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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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3
第六十章 艱難的新年

    馬春花就這麼住下來了,她絲毫也不顧忌什麼男女大妨,抖開包袱皮在地上鋪開,躺倒就睡,楊樹根急眼了:「你這個同志怎麼能這樣呢,你起來,咱們談談。」

    「談什麼,吃飽了還不困覺麼。」馬春花打著哈欠,睡眼惺忪「俺可是走了八十里地到北泰來的,累了想困覺。」

    楊樹根道:「你是個女同志,我是個男同志,孤男寡女睡一起將來怎麼說的清楚。」

    馬春花豎起眉毛:「哎喲我說楊樹根同志,沒想到你受過教育的人腦子這麼封建,我一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都不嫌你啥,你倒還嫌俺了,這是革命工作懂不懂,再說了,在部隊裡打仗幾天幾夜不闔眼是常事,倒下就睡,哪管什麼男女。」

    楊樹根沒轍,只好抱起被子出門:「你睡床,我出去找地方睡。」

    說罷徑直出門,馬春花追出去大喊:「你個龜兒子,給俺回來。」

    楊樹根頭也不回的走了,迎面遇到科裡的同事,看見這一幕不由得竊笑,他們非常理解,楊樹根這麼一個年輕英俊的知識分子,怎麼可能找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村姑呢,肯定是家裡安排的包辦婚姻。

    「我的婚姻,就是個時代悲劇。」第二天楊樹根在辦公室裡這樣長吁短嘆,大家紛紛附和,建議他趕緊把馬春花趕走,楊樹根卻說不能忤逆家裡長輩的意思,只能等一等了。

    科長端著茶杯關切的拍拍楊樹根的肩膀道:「小楊,不如這樣,調你到公司文化夜校當個教員,那裡有床鋪可以暫避一時。」

    楊樹根兩眼放光,正愁沒機會接觸工人呢,夜校教員可是最好的機會,他立刻感激涕零:「科長,我真不知道說啥好,太感謝了。」

    科長呵呵大笑道:「你那個農村來的媳婦暫時不好打發,乾脆安排到食堂幫廚算了。」

    楊樹根更感激了:「科長,您真是太好了。」

    科長道:「都是革命同志,客氣什麼。」

    就這樣,楊樹根和馬春花在江北聯合機械公司紮了下來。

    ……

    1947年的春節到了,按照中國人的傳統,家家戶戶團圓過節,省城楓林路官邸內,溫暖如春,閤家團圓,不光陳子錕一家人,連各路親戚都請來了。

    李耀廷喪妻後沒有續絃,一雙兒女也長大了,都留在英國讀博士,一個劍橋一個牛津,過年也不回來,他孤身一人在上海守著大宅子過的沒勁,從北平探親回來之後,人彷彿老了十歲,再也沒有當年的銳氣,索性搬來和陳子錕一起過年,哥倆好好嘮嘮嗑。

    林文龍本來打算去上海見母親的,可是輪船被遊行隊伍耽誤,陳子錕得知後打電話通知上海留守人員,直接把米姨接到了江東,米姨也是見過一些世面的,可是來到陳家官邸還是被震懾了一下,就是上海的馬勒別墅也不過如此吧,豪華大氣又充滿美感,門口還有哨兵站崗,氣派可比上海大亨們足多了。

    林文靜親自安排繼母的食宿,怕她吃不慣江東口味的飯菜,特地請來上海的大廚和西點師傅,三黃雞生煎饅頭獅子頭,都是上海口味,臥室安排在一樓,老年人睡不慣軟床墊,搞了一張棕床墊,還買來成匹的綢緞給米姨做新衣服。

    米姨老淚縱橫,說文靜啊,姨對不起你。

    林文靜說您撫養過我,對我有恩,何來對不起一說。

    米姨知道這個繼女仁厚,也不再提當年舊事,轉而痛罵自己的弟弟米家富,說他狗眼看人低什麼的,又得意起來:「你舅舅若是知道這麼大排場,後悔死他。」

    林文靜道:「您要是樂意,就住下來吧,一家人熱鬧。」

    米姨面露難色:「老爺他……」

    林文靜知道米姨擔心陳子錕不高興,便道:「沒事,他好說話。」

    米姨高興起來:「那阿拉就多住幾天,不過鄉下雖好,終究不如上海,過幾個月阿拉還是要回上海的,對了,你阿弟的婚事有眉目了麼,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

    林文靜道:「文龍是江東大學的教授,多少女教師女學生喜歡他呢,您就別擔心了。」

    米姨這才放心下來。

    同時來到省城的還有姚依蕾的父母,姚太太陪著女兒說話,陳子錕則和岳父在書房內談論形勢。

    姚啟楨是早年的留日學生,當過交通部次長,銀行副總裁,對金融有著敏銳的感覺,他說:「抗戰勝利後,物價一度下瀉,法幣兌換美鈔的價格也下跌,但是好景不長,國家民生凋敝,官僚腐敗,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再起波瀾,內戰可是要花錢的,黨國養了八百萬軍隊,哪有這麼多的收入,難道全指望美國人不成,自然是不成的,所以只有濫發貨幣,搜刮民財。」

    陳子錕道:「若是能打贏也就罷了,可是東北戰場連戰連敗,山東戰場也很不樂觀,這樣下去軍費就成了無底洞,金融再一崩潰,老百姓存的錢變成廢紙,對政府的忠誠度就降低了。」

    姚啟楨道:「對,政府生生的把本來心向自己的中產階級剝削成了無產階級,給共產黨增加了力量,依我看,大廈將傾,沒幾年時間了,子錕你要早作打算。」

    陳子錕道:「我隨時都有兩手準備,但我的根在江東,我不會輕易放棄,我準備這樣,您跟岳母先去香港,買幾處房子,將來情況有變,不至於沒地方去。」

    姚啟楨道:「香港暫時還是安全的,我這就著手安排,對了,家裡如果有法幣存款的話,趕緊兌換成美鈔或者黃金,過幾天還要大跌。」

    ……

    這個年關對於梁茂才來說很難熬,因為他不知道在哪兒過年,上海一個家,南泰一個家,柳生晴子和梁喬氏,女兒櫻子和兒子梁盼,手心手背都是肉。

    最終他決定去南泰,因為欠梁喬氏和兒子的太多太多,南泰是國共雙方拉鋸爭奪的地區,目前縣城被交警總隊佔據,鄉下則被還鄉團佔領。

    梁茂才騎著馬帶著槍回到梁家莊,遠遠就看見一群人被繩子拴著往前走,過去一看,是還鄉團在抓人,凡是在共軍佔領時期分了地主家良田的,搶了地主家財產的,都要鍘頭,就是用農村鍘豬草的鍘刀把腦袋切下來。

    打穀場上已經鍘了不少腦袋,還鄉團的團丁抱著步槍站在高處,地主背著盒子炮拿著馬鞭,坐在太師椅上耀武揚威,昔日的農會幹部,婦女主任等人,此時臉色灰白,戰戰兢兢,也有慷慨激昂的,高呼口號毅然赴死。

    梁茂才看了一會兒熱鬧,沒說什麼,拍馬回家,梁喬氏見他回來,喜不自禁,梁盼也高興的亂蹦。

    梁喬氏在鍋屋攤著雞蛋烙饃,絮絮叨叨道:「打穀場上又殺人哩,八路在的時候把咱村的老地主戴上高帽子遊街示眾,公審執行槍斃了,地主家二小子帶著還鄉團殺回來,又把農會的人鍘了頭。」

    梁茂才道:「我看見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就是拿鍘刀上,有點不厚道,好歹留人個全屍。」

    梁喬氏道:「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梁茂才道:「事兒還沒完。」

    梁盼跑過來嚷嚷道:「爹你說話不算數,你說打跑了日本子就回家的,你咋還不回來。」

    梁茂才想了想道:「爹是吃糧當兵的人,哪能當逃兵,要不你跟娘到城裡來住吧。」

    梁喬氏拉著風箱,往爐膛裡遞著柴火,幽幽道:「俺鄉下婆子,就不給你丟人了。」

    ……

    春節過去了,局勢更加惡化,華野在山東大敗國軍,俘虜第二綏靖區主任李仙洲中將以下五萬人。

    「五萬人三天就完了,就算是五萬頭豬三天都抓不完。」這句據說是委座氣憤之下的原話傳到陳子錕耳朵裡,他卻說:「怪不得李仙洲,國軍內部千瘡百孔,早被人滲透了。

    與此同時,東北戰局也極為不利,林彪的民主聯軍大破國軍,對此陳子錕亦有看法:共軍上下一心,國軍杜光庭與孫立人將帥不睦,焉能打勝。

    戰場失利,勢必影響經歷經濟,法幣再度狂跌,同時米價飛漲,一個大學教授的工資都難以養活家人,劉存仁是省府退休人員,本來退休金非常豐厚,不但衣食無憂還能貼補兒女,現在一個月的退休金都不夠買十斤大米的。

    劉存仁從省府財務科領了退休金回來,他是帶著麻袋去的,裝了一麻袋的鈔票,雇了一輛三輪車才運回來,回家就拿了一籃子的鈔票讓老伴去買米,自己拿著一包鈔票去黑市兌換銀元。

    美鈔黃金雖然是好東西,但畢竟價值太高,二線城市的硬通貨就是大洋,這種北洋時期的貨幣在三十年代初期就被廢止,但此時又重新出現,成為中小城市最佳避險金融品種。

    同樣的鈔票,昨天還能兌四個大頭,今天就只能兌三個了,同樣的鈔票,昨天能買五斗米,今天只能買四斗,物價上漲是按照分鐘來計算的,做生意的人還好點,畢竟錢是流轉的,對於拿固定工資的城市工薪階層來說,這點薪水已經不能餬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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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再遇孔二小姐

    劉存仁一家的生活水平每況愈下,若不是有劉婷經常接濟,連鍋都揭不開了,可大多數百姓是沒有闊親戚的,只能典當家裡的東西買米度日,維持最低的生活水準,一時間當鋪和黑市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知識分子們對國家的未來憂心忡忡,北方戰局是他們最關心的話題,三月中旬,西安綏靖公署主任胡宗南的部隊攻克中共盤踞許久的老巢延安,但並未傷其主力;四月,劉伯承部與國軍在津浦路沿線展開戰鬥,南北大動脈中斷;五月,國軍精銳整編七十四師在山東蒙陰孟良崮被共軍華野全殲,師長張靈甫中將成仁。

    六月,又有爆炸性新聞傳來,此前北平美軍強姦事件的主犯皮爾遜軍士的十五年監禁判決被美國海軍軍法官推翻,建議無罪釋放恢復軍籍。

    物價飛漲和連年內戰已經讓學生們忍無可忍,皮爾遜的無罪決定更是雪上加霜,北平、上海、南京的學生再度上街遊行,只不過聲勢比以往弱了許多,因為要抗議的事情太多了,反倒分散了精力。

    省城,楓林路官邸,陳子錕坐在書房裡看報紙,收音機裡傳來中央電台女播音員綿軟的聲音:「國軍在平漢鐵路沿線大敗共-匪,殲敵愈萬,勝利轉進……」

    報紙上也是報喜不報憂,到處都是捷報,陳子錕將報紙摔在桌上,拿起煙斗冷哼道:「國軍損失二十五個師,三十萬人,報紙上一個字不見,掩耳盜鈴,連傻子都不信。」

    勤務兵敲門進來,遞上電報。

    陳子錕瞄了一眼,喜出望外,拿著電報上樓去找姚依蕾:「嫣兒要回來了。」

    姚依蕾搶過電報看去,寥寥幾個字,只說暑假回國,連時間都沒註明,她頓時熱淚盈眶:「我苦命的閨女,終於想起她媽了,不行,我要親自去接。」

    陳子錕笑眯眯道:「去,你們都去,我在家坐鎮。」

    於是乎,姚依蕾率領全家出動,前往上海迎候寶貝女兒,一家人入住霞飛路的別墅,整天到碼頭上去等香港來的客輪。

    等了小半個月,沒把嫣兒等來,陳北卻來了,原來他聽說妹妹回國,特地請了假來迎,於是乎,姚依蕾把這個重任交給小北,自己開開心心逛商店去了。

    陳北開著家裡的敞篷汽車來到外灘,一艘艘輪船停泊在黃浦江上,大群苦力從船上扛下來一袋袋大米,那是聯合國運來的救災糧,還有許多衣衫破舊的人等著登船,附近有警察和憲兵執勤,問了才知道,那是被遣返的日本僑民。

    日本戰敗後,在中國遺留三百萬僑民,遣返是個漫長的過程,僑民只許攜帶隨身物品,所有大宗財物不許帶走,現金和貴金屬也有數量要求,每個人登船的時候都要接受警察的搜身,可憐這些懷著發財夢的僑民千里迢迢來到中國,卻身無分文而去,回到國內還不知道怎麼樣的苦難等待著他們。

    橋本隆義少佐就在這群遣返難民之中,他偽裝成一個日本商人,枴杖裡藏著家傳寶刀橘之丸,成功的混上了輪船,汽笛長鳴,回望中國,不禁唏噓,帝國從明治維新起開始經營大陸,先是朝鮮、然後是台灣、東北,繼而是整個中國大陸和東南亞,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終究卻全成了泡影。

    滿載僑民的輪船駛離碼頭,開始返國旅程,一艘飄揚著星條旗的美國貨船抵達岸邊,船上裝載著m3斯圖亞特輕型坦克和道奇十輪卡,以及作為戰爭剩餘物資出售的軍裝皮靴等物。

    江東交警總隊的劉驍勇上校就在碼頭上,他奉命前來接收購買的一批軍裝,這還是陳子錕利用老關係採買的便宜貨,廉價的簡直如同白送,在接貨的時候,一個穿美式翻領夾克的少校過來搭訕:「長官,看你服色,好像是江東交警。」

    劉驍勇很客氣的回答:「是的,我是江東來的。」

    那人道:「打聽個人,你認識陳北麼。」

    劉驍勇道:「是空軍開戰鬥機的陳北麼,認識,熟得很呢。」

    那人很高興,先敬了個禮,然後伸出手:「幸會,我是蔣緯國,陳北的朋友。」

    劉驍勇很震驚,原來這個英挺的少校竟然是蔣介石家的二公子,而且還這麼彬彬有禮,實在出乎意料。

    蔣緯國是來接收坦克的,偏巧劉驍勇對坦克也很熟悉,兩人攀談起來,蔣公子得知劉驍勇參加過淞滬會戰,北泰保衛戰,頓時肅然起敬,正聊著,忽然一個穿空軍短夾克的青年快步走來,在蔣緯國肩膀上拍了一下:「緯國兄,看著像你,還真是,哎呀,劉驍勇你也在啊。」

    來者正是空軍上尉陳北,蔣緯國大喜,道:「真是巧了,碼頭卸貨還得一段時間,咱們去那邊走走,抽根菸。」

    三個年輕軍官走向外灘公園,蔣緯國掏出煙盒,只剩兩根了,先敬劉上校,再敬陳上尉,自己跑去遠處煙紙店買菸。

    夏初的季節,陽光明媚,草木繁茂,外灘公園裡遊人如織,不過他們都躲著一幫紈袴,這幫西裝革履背帶褲的貴公子們梳著油頭,牽著大狗,不可一世,大聲喧嘩,忽然其中一個胖傢伙盯住不遠處兩個姑娘,色迷迷笑道:「一中一洋,相得益彰,二先生您看成色還行吧。」

    被眾人簇擁著的是一個矮小的男子,頤指氣使,揮舞著手杖:「嗯,不錯,金寶,叫過來給我瞅瞅。」

    區金寶顛顛的過去,神氣活現道:「兩位美麗的小姐,我們二公子請你們過去聊聊,交個朋友。」

    兩個女孩正在照相,忽然見到一個色迷迷的胖子過來搭訕,頓覺不適,黑頭髮那個很禮貌而堅決的回絕:「對不起,我們不感興趣。」

    區金寶道:「去了就感興趣了,給個面子嘛。」

    女孩拉起另一個洋妞就要走,區金寶張開雙臂攔住,嬉皮笑臉道:「兄弟是揚子公司的,聽說過麼,帶你們去逛百貨公司,要什麼買什麼。」

    劉驍勇和陳北正從不遠處走過來,看到紈袴惡少調戲民女,就有些義憤填膺,陳北定睛一看,被調戲的那個居然就是自己的妹妹嫣兒,頓時火冒三丈,衝過去給了區金寶一巴掌。

    區金寶捂著臉怒目而視,看到對方是兩個軍官,還帶槍,好漢不吃眼前虧,一溜煙跑了。

    「嫣兒,是你麼。」陳北還有些不敢認,妹妹變樣了,女大十八變,越來越漂亮了。

    嫣兒可是認出哥哥的,猛撲上去哥哥哥哥喊個不停。

    一旁的美國姑娘也是熟人,伊麗莎白斯坦利。

    遠處「二先生」等人見金寶被打,立刻氣勢洶洶上來了,保鏢們從兩側包圍過來,掀開西裝上衣,露出槍柄。

    陳北毫無懼色,上前交涉,雙方報出名號,原來對方是孔祥熙家二小姐孔令俊,那真是無法無天的主兒,再加上孔家和陳家素有齟齬,狹路相逢,那還不爭個長短。

    孔令俊使了個眼色,一個保鏢偷偷拔槍,早被劉驍勇看在眼裡,血肉戰場上經歷過的人,素質豈是這些酒囊飯袋能比擬的,劉驍勇當即拔槍射擊,正中保鏢手腕。

    一場槍戰就此展開,雙方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開槍,孔令俊將猛犬放了出來,四條惡狗吐著血紅的舌頭撲來,嚇得嫣兒和伊麗莎白花容失色,陳北抬槍就打,一陣硝煙,四條狗都躺在地上抽搐起來,很快嚥氣。

    剛買菸歸來的蔣緯國見兩位兄弟和人駁火,立刻從碼頭上召來自己的屬下,一個排的裝甲兵端著m3衝鋒槍就過來增援了。

    孔令俊這邊人多槍多,不過未必佔得了上風,陳北槍法出眾,一柄柯爾特左輪槍指哪打哪,劉驍勇用的是一把加拿大造勃朗寧大威力手槍,13發子彈火力充沛,若不是照顧兩個女孩,早就展開進攻了。

    裝甲兵們圍過來,衝鋒槍朝天一梭子,揚子公司的保鏢們就消停了,蔣緯國一揮手,士兵們上去綁人,正在此時,警察和憲兵也趕到了,一問才知道,全都是招惹不起的主兒,孔祥熙的女兒,陳子錕的兒女,還有蔣家二公子,這亂的,誰說話都不好使。

    混亂中嫣兒口袋裡掉出一把帶著酒店門牌的鑰匙,區金寶悄悄撿了起來。

    好在蔣緯國比較會做人,雖然沒有一點血緣關係,論起來孔令俊也是他的表妹,就打圓場說都是誤會,各退一步算了吧。

    孔令俊得理不饒人:「憑什麼算了,我這邊死了三個人四隻狗,要他們抵命。」

    陳北囂張的不得了:「你誰啊,不男不女的妖孽,老子一拳打扁你這張醜臉。」

    孔令俊長的確實不俊,至今尚未婚配,這是她最忌諱的話題,陳北的話惡毒到了極點,孔家二小姐怒髮衝冠,跳著腳用公鴨嗓大罵:「姓陳的,我和你勢不兩立,不弄死你全家我不姓孔。」

    陳北抱著膀子居高臨下鄙夷道:「來啊,踩著板凳你都搆不著老子。」

    「以和為貴,都別說了。」蔣緯國繼續打圓場,此時碼頭上劉驍勇帶來的一隊武裝交警也過來了,子彈上膛,機頭大張,孔令俊眼珠一轉,忽然變了臉:「好,我給緯國哥面子,咱們走。」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紈袴惡少本來就難對付,孔二小姐更是紈袴中的紈袴,脾氣上來敢殺警察的,誰也惹不起她。

    蔣緯國很無奈:「當街駁火,成何體統,此事我要報告父親。」

    一旁的憲兵隊長道:「二公子,孔二小姐當街駁火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重慶中央公園和雲南王龍雲的三公子一言不合拔槍相向,打死不少無辜路人,還不是不了了之。」

    鬧了這麼一場,誰也沒心思再玩了,好在陳北接到了妹妹,他說:「嫣兒,你快跟我回家吧,姚姨都想死你了。」

    嫣兒道:「不行,我要先回飯店拿行李,而且還有一個朋友在呢。」

    陳北道:「是不是男朋友。」

    嫣兒道:「不是,是我哈佛的同學瑪麗。」

    伊麗莎白補充道:「是瑪麗瑪格麗特杜魯門。」

    「哎呀,我的鑰匙呢。」嫣兒一摸口袋,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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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綁了總統千金

    見妹妹著急,陳北忙問:「什麼鑰匙。」

    嫣兒道:「是國際飯店的客房鑰匙,行李都在房間裡,丟了那樂子就大了。」

    陳北道:「可能剛才躲避的時候掉了,大家分頭找找。」

    眾人四下找了一圈,哪有鑰匙的蹤跡,陳北索性道:「算了,大不了賠點錢罷了,趕緊回去拿行李,放著家裡房子不住,住什麼國際飯店。」

    嫣兒道:「不是還有兩個同學一起麼,所以要住市中心的飯店,算了算了,先回飯店拿行李。」

    國際飯店距離外灘不遠,步行就能到,蔣緯國還在執行軍務就沒跟著一起過去,和她們握手話別。

    一行人來到國際飯店,到底是遠東金融中心的高級飯店,雖然經歷戰火,依然保持著奢華的裝修風格,門童皮鞋鋥亮,慇勤無比,大堂內富麗堂皇,水晶吊燈華貴無比,大家上了電梯,來到十七層,請樓層服務生打開房門,裡面亂糟糟一團似乎遭遇了龍捲風。

    「我給爸爸媽媽還有阿姨們帶的禮物都不見了。」嫣兒哭喪起臉。

    陳北質問服務生:「剛才有什麼人來過。」

    服務生直搖頭:「不知道。」

    陳北單手將他提起,喝道:「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說吧。」

    忽然伊麗莎白驚呼道:「不好,瑪麗可能出事了。」趕緊敲隔壁房門,沒有動靜,一推門竟然開了,屋裡椅子倒地,床單拖在地上,分明是打鬥過的痕跡。

    「他們把瑪麗抓走了。」伊麗莎白顫抖著說道。

    嫣兒也醒悟過來:「一定是公園裡那幫歹徒干的,他們撿走了我的鑰匙捷足先登。」

    陳北咬牙切齒,拔出左輪槍頂住服務生的腦袋:「你他媽說不說。」

    服務生屁滾尿流,說了實話:「剛才確實來了一幫人,但我沒敢出來,什麼都沒看見。」

    陳北還要逼問,劉驍勇按住他的手搖搖頭:「沒用的,趕緊救人要緊。」

    「對,救人要緊,報警。」陳北將服務生放下,走進客房打電話到前台,說這裡失竊並且有一人被歹徒綁架,讓飯店趕緊叫警察來。

    放下電話,陳北道:「你們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來著。」

    「瑪麗瑪格麗特杜魯門。」嫣兒道。

    「這個姓很有意思,不會和美國總統有什麼親戚吧。」陳北還有心思開玩笑。

    嫣兒和伊麗莎白對視一眼,表情都很古怪。

    「哥哥,瑪麗就是哈里杜魯門總統的女兒……」

    ……

    大上海的警察效率就是高,不到十分鐘,外灘警察署的一個探長就帶了三個巡警來到現場,探長見報案的事主身份顯赫,有軍官有洋人,不敢怠慢,迅速安排下去,並且拍著胸脯保證:「在上海灘丟了東西,分分鐘給你找回來。」

    陳北道:「東西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們的朋友被人綁架了,我知道是誰做的,你們警察只需要去救人即可。」

    探長道:「哦,是誰幹的。」

    「是揚子公司的孔令俊。」

    探長表情就變得有些奇怪,嘴角抽了兩下:「這個樣子啊,好吧,我回去立刻著手調查,你們等通知吧。」

    陳北大怒:「你怎麼當警察的,知道誰是罪犯還不去抓,你不抓是吧,好,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

    探長不敢惹事上身,低聲道:「這位長官,借一步說話。」將陳北喊道一旁,悄悄把揚子公司的地址告訴了他,又道:「你也知道,那是孔祥熙家的產業,我們做警察的沒辦法管。」

    陳北當機立斷,道:「劉驍勇送嫣兒她們回家,我去揚子公司找人。」

    劉驍勇道:「我和你一起去。」

    陳北傲然道:「論打仗我不行,論打架你不行,我一個人足矣。」

    劉驍勇也不矯情,解下勃朗寧配槍連同子彈轉帶都遞給陳北,自己帶著嫣兒和伊麗莎白出國際飯店,叫一輛出租車直奔霞飛路陳公館而去。

    陳北迴去開了自己的汽車,徑直開到揚子公司位於三馬路的辦事處門口,停好汽車,從後備箱裡拿出一支老款芝加哥打字機來,裝上一個一百發的彈鼓,點了支菸叼在嘴上,昂然進了大門,守門人見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哪裡敢攔。

    大玻璃門內,揚子公司職員們正在忙碌,計算外匯牌價,棉紗價格,買進賣出,電話響個不停,誰也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陳北。

    陳北單手舉起衝鋒槍朝天花板掃射起來,半梭子下去,尖叫聲一片,職員們灰頭土臉,抱頭髮抖。

    「哪位受累,打個電話給孔二小姐,告訴她,十分鐘之內不交人,我就血洗揚子公司。」陳北中氣十足的大吼道。

    立刻有人打電話給總經理孔令侃,也有人悄悄報警,陳北才不在乎,任由他們去。

    不一會兒淒厲的警報聲就響了起來,一輛奇形怪狀的裝甲車疾馳而來,陳北知道這是上海市警察局機動大隊的「飛行堡壘」,是一種用卡車外罩鋼板而成的簡易裝甲車,專門用來對付所謂的暴徒,鎮壓學生遊行時候這東西出場次數最多。

    機動大隊的警察都是精銳,身穿黑色警服,頭戴鋼盔腳蹬皮靴,美式打扮,腰裡別的不是m1911就是勃朗寧fn35,一個個洋派的很,不過陳北才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人家手裡有大把的人質。

    與此同時,劉驍勇已經將嫣兒和伊麗莎白安全送到了陳公館,母女多年未見自然是抱頭痛哭,不過久別重逢的喜悅也不能耽誤了正經事,嫣兒趕緊把瑪麗被綁架一事告訴了母親。

    姚依蕾柳眉蹙起,道:「茲事體大,要趕緊通知高層,不然瑪麗危險,你哥哥也危險,上海畢竟不是江東,咱說了不算。」

    嫣兒大驚:「媽咪,怎麼辦。」

    姚依蕾鎮定自若:「把電話拿來,我打幾個電話。」

    她先打電話給李耀廷,用最簡短的語言告訴他發生的事情,然後打長途電話到江東找陳子錕,可不巧的是陳子錕下部隊視察了,找不著人。

    「接南京美國大使館,直接找司徒雷登。」姚依蕾斬釘截鐵。

    她們沒有注意到,劉驍勇拿了一把槍悄悄出門了。

    李公館,李耀廷接到電話後立刻行動起來,他先打電話給杜月笙,沒有任何客套,開門見山道:「杜先生,我侄女在你的國際飯店出事了,一個來自美國的女同學被人綁了,東西也丟了,出事這丫頭在美國很有背景,出事誰也擔不起責任。」

    杜月笙是國際飯店的董事之一,這地方歸他罩,自己地盤上出事,難辭其咎,但他表面上依然非常鎮定:「李兄儂放寬心,哪個也不敢在阿拉地頭亂來,閒話一句的事體,十分鐘解決。」

    他立刻打電話到國際飯店總經理辦公室詢問情況,像國際飯店這種魚龍混雜的場所,少不了高人坐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飯店方面早就一清二楚了,總經理告訴杜月笙,是孔二小姐和陳子錕家的公子小姐先在外灘公園駁火,然後一幫人闖到飯店翻了行李,還綁走一個洋妞。

    「杜先生,這事兒咱們管不得,孔二小姐脾氣上來,天王老子都管不住她的,就讓陳家人和她斗便是。」總經理這麼一說,杜月笙也覺得有理,雖然他和李耀廷、陳子錕的關係不錯,但也犯不上為了這個得罪孔祥熙。

    再說揚子公司門口,大隊警察嚴陣以待,一個高級警官拿著鐵皮喇叭筒喊道:「裡面的人聽著,趕快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我們就要採取行動了。」

    陳北答道:「我是來要人的,讓孔令俊把綁走的人交出來什麼事都沒有,不然大家臉上都難看。」

    因為這裡是揚子公司,警察們投鼠忌器不敢發動進攻,只好向上請示,一級一級請示到了上海市長吳國楨那裡。

    吳國楨正在主持一個經濟會議,商討平抑物價事宜,被秘書叫出來接電話,得知揚子公司的數十名職員被人持槍劫持,頓時大驚。

    「打電話給孔大公子。」吳國楨不敢擅作主張。

    此時揚子公司的當家人孔令侃正在南京自家別墅裡曬太陽喝下午茶,閒雜人等的電話一概不接,不過吳國楨來電,大公子還是賞臉的。

    「喂,吳市長你好,最近還好吧。」孔令侃穿著白色西褲白皮鞋,躺在籐椅上,眼前是碧綠的草坪,一隻洋狗正在搖頭擺尾,大少爺丟出飛盤,洋狗飛也似的竄出,一個鷂子翻身將飛盤叼住。

    「五毛,good。」大少爺誇讚一聲,洋狗叼著飛盤顛顛跑來,接受主人的愛撫。

    孔大少爺臉上的表情慢慢在變化,忽然皺起眉頭道:「我不管什麼來歷的人呢,一定要嚴懲,我要他死,就這樣,掛了。」

    自家的公司居然被人闖入,持槍橫掃,簡直就是在打孔家的耳光,孔令侃非常震怒,五毛沒有察覺主人情緒的變化,還湊過來讓他再丟飛盤,被孔大少爺一腳踢在肚子上,五毛嘴裡嗚嗚哀鳴著一瘸一拐的走了,到樹蔭下找個地方蹲著去。

    吳國楨得到大公子的指示,心中有了計較,給現場指揮官下了命令,突擊解決,死活不論。

    機動大隊是上海警察局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一水的美式裝備,飛行堡壘慢慢向前挪動,警察們端著卡賓槍弓著腰跟在後面,不過他們只是負責吸引注意的疑兵,另有一股警察悄悄從後門繞進去,他們的任務是擊斃罪犯,不留活口。

    陳北還不知道情況的嚴峻,坐在楊子公司裡翹著二郎腿抽菸。

    忽然,窗戶玻璃開始劇烈的震動,一輛m3斯圖亞特輕型坦克出現在街口。

    劉驍勇掀開艙蓋,大聲喝道:「不許開槍。」

    機動警察們不由自主的舉起了手,因為坦克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對著他們,所謂的飛行堡壘外表唬人,其實是民用鋼板做外殼,根本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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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委座親自指揮辦案

    來的不僅是一輛坦克,後面還跟著三輛吉普車,一輛道奇十輪卡,車身上塗著白星,分明是美國陸軍的徽標,車上坐著一幫大兵,一水的美國鋼盔船型帽,卡其制服大皮靴,幸好不是美國兵,而是美式裝備的中國兵,不過這也夠嚇人的,全套美裝,那是黨國精銳啊。

    其實仔細看的話,能發覺這些大兵是兩路人馬,一路是陸軍裝甲兵,一路是交通警察,裝甲兵屬於特種兵,交警也是戰鬥警察,都不是好惹的主兒。

    警察們心說這回碰上硬茬子了,現場總指揮,機動大隊大隊長趕緊上前交涉,此時從坦克里爬出另一位主兒,把大隊長嚇得一個激靈,媽呀,蔣二公子親自開的坦克啊。

    駕駛這輛坦克的正是蔣緯國,他平素行事低調,沒多少人認識,偏偏機動大隊是駐紮無錫的一個戰車團改編而成的警察,大隊長在裝甲兵學校的時候就認識二公子,趕緊立正敬禮:「長官,您怎麼也來了。」

    蔣緯國道:「這裡面有誤會,讓你的弟兄先把槍收了。」

    大隊長一招手:「把傢伙收了。」又忙不迭的掏煙,被蔣緯國擋回去:「先辦正事。」

    他和劉驍勇走到揚子公司辦事處門口,大喊道:「陳北,出來吧。」

    陳北看這兩位來了,呵呵一笑,正要出門,從後門迂迴的警察冒了出來,舉槍瞄準他的背後就要扣動扳機,陳北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猛地一個轉身,衝鋒槍瓢潑一般灑出彈雨,警察們又蹦又跳,如同風中枯葉,陳北哈哈大笑扛著冒煙的槍走了出去,警察們摸摸身上,摸摸下面,零件都在,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子彈都打在他們腳底下。

    「劫持人質」事件和平解決,不過另一起案件還懸而未決,機動大隊的警察們得知揚子公司的人綁了「二公子的美國朋友」之後,頓時義憤填膺,紛紛表示要大力協助,大隊長憤憤道:「一定是下面的宵小背著孔總經理辦的好事,你們放心,我來審問。」

    機動大隊的人審案就是有一套,大隊長帶了幾個警察走進公司,不到五分鐘就把事情解決了,說是本公司的襄理區金寶確實帶了一個麻袋過來,麻袋亂扭似乎裡面裝了大活人,不過他們已經換乘箱式卡車去滬西鄉下的倉庫了。

    大家就很納悶,怎麼機動大隊辦案這麼利索,蔣緯國一句話就解釋了大家的疑惑,飛行堡壘那是專辦共諜案子的,沒兩把刷子怎麼能行,大家恍然大悟,鐵嘴鋼牙的共諜嘴巴都能撬開,區區幾個揚子公司職員,估計沒動手段就招了。

    陳北道:「別囉嗦了,趕緊去滬西救人。」

    眾人紛紛響應。

    忽然圍觀人群中燈光一閃,尋蹤看去,原來是嫣兒和伊麗莎白,後者手裡拿著一架照相機。

    「你們怎麼來了」陳北責備道。

    嫣然換了獵裝,背著一桿虎頭牌獵槍,估計是她娘姚依蕾的傳家寶,振振有詞道:「我要去救人,伊麗莎白是新聞系的學生,難得這麼好的機會自然要跟蹤採訪。」

    「那好,你們也跟著來吧,不過不許往前湊。」陳北擺出大哥的威風來,手提衝鋒槍跳上了吉普車,嫣兒拉著伊麗莎白也上了車。

    「你哥哥真帥。」伊麗莎白小聲說。

    「那是,我的哥哥嘛。」嫣兒非常自豪。

    從這兒到滬西都是市區道路,坦克車是不能開了,蔣緯國和劉驍勇也上了吉普車,率領本部人馬與機動大隊一起浩浩蕩蕩殺往滬西。

    ……

    南京,國民政府,蔣委員長正在會見美國總統特別代表魏德邁將軍,商討援助事宜,國府希望美國能提供十五億美元的借款,用於重建民生,恢復國內秩序,委座對這次會談寄予厚望,規格相當之高,蔣夫人美齡女士親自擔任翻譯,駐華大使司徒雷登在座。

    侍從室,電話鈴猛然響起,一名侍從彬彬有禮的接了電話,聽到對方說英語之後,也換成嫻熟的英語:「先生,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這裡是美國大使館,我是一等外交秘書勞倫斯,我有緊急的事情找大使先生。」電話那端的聲音很急切。

    「對不起先生,大使正在開會,請您等一段時間再打過來。」侍從都是眼裡有水的,知道這次會晤相當重要,冒然打斷影響了委座的思緒,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勞倫斯先生很堅持,他以強硬的口吻道:「你的名字,先生,你必須最好準備,對中美外交關係的破裂負責。」

    說到後面這句話,幾乎是在咆哮了。

    侍從額頭滲出一層冷汗,茲事體大,他不敢做主,但也不敢去闖會議室,只好去請示秘書長陳佈雷。

    陳佈雷是革命老前輩了,曾任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副秘書長、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主任、中央宣部副部長、國民黨中央委員,現在是代理中央委員會秘書長,位高權重,深得委座信賴,他的份量在這兒擺著,能做決斷,就算擅闖會議室也無妨。

    很快陳佈雷就來接聽電話,老陳是浙江高等學堂畢業,正兒八經的才子,英文水平那是沒得說,當初孫中山先生代表臨時政府用英文起草的《對外宣言》,就是由年輕的陳佈雷翻譯成中文最先在《天鐸報》上發表的。

    他拿起電話說了兩句,臉色就變了,將話筒放在桌子上,快步走向會議室,侍從看的都傻了眼,小聲對同事說:「陳先生臉都綠了。」

    陳佈雷來到會議室門口,兩名穿黑色中山裝的貼身侍衛很禮貌的擋住他:「陳先生有事麼。」

    「閃開。」一向彬彬有禮的陳佈雷一膀子將侍衛撞開,兩手一推,會議室大門洞開,裡面正在進行親切友好的會談,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佈雷顧不得那些,快步走到蔣介石身旁,低頭附耳輕聲道:「委座,杜魯門總統的女兒在上海被人綁架。」

    蔣介石到底是經歷過大風波的領袖級人物,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表面上依舊笑容可掬,內心早已驚濤駭浪,現在國民政府有求於美國,怎麼上桿子巴結都不為過,要是有個女兒都恨不得和親,這個節骨眼上,杜魯門總統的女兒在華被綁,將會使國民政府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搞不好直接影響大借款事宜,沒有美元借款,怎麼戡亂,怎麼剿-共,不剿-共的話,大好江山被要毀於一旦。

    電光火石之間,蔣介石心裡就考慮了很多事情,他低聲問:「消息可靠麼。」

    陳佈雷給委員長當了多年秘書,他的心思豈能不領會,委座肯定是打算採取瞞天過海的手段了,他苦笑道:「可靠,是大使館打電話通知的。」

    此時司徒雷登和魏德邁相視一笑,輕鬆到道:「閣下,如果您有要事,我們可以休息一段時間再談。」

    蔣介石道:「大使先生不必迴避,這件事和貴國有關,剛才大使館打電話來,說杜魯門總統的女兒在上海被綁架了。」

    司徒雷登笑道:「一定是惡作劇,瑪麗在哈佛上學,怎麼可能出現在上海。」

    魏德邁將軍臉色有些難看:「約翰,瑪麗是跟我到中國來的,她確實在上海。」

    司徒雷登的笑容僵在臉上,扭頭問蔣介石:「委員長閣下,我以私人名義請您立刻解救瑪麗,否則我和魏德邁很難向她的父親交代。」

    蔣介石心說我比你們還急,美國總統的女兒那就是美國的公主,在中國出了事我這個委員長難辭其咎,心裡雖然焦躁,但表面上卻保持了鎮定和風範,他當即表示,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出杜魯門小姐。

    國民政府內有最先進的通訊設施,長途電話,無線電台都有,可以打越洋電話,可以調遣全國的空軍,精銳陸軍和警察部隊,蔣介石當即坐鎮指揮,電令上海市長吳國楨,京滬杭警備司令部,不惜一切代價,動員一切力量,解救瑪麗杜魯門小姐,並且務必保密。

    吳國楨接到委員長親自打來的電話,覺得腦子有些亂,一時間整理不過來,今天怎麼這麼多大案子,先是空軍劫持揚子公司,後是美國總統女兒被綁架,怎麼都挨一塊了,他趕緊打電話給警察局長,讓他速速破案。

    警察局長頭也大了,沒有任何線索,怎麼破案。

    於是警察局又打電話給吳國楨,詢問破案線索,比如是誰報的案,在哪兒被綁的,吳國楨一聽是啊,沒線索怎麼破案,又打電話給南京,侍從室一聽也醒悟過來,案子是大使館電話報的,他們一定有線索。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折騰,所有人方寸大亂,連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問,最終還是得到了有效線索,瑪麗杜魯門小姐是在上海國際飯店的房間裡被不明身份的人綁架的,此前瑪麗小姐的同伴曾在外灘與自稱揚子公司的人發生口角並遺失鑰匙,有理由認為,綁架和揚子公司有關。

    ……

    上海,滬西別墅區,揚子公司的所謂倉庫就設在這裡,這兒原來是偽政府的一個大官置辦的別業,佔地數十畝,後來被孔家「接收」,變成揚子公司的產業,外面一圈全圍上高牆,拉上電網,院子裡養了十幾條猛犬,更豢養了大批保鏢,裝備美式衝鋒槍,防衛森嚴,尋常人根本進不去。

    陳北一行人殺氣騰騰來到此處,大鐵門緊閉,一個警察上前敲門,門衛打開一扇小窗,警惕問道:「儂找哪個。」

    警察道:「警察辦案,快開門。」

    門衛喝道:「這裡是揚子公司的倉庫,儂不曉得。」

    門崗裡保鏢一個電話打到裡面,孔二小姐聽說警察上門,不屑一顧:「敢闖我的地盤,給我開槍打,天塌下來二先生給你們頂著。」

    保鏢們有恃無恐,悍然開槍射擊,敲門的警察猝不及防被當場打死。

    一場槍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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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英雄救美

    在上海乃至全國的地面上,揚子公司的人都能橫著走,二小姐的保鏢們更是眼高於頂,誰都不鳥,也難怪,就連雲南王龍雲的三公子都照打不誤,全國還能有誰與二先生匹敵。

    要知道,孔令俊的後台是孔祥熙宋靄齡宋美齡,蔣宋孔陳四大家族,她背後就站著三家,宋美齡最溺愛這個外甥女,認了她當干閨女,所以說蔣介石就是她乾爹,她就是當朝的公主,什麼封疆大吏,黨國干將,在二先生眼裡,都是吊毛一般的存在。

    所以,只要二先生一句話,保鏢們絕對原汁原味的照辦,讓殺誰就殺誰,毫不含糊,漫說殺幾個小警察,就是把大上海給拆了,那都不是事兒。

    保鏢們的戰鬥力來自於主子高貴的身份,而不是自身的素質,以往對手都投鼠忌器忌憚他們,這次可不大一樣,打主力的是江東交警和裝甲兵,陳子錕的嫡系部隊和蔣緯國的親兵衛隊,人家才不尿你這一壺,該打就打,一點情面也不留。

    雙方動用了機關槍和手榴彈,打得這叫一個熱火朝天,大鐵門被打出幾百個窟窿,陽光穿過,在地上撒下萬千光斑,硝煙散盡,門衛室裡兩個保鏢都被打死,大兵們正要進入,又是一群保鏢端著衝鋒槍衝過來,二先生拿美鈔金條懸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就是慫人也能變好漢。

    戰局一時僵持,陳北眼珠一轉,開車繞向後牆,劉驍勇怕一個人勢單力薄,駕車跟在後面,嫣兒和伊麗莎白也尾隨而去。

    圍牆又高又厚,上面架著電網,就算是野貓也爬不過去,不過這難不倒燕子門的後人,陳北打小就跟娘練過輕功,雖然荒廢了不少,比起娘和舅舅來遜色許多,但爬個牆頭還是小菜一碟。

    只見他抬手一槍,將電線杆上的瓷壺擊碎,電線耷拉下來,別墅供電中斷,電網自然也就沒電了,然後退後兩步,氣沉丹田,嗖嗖箭步上前,踩著圍牆就上去了,動作迅猛矯健,帥到沒邊。

    「啪」快門閃處,伊麗莎白用相機將這一幕定格,嫣兒看自己的閨蜜眼神都不對勁了,分明是犯了花痴。

    陳北單手扒住牆頭,拔刀割斷電線,一躍而上,俯身下來伸出手,劉驍勇助跑躍起,抓住他的手也上了牆,雖然也挺利落,但還是少了一分瀟灑。

    兩人落地,各持雙槍向別墅走去。

    嫣兒和伊麗莎白在牆外乾著急,眼瞅大戲開幕卻不能目睹,百爪撓心啊。

    ……

    南京,孔大少爺正在換晚禮服,準備出席今晚歡迎魏德邁將軍的宴會,忽然傭人捧著電話機來了,他頓時皺起眉頭:「說過了,不接任何人的電話。」

    「大少爺,是蔣夫人打來的電話。」傭人道。

    孔令侃立刻拿起話筒,換上笑臉:「姨媽,您好。」

    說著說著他臉上笑容便僵硬起來:「絕對沒有,我一直在南京,沒聽說這件事,我敢保證,絕對絕對不可能。」

    放下電話,孔令侃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停住:「備車,去找老太太。」

    他口中的老太太是母親宋靄齡,其實以他的精明早已猜出這件驚天動地的事情是自己那個無惡不作的小妹妹干的,捅了簍子,得趕緊找人擺平才是,讓孔祥熙宋靄齡出馬,比自己說話有份量的多。

    總統府,宋美齡信誓旦旦的向司徒雷登保證:「這裡面一定有誤會,絕對不是揚子公司的人幹的,我猜測,或許是共產黨的地下特工所為,企圖破壞中美關係也未可知。」

    一幫幕僚高參們紛紛點頭,深以為然,陳佈雷道:「紅隊早年專幹暗殺綁票,現在重新撿起來這一套,也是極有可能的。」

    魏德邁臉色鐵青,司徒雷登掛著玩味的冷笑,不置可否。

    忽然一個侍從拿著電話走來,低聲道:「夫人,上海長途,是二小姐打來的。」

    宋美齡拿起電話,那端傳來孔令俊的哭腔:「媽咪,快救命啊,我要死了。」

    「你在哪裡,怎麼了,鎮定點,慢慢說。」宋美齡心中一沉,這個外甥女古靈精怪,最討自己歡心,若是出事,怎麼向大姐和大姐夫交代,就是自己這一關都過不去,今天真是邪門,什麼事兒都趕到一起去了,要說不是搗亂,她死也不信。

    孔令俊說:「機動大隊的警察,還有一幫當兵的來殺我,我就在滬西揚子公司二號院,就快頂不住了,媽咪快救救我啊。」

    電話背景音裡是激烈的槍聲,宋美齡從沒聽過孔令俊如此驚慌失措,可以斷定絕對不是惡作劇,她忙道:「別害怕,媽咪馬上叫人救你,別掛電話……」

    聽筒裡傳來忙音,電話中斷了。

    外甥女的性命可比什麼杜魯門小姐重要多了,宋美齡急火火拿起長途電話:「給我接上海吳國楨。」

    吳國楨一直守在電話機旁,接了夫人的電話也納悶,說此前機動大隊奉命前去揚子公司市區辦事處解救人質,怎麼跑到滬西去了,自己也搞不清楚。

    宋美齡是個聰慧的女子,她對自己這個外甥女的性子相當瞭解,略加分析就得出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結論,杜魯門小姐是被孔令俊綁架的。

    她反倒鎮定下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不會惡化,孔令俊雖然刁蠻任性,但繼承宋家人的優秀基因,大是大非分得清楚,尋常權貴可以欺負,甚至打死都沒關係,但美國人可是萬萬殺不得的,這點分寸令俊絕對有。

    想到這兒,她對吳國楨說:「吳市長,請你立刻親自到滬西揚子公司倉庫去,所有問題都會在那裡得到解決。」

    吳國楨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哲學博士,邏輯判斷能力相當強,他也隱隱推斷出綁架案和孔二小姐有關,頓時心中一亮,命人備車,立刻出發。

    ……

    滬西,揚子公司二號大院,保鏢們都在大門附近與軍警槍戰,別墅裡只有四個保鏢,他們都是孔家大少爺高價聘請的職業殺手,前汪偽七十六號特工,槍法精準,膽略過人,殺人不眨眼。

    但陳北和劉驍勇也不是善男信女,他倆一個藝高人膽大,一個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百戰老兵,各持雙槍,交叉掩護,快速躍進,接近別墅小樓。

    二樓陽台,保鏢不斷開槍,子彈在陳北腳下濺起一團團泥土,就是沾不到他的人,劉驍勇看準目標,穩穩舉起手槍,一槍打去,保鏢一個倒栽蔥從二樓摔下。

    院外大樹上,伊麗莎白舉著相機啪啪的按著快門,嘴裡不停念叨著:「哦,mygod,哦,mygod。」

    兩人攻到別墅門口,只見這別墅真不簡單,所有的窗口都用鋼條焊死,大門是厚厚的橡木板,用腳是肯定踹不開的,劉驍勇二話不說往牆邊一站,陳北默契無比,踩著他的肩膀就抓住了二樓陽台,一個珍珠倒捲簾上了陽台,從二樓殺了進去。

    此時孔令俊正給宋美齡打電話,看見神兵天降急忙撂了電話,拔出一把左輪手槍將綁在椅子上的瑪麗杜魯門拉到跟前,槍口頂著太陽穴惡狠狠道:「別過來,不然打爆她的腦袋。」

    瑪麗杜魯門是個二十出頭的美國姑娘,一臉雀斑生的不太好看,嚇得花容失色,眼淚鼻涕直留:「求求你不要殺我。」

    「不許動。」走廊裡衝進一個保鏢,手槍指著陳北的腦袋。

    陳北慢慢抬起左手,手裡握著一枚手榴彈。

    「你也別亂動,不然大家一塊兒完蛋。」陳北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保鏢遲疑的一霎那,陳北竟然將手榴彈拋了過來,這是一枚美式卵形手榴彈,保險銷已經拔下,彈簧握片崩開,保鏢嚇得肝膽俱裂,下意識的躲避,陳北掉轉槍口一槍打在他腦袋上,頓時血花糊了滿牆,同時他腳尖一勾,手榴彈從窗口飛出,外面轟然爆炸。

    孔令俊雖然肆無忌憚慣了,但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驚得張大了嘴,陳北手指一彈,一枚暗器正中孔令俊腦門,疼得她怪叫一聲,摀住了臉。

    陳北上前踢開手槍,拔出匕首割斷繩索,以英語問道:「瑪麗,你沒傷到吧。」

    杜魯門小姐猛然撲在陳北身上,哇哇大哭起來。

    樓下連續傳來幾聲槍響,劉驍勇衝了進來,見狀收起手槍,將孔令俊提了起來,用繩子綁起雙手。

    孔令俊穿白襯衫西裝坎肩和馬褲皮靴,個頭矮小五官猙獰,惡聲惡氣道:「你們敢動我,洗乾淨屁股準備坐牢吧。」

    陳北輕輕拍著瑪麗的後背,柔聲撫慰她,理也不理孔令俊。

    孔二小姐更加憤怒了,她可以容忍對方打自己,罵自己,但絕對不能容忍對方輕視自己。

    「陳北,我知道你,你連同你爹陳子錕都不是好東西,早上了黑名單的,我給三姨夫打聲招呼,讓你們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孔二小姐歇斯底里,嚇得瑪麗瑟瑟發抖。

    「不要害怕,這是一個精神病人。」陳北安慰道。

    此時大門口的槍聲也稀疏下來,保鏢們終究不敵軍警,繳械投降了。

    大隊人馬一擁而入,嫣兒和伊麗莎白也跟在其中,看到陳北依然抱著瑪麗,伊麗莎白不禁撅起了嘴。

    軍警們在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別墅地窖裡囤積大量洋煙洋酒美國奶粉,保險櫃裡藏著幾十萬美元現鈔和起碼上千兩的金條,車庫裡則停滿了國家命令禁止進口的小轎車,足有十輛之多。

    「好啊,揚子公司原來是奸商。」陳北不停冷笑,孔令俊一臉的不在乎。

    蔣緯國很聰明,悄悄帶領部下先撤了,這種場合,身為蔣家人未免有些尷尬,不管做什麼都不合適。

    劉驍勇押著孔令俊下樓之時,門外又開進幾輛汽車,上海市長吳國楨從車上下來,看到被綁的孔令俊,氣急敗壞道:「誰讓你們抓孔二小姐的,快松綁。」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4
第六十五章 爛泥般的政府

    吳國楨當過漢口特別市的市長,重慶陪都的市長兼外交次長,宦海浮沉多年,早就成人精了,傷了美國總統的千金頂多大家一塊兒擔責任,若是傷了孔家二小姐,自己的仕途可就終結了。

    所以他不分青紅皂白,先要把孔令俊給救下,不過劉驍勇不是他上海的警察,根本不買賬,依然抓著繩子不松手。

    孔令俊又神氣起來:「吳叔叔,他們擅闖我家,打死我的保鏢和我的寵物犬,還綁架我,你要為我做主啊。」

    吳國楨再次重複:「你哪個單位的,快把孔二小姐放開。」

    「不許放。」陳北從樓上下來,懷裡毛毯包裹著受了驚嚇的瑪麗小姐,他居高臨下看著吳國楨,根本不把這位市長大人放在眼裡,「孔令俊是綁架犯,被現場抓住,誰敢包庇罪犯。」

    吳國楨大怒:「荒唐,我命令你們,立刻放人,來人吧,把他們的槍繳了。」

    市長發飆,機動大隊的警察們立刻端起槍,剛才還並肩戰鬥的戰友立刻變成了敵人,江北交警勢單力薄,處於下風。

    「啪」的一聲,伊麗莎白按動快門,吳國楨喝道:「你是哪家報紙的記者。」

    伊麗莎白道:「我是紐約時報的記者。」扭頭悄聲對嫣兒道:「實習記者。」兩人擠眉弄眼,分明不把市長當回事。

    吳國楨醒悟過來,自己反應有些過頭了,這事情若是見報,地都沒得洗,當即換了一張面孔道:「案子重大,應有我上海警方處理,你們把犯人移交吧。」

    陳北還想說什麼,劉驍勇遞給他一個眼色,將孔令俊推了過去:「吳市長,希望你秉公執法。」

    吳國楨示意手下趕緊把孔令俊帶走,陳北站在台階上說道:「不男不女的妖怪,咱們法庭見。」

    孔令俊站住,扭頭看著陳北,居然笑了:「小子,你還是沒搞清楚形勢,這天下究竟是誰家的。」

    說罷仰頭狂笑而去,上了囚車,警察立刻給她解開綁繩,低聲下氣:「二小姐受委屈了。」

    陳北四顧:「這個人妖怎麼這麼囂張,早知道我剛才一槍打死她。」

    劉驍勇道:「老弟,幸虧你沒衝動,要不然麻煩就大了。」

    一行人也上了車,送瑪麗去醫院檢查,美國駐上海總領館的外交人員也趕到醫院,所幸瑪麗並無外傷,只是受了驚嚇,外交官要帶她回領事館,可她卻執意要陳北陪伴左右,不然就歇斯底里。

    「這是驚嚇過度的表現,嚴重缺乏安全感。」醫生給了這樣的臨床論斷,沒有什麼藥方,只能委屈陳北了,充當護花使者。

    伊麗莎白氣得夠嗆:「瑪麗一定是故意的。」

    嫣兒作無奈狀:「沒辦法,你們倆公平競爭吧。」

    ……

    吳國楨回到市政府,先把小姑奶奶孔令俊安頓好,然後打電話向南京方面報喜:「所謂綁票事件純屬誤會,已經圓滿解決,杜魯門小姐安然無恙,情緒十分穩定。」

    南京國民政府指揮中心,一片掌聲響起,宋美齡和蔣介石對視一眼,都對吳國楨的隨機應變非常之滿意,既保全了國家的面子,又能對友邦交代,兩人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

    蔣介石當即安排夫人宋美齡女士,代表自己前往上海慰問杜魯門小姐,同時處理善後事宜。

    司徒雷登和魏德邁也都是老奸巨猾的政客,臉上並沒有任何不快,反而和大家握手,表示感謝。

    會談繼續進行,宋美齡回官邸精心挑選禮物之時,宋靄齡打來了電話:「三妹,聽說詹妮特又惹禍了。」

    宋美齡道:「咱家這個詹妮特這回可把天都捅了窟窿,差點引起外交糾紛,不過已經圓滿解決了。」

    宋靄齡道:「詹妮特是頑皮了一點,但本性還是很善良的,她沒事吧,我聽說現場都動了槍呢。」

    宋美齡道:「大姐放心,一切安好,我這就去上海善後,令侃在麼,最好也一起去,畢竟事情和揚子公司有關。」

    宋靄齡滿口答應。

    當天傍晚,蔣夫人和孔令侃在大校場機場搭乘專機飛往上海,落地後即前往醫院探視杜魯門小姐,來到醫院發現吳國楨和總領館的外交人員已經在場,正犯愁怎麼給杜魯門小姐治療呢。

    宋美齡一驚:「哪裡受傷了。」

    「沒有受傷,就是驚嚇過度,不願意見任何人,除了去解救她的一個空軍小夥子。」吳國楨解釋道。

    宋美齡稍微寬心,透過玻璃窗一看,原來是干兒子陳北啊,心裡就有了計較,這事兒好解決,都是自家人嘛。

    瑪麗杜魯門畢竟是總統的女兒,雖然不過二十二歲,但很識大體,中國元首的夫人親自來探視自己,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宋美齡獲准進入,坐在床邊柔聲細語撫慰一番,還給瑪麗削了個蘋果。

    「我代表蔣主席和國民政府,給你帶來最誠摯的慰問和歉意,我們一定嚴懲凶手,希望這次冒險不會讓你覺得中國是個危險不友好的地方。」蔣夫人的英語地道,如同美國東部上流社會的貴夫人一樣有著極高的修養。

    夫人的個人魅力無人能敵,瑪麗很快就被她折服,一五一十將事情到來,她是和哈佛的兩位同學伊麗莎白斯坦利,索菲亞陳一起趁著暑假到中國旅遊外加實習的,因為旅途勞累獨自在飯店客房休息,忽然房門被打開,一群歹徒衝進來將她綁架到郊外一處「恐怖」的黑暗別墅,到處都是滿臉橫肉和老鼠鬍鬚的壞人,以及凶惡的猛犬,還有一個不男不女的小個子公鴨嗓,就在歹徒們要傷害自己的時候,陳北出現了,如同西部電影裡的英雄牛仔,單槍匹馬殺敗歹徒救了自己。

    宋美齡聽了哭笑不得,自家外甥女的形象被糟蹋的一塌糊塗啊,不過此時不能說別的,她拿出禮物送給杜魯門小姐,以此表示歉意。

    禮物很貴重也很有特色。

    蘇繡、象牙雕刻、景泰藍瓷器,水墨山水畫,都是極雅緻的東西,符合受過良好教育的上流社會女士的喜好。

    瑪麗非常喜歡這些東西,也很喜歡蔣夫人,病房內的氣氛非常融洽,陳北幾次想插話都被蔣夫人以眼神制止。

    時間差不多了,宋美齡起身告辭,把陳北叫出來單獨聊了幾句,說近日中美正在進行重要的會談,能不能獲取美國援助對民國政府非常重要,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做好瑪麗小姐的思想工作。

    陳北據理力爭,將孔二小姐的所作所為說出,本以為宋美齡會勃然大怒,懲辦這個驕橫的外甥女,哪知道蔣夫人只是淡然一笑:「令俊著實頑劣,但本心純良,改天我做東,你們一起坐坐,握握手還是好朋友。」

    陳北無語,他雖然是個正直的人,但並不是傻子,蔣夫人偏袒孔令俊的事實已經很清楚,自己說什麼都是白搭。

    宋美齡安撫完畢,回到上海宋公館,孔令俊早被警察放回來了,見姨媽歸來立刻撲了上去,雙肩聳動,委屈的不得了。

    「好了詹妮特,沒事了,唉,你也真是頑皮,怎麼把杜魯門總統的女兒給得罪了。」宋美齡輕撫外甥女後背,還是有些責備的意思。

    孔令俊一愣,隨即不屑一顧:「美國總統怎麼了,還不是四年一換,卸任之後狗屁不是。」

    宋美齡道:「詹妮特你也不能這麼想,更不能在外面這麼說,黨國戡亂需要大筆資金,錢從哪兒出,還不是得依靠美國人。」

    孔令俊一撇嘴:「愛給不給,誰稀罕美國人的援助,美國兵強姦咱們中國大學生,我綁杜魯門的女兒是為中國人民報仇雪恨,陳家那小子是漢奸,他把我養的狗和保鏢打死好多,還罵我是不男不女的妖怪,姨媽你要為我做主啊。」

    宋美齡一個頭兩個大,拿這個外甥女一點辦法都沒有。

    孔令侃坐在搖椅上冷笑道:「詹妮特平時信口開河,胡言亂語,不過這次說的很有道理,姨媽您不必擔心美國人,這錢他們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哦,你說說是何道理。」宋美齡倒很想聽聽外甥的高見。

    孔令侃站了起來,手插在坎肩口袋裡,一步三搖,擺出一副睿智的樣子:「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世界形成新的格局,美蘇爭霸,亞洲主戰場是中國,中國目前是親美的,如果共產黨打贏了就會變成親蘇赤色國家,那是美國人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就算他們再討厭我們,也要捏著鼻子支援我們,給我們美元,給我們坦克大炮,必要的時候還會直接出兵,所以我們沒必要擔心什麼。」

    孔令俊拍起巴掌:「哥你說的太好了。」

    宋美齡不由得搖頭,這個外甥只會做投機生意,把政治想的太簡單了,把美國人想的太幼稚了,如果美國政客這麼好哄的話,蔣介石也不會如此頭疼了。

    ……

    此案就此不了了之,經過上海警察局調查,杜魯門小姐系被揚子公司臨時工林之江綁架,林犯系汪偽特工,漢奸餘孽,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綁架美國友人,企圖製造中美裂痕,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卻是驚濤駭浪,蔣緯國將自己親身經歷密報蔣介石,據說委員長大怒,要查處揚子公司和孔家兄妹,但僅過了一天就變了風向,絕口不提此事。

    嫣兒和伊麗莎白拿著照片和稿子,到處投稿,沒有一家通訊社和報社願意接受,最終她倆只好投稿紐約時報。

    此案到底誰是主謀,誰是真兇,司徒雷登和魏德邁心中明鏡似的,大使館也在密電中向華盛頓匯報了此事。

    成熟的政治家是不會因為一兩起突發事件影響自己的決定,但管中窺豹,國民黨政府的貪腐昏庸效率低下任人唯親顛倒黑白可見一斑,哪怕友邦總統之女都受到此等待遇,其國民可想而知。

    中國提出的十五億美元借款事宜,被杜魯門總統拒絕,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4
第六十六章 義務醫療隊進駐江北

    外交上的失敗,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了,宋美齡為了彌補杜魯門小姐受的委屈,以中華民國第一夫人的名義邀請她到南京做客。

    驚嚇過度的杜魯門小姐須臾也離不開陳北,睡覺都要他在隔壁陪著,萬一做個噩夢啥的也個照應,所以陳北也要隨行,至於嫣兒和伊麗莎白,更是少不了,姚依蕾捨不得女兒,也吵著一起去,隊伍越來越壯大起來,宋美齡反而高興,說人多熱鬧,越多越好。

    這回不坐飛機不坐船,蔣夫人親自安排他們做滬寧線特快列車,說來這列車也是民國的面子之一,火車頭早不是當年傻大黑粗的模樣,而是流線型的車頭,玻璃鋥亮,圓潤光潔,極具現代感,本來想安排鐵路局掛專列的,不過蔣夫人覺得人家未必喜歡奢靡作風,所以安排他們坐普通頭等車廂,也好見識一下我國的民情。

    一行人乘坐汽車來到上海閘北火車站,隨行保衛人員有憲兵,有保密局的特工,生怕再出什麼岔子,一節車廂被包下,紅帽子行李員幫他們安放行李,車上空間寬敞,並排兩個寬大無比的真皮沙發,還有吧檯供應咖啡酒水,免費的報紙雜誌,連英文版的時代週刊都有。

    伊麗莎白是新聞系的學生,看到新鮮事物職業病就犯了,拉著嫣兒到處拍照,來到二等車廂,看到並排四個真皮座椅,都蒙著潔白的純棉布套,乘客都是衣冠楚楚的軍人、商人、公務員,一時間恍如置身發達國家。

    車到南京下關火車站,新建成的車站壯觀整潔,旅客不多,井然有序,蔣夫人親自在站台迎接,將客人們帶到國賓館下榻,先稍事休息,然後有歡迎晚宴,一切都是以夫人名義舉辦,是非正規的,沒有官員到場,只有一些南京中央大學的青年學生作陪,一個個都精通英語,彬彬有禮。

    次日,宋美齡安排學生們帶著貴客參觀中山陵、遊玩玄武湖,在長江上泛舟,領略南京龍盤虎踞之風景,晚上在金陵女子學院進行聯誼活動。

    一系列活動,終於使得杜魯門小姐的心情好轉,忘記了上海的不愉快。

    南京的活動結束後,一行人乘船去往江東,該嫣兒盡地主之誼了。

    陳子錕親自在碼頭迎接,父女重逢,場面感人,可想而知。

    省城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依舊是老一套,參觀文廟,與江東大學的學生聯誼,時值暑假,學生們大都回家了,所以沒有組織起多少人,不過國民政府發佈的戡亂令卻讓美國朋友見識了示威遊行。

    數百名學生走上街頭,打著反飢餓,反內戰的標語,在省府大樓前示威,把大家嚇了一跳,說這聲勢真浩大,小南卻嗤之以鼻,說這算什麼,我們那時候才叫浩大哩。

    大家就都好奇追問,小南有些飄飄然的將自己經歷講出,眾人都義憤填膺,學生示威,居然被軍人毆打,簡直就是強盜,土匪。

    小南推一推鼻樑上的眼鏡,道:「這個國家已經爛透了,只有結束一黨獨裁,還政於民才能挽救中國的沒落。」

    要是換了陳子錕在場,又要罵他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哥哥姐姐卻很讚賞,誇他是個進步好青年,小南自鳴得意,說:「暑假我打算去北泰瞭解民生,可爸爸不讓去,大哥二姐能不能幫我說說。」

    嫣兒道:「社會實踐是很好的活動,我們也想搞一次呢,沒問題,我去和爸爸說。」

    寶貝女兒出馬,陳子錕自然同意,讓他們到江北聯合機械公司去社會實踐,嫣兒和瑪麗是哈佛醫學院的,可以為工人診病,伊麗莎白是實習記者,可以盡情採訪,陳北就負責隨行護衛,小南當個跟班,給姐姐們端茶遞水。

    姚依蕾本來想跟去的,可陳子錕說你去了孩子們就玩得不痛快,硬生生把她攔下了。

    一群年輕人高高興興坐著水警總隊的炮艇到北泰玩去了,一路瀏覽淮江兩岸旖旎風光,心情舒暢溢於言表。

    此時劉媖卻枯坐家中,嘀咕自己的大外甥怎麼不出現了。

    興許是又有飛行任務了吧,小姑娘這樣安慰自己。

    ……省城來的醫療隊進駐江北聯合機械公司的時候,廠裡組織了鑼鼓隊敲鑼打鼓舞獅歡迎,下班的工人都簇擁在路邊觀看,楊樹根和馬春花也在圍觀人群中。

    一群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從大門外走了進來,男的英俊瀟灑女的美麗大方,還有兩個洋妞在其中,雖然北泰是個先進的工業城市,外國工程師也不算太稀罕,但洋妞卻是很難見到的,所以立刻引起大家的轟動。

    馬春花一眼就注意到了鶴立雞群般的陳北,他的個頭實在太高了,穿一件卡其軍襯衣,皮鞋鋥亮,褲線筆直,戴著蛤蟆墨鏡,頭頂牛逼帽(船型帽),嘴裡還嚼著口香糖,一副大大咧咧的美國大兵派頭。

    「切,一看就知道是個草包,狗蛋這樣的民兵都能放翻他。」馬春花心底鄙夷道。

    旁邊人交頭接耳,說這位大個子是陳大帥家的大公子,空軍開戰鬥機的,得過什麼什麼勛章,據說還是宋美齡的乾兒子呢,一個個都羨慕的不行。

    馬春花怒從心頭起,原來是國民黨空軍啊,這幫雜碎可做了不少孽,多少革命戰友死在他們的轟炸和掃射下,多少革命果實毀於一旦,她左右看看,想回食堂拿菜刀把這個傢伙劈了,可是附近有不少廠裡的警衛,真幹起來自己就暴露了,犧牲自己無所謂,把楊樹根連累進去就不好了。

    想到這裡,她強壓怒火,收起刀劈陳北的念頭,狠狠咬了一口大蔥,轉頭看楊樹根,自己的「男人」正目不轉睛的盯著醫療隊中的美女,心中頓生鄙夷:「也是個沒出息的。」

    馬春花冤枉楊樹根了,他盯住陳嫣看不是因為好色,而是激起他童年的回憶,當初在北泰江灣別墅,嫣兒整日穿的像個可愛的洋娃娃,在大房子裡居住,在草坪上玩耍,而自己卻穿著破衣爛衫,在烈日下鋤草,在木板房中棲身,一轉眼過去多少年,人家還是尊貴的大小姐,自己還是一個低微的僱員。

    「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都踩在腳下。」楊樹根暗暗捏緊了拳頭。

    馬春花注意到,楊樹根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戾氣。

    ……陳北嫣兒一行住在江灣別墅,在江北聯合機械公司裡開了一個免費診所,為工人及其家屬診病,坐鎮的兩位醫生都是哈佛醫學院的高材生,不過令嫣兒和瑪麗倍感無奈的是,她們的所學根本沒有用武之處,中國的病人基本上患的都是營養不良和衛生習慣導致的常見病,比如寄生蟲、砂眼、感染以及肺炎。

    而這些疾病,一般的赤腳醫生就能診斷,為何病人還這麼多,蕭市長給了他們答案,基礎衛生設施太差了,整個城市只有一家醫院,而且收費昂貴,尋常百姓根本住不起,區區肺炎就要死人,因為誰也買不起黃金一般的盤尼西林。

    陳嫣憤然質問蕭市長,為何只發展工業,不照顧民生。

    蕭市長耐心的解釋,國家經歷長期的戰亂,早已民生凋敝,現在最主要的是發展經濟,只有經濟發展起來才有能力去照顧百姓,總之一句話,心有餘力不足。

    然後,他帶領大家去東部棚戶區參觀,一眼望不到頭的滾地龍爛草棚,有些甚至是用棺材板搭建而成,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貧民讓每個人都心如刀割。

    北泰是如此的美麗,梧桐樹鬱鬱蔥蔥的自由大道,長滿香樟樹的江灘,楓葉中的別墅群,巍峨的市府大廈,這一切盡然都是如此虛幻,如同空中樓閣,真實的城市,真實的人民,卻從不暴露在陽光下。

    陳嫣作出決定,在江灘上設立醫療站,免費為貧民看病,蕭郎見她滿腔熱忱,不忍打擊,只能全力協助,提供帳篷,醫療器械和消毒酒精,以及護士和警察。

    但他能做的僅此而已,藥品嚴重缺乏,尤其是盤尼西林,整個城市不過十支而已。

    杜魯門小姐自告奮勇,給宋美齡打了電報,請求援助一部分盤尼西林,宋美齡不敢怠慢,立刻打電話給孔令侃,讓揚子公司捐助,盤尼西林這種昂貴的西藥,一支能賣到一根小黃魚的價錢,但對揚子公司來說不算什麼。

    於是,一箱盤尼西林針劑被緊急空運到了北泰,並附有宋美齡的親筆信,對他們義務診病的行為給與了高度的讚揚,並在信尾委婉點明,這些西藥是揚子公司無償捐獻的。

    蔣夫人一向聰慧,此舉卻畫蛇添足,因為這些盤尼西林包裝上帶有聯合國醫療援助的標籤,工作人員不懂英文就沒撕掉,但這幫來自美國的大學生卻是懂英文的,他們頓時明白,聯合國援助的藥品,竟成了黨國皇親國戚牟利的工具。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無語。

    忽然帳篷外有人哭喊:「救命啊,救救俺娘吧。」

    嫣兒急忙出去,只見一個青年推著輛平車,上面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婦,不停咳嗽著,應該是肺炎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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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夜校

    病人情況危急,不但有嚴重肺病,還有褥瘡,渾身散發著惡臭,頭髮結成一綹綹的,骯髒不堪,神智已經不太清晰了,陳嫣立刻讓護士把病人抬進來救治,親自用一個大針筒接上膠皮管吸痰,充滿毒菌的粘液橫流,護士們趕緊戴上口罩和手套,陳嫣卻絲毫不在乎。

    吸出一堆濃痰後,病人神智恢復了一點,竟然掙紮著要走,說看不起病,不能給兒子添負擔,病人的兒子是個穿著工作服的青年工人,跪在病床前哭道:「娘,砸鍋賣鐵俺也要給你看病。」

    陳嫣已經確診病人是肺炎,這種病在國外已經不是致命疾病,但是在中國依然是致死率極高的病症之一,她交代護士:「盤尼西林五十萬單位,肌注。」

    聽到盤尼西林四個字,工人眼睛瞪大了:「要……要多少錢。」一雙手不由自主的捏住了空空如也的口袋。

    陳嫣道:「不要錢。」

    工人道:「那要什麼。」

    陳嫣道:「免費醫療,什麼也不要。」

    看著護士小姐將黃金一般昂貴的進口盤尼西林吸入針筒,給母親注射,工人忍不住眼睛濕潤了,趴在床前道:「娘,給你打的是盤尼西林,美國的靈丹妙藥,一針就好。」

    陳嫣笑道:「一針是好不了的,要連打一週,病人居住環境和衛生習慣也要改善,不然還會再犯。」

    病人得知給自己打的是盤尼西林,精神頭立刻好了起來,看來神藥的心理作用大於病理作用,老婦人感激涕零:「二喜,還不給活菩薩磕頭。」

    二喜淚眼漣漣,朦朧中穿著白大褂的陳嫣美麗聖潔,真如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一般,他噗通跪倒,磕頭砰砰響:「菩薩,謝謝您大慈大悲,救了俺娘的命。」

    陳嫣趕緊攙扶:「快起來,這些都是我們醫療工作者的份內事。」

    二喜道:「俺是窮光蛋一個,啥也沒有,就是有兩膀子笨力氣,以後這兒的髒活重活,俺一個人包了。」

    ……

    晚上,江灘一處窩棚正在召開會議,虯髯大漢道:「最近鬥爭形式發生改變,敵人派了一個勞什子醫療隊來分化瓦解群眾,很多人貪圖小利被他們矇騙,我們要採取行動,我建議,趁黑一把火把醫療隊燒了。」

    幾個工人打扮的傢伙摩拳擦掌,紛紛附和。

    「我反對。」說話的是楊樹根,「雖然醫療隊的行為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一定阻力,但從本質上來說對群眾是有好處的,我們沒能力救人也就罷了,怎麼能阻攔別人救人。」

    楊樹根是組織上派到北泰工業區的特派員,他的話代表黨,工人積極分子們雖然有些牴觸心理,但還是接受了。

    醫療隊還不知道,他們躲過了一劫。

    次日上午,楊樹根也來到醫療隊附近,隔的遠遠的看陳嫣給貧民們診病,她溫言細語,不辭勞苦,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竟然讓楊樹根有一些感動。

    「陳嫣是個善良的女孩,只是生錯了人家,生在這樣的反動家庭,是她的個人悲劇。」楊樹根喃喃自語道。

    忽然肩膀上被人大力拍了一把,楊樹根一個踉蹌差點趴下,回頭一看,是馬春花這個冤家。

    「看什麼呢,是不是也想去瞧病。」馬春花圍著圍裙,手裡拿著根大蔥,當水果啃。

    楊樹根沒好氣道:「我在想,這些人究竟算不算好人。」

    馬春花咬一口大蔥,大大咧咧道:「這有什麼好琢磨的,幹好事的時候就是好人,幹壞事的時候就是壞人,就這麼簡單。」

    楊樹根有些驚訝,這個看似粗苯的女人竟然說出如此哲理的話來,他有心考考馬春花「春花,我有個問題請教你,給工人上文化輔導課的時候,他們總是缺席,要不然就心不在焉,怎麼才能扭轉這種局面,「

    馬春花不屑道:「你講老夫子那一套誰愛聽,就得講竇爾敦大戰黃天霸,孫猴子西天取經這樣的段子,工人保準愛聽。」

    楊樹根啼笑皆非:「我是夜校文化教員,又不是說書的……哎呀,春花,我忽然懂了,謝謝你。」說完飛奔而去。

    「一驚一乍的,吃撐了吧。」馬春花望著楊樹根遠去身影,又咬了一口大蔥,咯嘣脆。

    正好陳北從帳篷裡鑽出來,一甩頭髮,戴上蛤蟆墨鏡,彈出一根駱駝香菸點上,看見遠處的馬春花,友善的衝她打個招呼:「哈嘍。」

    馬春花看他這副花花公子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扭頭就走。

    陳北聳聳肩,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招惹了這個村姑。

    ……

    江北聯合機械公司文化夜校,和往常一樣,課堂上只做了稀稀拉拉幾個工人,前排的幾個男工呵欠連天,後面幾個女工湊一起打毛衣,剝豆子。

    楊樹根輕敲桌子:「工友們,今天上課之前,我想給大家講個故事。」

    工人們疑惑地看著楊老師,心說他今天怎麼了,吃錯東西還是咋滴。

    楊樹根乾咳一聲,開講:「話說當年山東有個大軍閥叫張宗昌,他有三不知,第一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第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第三吶,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

    工人們哄笑起來,尋常百姓家能娶一個老婆就算不錯了,能娶個姨太太那就是地主了,多到不清楚數量,這軍閥得有多糊塗啊。

    楊樹根心中暗喜,看來自己這個辦法選對了,隨著他的講述,課堂上不時爆發出陣陣笑聲,從外頭經過的工人也好奇起來,進來一聽就不願意走了,慢慢的課堂竟然坐滿了人。

    故事講完,工人起鬨:「楊老師,再講一個。」

    楊樹根道:「好,我就再講一個,剛才說了山東督軍張宗昌的段子,現在咱說一說江東督軍,陳大帥的故事,不過你們可得替我保密,要讓上頭知道我講陳子錕的段子,非開除我不可。」

    又是一陣善意的哄笑,一個青年工人說:「楊老師,你放一百個寬心,我們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記不住的。」

    大家都笑了,楊樹根也笑了,道:「好吧,我就開講了,不瞞大家說,我小時候在陳家做過園丁,他們家的事情知道一些……陳家的姨太太洗澡用什麼,你們猜猜。」

    「要我說,木盆裡得滴小半瓶花露水。」一個女工說道。

    「切,瞎猜,人家大戶人家的太太,洗澡哪能用木盆,都是包澡堂子,隨便洗。」一個男工反駁道。

    楊樹根笑笑:「大家猜的都不對,有錢人家洗澡不去外面澡堂子,嫌髒,人家在自家浴室裡洗,用的是白玉的浴缸,純金的水龍頭,洗澡水更不得了,用的是鮮牛奶,撒上玫瑰花瓣,洗澡的時候要五個丫鬟伺候,洗一個澡要花多少錢你們再猜猜。」

    「起碼十個大洋吧……」

    「打不住,光一缸牛奶就多少錢了,估計得三十個大洋。」

    工人們對這類競猜問題的興致很高,但總也猜不對。

    楊樹根舉起一隻手指:「洗一次澡,花費一根金條。」

    下面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當官的洗澡用牛奶不說,洗一次花費一根金條,這還是人過的日子麼,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有人提出疑義:「一缸牛奶也用不了那麼貴吧。」

    楊樹根鄙夷道:「你以為是普通牛奶麼,那是美國進口的洋牛奶,洗了能讓皮膚變白,年輕十歲的。」

    工人們一陣乍舌,還是楊老師懂得多啊。

    有個工人納悶道:「我就不明白了,有錢人咋就不會過日子呢,拿牛奶洗澡,那是要遭天譴的。」

    楊樹根道:「這位工友,你說到點子上了,財閥和軍閥把持著這個國家,他們糟蹋的都是咱的血汗錢,咱們廠還有鐵廠的工友們,為什麼吃不飽穿不暖,因為大頭都被上面搜刮走了,下面我來給你們講講,什麼叫剩餘價值……」

    下課後,依然有一幫年輕工人圍著楊樹根刨根問底,楊樹根笑道:「既然你們幾個這麼好學,咱們就組建一個興趣小組,到我宿舍裡咱們接著聊,我請你們吃花生。」

    工友們來到宿舍,楊樹根拿出煙和花生招呼大家,坐在床上開了腔:「你們知道蘇聯麼,那是一個由窮人組成的國家,蘇聯共產黨是窮人的黨,專門革富人的命……」

    一個工友提問:「楊老師,你把蘇聯說的這麼好,那到底是蘇聯厲害,還是美國厲害。」

    楊樹根道:「誰厲害我不知道,我告訴你一個事實,美國和日本打仗,打了三年沒打贏,蘇聯大元帥斯大林宣佈出兵,不到一星期,你們猜怎麼著。」

    工友們瞪大眼睛,靜待下文。

    楊樹根一拍大腿:「不到一星期,關東軍土崩瓦解,日本投降了。」

    剛才發問的工友撓著腦袋憨厚的笑了:「我知道了,還是蘇聯厲害。」

    楊樹根笑而不語。

    第二天夜校學堂裡座無虛席,窗外都站滿了人,下班以後的工人們閒著沒事,都來聽楊樹根講故事,看著一雙雙熱切的眼睛,楊樹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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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心裡有人

    楊樹根的工作終於打開了突破口,他心情非常興奮,更加口若懸河妙語連珠,一堂課講完,又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講了好幾個段子才下課,結束之後,他沒有立刻回宿舍,而是去了江灘散步。

    月明星稀,遠處是雄偉的淮江鐵橋,江灘上長滿了香樟樹,波濤拍岸,綠草茵茵,楊樹根點起一支菸,吹著江風,躊躇滿志,正在考慮下一步如何組織工人進行罷工,忽然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穿白裙子的纖細身影,,月光下如此美麗。

    他認出那是陳嫣,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主動打個招呼:「陳醫生你好。」

    陳嫣道:「你是。」

    「陳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叫楊樹根,十幾年前曾經在你家當過傭人。」楊樹根很灑脫的自我介紹道,並不以這段經歷為恥。

    陳嫣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是你啊,真對不起,我在國外生活了很久,小時候的記憶都模糊了。」

    楊樹根道:「沒關係,你是貴小姐,我是下人,不記得很正常。」

    陳嫣道:「人生而平等,怎有貴賤之分呢。」

    楊樹根瀟灑一笑,正要駁斥她,忽然樹叢裡鑽出一個小夥子,正是鐵廠的陸二喜,他看了看楊樹根,呵呵笑道:「我還以為是流氓呢,原來是楊老師。」

    陳嫣道:「二喜,你跟在我後面多久了。」

    二喜道:「有一陣子了,俺娘說世道亂,怕你遇到壞人,讓俺保護你。」

    嫣兒道:「謝謝你二喜,也謝謝你娘,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再見楊樹根。」說完就走了。

    楊樹根目送她背影離去,覺得沒駁倒她有些遺憾,不過轉念一想,陳嫣其實本性不錯,並沒有沾染那些資產階級千金小姐的毛病,看她在醫療站的表現就能知道,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不知怎麼,工作再也思考不下去了,楊樹根滿腦子都是陳嫣窈窕的身影,揮之不去。

    回到宿舍,心依然靜不下來,楊樹根責備自己道:楊樹根啊楊樹根,你是一個沒爹沒娘的苦孩子,是黨把你養大,現在正是解放戰爭的關鍵時刻,你怎麼滿腦子都是資產階級嬌小姐,你對得起組織的培養和領導的信任麼。

    開展了自我批評之後,腦子果然清靜了許多,寂靜的夏夜,窗外蟋蟀在鳴叫,楊樹根雙手枕頭,雙目盯著天花板,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自己想方設法接近陳嫣,利用這個機會打入陳家,豈不是可以獲取許多機密情報,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策反敵人。

    想到這個,他猛然起床,跑到廁所去淋了個涼水澡,睡覺的時候也沒蓋被單子。

    第二天,楊樹根如願以償的熱傷風了,他對著鏡子打扮起來,穿上白襯衣和西褲,褲子在枕頭底下壓了好幾天,褲線筆直,再把舊皮鞋擦擦,端的一個風度翩翩的寒門學子形象。

    忽然門被推開,馬春花拿著飯盒走進來,瞪大眼睛道:「喲,扮上了,這是打算幹啥去,相親還是咋滴。」

    楊樹根羞惱道:「你這個人,怎麼不敲門就進來。」因為感冒,鼻音很重。

    馬春花大咧咧道:「咱不是兩口子麼,進屋還敲門,太假了,你感冒了,清水鼻涕都快淌嘴裡了,沒事,發發汗就好了。」

    楊樹根道:「馬春花同志,我的事情不要你操心,我有事先走了。」

    馬春花道:「哎喲,你這個癟犢子怎麼不識好人心,我給你送早飯來了,哎,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楊樹根懶得搭理她,大步流星走了,他要趕緊去看病,晚了就排不上隊了。

    到了江灘醫療站,果不其然,早就排起大隊,這年月,誰的健康情況都不好,遇到免費的醫療還不趕緊上,有一多半人都要求給自己打一針包治百病的盤尼西林。

    醫療站內只有陳嫣一個醫生坐診,所以排了很久的隊才輪到,楊樹根坐在椅子上,距離陳嫣很近,白天的光線很充足,可以看到陳嫣的皮膚白皙,小巧的鼻樑大大的眼睛,嘴唇如同花瓣一般,手指細長,隱約能看見皮膚下的血管。

    陳嫣給他檢查了一下,道:「昨晚上著涼了,你這是熱傷風,我給你開一劑中藥吧,「

    楊樹根靈機一動道:「雙黃連或者藿香葉水都可以。」

    陳嫣停筆,奇道:「你懂中醫。」

    楊樹根道:「上師範的時候讀過幾本中醫方面的書籍,談不上懂,不過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據說你是美國唸得醫科,怎麼也懂中醫。」

    陳嫣得意道:「我是中國人,當然要發揚光大祖國的傳統醫術,我的畢業論文就打算以中醫為題呢,好吧,就給你開雙黃連。」

    她低頭寫方子,白大褂的領口敞著,可以看到修長的頸子和優雅的鎖骨,一股淡淡的少女體香傳來,楊樹根簡直都要陶醉了。

    此刻他只恨自己病的太輕,不能多耽擱一會,不過陳北的出現幫了他的大忙。

    原來陳北陪著瑪麗去市立醫院做了一台切除闌尾的小手術,此時一起回來,正遇到楊樹根。

    「楊樹根你也來看病啊。」陳北很熱情。

    楊樹根道:「是啊,一不留神就傷風感冒了。」

    陳北道:「嫣兒,你還記得楊樹根麼,小時候他在咱們家幹活,對了楊樹根,你有空的話一起出來玩,我們正愁沒人陪呢。」

    楊樹根心中暗喜,表面上卻裝的有些為難:「最近工作挺忙的,不過既然老朋友你開口,我就是請假也一定奉陪。」

    陳北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隔了一日,楊樹根果然出來找陳北他們,蕭市長派了兩個醫生替她們診病,幾個年輕人一同在江上泛舟遊玩,小南看到楊老師來了,欣喜萬分,陳嫣有些奇怪:「小南你怎麼認識楊樹根。」

    小南就說楊老師是我們省高級中學的老師,帶我們遊行示威的就是他,忽然意識到說走了嘴,趕緊摀住嘴巴。

    楊樹根灑脫的笑了:「沒錯,我以前在省城教書,因為被特務追殺所以躲到北泰來,說來還要感謝陳北救命之恩。」

    陳北道:「楊樹根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共產黨。」

    楊樹根早有準備,坦然道:「我不是共產黨。」

    小南也配合道:「對,楊老師不是共產黨。」

    楊樹根拍拍小南的肩膀,會意的笑了,他知道少年是在保護自己,不過根本不需要這樣做,他接著說:「雖然我不是共產黨,但我渴望加入共產黨,因為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

    陳北微笑起來,這回答一點不出乎他的意料。

    三個女大學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都很驚訝,伊麗莎白更是興奮:「太好了,我一直想採訪反政府分子,終於找到一個了。」

    楊樹根用英語說道:「斯坦利小姐,請允許我指出你的不正確之處,我不是反政府分子,因為現在這個所謂的政府並不是民選的,實際上它是一個非法的獨裁政權,任何中國人都有權力,有義務推翻它。」

    伊麗莎白拿出筆記本:「可以詳細說說麼。」

    楊樹根道:「很抱歉,我的英語水平不高,只能進行日常的會話。」

    陳嫣道:「沒關係,我來幫你翻譯。」

    於是楊樹根開始侃侃而談,從美國獨立宣言和華盛頓精神講起,他說我最敬佩的政治家是華盛頓,因為他不但締造了美利堅合眾國,還開創了總統只能連任兩屆的制度,消除了獨裁的可能性。

    「在我們中國,每個當權者都想幹一輩子,袁世凱不但自己要當皇帝,還要立太子,讓他們的子子孫孫都當皇帝,奴役我們中國人民,幸虧我們把他推翻了,不過現在這位蔣委員長,和皇帝也沒什麼區別,中國的體制就是家族政治,軍閥和財閥掌握著我們民族的命運,蔣宋孔陳四大家族,你們知道吧。」

    陳嫣點頭:「不但知道,還打過交道呢,瑪麗被他們綁架,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大家都深有感觸,四大家族真是隻手遮天,法律對他們形同擺設,這樣的國家還談什麼民主,談什麼憲政。

    楊樹根接著說:「國民黨沒有經過全民選舉,用武力奪取北洋政權,本身就不是合法的,按照孫文先生的建國大綱,軍政、訓政之後應該施行憲政,可是蔣介石做到了麼,他獨掌大權,不容其他黨派染指,即使政府改組,行政院委員中有青年黨,民主社會黨和無黨派人士,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橡皮圖章罷了。」

    陳北道:「那你說共產黨就能實現真正的民主了麼。」

    楊樹根道:「這個問題我不好直接回答你,畢竟共產黨還沒有取得政權,我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黃炎培先生與毛澤東主席的『窯洞對』,黃炎培說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週期率,問毛主席能否找出一條新路,跳出週期律的支配。」

    大家聚精會神的聽著,眼睛都不眨。

    江風瑟瑟,吹起楊樹根雪白的襯衣,他眯起眼睛望著浩瀚的江水,慢慢說道:「毛主席回答黃炎培說,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週期律,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好。」陳北鼓起掌來,小南也立刻響應,船上所有人都鼓起掌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4
第六十九章 落花有意

    楊樹根終於如願以償,以睿智和風趣接近了陳家兄妹,本來不修邊幅的他變得更加注意形象了,拿出積蓄買了幾件同樣款式的白襯衣,又去廠區理髮店剪了個時髦頭,把兩邊鬢角剃乾淨,人顯得精神百倍。

    愉快的日子總是過的特別快,暑假就要結束,陳嫣就要返回省城,楊樹根覺得不能再耽誤了,必須在此之前表白。

    這天夜校放學後,楊樹根坐在檯燈下,鋪開稿紙拿起自來水筆,凝神沉思了一會,下筆有神,洋洋灑灑,一封飽含真摯情感的情書出爐了,寫完之後讀了一遍,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

    這封情書,以一個窮人家孤兒的視角表達了對純真愛情的嚮往與追求,文采出眾,妙筆生花,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打動。

    楊樹根仔細將信紙折起來放在襯衣口袋裡,回宿舍睡覺去了,當夜自然是輾轉反側,想了許多,對方是接受還是拒絕,或許被我的真情打動吧,但她的家庭不會接納我,畢竟身份懸殊太大,我相信陳嫣不是個重視門第的俗人,她應該會衝破家庭的牢籠……想著想著,楊樹根就睡著了,第二天起來,刷牙洗臉,穿著背心來到辦公室,可是襯衣不見了,到處找也不見,他急眼了,口袋裡裝著情書呢,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忽然馬春花哼著拉魂腔進來了,手裡捧著個陶盆,裡面一堆衣服,其中就有自己的襯衣。

    「你把我的襯衣洗了。」楊樹根氣急敗壞。

    馬春花還不知道闖下大禍:「咋了,你的玉白褂子領口髒了,俺就幫你洗了,別客氣,咱是一家人呢。」

    楊樹根從盆裡撈起自己的襯衣,早被馬春花擰成了麻花,口袋裡殘存著一堆紙漿,那是自己一晚上的心血啊。

    「誰和你是一家人,誰讓你亂動我東西的,你滾。」楊樹根這回真發脾氣了。

    馬春花脾氣更大,開始還忍了兩句,隨後把陶盆往地上一摔:「誰稀罕和你當一家人,俺這就走。」轉身就走,留下楊樹根一個人生悶氣。

    馬春花怒火萬丈,本來自己是一名戰士,和敵人真刀真槍的干仗,要多爽快就多爽快,為了組織需要乾了地下工作,當小媳婦不說,還要受氣,她實在忍無可忍了,就算違反紀律也在所不惜,這地兒呆不下去,必須馬上走。

    胡亂收拾了行李,馬春花急火火往外走,出了廠門一拐彎,一輛汽車正從側面過來,她心浮氣躁沒注意到汽車的鳴笛聲,被車撞個正著,當場就飛了出去。

    汽車戛然停下,陳嫣從副駕駛座位下來,急匆匆上前檢查馬春花的傷勢,是陳北開的車,他也傻了眼,怎麼這人走路不長眼啊,直往車頭上撞。

    陳嫣扶了一下,馬春花太重,扶不動,招呼道:「快過來,送醫院。」

    陳北急忙上前將馬春花抱起,他身材魁梧,抱著村姑往汽車方向走,此時皮糙肉厚的馬春花竟然甦醒過來,發現自己依偎在陌生男人的懷裡,登時暴跳:「你是誰,快把我放下來。」

    說著就從陳北懷裡掙紮著下來,紅著臉走了。

    陳北目瞪口呆,陳嫣剛從車裡拿出醫藥箱,看見這一幕也傻眼了。

    路人道:「那是機械廠楊老師家的,娘們壯實著呢,沒事。」

    陳北道:「哪個楊老師。」

    路人道:「夜校的楊老師,斯斯文文整天穿白襯衣的那個。」

    陳北和陳嫣對視一眼,這個村姑竟然是楊樹根的媳婦,怎麼從沒聽他提過。

    過了一會兒,楊樹根覺得自己有些衝動了,馬春花也是一番好意,再說人家是革命同志,戰友身份,怎麼能任意發脾氣呢,他後悔莫及,趕忙追了出去,到食堂一問,工友說不知道啊,剛才還看見呢,於是又去別處找,最後終於在女工宿舍打聽到了情況,一個女工說馬大妹子收拾行李氣鼓鼓的走了。

    在他離開的時候,汽車駛到夜校門口,陳北陳嫣兄妹下車去辦公室找楊樹根,沒見到人,只好拿起桌上現成的信紙寫了個留言條,看看有信封,又用信封裝起來。

    楊樹根追出廠門,車水馬龍,哪裡去找,只好嘆口氣慢慢的走回來,到辦公室一看,桌上擺著一封信,上寫楊樹根親啟,落款是陳嫣。

    他的心臟砰砰的跳了起來,自己的情書毀於一旦,陳嫣的情書來到桌上,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想想也能理解,像陳嫣的富家小姐,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才入不了她的眼,也就是自己這樣的寒門學子才值得她愛。

    他的手有些顫抖,打開信封,抽出信紙,深吸一口氣看去,上面只有寥寥幾句話。

    大意是楊樹根我們回省城了,有機會再見,僅此而已。

    這個,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情書吧。

    ……陳嫣尚未畢業,要回美國進行論文答辯才能拿到學位,所以她還要和兩位同學一起返回美國,與此同時,魏德邁將軍也結束了為期兩個月的對華訪問,離去之前發表演講,痛斥國府官員的貪污腐敗與軍事經濟政策的無效拖沓,說中國之復興需要一位新的領導者,和徹底廣泛的施行政治經濟改革,武力是不能消滅共產主義的云云。

    蔣介石對魏德邁的訪華本來充滿希望,以為可以拿到巨額的美元援助和大量美式武器裝備,從而迅速打敗共產黨軍隊,哪知道事與願違,美國人不但要撂挑子,還要趕自己下台。

    委員長迅速作出回應,在國民黨中央執委會上講話,說不再寄希望於美國援助,要設法改善對蘇聯關係也有人說,是杜魯門小姐的遭遇使美國總統改變了對華政策,不過蔣夫人批駁說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是斷不會為了瑣事改變策略,這個純屬誣陷,誰再敢編排揚子公司和孔家的段子,一概依法嚴懲。

    上海虹橋機場,陳家人都來為陳嫣送行,姚依蕾哭的淚人似的,說女兒你一定早些回國啊,陳嫣說媽咪我畢業就回來,在北泰開個診所,專門為窮人治病,姚依蕾破涕為笑說閨女你真善良,不愧是媽咪的好女兒。

    夏小青冷眼旁觀自家兒子和伊麗莎白卿卿我我,難捨難分,瑪麗小姐則面無表情,不大自然。

    「你兒子隨你,花的很。」夏小青拿胳膊肘搗一下陳子錕。

    陳子錕狡辯道:「什麼話,小北這個花心是跟他舅舅學的。」

    夏小青冷笑道:「伊麗莎白這女孩不錯,娶來做兒媳婦,你就能名正言順的和她娘來往了,豈不美哉。」

    陳子錕道:「小青你別編排我的段子,我和凱瑟琳之間是清白的。」

    夏小青冷哼一聲,不屑於揭穿他的謊言。

    陳嫣和瑪麗、伊麗莎白乘坐美軍的運輸機離開了上海,飛往日本東京,在那裡轉機經阿留申群島赴美,此去關山萬里,起碼一兩年不能見面。

    飛機抵達日本,有一天半的換乘時間,陳嫣等人在東京遊覽一番,據說戰爭中東京遭到b29機群的地毯式轟炸,整座城市都化作焦土,時隔兩年並未完全恢復,但也有許多新房子拔地而起,日本民族的堅韌與勤勞可見一斑。

    美國在日本有大量駐軍,街頭時常可以見到美國大兵,身旁總是跟著一個千嬌百媚的日本女孩,想來她們的父兄一定是在戰場上死去了,不然怎麼會容忍自家的女人淪為敵兵的玩物。

    就在陳嫣他們瀏覽東京風光的時候,橋本隆義正一瘸一拐的走在街頭,路邊有人兜售美國營養餐,買的人很多,前憲兵少佐橋本現在只是一名苦力,兜裡只有兩個零錢,看到價格低廉,也上前買了一碗,狼吞虎嚥的吃著,碗裡有午餐肉和年糕,香的很,可是吃著吃著覺得不對勁,慢慢從嘴裡拽出一個塑膠套子來,頓時大怒:「八嘎,鍋裡怎麼有這個東西。」

    原來這些食物都是從美軍的泔水桶裡撈出來的,胡亂加工一下就賣給日本百姓當美味大餐,吃客中有不少是前軍人,自尊心都很強,頓時將飯攤掀了,將老闆和幫工暴打一頓,警察迅速趕到,將鬧事者都抓了起來。

    橋本坐進了囚車,手抓著欄杆望著外面同胞冷漠的面孔,他忽然想到當年在中國的那些日子,自己是佔領軍可以耀武揚威,如今終於嘗到了亡國奴的滋味。

    ……北泰,楊樹根接到了陳嫣從上海寄來的信,信上說我就要回美國繼續學業了,等以後還會回來的,咱們再在一起遊山玩水,最好把你的妻子也帶來,她是個很可愛的人。

    楊樹根臉色變了,完了,這個馬春花,壞了自己的大事。

    門口傳來動靜,一回頭,是馬春花提著小包袱回來了,臉色很難看,大概是受到組織的批評了。

    「進來吧。」楊樹根道,此刻他心灰意懶,對馬春花也沒那麼大反感了。

    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盡快組織大規模罷工,最好造成聯合機械公司和煉鐵廠一起癱瘓的局面,加快國民黨反動當局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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