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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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3
第二十章 前瞻

    洗胃之後,李士群並無大礙,心中稍定,可是過了兩日,忽然上吐下瀉,痛苦不堪,經醫院檢查,症狀類似霍亂,無藥可救。

    嚥氣的時候,李士群的身體已經萎縮的很小,面孔皮膚皺巴乾癟如同八旬老者,他以微弱的聲音交代手下,要為自己報仇,然後一命嗚呼。

    後來才知道,李士群中的日本人秘密研製的阿米巴病毒,系用患霍亂的老鼠糞便培育出的劇毒,中毒後並不立刻出現徵兆,而是快速繁殖細菌,三十六小時後開始上吐下瀉,耗盡全身水分而死,死亡過程極其痛苦。

    叱咤一時的七十六號特工主任,令上海市民聞風喪膽的特務頭子李士群就這樣被日本人害死了,死時年僅三十八歲,因為不是死在宴會當場,所以岡村中佐完全沒有干係,事後還假惺惺的前來悼念,李士群的遺孀和部屬敢怒不敢言。

    吳四寶是死於李士群之手,而李士群又是被羅君強聯合日本人毒死,自此七十六號風光不再,漸漸沒落,汪精衛明知愛將是被日本人害死,也只好接受現實,派代表弔唁,另撥五萬撫卹金,而如今貨幣貶值,一雙玻璃絲襪都要二十萬,五萬隻能買幾個花圈而已。

    李士群死了,可謂皆大歡喜,無論是偽政府、日本人抑或是重慶方面與新四軍,都去了一根眼中釘肉中刺,大家繼續忙著撈錢,局勢一天緊似一天,太平洋戰場打得屍山血海,消息靈通人士透露,本來防備老毛子的關東軍精銳都調到南洋去了,可見兵力缺口之大。

    上海各種資源稀缺,最緊張的是燃煤和汽油,電廠缺煤,只能拉閘限電,可奇怪的是那些有後台的賭場舞廳卻徹夜亮燈,用起電來毫無顧忌,有車階層都買不到汽油,只能改裝汽車,在後面安一個燒木炭的黑鐵鍋爐,到後來連木炭都買不到,只能停在車庫裡,而那些依附於日偽的暴發戶們卻一輛接一輛的換豪華大轎車,天知道他們是哪裡弄來的新車和汽油。

    虹橋機場,一架沒有任何標識的運輸機降落下來,御機關的工作人員早早等候在此,飛機上卸下一輛新款別克牌小轎車,油漆鋥亮,車輪嶄新還帶著毛刺兒,這是從重慶運來的走私貨,雖然還在打仗,但這種秘密交易已經進行了很久,走私的飛機往來於重慶與上海之間,雙方的戰鬥機都視而不見,一路暢通。

    卸貨完畢,飛行員應邀來到十里洋場,先去新雅飯店吃大餐,然後百樂門跳舞,晚上賭場伺候,贏了是自己的,輸了算燕次長的,末了還給安排一個舞女陪宿,第二天一早,飛行員揣著鼓鼓囊囊的小費,帶著一箱子充作貨款的古玩玉器名人字畫回重慶去了。

    ……

    重慶某高級沙龍,政界學界的一些要人和美國朋友歡聚一堂,大談政治形式,從戰區回來的陳子錕也在其中,如今他風頭正健,隱隱成為國民黨內政學系的代表人物之一。

    林文龍也在座,他是西南聯大的教師,民盟成員,經常在報紙上發表時政評論,在重慶文化界是個名人,他說:「當今的中國分為三個,一個是日本人統治下的傀儡中國,一個是國民黨統治區的封建中國,一個是共產黨統治區的民主中國。」

    有人道:「林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中國的希望在共產黨身上。」

    林文龍道:「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認為,唯有民主才能救中國。」

    新華社的阮銘川翹著二郎腿道:「可惜啊,最民主的地方卻被大軍包圍,國軍包圍陝北的部隊從十四個師增加到二十一個師,精銳軍隊不去前線打日本,朝自家人磨刀霍霍,真是荒唐、可笑,可嘆,可悲啊。」

    林文龍道:「可不是麼,若不是顧忌美國友人的面子,蔣某人早就下手了。」說著看看正在不遠處和陳子錕談笑風生的美國大使館秘書戴維斯。

    戴維斯是史迪威的政治顧問,和周恩來關係良好,曾經向華盛頓建議在陝北設立總領事館以及派出軍事觀察團,並且分配美援物資給共產黨軍隊,持這種觀點的並非他一人,在國統區生活越久,就越有這樣的想法,國民黨腐敗不堪,軍隊士氣低落,長官貪污成風,政治派系紛爭不止,無意抗日,只想坐享其成,等待美國打敗日本,這樣的政權已經爛透了,和朝氣蓬勃的共產黨相比,簡直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暮老人。

    陳子錕在華盛頓工作了一段時間,掌握了許多政治軍事上的專業詞彙,和戴維斯相談甚為投機,聊到延安已經擴建機場等待美軍代表團光臨時,忽然有人闖進來大喊道:「好消息,意大利投降了。」

    頓時一片寂靜,陳子錕最先反應過來:「消息確實麼。」

    「千真萬確,bbc的廣播,意大利正式宣佈投降。」來人興奮無比的答道。

    一片歡騰,林文龍高叫:「開啤酒,我請。」

    陳子錕笑道:「還輪不到你請,今天我買單。」拿了一瓶啤酒與戴維斯對飲,聳聳肩說:「其實意大利投降未必是好事。」

    「哦,陳將軍的看法很奇特,可以解釋一下麼。」戴維斯道。

    陳子錕道:「要不是意大利海軍不爭氣,一直滅不掉馬耳他的英國分艦隊,陸軍在北非拖累,隆美爾豈能敗給蒙哥馬利,現在投降了,過一段時間少不得還要向軸心國宣戰麼,這樣一來,德國少了一個累贅,盟國卻多了一個豬一般的隊友,豈能是好事。」

    戴維斯哈哈大笑:「很有趣,不過還是值得幹一杯。」

    聚會結束時,很多人喝的酩酊大醉,陳子錕將醉酒的林文龍放進自己汽車,驅車回府時,發現後面有一輛汽車不緊不慢的跟著,立刻停車在路邊店舖借了電話打了一通,繼續上車前行一段距離,索性下車走了過去質問,對方很客氣的出示了中統重慶統調室的證件,還反問他:「有問題麼。」

    陳子錕冷笑一聲:「跟著我做什麼。」

    「陳將軍,重慶的路不是您一家的吧。」一個滿嘴黃牙的中年特務不陰不陽的回敬道。

    陳子錕道:「那好,願意跟就繼續跟,別怪我沒提醒你。」

    上車又開了一段路,中統的車輛依然跟在後面,忽然車燈大亮,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四輛威利斯吉普車前後堵住了軍統的汽車,從上車跳下來一幫頭戴船型帽的空軍小夥,不由分說將倆特務從車裡拖出來就打,一頓胖揍之後,還把車燈和車玻璃給砸爛了,輪胎放了氣,這才揚長而去。

    倆特務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擦擦臉上的血,好在對方下手有分寸,沒傷到骨頭,遠遠兩個巡警望著這邊,不敢過來詢問。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了。」黃牙特務沖巡警罵了一聲,噝噝抽著冷氣:「格老子的,門牙鬆了,這幫瓜娃子,連中統局的也敢打。」

    他的搭檔道:「人家是飛虎隊啊,沒地方講理去,認了吧。」

    ……

    陳子錕回到家裡,已經五歲的小女兒陳姣顛顛跑過來,奶聲奶氣喊著爸爸,卻見爸爸從車裡把舅舅搬了出來,趕忙跑回去把媽媽找來,大家一起將林文龍抬進客房休息。

    「怎麼喝成這樣。」林文靜責怪道。

    陳子錕將意大利投降的喜訊一說,眾人俱是欣喜萬分,不過當陳子錕說出被中統特務盯梢一事,大家就愁眉不展了。

    「想必是你力主武裝八路軍,惹惱了最高當局,這才授意中統盯你的。」林文靜道。

    陳子錕道:「非也,我做這些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不需要暗中盯梢,再說我的身份在這擺著,誰也不敢動我,中統特務是沖文龍來的,他這段時間在報紙上發表的文章都很激進,怕是上了黑名單了。」

    林文靜傷心道:「這可怎麼辦,文龍在北平上大學的時候就熱衷政治,性子又耿直,早晚害了自己。」

    陳子錕道:「軍事和政治是男人永恆不變的愛好,文龍讀的書多,思考的就多,熱衷政治沒什麼不好的,總比貪錢貪色的好,世事無常,誰能保證國民黨一黨獨大的局面還能維持幾年。」

    林文靜道:「這話也就是自家說說,外面可不敢亂說。」

    陳子錕一笑置之。

    時間尚早,陳子錕到書房看報紙,順手扭開收音機,點上小煙袋吞雲吐霧,林文靜進來默默站在他身後,幫他捶著肩膀。

    「你剛才說大局會有變化,到底什麼意思。」林文靜問道。

    「日本戰敗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中國便會面臨兩個選擇,一是施行民主,二是打內戰。」陳子錕道。

    「既得利益集團是斷不會放棄權力的,所以面臨內戰的可能性最高。」林文靜雖是女流之輩,但也是參加過學生運動的知識分子,對政治形勢的把握很準確。

    陳子錕轉身握住她的手:「這就是我極力贊同以美援武裝八路軍的原因,他們越強大,蔣介石是越不敢發動內戰,我相信在美國的協調下,國共兩黨能放下武器,以選票來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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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軍分區

    林文靜憂慮道:「恐怕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中國人口基數大,受教育程度低,再加上幾千年的封建統治,想在短時間施行普選,難度太大。」

    陳子錕道:「那麼依照你的看法,什麼時候才能進行普選。」

    林文靜想了一下道:「起碼要一代人的努力,到1960年代差不多就可以了。」

    陳子錕輕笑:「你太小看老百姓的素質了,就連原始氏族社會都能公平選舉出族長,現代社會難道不行,在共產黨掌權的區域,已經實現了基層普選,老百姓很看重自己的選票,我親眼目睹過他們的選舉過程,很科學,很公平公開公正,底層勞動人民的生存智慧是很高的,永遠不要低估他們,所以關鍵還是在於掌權者願不願意放權。」

    林文靜道:「蔣某人是斷不會放權的。」

    陳子錕道:「國民黨派系眾多,桂系李宗仁白崇禧從來就不服老蔣,宋慶齡何香凝這些老資歷也對他很有意見,就算是嫡系的何應欽、陳誠也難保不心懷鬼胎,到時候就算他不想放,也得放了。」

    林文靜道:「據說清末時期,張之洞臨死前要求攝政王載灃善待百姓,載灃卻說,不怕,有兵在,如今蔣某人兵權在手,只要是要做困獸之鬥的。」

    陳子錕道:「張之洞下面還有一句話,國運盡矣,如果蔣某人敢發動內戰,國民黨的氣數就到頭了。」

    林文靜點點頭:「你呀,又要管外交協調,又要管前線打仗,還要操心國家大事,才四十出頭的人,兩鬢都白了,可要多注意身體啊。」

    陳子錕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就是個拉洋車的出身,能混到今天不容易,該有的我都有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下半生就獻給我災難深重的祖國吧,我是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了,可不論是哪個人,哪個組織能把中國往光明道路上帶,我陳子錕甘願生死相隨,哪怕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林文靜趕緊摀住他的嘴:「別生生死死的掛在嘴上,姣兒才五歲呢。」

    陳子錕道:「老了,小北已經二十多了,再過兩年就該結婚生孩子了,咱們就是當爺爺奶奶的人了,對了,算起來趙子銘的媳婦也該有動靜了,大海哥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

    ……

    趙子銘此時正在禁閉室裡生悶氣,特務連在一次伏擊中活捉了三個鬼子兵,被他澆上汽油活活燒死了,違反了組織紀律,受到嚴厲批評,先關一星期的禁閉再說。

    誰也不敢真把趙子銘怎麼著,所謂禁閉室就是一間寬敞的穀倉,裡面堆著麥草,躺著舒坦的很,到了飯點,警衛員程栓柱還會來送飯。

    「叔,俺支持你,全連弟兄都支持你,俺知道,你這是給俺爹報仇呢。」栓柱紅著眼睛說道,他爹程石在不久前在一次戰鬥中犧牲,趙子銘一直憋著這口氣,好不容易活捉幾個鬼子,自然要宰了祭奠兄弟在天之靈。

    「沒事,不就宰了三鬼子麼,不是事兒,武司令不會把我怎麼著的。」趙子銘拍拍栓柱的腦袋,拿起烤紅薯啃了一口。

    栓柱道:「聽說這事兒已經武司令也壓不住,特委已經知道了,要嚴辦你哩。」

    「操,這幫雜碎,有能耐沖日本人使去,就會整自己人。」趙子銘才不在乎,躺在麥草堆上,嘴裡叼著一根草棒子,優哉游哉。

    「我聽司令部的通信員說,他們要撤你的職務哩。」栓柱道。

    「撤就撤,老子不稀罕。」趙子銘道。

    栓柱收拾東西出門,看到兩個軍裝嚴整的男子在司令部李參謀的陪同下走來,頓時緊張起來,靜靜站在一旁。

    李參謀推開門道:「趙連長,起來一下,軍分區保衛處的同志有話問你。」

    保衛處的幹事皺了皺眉:「你們的禁閉室都沒有鎖麼。」

    李參謀大大咧咧道:「條件有限啊,再說趙連長只是犯了錯誤,用不著鎖。」

    保衛幹事冷冷看了他一眼,轉向屋裡的趙子銘:「趙子銘,你收拾一下,跟我們走。」

    趙子銘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拍拍衣服:「去哪兒,幹什麼。」

    「去了你就知道。」另一個幹事不耐煩的答道。

    這一刻,趙子銘心中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年蘇區政治部保衛處的人就是這樣把父親抓去的,屈辱、憤怒、仇恨、委屈的複雜感情瞬間充斥了他的內心,眼睛一瞪道:「少他媽來這套,老子無罪。」

    保衛幹事氣得發抖,沒見過這麼毫無組織紀律的人,當即怒道:「有沒有罪,是組織決定的,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再這樣,就把你綁起來。」

    趙子銘道:「你敢綁我,你動老子一下試試。」

    保衛幹事腰帶上有一支配槍,用紅綢子包裹著放在皮套裡,這就要掏槍,趙子銘豈能容他動作,一腳踢出去,小幹事摔了個四仰八叉,另一人大驚失色,也要拔槍,早被栓柱在背後一悶棍打倒。

    保衛幹事氣得大叫:「警衛連,快來人,抓反革命,抓叛徒。」

    李參謀急死了:「老趙,你這是干啥。」

    趙子銘氣得太陽穴突突跳,沖李參謀一拱手道:「我知道上面有人一直看我不順眼,這回是要藉機整我,我得找葉雪峰把事兒說清楚。」說罷大踏步而去。

    特務連依然是當年抗日救國軍第十三路的老底子,隊伍已經擴充到一個營的規模,但依然是獨立連的編制,駐地就在附近,當趙子銘趕過去的時候,司令部警衛營已經趕到,雙方正在對峙。

    「誰敢動我的弟兄。」趙子銘大喝一聲,走上前來,警衛營的戰士都佩服他,一步步向後退。

    關鍵時刻,葉雪峰趕到現場:「都把槍放下。」

    警衛營戰士先放下了槍,特務連的人卻依然舉著槍,他們都是短槍居多,毛瑟二十響平端著,歪戴帽子敞胸露懷,一副痞子相,軍分區保衛處的倆幹事氣得直抖手:「這是嘩變,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可言。」

    葉雪峰冷著臉道:「兩位同志,請不要火上澆油好不好。」

    兩人畢竟級別不高,悻悻住了嘴。

    葉雪峰道:「老趙,讓同志們把槍放下。」

    趙子銘一擺手,特務連的弟兄們這才放低槍口。

    葉雪峰道:「老趙,你不要誤會,組織上不過是進行例行問話,沒有大事。」

    趙子銘道:「媽的,這倆癟犢子要綁老子,老子打日本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那兒和泥巴玩呢。」

    兩位幹事怒火萬丈,卻不得不強壓著,真激起嘩變,他倆可擔不起責任。

    葉雪峰道:「同志們,沒事了,都回去吧,老趙,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軍分區把事情說清楚。」

    趙子銘想了想,腦子裡閃過葉唯挺著肚子的樣子,自己就要當爹了,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鬧事,於是點點頭道:「好吧。」

    一場危機化解,趙子銘在葉雪峰的陪同下來到軍分區政治部,政治部主任姓馬,一口湖北話,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詳細詢問了趙子銘殺俘之事,做了記錄之後說:「冒的事,殺的總歸是日本鬼子撒,時間不早了,先住下,明天請示司令員之後,就把案子銷了。」

    當晚趙子銘就睡在招待所,條件還不錯,次日早上見到葉雪峰,發現兩眼通紅,似乎沒睡好的樣子,問他昨晚幹啥去,葉雪峰只是疲憊的笑笑,沒說話。

    政治部馬主任繼續和小趙談話,他笑眯眯問道:「小趙同志,你似乎還有些問題沒有交代。」

    趙子銘道:「昨天不都說了麼,宰了三個鬼子,再沒別的了。」

    「再想想。」馬主任點上一支菸,依然笑容滿面。

    趙子銘冥思苦想一陣:「實在想不出,沒事我先走了。」

    馬主任掐滅菸頭:「你想不起來,我給你提個醒,來人吶,把東西拿進來。」

    一個保衛幹事提了個網兜進來,裡面儘是煉乳、罐頭、奶粉、糕點之類的東西。

    趙子銘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太陽穴突突的跳,他沉聲質問:「你什麼意思。」

    這些營養品都是趙子銘帶給葉唯的,竟然出現在馬主任這裡,說明葉唯也受到了調查,說不定已經被保衛部門羈押了。

    「什麼意思,那要問你了。」馬主任又點燃一支菸,胸有成竹的看著趙子銘:「坐下。」

    趙子銘惡狠狠瞪著他,慢慢坐下。

    「你有嚴重的違紀問題,還有重大的經濟問題,在軍分區多住幾天吧,什麼時候把事情交代清楚,什麼時候走。」馬主任道。

    趙子銘冷笑:「要是說不清楚呢。」

    「那就軍法審判,開除軍籍,坐牢。」

    「操你媽的,別以為說一嘴湖北話老子就不認識你,馬家老六,你丫挺的敢動我。」趙子銘一拍桌子又站了起來。

    房門突然打開,兩個膀大腰圓的保衛戰士衝了進來,扭住了趙子銘的胳膊。

    趙子銘兩條胳膊如同鐵棍,紋絲不動,忽地發力一震,兩個戰士撞到了牆上,馬主任想跑,被他一把拽了回來,缽盂大的拳頭揮起來,雨點一般落下。

    「住手。」門外傳來葉雪峰的厲喝,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趙子銘鬆了手,馬主任如同爛泥般癱在地上,一張臉變成了豬頭,早已人事不省。

    「姓馬的故意整我,丫底子不正,他爹是北京城的惡霸,他也不是好東西,不信你就去訪訪。」趙子銘面對槍口毫不畏懼,昂然撞開葉雪峰,揚長而去,出門見院子裡一匹神駿無比的白馬,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也不管是誰的,解了韁繩騎了就走。

    馬伕在後面追著喊:「停下,那是余司令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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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拍兩散

    趙子銘闖下了滔天大禍,把軍分區政治部主任給打了,還把司令員的戰馬騎走了,他卻跟沒事人似的,跑到了衛生隊去找葉唯。

    葉唯懷孕六個月,還在堅持工作,見丈夫來了,頓時眼淚汪汪:「保衛處的人來過了,把你給的東西都收走了。」

    趙子銘道:「我知道,一幫狗東西,我已經教訓過了,你放心,萬事有我在。」

    葉唯道:「你可別惹禍,我害怕。」

    趙子銘道:「我心裡有數,換當年的脾氣,早一槍崩了狗日的了,就把姓馬的揍了一頓,沒大事。」

    白軍醫從屋裡出來,聽見他的話,大驚失色:「你把政治部馬主任給打了,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小趙,你的脾氣咋就不能收斂收斂。」

    趙子銘道:「狗操的玩意,當我認不出他來,早年北京城一個紈褲子弟,改頭換面混進革命隊伍,我還沒檢舉揭發他呢,屁大點事,不就殺幾個日本鬼子麼,咬上老子了,還把我給媳婦弄來的煉乳罐頭槽子糕都給搶去了,這口氣,是個男人就嚥不下。」

    白玲嘆口氣:「你啊,早晚在這上面吃大虧。」

    趙子銘若無其事,趴在葉唯肚皮上聽:「咱兒子又鬧騰了麼。」

    ……

    軍分區,黨委會緊急召開,政治部馬主任堅決要求嚴懲凶手趙子銘,說他的所作所為影響極其惡劣,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武長青說:「趙子銘的脾氣是火爆了一些,但畢竟不是原則性的問題,我看就讓他將功贖罪算了。」

    馬主任說:「武司令你不能護短啊,這樣的害群之馬留在隊伍裡有有隱患的,保衛幹事提審他的時候,特務連竟然有嘩變的跡象,我看你們的政治思想工作還是極大的提高空間。」

    武長青反問:「那依著你的意思,應該怎麼嚴懲。」

    馬主任道:「決不姑息,軍法審判,該槍斃的槍斃,該判刑的判刑。」

    葉雪峰忽然道:「馬主任,趙子銘為我軍立下汗馬功勞,如果不是他三刀六洞逼退國民黨軍,我們的根據地早就完了,他父親趙大海同志死於肅反,所以他對保衛幹部有些牴觸情緒,他的愛人正在懷孕期間,從戰利品中拿出一些來給孕婦補充營養,這是經過我同意的,說到底他的錯誤就是殺了幾個鬼子而已,用的著上綱上線麼。」

    馬主任道:「葉政委,我算是明白了,趙子銘都是被你們慣出來的,貴部只重軍事,不抓思想工作,這個風氣要不得,趙子銘殺的不是鬼子,而是放下武器的俘虜,優待俘虜的政策是中央定下來的,難道你要推翻麼。」

    軍分區的余司令乾咳一聲發了言:「縱隊是野戰部隊,特務連經常出入敵區,作風不潑辣一些是沒辦法和敵人作鬥爭的,當然了,思想工作還是要抓的,不然都成了驕兵悍將,就不是黨指揮槍,而是槍指揮黨了。」

    高政委道:「我同意老余的看法,該表揚的要表揚,該處理的要處理,既要秉公辦理,又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現在趙子銘的主要問題已經不是虐殺俘虜,而是毆打上級領導,軍閥土匪習氣嚴重,我就還是先把人提來控制再說,是殺一儆百,還是將功贖罪,要聽取多方面的意見,畢竟趙子銘還是有功之臣嘛。」

    余司令主管軍事,高政委負責政治管理,他的話就是定錘音,軍分區保衛處再次派出精幹人員前去逮捕趙子銘。

    ……

    抓捕人員在縱隊司令部警衛連的配合下包圍了直屬機關宿舍,可是衝進去一看,只有白玲和葉唯。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白玲披衣質問。

    葉雪峰站了出來:「趙子銘犯了錯誤,我帶他回去問話,你們知道他在哪裡。」

    「不知道。」白玲生硬的回答。

    「你知道麼。」葉雪峰轉向葉唯。

    「我……我也不知道。」葉唯低著頭。

    「你們先出去。」葉雪峰讓戰士們出去,拉了把椅子坐下,開始做思想工作,經過一個小時的勸說,葉唯終於告訴他,趙子銘在觀音廟。

    葉雪峰道:「我向你保證,子銘絕對不會有事,只要他配合組織調查,最多關禁閉寫檢查,如果一意孤行的話就不敢說了,所以希望你能配合。」

    葉唯點點頭:「我跟你們一起去。」

    一行人來到觀音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一片寂靜,唯有踩在枯枝上細碎的腳步聲,四周黑洞洞看不見人影,忽然一聲唿哨,十幾支手電筒同時打開,雪亮的光柱照的人睜不開眼,緊跟著是嘩啦啦拉槍栓的聲音,特務連早就埋伏在這裡了。

    「葉雪峰,你帶人是來抓我的麼。」趙子銘腰插雙槍走了出來,身後小栓柱舉著火把,背著卡賓槍和大刀,綁腿打到膝蓋,看來早有防備。

    葉雪峰以溫和的語氣讓警衛連的戰士們放下槍,上前說道:「子銘,你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本來只是很小的事情,你這樣一鬧,連我和武司令都保不住你,讓同志們放下槍,你跟我回去把事情說清楚,認個錯寫個檢查,就沒事了。」

    趙子銘道:「你別唬我,你們整人的那一套我不是沒見識過,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能把人整的生不如死,再說我哪兒錯了,姓馬的把我媳婦的營養品都搶去了,他還是人麼,我揍他算輕的。」

    葉雪峰道:「那你想怎麼樣。」

    趙子銘道:「我不想怎麼樣,我幹八路不圖陞官發財,就想打鬼子,過日子,你告訴姓馬的,這事兒就算揭過,我不找他的麻煩,他也別來惹我。」

    葉雪峰道:「子銘,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現在不是土匪武裝,也不是抗日救國軍,而是一名八路軍的幹部,是要受到紀律約束的,你這樣做等同於叛變,是要受到黨紀軍紀的嚴肅處理的。」

    趙子銘道:「你別給我說那些大道理,我就問你一句話,行,還是不行。」

    葉雪峰堅定的搖搖頭:「不行,你必須跟我走。」

    「大哥,少跟他廢話,打吧,大不了一拍兩散,咱回抗日救國軍去。」特務連的副連長老蔡氣勢洶洶道,他原是北泰鐵路工人,和趙子銘相交多年,是過命的交情。

    趙子銘頓時也動了這個念頭,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的手慢慢伸向了槍柄,打算殺出一條血路來。

    警衛連的戰士們感受到強烈的殺意,再次端起了槍,唯有葉雪峰昂首挺胸無所畏懼,氣氛極其緊張,一觸即發。

    千鈞一髮之際,葉唯走了過來,抓住趙子銘的胳膊淚流滿面:「別做傻事了,跟葉政委走,沒事的,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孩子的面子,他還沒出生不能沒爹啊。」

    趙子銘道:「小唯,你跟我走,咱不當八路了。」

    葉唯毅然道:「我絕對不會離開八路軍的,要走你一個人走。」說著衝他眨了眨眼。

    趙子銘心中會意,媳婦挺著大肚子怕連累自己呢,留在醫療隊,至少有白玲保護,暫時不會有事。

    「老葉,我意已決,你不要攔我,兄弟一場,我不想見血。」趙子銘深吸一口氣道。

    葉雪峰點點頭:「子銘,你是八頭牛拉不回的倔脾氣,我明白了,同志們。」

    警衛連戰士們全都舉起了槍瞄準特務連。

    「把槍放下,讓開道路。」葉雪峰喝道。

    警衛連戰士本來就不想同室操戈,聽到命令立刻閃開一條道路。

    軍分區保衛處的幹事急眼了:「葉政委,你這是抗命。」

    「閉嘴。」葉雪峰瞪眼呵斥。

    「老葉,謝了。」趙子銘一抱拳。

    「你可以走,但是特務連不能走,他們是八路軍的戰士,不是你的私兵。」葉雪峰面無表情道。

    趙子銘也明白,如果把連隊全拉走,葉雪峰和武長青沒法承擔這個責任,便痛快答應,回頭對眾位弟兄抱拳道:「弟兄們,八路容不下我,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幹,多打鬼子,想我了就來找我喝酒。」

    老蔡道:「大哥,我跟你走。」

    趙子銘道:「你跟我走了,弟兄們咋辦。」

    老蔡便停住了腳步。

    趙子銘轉向葉雪峰道:「我姓趙的對得起八路軍,你幫我給武司令帶個話,就說以後有啥事情儘管招呼,我趙子銘和八路軍的緣分盡了,再會吧。」

    說罷脫掉軍裝,丟下軍帽,昂首大踏步而去。

    栓柱有樣學樣,也脫了軍上衣摘了帽子狠狠一甩,跟趙子銘走了。

    秋風嗚咽,葉唯哭了起來,戰士們也都低下了頭,葉雪峰表情痛苦,下令道:「特務連回去休息,警衛連解除任務,小李,你把我綁起來送司令部。」

    ……

    趙子銘走了,特務連在三天後被解散,戰士們分別編入其他連隊,老蔡被降職為排長,而直接責任人葉雪峰被上級嚴厲批評,記大過一次。

    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結束,本來已經達成意向的美援變得遙遙無期,都說此事與趙子銘有關,人家可是陳子錕的侄兒,把他逼走,誰還給你援助。

    江北特委介入此事,經認真調查研究,特委書記鄭澤如決定撤銷葉雪峰的處分,對工作方法方式不正確的馬主任進行了批評教育。

    葉雪峰收到消息後立刻去找趙子銘,希望能把他爭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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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英雄之死

    再見面的時候,趙子銘已經模樣大變,頭髮留得老長,黑皮夾克,馬褲皮靴,腰插雙槍,威風凜凜,身邊又聚集了十幾個弟兄,依然打抗日救國軍第十三路的旗號,就在南泰縣近郊活動,專殺漢奸走狗,劫富濟貧。

    「子銘,回去吧,組織上決定恢復你的職務,另外考慮你的入黨申請。」葉雪峰懇切的說道。

    「好漢不走回頭路,好馬不吃回頭草。」趙子銘道。

    「你要為葉唯想想啊,小孩就要出生,你不在身邊可不行。」葉雪峰道。

    「沒辦法,大老爺們總不能守著老婆過一輩子,我有正事。」趙子銘毫不客氣的拒絕。

    外面傳來喊聲:「司令,人帶來了。」一個蒙著頭套的傢伙被人牽了進來,摘掉頭套,是個頭髮花白的白胖老頭,穿一身綢緞衣服,神色倒還鎮定。

    「你就是陳官莊的老財陳嘉上。」趙子銘打量他兩眼,冷聲問道。

    「正是老朽,你是何人,為何綁我。」老頭面色不改。

    「我就是趙子銘,前天我派人到你家裡借槍,你非但不給還打傷我的弟兄,你這就是漢奸罪知道不,如今到我手裡了,你還有啥說的。」趙子銘道。

    老頭挺硬氣:「有種你就殺我,就怕你沒這個膽子。

    趙子銘一擺手,手下將老頭押了出去,一腳踢在膝蓋彎,人跪在了門外一條溝旁。

    「栓柱,你執行吧。」趙子銘很隨意的下了命令。

    栓柱拽出盒子炮,在腰帶上蹭了一下上膛,走到老頭身後抬手就是一槍,人立刻栽進了溝裡,栓柱吹吹槍口硝煙,別回腰裡,道:「叔,執行完了。」

    葉雪峰大愕,這殺人也太隨意了吧,他誠懇勸道:「子銘,你這是在破壞我黨的統一戰線政策,在八路軍的時候我難道沒給你講過這些道理麼,要團結一切力量抗日,你這樣任意殺人,早晚會害了自己。」

    趙子銘道:「我唸書少,別給我整大道理,我就知道一條,不支持抗日的就是漢奸,就該殺,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咱不說那些不痛快的,來人,準備酒菜。」

    為了勸說趙子銘歸隊,葉雪峰留下喝酒,酒菜是鎮上小酒館送來的,八個涼八個熱,酒是上好的透瓶香,趙子銘道:「掌櫃的,多少錢。」

    「趙司令見外了,一共是五十萬塊。」掌櫃的陪著笑臉道。

    「栓柱,給錢。」趙子銘毫不含糊。

    栓柱拿了一疊印刷粗劣的鈔票遞過去,那飯館老闆竟然就接了,點頭哈腰:「謝了,趙司令。」

    國統區使用法幣,日佔區使用儲備券,江北情況比較複雜,還多了共產黨根據地發行的江北票以及陳子錕所部發行的關帝票,不過那都是以武力和經濟為基礎發行的貨幣,趙子銘不過十幾個人,就敢發行鈔票,這氣魄夠大的。

    葉雪峰向趙子銘討了一張票子仔細觀察,這種鈔票質地極差,居然是用草紙印的,圖案古拙,是一個漢子騎著老虎,旁邊有壹萬圓的字樣,背面蓋著趙子銘的司令大印,還有鈔票號碼,貌似手寫而成。

    「這叫騎虎票子,我不是屬虎的麼,就弄了這麼一個圖,咋樣,威風吧。」趙子銘道。

    葉雪峰道:「合著這票子上騎老虎的是你啊,這錢……能用麼。」

    「這錢可頂用了,在南泰一帶誰也不敢不收。」程栓柱驕傲道。

    葉雪峰苦笑著搖搖頭,他知道趙子銘和八路軍越走越遠了,怕是拉不回來的,但仍不想放棄最後的希望。

    「子銘,跟我回去吧,部隊需要你。」

    趙子銘擺手:「不了,隊伍上管得嚴,殺個鬼子都有人說三道四,我的性子不適合跟著別人幹,就得自己當司令才行,你放心,我絕不會和你們作對,等打敗了日本人,我就帶著老婆孩子回北平去,買個四合院,過安生日子。」

    「那好吧,我也不勉強你。」葉雪峰端起酒碗,「干。」

    「干。」趙子銘也端起了海碗。

    ……

    過了幾日,趙子銘接到一張請柬,馬家莊有人娶媳婦,請他過去鎮場子,這種事兒很常見,他欣然前往,喝的酩酊大醉,有人提議去城裡泡澡,問他敢不敢去。

    「操,縣城老子平趟,有啥不敢去的。」趙子銘不屑道。

    「算了,最近城裡查得嚴,日本憲兵可不是吃素的,趙司令你的人頭懸賞五萬大洋哩,咱還是不去了吧。」有人勸道。

    趙子銘本來就是個不信邪的,酒勁上來更加膽大:「屁,什麼日本憲兵,在我眼裡就是吊毛,去,剃頭洗澡,一個不拉。」

    一幫人就這樣進城去了,先找了家剃頭鋪子坐下,老師傅幫他們鬆骨敲背,祖傳的手藝不是蓋的,一通敲敲打打,趙子銘就舒服的打起了鼾,睡著了。

    眾人見狀,悄悄起來離去,剃頭師傅將趙子銘的頭髮綁在椅子上,也出去了。

    「醒醒,你的醒醒。」迷糊中的趙子銘被人喚醒,眼前是一張猙獰的面孔,呢子略帽上綴著黃星,日本人。

    酒勁瞬間全消了,趙子銘伸手摸槍,兩條胳膊都被綁住,連頭都不能動,他頭髮長,被綁在沉重的剃頭椅子上了。

    見他醒來,日本人陰惻惻的笑了:「趙司令,我是日本憲兵隊長橋本隆義,久仰你的大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子銘冷笑一聲,雙手發力,麻繩掙斷,劈面給了橋本隆義一拳,打得他滿臉花,背著椅子站起來向窗外跳去,剃頭椅子沉重無比,功夫再好的漢子背著把椅子也跑不動,鬼子們忌憚他的武藝,早有準備,剛跳出來迎面就是一個石灰包,頓時看不見東西了。

    趙子銘長嘯一聲,揮去椅子砸去,硬生生把一塊頭皮扯去,椅子砸到了一個偵緝隊特務,但更多的人湧上來,用木棍亂打,趙子銘搶了一根木棍,閉著眼亂揮,打翻了數人,無奈眼不能視物,背上頭上挨了幾十下,氣力不支倒了下去。

    再度醒來,已經在憲兵隊的牢房裡了,精鋼鐐銬綁住手腳,橋本大尉親自審訊:「趙司令,我欽佩你的英武,如果你交出八路軍的情報,我不但放了你,還保薦你當南泰的治安軍司令,你意下如何。」

    「小鬼子,你做夢吧,老子就是死也不當漢奸。」趙子銘怒目圓睜,罵不絕口。

    橋本隆義點頭道:「果然是英雄,好吧,我就成全你。」

    趙子銘被捕的消息迅速傳出,江北各路豪傑震動,不管是八路軍還是抗日救國軍,都迅速作出反應,調動部隊準備劫獄,北泰的日本駐軍聽說後指示橋本隆義,盡快處決,以免後患。

    行刑那天,鬼子出動了一個中隊在現場警戒,另外在城外埋伏了一個大隊的兵力,防範有人劫法場。

    趙子銘被押上縣城大戲台,五花大綁,依然威風凜凜,初冬寒風凜冽,台下圍觀百姓都不出聲,四周鬼子偽軍林立,屋頂上架著機關槍,大狼狗吐著血紅的舌頭,虎視眈眈。

    「趙司令,唱一個。」不知道是誰在下面鼓噪。

    趙子銘乾咳一聲開始唱戲:「長阪坡,趙子龍,殺的曹兵個個逃……」台下一片叫好。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趙子銘仰天長嘯,豪氣萬丈。

    台下人群中的栓柱早已淚流滿面,趙子銘被抓之後,弟兄們就都鳥獸散,去求抗日救國軍和八路軍,一個個嘴上說的好聽,動真格的就都歇了,今天來劫法場的,就只有他自己一個。

    趙子銘繼續大喊:「爹,我對得起咱趙家的列祖列宗,沒給您老人家丟臉,過會咱爺們就相聚了,來世再做父子。」

    台下又是一陣叫好,趙子銘的名聲遠颺,今天見到真人,果然是條硬漢。

    趙子銘接著喊:「小唯妹子,我對不住你,你跟了我,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我死以後,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兒子,爹對不住你,你還沒生下來,爹就走了,沒辦法,爹不能當孬種啊。」

    台下叫好聲稀疏下來,有人已經潸然淚下。

    趙子銘被石灰打瞎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栓柱,別幹傻事,叔已經不中用了,別把你折進去。」他雖然看不清東西,但卻能感受到,栓柱就在台下。

    人群中的程栓柱強忍著淚水,一言不發。

    橋本隆義鐵板一樣的面孔流露出一絲敬佩,他脫掉呢子制服上衣,只穿著白襯衣,拿著軍刀走上台去,宣讀了趙子銘的罪狀,翻譯官在一旁草草翻了一遍,無非是破壞大東亞共榮之類的罪名。

    「趙司令,我敬佩你的英勇,所以讓你死的體面些,一般人都是槍斃,對你特殊照顧,以武士的規格來將你斬首,我親自行刑,我的刀很快,你不要擔心。」

    橋本隆義的中國話說的很好,趙子銘一點頭:「好,那就謝了。」

    橋本緩緩拔出軍刀,翻譯官端來一碗酒,他順著刀刃倒下,清洗了刀鋒,趙子銘叫道:「好酒,好刀。」

    「趙司令,請你跪下。」橋本隆義說。

    「那不行,我不能跪著死。」趙子銘搖搖頭。

    「你不跪下,我不好下刀。」

    「哦,那我坐下吧。」趙子銘盤腿坐下,氣沉丹田叫了一嗓子:「老少爺們,都看清楚了,咱們十八年後再相見。」

    橋本隆義是劍道高手,他雙手揮刀一擰身子,刀光閃過,趙子銘的大好頭顱飛出去老遠,腔子裡的血噴出一丈多高。

    「好快的刀,痛快。」被斬下的首級猶自嚷道。

    ……

    八路軍衛生隊,葉唯正在為傷員量體溫,忽然一陣劇痛襲來,眾人急忙把她扶進手術室,把白玲找來,一看是羊水破了,孩子要早產,忙碌了兩個小時,嬰兒終於降生,是個健康的男孩。

    葉唯躺在床上,滿臉的幸福無以復加,逗弄著嬰兒對白玲道:「白姐,是兒子哎,子銘知道一定很高興,這個死鬼,還不知道在哪兒呢,葉政委派人去找了麼。」

    白玲把臉扭過去,眼淚奪眶而出,低聲道:「已經派人去找了。」

    今天,是趙子銘行刑的日子,大家都瞞著葉唯不敢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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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獵頭

    趙子銘被斬首的時候,程栓柱一度想拔槍救人,可是一雙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的胳膊,抬頭一看,是葉雪峰。

    葉雪峰穿著便裝,戴了一頂大鬥笠,他緩緩的搖頭,示意栓柱不要輕舉妄動,鬼子設下埋伏就為引劫法場的好漢們上鉤,城外更是佈置了大隊人馬,就算拉來八路軍一個團也無能為力,救不出趙子銘不說,還要搭進去很多戰友的性命。

    程栓柱急得兩眼冒火,葉雪峰低聲道:「你死了誰給他報仇。」

    一句話澆滅了他衝動的火焰,是啊,日本人嚴陣以待,現在沖上去就是一塊死,正中敵人奸計,那些設計坑害趙司令的狗漢奸就要逍遙法外了,栓柱恨恨地鬆開了槍柄,兩眼瞪得溜圓,記住台上每一個人的面孔,他要報仇,給叔報仇雪恨。

    趙子銘的頭顱被裝進筐子吊上了旗杆示眾,屍身用草蓆一卷丟到野外,有幾個本縣紳士提議捐口棺材把人埋了,可陳官莊的陳大少不同意,他爹是被趙子銘殺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說要讓野狗把土匪的屍體吃了才解恨。

    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當夜,月黑風高,寒風颳得像刀子一樣,在旗杆下看守的幾個偽軍躲到一旁小屋裡烤火,一個偽軍出來小便,順便抬頭一看,腦袋還在,沒丟。

    可是第二天早上再看的時候,筐子裡的腦袋已經換了人,變成了陳大少,又有人報案,說剃頭鋪的老王被人殺了,頭皮都被揭掉了,死狀甚慘。

    一時間縣城風聲鶴唳,說是趙子銘的魂魄回來復仇了,橋本大尉不信邪,親自帶人調查案件,卻一無所獲。

    回到駐地,上司的嘉獎令到了,因捕殺抗日分子有功,橋本隆義被晉陞為憲兵少佐,並被授予調動南泰駐軍的權力。

    ……

    八路軍駐地,葉唯躺在床上坐月子,忽然門開了,進來的卻不是趙子銘,而是葉雪峰。

    「子銘呢,沒跟你一塊兒來。」葉唯看看他身後,有些不甘心。

    「子銘去上海執行任務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來。」葉雪峰勉強笑道。

    「執行什麼任務連老婆孩子都不顧了,真是的,這人最沒良心了。」葉唯抱怨著,不過看到躺在身邊的小襁褓,心情就好了,「乖乖,喊叔叔。」

    「孩子真乖,長的象子銘,不過眼睛像你。」葉雪峰將一籃子雞蛋放在桌上,逗了逗孩子,看看手錶:「我下午還有個會,先走了,白醫生,你照顧好小葉。」

    「我送送你。」白玲送葉雪峰出來,到走廊裡低聲詢問:「怎麼樣。」

    葉雪峰道:「我把他的遺物也整理了一下,除了幾件衣服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他家在北平,千山萬水的也沒法報喪,你看小唯這邊什麼時候情緒能穩定下來。」

    白玲道:「正在坐月子的女人經不起打擊的,突然一個噩耗下來,怕是要留下病根的,等等吧。」

    「也只能這樣了。」葉雪峰掏出煙來想點燃,擦了幾次火柴都沒擦著,他的手在發抖,想到葉唯孤兒寡母以後的日子,就心如刀絞一般。

    「子銘他……」微弱的聲音傳來,葉雪峰和白玲回過頭去,只見葉唯扶著門站著,嘴唇蒼白,眼中儘是絕望,正慢慢往下滑。

    白玲急忙衝了過去扶住葉唯,葉雪峰徒勞的解釋:「沒事,子銘沒事。」

    「我已經聽見了,子銘拋下我們娘倆走了。」葉唯出奇的鎮靜,一滴眼淚都沒掉,但是眼神空洞,看起來更讓人擔心。

    白玲把她扶到床上:「小唯,想開點,人死不能復生,孩子還小,全指望你了,你可不能倒下。」

    葉唯道:「我承受的住,戰爭期間這種事情多了,不差我一個,沒事,你們忙你們的。」

    她越是這樣,大家越是難過,葉雪峰道:「小唯,子銘的父親是我的義父,我倆相交多年情同手足,從今以後,你們娘倆我來照顧。」

    葉唯只是淡淡點頭:「謝謝了,葉政委。」

    此刻她還不知道,將來葉雪峰終生未娶,只為信守這一句承諾。

    ……

    南泰縣依然籠罩在恐怖之中,參與設計捕拿趙子銘的人陸續離奇死去,死的一個比一個慘,就算是躲在深宅大院裡也沒用。

    為此橋本少佐很頭疼,但卻無計可施,對方極其機智,身手利落,如同一隻狡詐的獨狼,他數次設伏都被對方識破,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對方掌握之中。

    「他不是狼,更像是獵人,而我就是他的終極獵物。」橋本少佐終於明白了。

    憲兵隊位於南泰老縣衙大院內,是一棟民國二十五年建成的兩層小樓,日軍進駐以後重新裝潢,鋪了木地板和榻榻米,能讓士兵在異國他鄉感受到一絲家鄉的溫暖。

    電話線經常被游擊隊割斷,南泰和北泰之間的聯繫要靠通信兵,橋本少佐寫了一份手令,按了按桌上的鈴鐺,想把勤務兵叫進來,可是半天沒人回應。

    橋本不耐煩的走了出去,發現自己的勤務兵小野俊正坐在角落拿小刀削著什麼,神情極其專注,彷彿忘卻世間一切,頓時大怒,罵了一聲八嘎,勤務兵急忙跳起來敬禮,一隻手藏在身後。

    「小野君,你手裡拿的什麼。」橋本隆義皺起眉頭,厲聲喝道。

    憲兵一等兵小野俊遲疑著拿出一個木刻的火車頭來,還未完工,手藝挺不錯,據說這傢伙在入伍之前是個木匠,本來分配到步兵部隊,後來不知咋地就當了憲兵,橋本曾經問過他,小野君,你為什麼當憲兵,他說,步兵每月只有八日元零八十錢的軍餉,憲兵每月有一百日元,當然要努力當一名憲兵了,這種不正確的態度讓少佐很是不滿。

    橋本隆義將火車頭踩在腳下,用力踐踏,臉色鐵青的質問:「混蛋,你知道目前的嚴峻形勢麼,還有閒情逸致搞木刻。」

    小野俊不敢頂嘴,不住點頭:「哈伊,哈伊。」

    木頭火車被踩成碎片,橋本隆義還不解氣,劈臉給了小野俊四個耳光,打得他東倒西歪,依然站直了:「哈伊。」

    發完了脾氣,橋本隆義繼續往前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腳步道:「小野,聽說你老婆懷孕很久了。」

    「哈伊,我昨天接到家書,老婆給我生了一個兒子。」鼻青臉腫的小野俊臉上居然洋溢起幸福來。

    「這樣啊,名字取了沒有。」

    「想好了,就叫耕作。」

    橋本隆義明白了,那小火車是小野俊給剛出世的兒子預備的,心中略有愧疚。

    「把這份命令送到北泰司令部去。」橋本遞上命令,小野俊畢恭畢敬接過,出門騎上摩托車走了。

    橋本隆義回了辦公室,從書架上拿下一個精緻的鐵質火車頭模型來,這是他的父親老橋本在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擔任路警隊長的時候買的,把玩一番後,他準備將這個東西送給小野俊的兒子。

    可是小野俊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橋本隆義親自偵查了現場,終於在公路邊的樹林裡發現了小野俊騎的摩托車,人大概已經死了。

    連憲兵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證,橋本少佐簡直氣得發瘋,宣佈全城戒嚴,四下搜捕,抓了上百人嚴刑逼供,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終於得到一條線索,屢屢作案的可能是趙子銘的貼身護兵,一個獵人的兒子。

    橋本隆義是中國通,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對方神龍不見首尾,根本沒法捉拿,況且戰局僵持,自己只是個憲兵軍官,又不是野戰部隊指揮官,無法發起大規模請教,只能靜待時機,報仇雪恥。

    他在等待,程栓柱也在等待,大青山裡的年輕獵人沉得住氣。

    趙子銘的首級和遺體都被栓柱請回了老家程家寨,就在當初他們爺倆一起練武的地方掩埋起來,那些暗算他的鼠輩被一一處決後也都用人頭祭奠了趙司令在天之靈,不過始終還欠一顆人頭,就是橋本隆義的首級。

    程栓柱一直盯著憲兵隊,一個日本憲兵騎著摩托車去送信,被他打了伏擊一槍撂倒,故意沒打死,只是打傷了一條腿。

    那傢伙又矮又瘦,還帶副眼鏡,乍一看像個教書的,不過胳膊上帶著白底紅字的憲兵袖章,這幫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絕不能被外貌欺騙,栓柱將憲兵嘴堵上,跟捆野豬一樣捆了個結結實實,硬是走了幾十里山路背回了趙司令墳前,他要活人獻祭。

    那傢伙嚇得瑟瑟發抖,泣不成聲,喋喋不休的嘟囔著什麼,栓柱才不聽他囉嗦,抄起鬼頭大刀,一倒砍下去,小鬼子人頭亂滾,污血滿地,栓柱一不做二不休,用匕首把他的軍裝剝開,想要掏心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化學夾子,打開一看,裡面是張照片,穿便裝的鬼子和一個溫和的婦人合影,大概是他老婆吧。

    栓柱最終沒掏他的心,而是把他擺在了趙司令墳前,讓他謝罪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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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屠村

    趙子銘犧牲的時候,陳子錕還在重慶忙的不可開交,蔣介石和史迪威之間矛盾日深,幾乎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美國逼迫雲南遠征軍進攻緬北,又不予物資支援,蔣介石強硬反擊,聲稱美國之做法有違同盟之道,中國對在華美軍之費用將不再負擔,中美關係頻臨破裂。

    羅斯福給了陳子錕一個美軍准將的軍銜,就是想讓他充當蔣介石與史迪威之間的緩衝橋樑,夾縫中做人的滋味很難過,況且陳子錕本來就不是那種八面玲瓏之輩,協調工作難以為繼,美援物資驟減,那還有多餘的去武裝江北八路軍。

    已經是1944年了,戰爭進入了第七個年頭,老百姓逐漸習慣了生離死別,艱難困苦,軍政大員們也對各種頭疼的事情習以為常了。

    幾個月來,蘇聯的觸手伸到新疆各個角落,據說要把新疆變成加盟國;甘肅回人暴動,號稱西北各民族抗日救國軍,劇中五六萬,波及二十餘縣城,剛被平息,四川、西康又有造反;河南,餓死百萬人;延安方面與美國人眉來眼去,滿口民主自由,要搞聯合政府,偌大一個中國,就如同千瘡百孔的大船,在驚濤駭浪中艱難前行。

    日本佔領區的日子也不好過,南洋戰局不利,皇軍損失慘重,雖然民間的短波收音機都被收走,報紙也是報喜不報憂,但老百姓可以從很事情看出局勢的惡化。

    上海燃煤供應日緊,每家每戶限購煤球若干,煤球是用煤炭和黃泥做成,以前含炭多,一塊煤球能做一頓飯,現在煤球裡儘是黃泥,連一壺水也燒不開。

    戰爭耗用大量鋼鐵資源,日本人雖然佔了許多鐵礦,但開採困難,運輸困難,只好從大城市裡蒐集廢鐵,首當其中的就是上海,電車鋼軌,鐵質門窗,鐵鍋,甚至連抽屜把手也要徵收,最先倒霉的是南市的電車軌道,被拆下來堆到碼頭上等待運回日本國內,可是一等就是半拉月,據說是輪船都被美國潛艇打沉了,沒有船拿來運輸廢鐵,捐獻運動只得草草收場。

    偽政府的官員們消息靈通的很,罪大惡極的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理,整天醉生夢死,狂飲濫賭,賭場裡徹夜笙歌,賭資都是美元黃金,手筆大的驚人,落水比較晚的,在汪政府中職位不算太高的人,早已開始聯絡重慶方面,爭取棄暗投明。

    眾所周知,文化部燕次長和重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很多人托他的門路,想尋一張保證書,燕青羽也不含糊,找了個蘿蔔刻了一方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只要拿出真金白銀,就給一張委任狀,證明此人系軍統潛伏人員,一時間賺了個滿坑滿谷,金條裝滿一口大皮箱。

    就連特高課的日本特務也來拜訪,起初燕青羽嚇了一跳,以為是來抓自己的,寒暄起來才知道,日本人也在籌劃後路,免得戰敗之後無路可退,不過他沒黃金美鈔,手頭值錢的只有一份名為「一號作戰」的軍事情報。

    原來美國空軍利用中國基地作戰,已經嚴重影響到戰局進展,漢口、新竹、海南島的機場被炸,損失飛機無數,連第三飛行師團的中將師團長都被擊落身亡,為摧毀美空軍基地,大本營決定發動打通大陸交通線的作戰行動,動員兵力數十萬,規模空前強大。

    燕青羽蒐集情報的渠道多了去了,關於一號作戰的事情他早有耳聞,這麼大的軍事行動完全不洩密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此詳細的作戰計畫輕易到手未免太簡單了些,且不管真假,先送回去再說,他將情報裝在一麻包法幣裡面,用走私飛機運回了重慶。

    戰爭打到這個地步,中日雙方都精疲力竭,大規模的作戰已很少見,經濟戰則佔了主要地位,日軍強制使用偽政府的儲備票,使用法幣者格殺勿論,留在淪陷區的無數法幣一夜之間變成了廢紙,而這種鈔票在大後方還是通用的,於是日本人用廢紙的價格收購法幣,派特務去後方搶購物資,人為製造通貨膨脹。

    重慶方面見招拆招,也派員用黃金在淪陷區搶購物資,但成效明顯不如日方,一些軍統和中統的特工人員反而走私法幣回去謀取暴利,變相幫了日本人的忙。

    燕青羽也做收購鈔票的業務,他是和軍統之間聯繫的,沈開由於辦事得力,已經被提拔為軍統組長,軍銜也升成上尉,每週都有一班飛機從淪陷區過來,滿載收購的棉紗、藥品、古玩玉器字畫和成麻袋的法幣。

    沈開從麻包裡翻出了一號作戰的情報,急忙交到戴笠那兒,戴老闆相當重視,親自上報蔣委員長。

    數月後,日軍果然進犯,本該早做戒備的國軍卻一潰千里。

    ……

    日軍在河南、湖南、廣西發動大規模進攻,江北日軍也主動出擊,尋找八路軍主力進行決戰,江北軍分區決定,避敵鋒芒,化整為零,江北縱隊化為數十支小部隊,四面出擊,到處開花,打擊敵人,保存自己。

    橋本隆義少佐終於等到了報仇的機會,他親率一隊憲兵,在一個大隊的步兵協同下進山清剿抗日力量。

    以往皇軍在大青山地區多有損失,那是因為步兵不習慣山地作戰,如今調來的這支部隊非同一般,乃是台灣師團下屬的山地步兵,兵員在台灣山區整訓過,熟悉山地情況,更有一部分兵員是高砂族人,從小在大山裡成長,爬山都不穿靴子,赤腳前進,到了大青山就跟回了家似的。

    八路軍一個連伏擊了鬼子兵,卻沒收到預期效果,這些鬼子和以往的鬼子截然不同,在山地行走如飛,體力過人,迅速繞到八路軍背後展開攻擊,若不是指揮員當機立斷撤退,搞不好要吃大虧。

    初戰告捷,橋本少佐很滿意,但他的目標不是八路軍,而是大青山深處的程家寨。

    戰爭爆發以來,很多百姓攜家帶口逃入深山,程家寨收留了許多,人口暴漲,開墾山地種植苞谷,小日子過的其樂融融,因為地處深山老林,又有虎跳澗天險,所以不必擔心什麼。

    凌晨,村裡的狗突然狂吠起來,有人披衣出屋,只看到月光下無數黑影,當即大叫示警,村民們慌忙起床,一個漢子舉著馬燈想看看是不是八路軍進村了,結果卻看見日本膏藥旗,嚇得他丟下馬燈狂奔:「鄉親們快跑,鬼子來了。」

    還沒跑出五步,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身體,淒厲的慘叫如同彗星劃破夜空,程家寨籠罩在恐怖之中,有獵戶藏在屋裡用火銃開槍,打倒了一名日軍,立刻遭到機關槍掃射,幾名日軍衝進去用刺刀將獵戶全家捅死。

    等天明的時候,程家寨三百多號人已經被集中在打穀場上,四周架著機關槍,狼狗吐著血紅的舌頭,連眼睛都是冒著紅光,小孩子們嚇得哇哇哭,卻被大人摀住了嘴。

    橋本少佐慢條斯理的摘下白手套,跳上一張八仙桌,俯視著村民們開始講話,先是皇道樂土、大東亞共榮圈之類的套話,然後話鋒一轉,提到了縣城的多起慘案。

    「據查,這是貴村的人所為,我今天到此,就是想請你們交出凶手。」

    下面噤若寒蟬,沒人敢言語。

    「老鄉,你說。」橋本指著一個白鬍子老頭道。

    老頭站了出來:「長官,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是誰幹的您就抓誰去,俺們村都是良民,外面的事情不清楚。」

    橋本冷笑:「良民,請問這些是什麼。」

    幾個鬼子抱著一捆步槍過來,都是日式三八大蓋,還是當年陳子錕趙子銘和程石一起伏擊鬼子兵繳獲的戰利品,村民們拿來當獵槍用,子彈打光了就藏在家裡,如今盡數被搜出,成了罪證。

    老頭昂然道:「兵荒馬亂的,村子裡有幾把槍不算啥。」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刁民。」橋本少佐忽然拔刀,口中喝的一聲,刀光閃過,老頭肩胛處被劈開,人踉蹌兩下倒在地上。

    人群中一陣騷動,幾個年輕後生眼睛冒火,和日軍警戒士兵廝打到了一處,橋本一揮手,機槍響了起來,慘呼和槍聲混在一起,無數老弱婦孺倒在血泊中。

    橋本隆義轉過身去,用白綢布仔細擦拭著他的軍刀,這是橋本家祖傳的刀,名叫橘之丸,橋本家的祖先在關原之戰中曾經用它斬敵立功,可謂歷史悠久。

    槍聲響了很久才停下,士兵們走進血流成河的打穀場,用刺刀將沒死的人捅死,十幾個高砂族的士兵興奮起來,將死人腦袋割下,又唱又跳,還將烈酒倒進腦袋的嘴裡,從斬斷的頸子下面接著帶血的酒水痛飲。

    「野蠻的生番。」橋本隆義嘀咕了一句,仔細將橘之丸放回刀鞘,高砂族的士兵有出草斬首的民族習俗,當年台灣霧社之亂,生番殺死數百日本人,費了很大周折才平息叛亂,而高砂族的勇武也給日本殖民者留下深刻印象,所以才在生番中徵召了一批山地步兵,據說還有些生番加入了空挺隊,在太平洋戰場上為皇國效力呢,所以橋本少佐也不好過多指責他們。

    他只是將一杯清酒灑在地上,淡淡道:「小野君,我為你報仇了,你可以瞑目了,你的妻兒,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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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諾曼底

    日軍將程家寨屠戮殆盡,雞犬不留,房舍一把火燒光,苞谷地也燒成了白地,這才滿意而歸。

    部隊行進到虎跳澗的時候,忽然遭到猛烈火力打擊,一顆子彈將大隊長閣下擊斃,部隊群蛇無首,一時間亂了陣腳,橋本隆義在加入憲兵之前,曾在關東軍裡當過小隊長,有豐富的基層野戰部隊指揮經驗,他迅速接過指揮權,沉著冷靜的下達命令,組織反擊。

    從交火聲中可以分辨出起碼敵人有五支擲彈筒在開火,輕機槍的短點射短促有力,橋本隆義知道遇上敵人精銳部隊了,他讓高砂族士兵迂迴到後方去牽制敵軍,等戰鬥打響後命令憲兵率先突圍。

    虎跳澗上有一座鐵索橋,橋上鋪著木板,人走在上面左右搖晃,看得見下面萬丈深淵,由於橋太窄,只能容納單人通過,橋本少佐讓士兵們跑步通過,不要耽擱,第一個士兵飛速奔過,把鐵索橋踩的亂晃,眼瞅就要抵達對岸,一槍飛來,士兵腦袋開花。

    有狙擊手。

    此時此刻,一個狙擊手也擋不住部隊突圍,在橋本少佐的催促下,士兵們貓著腰繼續過橋,機槍和擲彈筒瘋狂射擊,但那個不知身處何處的狙擊手依然一發一發的收割著生命,開始還專打腦袋,到後來也顧不上爆頭了,身軀,胳膊腿,只要能打到的地方就不放過。

    十分鐘後,橋上已經堆滿了屍體,沒有一人踏上虎跳澗對岸的山崖,橋本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他哪裡知道,對面山頭上,栓柱身後跟了一個班的兵,半個班幫他壓子彈,半個班幫他拉槍栓,年輕的獵人只需端槍瞄準,扣動扳機,將一個個鬼子兵送進地獄。

    栓柱心如冰封,父親死了,趙叔死了,程家寨濃煙衝天,想必娘和鄉親們凶多吉少,此刻他沒有時間悲傷,因為他是一個獵人,他是一個士兵,他要做的事情唯有獵殺這些闖到家園燒殺搶掠的野獸、強盜。

    橋本隆義猛推一個士兵:「沖。」

    那士兵瑟瑟發抖,憋了一陣子,忽然大叫一聲,端著步槍猛地衝了出去,連蹦帶跳沖上鐵索橋,橋本少佐趴在草叢中端起瞭望遠鏡仔細觀察對岸的動靜,忽見火光一閃,橋上的士兵胸膛飆射血箭,仰天而倒。

    「開火。」橋本指著遠處大喝,擲彈筒和重機槍一起打過去,草葉四濺,亂石飛濺,栓柱中了一枚彈片,當即昏了過去,他一倒下,狙擊隊就喪失了一多半的戰鬥力,日軍重整旗鼓,一鼓作氣衝過了鐵索橋。

    ……

    當栓柱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八路軍野戰醫院裡了,葉雪峰坐在床邊關切的看著他:「栓柱,你躺了整整三天三夜啊。」

    「鬼子消滅了麼。」栓柱急切的問道。

    葉雪峰搖搖頭:「鬼子火力太強大,我們不能全殲敵人,被他們逃了,不過這一仗也打死了幾十個敵人,算是為程家寨的鄉親們報仇了。」

    葉唯走過來道:「栓兒,躺了這麼久一定餓了,你想吃點啥。」

    「嬸子,我沒本事,沒殺了橋本。」栓柱羞愧無比。

    「這回殺不了他,還有下回。」葉唯給他加油打氣,自從趙子銘犧牲後她就變得成熟多了,工作照顧孩子兩不耽誤,整天忙的腳不沾地,就睡幾個鐘頭,吃飯都是胡亂將就,讓人看了心疼不已,大家知道,她這是借忙碌來驅走悲傷。

    「咱們還有機會。」葉雪峰附和道。

    老肖恩來給栓柱檢查傷口,癒合的很好,基本上無大礙,他感慨道:「小夥子你健壯的像一頭豹子,真是天生的戰士。」

    栓柱下了床,左顧右盼:「俺的槍呢。」

    葉雪峰道:「栓柱,回來吧。」

    栓柱沉默了一會,道:「不,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隊伍上不自由。」

    葉雪峰道:「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殺不了橋本的,有八路軍幫你報仇,你何苦這麼折騰自己。」

    栓柱脾氣極倔,一言不發,收拾東西蹣跚而去,拿著烤山芋回來的葉唯驚訝地問道:「栓兒,哪去。」

    「打仗去。」栓柱的身影漸漸遠去,六月的大青山,滿眼都是映山紅。

    ……

    五月底,陳子錕乘機抵達英國倫敦,作為中華民國軍事觀察員參與登陸法國的「霸王行動」。

    這個月份在中國已經很熱,但歐洲的氣溫卻不高,再加上連日陰雨,讓所有人心情煩躁不安,恨不得立刻放晴,殺奔法國。

    作為盟軍的高級觀察員,陳子錕獲准參加艾森豪威爾主持的軍事會議,對作戰部署有了一定瞭解,盟軍動用數百主力戰艦和數千架飛機,幾十萬兵力強渡英吉利海峽,登陸諾曼底,洗雪當年從敦刻爾克逃亡的恥辱。

    整個戰役規模之大,動用兵力和武器之多,令人驚嘆不已,尤其是來自中國的陳子錕,簡直為之折服,美國的軍事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短短兩年間就生產出無數的軍艦坦克飛機大炮,武裝了幾乎全部民主國家的軍隊,這些力量如果放在亞洲,豈不是摧枯拉朽一般,日本焉有還手之力。

    六月五日下午,陳子錕帶著他形影不離的勤務兵吉米懷特登上了一艘美國驅逐艦,本來艾森豪威爾為他預備的是一艘噸位大得多的戰列艦,但陳子錕認為驅逐艦更便於接近海灘進行觀察,所以才上了法蘭克福號。

    傍晚軍艦離港,在大洋上整隊,海風瑟瑟,夜空下的艦隊氣勢磅礴,天上黑壓壓的機群飛過,那是滿載傘兵的滑翔機,美軍82師和101師奉命敵後空降,奪取重要橋樑要道,這些英勇的士兵中將會有許多人死在今晚。

    黎明時分,艦隊接近法國海岸線,遠遠的已經可以聽見轟炸機狂轟濫炸德國人的大西洋壁壘的爆炸聲,戰列艦和巡洋艦的大口徑艦炮也加入到對地支援的行列中來,炮口閃爍著巨大的橘紅色膛口焰,聲音震耳欲聾。

    法蘭克福號上,陳子錕拿起高倍望遠鏡看著遠處的奧馬哈海灘,這是盟軍登陸點之一,無數登陸艇乘風破浪駛向海灘,距離海岸還有幾十米的時候,艙門打開,步兵背著沉重的裝備跳進海裡,很多人還沒爬上岸就被機槍打死,短短二十分鐘,淺灘處的海水都變紅了。

    登陸部隊沒有任何進展,被壓在海灘上任人宰割,德國人的mg42機關槍響個不停,聲音如同撕裂麻布,可見射速之高,各種口徑的平射炮、迫擊炮在沙灘上炸起一團團血肉,而盟軍沒有任何可以反擊的武器,坦克和裝甲車大部分都被摧毀在登陸艇裡,步兵丟盔卸甲,很多人手上連武器都沒有。

    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成千上萬小夥子命懸一線,陳子錕坐不住了,要求法蘭克福號的艦長抵近射擊,支援步兵。

    艦長是個海軍中校,他同樣也很著急,但軍艦不比登陸艇,可以駛到距離海灘很近的地方,只能隔著幾海里隔靴搔癢的打兩炮。

    「必須再近一些,再近一些。」陳子錕在艦橋指揮室裡大聲催促,海軍軍官們不滿的瞪著他,艦長更是不客氣的拒絕:「對不起閣下,您無權命令我。」

    陳子錕苦笑,自己只不過是軍事觀察員身份,就算拿出美軍准將的資格來,也無法對海軍發號施令,他旋即道:「好吧,請給我一條救生艇。」

    艦長狐疑道:「閣下,你要作什麼,。」

    「我要登陸,和小夥子們在一起。」陳子錕並不是開玩笑,他喝令吉米:「把鋼盔戴上,還有我的步槍。」

    「是。」吉米一溜煙跑回艙室,拿了兩頂鋼盔,一隻珈藍德步槍和一支卡賓槍,陳子錕戴上鋼盔,勒上下頜帶,將手榴彈掛上,嘩啦一聲拉了槍栓。

    一幫海軍軍官都傻眼了,他們完全料不到一個中國人竟然有如此勇氣。

    「救生艇預備好了麼。」陳子錕道。

    艦長道:「將軍,請等一等,我試著再向前靠近一些。」

    海軍軍官們不再發牢騷抱怨,一個個表情嚴肅,傳達重複著艦長的命令,法蘭克福號徑直向前,以擱淺的架勢衝向了奧馬哈海灘。

    驅逐艦一直衝到距離海岸只有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轟的一炮,打掉了德軍一座火力點,水兵們興奮的嗷嗷叫,在艦長的指揮下,軍艦側向海灘,艦炮火力全開,以密集的炮火支援登陸步兵。

    「幹得好。」陳子錕挑起大拇指。

    艦長回他一個勝利的手勢。

    在法蘭克福號驅逐艦的帶動下,更多的驅逐艦抵近射擊,海灘形勢大為好轉,但仍無力發起進攻。

    陳子錕依然堅持乘救生艇登陸,艦長猶豫一下還是答應了他,並派四名水手給他划槳,橡皮艇投入水中,一行人攀著繩索下來,陳子錕正低頭檢查步槍,忽聽上面一聲喊:「將軍。」

    抬頭看去,幾名水手鄭重向他行軍禮。

    陳子錕將右手舉到鋼盔簷處,瀟灑的向前一揮。

    在驅逐艦的火力掩護下,救生艇衝到了岸邊,陳子錕趟著齊膝蓋的海水走到岸上,他的到來令海灘上苦苦掙扎的步兵們為之一振。

    因為他的m1鋼盔上有一顆閃耀的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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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D日

    奧馬哈海灘上有遊騎兵八個連,還有陸軍29師的裝甲兵和步兵、工兵等多個單位,衝下登陸艇的時候部隊遭到德軍岸防火力的極大殺傷,很多軍官當場陣亡,部隊建制都亂了,各單位的士兵混在一起,趴在沙灘上忍受著炙熱的彈雨從頭上飛過。

    陳子錕跳下救生艇的時候,讓那四個水手劃回驅逐艦,可水手們卻表示要跟隨將軍一起作戰,看他們年輕而堅決的面龐,陳子錕大為感動,點點頭:「ok。」

    海灘上儘是死人,海水裡也漂浮著屍體,腳下時不時會踩到東西,那是背負著四十公斤裝備淹死的士兵,陳子錕深一腳淺一腳上了岸,吉米緊跟在他身後,那四個水兵很機靈的各自從屍體身上拿起武器和彈藥,拱衛在將軍周圍。

    陳子錕看到一個通訊兵趴在沙灘上,手裡拿著一台scr-536步談機似乎正講著什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夥子,幫我聯繫一下……」

    通訊兵腦袋一歪,露出脖頸上的彈孔,原來早就死了,一雙眼睛依然無神的瞪著天空。

    陳子錕輕撫他的眼皮,將步談機拿下拋給吉米:「幫我聯繫海灘上的指揮官。」

    吉米抱著步談機開始咋呼,陳子錕蹲在一架鐵軌焊成的路障後面,仔細觀察岸防工事。

    海灘上有無數障礙物,鐵軌拒馬以及水泥墩子,這是阻止坦克登陸的路障,後面是一道鐵絲網,想必沙灘下的地雷也不在少數,輕裝步兵被鐵絲網阻滯,將會遭到機槍火力的壓制,再往後是一道難以踰越的屏障,混凝土澆灌的機槍暗堡、火力點、戰壕密佈,正不停噴射著火蛇,德國人經營多年,彈藥儲備充裕,想靠人命往上填怕是不能奏效。

    目前登陸部隊被壓在海灘上,幾乎是暴露在火力之下,任人宰殺,陳子錕心急如焚,忽然看到側前方有一輛謝爾曼坦克,履帶被打斷,炮口無力低垂,艙蓋打開,再看旁邊,幾個穿裝甲兵夾克的士兵倒伏在地,已經陣亡。

    陳子錕沖坦克指了指,一個箭步躍出去,吉米緊隨其後,海灘上遍佈殘肢斷體,到處血糊糊一片,從沒打過仗的吉米嚇得小臉刷白,經歷過淞滬會戰與北泰保衛戰的陳子錕卻絲毫無懼,反而腎上腺素上升,精神高度集中,戰術動作標準利索,看起來不像是一位將軍,而是精銳步兵。

    「嗨,快看,是一位將軍。」

    趴在海灘上的一個中士拍了拍他同伴的鋼盔,指著陳子錕道,這群士兵被機關槍壓制在這兒已經一個小時了,一英吋都沒前進,此刻看到一位將軍親臨一線,士兵們頓時興奮起來。

    陳子錕戴著綴將星的鋼盔,穿飛行員a2皮夾克,傘兵皮靴,手持步槍衝鋒在前,德國人的機槍在他周圍打起一串串煙塵,就是打不到人,美國大兵們嗷嗷怪叫著,自發地舉槍為將軍掩護,更有七八個英勇的士兵跟在將軍身後向坦克衝去。

    當看到陳子錕鑽進那輛謝爾曼坦克的時候,沉寂已久的海灘一隅竟然響起了歡呼聲和口哨聲。

    德國人的火力都集中在這輛癱瘓的謝爾曼上,機關槍子彈打得裝甲板叮噹作響,如同暴雨下的鐵皮屋頂,37毫米反坦克炮也開始轟擊,不過這種口徑的炮彈對付裝甲車還行,卻打不穿謝爾曼的鋼板。

    陳子錕曾經駕駛過美造克里斯蒂快速坦克,對裝甲兵的行當駕輕就熟,他摸索一番就掌握了這門75mm坦克炮的操作,此時一名水手爬進了坦克,他說:「將軍,我叫湯米,在驅逐艦上是炮手,我來幫您裝彈。」

    一顆穿甲彈填進了炮膛,陳子錕瞄了一會,果斷擊發,一直在咆哮的mg42機槍火力點頓時啞巴了,再來一發,一門反坦克炮也被擊毀。

    不過陳子錕的好運氣也到了頭,更大口徑的加農炮加入到對他的圍剿之中,而且這些大炮都是安裝在極堅固的混凝土工事裡的,坦克炮根本無能為力,一炮打來,謝爾曼周圍彈片橫飛,若是命中的話就會變成一攤肉泥。

    正在危急時刻,一陣彈雨襲來,敵炮頓時啞火,陳子錕心有餘悸,急忙爬出坦克,但見遠處海面上法蘭克福號驅逐艦炮口余煙裊裊。

    岸防火力大大降低,登陸部隊趁機衝鋒,在付出一定傷亡後衝到敵人火力死角,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醫護兵忙著給傷員注射嗎啡,包紮傷口,隨軍牧師給重傷員做臨死前的禱告,陳子錕問吉米:「聯繫好了麼。」

    吉米道:「是,將軍,奧馬哈海灘上您軍銜最高,這些部隊現在聽你指揮。」

    環顧四周,不知何時已經聚攏了一幫軍官,有遊騎兵的,也有29師的,大都是年輕的尉官,正期待著自己的命令。

    這讓陳子錕有些意外,如果是在中國軍隊裡,一個外來的指揮官想命令本地軍隊無異於痴人說夢,大多部隊兵為將有,還處於封建時期軍隊性質,而美軍則是誰軍銜高聽誰的。

    陳子錕身材高大,鼻樑挺直,和西方人固有思維中的中國人截然不同,再加上他英語嫻熟,身先士卒,又是准將軍銜,自然贏得了大家的尊敬與服從。

    「好吧,大家聽我指揮,收集武器彈藥和一些有用的東西,有工兵麼,我需要很多爆破筒和炸藥導火索起爆器之類的東西,還要煙霧彈。」陳子錕指著遠處被艦炮轟擊的混凝土工事底部裂縫,「在那兒爆破,能打開一條突破口。」

    數枚煙霧彈炸開,煙霧瀰漫遮住視線,一名工兵拖著連在一起的爆破筒衝向工事,忽然一陣風吹散煙霧,十幾米高的工事頂上機槍響起,工兵晃了晃倒在地上。

    陳子錕端起伽藍德步槍,砰的一槍,機槍手栽了下來,趁著這個空當,又一名工兵衝了上去,將爆破筒前移了幾米,被上面丟下來的手榴彈炸死。

    短短一段距離,付出了五條性命才將爆破筒安放到位,又有十幾包tnt炸藥被塞進空隙,電線拖了過來,一名上尉將起爆器送到陳子錕手中:「將軍。」

    陳子錕會意,猛然按下起爆器,劇烈的爆炸震天動地,士兵們蹲在地上摀住耳朵張大嘴巴,碎石砸在鋼盔上噹噹亂響,塵埃還沒散盡,陳子錕站起來大喊:「衝啊。」

    潮水一般的士兵湧進了缺口,德國人的機槍依然在瘋狂掃射,但作用已經不大,美軍衝進了防線,開始大肆屠戮守軍,用手榴彈、衝鋒槍和火焰噴射器挨個清掃碉堡。

    這回陳子錕並沒有身先士卒,他現在是一線指揮官,身邊跟著一群軍官和通訊兵,無線電話筒遞過來,通訊兵畢恭畢敬道:「將軍,艾森豪威爾將軍要和您通話。」

    「艾克,我們已經打開了缺口。」陳子錕拿著話筒,意氣風發。

    艾森豪威爾向他表示了祝賀,並且建議他留在原地,由美軍一個師長過去接替指揮任務。

    畢竟越俎代庖不能太久,陳子錕欣然同意,不過還是帶著他的臨時指揮班子到德國人的防線上去瞅瞅戰果。

    據說大西洋壁壘的設計者是隆美爾,這條防線果然驚人,耗用水泥鋼材無數,暗藏大量機槍火炮掩體,甚至還有305口徑的巨炮堡壘,簡直就是銅牆鐵壁,得虧是美國人來進攻,換了別家,一百年也打不下來。

    陳子錕無限感慨,如果中國有如此強大的物力,在淞滬會戰時修建防線,日本人一定碰個頭破血流,無功而返,不過再一想,以國軍的指揮能力,防線實力要大打折扣,最後怕是都便宜了日本人,就像當初清末的旅順口基地一樣。

    正想著,忽然一顆子彈打來,他就覺得頭部被一列火車撞上,頓時天旋地轉,啥也不知道了。

    軍官們都慌了,摘下他的鋼盔,陳子錕頭上鮮血淋漓,人事不省。

    「醫護兵。」聲嘶力竭的喊聲迴蕩在奧馬哈海灘。

    ……

    陳子錕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船的病床上,吉米在身邊伺候,他支起身子,拿起自己的鋼盔,只見上面一個洞,角度再偏差一點,腦殼就要變成爛西瓜了。

    「我躺了多久。」陳子錕問道,摸摸自己腦袋,被纏上了一圈繃帶,不過並無大礙。

    「嗯……不到一小時,軍醫說是輕微外傷加腦震盪。」吉米看看手錶道。

    陳子錕立刻下床來到甲板上,戰鬥還在繼續,遠處的海岸線上濃煙滾滾,戰鬥機在頭頂呼嘯而過,海面上的戰列艦每隔幾分鐘就怒吼一次,無數的運輸船和登陸艇如過江之鯽般湧向諾曼底。

    「這才是真正的戰爭啊。」陳子錕感嘆道,幾十萬人萬眾一心共赴戰場,這場登陸戰的規模可謂空前,但未必絕後,只怕日後人類戰爭的場面會更加壯觀。

    諾曼底登陸戰持續三日,終於全面攻克德軍防線,建立了灘頭陣地,裝甲部隊向法國內陸挺進,而陳子錕卻沒有機會領略法蘭西風情,他接到華盛頓的命令,要迅速趕回中國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

    美國人終於決定派出代表團正式訪問延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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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延安

    七月,陝北延安機場,c47運輸機緩緩降落,穿著美國陸軍軍便服的旅客們下了飛機,舉目四望,黃土高原的壯美景色令人心胸豁然開朗,尤其是這些在霧都重慶生活過一段時間的美國軍人來說。

    「這兒讓我想到科羅拉多。」美軍觀察組包瑞德上校這樣說,本來是代表團規格,被蔣委員長改成了觀察組,這才得以成行。

    陳子錕第一次來延安,此前他讀過埃德加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對這兒初步的瞭解,但距離斯諾訪問陝北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這裡的變化嬰孩很大。

    延安機場是一座簡陋的野戰機場,八路軍沒有自己的飛機,建造這座機場的目的就是方便別人,跑道是土質壓實的,修建時期巨大的石碾子還擺在旁邊,遠遠的一群羊靜靜的吃草,放羊的少年抱著鞭子好奇的看著這些高鼻凹眼的洋人。

    八路軍儀仗隊在機場列隊迎接,沒有軍銜,沒有皮靴和綬帶,只有粗布軍裝和憨厚樸實的面孔,隊形嚴整,士氣高昂,看得出是一支紀律嚴明,戰鬥力很強的部隊。

    周恩來親自前來迎接觀察組,他的英語依然流利,和觀察組成員一一親切握手,輪到陳子錕的時候握的更久一些:「陳將軍,又見面了,這回終於輪到我盡地主之誼了。」

    陳子錕笑道:「客隨主便,我們在飛機上都說好了,觀察組和八路軍同吃同住,不搞特殊化。」

    周恩來爽朗大笑:「恐怕想特殊也特殊不了啊,延安可不比重慶,物資實在貧乏,招呼不周,還希望你們諒解。」

    一番寒暄後,觀察組一行人上了汽車,這是一輛破舊的帶篷卡車,據說是延安唯一的汽車,道路塵土飛揚,瀰漫著羊糞味,觀察組的成員們卻莫名興奮,饒有興致的觀察著外面的景色。

    機場邊放羊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山坡上,高亢的歌聲迴蕩在蒼茫大地之間:「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軍的糧,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兒嗨喲,打日本也顧不上,三八槍,沒蓋蓋,八路軍當兵的沒太太,待到那打下榆林城,呼兒嗨喲,一人一個女學生。」

    陝北腔鼻音重,使館秘書謝偉思聽不懂,便問陳子錕這山歌表達的是什麼含義。

    陳子錕略想一下道:「這是農民在抒發對愛情的嚮往,他愛上了一個受過教育的女學生。」

    謝偉思恍然大悟:「西方童話裡不乏此類故事,園丁的兒子和公主之間的愛情,真是太浪漫了。」

    「呼兒嗨喲,一人一個女學生……」歌聲漸漸遠去,汽車也抵達了楊家嶺,八路軍總部為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預備了豐盛的飯菜,與重慶富麗堂皇的宴會廳不同的是,飯桌就擺在露天院子裡,大樹茂密,涼風習習,雞犬相聞,飯菜飄香,讓人有種賓主如歸的感覺。

    共產黨的高級領導們就住在這兒,普通的窯洞,簡陋的家具,連桌椅的規格也不一樣,分明是四處拼湊來的,菜餚就是一般農家菜,不精緻,但是份量很足。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走進院子,倒背著手,身邊沒有隨從,穿著一件嶄新的中山裝,衣服上還有摺疊的痕跡,院子裡眾人正忙碌,沒人搭理他,他走到角落裡坐著,拿出一支菸來點著,眯著眼看著滿院子的客人,長著痣的嘴角浮起笑容。

    這笑容陳子錕有些熟悉,當年在紅樓圖書館,他的笑容帶著年少輕狂和凌雲壯志,如今卻是睥睨天下和躊躇滿志,他,就是毛潤之。

    「潤之兄,我記得故人麼。」陳子錕上前道。

    毛澤東湖南鄉音濃厚:「陳子錕,你我二十多年沒見了。」

    兩人相視片刻,不約而同的爽朗大笑,二十年來天下紛爭,兩人天各一方雖未見面,卻互有耳聞,今日得見,萬般感慨盡在不言中。

    陳子錕回頭招呼包瑞德:「上校,這位就是毛澤東主席。」

    包瑞德大為驚詫,在重慶參加宴會的時候,蔣介石入場要侍衛高聲宣佈,全場起立迎接,而毛澤東卻是如此謙和隨意,就像來串門的鄰居一樣。

    開席了,大家各自落座,美軍觀察組被分在多張桌子上,延安的朋友們雖不懂英語,但彼此用手勢交流,相談甚歡,毛澤東和陳子錕、包瑞德坐一桌,談笑風生,妙語連珠,可惜包瑞德不懂湖南話,丈二金剛莫不著頭腦。

    吃飯的時候,不知道哪位領導人家的孩子來了,在大人腿彎裡鑽來鑽去,還有誰家的狗,搖著尾巴歡叫個不停,場面非常親切而熱鬧。

    坐在毛主席身邊的是一位明眸皓齒的女子,穿著乾淨整潔的制服,話不多,笑容很燦爛,不時給主席夾菜,小鳥依人般,陳子錕一時間覺得似曾相識,但怎麼也想不出在哪兒見過。

    ……

    美軍觀察組就下榻在窯洞裡,陝北窯洞是在土坡上挖出的房子,冬暖夏涼,別具一格,延安的夜空,月朗星稀,空氣純淨,比起煙霧繚繞的重慶,恍如另一個世界,這裡沒有高低貴賤,沒有壓迫抗爭,宛如世外桃源,夢中的烏托邦。

    白天,觀察組參觀了學校、機關、部隊,和幹部戰士一起吃飯、上課、鍛鍊,抗大的學員們和美軍一起打羽毛球,打撲克牌,彭德懷也來湊熱鬧,陳子錕曾看到《紅星照耀中國》上說彭德懷是吃西瓜的冠軍,開玩笑的提出來,老彭說,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不行了,抗大的學員們都比自己吃的多。

    在延安的每一天,觀察組的成員都被熱情和友好所包圍,共產黨的高級幹部們平易近人,絲毫沒有架子,黨的會議就在窯洞裡召開,大家盤腿坐在炕上,抽本地捲的煙,吃花生和烤紅薯,就像一家人。

    包瑞德被朱德總司令拉去打獵,陳子錕和謝偉思來到毛主席的窯洞聊天,現在陳子錕才知道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女人竟然是主席的愛人,叫,她的國語說的很正宗,總顯得有些羞澀的樣子,坐的遠遠的幫主席縫補衣服。

    今天毛主席沒穿那件新中山裝,而是一件舊衣服,他抽著紙煙侃侃而談,對國際形勢的瞭解令謝偉思震驚。

    「中國共產黨是民族的黨,獨立的黨,絕不是任何組織的分支或者附庸,我們的目的,是打破國民黨的一黨專政,成立民主的聯合政府,真正做到五權分立,實現孫中山先生的理想,把中國建成和美國一樣民主自由富強的國家。」

    「德國和日本必敗,大戰結束以後,歐洲和亞洲的勢力格局將重新劃分,英法元氣大傷,風光不再,主宰世界的將會是蘇美中,中國的崛起勢不可擋,中國的和平必將成為東亞發展的基石,中國亂,則東亞亂,東亞亂,則世界亂。」

    謝偉思頻頻點頭,若有所思,陳子錕卻開玩笑道:「說到聯合政府,貴黨可有信心擊敗當權的國民黨,組閣治理國家。」

    毛澤東道:「結束一黨專政不是目的是手段,國民黨結束北洋軍閥統治,在歷史上是有功的,但一切事務獨攬於手,人才不能得以重用,良好建議不能得以實施,所謂民主在獨裁之下唯有空名,只有允許各黨派參政議政,大家互相監督,互相學習,共同進步,面對其他黨派的有力競爭,國民黨只會更加廉潔勤勉,而不會被削弱,所以結束一黨獨裁,實在是利國利民,千秋萬代的大好事。」

    陳子錕道:「潤之兄所言甚是,甚是啊。」

    毛澤東風輕雲淡,將煙蒂掐滅在炕頭,披衣下床:「我們出去走走。」

    巍巍寶塔山,滾滾延河水,三人走在楊家嶺的土路上,一邊抽菸,一邊暢談天下大勢,何其快哉。

    「陳將軍,我請你吃紅燒肉,配上辣子和高粱米飯,那叫一個香啊,吃飽飯再來一跟邊區生產的捲菸,快活似神仙哦。」毛澤東指著遠方道,「那是南泥灣的方向,359旅在那邊開荒種地,自給自足,根據地不但出產糧食,還有羊毛和烤煙,我們冬天都穿自己生產的呢子制服,國民黨想封鎖我們,掐我們的脖子,我看他們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謝偉思哈哈大笑,陳子錕卻唯有苦笑,畢竟他現在代表的是國民黨當局。

    ……

    延安的考察很快結束,觀察組乘機離開陝北,臨走前包瑞德上校感慨的說:「八路軍給予美軍的衷心合作和實際協助幾乎是盡善盡美的。」

    面對如此讚譽之詞,八路軍也予以熱烈回應,八月中旬的《解放日報》發表社論,標題是《歡迎美軍觀察組的戰友們》,據說戰友們這個詞是主席親自修改加上的。

    重慶依然是老樣子,天氣酷熱,物價飛漲,不過由於中美空軍的英勇奮戰,日本轟炸機已經很久沒有光臨山城了。

    陳子錕風塵僕僕回到家裡,夏小青迎出來道:「你猜猜誰來了。」

    「總不會是燕青羽從上海跑來了吧。」陳子錕道。

    屋裡傳出熟悉的聲音:「姐夫果然神機妙算,不過不光是我,還有一位老友也來了。」

    隨著話音,燕青羽和御竜王走了出來。

    「陳桑,很久不見。」御竜王一鞠躬。

    陳子錕趕緊回身關上門:「御先生,你來所為何事。」

    御竜王開門見山道:「小磯國昭大將接替東條英機成為新的首相,我是奉了內閣的密令前來洽談議和事宜的,日中和平繫於將軍一身,所以,拜託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5
第二十九章 和談

    陳子錕得知御竜王的來意後並不驚訝,美軍在太平洋戰場連戰連捷,盟軍統帥麥克阿瑟上將即將收復菲律賓,日本人就像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但他頗感奇怪的是,自918事變以來,中日戰爭持續了十幾年,可謂血海深仇,日本人到底是怎樣的奇葩腦袋,居然會在中國面臨勝利之際前來和談,當別人都是傻子麼。

    他還是很客氣的接待了御竜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況且雙方私下的交往頗多,各有所需,自然要以禮相待。

    客廳裡,四葉吊扇緩慢的轉動著,空氣潮濕而悶熱,陳子錕道:「御先生,想必此番重慶之行,並非你的本意吧。」

    御竜王道:「閣下何出此言,為帝國效力,是我的職責和榮譽。」

    陳子錕道:「我印象中你是個聰明人,怎麼也做起了傻事,此時和談不覺得太晚了麼。」

    御竜王臉上浮起自信的笑容:「都說閣下睿智過人,我看也不過爾爾。」

    「哦,此話怎講。」

    「閣下對當前戰局瞭解多少。」

    「呵呵,基本上全盤盡在我掌握中。」這話可不是陳子錕吹牛,他可以接觸到中美最高層面的情報,和那些只能從報紙和廣播中獲取信息的老百姓不可同日而語。

    御竜王冷笑:「是麼,那麼閣下可知道,一號作戰在貴方提前得到情報的情況下依然獲得大勝,皇軍攻克鄭州、長沙,摧毀江西境內美軍機場,幾十萬中國軍隊望風而逃,一瀉千里,就憑這樣的戰鬥力,我就有和談的資本。」

    陳子錕道:「你說是豫湘桂作戰麼,我軍將領機智不凡,知道你們氣數已盡,故意誘敵深入,保存實力,虧你還號稱中國通,這點都不明白麼。」

    御竜王無語,陳子錕這話都說的出,實在是厚顏無恥,他憋得沒話說,低頭猛抽菸,過了一會,臉色和緩過來,又道:「那麼閣下可知道,日本元氣尚在,本土還可以生產坦克、飛機、大炮,東南亞的油田出產豐富的石油和橡膠,大陸有充足的糧食和兵員,如果你們願意繼續打下去,我們也可以奉陪,只不過最後吃虧的還是你們。」

    陳子錕道:「你說的都對,日本這些年來佔了不少地盤,撈了不少好東西,但可惜的是你們是個島國,不錯,你們的資源還很豐富,可你們拿什麼來運輸,太平洋上到處都是美國人的軍艦和飛機,潛艇都快開進東京灣了,沒有海運能力,資源就是畫餅充饑,猴子撈月,看著挺好,吃不到嘴裡去。」

    御竜王憋了一會,猛然站起,儘是不屑之色:「閣下,我不得不提醒你,大日本海軍聯合艦隊沒你說的這麼不堪,我們是可以保衛太平洋,驅逐米國鬼畜的。」

    「哦,拿什麼驅逐,拿東洋刀麼。」

    「閣下,請注意你的言辭,雖然事關軍事機密,但此刻我也不得不說了,聯合艦隊有兩艘超級戰列艦,滿載排水量七萬兩千八百噸,有九座460毫米巨炮,裝甲足有四米厚,什麼魚雷和炸彈都打不穿,炸不沉,海上無人匹敵,有大和武藏在,何懼米軍。」

    御竜王慷慨激昂的說出這番話來,氣勢足了許多,但陳子錕卻只是搖頭,一句話就把他憋回去了:「你們有足夠的燃油麼。」

    見御竜王小臉鐵青,陳子錕又道:「大和號噸位是夠大,確實把我驚到,如果沒猜錯,這麼龐大的軍艦應該採用燒重油的蒸汽輪機,一次航程起碼幾千噸燃油,如今海運斷絕,你們哪兒找油去,總不能改燒煤球和柴火吧。」

    沉默了一陣,御竜王道:「海軍的問題我們暫且不談,閣下可知道,滿洲國境內還有精銳關東軍八十萬,滿洲物產豐富,有足夠的煤炭、鋼鐵和糧食,軍工系統也能完全滿足需要,必要的時候日本將放棄本土,遷都滿洲,繼續作戰,就憑貴軍的能力,怕是一百年也收復不了滿洲,別指望米國人,他們才不會為了中國打仗。」

    陳子錕道:「御桑,當年日俄戰爭沙俄慘敗,俄國人可記著這一箭之仇呢,對,美國人是不會參戰,但俄國人會,他們只要一結束歐洲戰事,立刻就會移師滿洲,試問關東軍可曾記得諾門罕。」

    御竜王色變道:「閣下的意思就是不願意和談了。」

    陳子錕道:「戰爭是你們發起的,現在說不打的也是你們,反怪別人沒誠意,你們日本人的邏輯真是難以理解。」

    御竜王知道今天是說不通了,嘆氣道:「確實,我也知道很難達成和平,但為了日中兩國的人民,還是請您盡力關照,多謝了。」

    陳子錕敷衍了幾句,把御竜王打發了,留下燕青羽在家吃飯,臨走前,御竜王意味深長的看了燕青羽一眼,似乎在交代什麼。

    果然,飯桌上燕青羽說了:「姐夫,御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新首相剛上台,總要拿出點成績才行,再說小磯國昭和御桑的父親很有交情,這個忙你得幫。」

    陳子錕悠悠道:「既然要求和,就要拿出點真金白銀啊。」

    燕青羽道:「沒問題,只要能把和線搭上,錢好說,金條美鈔隨便你要。」

    陳子錕又好氣又好笑:「在汪政府當官當傻了吧你,我說的真金白銀不是錢,是和談的代價,日本人的底線你清楚麼。」

    燕青羽恍然大悟,想了想道:「說實話,日本人自己都是一頭霧水,小磯國昭是預備役大將,人脈和威信甚至才能都不如東條英機,換他上台就是應急湊數罷了,日本高層的意見也不統一,但根據我對他們的瞭解,基本可以猜出他們的底線,那就是撤銷南京偽政府,恢復到1937年的狀態,保持滿洲國的存在,華北充作緩衝地帶。」

    陳子錕冷笑:「就這,不把東四省、台灣、朝鮮、琉球吐出來,還想和談,簡直做夢,我都懷疑你們日本高層的腦殼裡裝的是不是大便。」

    燕青羽忙道:「是他們,他們,日本高官的腦子裡確實都是屎,一點不摻假,不過話說回來,御竜王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日本人雖在太平洋戰場敗的一塌糊塗,在中國戰場上可沒怎麼吃大敗仗,想徹底肅清他們得消耗不少人力物力,何苦來哉。」

    陳子錕道:「除惡務盡,不然後患無窮,日本唯一的道路是無條件投降,當然現在塵埃還未落定,可以給御竜王一個面子,不一口回絕他。」

    燕青羽道:「我心裡有數。」

    ……

    此時此刻,御竜王正站在重慶中央大旅社的陽台上看星星,心中無限落寞,幾年前在香港和談,日方志得意滿,佔儘先機,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日方乞和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大本營的那幫參謀們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佔了朝鮮和台灣還不滿足,還要拿下滿洲,拿了滿洲還不夠,又要華北,結果到頭來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御家是世襲貴族,不比那些草根階級出身的鼠目寸光的軍人,他那位子爵老爹深謀遠慮,早已看到了五年、十年以後的事情,這場戰爭日本已經輸了,為了將來在東亞不至於被中國完全壓制,高層才發動了壹號作戰,目的並非打通大陸交通線那麼簡單,而是用最後一口氣儘量削弱國民黨的實力,使得國共雙方的差距沒那麼大,這樣,戰勝之後的中國就會陷入曠日持久的內戰,無暇東顧,給日本留出喘息的時間。

    夜幕下的重慶漆黑一片,戰爭還在繼續,宵禁仍未解除,偶爾有大轎車駛過,雪亮的燈柱劃破夜空,那都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可以無視宵禁令,這一點重慶倒是和上海一樣。

    一輛雪佛蘭停在旅社樓下,車門打開,下來的是燕青羽,腳步有些虛浮,精神頭卻不錯,甩了一疊鈔票給司機,唱著小曲歪歪扭扭上來了。

    御竜王無奈地搖搖頭,燕青羽的底細他早就知道,這傢伙是三面間諜,同時替共產黨、重慶和日本人幹活,遊刃有餘、不亦樂乎,錢可沒少撈,本來按照計畫,這樣的危險分子是要秘密處決的,但事與願違,日本頻臨戰敗的邊緣,燕青羽的作用越來越大了,誰讓他的姐夫是陳子錕的。

    正想著,燕青羽帶著一股酒氣進了房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搖頭晃腦道:「喝高了,好渴。」

    見御竜王不動,他直接招呼道:「御桑,麻煩你給我倒杯水,謝謝。」

    御竜王強忍怒火,給他倒了一杯水端過去,燕青羽卻不喝,叼了一支菸在嘴上,捻了撚手指。

    御竜王深深吸了一口氣,擦著火柴幫他點了煙,問道:「談的怎麼樣。」

    燕青羽吐出一串煙圈,望著天花板道:「我姐夫說了,可以促成和談,甚至可以幫日本和美國方面搭上線,這些都是小事一樁。」

    「哦。」御竜王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和美國方面也能聯繫上麼。」

    「不過閒話一句而已,你知道,我姐夫深得羅斯福總統的賞識,和史迪威是二十多年的老友,和麥克阿瑟有師生之誼,和艾森豪威爾更是過命的交情,諾曼底就是他親自帶兵攻下來的,你說,還有他辦不成的事兒麼。」燕青羽吞雲吐霧,不可一世,指著自己的肩膀道:

    「這兒酸,給錘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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