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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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3
第五十章 白臉紅臉

    還好,傷口離大動脈就差半寸,真挨著了,趙子銘九條命也保不住,葉唯心疼的不得了,拿來嗎啡針要給他止疼。

    趙子銘眉頭一皺:「老子用不著這個,關二爺刮骨療毒咱比不上,受這點小傷不用藥還是做得到的。」

    葉唯氣得想打他:「在我面前還老子老子的,你不想好了。」

    趙子銘立刻消停:「說錯了還不行,我給你賠禮了。」說著要掙紮著爬起來給她鞠躬,立刻被葉唯按住:「怕了你了,冤家。」

    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八路軍和國軍重新劃分了戰區,縣城兩家都不要,但重要物資被八路軍搬了個乾乾淨淨,明代遺留的城牆也被徹底拆除,以後鬼子再來縣城,就沒有高牆保護了。

    國軍游擊隊也沒閒著,劉驍勇帶著爆破隊把江北境內所有的電線杆子全給破壞掉了,在木製的電線杆中部綁上一點炸藥,一按起爆器,幾十根電線杆全部攔腰炸斷,想修復還得費功夫把下半截先拉出來。

    國軍看不上廢電線,全被八路軍撿了去,說電線是銅的,用處大得很。

    炮樓全部拆毀,鐵路中斷,公路破壞,一夜之間日軍在在江北的苦心經營回到了兩年前,國軍大獲全勝,士氣大振。

    陳子錕將司令部設在大青山腳下密林裡,親自將部下頒發新的委任狀。

    「蓋龍泉,從即日起恢復現役,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第三戰區江北區副總司令,兼大青山游擊區司令官。」

    「陳壽,任命為第三戰區江北區副總司令,兼南泰游擊區司令官。」

    「王三柳,任命為第三戰區北泰分區挺進軍司令,授予少將軍銜。」

    眾人陞官發財,皆大歡喜,王三柳搖身一變成了國軍少將,老母親欣慰萬分,家裡人也不必再擔心被人戳著脊樑骨罵了。

    至於日本親王一行俘虜,暫且隨同部隊一起活動,有他們在身邊,日軍投鼠忌器,連轟炸機都不敢出動了。

    前幾天攤上打仗,新年都沒來得及過,終於安頓下來,陳子錕讓部隊預備飯菜,補過春節。

    他來到關押俘虜的地方,這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以前是牲口棚,夯土圍牆,上鋪稻草,裡面陰暗臊臭,陳子錕適應了一會才看清楚屋裡的情形。

    三位尊貴的俘虜蓬頭垢面,狼狽不堪,陳子錕的目光落在他們的衣裝上,搖頭道:「這可不行,你們跟隨部隊行動,是要和老鄉們見面的,穿日本軍裝可不好,來人啦,給他們找幾身衣服換上。」

    不大工夫,士兵拿來三套農民衣服,粗布棉襖,破棉帽子,免襠老棉褲,還有三雙毛窩子。

    衣服是舊的,泛著一股臭味,似乎還有跳蚤在上面出沒,毛窩子是一種冬季禦寒鞋,木鞋底,鞋身用草繩和爛布條編成,裡面塞著蘆花。

    御竜王一見這套行頭,差點氣得閉過氣去,清水楓也捂著鼻子大聲抗議,親王殿下更是雷霆大怒,發了王爺脾氣。

    士兵們才不買他們的賬,三下五除二將三人的呢子軍裝和馬靴趴下,丟下爛棉襖揚長而去,愛穿不穿,凍死活該。

    1941年二月初,江北山區地帶,氣溫足有零下十五度,更要命的是刺骨的寒風,牲口棚不擋風,小風嗖嗖的往裡灌,三人撐不住,也不管多髒多臭了,趕緊套上保命。

    「我餓了,要吃飯。」御竜王吸溜著清水鼻涕大聲喊道,心中後悔早知道該把燕青羽帶來,至少能說說情,不至於受此虐待,不過又一想,早知道根本就不該來。

    過了一會兒,士兵拿進來三個缺口的陶碗,裡面是看不清的顏色的菜糊糊,還有三個高粱麵餅子。

    親王殿下當即表示寧死不吃這種食物,清水楓也默默放下了碗,御竜王更是大叫,要求見陳子錕,堅決不吃這種「豬食」。

    陳子錕才不見他,撂下一句話:「狗日的肚裡油水太多,餓三天再說。」

    用不了三天,才一天半就頂不住了,寒冬正月裡,吃不飽肚子,穿的又不暖和,根本無法抵禦嚴寒,親王和御竜王終於低下高貴的頭顱,把陶碗裡的食物和著淚水一點點嚥下肚去,唯有清水楓中佐依然絕食。

    清水楓病了,凍餓交加,加上恐懼,再也支撐不住,陳子錕來看他,他流著淚說:「陳桑,為什麼虐待我們,我們不是朋友麼。」

    陳子錕道:「你們跟我走走。」

    親王和御竜王攙扶著清水楓,跟隨陳子錕來到一戶農家,同樣的土坯房子,同樣陰冷潮濕,同樣衣不蔽體,飯桌上擺著同樣的菜糊糊,一家人穿的連叫花子都不如,大冬天炕上鋪著草蓆,一床棉被漆黑油亮,爛的像漁網。

    「這就是老百姓的飯食,大家都吃這個,你們還略強一些,有高粱麵餅子可吃,南泰本來遍地高粱,因為怕游擊隊藏在青紗帳裡,你們把高粱地全毀了,農民們連高粱面也吃不上,只能挖野菜充飢,「陳子錕道

    親王低下了頭。

    御竜王道:「不種高粱,可以種其他作物,只要不和皇軍作對,總是可以吃飽飯的。」

    陳子錕道:「種什麼也不夠你們搶得,日本兵搶,漢奸搶,老百姓一點活路也沒有,為什麼一夜之間全江北的炮樓拆了個乾淨,那是因為老百姓實在太恨你們了,自打你們來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多年居住的祖屋也被一把火燒光。」

    清水楓道:「這是戰爭帶來的惡果,如果中國選擇和日本合作,就沒有這些問題,日本是代表亞洲最先進的文明和生產力,組建大東亞共榮圈也是為了全亞洲人民的福祉。」

    陳子錕道:「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中國人有不跪下的權利。」

    清水楓道:「既然選擇反抗,就不要抱怨。」

    陳子錕道:「那閣下也不要抱怨吃的不好,你們是戰俘,不是客人,不是我們請你們來的。」

    清水楓一言不發,繼續絕食,終於在晚上昏倒,當他醒來的時候躺在溫暖的帳篷裡,旁邊有火爐,頭頂吊著葡萄糖。

    「你醒了,「一張青春靚麗的面孔探了過來,如同天使般美麗純潔。

    「這是在哪兒。」清水楓疑惑道,想撐起身子,卻無力的倒下。

    「躺著別動,這是八路軍的戰地醫院,我叫葉唯,是負責照顧你的。」那女護士說道。

    清水楓大驚,陳子錕竟然把自己送到八路軍這邊來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你別怕,他們那邊沒有相應的醫療條件,才把你送來的,你是事情我聽說了,你不是那種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劊子手,我們會優待你的,中日兩國勞動人民是友好的,發動戰爭的罪魁禍首是天皇和財閥們。」女護士滔滔不絕的講著,清水楓陷入沉思。

    「那瓶葡萄糖,好像是日本產的吧。」他問道。

    「是的,我軍沒有後方支援,武器彈藥被服醫藥全靠繳獲,這些葡萄糖是我們支隊的特務連長小趙從縣城鬼子藥房裡偷來的,你聽說過趙子銘的名字麼,他可厲害了,是我們大青山支隊的頭號好漢……」女護士是個話癆,打開話匣子就沒停過。

    清水楓略懂漢語,聽葉唯講了許多抗日的英雄事蹟,不禁大受觸動,八路軍缺少武器彈藥,每支槍只能發三顆子彈,打完了就要和敵人拼刺刀,為了搶一挺機槍,往往要付出十幾條命的代價,很難想像這些瘦骨嶙峋營養不良的農夫是怎樣和亞洲最精銳的日本步兵作戰的,那一定是極其慘烈的景象吧。

    「飯來了。」隨著一聲招呼,炊事員端進了熱騰騰的餃子,豬肉白菜餡的,有醋和香油蒜瓣,噴香無比,還有一小瓶白酒,是南泰縣的特產高粱燒。

    「你們條件這麼艱苦,還給我吃白面餃子,真是太感謝了。」清水楓的眼鏡上升騰起霧氣來。

    「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一下。」葉唯出了門,一直蹲在外面的趙子銘蹦起來道:「小唯妹子,日本子欺負你沒有,他敢亂動,我撕了他。」

    葉唯道:「他不敢,我看這個日本人不是窮凶極惡的那種,是可以感化的。」

    趙子銘道:「日本子都是畜生,沒有例外,要不是我叔說不讓殺,我早把他宰了。」

    葉唯道:「你呀,就知道殺人放火,走吧。」

    「哪去。」

    「傻樣,你來是干啥的。」

    「哦,走走,咱們那邊溜躂溜躂去。」趙子銘受寵若驚。

    ……

    重慶,委員長官邸,蔣介石面前放著第三戰區的捷報,陳子錕竟然一舉克服江北,收復了近十萬平方公里的敵後地區,並且俘虜了一名重量級的敵酋,日本天皇御弟,清水宮豐仁親王。

    蔣介石大喜,前線正在吃緊,陳子錕此役定然可以吸引敵人兵力,大大減輕我軍壓力,並且可向世界展示中國抗戰的決心與實力,他當即下令給軍統戴笠,讓他速速派幹員趕赴江北,將日本親王帶到重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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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狸貓太子

    戴笠接到命令後很是頭疼,江北處於敵後,想萬無一失的把日本親王送到重慶絕對不是一件易事,不管是走香港上海的線路,還是越過大青山和湖北敵佔區,都要冒極大風險,但委座有令,他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

    派誰去最合適,戴笠動起了腦筋,想來想去還是沈開最合適,這個小夥子是陳子錕推薦來的,在香港會晤中表現不錯,東窗事發後被迫坐了一段時間的冷板凳,現在正是重新啟用他的好時機。

    於是戴笠將沈開召來,向他面授機宜,沈開欣然領命,稍作準備即奔赴敵後,1941年初,空軍的飛機和燃油都以近枯竭,再無能力進行敵後空投,沈開中尉只有喬裝改扮經香港飛上海,再從上海去江北。

    時間一天天過去,中國派遣軍江北對策本部的板垣征四郎中將終於拼湊出一個旅團的兵力,殺氣騰騰開赴江北,兵不血刃奪回北泰,事實上國軍並未防守這座城市,經過多年戰鬥,他們已經深諳游擊戰精髓,不會再和日軍硬碰硬。

    江北被破壞的很徹底,每一根枕木,每一段鐵軌都不見了,重新修建鐵路起碼要一年時間,費了無數人力物力建起的炮樓群也全被拆毀,公路上每隔幾百米就是一個大坑,汽車根本無法行進,電線杆子全部攔腰折斷,重新恢覆電話通訊也要一段時日。

    一封信從大青山地區送到北泰,是親王殿下的御筆手書,落款還蓋了王印,內容是自己在中國人這裡做客,並未受到虐待,請日軍指揮官體恤百姓,不要妄動刀兵,雖然沒說後果如何,但日軍立刻不敢造次,按兵不動,慢慢接洽。

    沈開化裝成商人來到北泰,江北的軍統分支機構已經瓦解,他只能事事親為,親自下鄉尋找游擊隊。

    多年戰亂,北泰經濟凋敝,往日路邊隨處可見的趕腳騾車都不見了,沈開背著行李步行下鄉,剛走出城就被一隊人馬截住,將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

    「別誤會,我是自己人。」沈開不慌不忙道。

    「你是哪部分的。」

    「兄弟是重慶來的。」

    沈開被蒙上了黑布,一路帶到大青山國軍基地,陳子錕會見了他。

    道明來意,沈開脫掉衣服,撕開裹在背上的一塊膠皮,拿出委員長的手令來,陳子錕看了一下道:「把日本親王押回重慶,不容易啊。」

    沈開道:「有何難度,弄點麻翻了,用箱子一裝,誰知道是什麼東西。」

    陳子錕不和他爭辯什麼,吩咐人帶沈開去洗澡吃飯休息,自己召集部眾商量,眾人聽說重慶方面要來提親王,頓覺不妙。

    「把親王交出去,咱手上就沒牌了,日本子還不瘋狂報咱們啊。」蓋龍泉第一個反對。

    王三柳也道:「親王在咱們手裡,日本人還有點忌憚,送到重慶去,一手活棋就走死了,不妥,不妥。」

    陳壽道:「委座親自下手令,誰敢不遵,我沒看法,聽總司令安排。」

    陳子錕沒有當場作出決定,只是說再議。

    散會後,陳子錕找到三位俘虜,開門見山的告訴他們,重慶要求遞解俘虜。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親王的牴觸情緒已經減弱許多,他問陳子錕:「將軍打算怎麼做。」

    陳子錕道:「如果送往重慶的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以適當代價交還日方,二是軟禁到戰爭結束,總之是不會處死你們的。」

    親王道:「好吧,我願意去重慶,但有一個條件,請閣下將我的副官清水中佐和我的朋友御竜王送回上海。」

    陳子錕道:「親王的勇氣令人敬佩,但你似乎忘了,提出條件的話,要拿出適當的條件來。」

    親王以探詢的目光看看清水楓和御竜王。

    清水楓道:「把殿下送往重慶並不符合將軍的利益,此舉除了激怒天皇陛下和大本營,使皇軍士氣高漲外並無好處,我想將軍鋌而走險,不過是為了江北一方和平罷了,假如將軍願意將我等送回日方佔領區的話,殿下會以親王的名譽作出保證,江北,將不再有戰爭。」

    陳子錕緩緩點點頭。

    御竜王道:「談判不是那麼簡單的,軍部那幫武夫怕是要藉著機會大動刀兵了,我看不如這樣,閣下先把清水中佐和我放了,我們去為您斡旋,親王殿下暫時留在貴處,等和平協議達成,再放人不遲。」

    親王莊重的點點頭:「我看可以。」

    陳子錕爽朗大笑:「親王膽氣過人,陳某佩服,御桑的提議也不錯,這樣吧,御桑先回去,替我們奔走一番,就拜託你了。」

    御竜王道:「閣下,清水中佐在軍部很有人脈,他和我同回,事半功倍。」

    陳子錕道:「我看就不必了吧。」

    御竜王還想爭取一下,陳子錕道:「御竜王回去,親王送重慶,清水楓留下,這才是最符合我的利益的選擇。」

    沉默了一會,御竜王大叫:「閣下太過分了。」

    陳子錕笑著道:「大家沒什麼意見的話就這麼定了。」

    「我有意見。」御竜王舉起手。

    「駁回。」陳子錕一甩手走了。

    ……

    沈開在營地裡四處閒逛,走到一處牆角,聽到有人在談話,特務的職業病讓他立刻停下腳步悄悄傾聽。

    「你聽說沒有,重慶來人要把親王帶走。」

    「這那能行,就算是委員長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親王讓他們帶走,咱們喝西北風去啊,全指望這張肉票發財呢。」

    「是啊,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我看不如把重慶來的小子弄死,一了百了……」

    沈開驚出一身冷汗,躡手躡腳的退回去,在屋裡如坐針氈,他孤身前來,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面對複雜問題心亂如麻,想來想去,想到曾經在江北軍中聽過的一句話,事到萬難需放膽,事已至此,想必陳子錕也是不願意放人的,不如放手一搏,單槍匹馬帶著親王潛回重慶,豈不大功一件。

    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啊,沈開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委員長親自頒發雲麾勛章,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小沈,你為黨國立了大功啊。」

    正做著白日夢,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沈開猛醒過來,見是陳子錕的副官雙喜,忙道:「陳副官,有事麼。」

    雙喜板著面孔:「總司令找你,跟我來。」

    一路來到辦公室,陳子錕道:「小沈,我部隊有些不穩定,你今夜就帶親王走。」

    沈開鼻子一酸,還是陳將軍識大體啊,他感動道:「總司令,您費心了。」

    陳子錕擺擺手:「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但願有朝一日大家都能理解吧。」

    事不宜遲,沈開立刻著手安排,陳子錕派了四個得力手下給他,將日本親王灌醉,裝進一口棺材,在南泰碼頭登船,自有曾蛟的手下接棒,一路將人送往省城,到了省城就好辦了,軍統站早已得到重慶密令,不惜一切代價將「貨物」運回,餘下的事情自不用說。

    親王剛被帶走,御竜王也被押了出去,臉上蒙了黑布,坐上一輛騾車,顛簸了幾個小時,終於來到北泰城外,一人解下他的蒙臉布道:「前面就是日軍防區,我們就不送你了。」

    御竜王還是一身農民打扮,卻梳著分頭,棉襖裡面是絲綢襯衣,看起來不倫不類,剛走到城邊就被偵緝隊拿下了。

    丟了一個親王,日本人嚴令偵緝隊查探消息,洪天霸陸續派了十幾個特務下鄉,都是有去無回,忽然抓到一個可疑的傢伙,還不照死裡揍,先拿大耳刮子招呼十幾下,扇的御竜王一張帥臉都變形了。

    「說,你是不是游擊隊的探子。」偵緝隊員惡狠狠問道。

    「我是日本人。」御竜王道。

    「在老子面前還敢耍花槍,給我打。」

    又是一陣胖揍,御竜王心道我要是不招,怕是沒法活著回日本了,便屈辱的答道:「好吧,我是游擊隊的探子,我知道親王的下落,帶我去見憲兵吧。」

    御竜王被帶到憲兵隊,小野大尉戰死之後,派遣軍司令部調來一個新的憲兵隊長,據說以前在滿洲國幹過,很有清剿游擊隊的經驗,這人叫橋本隆義,軍銜大尉,會說地道的中國話。

    他一眼就辨認出御竜王不是中國人,得知對方是御機關的首腦人物,級別遠比自己高之後,立刻屏退閒雜人等,問他:「殿下可安好。」

    御竜王道:「殿下還在大青山地區,陳子錕的手中,送我去南京,我要面見西尾總司令。」

    ……

    重慶,白市驛機場,一架香港來的客機緩緩停穩,機場早已戒嚴,憲兵如臨大敵,舷梯上下來四個黑衣禮帽的特工,警惕萬分的掃視著周圍。

    沈開攙著一個矮小的人走下舷梯,幾個軍統特工將那人接過,夾著進了一輛汽車,沈開也鑽進一輛黑色雪弗蘭的後座,車裡已經坐了一個人,陰鷙的面孔居然有了一些笑意,向沈開伸出手:「小沈,你辛苦了。」

    「戴老闆。」沈開激動萬分,戴笠親自到機場迎接,這是何等的重視自己啊。

    戴笠用力握了握沈開的手:「上面已經決定,給你晉陞軍銜,從明天起,你就是上尉了,我會有更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對了,回去後你先換一身衣服,委座要親自和你談談。」

    沈開激動的語無倫次:「見我,是真的麼。」

    戴笠笑笑,點點頭。

    沈開簡直是一路眩暈著回來的,在單位裡受到了同事們的恭喜,大家都笑呵呵的說:「小沈要請客啊。」

    「一定一定。」沈開春風得意,先洗了個澡,換了件筆挺的中尉制服,正對著鏡子用梳子蘸著髮蠟梳頭呢,忽然門被敲響了。

    「進來。」沈開道。

    進來的是一個同事。

    「你幫我看看,穿哪一雙皮鞋好,見委座可不能馬虎。」沈開道。

    同事表情不大自然:「小沈,戴老闆要見你,他有些不高興,你小心點。」

    沈開丈二金剛莫不著頭腦,放下梳子,懷著忐忑的心來到戴老闆辦公室門口,敲敲門進去,戴笠表情平靜,和顏悅色道:「小沈,你帶來的這人究竟是誰。」

    「是日本清水宮親王啊。」沈開隱隱意識到不妙了。

    戴笠擺擺手:「你出去吧。」

    沈開一出門,兩隻胳膊就被人扭住了,兩個面無表情的特工將他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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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無法拒絕的條件

    沈開是軍統特務,受過專業訓練,心思縝密遇事不亂,他知道肯定是親王出了問題,自己絲毫沒有行差踏錯,只要解釋清楚應該沒有大責任。

    果不其然,他被押進審訊室後,一個面熟的軍統組長訊問了他關於前往江北的所有細節,沈開一五一十詳細交代一遍,完了問他:「長官,不會是提錯人了吧。」

    組長道:「是弄錯了,那人是親王的副官,叫西九條正信,還是個伯爵呢,不過份量比親王差遠了,這一出烏龍擺的不是時候啊,委員長那邊都準備召開記者招待會了,只好臨時撤銷,在國際友人面前丟了面子,把戴老闆好一頓罵,這回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沈開心中一驚:「不會拿我開刀吧。」

    組長道:「你是戴老闆的愛將,不會處理你的,最多耽誤仕途而已,好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出門,等候處理。」

    ……

    委員長官邸,蔣介石來回走著,戴笠垂首肅立,忽然蔣介石停下腳步,指著戴笠的鼻子罵道:「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不是侍從室留了個心眼提前訊問,我就要在國際上丟大人,娘希匹,要你們軍統有什麼用。」

    戴笠汗都下來了,承受著委座暴風驟雨般的怒斥,心中暗罵陳子錕,怎麼把個假的交給自己,俘虜在江北關了那麼久,怎麼連身份都沒搞清,不對,陳子錕也是搞了多年情報工作的,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不願意將真的親王交到重慶來,將計就計把個假的送來,既不得罪重慶,也不觸怒日方。

    陳子錕啊陳子錕,你把便宜都佔了,兄弟我可倒霉了,想到這裡,戴笠低聲道:「委座,此事必有蹊蹺。」

    蔣介石道:「你說。」

    聽戴笠說了他的猜想之後,蔣介石臉上陰晴不定,戴笠知道委座一般情況下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掩飾心情,看來這回賭對了,陳子錕要倒霉。

    「陳昆吾,雖然你以前對我有恩,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兄弟不照顧你了。」戴笠心中暗道。

    可蔣介石最終並沒有責罰陳子錕,而是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回頭讓張群秘密和日方聯絡,把這個西九條伯爵送回去。」

    「是。」戴笠一併腳跟。

    ……

    大青山腳下,陳子錕和清水楓踏著厚厚的積雪在散步,警衛員遠遠跟在後面,大地一片蒼茫,村子裡炊煙裊裊,好一派雪中美景。

    「很美麗的景色,讓我想起了川端康成的《雪國》。」清水楓心曠神怡,由衷感慨。

    陳子錕道:「如果沒有戰爭,這裡會更加美麗。」

    清水楓道:「對了,閣下是怎麼知道我才是親王的。」

    陳子錕道:「雖然假親王也有一種貴族的氣質,但和你在一起總是差了一些,而且他和御竜王總會不由自主的看你的眼色,你才是真的清水宮豐仁殿下。」

    清水楓道:「你猜的沒錯,假的其實是我的秘書西九條正信伯爵,御竜王是我的妻弟,我們三個從小就認識。」

    陳子錕道:「原來御桑還是皇親國戚,怪不得辦事驕橫跋扈。」

    清水楓道:「御家是門閥世家,世襲貴族,在幾個大工業集團中都佔有股份,他的母親更是出自歷史悠久的源氏家族,真是想不跋扈都不能呢。」

    兩人哈哈大笑一陣。

    「陳將軍,你真的以為把我扣押了,就能帶來和平麼。」清水楓懇切的說道。

    「當然不,我沒有那麼幼稚,就算是我把你哥裕仁扣了,也攔不住日本帝國的戰車啊,我只是想留你過一段時間,感受一下我國軍民抗日的決心,讓你們軍部那幫人知道,想吞下中國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哈伊,我的明白了。」清水楓點頭,這段時間他和大青山村民同吃同住,晚上一起紡線聊天,聽說了許多日軍的暴行和可歌可泣的抗日故事,一向在溫柔鄉里長大的親王的內心被深深觸動了,陳子錕對日本人很有研究,知道他們的民族性格,不像中國人這樣中庸,而是喜歡走極端,要麼是狂熱的好戰分子,要麼是堅決的反戰精英。

    而清水親王屬於高級知識分子,情懷中素有悲天憫人的一面,稍加教育和引導,就會倒向反戰的一面,讓他發自內心的幫助自己,比強迫他要更有益處。

    果然,清水楓道:「我替你們考慮了一個解決辦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殿下請講。」

    「讓軍部退出中國是不現實的,退出江北地域也不可能,即便一時答應,也會反悔,我雖是親王,但影響力沒你想的那麼強,奈何不得這幫武夫,我的意見是不如調派一支規模較小的部隊駐防江北,大家和平共處,等待戰爭結束,不管是勝是敗,起碼能保證江北百姓的安全。」

    「哦,殿下以為哪支部隊合適。」

    「大阪師團比較合適,大阪人生好和平,不喜歡殺戮,由他們駐守江北,一定可以相安無事。」

    「是麼,那可以研究一下……」

    ……

    南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江北事件對策本部,將軍們認真聽取了御竜王對事件的報告後,都將目光投向了板垣征四郎參謀長。

    中將閣下來回踱著步子,眉頭緊皺,大家知道他在思考對策,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御竜王等的不耐煩,剛要說話,幾道銳利的目光射過來,將他瞪得把話嚥了回去,雖然他是年輕有為的御機關首腦,但在這幫征戰多年的將軍們面前還不夠看。

    忽然,板垣征四郎停下腳步道:「絕對不可以妥協,就算親王在他們手上也不行,這關係到戰爭的進程和日本的前途。」

    御竜王道:「閣下難道不顧及殿下的安危麼。」

    板垣征四郎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向牆邊,指著巨大的軍事地圖道:「從南京、漢口、徐州三個方向各調派一個聯隊的兵力進行擠壓,同時調動台灣波田支隊下轄的第一聯隊山地步兵對大青山地區進行圍剿。」

    御竜王心臟狂跳,板垣征四郎這是要逼死親王啊,軍部狂人們的算盤他很清楚,個把親王的死不但對戰局無影響,還會激起皇軍的士氣……可是清水親王絕不能死,他是自己的姐夫啊。

    「我反對。」御竜王大聲疾呼。

    將軍們冷峻的目光掃向他。

    「你們這是謀殺,如果殿下有差池,板垣將軍您就等著承受天皇陛下的怒火吧,我再重複一遍,必須和平解決。」御竜王不顧將軍們的怒火,昂然退出會場。

    高層的較量已經暗中開始,貴族世家的影響力不可小覷,在他們的壓力下,參謀本部作出退讓,開始與江北方面進行接觸,試探對方的底線。

    日方對外堅稱,清水宮殿下結束對中國的訪問後已經安全返回東京,被俘一事純屬子虛烏有,但卻拒絕讓親王公開露面,說殿下偶感風寒,不宜見人。

    而重慶方面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對這個一戳就破的謊言並無興趣。

    1941年的二月,中國戰線上的所有戰事都停了下來,陷入一種令人不安的平靜中,這種平靜似乎孕育著更狂烈的風暴。

    眾所周知,板垣征四郎是一位勇將,適合率領部隊東征西討,這種涉及到皇族安危的行動不適合他施展拳腳,更多高級別的名將參與進來,其中包括有著「東方勞倫斯」美譽的土肥原賢二將軍和有帝國戰略家之稱的石原莞爾將軍。

    由於高層鬥爭,土肥原從一線戰場退了下來,現在擔任士官學校的校長,而石原莞爾更慘,被東條英機總參謀長罷免了師團長的職務後正在賦閒,親王的被俘讓這兩位將軍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迫不及待的從東京秘密乘機飛抵中國,為板垣征四郎出謀劃策。

    世人皆知,石原的智加上板垣的膽是日本陸軍的黃金組合,在滿洲國,在內蒙古,在盧溝橋,不止一次展現了二人搭檔的威力,打敗過張學良,宋哲元、閻錫山,再加上一個熟讀三國水滸,深諳中國人性格的土肥原將軍,簡直無往不利。

    日方主動提出交換條件,通過一位雙方都能接受的中間人,汪政府的宣傳部次長燕青羽遞交江北國軍,同往的還有日本紅十字會的兩位工作人員。

    陳子錕看到了日方列出的清單,饒是他這樣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也不免為之咋舌,這簡直是一份沒法拒絕的優厚條件。

    黃金一千兩,銀元五十萬塊,美鈔十萬元,日元十萬元,都是硬通貨;然後是十門九二式步兵炮,五百發炮彈,二十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一百挺捷克造zb26輕機槍,新出廠的毛瑟步槍一千支,後面還有括弧,註明可以免費更換為日式三八步槍,一切按照貴方的意思來。

    最讓人眼熱的是一整套醫院器械,從消毒到手術一條龍,配套藥品無數,還有一套子彈殼沖壓設備,都是大青山急需的物資。

    日方還表示,可以對江北地區永遠免徵錢糧,但撤出皇軍是絕不可以談的。

    若是一般土匪,看到這麼豐厚的贖金,早就頭暈目眩找不著北了,陳子錕卻說,這個價錢太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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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梁盼

    這麼多的金銀和槍械,足以武裝起兩個團的兵,陳子錕還嫌少,真沒地方說理了,燕青羽道:「姐夫,見好就收吧,別太貪,把小日本惹急了,破著親王不要,也得把你們剿滅,那就不好了。」

    陳子錕道:「你回去告訴他們,照這個數翻三番,我立馬放人。」

    燕青羽咋舌:「姐夫,你玩真的啊。」

    陳子錕道:「你都當了次長了,怎麼眼界還這麼窄,當初北泰保衛戰,損失的飛機大炮可比這個數字大多了,日本人在中國搜刮的財富數以億萬計,我才討回這點來,算是看你面子了。」

    燕青羽沒有在大青山地區滯留,立刻返回南京,向對策本部轉達了陳子錕的要求,和他同行的兩個紅十字人員也報告了親王的健康情況,基本令人滿意。

    出乎意料的是,阪垣征四郎立刻同意了陳子錕的價碼,將第一批金銀現款和槍支彈藥機器設備裝車送往北泰,為避免刺激對方,交付贖金的行動由紅十字會負責。

    與此同時,一隊由派遣軍各師團抽調的精銳步兵也組建完畢,秘密抵達江北,這是石原莞爾將軍的提議,以精通華東地區作戰的日軍老兵組成便衣隊,潛入大青山地區搶回親王,順便將贖金也一併帶回,讓陳子錕竹籃打水一場空。

    為了確保突襲勝利,此事極為機密,連御竜王都不知情。

    別動隊的隊長是小島正男大尉,軍銜不高,但作戰經驗極為豐富,從上海一直打到江東,會說漢語,是個中國通,隊伍裡的士兵大多是軍曹或者曹長之類經驗豐富的軍士,而非普通士兵。

    他們的武器是特別配發的,日軍的標誌性武器三八大蓋和王八盒子都沒有入選,而是以剛入役的百式機關短銃和四四式騎槍為主,支援武器是使用三十發彈匣的九六式輕機槍和50口徑擲彈筒,自衛武器是杉浦式手槍,裝備極其精良而輕便,火力遠超普通步兵部隊。

    在敵區作戰,軍裝是不能穿的,別動隊全換上老百姓的服裝,中式大棉襖褲,紮著腿帶,腳穿黑布棉鞋,頭上帶著狗皮帽子,再背個糞簍子,佝僂著身子,臉上抹點黑灰,和江北鄉下老農沒啥區別。

    部隊出征前夕,板垣征四郎中將檢閱了這些熱血男兒,將軍表示非常滿意,江北土匪雲集,遍地武裝,這樣的打扮一定可以混入其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親王救出。

    滿載著第一批贖金的大車拉到了南泰,出城十里,游擊隊接手,當面點清數額,簽收之後雙方握手話別。

    車上裝的是機器設備和醫療器械藥品等,份量很重,也無法拆卸分裝,只好趕著騾子前拉後推,駛往根據地,誰也沒留意,一個貨郎遠遠跟在後面。

    江北雖然一直在打仗,但民間生活一直正常,小販下鄉,農民趕集,老百姓走親戚,只不過過卡口的時候需要良民證,現在炮樓都被拔了,來來往往自由許多,小販比以前更多也屬正常。

    這些小販背著簍子四處兜售針頭線腦,收頭髮換梨膏糖,還零賣煤油,價錢公道人也和氣,撥浪鼓一響,村裡的小孩子全跟在後面跑,就連狗也不叫了,搖著尾巴親熱的很。

    貨郎們做生意厚道,還喜歡給小孩子講故事,喜歡到村民家裡討碗水喝,順便聊聊收成,聊聊世道,聊聊村裡的新鮮事。

    這些行徑,都被游擊軍的偵查員看在眼裡。

    三天後的一個傍晚,從北泰開來一隊卡車,苫布蓋的嚴嚴實實,誰也不知道裝的什麼,天黑以後,城裡宵禁,一隊老百姓打扮的人出現在荒野上,騎著日本腳踏車向鄉下駛去。

    正值二月下旬,天上是下弦月,冬末的夜晚無比寒冷,便衣隊蹬著腳踏車行進在茫茫荒野中,遇到路上的大坑就扛著腳踏車從旁邊繞過去,選擇這種交通工具的原因一是輕便,而是沒有噪音,不會驚動游擊隊。

    經過一小時的行軍,皇軍精銳們的臉都快凍僵了,終於抵達目的地,苦水井村,他們把腳踏車放在村外的田埂邊,子彈上膛準備進村搶人,經過偵緝隊的化裝偵察,已經確定親王的關押位置,而且守兵不多,就一個連,夜晚一點鐘他們都在睡夢中,最多一個班值班,很容易解決。

    黑影們在黯淡的月光下接近了村子,小島大尉拔出了戰刀,為避免反光,連刀身上都抹了一層鍋底灰,可見準備之全面。

    夜幕下的村莊無比寂靜,連犬吠聲都沒有,小島從軍十年,戰場經驗豐富無比,他忽然感覺一絲不對勁,似乎危險在靠近。

    軍人的第六感是正確的,毫無預兆的,槍聲就響起了,而且很密集,對方早有防備,偷襲失算,強攻也失去了意義,畢竟便衣隊是為救人來的,對方既已察覺,親王肯定早就轉移了。

    小島大尉急令撤退,留下一個分隊用輕機槍和百式衝鋒槍掩護,其餘人彎著腰狂奔,扶起擺在田埂上的腳踏車,飛身上車,蹬了就走。

    忽然幾十道閃亮無比的光柱照射過來,刺眼的光芒讓他們眯起了眼睛,耳畔傳來震耳欲聾的馬達轟鳴,一時間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了。

    梁茂才率領摩托隊等候他們多時了,從美國進口的哈雷戴維森摩托車一直蟄伏未被啟用,只因庫存汽油太少,現如今繳獲鬼子汽油幾百桶,這些摩托車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一聲打,湯普森手提機槍在月光下噴射著長長的火蛇,燈光照耀下無所遁形的日本便衣隊員被打成了馬蜂窩,他們到底是精銳部隊,朝著燈光拚死還擊,有人還手持手榴彈猛撲過來妄圖同歸於盡,終於為戰友們贏得了逃跑的機會。

    小島大尉帶著十幾個人騎著自行車在荒野中狂奔,那些摩托車如同貓戲老鼠一般尾隨著他們,拆掉了排氣筒的大馬力摩托車的轟鳴聲在嚴冬的曠野中如同魔鬼的怒吼,小島等人蹬的渾身冒汗,卻始終擺脫不了追擊。

    小島知道逃不掉了,他猛地甩開了腳踏車,拔出軍刀大喝:「來吧。」

    士兵們也拋棄了腳踏車,各持武器背靠背組成一個圓形防禦圈,面對刺眼的光柱和震耳的轟鳴,視死如歸。

    梁茂才讓部下不要開槍,提著一把日式白鞘刀走了過去。

    小島大尉是劍道高手,看見對方這副架勢,頓時明白,眼睛眯縫一下,摘掉身上的望遠鏡手槍套等零碎,迎了上去,雙方相隔五步站定,彼此打量。

    片刻後,小島發力,大喝一聲跳了過去,軍刀當頭劈去,梁茂才身子一晃,兩人換了位置,背對背站著,梁茂才手中白鞘刀似乎從未出鞘,小島紋絲不動,嘴裡喃喃道:「居然是一刀流。」

    他頸子上慢慢出現一道細細的刀痕,繼而腦袋滑落,人撲地而死。

    殘餘日軍知道突圍無望,拉響手榴彈集體自殺。

    深夜裡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日軍大本營精心準備的一次偷襲落空,便衣隊全軍覆滅,似乎從沒就沒出現過。

    計畫失敗,必須有人對此負責,軍部的高官們遷怒於西尾壽造,免去了他中國派遣軍總司令的職務,以畑俊六大將代替之,西尾黯然回國,板垣的日子也不好過,天皇震怒,對策本部撤銷,還是選擇老老實實支付贖金,把親王換回來。

    日方承諾的物資全部到位,金銀和美元日元打入陳子錕在上海租界的賬戶後,清水宮豐仁親王終於獲釋,儀式在南泰縣城外舉行,中日雙方不帶武器出席。

    陳子錕和清水楓握手話別,道:「等戰爭結束後,歡迎你再來做客。」

    清水親王動容道:「這段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有機會我會來的。」

    陳子錕道:「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再見。」

    親王走了,帶著江北人民對和平的期盼回日本去了,初春的大地,小草堅強的鑽出了凍土。

    ……

    殲滅小島夜襲隊,是梁茂才回歸以後的第一仗,打出了威風,打出了名氣,人們都知道,梁家莊那個不孝子又回來了。

    梁茂才沒臉回家,但他還是回來了,他已經不是當初的愣頭青小夥子了,而是三十多歲一身風霜的中年男人。

    梁家大院早已變了模樣,昔日輝煌的門庭長滿了野草,進了門,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問他:「你找誰。」

    「我……」梁茂才有些語塞,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一個婦人從堂屋出來,看見梁茂才,手中的笸籮落了地,男孩喊了一聲娘,跑過去依偎在婦人身畔,警惕的瞪著這個陌生的客人。

    梁茂才背著斗笠和盒子炮,滿臉胡茬,一看就不是善類,但這個看似粗野的男人,卻無比拘束與和善,他結結巴巴道:「你……你還好吧。」

    婦人低下頭:「我還好,奶奶前年走了,叔嬸把地分了,就留了這房子給我們娘倆。」

    梁茂才道:「娃叫啥名字。」

    婦人道:「叫梁盼,盼兒,喊爹。」

    男孩子一擰頭:「他不是俺爹,他是個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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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歸家

    小男孩張嘴就罵人,梁茂才卻哈哈大笑:「有脾氣,是我的種。」

    梁喬氏等了十二年,終於等來了丈夫,本來心中無數次的預演過,假如有一天這個負心漢回來該怎麼甩臉子給他看,或是直接拿搟麵杖打出去,可是真見著人了,這些想法卻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只道:「你吃了麼。」

    梁茂才道:「沒吃,餓著來。」

    媳婦做飯去了,梁盼卻瞪著眼怒視著陌生的父親,一臉戒備。

    梁茂才拉張椅子坐在,看著自己的兒子,沒錯,五官很像自己,脾氣更像,都是屬倔驢的。

    他招招手:「小子,過來。」

    梁盼不搭理他。

    梁茂才有辦法,拔出駁殼槍卸下彈夾道:「這個是什麼,知道不。」

    江北自古民風彪悍,遍地土匪,就算是小娃娃也喜歡舞槍弄棒,梁盼看見嶄新的駁殼槍,眼睛都亮了,他喜歡槍,可是從沒摸過真的,鄰居狗娃的爹是游擊隊,有一桿老套筒,整天在自己跟前顯擺,說他爹多牛逼,梁盼不服著呢,就說俺爹也有槍,卻遭到一陣奚落,說你爹早跑了,興許死在外頭了。

    爹不但沒死,還威風凜凜的回來了,小孩子家家不記仇,再說父子連著心,梁盼挪著腳步走上去,盯著駁殼槍,道:「這是盒子炮。」

    梁茂才哈哈大笑:「喜歡麼。」

    「喜歡。」小男孩眼睛一直沒挪窩。

    「喜歡,爹就送給你。」梁茂才豪氣萬丈道。

    梁盼呆了,他信了,這是真的親爹啊,對自己這麼好,見面就是盒子炮啊。

    梁茂才把槍遞給兒子,手把手的教他怎麼上膛,瞄準,摟火,此時廚房飄來一陣陣香味,梁喬氏跑出去借了十幾個雞蛋,給丈夫攤雞蛋烙饃呢。

    梁盼玩了一會駁殼槍,已經能熟練操作了,他喜不自禁道:「我能拿出去玩麼。」

    梁茂才道:「喊我一聲爹,你就拿出去玩。」

    梁盼把槍一放,小臉一板,大有不稀罕你這一套之意。

    梁茂才哈哈一笑:「爹和你說笑呢,拿去玩吧,別弄丟了。」

    梁盼拿起手槍,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梁茂才來到鍋屋,媳婦正拉著風箱往灶台下遞柴火呢,十二年沒見,昔日苗條清秀的女子已經變成鄉下大嫂了,腰身粗了,眉眼也粗了,這些年,真苦了她。

    媳婦站起身想去打雞蛋,卻看到梁茂才站在門口,忙道:「你去堂屋歇著,這邊就好了。」

    梁茂才道:「我……我對不住你。」

    媳婦身子抖了抖,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等了十二年,這個沒良心的終於說句人話了。

    「來了就不走了吧。」媳婦撩起衣服擦擦眼淚問道。

    「得走。」梁茂才道。

    媳婦的心又掉進了冰窖裡。

    「這回不走遠了,就在本鄉本土轉悠,我跟著大帥打日本呢,哪能在家長待。」梁茂才解釋道。

    「哦,知道了,你坐著去吧,鍋屋煙大,熏人。」媳婦道。

    忽然大門口傳來吵鬧聲,一個尖銳的聲音罵道:「茂才家的,你怎麼管孩子的,這麼小就當活土匪啊,敢拿槍嚇唬二爺爺。」

    梁喬氏趕緊出門,只見嬸子揪著梁盼的耳朵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兒子手裡抱著一把碩大的盒子炮,瓦藍鋥亮,不像是木頭疙瘩做的玩具。

    「嬸子,咋了。」梁喬氏小心翼翼問道,嬸子是個厲害角色,凶得很,把本該自家繼承的田產都給霸佔了,要不是鄉親們幫著講理,連娘倆最後的棲身之所都要佔了。

    「咋了,你說咋了,拿槍瞄他二爺爺,這不是大人教的麼,你個小蹄子咋心腸這麼毒啊。」嬸子破口大罵,忽然戛然而止,她看見了悠悠走出來的梁茂才。

    「這……這不是大侄子麼,啥時候回來的。」嬸子有些慌神,這位侄子可不是善茬,失蹤十幾年又回來了,看這一身打扮,混的可不差,自家欺負他妻兒十幾年,這筆帳要是算起來可就不好說了。

    「今兒剛來。」梁茂才淡淡道。

    「那我就不打擾了,得空屋裡坐。」嬸子慌忙轉身跑了。

    梁喬氏責罵兒子:「又闖禍,一天都不安生,真隨你爹。」

    梁茂才心中有數,問兒子:「你二奶奶經常欺負你娘。」

    梁盼點點頭,臉上五道手指印,顯然是剛挨了一記耳光。

    梁茂才的臉變黑了,抓住兒子的手:「走,找你二爺爺去。」

    多年不見的大侄子忽然登門,二叔心裡忐忑不安,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的虧心事可做了不少,梁茂才的爹娘死的早,小時候沒少挨叔叔的打,十來歲就出去當了土匪,後來被政府招安成了軍官,光宗耀祖,置辦了一些田產,卻又被二叔強取豪奪了去。

    「茂才,你回來了,這些年你上哪去了,二叔想死你了。」二叔看見侄子進門,趕緊擠下幾滴眼淚招呼道。

    梁茂才道:「二叔,我回來了,這十幾年多謝你照顧我老婆孩子,小崽子犯錯,儘管打就是,只要打不死就成。」

    二叔訕笑著:「哪裡話,都是自家人。」

    忽然梁茂才臉色一變:「要是讓我知道誰敢趁我不在家欺負他們娘倆,哼,梁盼,把槍拿來。」

    梁盼把駁殼槍遞過來,梁茂才接在手裡,裝上彈匣,抬手啪啪啪三槍,三隻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麻雀殘骸落地。

    「不敢不敢,有二叔幫你鎮著,誰敢欺負他們娘倆。」二叔陪笑道,褲襠裡已經濕了。

    梁茂才哼一聲,帶著兒子揚長而去。

    二嬸湊過來:「咋整。」

    二叔道:「趕緊把地還回去,再買點好吃好喝的哄著,可不敢招惹這尊瘟神。」

    回到家裡,梁茂才教兒子打槍,朝屋頂上開了一槍,強大的後坐力震得男孩手掌發麻,但心裡卻極興奮。

    「這一夾子彈也給你了,以後誰敢欺負你娘,你就開槍崩了他,爹給你撐腰。」梁茂才道。

    梁盼心裡熱乎乎的,差點一聲爹就喊出來了。

    槍聲把梁喬氏嚇壞了,端著盤子從鍋屋出來,嗔怪道:「一回來就造反。」她秉性溫和,就算生氣也就是埋怨一句,不會摔鍋砸碗一哭二鬧三上吊。

    飯很普通,小米稀飯,雞蛋烙饃,炒雞蛋,還有一壺高粱燒,用錫質酒壺盛著,還是溫過的。

    「不喝酒。」梁茂才道。

    媳婦露出驚詫的神色,梁茂才可是出名的貪杯啊,想當初嫁給他的時候,就沒見他清醒過。

    「喝酒誤事,戒了。」梁茂才道。

    吃飯的時候,媳婦只招呼爺倆吃,自己沒怎麼動筷子,看著丈夫兒子坐在桌旁吃飯,眼淚又往上湧,找個由頭出去,蹲在屋簷下哭,熬了十二年,終於熬到頭了。

    吃完了飯,梁茂才要帶兒子出去起碼,出門一看,樹下停著一輛威猛無比的摩托車,梁盼喜出望外,挎上摩托,爹爹一擰油門,轟轟怒吼著開起來,在村子裡招搖過市,一群孩子在後面追著看,見了鄉親們,梁茂才拿出大前門香菸來散發,出盡了風頭。

    爺倆出去兜風,叔嬸誠惶誠恐的跑來,將地契奉上,又低聲下氣說了些好話,梁喬氏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見他們如此謙卑,也好言相待,總算把兩人勸回去了。

    晚上,梁茂才在家睡覺,兒子玩累了,早早睡熟,兩口子躺在床上無言望著屋頂。

    「我,在外面有人了。」梁茂才道。

    梁喬氏心裡一抖,沒說話。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們娘倆,你始終是我的媳婦,等打跑了日本,我帶你們去省城,去上海,住洋樓,吃西餐。」梁茂才道。

    梁喬氏道:「俺不稀罕那些,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盼兒健健康康,比啥都強。」

    ……

    清水親王安全返回,果然履行了他的諾言,經過一番博弈,將隸屬第十一軍麾下的第四師團一個聯隊調到了江北擔任守備部隊。

    第四師團的兵員構成主要是商業氣息濃郁的大阪市民構成,不少士兵入伍前是菜販和貨郎,頭腦比較靈活,缺乏尚武精神,甚至有著「窩囊廢師團」的稱號。

    這樣一支部隊進駐江北,雙方雖然並未有任何接觸,但很快達成默契,日軍佔領大城市和交通線,游擊隊佔領廣大農村,相安無事,混吃等死。

    陳子錕當然不是在混日子,他在等待戰爭的天平向著正義的一方傾斜,中國大而日本強,誰也奈何不了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本的國力會慢慢衰竭,當他們在佔領區的掠奪不足以供應戰爭開銷時,失敗就距離不遠了。

    戰線越拉越長,現代戰爭不可缺少的是石油,日本不產油,中國也是貧油國,想獲取石油,唯有對東南亞用兵,那裡的石油和橡膠資源豐富無比,是稱霸亞洲的必需品,但卻被英法等老牌列佔據,由此推斷,日本和英美的戰爭,遲早要爆發。

    親王的贖金極為豐厚,游擊隊獲取了大量武器彈藥和物資,開設了軍工廠和被服廠,源源不斷的從北泰走私各種化工原料,可以自給自足子彈手榴彈,蕭郎領導的軍工廠和八路軍軍工廠進行技術交流後,甚至可以生產改良版本的日式擲彈筒,極大的增強了游擊軍的火力。

    此時的江北忠義救國軍,已經隱隱有了正規軍的范兒,陳子錕向重慶發電,要求授予正式編制。

    重慶很快覆電,密令他清剿江北的共產黨武裝,以防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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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三三制

    自從南泰城外兩軍劃界以來,整個江北就處於一種相對和諧的狀態,國軍和共軍之間沒有摩擦,中國軍隊和日軍之間也鮮有衝突,三方極有默契,各守防區,相安無事。

    八路軍大青山支隊的地盤比以前擴大了三倍,他們把龍陽縣也納入了根據地範圍,除縣城以外,儘是共產黨的天下,就在陳子錕接到重慶電令的時候,也收到了共產黨江北特委的邀請函,邀他觀摩根據地的政治選舉。

    陳子錕決定赴約,率領衛隊趕赴龍陽,一早出發,行進在江北的沃野上,忽然斥候來報,說前方發現一股日軍,大約有一個中隊的規模。

    「打吧。」部下們摩拳擦掌。

    「做好戰鬥準備,迎上去。」陳子錕下令道,他很想見識一下第四師團的戰鬥力。

    日軍一個中隊約二百人從對面開過來,發現遭遇中國軍隊,一個個大呼小叫,收縮隊形,撤離道路作防禦陣勢,雙方僵持了十分鐘,竟然都沒有開槍。

    陳子錕意識到日軍大概不想交戰,便讓一個分隊先開過去試探。

    十幾個士兵端著槍貓著腰從日軍面前通過,日軍依然沒有開火。

    再過一個排,還是沒動靜,這回陳子錕明白了,日本人真不想打,於是命令部隊讓出道路放日軍過去。

    日軍指揮官也是個明白人,指揮部隊小心翼翼的開過來,雙方劍拔弩張,手指都搭在扳機上,但都沒有開槍,當日軍中隊通過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打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慫的皇軍。

    來到龍陽縣城關十里外的一個鎮子,共產黨江北特委的書記蘇文山熱情接待了陳子錕一行,安排他參觀市鎮,這兒雖然不是縣城,但比縣城還要繁華,街道兩側店舖林立,茶樓酒肆生意火爆。

    蘇書記介紹道:「我們是軍事經濟兩手一把抓,既要把抗日武裝搞上去,也要把經濟搞上去,要不然沒法養活軍隊啊,龍陽縣委工作開展的很出色,農產品手工業都恢復了戰前的水平,和敵佔區之間的經濟交流也很廣泛,部隊的戰鬥力上去了,老百姓的負擔也減輕了。」

    陳子錕問道:「你們採取什麼貨幣和敵佔區交易。」

    蘇書記笑道:「陳將軍果然是內行,一語中的,我們使用的貨幣種類很多,在敵佔區採購普通物資使用法幣或者華興券,購買敏感物資就用銀元和金條,再就是鴉片,根據地通行的貨幣是江北票,發行自己的紙幣,對於經濟是大有益處的。」

    說著拿出一張紙幣給他看,毛邊紙印刷粗劣,上面有江北根據地政府的大印。

    陳子錕心中一動,暗想自己怎麼忘了這一招,回去就把封存的老江東關帝票拿出來投入使用,也撈他一把。

    在大街上溜躂了一圈,蘇書記請陳子錕觀摩鎮政府選舉。

    選舉不是個稀罕玩意,北洋時期就有選舉,江東省的國會議員就是民眾選舉出來的,但並非普選,而是類似於精英人士們的推舉,銀行家龔稼祥就是因為留洋出身,有學問有資歷,人還在外國,就稀里糊塗當了議員,後來他還在大總統選舉上投了陳子錕一票呢。

    陳子錕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共產黨的這套把戲他清楚的很,當初在湖南鬧農會,奪取地方政權,把地主的家產全搶去,農會幹部爬上地主家的牙床,把姨太太、小姐全當成了戰利品,那時的口號是一切權利歸農會,整個湘鄂地區腥風血雨,殺的人頭滾滾,十幾年過去了,不知道他們長進了多少。

    令他震驚的不是選舉秩序井井有條,而是候選人中竟然有不少鄉紳地主,鎮民們拿著選票經過一間屋子,在寫著候選人名字的箱子前投下自己的一票,鎮上年滿十八歲的男女百姓均有投票權,選舉完畢後,當中開箱子,唱票,在小黑板上劃著正字記錄選票,當天就可以選出鎮長來。

    當選的是個穿著長衫馬褂的中年人,上台向大家鞠躬致意,表示要支持根據地建設,為百姓謀福利云云,談吐不凡,衣冠楚楚,肯定不是鄉下泥腿子。

    蘇書記看出陳子錕的疑惑,解釋道:「根據延安的指導精神,根據地施行三三制原則,政府中不僅有工農代表,也有其他各階層的非黨人士,即共產黨員三分之一,進步人士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人士三分之一,這樣選出的政府更有代表性和包容性。」

    陳子錕道:「那基層農村的選舉情況如何。」

    蘇書記道:「農村有它的侷限性,我們尊重村民的宗族觀念,照顧他們文化程度,施行了無記名的投票,每人一根草棒子代替選票,每人一票,選出村長,我黨絕不干涉選舉。」

    陳子錕表面平靜,心中卻是驚濤駭浪了。

    招待宴在鎮政府食堂進行,龍陽縣的縣長和參議員們也來陪客,陳子錕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南泰縣的鄉紳李舉人。

    「總司令,小老兒現在是龍陽縣的參議員。」李舉人站起來鞠躬,長袍馬褂瓜皮帽,帽子後面還有一根稀疏的黃毛小辮。

    陳子錕很納悶:「李舉人,你不是南泰人麼,怎麼跑到龍陽來當參議員了。」

    李舉人道:「回總司令的話,我原籍就是龍陽,家裡在龍陽有不少田產,前兩年跑日本反,回龍陽鄉下躲避戰禍,共產黨八路軍來了,請我出山當縣參議員,我尋思一把老骨頭了,為桑梓出把力也是應該的,嘿嘿,就選上了。」

    陳子錕道:「好,好。」

    蘇書記道:「吃完飯咱們去部隊上參觀一下,武司令員去延安抗大學習了,不然就是他來陪你了。」

    飯後參觀了八路軍駐地,一隊士兵在校場上練習拼刺刀,他們的軍容比以前大有進步,統一的粗布軍裝,綁腿布鞋,槍械中三八槍較多,再不濟也是漢陽造,老套筒都淘汰給了區小隊的民兵,村口還有拿著紅纓槍的兒童團員在站崗,處處熱火朝天,鬥志昂揚。

    葉雪峰政委接待了陳子錕一行,熱情的給他倒了一茶缸滾燙的白開水,招呼道:「陳總司令喝水,別客氣,今天你來的巧啊,可謂雙喜臨門。」

    陳子錕道:「什麼事情。」

    葉雪峰道:「您侄子趙子銘,因為作戰勇敢,被提拔為副營長,支隊吸收他為預備黨員,這是一喜,還有一喜是小趙和衛生隊的小葉護士訂婚了。」

    陳子錕道:「這是好事啊,侄媳婦呢,我還沒見過呢。」

    葉雪峰道:「小李,跑步去把葉護士叫來。」

    「是。」警衛員小李一溜煙的去了。

    葉雪峰端起茶缸子吹拂著熱氣,似乎不經意的問道:「陳總司令對我們根據地的建設有什麼意見和看法。」

    陳子錕道:「如火如荼,好,很好。」

    葉雪峰和蘇文山交換了一下目光,蘇文山忽然道:「如果蔣委員長讓您攻打我們,您會怎麼做。」

    陳子錕心中一動,莫非共產黨在重慶內部安插特務,把絕密電報內容都搞到了,要不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邀請自己訪問,又怎麼會問這麼敏感的問題。

    「陳某雖然是軍人,但不是岳飛那樣愚忠的軍人,且不說蔣委員長不會這樣做,就算有這樣的亂命,我也是不會接受的。」

    蘇文山點點頭:「陳將軍,您不愧是我們共產黨的老朋友啊。」

    衛生隊裡,特委組織部的馬大姐正在和小葉護士做思想工作,她語重心長的說:「小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給你介紹的這個對象,組織上是經過全盤地認真地考慮的。」

    葉唯道:「我不想結婚,衛生隊的工作很忙,我沒有時間考慮個人問題,也不想考慮。」

    馬大姐嚴肅起來:「小葉同志,不妨和你直說,你的個人問題也是統一戰線工作的一部分,你身為一個共青團員,必須服從組織的安排,這由不得你。」

    一聽這話,葉唯沉默了,半晌才沙啞著聲音道:「給我幾天考慮時間行不行。」

    她知道,統一戰線工作意味著什麼,那就是讓自己嫁給某個開明紳士或者國民黨軍官什麼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答應趙子銘呢。

    馬大姐道:「時間來不及了,今天就得訂婚,陳子錕已經在司令部了,蘇書記和葉政委正陪著他說話呢。」

    葉唯瞪大了眼睛:「你們想要我嫁給陳子錕。」

    馬大姐愣了一會,忽然笑了:「小葉啊小葉,你想哪兒去了,陳子錕四十歲的老頭子,還三妻四妾的,組織上怎麼會把你往火坑裡推,給你介紹的這個對象你也認識,就是特務連那個愣頭青趙子銘,對了,我聽說他馬上要升副營長了,組織關係也過來了,預備黨員,比你還進步呢。」

    葉唯嘻嘻笑了,神情大為放鬆。

    馬大姐道:「你這個意思,就是答應了。」

    葉唯扭捏道:「我服從組織安排。」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4
第五十六章 那是我的兒子

    正在外線執行任務的趙子銘收到命令,緊急趕到龍陽根據地,風風火火進了營房,一幫戰友嘻嘻哈哈將他拖進去換了套嶄新的軍裝,簇擁著出來,只見葉唯也被一群女同志眾星捧月般推出來,看見他臉就紅了。

    一對新人被送進了會議室,陳子錕和蘇書記葉政委笑呵呵的坐在裡面,對他倆的結合表示了真誠的祝福,蘇書記送了一支鋼筆,葉政委送了一對搪瓷茶缸,陳子錕來的匆忙,沒準備禮物,便把自己的蔡司望遠鏡送給了趙子銘,把自己的萬國牌飛行手錶摘下來給了葉唯。

    趙子銘和葉唯一起向陳子錕和蘇書記鞠躬,葉雪峰卻悄然離開了會場。

    「早點辦婚禮,我一定要參加。」陳子錕笑呵呵地說,他知道蘇書記搞這一出也是為了統戰,把自己給統進去,不好向八路軍下手。

    一場隆重而熱鬧的聯歡會後,陳子錕離開了龍陽返回駐地,思索良久,命人前往江南秘密偵查,江東省被淮江分外南北兩個部分,江北是八路軍的地盤,江南由新四軍負責,陳子錕想知道龍陽三三制模式,到底是個別現象,還是普遍存在。

    結果不出所料,新四軍的控制區域內也廣泛施行三三制民主,很多原本懼怕共產黨而躲到敵佔區的士紳紛紛回來,參政議政,熱情高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共產黨這是在和國民黨掙民心啊,怪不得重慶密電進攻八路軍,但日本人還佔據著半壁江山,這種情況下向抗日友軍下手,陳子錕幹不來,只能拖延了事。

    他比較關切另一件事,敵後貨幣發行是極其重要的經濟戰略,想當初自己就曾發行過軍票和江東關帝票,金融經驗不比共產黨強多了,八路軍都發行江北票,自己何不把關帝票重新搞起來,到時候只要開動印刷機就能蒐羅錢財,豈不美哉。

    說幹就幹,陳子錕將老部下龔梓君從後來調來,商討發行貨幣事宜,戰亂期間缺少印鈔紙和油墨,又不想因陋就簡發行共產黨那種粗製濫造的票子,龔梓君想了個辦法,說省城老江東實業銀行的地下金庫裡存了一批嶄新的關帝票,是法幣發行後沒來得及投入市場的,不如運來使用,先看看市場反應,如果反響很好的話,就在重慶加印,反正模板都在。

    陳子錕的地下力量已經滲透了省城,這些廢紙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以銷毀的名義正大光明的運出來,在造紙廠裡兜了一圈又出來了,裝船運到江北鄉下,統一蓋上「抗日救國」的戳子,新的關帝票就出爐了。

    首次發行一百萬元關帝票,以黃金白銀美元為儲備,可以持幣到大青山國軍前進基地來兌換,消息一出,江東震驚。

    關帝票橫空出世,瞬間打壓法幣和華興券,甚至在省城都能通用,可謂堅挺至極,八路軍發行的江北票也受到一定影響,使用範圍大大縮小,僅在根據地裡受到歡迎。

    與此同時,一種新的紙幣也進入了江北市場,汪偽政府新成立的中央儲備銀行,發行中儲券,以期取代法幣、軍票、華興券、聯銀券等,江東省設立了中儲分行,北泰也開設支行,就連南泰縣也開了一家中儲兌換所,號召百姓拿法幣來兌換中儲券。

    偽中央儲備銀行的總裁是財政部長周佛海兼任的,他深知金融之威力,重慶政府雖然偏安一隅,但依然掌握著國家貨幣發行權,上海租界內四大銀行依然在正常營業,敵佔區內最通行的貨幣依然是法幣,如果能驅逐法幣,推行中儲券,則能將東南富庶之省份的財富攫取,對戰局乃至汪政府的根基,都有極其深遠的影響。

    上海是全國金融中心,要想打敗法幣,唯有從上海下手,中儲券和法幣的鬥爭早在年初就開始了,汪偽特務和軍統特務大打出手,曾有七十六號特務深夜將農民銀行職員集體槍決之慘案,當然中儲銀行的人也是死傷纍纍,不敢出門。

    相比之下,省市縣的中儲券發行難度就低了很多,唯獨在江北,簡直寸步難行,最大的敵人一是法幣,二是關帝票。

    北泰偵緝隊的洪天霸承擔了推行中儲券的重任,上回擺了烏龍把御竜王打了一頓後,他被憲兵隊抓去吃了不少苦頭,出來之後更加蠻橫了,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惹不起日本人,還惹不起你麼。」

    所有敢拒絕接受中儲券的商舖老闆,都要被偵緝隊請去喝茶,扣一個破壞金融秩序的大帽子,要繳納一大筆罰款才放人,繳不出錢來就等著送進憲兵隊喂狼狗吧,最可笑的是罰款還不收中儲券,必須得金條銀元,實在拿不出的,法幣或者關帝票也能湊合。

    春天的一個午後,洪天霸躺在偵緝隊院子裡的躺椅上睡午覺,旁邊擱著他最喜歡的茶具,牢房裡押著幾個不老實的小販,等晚上再不交錢就直接送憲兵隊。

    洪天霸恍惚間看見進來一個人,身材魁梧手持雙槍,不像是偵緝隊的夥計,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來人用兩把二十響盒子炮將偵緝隊上上下下掃了一遍,把牢房裡的人放了出來,揚長而去。

    當憲兵隊長橋本大尉趕到偵緝隊的時候,洪天霸渾身冒血死在躺椅上,兩眼望天,死不瞑目。

    橋本大尉雖然不喜歡洪天霸,但他畢竟是日本人養的一條狗,容不得別人打殺,正當他沉著臉檢查殺人者留下的痕跡時,遠處一聲巨響,偵緝隊辦公室的玻璃都震碎了。

    中儲銀行北泰支行營業部被炸了,銀行職員死傷慘重,一批中儲券也不翼而飛,走運的是,有人看見了凶手並且認出了他的身份。

    那人叫趙子銘,以前是北泰鐵路局的工人,後來加入忠義救國軍當了個司令,現在據說跟八路混,這二年犯下的案子可不少,南泰三井油行殺人綁架案據說也是出自他的手筆。

    趙子銘,橋本隆義大尉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

    1941年6月,德國撕毀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出動百萬大軍突襲蘇聯,十天內突進六百公里,殲滅蘇軍數十萬,摧毀飛機上千架,德國納粹的戰果令全球為之震驚。

    戰爭的範圍越來越大,蘇聯終於自食惡果,被希特勒陰了一把,但有識之士並不這麼認為,所謂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的簽訂就是為了被撕毀,俄國和德國百年世仇,豈能被一紙空文約束住,只不過希特勒比斯大林先下手而已。

    消息傳到中國,幾家歡樂幾家愁,汪偽彈冠相慶,重慶愁雲慘淡,日本德國意大利三國結盟,德國的勝利自然就是日本的勝利,德國陸軍天下無敵,希特勒是不世出的軍事謀略家,意大利的領袖墨索里尼更是一等一的豪傑人物,意大利乃列強之一,雖然意軍戰鬥力稍遜風騷,但是在歐洲非洲給德國人打個下手還是綽綽有餘的,亞洲這邊日本獨大,英法自顧不暇,美國獨善其身,局面慢慢變得不利起來。

    德軍在蘇聯高歌猛進,明斯克陷落,基輔戰敗,蘇軍上百個師被全殲,損失兵力高達二百多萬,所有人心裡都明鏡似的,蘇聯,再有幾個月就會成為歷史名詞。

    日軍也沒閒著,在越南南部登陸,切斷了中國的西南國際通道,滇越鐵路中斷,物資進口終止。

    世界打的七零八落,江北戰場依然不溫不火,第四師團循規蹈矩,過著平靜的佔領區生活,哪管游擊隊進城攪得天翻地覆,那是憲兵隊的責任,和他們無關。

    陳子錕借來趙子銘進行自己的金融戰,把中儲券趕出江北,又派遣梁茂才前往省城秘密打擊中儲券的發行,配合重慶的總體行動。

    八月中旬,陳子錕接到重慶電報,讓他回去述職,想來已經很久沒見家人了,他欣然從命,特地把劉驍勇帶在身邊護衛,輾轉來到上海,先和老朋友們見個面,如今慕易辰的糧食生意越做越大,李耀廷經營鴉片買賣,專賣江北土,生意也是紅火的很,租界依然是夜夜笙歌,醉生夢死,戰爭帶來的創傷唯有鴉片和酒精才能撫平,整個上海處在一種末日降臨前的奇異氣氛中。

    陳子錕察覺到這種詭異氣息,只逗留了兩日便乘機飛往香港,他還多了個心眼,本來預定的是船票,臨到最後一刻才改成飛機。

    抵達香港後,聽說那班輪船在公海上失火沉沒,陳子錕驚出一身冷汗,日本特工的本事沒這麼大,想必是自己破壞中儲券發行的事情被周佛海知道,派七十六號的人下的毒手。

    好在香港是英國人的地盤,汪偽特務的手伸不到這麼遠,軍統在這兒的力量倒是很強大,陳子錕特地去拜會了寓居在此的杜月笙,在杜府上意外的遇到了吳開先。

    這位中央組織部次長奉命在上海展開地下工作,短短兩年頭髮白了不少,談起工作更是滿腹怨言。

    「太難了,金融血戰,死傷纍纍,我這次來就是想請杜先生出面講和,四大行的職員都是國家精英啊,不能白白死在這種消耗上。」吳開先這樣說。

    杜月笙自然滿口答應,設宴款待兩位重慶方面的高官,吳開先也要回重慶述職,正好和陳子錕同機前往。

    「上次咱們同機來港,這次一同回重慶,真是有緣啊。」吳開先道。

    陳子錕道:「和吳次長坐一架飛機,我放心。」

    飛機是華航安排的專機,只運載陳子錕以及吳開先和他們的隨行人員,從香港啟德機場起飛,前往重慶。

    專機在雲端飛行,引擎單調的轟鳴聲催人入睡,大家都在打盹,只有陳子錕醒著,他感覺到飛行有些異常,便到駕駛艙詢問,兩個飛行員的表情都很緊張。

    「怎麼了。」陳子錕問。

    「出現日本戰鬥機。」副駕駛答道,他不停舔著嘴唇,這是緊張導致的。

    兩架塗著紅膏藥日本新型戰鬥機從雲層中鑽出,快速在專機前掠過,一串機關槍子彈擦著機艙飛過去,敵機抖抖翅膀,示意客機跟他走。

    陳子錕心一沉,洩密了,敵人出動戰鬥機意圖俘獲自己和吳開先。

    「將軍,怎麼辦。」飛行員的聲音有些顫抖,專機的機動性遠遜於日機,跑是跑不掉的,以往這條線從未遭到敵機騷擾,沒想到今天倒了黴。

    「有降落傘麼。」陳子錕問。

    「有,可是下面是敵佔區,跳下去也是當俘虜的命。」飛行員道。

    此時乘客們也都醒了,紛紛過來詢問,得知敵機就在附近,一個個臉色大變,空中不比地面,再強的猛人也得吃癟。

    吳開先不停擦拭著冷汗,在機艙裡點520小說件。

    陳子錕已經開始在背傘包了,他可不會坐以待斃。

    又是一串子彈打過來,在機艙壁上鑿出幾個孔洞來,日機來硬的了。

    陳子錕打開艙門,轉身道:「我先跳,你們緊跟著,不要怕,閉上眼睛跳出去,拉開繩索就……。」

    忽然他頓住了,目光停在遠處,一架戰鷹從耀眼的陽光中飛出,雖然逆光看不見機徽,但可以確定,這是中國空軍的戰鬥機。

    隨著一陣機槍響聲,日機凌空爆炸,另一架試圖反擊,也被迅速擊落,專機內一陣歡呼,陳子錕也忍不住大呼:「好樣的。」

    那架飛機繞了一圈回來了,是一架美造p40戰鬥機,座艙內,一個頭戴皮質飛行帽的英俊年輕人向他們伸出手指,做v字形勝利手勢。

    霎那間,陳子錕熱淚盈眶,大聲道:「那是我的兒子。」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4
第五十七章 飛虎

    坐在p40戰鬥機裡的正是遠渡重洋赴美留學的陳子錕長子陳北,他的座機上塗著一個插翅的老虎,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年輕的飛行員一壓操縱桿,戰機徑直俯衝下去,又從另一側爬升過來,小夥子推開艙蓋,肆無忌憚的哇哇大叫,一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國范兒。

    另一架戰鬥機從雲層中鑽出,飛行員是個金發碧眼的洋人,緊跟在陳北側後方飛行,大概是他的僚機。

    有了戰機回航,剩下的航程自然不用擔驚受怕,順利降落在重慶白市驛機場,一行人從舷梯上下來,小北又獻寶一般來了個低空通場,幾乎是貼著地面飛過去,勁風把不少地勤的帽子都吹掉了,氣得大家破口大罵,但怎麼聽都覺得這罵聲裡帶著驕傲,帶著自豪。

    歷經無數次血戰,中國空軍的精華早就犧牲殆盡,蘇聯志願航空隊也因政治原因撤走,現在偌大的中國空域,就是日寇肆意妄為的樂園,此前陳子錕就有耳聞,美國志願航空隊初見雛形,想必小北就是其中之一,有這批新鮮血液的注入,受盡了日機欺凌的地勤們自然是歡欣鼓舞。

    p40停穩之後,小北從裡面爬出來,雙手撐著座艙來來個體操動作,這才跳下來,從飛行夾克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副墨鏡戴上,嚼著口香糖,手指插在褲兜裡走過來,完全不像國軍飛官的作派。

    吳開先一臉驚詫道:「昆吾兄,這是令郎。」

    陳子錕道:「……是啊。」

    吳開先看看陳北,再看看陳子錕,確實很像父子倆,這才點點頭:「令郎果然灑脫自如啊。」

    陳北走過來,啪的一個立正,敬禮道:「長官好,我是美國志願航空隊少尉飛行員陳北。」

    「稍息。」陳子錕還了一禮,打量兒子,整整五年沒見兒子了,陳北從少年變成了青年,個頭和自己一樣高,長的也宛若年輕二十歲時的自己,只是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勁頭。

    陳北在父親面前還是拘束了一些,敬禮之後竟有些手足無措,想了想還是很靦腆的喊了一聲「爸爸。」

    「好兒子。」陳子錕拍拍兒子的肩膀,「比你爹飛的好,誰教你的。」

    「飛虎隊的夥計們一起研究的對付日本鬼子的戰法,利用p40的速度俯衝下去,火力全開,打他個滿臉開花,一擊不中掉頭就走,絕不戀戰,日機的機動性太好,纏鬥我們不是對手……」陳北滔滔不絕的講著,陳子錕饒有興致的聽著,一旁迎接他們的車隊靜靜等待,誰也不敢打擾將軍父子團聚。

    「咳咳,昆吾兄,是不是回家再議。」吳開先笑呵呵道。

    陳子錕恍然大悟:「哎呀,讓大家久等了,走,回家。」

    又向兒子介紹這幫人:「這是中組部的吳次長,這是你雙喜叔叔,這是你劉姨的弟弟劉驍勇,你就喊舅舅吧。」

    劉驍勇比陳北大不了幾歲,基本上是同齡人,和他握手道:「別客氣,喊我名字好了。」

    眾人登車,一名地勤將陳北的座駕開過來,是一輛敞篷美國造新型越野車,年輕的少尉邀請上將軍上車,陳子錕欣然跳上副駕駛的位置,一揮手:「出發。」

    先回家和親人團聚,陳子錕這一走就是近兩年,再看重慶已經面目全非,連綿不斷的轟炸讓城市改變了摸樣,到處都是廢墟瓦礫,殘存的建築物也破敗不堪,車隊正在行進,忽然防空警報響起,街上的百姓似乎早已習慣,迅速進入最近的防空洞,小北一腳剎車將汽車停在路邊,憤怒的瞪著天上的日本轟炸機,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陳子錕見他如此膽大,暗道不愧是將門虎子,便也陪著不下車。

    吳開先等人也匆忙下車,向防空洞奔去,看見陳子錕父子在車上端坐,吳開先喊道:「陳將軍,躲躲吧,「見他們不動,無奈地搖搖頭,先進了防空洞。

    「日本人轟炸是有規律的,昨天炸過這個區域,不會重複轟炸。」陳北解釋了不躲避的理由,陳子錕心中慚愧,兒子不但勇敢而且足智多謀,比自己強多了。

    經日本轟炸機這麼一折騰,回家的路程又耽誤了半小時,警報解除繼續上路,終於來到新的陳公館,原來棲身的小洋樓已經在轟炸中化為瓦礫,現在一家人都住在郊區的幾間平房裡,有一小塊田地種菜養花喂雞,有壓水井,還有自家挖的防空洞。

    一家人終於團聚,除了尚在美國的嫣兒和在香港的岳父母,基本上到齊了,姚依蕾帶著鑑冰夏小青林文靜劉婷等人張羅了一桌酒菜為丈夫接風,陳南已經是十二歲的少男,見了父親竟有些害羞,最可愛的當數小女兒陳姣,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粉嫩嬌憨,人見人愛。

    飯菜齊備,陳子錕端起一杯酒道:「這第一杯,我敬你們幾個,家裡全靠你們張羅,辛苦了。」

    姚依蕾道:「我們不辛苦,真正苦的是老百姓,六月的時候日本人來轟炸,防空洞裡悶死了兩萬人,整車整車的往外拉屍體,仗打了四年了,老百姓的血都快流乾了,這第一杯酒,咱們祭奠死去的同胞吧。」

    眾人默默將酒水灑在地上,然後才開始吃飯,重慶物資緊張,飯菜花樣不多,有雞有菜,雞是自家喂養的,青菜是自家種植的,味道別樣的香。

    吃完了飯,夫人們忙著收拾,父子倆來到院子裡談話,陳子錕遞給兒子一支菸,陳北驚詫的看著父親,他小時候偷家裡的香菸抽,被爹狠狠打了一頓呢。

    「你是大人了,抽吧。」陳子錕道。

    陳北笑笑,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古巴雪茄遞過來:「爸爸,嘗嘗這個。」

    陳子錕呵呵一笑,接過來咬掉雪茄頭,陳北熟練的擦著zippo火機幫父親點燃,開始談論父子倆都感興趣的話題。

    原來陳北所屬的部隊是美國志願航空隊,飛行員都是志願來華助戰的美國人,隊員月薪七百五十美元,擊落一架日機,獎勵五百美元,這年頭法幣貶值,美元和黃金掛鉤,是絕對的硬通貨,飛行員的月薪頂得上五個大學教授的收入,高的簡直離譜。

    「原來是僱傭軍,你們的頭兒是誰」陳子錕道。

    「是克萊爾李陳納德上校,我是在美國被他招募的。」提起自己的指揮官,陳北一臉崇拜之色。

    「哦,是克萊爾啊,以前在杭州筧橋中央航校當過教官,我認識他。」陳子錕點頭讚許,「他是個好的飛行員,天生喜歡在空中打仗,喜歡刺激的感覺,是個好戰分子。」

    「但我們都應該痛恨戰爭,不是麼。」陳北道。

    「當然,但痛宰小日本不在此列,那是一種享受,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敵機伏擊我的專機的。」

    「哦,是情報部門截獲了日軍的電報,所以派飛虎隊雙擊編組出擊,說起來我還要謝謝您,以身為餌,幫我賺了一千美金。」

    ……

    短暫的團聚後,陳子錕前往軍委會述職,卻被告知委座正在前線視察,讓他等幾天再來,這一等就是一個星期,正好用來拜會各路戰友。

    閻肅、陳啟麟、薛斌等老部下都來到陳公館聚會,大家把酒言歡,酒過三巡後,薛斌道:「大帥,有個事情我得告訴你。」

    陳子錕見他一臉嚴肅,心中一凜,道:「說吧。」

    「我……要結婚了。」薛斌道。

    「哦,這是喜事啊,女方是哪兒的,日子定了麼。」

    「說起來還要感謝嫂子們幫我撮合,新夫人是幫小南針灸的女大夫,叫蔣倩倩,世代行醫,在重慶開了一家醫館叫杏林春,她人好,和我倆兒子也投緣,就是家裡反對,好事多磨,費了不少周折終於把事兒定下了,日子是請先生看的,陰曆十月二十,不知道大帥能不能參加。」

    陳子錕先道了恭喜,又說:「那是年底了,軍務繁忙,可能無法參加了,讓你嫂子們代我多喝兩杯吧。」

    這話說的早了些,陳子錕在重慶一待就是一個月,愣是沒被委員長接見,好在江北軍務不忙,又有蓋龍泉和陳壽鎮著,不然他真放心不下。

    九月底,委座終於接見了陳子錕,蔣介石的官邸也在轟炸中被摧毀,換了一處地方居住,相對簡陋許多,戰爭期間就連國家領袖也不得不屈尊就簡,可見抗戰之艱難。

    蔣介石對陳子錕在江北的戰績大加讚譽,表示要頒發勛章給他,整個會見過程熱情洋溢,但卻讓陳子錕感受到一絲異樣,委座似乎生分了許多,笑容中攙雜著一些別的東西。

    果然,蔣介石說:「子錕領導能力很強,把你放在江北這個局部戰場實在是屈才了,你暫時留在重慶吧,軍委會有更重要的擔子交給你。」

    陳子錕道:「委座,江北的軍務離不開人啊。」

    蔣介石早有安排,道:「陳啟麟傷癒歸隊,我準備讓他接替你出任江北遊擊區司令,他是你的老部下了,做事你一定是放心滴,對不對。」

    陳子錕明白自己在親王事件和對共產黨的態度問題上得罪了老蔣,這次回來述職就是早有預謀的,調虎離山,趁機架空,從此江北無寧日矣。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桿道:「委座所言極是。」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6
第五十八章 婚禮與戰爭

    陳子錕就這樣被剝奪了兵權,新職務一直沒有著落,只能賦閒在家,剛開始還時常去軍委會打聽,後來乾脆不去了,在家種菜喂雞,修身養性。

    陳啟麟在臨行前拜會了陳子錕,他身兼雙重身份,既是蔣介石的學生,又是陳子錕的兄弟,是雙方都能認可的人選,他問陳子錕有什麼要囑咐的麼。

    「在美國參戰之前,切記保存實力,不要和日寇爭一時之長短。」陳子錕躺在籐椅裡,閉著眼睛說道。

    陳啟麟淡然道:「知道了。」

    陳子錕道:「仗已經打了四年,犧牲的都是中華民族最優秀的兒女,苟活在後方的都是什麼人你也知道,投機鑽營,唯利是圖,見風使舵,這場戰爭不是優勝劣汰的選擇,要為民族留一些種子。」

    「是。」陳啟麟的語氣凝重了一些。

    「雙喜跟我當了十幾年副官,也該出去練練了,你把他帶去隨便給個官乾乾,劉驍勇是江北軍官學校出身,小夥子打過不少硬仗,可擔大任。」

    「是。」

    「還有一點,不要輕易和共產黨開戰,我和他們有過君子約定。」

    陳啟麟眉頭一皺,但還是沒說什麼。

    「好了,軍務緊急,你去吧,我不留你吃飯了。」陳子錕擺擺手。

    陳啟麟起身,敬禮,轉身,戴上軍帽出去了,正遇到小南進來,乖乖喊了一聲陳叔叔。

    小南在蔣倩倩的針灸治療下已經漸漸恢復了聽力,現在聽說能力都和正常小孩差不多,為了鍛鍊他,劉婷把他放到重慶普通小學裡讀書,搞的說話略帶一點川味。

    陳南是收養的孩子,而且從小殘疾,陳子錕和他的交流也不夠多,孩子對這位父親一直心存畏懼,他進了院子,看見父親躺在椅子上,便低頭喊了一聲爸爸。

    「小南迴來了,到爸爸這兒坐一會。」陳子錕指指面前的小板凳,小南坐下,有些緊張,不過很快就放鬆下來,他發現原來爸爸其實一點也不凶,反而風趣親切的很。

    父子倆其樂融融的時候,劉婷進來了,打發兒子去玩,自己坐在凳子上道:「從軍委會瞭解到最新情況,美國調停失敗,戰爭很可能在年內爆發。」

    陳子錕道:「日美之間必有一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想這一點兩國首腦心中都有數,道理來講,開戰越晚對美國越有利,對日本則不利,我想日本一定會先下手為強。」

    劉婷道:「所見略同,我估算日本會用兵東南亞,攻佔香港、菲律賓、馬來亞、新加坡等地,將美國海軍的前進基地全部掃除,獲取東南亞的石油與橡膠,以解燃眉之急。」

    陳子錕搖搖頭:「如果我是日本決策層,會拿珍珠港開刀,那裡是美國海軍的重要基地,橫跨太平洋的重要交通樞紐,兵家必爭之地,只要擊沉美國太平洋艦隊的幾艘戰列艦和航母,太平洋上就再無對手,等美國人緩過勁來,亞洲塵埃落定,再想反攻都來不及。」

    劉婷驚詫萬分:「這也太大膽了吧。」

    陳子錕冷笑:「這算什麼,我當年出奇兵襲省城,一舉俘獲孫督軍,就是走的這個路子,日本軍部那幫參謀,難道這點謀略也沒有。」

    劉婷道:「如果真這樣發展的話,戰爭一定來的非常突然,存在上海租界和香港銀行裡的資金要盡快轉移才是。」

    陳子錕道:「我已經派人在辦了,把大額資金轉移到美國本土去了。」

    劉婷鬆了一口氣,憂愁道:「現在的米價比開戰那年貴了四十倍,法幣貶值,市面上又開始流通銀元了,要不是咱們有些家底子,早就餓死了。」

    陳子錕道:「重慶還會餓死人。」

    「是啊,不法商人囤積居奇,物價飛漲,可苦了那些吃工資的人,大學教授的薪水只相當於戰前的十幾塊錢,政府從農民手裡收取官糧,倒手賣給不法商販賺取差價,不少人靠這個發了橫財。」

    「政府難道不管。」

    「管,怎麼管,這些商人都是有後台的,查到最後,被查的人沒法辦,查案的倒先進去了。」

    陳子錕長嘆一聲,閉上眼睛,陪都都這副樣子,其他地方可想而知,戰爭讓很多人家破人亡,但也讓很多人發了橫財,這就是現實,不接受也得接受,他忽然想起共產黨的根據地,和陪都的情形截然相反,政治清明,減租減息,社會各階層的日子倒也過得下去,敵佔區的情況也略好,日本人施行供給制,至少餓不死人,相比之下竟然是國統區情況最差。

    劉婷又道:「戰爭持續,日本固然泥足深陷,中國也元氣大傷,財力物力接近枯竭,西南本不是富庶之地,湧進來這麼多機關和軍隊,這麼多的官員和家屬,糧食都不夠吃的,外援微不足道,軍費浩大,通貨膨脹,政府腐敗,國共兩黨互相猜忌,摩擦頻頻,再這樣下去,日本不勝也勝了,中國不敗也敗了。」

    正談著,忽然外面一陣雞飛狗跳,進來幾個穿灰布軍裝的大兵,為首的是個上尉連長,手按槍套道:「你就是這家的房主。」

    陳子錕依舊躺在躺椅上:「我是,有何貴幹。」

    連長道:「我們是高射炮連的,奉命在此駐防,你家的院子被徵用了,收拾收拾趕緊走吧。」

    陳子錕道:「你們是打算把我的院子當防空陣地還是駐地呢。」

    連長道:「那你就別管了,趕緊搬走就是,你不動手,我就讓兄弟們幫你搬了,我們這些粗人砸壞了東西你可別見怪。」

    陳子錕道:「徵用民宅用於抗日大業,我沒意見,好歹你得拿出個條文吧,還有相應的賠償款,總不能一句話就讓人搬家,我一家十幾口人,罈罈罐罐那麼多,匆忙間怎麼搬,又搬到哪兒去。」

    連長道:「你這人,話挺多啊,小心我辦你一個阻礙軍務的罪名。」

    陳子錕見他越來越橫,便道:「負責防空事務的是黃震球吧,你把他叫來,我和他說話。」

    連長一驚,這人挺內行啊,便收了威風小心翼翼道:「您認識黃將軍。」

    陳子錕道:「談不上認識,我在航空委的時候,打過一些交道。」

    連長臉上掛了笑容:「閣下在航空委是什麼職務。」

    「主任委員,後來誤傳死訊,就讓賢給周至柔了。」

    「原來是陳將軍,卑職該死,請您處分。」連長終於回過味來,啪的一個立正。

    「下去吧,別擾民,該徵用就徵用,記得給人家錢,老百姓不容易。」陳子錕道。

    連長諾諾連聲,帶著手下慌忙逃竄,以後再也沒出現過。

    ……

    轉眼到了冬天,重慶的寒冬陰冷潮濕,陳子錕渾身傷病,犯了關節炎住進了醫院,除了一些老朋友來探視之外,高層並未有任何表示,似乎已經將他這位能征慣戰的將軍遺忘。

    到了十二月八日,農曆十月二十這天,陳子錕帶領全家參加了薛斌的婚禮,會場設在軍人俱樂部,重慶物資緊張,即便結婚也搞不到足夠的酒水菜餚,只能一切從簡,以茶代酒,弄些瓜子花生招呼客人。

    薛斌比陳子錕年紀略長,四十多歲的漢子,穿著漿洗乾淨的軍裝,下巴刮得鐵青,努力使自己年輕一些,配得上二十來歲的蔣倩倩,蔣阿姨嫁給薛大伯,小孩子們最高興,尤其薛斌的倆兒子,穿著禮服當花童,,忙的不亦樂乎。

    外面鞭炮齊鳴,震耳欲聾,忽然一人匆匆進入會場,向劉婷低聲耳語了幾句,劉婷面露震驚之色,走過來向陳子錕低聲道:「果然被你猜中了,幾個小時前,日本海軍聯合艦隊空襲了夏威夷珍珠港,美國終於要參戰了。」

    陳子錕精神一振,端起茶杯道:「諸位,靜一靜,我有話說。」

    眾人安靜下來,笑眯眯地期待著他對新人的祝福。

    陳子錕道:「先聲明一下,我沒有喧賓奪主的意思,可是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大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宣佈。」

    姚依蕾道:「快說吧,別吊胃口了,是不是委座啟用你了。」

    四下一陣哄笑。

    陳子錕搖搖頭:「不用猜了,我告訴你們,美國,終於要參戰了。」

    靜了片刻,會場內突然沸騰起來,四年來中國苦苦支撐,等的不就是今天麼,美國既要參戰,勝利就不遠了。

    「我提議,為新人,為勝利,為苦難深重的祖國,乾杯。」陳子錕高舉起茶杯。

    「乾杯。」歡呼聲響徹雲霄。

    又過了兩日,偷襲珍珠港事件的具體細節漸漸傳到重慶,據說美國太平洋艦隊損失慘重,戰列艦皆被擊沉,航母因為出港航行受損較輕,死傷人員數千,可謂慘烈至極,最重要的是日本發動的是突然襲擊,在珍珠港被摧毀後才遞交的宣戰書,這勢必激起美國人的怒火。

    僅隔一日,美國國會通過對日宣戰,中國緊隨其後也對日本、德國、意大利正式宣戰。

    第二次世界大戰終於隨著美國的加入而拉開大幕。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7
第五十九章 孔二小姐和洋狗

    日本對英美宣戰後,租界和香港都成為不安全的所在,此前為躲避戰禍寓居在香港的大批民國高官名人的安全成為重慶政府的頭等大事。

    重慶,珊瑚壩民航機場,一群人翹首以盼,等待親人歸來,陳子錕和姚依蕾也在其中,岳父母姚啟楨夫婦就在這趟航班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冷風吹過空蕩蕩的機場跑道,所有人凍得瑟瑟發抖卻依然緊盯著天際,忽然一個黑點出現在雲端,眾人歡呼雀躍,來了。

    香港飛來的「空中行宮」號降落了,迎接人群圍上去,卻被一隊憲兵驅逐開來,幾輛黑色大轎車徑直開上跑道,停在舷梯下面,先下來的孔祥熙夫人宋靄齡以及她的一對兒女,其中一個身材矮小卻穿著高筒馬靴的小傢伙,趾高氣揚旁若無人,大概就是傳說中孔祥熙最頑劣的女兒孔令俊了。

    隨後下機的是十幾個管家傭人和大量箱包行李,最後還有一群洋狗。

    孔夫人的隨員下完,其他客人才下機,不過只有區區七八個人,只帶隨身行李,穿的還是適應香港季節的衣服,一下飛機冷的打噴嚏流鼻涕。

    「爹地媽咪怎麼不在飛機上。」姚依蕾抓住了陳子錕的胳膊,滿臉都是憂色。

    其他人則拉住飛機上下來的旅客詢問為何很多預定坐這次航班的人沒來,那些旅客忿忿不平的講起在香港登機時的經歷,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原來按照本來計畫,飛機是要坐滿下野政客與商界名流的,先登機的是宋靄齡一家,孔二小姐為了給狗騰座位,把當年的南天王陳濟棠夫婦趕了起來,陳濟棠當年雄霸兩廣,是和蔣介石分庭抗禮的人,豈能受此折辱,於是和孔二小姐吵起來,這下可好,惹怒了孔令俊,喝令保鏢強行將陳濟棠夫婦趕下飛機,親自霸在機艙口把守,把孔家的丫鬟傭人老媽子連帶行李全都搬上來,據說行李中還有一個專用馬桶,這些物件把飛機擠得滿滿噹噹,其他旅客自然上不來。

    而這些無法登機的旅客中,就有姚啟楨夫婦。

    大家本分悲憤莫名,卻敢怒不敢言,轉臉看去,身穿裘皮大衣的宋靄齡正和一臉諂媚之色的機場主任在汽車旁說話呢,孔二小姐牽著兩條高大健碩的猛犬,穿著馬靴的兩條腿叉開站著,不可一世。

    孔祥熙當過行政院長和財政部長,又是孫中山和蔣介石的連襟,可謂權傾朝野,富可敵國,俗話說宰相門口七品官,他家的狗都能享受到比陳濟棠還高的待遇,誰敢說個不字,但陳子錕不認他這一套,當場破口大罵:「操你娘的孔祥熙,禍國殃民,該殺,該殺,該殺。」

    姚依蕾嚇得花容失色,猛拉他的衣袖:「他們還沒走呢。」

    旅客們也都驚訝萬分,心說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孔夫人和孔二小姐的面辱罵孔祥熙,這不是嫌命長麼。

    果然,宋靄齡和孔令俊都聽見了罵聲,孔夫人到底涵養高些,沒有當場發飆,孔令俊可沒那麼好的脾氣,平日裡只有孔二小姐欺負別人,今天居然有人主動罵上門來,到讓她有些欣喜,終於可以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斃人玩了。

    孔令俊牽著兩條比特犬走上去,叉著腰冷著臉掃過眾人,操著公鴨嗓問道:「誰罵我爹。」

    「老子我。」陳子錕挺身而出,居高臨下看著孔二小姐。

    「你有種就當著我的面把話再說一遍。」孔二小姐道,幾個保鏢遠遠的望著這邊,二小姐不發話,他們暫時不會過來。

    「我說的是,操你娘的孔祥熙,聽明白麼,就是說,操你奶奶,孔二小姐。」陳子錕慢聲細語的解釋給她聽。

    孔令俊當場就爆了,鬆開狗繩大喝一聲:「咬他。」

    兩條通人性的比特犬早就躍躍欲試了,大嘴裡閃爍著獠牙和涎水,主人放開繩子的一瞬間,它們就撲了出去,目標是陳子錕的咽喉。

    驚叫聲四起。

    說時遲那時快,陳子錕使出多年未曾示人的佛山無影腳,迅如閃電的一擊之下,即便是武林高手實打實的挨一下也要受重傷,遑論兩隻畜生,兩條狗飛出去老遠,嗚咽幾聲,狗嘴裡噴出一股黑血,死了。

    孔二小姐520小說瞪出眼眶來了,既心疼愛犬,又出離憤怒,眼前這個男人太猖狂了,居然敢當面殺死自己的狗。

    保鏢們圍了上來,虎視眈眈,只等孔二小姐一聲令下。

    陳子錕從容不迫的解開大衣扣子,露出腋下的槍柄來,征戰多年的猛將在臨戰狀態下散發出的凜冽殺氣讓保鏢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機場主任也跑了過來,忙不迭的勸架:「二小姐息怒,陳總司令息怒。」

    孔令俊雖然無法無天慣了,但是絕非沒有腦子的蠢貨,知道什麼人能欺負,什麼人不能欺負,眼前這位漢子敢在機場開槍,肯定是位高權重之人,一殺了之的話,怕是要給爹娘帶來一些麻煩。

    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方身手極為利落,真打起來未必能佔到便宜。

    「你是誰。」孔二小姐質問道。

    「回家問你三姨夫去。」陳子錕挽起驚慌失措的姚依蕾,揚長而去。

    孔二小姐七竅生煙,幾次想拔槍從背後把他打死,但是總覺得這男人背後似乎生著眼睛,貿然拔槍,怕是自己先死。

    宋靄齡走了過來,看到血泊中的兩條狗,心疼的直搖頭。

    孔令俊道:「媽咪,那人是誰。」

    宋靄齡道:「陳子錕,你舅舅的好朋友。」

    孔令俊念了好幾遍,將這個名字牢記心間。

    ……

    委座臨時官邸,宋美齡回到臥室,孔令俊撲過來摟住姨媽,先撒了一會嬌才道:「姨媽,有人欺負我。」

    「我們的詹妮特不去欺負人就是好的了,怎麼會被別人欺負。」宋美齡笑道。

    「真的,他把薩利和傑克都打死了,當著我的面動的手。」孔令俊眼淚都流出來了,想到當時的情景,委屈的泣不成聲。

    宋美齡這才認真起來:「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是一個叫陳子錕的人,姨媽,你一定要幫我出氣啊。」

    「是他……」宋美齡猶豫起來。

    「姨媽,怎麼了,他很厲害麼,您也怕他。」孔令俊察言觀色,覺得不妙。

    宋美齡勉強笑笑:「這裡面一定有誤會,陳子錕是姨媽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怎麼會欺負你呢。」

    孔令俊急了:「我媽咪也在場呢,你不信可以問她,對了,陳子錕還罵我爸爸來著。」

    宋美齡是什麼人,豈能偏聽一面之詞,敷衍道:「好了,你剛從香港回來一定很累,早些休息,這件事姨媽會幫你問問的。」

    「嗯,姨媽一定要幫我報仇啊。」

    哄走了難纏的外甥女,宋美齡拿起電話想打給陳子錕,想了想卻又放下了,來到蔣介石的辦公室,見他正在伏案工作,走過去幫他按摩著雙肩:「達令,有什麼好消息。」

    蔣介石站起來,嘆口氣,拿起茶几上的《大公報》摔在宋美齡面前:「看看這幫記者幹的好事。」

    宋美齡定睛一看,正是大姐的負面消息,說什麼宋靄齡的洋狗佔了陳濟棠的座位,導致許多政要滯留香港,可能會落於敵手云云。

    蔣介石道:「抗戰正在緊要關頭,這些記者只盯著陰暗面,就不會多報導一些前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我看是要讓戴笠好好調查一下了,還有你那個大姐和外甥女,也是喜歡添亂的角色,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宋美齡全明白了,柔和的笑笑:「事情怕沒這麼簡單,大公報是cc派控制的,二陳和大姐夫素來不和,怕是想藉機生事,至於詹妮特,已經有人教訓過她了。」

    「哦,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陳子錕,據說他在機場宰了大姐家的兩條狗。」

    「殺人了。」蔣介石眉頭一皺。

    「不是,是真狗,子錕性子烈,詹妮特碰上他活該倒霉,這孩子,也該有人管管她了。」

    蔣介石沉吟片刻道:「陳子錕這是借題發揮啊,我知道他心中對我不滿,他是不明白我的苦心,中國不會亡於日本,但會亡於共產黨啊,他既然同情共產黨,就再坐幾年冷板凳吧,等想清楚再說。」

    ……

    陳子錕回到家中依然餘怒未消,岳父母年齡大了,身邊又沒人照應,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筆帳該找誰去算。

    姚依蕾卻替丈夫擔憂,招惹了孔祥熙可不是好事,那孔二小姐更是凶悍跋扈之輩,據說當年在南京開車橫衝直撞,把攔路交警一槍打死,後來也不了了之,惹上這號人,不值得。

    如今陳子錕沒權沒兵,孤家寡人一個,拿什麼去和人家斗。

    鑑冰和林文靜聽說以後也很擔憂,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建議陳子錕找人說和,冤家宜解不宜結。

    陳子錕冷笑:「我堂堂陸軍上將,還怕她一個小丫頭不成。」

    夏小青也道:「對,大不了魚死網破,咱們去延安投共產黨去。」

    眾人被夏小青的驚天言論嚇壞了,姚依蕾忙道:「可別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忽然外面傳來爽朗笑聲:「我已經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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