有大股人馬殺到,看旗號是陳壽的兵。

    「老武,咱們中計了。」葉雪峰道。

    武長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忽然鬼子大退卻,把縣城讓了出來,原來是一出計策啊,反正已經被包圍了,膽子不妨放大點,他毅然道:「做好戰鬥準備,我先去和他們談談,能不打最好不打。」

    葉雪峰道:「不行,新四軍的教訓還不夠慘烈麼,葉挺軍長就是在和敵人談判的時候被俘的,我堅決不同意。」

    武長青道:「不一樣,我不是葉挺,他們也不是顧祝同,我去去就回,別擔心。」

    支隊長脾氣上來,誰也攔不住,葉雪峰無奈,只好讓特務連長趙子銘陪他同去:「小趙,你和支隊長一起去,見機行事,明白麼。」

    「我懂。」趙子銘道,縣城鬼子逃跑就是他報告的,獨闖龍潭這種事情他最在行,找了二十根雷管捆在前胸,導火索從袖子穿過捏在手裡,兩把二十響盒子炮一邊掛一把,後腰帶上別著擼子,腳脖子上塞著匕首,褲兜裡還有倆日本造小甜瓜手榴彈。

    他這邊整理著武裝,葉唯走了過來,輕輕搖一搖他的袖子:「小心。」

    趙子銘精神大振:「沒事,死不了,我屬孫猴子的。」

    「還貧嘴。」葉唯嗔道,大庭廣眾,也不好多說什麼,但那份關切誰都看得出來。

    趙子銘對葉唯真是好,有一次葉唯埋怨衛生隊缺醫少藥,小趙立刻走了幾十里路下山,潛入縣城把藥房給搬空了,他有一股愚公移山般的傻勁,久而久之,就算是鐵石心腸的葉護士,也漸漸被打動。

    看到這一幕,葉政委心裡不是滋味,默默的扭過頭去,看著城牆外的敵人,敵軍在樹林裡架起機槍小炮,開始挖掘工事,看樣子是要打大仗了,一個騎兵疾馳而來,戰士們紛紛拉動槍栓。

    「別開槍,是信使。」葉雪峰急忙阻止大家。

    那騎兵來到城下,勒馬喊道:「八路軍武長青支隊長,我們陳總司令請您過去敘話。」

    武長青鬆了一口氣:「是陳子錕。」

    葉雪峰道:「是陳子錕也好不到哪裡去,再說未必是他。」

    「好了,雪峰,我是非去不可的。」武長青將他拉到一邊,語重心長道:「以咱們大青山支隊的戰鬥力,突圍不是難事,但此戰必然傷亡巨大,死人是小事,破壞了團結是大事啊。」

    葉雪峰道:「國共那還有團結可言,就差撕破臉了。」

    武長青道:「不錯,河北、山東、皖南到處都是摩擦戰,就算咱們也不例外,但那是一個誤會,陳子錕和一般的國民黨反動派也不一樣,他是識大體的,我有把握說服他,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葉雪峰沉默了一會:「好吧,老武,咱們兩個不能鬧意見,我只能支持你。」

    武長青笑笑,拍了拍葉雪峰的肩膀,下了城樓,翻身跳上一匹棗紅色的大洋馬,趙子銘也跳上一匹黑馬,城門大開,兩人出城,向北疾馳。

    北面來的是蓋龍泉和王三柳的人馬,他們原來都是偽軍,但軍裝都採用中山裝式樣的二尺辦,把帽徽一換和正式國軍沒兩樣,現在偽軍的名頭已經去掉,正式番號還沒授予,但已經以國軍正規軍自居。

    空地上紮了一頂雨棚,陳子錕大馬金刀的坐在中間,蓋龍泉王三柳分立兩旁,一幫馬弁護兵簇擁左右,武長青和趙子銘來到陣地前下馬,昂首闊步而來,到了雨棚前,衛兵要求兩人卸下槍支。

    「對不起,身為軍人,槍不離身。」武長青傲然拒絕。

    趙子銘更是不理不睬。

    陳子錕道:「讓他們進來。」

    兩人走了進去,從容站定。

    陳子錕道:「武支隊長,有日子沒見了,一向可好。」

    「還好。」武長青簡單兩個字回答。

    「趙子銘,你怎麼當了八路。」陳子錕轉向自己這位從小看大的大侄子。

    趙子銘微微低頭,旋即又昂起頭:「報告總司令,我欠八路一條命,只有替他們賣命了。」

    陳子錕知道這個典故,只是想親口問問罷了,點點頭道:「武支隊長,你挖我手下大將的事情,暫且就不追究你了,可是你怎麼打蓋龍泉的黑槍啊,我好不容易把他安插到敵人內部,你一槍差點讓我前功盡棄啊。」

    武長青道:「實在抱歉,可是你們沒和我們八路軍通氣,這也怪不得我們。」

    蓋龍泉道:「媽逼的,這點默契沒有麼,你姓武的不清楚我老蓋是什麼人麼,我能當漢奸麼。」

    武長青道:「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的汪精衛都能當漢奸,還有什麼不能的,貴黨的人品,我不敢高估。」

    「你。」蓋龍泉怒而拔槍。

    趙子銘一把撕開前襟,露出兩排雷管:「叔,對不住了,我答應過別人,要帶武支隊長安全回去,你們別逼我。」

    眾人大駭,幾十隻槍對準趙子銘,罵聲不絕於耳:「趙子銘,你個狗日的沒良心,總司令把你當親兒子看,你還背叛他。」

    趙子銘充耳不聞,一手捏著導火索,一手拿著手榴彈。

    武長青風輕雲淡,拖了個馬扎子過來坐下,拿出根據地曬的菸草塞進煙斗裡,吧嗒吧嗒抽起來。

    陳子錕臉色陰沉的能滴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有種,八路軍果然都是英雄好漢,小的們,把傢伙都收了吧。」

    眾人收槍,面露笑容。

    武長青似乎早有預料,呵呵一笑,沒說什麼。

    趙子銘汗都下來了,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如果叔真下令開槍,自己真不知道怎麼做。

    陳子錕道:「蓋龍泉奉我密令詐降,你們不知道,情有可原,我不怪你們,不管誰當漢奸,只有死路一條,如果你們發現我陳子錕叛變投敵的話,盡可以來殺我。」

    武長青站起來,肅然道:「陳總司令的人格令我敬佩,我代表八路軍大青山支隊向你敬禮。」

    陳子錕道:「你別給我戴高帽子,咱們親兄弟明算帳,你們八路軍這段時間發展的不錯,把我軍的地盤擠壓了不少去,這是不對的,你們要給我一個說法。」

    武長青道:「陳總司令,世人皆知您是江北之王,但我們的地盤不是從您手中搶去的,而是從日本人那裡,請您明察。」

    陳子錕道:「你這話有點意思哦,滿清當初也說取天下是從李自成手裡奪得江山,而不是從崇禎手裡,看似有理,其實不講理,不管轉了多少道手,是我的,總歸是我的。」

    武長青道:「我們八路軍吸收了很多進步學生和貧僱農,隊伍壯大了,總不能窩在山溝溝裡吧,貴軍要壓榨我們的空間,讓我們怎麼生存,請陳總司令明示。」

    陳子錕道:「好辦啊,你率部投入我麾下,我給你編制,給你軍銜,給你武器彈藥。」

    武長青淡淡一笑:「對不起,道不同不相為謀。」

    陳子錕一拍椅子扶手:「你這是不識抬舉了。」

    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忽然趙子銘大喝一聲:「都別動。」

    陳子錕道:「子銘,你又要拿雷管嚇唬你叔。」

    趙子銘道:「叔,蓋司令,那一槍是我打你的,事兒不怨武支隊,皆因我起,我今天給你們一個交代,希望不要為難武支隊長和八路軍。」

    說著拔出匕首,單腿跪地,在眾人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刀扎進大腿裡,鮮血直冒,疼得他汗都下來了,緊跟著第二刀和第三刀也紮了進去。

    眾人皆驚,這就是江湖傳聞的三刀六洞,今天真是開眼了。

    陳子錕一皺眉:「醫護兵。」

    「都別動。」趙子銘血淋淋的手攔住了要給他包紮的醫護兵,瞪著陳子錕道:「叔,夠不,不夠我再來點。」

    陳子錕擺擺手:「罷了,以縣城為界,北面歸你們管,南面歸陳壽管,合力打日本,不許自相殘殺。」

    「謝謝叔。」趙子銘說完就昏了過去。

    醫護兵趕緊上前給他包紮止血。

    武長青心中驚濤駭浪,面子上依然平靜,抱拳道:「陳總司令,我黨記著你的情。」

    陳子錕道:「你回去吧,子銘是個烈性漢子,眼裡不揉沙子,我這個侄子就交給你了。」

    「謝了。」武長青將趙子銘抱上馬背,自己跨上戰馬,馳騁而去。

    蓋龍泉望著他的背影道:「總司令,真把地盤分給他們。」

    陳子錕道:「你想打,有把握消滅他們麼。」

    蓋龍泉摸摸腦袋:「不好說,八路打仗鬼的很。」

    陳子錕道:「只要打日本,就是友軍,切不可自相殘殺,我來就是來給你們兩方說和的。」

    蓋龍泉道:「可是八路不怎麼打日本,盡打偽軍漢奸,擴充地盤的勁頭倒是挺足。」

    陳子錕道:「那是人家的策略,你也可以學啊,等日本人滾出中國以後,都是國民政府的地盤,現在擴充,到時候還得吐出來。」

    ……

    回到縣城,離得老遠大家就看到趙子銘趴在馬背上人事不省,心情頓時緊張起來,兩匹馬進城,武長青將趙子銘抱了下來,葉唯第一個沖上去,咬著嘴唇淚如雨下,一邊查看傷口一邊埋怨:「讓你小心小心,你就是不聽,你真以為你是孫猴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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