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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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7
第八十章 三方來客

    徐蚌會戰日趨吃緊,黃伯韜自殺成仁,第七兵團十二萬大軍覆滅,黃維兵團九萬人被圍困在安徽宿縣,被殲滅只是時間問題,杜聿明、邱清泉部被解放軍團團圍困,機械化部隊寸步難行,天寒地凍,彈盡糧絕。

    與此同時,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南下入關,逼近平津,華北剿總傅作義部收縮戰線,困守幾座大城市,華北岌岌可危。

    如此危局之下,身為國軍王牌飛行員的陳北豈能繼續休假,他被緊急召回部隊,駕機支援徐蚌戰場,掩護運輸機空投糧秣。

    陳北坐在p51野馬戰鬥機的座艙裡,俯視腳下蒼茫大地,一望無垠白雪皚皚,夾雜著地表的土黃色和枯樹的黑色,還有螞蟻一樣的士兵和無數壕溝,這種大規模的會戰場面遠超抗日戰爭時期的任何一次戰役,震撼之餘卻是深深絕望。

    c47運輸機開始空投麵粉,降落傘隨風飄落,有很多飄到了共軍的陣地上,引發一陣槍戰,由於解放軍繳獲許多美國武器,防空能力大大加強,護航戰鬥機不敢低飛,執行完空投任務就匆匆返回了基地。

    抵達基地後,陳北和一群飛官跑到俱樂部喝酒發牢騷,還沒休息十分鐘,命令又來了,再次飛赴徐海戰場空投。

    陳北隨口問了一句:「這次空投什麼物資。」

    對方答曰:「木柴。」

    陳北奇道:「投木柴做什麼。」

    再答:「先前空投的麵粉沒木柴不能燒鍋,只好再投木柴。」

    陳北哭笑不得:「司令部這幫參謀的腦子裡到底是什麼,用飛機空投木柴,還能再蠢一些麼,就不能直接空投烙好的大餅,或者壓縮餅乾什麼的。」

    對方聳聳肩:「我們執行命令就是。」

    於是飛行員們再度出勤,飛往戰場空投了一批木柴。

    飛回來之後,飛行員們士氣低落,都沉默不語,忽然空軍總司令周至柔上將駕臨,親自給幾名軍官晉陞軍銜,陳北也在此列,被晉級為空軍少校。

    佩戴上一枚梅花軍銜,陳北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徐蚌戰場,陳官莊,白雪飄飄,遍地哀鴻,丟棄的道奇十輪卡和105榴彈炮隨處可見,國軍沒有汽油,沒有炮彈,這些裝備都成了擺設,野戰醫院外堆滿了死人,凍得挺硬,幾個傷兵慢吞吞地剝著死人身上的軍大衣,天太冷了,能多穿一件是一件。

    木頭搭建的指揮部裡爐火熊熊,一幫軍官愁雲慘淡,縮著脖子抄著手,死氣沉沉,面前的桌子上擺著空罐頭盒和酒瓶子,能吃的都吃完了,能穿的也都裹在身上了,還是餓,還是冷。

    江東綏靖公署主任陳啟麟中將帶領麾下一個不滿編的師支援徐蚌會戰,卻身陷重圍,自身難保,軍官們請陳主任出面去找徐州剿總副司令杜聿明長官問個明白,到底是戰是降。

    陳啟麟只得拖著沉重的步伐去司令部找杜聿明,一路上慘狀讓他不忍去看,士兵們三五成群的聚在汽油桶邊烤著火,遠處一陣槍聲,是士兵在屠宰戰馬,人都沒得吃,戰馬早就沒草料了,還不如殺了吃肉。

    一個軍官小聲說:「聽說共軍大喇叭廣播,可以過去吃肉包子,來去自由。」

    另一個軍官道:「共軍的炮火太猛烈了,比美國155長湯姆還厲害,聽說叫什麼沒良心炮,一炮過來,趴在地上的都能震死。」

    陳啟麟板起面孔回頭道:「不要胡扯八道。」

    來到指揮部,杜聿明也是一籌莫展,半天不說話,最後道:「成功成仁,各位自便吧。」

    邱清泉嚷道:「大不了一死,有什麼可怕的,和共軍戰鬥到底。」

    陳啟麟見他們也拿不出一個成型的方案,又去找十三兵團的司令官李彌,李彌幽幽道:「團團包圍,焉有勝算,華北傅作義,華中白崇禧,都不會來援救我們,只有化整為零撤退才有一線生機。」

    「老李,走的時候叫上我。」陳啟麟道。

    ……江東,楓林路官邸,一位風塵僕僕的客人前來拜訪陳子錕,他是持江北綏靖區的通行證來的,所以一路暢通。

    陳子錕聽說「北邊」有客人到,親自接見,來人一襲灰色長衫,呢子禮帽,商人打扮,卻遮不住一身軍人氣質,分明就是解放軍中野江縱政委葉雪峰。

    時隔多年,葉雪峰已經不是當年風風火火的年輕人了,而是一位穩重睿智的政工幹部,他微笑著向陳子錕伸出手:「陳將軍,又見面了。」

    陳子錕請他坐下,奉茶,寒暄。

    葉雪峰道:「我這次來,奉的是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一書記,華中野戰軍政委,鄧-小平同志的命令,來和陳將軍接洽,商討和平解放江東的事宜,這是鄧政委的親筆信,請過目。」

    陳子錕接了信一目十行看完,感慨道:「二十年代初,我從美國西點學習軍事歸國途中,在巴黎遇到周恩來先生和鄧-小平先生,我們一起吃羊角面包,喝咖啡,暢談天下大事,彷彿就是昨日的事情,小平身體還好吧。」

    葉雪峰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怪不得鄧政委會親自寫信給陳子錕,他從容回答:「鄧政委身體很好,堅持冷水沖澡,每天鍛鍊身體。」

    陳子錕道:「那就好,有機會我要見見他。」

    葉雪峰一聽這話,就知道有眉目了,他站起來道:「陳將軍,我代表江北父老感謝你的選擇。」

    陳子錕道:「如今我手上力量有限,做事要小心,你先回去,我們建立渠道,隨時聯絡。」

    葉雪峰再次和陳子錕握手,隨後從後門離去,剛出門就被街對面電線杆下面看報紙的特務盯上了,丟下報紙尾隨而去,葉雪峰也是從事過地下工作的,豈能被小特務盯住,繞了幾圈就把特務甩了。

    特務向保密局江東站長沈開進行了匯報。

    沈開道:「加派人手,給我盯緊了,再跟丟軍法從事。」

    ……時間的車輪滾入了1949年,一月十日,徐蚌戰場傳來消息,邱李兵團被全殲,杜聿明被俘,邱清泉自殺成仁,李彌不見蹤影,殘部七萬人全軍覆滅,此前黃維兵團的九萬人也被殲滅,黃維被俘,徐蚌會戰結束,國軍以失敗告終,損兵折將四十餘萬。

    東北戰場和淮海戰場上損失的都是蔣介石的嫡系人馬,國軍中的精銳,一百萬大軍短短幾個月就打沒了,蔣介石的牌出盡了。

    華北傅作義部的情況也非常不妙,張家口一戰損失五萬人,死守天津,十三萬大軍被殲,傅作義雖然還剩下二十五萬人,但已經沒有一戰的能力。

    至此,中共全盤勝利已成定局,南京上海人心惶惶,行政院長孫科率領政府南遷廣州,美國駐華軍事代表團的家屬也開始撤離,高官巨富紛紛逃亡香港台灣美國,南京下關碼頭上,忙忙碌碌全是撤離的船隻,故宮博物院的幾千箱文物裝船運往台灣。

    蔣介石提出和平談判,但此時戰與不戰的主動權已經不在他手中了。

    中共發表聲明,願意進行和平談判,但要求非常苛刻,懲辦戰犯,廢除舊憲法,統一改編舊軍隊,沒收官僚資本,改革土地制度,廢除賣國條約,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與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聯合政府,接收國民黨的各級政府權力。

    而戰犯名單的第一位,就是蔣介石,其他國民政府軍政高官幾乎全部在列。

    這種條件,蔣介石自然不會答應,他授意外交部長照會美俄英法駐華大使,斡旋和談,四國拒絕斡旋。

    蔣介石宣佈下野,政權交與副總統李宗仁。

    桂系終於掌握了大權,李宗仁當上了代總統,不由得想起在北平行轅胡半仙的話來,感慨萬千,躊躇滿志。

    ……原徐州剿總司令官劉峙帶領殘部退到江東,企圖重整旗鼓,他是黨內老資格了,雖是客軍,實力不容小覷,陳子錕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著,給他壓驚。

    楓林路官邸又迎來一位神秘的客人,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他也是陳子錕的老熟人,早在上海精武會就打過交道的鄭澤如。

    鄭澤如道:「我的身份就不用介紹了吧,我受中共中央華東局第一書記饒漱石同志和華東野戰軍司令員陳毅將軍的委託,前來勸說陳將軍投向光明。」

    陳子錕並沒有表現出震驚或者憤怒,很從容的招待鄭澤如,並沒有詳談什麼,只是和他約定聯絡方式和渠道。

    鄭澤如出了官邸,上了一輛政府牌照的轎車疾馳而去,保密局特務記下了車牌號碼,拿出小本子一查,居然是黨員通訊局的車。

    汽車上,徐庭戈問鄭澤如:「順利麼。」

    鄭澤如道:「比預想的要順利,國民黨土崩瓦解,誰不急著找條後路,何況陳子錕本來就是個牆頭草,誰強他就倒向誰。」

    徐庭戈道:「雖然戰場上我軍大勝,但是敵後還很危險,特務們肆虐的很,你要小心啊。」

    鄭澤如道:「有你這個中統大特務護駕,我還怕什麼。」

    兩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迴蕩在汽車內外。

    又過了一天,省城機場降落了一架北方飛來的客機,機上只有一位乘客,陳子錕的小舅子燕青羽。

    消失許久的燕青羽似乎變了個人,舉手投足的感覺都和以往大有不同,少了一份輕浮,多了一份成熟穩重,他來到楓林路官邸面見了陳子錕,向他呈交一份信。

    「這是周恩來先生委託我帶給姐夫您的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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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燕南歸

    陳子錕眼睛一亮,接了信件;瀏覽一番,鄭重道:「我一定遵照周恩來先生的囑託,保住江北工業重鎮,為民族工業留下火種,並在適當的時機發動起義,與反動當局決裂。」

    燕青羽道:「姐夫深明大義,又是革命元勛,將來成立民主聯合政府,中央裡一定有你一席之地的。」

    陳子錕道:「我個人的榮辱不算什麼,只要國家好,民族好,哪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燕青羽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臨來的時候周恩來先生托我轉達給你的。」

    多年不見,昔日不成器的小舅子竟然成了中共的高級信使,陳子錕感慨萬千,擺酒給他接風洗塵,夏小青陪坐,席上陳子錕問了許多解放區的事情,燕青羽有條不紊,一一作答。

    「如今中共中央的駐地在河北西柏坡,不過馬上就要進北平了。」燕青羽笑道。

    陳子錕一震:「華北剿總投降了。」

    「不是投降,是和平解放,傅作義將軍不忍千年古都毀於一旦,已經與我軍達成共識,接受改編,華北剿總二十五萬軍隊即將成為光榮的人民解放軍。」

    陳子錕緩緩點頭:「傅作義處於四面包圍之中,戰也戰不得,走也走不成,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又閒聊了一陣,燕青羽道:「還要麻煩姐夫一件事,下一步我就不回北平了,打算去廣州辦點事,這路途遙遠的,還得坐飛機才行。」

    陳子錕道:「好說,先在家裡休息一天,我安排飛機送你去廣州。」

    夏小青道:「你存在我這兒的東西,啥時候拿走。」

    燕青羽道:「放著吧,我一時半會用不到,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姐姐幫我捐了吧。」

    當晚燕青羽就住在了楓林路官邸。

    傍晚,陳家一個傭人悄悄出了後門,來到僻靜處與人接頭,低語了幾句,裝作無事人一般回來了。

    南京,保密局,戴笠的接班人毛人鳳局長接到了國防部二廳發來的密報,中共高級間諜燕青羽出沒與陳子錕官邸,正在進行遊說工作。

    毛人鳳立即作出指示,秘密抓捕燕青羽。

    電波在夜空中傳播,保密局江東站接到了來自南京的密令,沈開立即下令行動組特工集合,準備汽車和武器,進行武裝抓捕。

    次日一早,陳子錕送燕青羽出門,兩人握手話別。

    今天多雲,燕青羽意味深長的說道:「姐夫,天就要晴了。」

    陳子錕淡淡一笑:「一路順風。」

    燕青羽上了汽車,向機場方向急馳而去,當汽車駛出楓林路的時候,三輛沒掛牌照的雪弗蘭轎車跟了過去。

    陳子錕正在書房看報,忽然電話鈴急促響起,是警察局打來的,說機場附近發生槍戰,一輛汽車被焚燬,牌照是陳公館的。

    「誰幹的,務必抓到凶手。」陳子錕撂下電話,怒髮衝冠,竟然有人對燕青羽下毒手,簡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他立即帶領衛隊驅車來到現場,一輛汽車翻在溝裡,烈火熊熊,司機失魂落魄的站在路邊,旁邊一群警察圍著。

    滿地子彈殼亂滾,車身上,行道樹上都是彈孔,看來這一場槍戰相當激烈。

    陳子錕沉著臉,一言不發,警察向他報告說,根據司機交代,汽車在途中被三輛車截擊撞停,舅老爺和對方駁火時被打死,油箱被擊中起火。

    「什麼人幹的。」陳子錕親自詢問司機。

    「是保密局的人幹的,我認識那傢伙,經常來咱們府上的沈開。」司機死裡逃生,驚魂未定。

    消防隊的滅火車也來了,用水龍頭澆滅了大火,陳子錕上前檢查,後座上一具焦屍,分不清面目,看腕上沒被燒化的手錶,應該是燕青羽本人。

    又是一輛汽車疾馳而來,夏小青從車上跳下,雙目圓睜,急火火問道:「怎麼樣,我弟弟呢。」

    陳子錕道:「節哀吧。」

    夏小青痛哭失聲,蹲在了地上。

    陳子錕命人處理現場,帶著夏小青回到公館,如何為小舅子報仇成了一個難題,燕青羽是共產黨方面的信使,保密局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不能公開報復,但這口氣是絕對嚥不下的。

    「衛隊換便衣,把保密局江東站端了,不留活口。」陳子錕斟酌再三,還是決定以牙還牙。

    一百名精銳衛隊換上便裝,乘坐吉普車殺到保密局江東站,前後堵住,四面包圍,架起機關槍猛掃,特務們負隅頑抗,很快就被消滅乾淨,整棟樓都被打成了篩子。

    衛隊衝進大樓給沒死的特務補槍,可是找來找去,不見沈開的蹤影,這個狡猾的傢伙早就溜了。

    陳子錕血洗保密局,居然沒有引起毛人鳳的強烈反彈,因為此時蔣介石已經下野,李宗仁是代總統,而陳子錕此時正被桂系拉攏,手中又掌握重兵,誰也不好動他,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

    江北的局勢有些微妙,國民黨軍兩個師集結在北泰附近,大有奪取城市的意思,陳子錕迅速作出反應,調省城交警總隊北上,駐防北泰,表面上是扼守江北橋頭堡,其實是防備國民黨軍奪取這座重要的工業城市。

    ……

    1949年1月31日,是北平解放的日子,傅作義猶疑不定,瞻前顧後,最後還是決定接受改編,有人說是他女兒傅冬菊做了爹的思想工作,有人說是傅作義找北平有名的算命先生胡半仙問了一卦,總之仗是不打了,國軍出城接受改編,解放軍浩浩蕩蕩進入北平。

    南苑機場上,奉蔣介石之命前來接傅作義南下的專機終於在最後一刻起飛,依依不饒的繞城三週,南飛而去。

    北平城頭,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緩緩降下,一面鮮豔的紅旗冉冉升起,在朝霞下亮的閃眼。

    解放軍搞了一個規模宏大的入城式,大軍潮水一般開進城來,第四野戰軍武裝精良,士氣高漲,軍歌震天響,吉普車,十輪卡上坐滿頭頂日式90盔手持三八槍的戰士,後面拖著美式榴彈炮,讓北平的老百姓們大開眼界。

    原來土八路一點都不土啊。

    頭髮胡同,破敗不堪的紫光車廠,寶慶正搬動一口裝滿碎磚頭的大缸試圖把大門頂上,北平又要過兵了,從清末起,這座城市每次易手都會給老百姓帶來無盡的災難,八國聯軍、義和團、張勳兵變,皖系直系奉系軍閥混戰,國民黨、日本人、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現在又是共產黨解放軍,估摸著和以前也沒啥區別。

    雖說家裡沒啥值錢的,但幾個閨女都是待嫁的年紀,被當官的瞧上了,被當兵的糟蹋了,做父母的一點轍也沒有,所以寶慶按照老規矩,大缸封門,等消停了再說。

    兒子大栓卻不管這個,跑出去歡迎解放軍,一直到下傍晚才回家,手裡拿著小紅旗,興奮的兩眼放光,說解放軍真威風,比國民黨的兵厲害多了。

    寶慶沉下臉道:「瞎嚷嚷什麼,不許亂跑,讓抓了壯丁怎麼辦。」

    大栓道:「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不興國民黨那一套的。」

    寶慶道:「到底咋樣,還得再看。」

    解放軍進了城,成立軍管會,原先的北平警察繼續留用,但街上也多了一些穿黃軍裝掛軍管會臂章的士兵,維持治安,糾察風紀,往日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們全不見了蹤影。

    這天,忽然大栓衝進家裡,上氣不接下氣道:「白,白二,白二讓軍管會抓了,聽說要槍斃哩。」

    白二是個無賴混混,壞事做絕,薛家的金條被強收就是他搗的鬼,若不是他告密,五寶也不會沒錢醫治而病死,所以寶慶一家人恨透了白二,此時聽說他被抓,自然欣喜萬分。

    「咋回事,你慢慢說。」寶慶道。

    「白二是國民黨特務,私藏槍支要謀害咱解放軍的幹部,被巡邏隊逮個正著,這是殺頭的罪,絕跑不了他。」大栓興奮道。

    杏兒淚流滿面:「該啊,白二這個挨千刀的,活該炮打頭。」

    寶慶也點著頭道:「解放軍幫咱報了仇,是咱家的恩人啊。」

    北平和平解放後,物價迅速平抑,東北產糧區的玉米高粱大豆運進來,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許多,薛家的三輪車被警察沒收以後,寶慶和大栓父子倆就到火車站賣力氣扛大包掙錢,以前只能勉強餬口,現在解放軍來了,火車站上整天有數不清的軍火軍糧南下運輸,寶慶帶著兒子沒日沒夜的干,站上還要給他評勞動模範呢。

    第四野戰軍沿平漢線南下,鐵路線完全轉為軍用,悶罐子車日夜不停的走,大栓在站上見慣了穿黃軍裝戴狗皮帽子的大兵,深深羨慕他們身上擦得鋥亮的牛皮子彈帶和美式衝鋒槍,一心想參加解放軍,可是人家根本不招兵。

    這天回家途中路過區公所,只見一群戰士正在忙碌著搬運糧食,他們人手偏少,幹活的動作也不夠利索,大栓見了不禁技癢,上前抓起一袋麵粉抗在肩上,覺得不過癮,又扛了一袋,二百斤麵粉一左一右,健步如飛,把大夥兒都看呆了。

    就這樣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叫住了他,問道:「同志,你哪個單位的。」

    大栓撓撓後腦勺:「我是火車站上抗大包的,看見你們人少,就來搭把手。」

    幹部道:「謝謝你了。」

    大栓道:「那啥,我打聽個事兒,咱們這招兵麼。」

    幹部笑道:「對不住,我們這兒不負責招兵。」

    大栓難掩失望之色,但還是繼續去幫人家抗麵粉,屋裡出來幾個穿呢子大衣的人,為首一人略胖,戴一副圓框眼鏡,看見大栓肩扛二百斤麵粉比別人走的還快,不禁好奇,問起來,幹部笑答:「是個進步群眾,還想參軍入伍來著。」

    胖幹部把大栓叫過來問道:「聽說你想參加解放軍。」

    大栓有些拘謹:「嗯哪。」

    「可以說說原因麼。」胖幹部慈眉善目,人很和氣。

    大栓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解放軍幫俺家報了仇,可天下那麼多窮苦人的仇還沒報,俺想當兵,殺盡壞人為天下窮苦人報仇雪恨。」

    胖幹部道:「志向還挺大,你有什麼特長,說說看。」

    大栓道:「俺別的沒有,就兩膀子力氣,一條命。」

    胖幹部和藹的笑笑:「可是部隊沒有在北平徵兵的計畫。」

    大栓訥訥無語。

    胖幹部話鋒一轉:「不過特招一兩個也是可以的,你登記一下,領一套軍裝,去當個炮兵吧,部隊需要你這樣的大力士。」

    幸福來的太過突然,大栓簡直都要眩暈了,等他回過味來,胖幹部已經走了。

    「小夥子,你知道剛才那是誰麼。」幹部笑呵呵問道。

    「誰。」

    「第四野戰軍政委羅榮桓將軍。」

    「啊,政委是多大的官兒。」此時的薛大栓還懵懂不知,自己偶爾的衝動,得來了一個離休幹部的大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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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大栓從軍記

    軍管會的幹部費了好大力氣才讓大栓明白,羅榮桓究竟是多大的官兒,第四野戰軍幾十萬戰士都歸他管,大栓撓著腦袋直咧嘴:「乖乖,那不跟傅作義一般大。」

    幹部嗤之以鼻:「傅作義……也配,算了,你領一套軍裝,登記一下名字,回家告訴一聲,然後回來報導。」

    於是薛大栓領了一套黃軍裝,一條牛皮腰帶,一頂綴著五角星的解放帽,在登記本上認認真真寫下自己的名字,幹部還挺吃驚:「喲,識字哩。」

    大栓憨厚一笑:「斗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

    領了軍裝,大栓興沖沖的往家跑,杏兒正在鍋屋做飯沒留意,妹妹們也沒看清楚,就見大哥一陣風似的衝進門,咣當把門關上了。

    過了一會兒,大栓笑眯眯的出來了,一身嶄新的黃軍裝,還帶著摺痕呢,帽子戴的端正無比,紅五角星裡金色的八一字樣,腰裡紮著皮帶,精神抖擻,見娘從鍋屋出來,啪的一個立正,學當兵的模樣敬了個禮。

    三個妹妹都興奮起來:「哎呀,哥,你當兵了。」

    大栓驕傲的說:「是羅榮桓政委親自批俺吃的糧。」

    雖然妹妹們不知道政委是多大官兒,但看大栓這架勢,肯定小不了,都嘰嘰喳喳鬧個不停,摸著哥哥的軍裝和帽徽,興奮又羨慕。

    「別吵吵了。」院門口一聲怒喝。

    頓時安靜下來,大家回頭看去,是爹站在門口,一臉怒容。

    「爹,你生啥氣。」大栓很是納悶。

    「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誰讓你當兵的。」寶慶將手裡的口袋往地上一摔。

    杏兒從鍋屋跑出來,見狀傻了眼。

    「這是咋的,她爹你生啥氣,大栓,你穿的這一身是干啥的。」

    大栓不服氣的頂撞道:「誰說好男不當兵,大錕子叔不就是當兵才發的家,還有舅舅也是當兵才……」

    杏兒急忙摀住兒子的嘴:「小聲點,別提你舅舅,咱家只當沒這個人。」

    寶慶道:「現如今全國都在打仗,你當兵能落著好,我和你娘歲數都大了,家裡就你一個壯勞力,你走了,家裡咋辦。」

    大栓道:「爹,你思想太落後了,家家戶戶都像你這麼想,國民黨反動派就消滅不了,全國人民就得不到解放,我就是要當兵,為五寶報仇,為天下窮人報仇,你們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寶慶氣得渾身亂抖:「你把衣服給我脫了,給人家送回去。」

    「就不。」大栓脖子一梗。

    「那你就給老子滾。」寶慶一指大門。

    「滾就滾。」大栓毫不遲疑,拔腿就走。

    杏兒攔也攔不住兒子,又來求寶慶:「她爹,你生啥子氣,大栓當兵也未必就不是好事。」

    寶慶將她撥開:「就是不許他當兵。」悶頭進屋。

    大栓衝出家門,頓感天高地闊,一時間沒地方好去,溜躂著就到了天橋一帶,這兒相當熱鬧,耍把式賣藝賣藥說相聲拉洋片的都有,大傢伙都對這個年輕的解放軍戰士致以尊敬的目光,尤其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瞅著大栓的眼神都帶著春意。

    不由自主的,大栓的胸膛就挺了起來,轉往人多的地方鑽,嘴裡還念叨著:「勞駕,借光。」

    人家聽到他一嘴地道的北京話,都有意搭訕,爺們,哪兒人,大栓就驕傲的告訴他們,自己就住宣武門內,是解放軍的炮兵。

    得瑟了半天,忽然一人上前拉住大栓,正是軍管會的幹部,他急道:「上家找你也沒找著,原來跑這兒來了,部隊要開拔南下,今夜動身,你趕緊回家和父母告個別,馬上趕到區裡,我帶你去部隊。」

    大栓慌了:「咋這麼急。」

    幹部道:「部隊都是雷厲風行,馬虎不得,你麻溜的,要是晚了時間,要軍處的。」

    大栓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回到家裡,到門口沒敢進,正躊躇間,娘開門出來,眼圈紅紅的,瞅見兒子忙道:「部隊來人找你,說今兒黑就走。」

    「嗯,娘,我不能孝敬您了。」大栓低頭道。

    杏兒將大栓拉進院子,寶慶正蹲在角落裡抽菸,看見兒子進來一言不發,二寶已經將哥哥的衣物整理好,幾件換洗小褂,襪子,一雙皮頭灑鞋,打成小包袱,妹妹們眼淚汪汪,依依不捨。

    大栓拿起包袱,給娘鞠躬:「娘,我走了。」又給角落裡的爹鞠躬:「爹,我走了,您老當心身體。」

    又給妹妹們交代:「我走以後,你們照顧好爹媽。」

    妹妹們都點頭流淚。

    大栓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杏兒送到門口,扶著門框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眼淚婆娑。

    寶慶忽然站起來,從脖子上摘下一個銅鎖,對四寶說:「把這個給你哥。」

    四寶跑得快,一溜煙跑到胡同口追上大栓:「哥,爹給你的。」

    大栓接過還帶著爹體溫的銅鎖,終於忍不住流淚了。

    來到公所,幹部帶著大栓直接去火車站,把他交給部隊上的人,按照羅榮桓政委的批示,大栓被編入第四野戰軍炮兵縱隊某野炮團,這支部隊裝備的是繳獲美製105榴彈炮,屬於精銳特種兵,大炮被固定在平板車上,在夜色中威武雄壯。

    大栓上了一輛悶罐車,滿眼都是東北口音的陌生人,這些頭戴狗皮帽子的彪形大漢對他很不客氣,沒人搭理他,只有班長指著鋪著稻草的角落道:「小子,你睡那兒。」

    就這樣,大栓離開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北平,列車在夜幕下向南方疾馳,鐵軌發出均勻的節奏,催人入睡,可他卻輾轉反側睡不著,直到下半夜才入睡,正在夢裡神遊,忽然被人踢醒:「新來的,起來吃飯了。」

    火車停在不知名的小站,四野茫茫,天陰沉沉的,車站上支著大鐵鍋,熬的是小米粥,滾燙粘稠,伙伕們用馬勺給排隊的士兵盛飯,或用搪瓷碗,或用飯盒,大兵們盛了飯,蹲在地上狼吞虎嚥,嘖嘖連聲,好像一群餓狗在進食。

    大栓沒有碗,也沒有飯盒,排到跟前也沒法打飯,伙伕才不管他,直接道:「下一個。」

    後面的人把大栓推開,繼續打飯,沒人關心這個新兵蛋子是不是餓著肚子。

    這一頓大栓沒吃。

    ……浙江奉化,前國民政府總統蔣介石在此暫居,雖然名義上下野,但奉化與南京之間電報不斷,遙控指揮。

    三大會戰之後,國民黨主力盡失,半壁江山落於敵手,只能據守長江天險,苟延殘喘,南京一線有堅固的江防要塞,武漢一線有白崇禧的二十萬大軍,共產黨沒有飛機和軍艦,想要橫渡長江怕是沒那麼容易。

    但是有一個環節不得不重視,中部長江支流淮江上有一座鐵橋,如果被共軍佔領的話,防線就會出現漏洞,而這裡是江東綏靖區的防區,綏靖區主任陳啟麟在徐蚌戰場失蹤,可能已經戰死,現在沒人負責這一塊。

    江南的初春,乍暖還寒,蔣介石長袍馬褂坐在溪口雪竇山頂露台,與當地名流下著圍棋,身後站著一名敦實漢子,手持雨傘肅立,下山的石階上,數十名侍從肅立,外圍是手持斯登衝鋒槍的御林軍,整個溪口都處於嚴密拱衛下。

    一名機要人員匆匆而來,卻被侍從攔住,蔣介石抬頭看了一眼,道:「經國,你去看看,李德鄰又搞出什麼名堂來。」

    蔣經國上前處理,接過密電看了兩眼,回來低語道:「父親,江東有事,陳某人與共產黨秘密接洽,恐有變故。」

    蔣介石道:「劉峙不是在江東麼,讓他戴罪立功,穩住局面。」

    蔣經國道:「劉峙怕鎮不住場面,畢竟陳子錕是黨國元勛,不好亂來……」

    下棋的老叟見總統有重要事情處理,趕緊藉故離席,到一旁去欣賞松濤竹林去了。

    蔣介石冷冷道:「你立刻部署,重新啟用區廣武,設立江北編練司令部,整合從徐州戰場上潰敗下來的部隊,接管北泰,將軍工廠南遷,炸燬鐵橋,不給共軍留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是。」蔣經國拿著小本子做著記錄。

    「同時密令劉峙監視陳子錕,必要的時候將其控制住,穩住江東。」

    「是。」

    「給毛人鳳打電話,讓他密切注意陳子錕在上海的家屬,必要的時候把他們送到台灣去。」

    「父親,這樣恐怕不太好吧。」蔣經國有些猶疑,這一招未免太露骨,等於綁架人質。

    「這個關頭,殺伐決斷不能猶豫,搞政治,是不能有婦人之仁滴。」蔣介石冷哼一聲,對自己的接班人進行了一番教育,最後蔣經國諾諾而退。

    區廣武被撤職查辦之後,一直對陳子錕含恨在心,奉化一紙電報將他重新啟用,擔任江北編練司令,名義上所有江北地域的軍隊都歸他掌握。

    老頭子的命令很明確,摧毀江北工業能力,不給共產黨留下囫圇東西,區廣武決定不折不扣的執行,糾集了三個師的殘兵敗將開向北泰,要求接管城市。

    駐軍也收到南京國防部的命令,交警總隊歸江北編練司令部指揮,放棄城市,企業南遷,來不及遷走的就地炸燬。

    消息很快流出,聯合機械公司和鐵廠的工人們在地下黨的指揮下組成護廠隊,將車間裡的半成品組裝起來,在廠門口架起機槍小炮,誓死保衛工廠。

    區廣武的大軍蠢蠢欲動,整個北泰山雨欲來。

    北泰市政廳,軍政大員均在,蕭郎、陳壽、蓋龍泉,劉驍勇等人坐在長條桌旁,一個個面色凝重。

    劉驍勇道:「諸位,發動起義的時機已經成熟。」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7
第八十三章 開槍為他送行

    北泰是陳子錕一手建立的工業重鎮,整個江東省的生產總值有一半在這座城市,鋼鐵和軍工都是將來建設新中國所急需的,所以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住。

    此前陳子錕已經密令親信們必要的時候發動起義,與國民黨反動當局正式決裂,但誰也沒料到事態如此迅疾,本以為起碼國民黨能支撐到1950年代初,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土崩瓦解,解放軍南下長江指日可待,所以陳子錕的安排部署就不免遲滯了一些。

    為了迷惑敵人,也為了另謀出路,家眷有一多半在上海,陳子錕和夏小青林文靜則留在省城,如果冒然發動起義的話,他們勢必會遭殃。

    陳壽提出質疑,如果發動起義,危急在省城的家眷親屬怎麼辦,劉驍勇說自己一家人也在省城,自古忠孝難兩全,身為軍人,要對國家民族負責,那才是大義。

    說著說著,兩人脾氣都上來,陳壽拔了槍拍在桌子上說:「小子,我在南泰做大買賣的時候你還玩泥巴呢,這裡能輪到你說話。」

    劉驍勇也不示弱,道:「要是歲數管用的話,河裡的王八官兒最大。」

    兩人臉紅脖子粗,身後的衛兵馬弁也都怒目而視,不過吵架歸吵架,動槍的事兒誰也不敢做。

    蕭郎和蓋龍泉苦苦相勸,根本勸不住,陳壽是江東軍的老資格,陳子錕的鐵桿嫡系,劉驍勇是少壯派和軍校生的代表,在軍中也有一大票支持者,他倆內鬥起來,絕對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值班軍官來報:「區廣武發來最後通牒,讓咱們一小時內撤出防區,不然以兵變論處。」

    本來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同時暴起:「媽的,打。」

    區廣武幫他們做了決定,兵臨城下非打不可了,開戰就意味著決裂,必須趕緊通知大帥早做安排,北泰和省城之間電話線是通的,可是現在打卻打不通了,幸虧還有發報機。

    省城,楓林路官邸電報室,譯電員正接收著來自北泰的密電,破譯後立刻交到陳子錕手裡。

    陳子錕看完,當機立斷下令:「覆電,起義。」

    發完電報,陳子錕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心情無比複雜,院子裡的旗杆上飄揚著青天白日旗,當年自己追隨這面旗幟而戰鬥,付出無數心血,如今就要與之決裂,滄海桑田,萬千變化,恍如昨日。

    回想民國九年,在上海與蔣介石結識,那時候他還是一文不名的混混癟三,後來卻青雲直上,成為國家領袖還沒幾年就面臨全盤失敗,想來令人唏噓。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朋,眼見他樓塌了。」陳子錕嘆口氣,按下電鈴,梁茂才走了進來。

    「讓衛隊集合,我有話說。」陳子錕道。

    楓林路官邸有一個營的衛隊,武器精良,訓練有素,忠心耿耿,一水的美式軍裝,鋼盔皮靴卡其制服,船帽上綴著青天白日徽章,一聲令下,除了在崗的衛兵之外,四百餘名士兵在院子裡集合完畢,等候大帥講話。

    陳子錕一身戎裝,腰佩手槍,目光炯炯,掃視眾人,所到之處,士兵們挺起胸膛接受檢閱。

    「弟兄們。」陳子錕大喊一聲。

    所有人啪的一個立正,齊刷刷腳跟碰擊的聲音令人精神一震。

    「這個政府。」陳子錕伸手一指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激昂道:「已經爛透了,國民黨蔣介石氣數已盡,咱們江東三千萬百姓的路要自己走,不能給他們再當炮灰,我宣佈,與當局一刀兩斷,即日起撤銷省政府和省黨部以及綏靖公署,江東進行自治。」

    說完,他將大簷帽上嘉禾環繞的青天白日桃形大帽徽摘下,擲於地上,領子上的金梅花和肩膀上的將星也摘下,一併丟在地上。

    士兵們效仿他的做法,將和國民黨有關的軍銜徽章全都摘下。

    這一幕讓陳子錕感慨萬千,二十三年前的三一八慘案後,他也做出了這樣的舉動,將北洋政府的五色星徽摘下,如今又到了做出抉擇的歷史關頭,希望這回依然沒有選錯道路。

    忽然副官來報,說是劉峙邀請參加晚上的宴會。

    「就說我一定參加。」陳子錕很鎮定的說道。

    既然決定起義,遠在上海的家人一定要盡快撤離,陳子錕打長途電話過去,可是很不巧,線路檢修,打不通,於是用無線電發密電進行聯繫。

    上海,陳公館附近的街道上,一輛無線電偵聽車停在角落裡,保密局譯電員截獲密電,但卻破譯不出來,只好請示已經調回上海的沈開。

    沈開擊斃高級間諜燕青羽立下大功,深得毛人鳳賞識,晉陞為中校軍銜,監控陳家人的任務就由他負責,當初他是搞密碼破譯出身的,區區密電碼不在話下,很快就破譯出來。

    「不好,陳子錕要背叛黨國。」沈開大驚失色,急忙掛電話給南京的毛人鳳局長。

    毛人鳳已經得到蔣介石的授意,必要時候可以行使一切手段,當機立斷道:「馬上扣押陳子錕的家屬,還有,陳子錕的小舅子林文龍是分子,一定要抓住嚴辦。」

    「是。」沈開掛了電話,凶相畢露,帶領手下直撲陳公館。

    陳公館的警衛力量很薄弱,對付一般的毛賊還行,在保密局別動隊的特工面前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特工們如同神兵天將般從大門、圍牆,後門突入,警衛的槍還沒拔出來就被按倒在地,姚依蕾和鑑冰正在打麻將,聽到傭人的尖叫聲急忙出來查看,見帶隊的是沈開,不慌不忙問道:「小沈,你這是搞什麼。」

    沈開彬彬有禮道:「夫人,對不起,為保護你們的安全,請不要隨意進出。」

    姚依蕾大怒:「你什麼意思,難道要軟禁我們。」

    沈開道:「夫人息怒,這是上峰的意思,我也是執行命令而已。」

    姚依蕾吵嚷道:「我要打電話給毛人鳳,給李宗仁。」返身回去,拿起電話,毫無聲音,電話線早被切斷了。

    家裡的管家拿著電報過來,低聲道:「夫人,省城來電,老爺讓咱們趕緊走呢。」

    姚依蕾道:「走不出去了。」想了想沖上樓打開首飾盒,拿了兩根金條,打算下去賄賂特工放人出去,通知女兒陳嫣千萬別回家,還有陳南,也得趕緊逃跑。

    可是她剛下樓就看見女兒從外面進來,還懵懂不知的樣子:「媽咪,家裡怎麼這麼多人。」

    沈開道:「大小姐,我們是奉命來保護你們的。」

    陳嫣道:「是我父親的命令麼。」

    沈開笑而不語。

    姚依蕾道:「嫣兒,進來。」

    把女兒拉進門,砰的一聲關上屋門。

    沈開點起一支菸,吩咐手下:「不許亂來,等候上峰指示。」

    特務們知道陳子錕的身份,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不進洋樓,只在院子裡巡邏監視。

    沈開留下一隊人馬軟禁陳家人,親自驅車去復旦大學抓捕林文龍。

    林文龍是江東大學的國文教授,現在復旦大學做學術研究,沈開是他的小學同窗,兩人關係一直很好,所以看到沈開來訪,林文龍很高興:「老同學,找我什麼事。」

    沈開笑道:「跟我走,一會你就知道了。」

    林文龍不疑有詐,跟他上了汽車,一直開到淞滬警備司令部的監獄外才醒悟:「沈開,你要抓我。」

    沈開猙獰的笑了:「老同學,你在報紙上經常發反動言論,以為我們保密局不知道那是你的化名麼,顛覆政府,罪無可恕,這回我也幫不了你。」一伸手,咔嚓一聲,手銬戴在了林文龍手腕上。

    「走狗,你這條反動當局的走狗。」林文龍啐了沈開一臉。

    沈開沒生氣,掏出手帕擦擦臉,道:「老同學,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我不和你計較,幸虧你攤在我手上,要換了別人,非把你活埋了不可。」

    林文龍道:「那你準備怎麼處置我。」

    沈開道:「我會讓人把你打死之後再埋,這樣少了許多痛苦,誰讓咱們是老同學呢。」

    林文龍腿有些軟,他是個文化人、學者、教授,並不是那種為理想勇於犧牲的革命者,突然得知自己將被處死,片刻之間心中千萬種思緒湧過,竟然鎮定下來,扶了扶眼鏡,捋一下領帶,對沈開道:「有紙筆麼,我要寫遺書。」

    沈開命人將林文龍帶進監獄,給他拿了紙筆道:「你隨便寫,還有幾個鐘頭才送你上路。」

    就這樣過了四個小時,直到夜裡沈開才回來,此時林文龍已經寫好了遺書,洋洋灑灑幾千字。

    沈開看也不看就把遺書丟到一旁,道:「好了,把衣服脫了。」

    林文龍鄙夷的笑了笑,將西裝脫下,領帶解開。

    「褲子,襯衣也脫。」沈開面露詭異的笑容。

    林文龍還是依言照辦,脫得只剩下內衣,沈開還不罷休:「眼鏡,手錶,皮鞋。」

    「你們殺人的講究真多,也罷,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林文龍摘了眼鏡和手錶,脫了皮鞋,身上只有短褲背心和襪子。

    沈開遞過來一套衣服,襯衣褲子長衫,還有一雙布鞋:「換上這個。」

    林文龍不解,但隱約猜到了什麼,急忙穿上新衣服。

    沈開的助手從外面拖了一具屍體進來,體型相貌年紀與林文龍差不多,頭髮也是中分,身上只著內衣。

    他們將林文龍的衣服套在屍體上,給死人穿上皮鞋,戴上眼鏡。

    「走吧,老同學。」沈開笑著推了一把林文龍。

    來到監獄後面的黑松林,地上已經挖了一個坑,特工將穿著林文龍衣服的屍體放進去,用鐵鍁鏟土掩埋。

    「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一直往前走,會有人接應你,再見了,老同學。」沈開伸出手,林文龍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他的手,兩人緊緊握手,許久沒有分開。

    「走吧。」沈開道。

    林文龍點點頭,快步離開。

    身後傳來三聲槍響,穿透夜空,宿鳥驚飛,林文龍忍不住回頭,沈開手持青煙裊裊的手槍,正向自己揮手。

    他知道,這是老同學在開槍為自己送行,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7
第八十四章 起義前夜

    林文龍在黑松林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跋涉,不時有飛鳥撲扇著翅膀沖上天空,黑暗中閃著綠光,不知道是什麼危險的動物,堂堂教授哪裡受過這種罪,等他跑出樹林,衣服也破了,臉和手也被樹枝荊棘劃破了。

    遠處道路上停著一輛汽車,車裡菸頭明滅,難道就是接應自己的人,此時的林文龍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去,車門打開,下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復旦大學校務處的一個教工。

    「林教授,上車。」教工微笑著向他點頭。

    「你是……共產黨。」林文龍太驚訝了,共產黨簡直無孔不入。

    教工沒有立刻回答他,請林文龍上了車,自己坐到駕駛席發動汽車,沿著夜路向前開,這才說道:「國民黨反動當局氣數已盡,大肆屠殺民主進步人士,林教授就是他們黑名單上的一員,我們黨動員了所有力量,盡一切可能營救你們,此前已經有不少進步人士被解救。」

    林文龍道:「我現在去哪兒。」

    教工道:「北平。」

    林文龍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忽然想到親戚們,便道:「家裡人……」

    教工自信滿滿的笑道:「你放心,組織上考慮的非常周全,你的家人,還有陳子錕將軍的家眷,都在我們的全面保護之下。」

    林文龍由衷感慨:「貴黨真是神通廣大。」

    ……

    省城,楓林路官邸,林文靜幫陳子錕繫著領帶,憂心忡忡道:「一定要去赴這個鴻門宴麼。」

    陳子錕道:「咱們在省城就一個營的兵力,硬拚只有死路一條,我去和劉峙談談,興許能有轉機。」

    林文靜道:「這也太冒險了,要不你多帶些衛兵。」

    陳子錕道:「人家真要害我,帶多少兵都沒用,我就帶雙喜一個。」

    林文靜道:「不能不去麼。」

    陳子錕頓了一下,道:「我不去的話,他們就會直接來攻打,那樣會死很多人。」

    小女兒陳姣走了進來,她今年已經十一歲了,眉眼間酷似少女時代的林文靜,只不過多了幾分嬌氣,手裡拎著洋娃娃嘟著嘴道:「爸爸,你晚上還回來給我講故事麼。」

    陳子錕捏捏女兒的臉蛋:「乖,爸爸晚上一定回來。」

    林文靜拿手背擦擦眼睛,幫陳子錕穿上西裝,夏小青一身勁裝打扮已經等在門外,陳子錕衝她點點頭,夏小青也點點頭。

    正要出門,電話鈴響了,陳子錕親自接了電話,居然是鄭澤如打來的,他焦急萬分的告訴陳子錕千萬不要赴宴,劉峙和區廣延安排了大批特務準備對付你。

    「謝謝關照。」陳子錕放下電話,出門上車,沒帶衛兵,只有一個副官雙喜擔任司機,孤零零的一輛汽車駛出了官邸,大鐵門吱吱呀呀關上,院落恢復了寂靜。

    汽車在空曠的道路上疾馳,陳子錕問雙喜:「家裡怎麼樣。」

    雙喜道:「老婆有喜了,都說是男孩。」

    陳子錕點點頭:「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也有孩子了,對得起祖宗,這回咱來共赴鴻門宴,可是玩命的買賣,你怕不怕。」

    雙喜道:「跟大帥這麼多年,玩的就是一個命,這幫土雞瓦狗咱還不放在眼裡。」

    陳子錕道:「不錯,是我的兵。」

    來到省府大樓,門口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看到陳子錕只帶了一個副官倒有些驚訝,一個少校陪他們走進去,來到宴會廳門口大喊一聲:「陳上將軍到。」

    宴會廳裡寥寥十幾個人,都是江東的社會名流,其中就有淮江日報的總編輯阮銘川,他看到陳子錕進來,表情一陣黯然,顯然是猜到了什麼。

    劉峙笑容滿面過來握手:「昆吾老弟,快坐,就等你了。」

    區廣延皮笑肉不笑:「陳將軍坐鎮江東,日理萬機,來遲了些也是應當的。」

    陳子錕沒搭理他,直接落座,服務人員奉上冷盤,大家寒暄了幾句,忽然劉峙話鋒一轉道:「聽說北泰交警總隊不聽國防部調遣,公然抗命,可有此事。」

    陳子錕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不清楚此事,還反問劉峙:「即便真如劉老兄所言,也不該質問我啊,我現在賦閒在家,不問軍政大事,交警總隊的事情,你要問區主席才是。」

    區廣延勃然變色,拍桌道:「陳子錕,你不要欺人太甚,誰不知道交警總隊是你的私兵,他們公然抗命定然是得了你的授意,你這是要背叛黨國麼。」

    氣氛陡然突變,客人們噤若寒蟬,尤其阮銘川,緊盯著劉峙手中的酒杯,生怕他摔杯為號,殺入一群刀斧手來,如同評書裡說的那樣大開殺戒。

    劉峙哈哈一笑,道:「昆吾老弟,你和區主席之間一定有所誤會,不如趁今天這個機會,我替你們說和說和,化干戈為玉帛,大家都是黨國精英,理應共進退才是。」

    陳子錕知道這倆人串通好了,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就是想搶班奪權而已。

    「劉老兄,那你說該怎麼辦。」陳子錕悠悠問道。

    劉峙道:「首先要解決北泰交警總隊抗命的事情,既然老弟在這兒,就打個電話過去安排一下,讓他們好好上峰交代的事情穩妥的處理了,咱們也好向總統交代。」

    陳子錕道:「上面要炸掉北泰的工廠,工廠企業炸了,幾萬工人怎麼吃飯,這是亂命,我不能遵。」

    區廣延道:「難道你想把工廠設備留給共產黨麼,你這是通敵行為,今天這個電話,你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陳子錕冷眼瞥過來:「區主席,你好大的口氣。」

    區廣延退了一步,想到這兒是自己的主場,膽氣頓時壯了起來,一招手:「來人。」

    八個武裝衛士從廊下衝出,手持斯登衝鋒槍瞄準陳子錕。

    陳子錕泰然自若:「劉老兄,你擺的這是鴻門宴啊。」

    劉峙道:「老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東北丟了,華北丟了,淮海也丟了,江東再丟,我拿什麼去見校長,你就當可憐我,打個電話吧,不然大家的日子都過不下去。」

    陳子錕思忖片刻:「好,我就打電話給他們。」

    省城到北泰之間的電線杆經常被共產黨游擊隊破壞,不過今天線路是暢通的,電話打到交警指揮部,是陳壽接的電話。

    「陳壽,你他媽的想造反不成,趕緊把隊伍交給編練司令部,你給我滾回來。」陳子錕一通暴風驟雨的痛罵,讓眾人面面相覷,原來外界所傳不虛,這位江東的主宰者表面上紳士作派,其實是個活土匪出身。

    電話那端的陳壽有些沒回過味來:「大帥,那不是你交代的……是不是家裡有啥事,你放心,我馬上帶兵殺回去。」

    陳子錕繼續痛斥:「讓你怎麼幹就怎麼感,廢那麼多話,立刻執行命令,就這樣。」

    陳壽似乎很不甘心道:「是,一切照辦。」

    區廣延一直親自拿著分機監聽,聽完了對話,臉上泛起得意的微笑,他立刻又掛了一個長途電話,打到江北編練司令部,告訴弟弟區廣武,陳子錕被控制,現在可以放心大膽的接管北泰了。

    陳子錕起身道:「電話也打了,現在可以走了吧。」

    區廣延皮笑肉不笑:「對不起,在抗命事件沒有完全平息之前,還要請陳將軍在此逗留一段時間,長短麼,就看你的手下執行的徹底不徹底了。」

    陳子錕冷笑:「你這是把我當人質了。」

    區廣延道:「來人吶,帶陳將軍下去休息。」

    兩個衛士上前道:「得罪了。」就要搜陳子錕的身。

    陳子錕高舉雙手讓他們搜,搜的很徹底,一切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都摸了一遍,但除了皮夾子和煙盒,並無危險品。

    陳子錕被帶下去軟禁,區廣延舉起酒杯:「列位,咱們繼續。」

    眾人哪還有心思喝酒,都想趕緊結束,區廣延也不強留,請這些人來旁觀,純屬殺雞儆猴,告訴他們誰才是江東真正的主宰。

    人都走光了,區廣延和劉峙相對而笑。

    「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陳子錕也不過如此嘛。」終於將宿敵踩在腳下,此刻區廣延志得意滿,信心大為膨脹。

    劉峙道:「是啊,以後江東防務要多多倚仗區主席了。」

    區廣延道:「哪裡哪裡,還是你我兄弟齊心協力才是。」

    兩人又笑了一陣,區廣延道:「陳子錕還有些舊部,恐怕要生出事端來,不如……」說著做一個砍頭的手勢。

    劉峙道:「陳子錕是一級上將,中央監察委員,軟禁他已經是非常時期的非常辦法,我看家人舊部之類就暫時不要動了吧。」

    區廣延自己只有百十名衛士,全靠劉峙的軍隊才能穩住陣腳,劉峙不願意斬草除根把事情做絕,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為防止陳子錕的舊部前來劫人,劉峙安排了一個加強營的兵力守衛省府大樓,暗地裡卻把陳子錕押到另一處秘密地點軟禁。

    忙完這些事情,劉峙回到城裡的住所,徐蚌會戰失敗後,他的家人財產都帶在身邊須臾不離,可是此時卻不見最寵愛的三姨太黃佩芬,這個姨太太是北平師範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年輕漂亮知書達理,為了她,劉峙不惜和大房二房鬧翻呢。

    不但黃佩芬不見了,連四個孩子也不見了蹤影,劉峙大怒,責問護兵,護兵說三姨太出門遛彎去了,興許過一陣子就回來了。

    劉峙只好在家枯坐久等,可是等來等去,沒等來三姨太和孩子,卻等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說:「尊夫人和令郎令嬡在陳公館做客,請劉長官稍安勿躁。」

    劉峙強壓怒火:「你想幹什麼,威脅我麼。」

    那人道:「不敢,禮尚往來罷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7
第八十五章 起義

    劉峙明白著了人家的道了,陳子錕是何等人,主政江東二十多年的土霸王地頭蛇,哪有這麼容易束手就擒,自投羅網怕是為了更大的陰謀。

    如今妻小在對方手中,劉峙只能屈服,再說他也是近六十歲的人了,早就沒了鬥志,徐蚌會戰慘敗難辭其咎,只想在江東將功折罪罷了,犯不上把一家人的命都押上去。

    想到這些,他頹然道:「說吧,要我做什麼。」

    ……

    北泰,市政廳臨時作戰指揮中心,陳壽發言:「一切都按計畫進行,現在該我們行動了,小劉,我現在把指揮權正式轉交給你。」

    劉驍勇大驚:「這怎麼能行,我年輕資歷淺,擔當不起。」

    陳壽道:「行了,你就別矯情了,你是軍校生出身,比我們都強,圍殲區廣武的活兒,非你莫屬。」

    一旁的蕭郎和蓋龍泉也頻頻點頭。

    劉驍勇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區廣武手下幾萬人馬雖然是殘兵敗將,但是狗急跳牆,戰鬥力也不可小覷,把北泰打爛了咱們沒法向大帥交代,所以我想來個關門打狗,擒賊擒王,還需陳總隊長打個電話,把區廣武引來。」

    陳壽道:「沒問題。」

    城外國軍陣地,區廣武接到市政廳打來的電話,陳壽請他到城裡商議如何接管事宜,部下都勸區司令不要以身犯險,可他卻驕狂道:「老子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交警總隊敢動我,就是把陳子錕往死路上推。」

    不過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沒有乘坐專車,而是跟衛隊擠在後面的中吉普上,帶著一個團的人馬開向北泰,車隊在平等大道上疾馳,忽然兩側屋頂上扔出許多黑點,定睛一看原來是手榴彈。

    區廣武遭遇截擊,開道的吉普車被炸翻,車上的四個士兵當即身死,專車被手榴彈炸的側翻倒在路邊,當即遭到大口徑機關槍的攢射,密集的子彈打得汽車滿身都是窟窿,車裡的人根本沒機會爬出來。

    路兩側全是火力點,機關槍打得密不透風,區廣武大喝:「退,快退。」中吉普迅速倒車,衛兵們拚死還擊,死傷慘重,幸虧交警們誤認為區廣武已死,所以沒有窮追猛打,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至於那一團人馬,倒是識相的很,槍一響就高舉雙手投降了。

    區廣武狼狽逃竄,一口氣跑出幾里路去,終於暫告安全,他抹一把臭汗道:「好險啊,差點栽了,陳子錕他這是自尋死路。」

    手下道:「總司令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叛軍在這兒擺上一個連的伏兵,咱們今天就回不去。」

    話音剛落,一聲炮響,三輛謝爾曼坦克從斜刺裡殺出,不問青紅皂白就是一頓機槍猛掃,區廣武所率殘兵死傷殆盡,自己也受了輕傷被俘虜。

    交警總隊乘勝追擊,大破江北編練司令部,這些七拼八湊的敗兵本來就是驚弓之鳥,遇到強大火力攻擊,還以為是解放軍殺過來了,一個個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轉進如風,交警們兵不血刃就俘虜了兩萬人,繳了一萬多條槍。

    一片狼藉的江北編練司令部內,頭纏繃帶的區廣武被壓了過來,灰頭土臉一身血污,見到交警總隊中將領,咬牙切齒道:「你們這些叛徒,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陳壽道:「媽的,老子這就槍斃了你。」

    區廣武道:「殺就殺,老子眨一下眼都是小娘養的,我告訴你們,陳子錕已經被抓,你們敢動我,他就人頭落地。」

    陳壽哈哈大笑:「彫蟲小技還能困的住我們陳大帥,這會身陷囹圄的怕是令兄了。」說著拔出手槍瞄準區廣武。

    劉驍勇道:「且慢,留他一命,送給解放軍也能當個投名狀。」

    陳壽悻悻道:「區廣武,今天便宜了你。」

    劉驍勇道:「蕭市長,現在該你出馬了。」

    打掃戰場的士兵們慢慢聚攏過來,蕭郎登上一張桌子,大聲道:「兄弟們,我宣佈,通電全國,正式起義。」

    全場歡聲雷動,不少人舉槍朝天射擊,表達興奮心情。

    消息傳到聯合機械公司和煉鐵廠,嚴陣以待的工人們歡呼雀躍,地下黨員陸二喜拿出秘藏的紅旗,將辦公大樓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換了下來。

    紅旗在北泰上空獵獵飄揚。

    一時間,全廠靜了下來,工人們不約而同的摘下帽子,心潮澎湃,熱淚盈眶,終於要解放了。

    ……

    省城,秘密關押陳子錕的小洋樓外,一輛吉普車疾馳而至,劉峙下車,快步進門,陳子錕正在客廳裡翹著二郎腿和軟禁他的軍官們談天說地呢。

    劉峙上前:「陳老弟,慚愧慚愧。」

    陳子錕一點不驚訝,從容笑道:「好說好說。」

    兩人落座,陳子錕開始勸說劉峙:「老兄你這又是何苦,弟兄們從徐蚌戰場上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再上戰場是大家都不樂意的事情,當初咱們打仗是為了博一個封妻蔭子,後來打仗是為了不當亡國奴,現在呢,圖的什麼,蔣家這半壁江山眼見是守不住了,兄弟我為了江東三千萬父老改旗易幟,也是迫不得已,老兄又為了什麼呢,葬送了兄弟們的性命不說,事還辦不成,何苦來哉。」

    劉峙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你要投共,我不攔你,但不能在江東起事,不然難免刀兵相見。」

    陳子錕道:「江東是我的發跡之地,我自然是要帶著他們一道起義的,劉老兄,不如你跟我聯名通電吧。」

    劉峙搖頭:「我已經多次對不起總統了,再陣前起義,哪有顏面見人,此事萬萬不可。」

    陳子錕道:「那也成,我奉送一些盤纏,劉老兄去香港吧。」

    劉峙卻道:「老弟,我再不濟,手上還有幾萬殘兵,踏平省城綽綽有餘,我已經答應放你走了,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別逼我。」

    氣氛有些緊張,劉峙的副官手按配槍,緊盯著陳子錕。

    陳子錕輕笑:「老劉,你以為手底下幾萬土雞瓦狗就能成事,我不走,只是給你面子,就憑這區區幾個兵還困不住我。」

    副官拔槍在手,還沒拉動槍栓,陳子錕腳尖一勾,手槍就到了自己手上。

    劉峙臉色發白,退後兩步:「老弟別衝動。」

    陳子錕道:「沒別的意思,好久沒練槍了,在老兄面前獻個丑。」

    一側身,槍口對著外面大數,槍響葉落,彈無虛發。

    副官驚呆了:「百步穿楊。」

    陳子錕打完了子彈,將槍還給副官,微微一笑:「小意思。」

    一群衛兵衝了進來,劉峙臉色一沉:「慌什麼,練槍而已。」

    衛兵道:「咱們被包圍了。」

    劉峙大驚:「老弟,你還另有伏兵啊。」

    陳子錕道:「誰不留點後手啊,江東軍官學校的三千學兵旅精銳,就是我的殺手鐧。」

    見劉峙還有遲疑,他又道:「還有警察廳一萬餘名武裝警察,水警總隊和航空隊,稅警團,這些人可都是本鄉本土的兵,為保家鄉不惜流血犧牲,不是老兄你的客軍可以比的。」

    劉峙好歹也是一員上將,行伍之事清楚的很,從賬面上看自己佔著優勢,但都是毫無鬥志的敗兵,真打起來勝算沒多少,這事兒自己真是被區廣延利用了。

    「罷了,我走便是。」劉峙癱坐在椅子上,再無精氣神。

    ……

    區公館,收音機裡傳來北泰廣播電台對全國人民的公開播音,江北軍民起義,並且全殲國民黨江北編練司令部四萬大軍,俘虜區廣武以下軍官數十人。

    區廣延大驚,立刻掛電話給劉峙商量對策,可是電話已經打不通了,匆忙穿衣戴帽出門,整條街都戒嚴了,武裝警察開進區公館,逮捕了區廣延。

    「我是省主席,你們不能抓我。」區廣延氣急敗壞的大喊。

    「江東已經起義,你是戰犯。」警察給他扣上了手銬。

    區廣延明白大勢已去,他只是想不明白,謀劃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功虧一簣了。

    「劉峙這頭蠢豬誤我啊。」區廣延很快就明白過來,肯定是合作者出了問題。

    省政府,省黨部,駐江東的特務機關,統統被掃蕩,陳子錕成立臨時軍政委員會,自任江東臨委會主席,宣佈起義,投向光明。

    劉峙的殘兵敗將不戰而退。

    黃佩芬和孩子們被夏小青送回來,陳子錕沒有食言,奉送二百兩黃金給劉峙,送他們一家去了香港。

    ……

    浙江奉化,蔣介石得知江東叛變,大為震怒,怒斥劉峙是蠢材,陳子錕是白眼狼。

    「父親,江東一失,長江天險的腰眼上就出現一個漏洞,得趕緊想辦法才是。」蔣經國道。

    「傳我的命令,讓湯恩伯帶兵平叛,讓空軍出動,轟炸北泰鐵橋,還有,陳子錕的家人絕不許放走一個。」

    「是。」

    國軍迅速出動,三個精銳摩托化師在湯恩伯的率領下逼近省城,空軍轟炸機連續出動,用重磅炸彈炸燬了北泰鐵路橋的橋墩,南北交通中斷。

    大戰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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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打內戰

    省城進入緊急狀態,陳子錕擴軍備戰,徵募退伍軍人,以軍官學校學生為骨幹,迅速組建新江東軍,城市裡開始修建街壘,堆積路障,淮江航道也布了水雷,楓林路官邸屋頂上,架設了高射機關槍。

    英國駐江東領事約翰。沃克先生緊急求見陳子錕,當年的南京總領館二等秘書現在已經是堂堂的領事了,陳子錕在官邸會客室接見了他。

    沃克注意到,陳子錕和他的士兵們已經摘掉了青天白日徽和任何與國民黨有關的標記,穿著沒有軍銜的美式軍服,顯得極其怪異。

    「陳將軍,我請求你保護在江東的英國僑民以及財產安全。」沃克先生開門見山,提出要求。

    陳子錕滿口答應:「我部絕不擾民,這個你盡可放心。」

    沃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不擔心您的軍隊騷擾外國僑民,我擔心的是幾個月後解放軍的到來,要知道,在沒有文化的士兵眼中,英美白人就是資本主義,就是資產階級,就是敵人。」

    陳子錕道:「既然不放心,為何不直接撤離,南京的外交人員都撤往廣州了,也不差你們這些人。」

    沃克道:「撤離與否,全憑僑民自願,領事館不會幹涉,但我會留到最後。」

    靜了一會,陳子錕覺得需要重新審視這位外交官:「沃克先生,為什麼你要留下。」

    「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我相信即便是一個嶄新的共產黨中國,也需要和世界,和英國打交道。」沃克說這話的時候非常鎮定。

    「祝你好運。」陳子錕向他伸出了手。

    「也祝你好運,實際上你比我更需要運氣。」沃克領事和陳子錕握了握手。

    ……上海,陳公館,傍晚時分迎來一位熟悉的客人,正是此前來給嫣兒做媒的唐嫣,看到眾人不友善的目光,她和煦的笑笑:「別這麼看我,我是來幫你們的。」

    姚依蕾道:「誰派你來的。」

    唐嫣道:「這個並不重要,陳子錕已經發動起義,現在蔣介石要把你們押往台灣,如果真去了台灣,親人再想團聚可就難了。」

    鑑冰道:「那你打算怎麼幫我們,我們為什麼信你。」

    唐嫣道:「我的計畫是偷樑換柱,送你們去香港,至於相不相信,那是你們的事情,我既然能站在這裡,本身就可以說明問題。」

    姚依蕾和鑑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我們要商量一下。」

    「請便,但最好不超過十分鐘。」唐嫣看了看手錶。

    姚依蕾和鑑冰兩個人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這點問題自然想的清楚,她倆只是討厭唐嫣的為人而已,覺得這個女人不可靠,關鍵時刻陳嫣發話:「媽咪,二娘,不能猶豫了,千鈞一髮啊。」

    姚依蕾道:「好吧,咱們就信她一次。」

    也不用收拾行李,一家人從後門出去,上了兩輛汽車,直奔碼頭而去,那些公館周圍轉悠的特務早已不知去向。

    「唐記者,你真是神通廣大。」鑑冰酸溜溜說道。

    唐嫣微微一笑:「樹倒猢猻散,這幫特務不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碼頭上影影綽綽停著一艘貨輪,汽車停下,一家人下車,唐嫣道:「這條船是去香港的,你們抵達之後,會有人接應。」

    姚依蕾道:「謝謝你。」

    唐嫣道:「不用謝我,要感謝就感謝黨中央,周副主席,是他親自做的安排。」

    忽然陳南道:「唐阿姨,那我哥哥和舅舅他們怎麼辦。」

    唐嫣遲疑了一下:「林教授現在已經安全了,陳北……我們會有辦法的。」

    ……江東沃野上,國民黨軍五路縱隊齊頭並進,湯恩伯中將帶著一群副官參謀站在小山坡上,用望遠鏡眺望遠方。

    「湯司令,再有八十公里就是省城了,叛軍並未佈置防禦陣地,看來是要打巷戰。」一個參謀說道。

    另一個參謀道:「陳子錕善守城,北泰防禦戰耗掉日軍一個精銳旅團,這一仗怕是不好打。」

    湯恩伯冷哼一聲:「此一時彼一時,我倒想看看,陳子錕拿什麼和我巷戰。」

    大軍加快了行進速度,一架飛機在空中盤旋,是蔣介石親臨前線指揮,通訊官捧著無線電過來,湯恩伯拿著話筒向飛機上的蔣介石做了保證:「校長請放心,卑職一定取陳子錕的人頭來見。」

    掛了無線電,湯恩伯意氣風發,道:「傳令下去,急行軍,我要在省城吃明天的早飯。」

    傍晚的省城,戰備工作還在繼續,郊外機場上,陳子錕把林文靜和劉婷以及小女兒送上了去江北的飛機。

    「你真要與城共存亡麼。」林文靜憂心忡忡。

    陳子錕拍拍她的手:「那只是宣傳策略,威懾一下湯恩伯,這是內戰,打來打去死的都是中國人,我起義就是為了少死幾個人,怎會血戰到底。」

    林文靜鬆了一口氣:「那你千萬小心,我和女兒等你回來。」說著進了機艙,留下劉婷和他說話。

    機場上風很大,劉婷的頭髮吹散,青絲中竟有些白髮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幫陳子錕整理一下衣服,道一聲珍重。

    飛機在夜色中起飛,陳子錕揮手道別,坐在吉普車上靜靜點了一支菸,遠處炮聲隱約可聞,是國民黨軍的先頭部隊在進行火力準備。

    驅車趕回楓林路官邸,共產黨江東省委社會部負責人鄭澤如已經等在這裡,和他一起的竟然是黨通局的特務徐庭戈。

    「徐庭戈同志早就秘密加入了我們,在隱蔽戰線上工作。」鄭澤如做了介紹。

    陳子錕點點頭:「甚好,我們也是老相識了。」

    閒話少說,進入正題,鄭澤如帶來情報,國民黨軍的火力配置,番號部別,一應俱全,陳子錕不禁歎為觀止:「貴黨的情報工作真是做到家了。」

    鄭澤如自信的一笑:「南京國防部的戰略部署,還沒發到下面部隊,就先到了西柏坡,對了,陳將軍準備怎麼堅守省城,我倒是有幾個不成熟的提議。」

    陳子錕打斷他說:「我沒打算堅守省城,這裡沒有工業設施,只是一座城市而已,打成屍山血海沒意義。」

    鄭澤如一怔,隨即道:「也不能說沒意義,政治意義還是很重大的。」

    陳子錕道:「政治意義,那不就是和沒有一樣麼,我關心的是部下的生命,市民的安危,這些才是實在的。」

    鄭澤如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們尊重您的選擇。」

    當夜,陳子錕率軍撤出省城。

    湯恩伯軍推進到省城邊緣,卻不敢繼續前行,陳子錕的威名遠播,他們生怕中了埋伏,就這樣一直等到天亮,才在湯恩伯的督促下開進省城,佔領了省府大樓和電台。

    湯恩伯立即向南京發電報,聲稱經過浴血奮戰,國軍成功平叛,堵上了江防前線的漏洞,只要稍待時日,就能生擒叛將陳子錕。

    但這則捷報絲毫也不能給南京方面帶來任何喜悅,解放軍百萬大軍壓在從湖北到江蘇的長江北線,秣馬厲兵,收集船隻,準備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渡江戰役,國軍的壓力驟增,哪還有精力去剿滅陳子錕的叛軍。

    再者說,陳子錕是打游擊出身,滑的很,日本人的掃蕩都能應付,還怕湯恩伯的圍剿麼。

    陳家人離奇的從保密局特工眼皮底下消失,但此時蔣介石已經顧不上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了,他要考慮的是怎麼守住半壁江山。

    南京空軍基地,陳北剛執行完飛行任務,就被憲兵逮捕,移交給保密局特工人員審查,在一間密閉的房子裡,一百瓦的檯燈照著臉,特務質問他有沒有叛變行動,陳北矢口否認。

    「不要以為我們不敢動你。」特務陰惻惻說道,「當初你的威風哪去了,再牛逼一個我瞧瞧啊。」

    陳北傲然道:「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倆單挑。」

    特務一巴掌抽過去,震得手疼,陳北嘴角也流血了。

    「告訴你,你爹背叛黨國,就是誅九族的死罪,父債子償,就算你沒參與,也逃不了一死,給我打。」特務頭子一聲令下,陳北在吊起來用皮鞭猛抽,竹籤子火筷子老虎凳辣椒水輪番的上。

    折騰了半宿,特務們累得氣喘吁吁,陳北依然硬挺:「就這點手段,爺爺還沒嘗夠呢,再來。」

    特務們耳語幾句,為首一人道:「行,算你狠,今天先到這兒。」

    次日清晨,地牢的鐵門打開,一縷陽光射入,遍體鱗傷的陳北艱難的睜開眼,看到兩個穿憲兵制服的人下來,將自己架了起來,鐵鐐在地上拖行,嘩啦啦的響著,不大工夫來到監獄內部刑場,高牆電網,地上隱隱血跡。

    「陳北,再問你一遍,有沒有參與叛變。」一個高高在上的聲音響起。

    陳北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要是參與了,你們還能抓著我?真是愚蠢。」

    特務上前拿出黑布頭套要往他頭上罩,被陳北拒絕,於是幫他紮緊了褲腿,說是槍斃之後人會大小便失禁,弄髒了地面不好看。

    陳北點點頭:「有勞了。」

    身後響起口令聲:「預備……」

    陳北閉上了眼睛。

    槍聲響起,銷煙瀰漫,陳北卻沒有倒下,憲兵過來解開了他的鐐銬,一個中山裝打扮的中年人道:「經國先生有令,法外開恩,予以特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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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會師

    陳北被無罪釋放了,但他一點也不領蔣經國的情,因為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罪,父親是父親,自己是自己,都快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了,還搞株連那一套落後的東西,沒意思。

    蔣經國約見了陳北,諄諄教誨,給他講了明末鄭芝龍父子的故事,鄭芝龍降清做了漢奸卻被清廷滿門抄斬於北京菜市口,鄭成功堅持抗清,收復台灣,成了民族英雄。

    隨即陳北晉陞了一級軍銜,從空軍少校升為中校,調往台灣某基地履新,他知道,此去台灣,便再也見不到父親母親弟弟妹妹了。

    ……解放軍席捲江北,南泰縣也在過兵,第二野戰軍的部隊浩浩蕩蕩從西邊開過來,途經縣城稍事休整,縣委一干人忙著接待,燒開水,做乾糧,組織支前民夫隊。

    縣城中的大戲台附近,圍滿了士兵,喝水抽菸,聊天扯談,亂哄哄一片,地方上的民兵湊在一旁,羨慕的看著野戰軍們手上的傢伙。

    程栓柱也在這群民兵中,打敗日本後他本已解甲歸田,可是國民黨反動派搜刮地方,無惡不作,他又重新拿起武器,跟著共產黨游擊隊打國民黨。

    二野的武器確實不錯,日本鐵帽子,三八槍,輕重機槍的配比也可以,但比起當年的抗日救國軍還差點意思,所以程栓柱不像其他民兵那樣眼饞。

    一個大頭兵擺弄著手中簇新的步槍,斜眼瞥著這幫土鱉民兵,賣弄道:「知道這是什麼槍。」

    民兵們玩過老套筒、三八大蓋,卻沒見過這種步槍,一個個腦袋晃得如同撥浪鼓。

    程栓柱頭也不轉,自顧自說道:「美國造大八粒半自動,一桿槍能壓小鬼子一個班,早年用過,好是好,就是子彈不好踅摸。」

    大頭兵眼睛一亮:「行啊小子,有點見識。」

    年輕的民兵們嘰嘰喳喳:「那是,俺們拴柱哥是抗日的老戰士了,槍法在俺們縣裡他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一聽這話,大兵們來了興趣,野戰軍的兵都是精兵,最重視射擊,一個班長模樣的漢子打量程栓柱兩眼,提出要和他比試比試。

    程栓柱不願意比,確切的說,是不屑比試,他能看得出來,這些兵至多能算精確射手,距離神槍手還差的遠呢。

    他不願意比,大兵們反而來了勁,民兵們也慫恿他比一比,長長氣勢,可程栓柱大馬金刀的坐著,任憑他們唾沫說干也不願意比。

    「不敢比,你就是個孬種。」一個大兵故意激他。

    程栓柱眼睛都不眨:「隨你怎麼說,俺就是不比。」

    正吵吵著,一位解放軍的首長騎馬路過,見這邊熱鬧,下馬走來,隨手將韁繩拴在一塊石碑上,那座石碑上面寫著:趙子銘烈士殉難處。

    首長穿著日本黃皮鞋,鞋帶鬆了,踩在石碑上繫鞋帶,看見上面的字不禁奇道:「這人誰呀,咋沒聽過。」

    縣裡的陪同幹部道:「是以前江北抗日救國軍的一個什麼司令。」

    首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個土匪啊。」

    也就沒再多說什麼,走過來笑呵呵問道:「同志們,聊什麼呢這麼起勁。」

    一個老兵道:「李團長,地方上的民兵同志自稱槍法如神,俺們想和他比比哩。」

    李團長道:「比槍法,好啊。」

    老兵道:「人家不願意啊。」

    李團長道:「地方上的同志是怕槍響了擾民,沒關係,我給你們做主,可以放兩槍,熱鬧熱鬧。」

    這回程栓柱沒有推讓,站出來說:「比就比,不過沒有綵頭就沒意思了。」

    李團長道:「你要是贏了,我就招你當野戰軍,渡江打反動派去。」

    民兵們頓時興奮的不行,當野戰軍的戰士可比鄉下民兵威風多了,將來指不定多大出息呢。

    可是程栓柱卻很冷靜,只說了一個字:「中。」

    團裡推選一個老兵,用一桿嶄新的三八槍打電線杆上的瓷壺,立姿無依託射擊,一槍命中,確實槍法了得。

    老兵打完,得意的看著程栓柱。

    程栓柱端起步槍,看了看電線杆上另一個瓷壺,看似隨意的一抬槍口,瞄都沒瞄,槍響之後,電線斷了。

    「好槍法。」李團長帶頭鼓掌,「民兵裡也藏龍臥虎啊,小同志你槍法這麼好,乾脆跟我當個警衛員吧。」

    程栓柱道:「警衛員,俺不干。」

    民兵們都急的要死,恨不得替他答應,打著燈籠找不來的機會啊,怎麼說不要就不要,程栓柱真是個憨貨。

    李團長很納悶,眯起眼睛道:「小同志,你為什麼不願意給我當警衛員,是捨不得家裡的老婆,還是怕累怕苦啊。」

    程栓柱搖頭:「都不是。」

    李團長道:「那我倒要問問了,到底為的啥。」

    程栓柱注視著李團長的雙眼,一字一頓道:「因為,你不趁。」

    李團長差點呆住,戰士們也都傻眼了,這個民兵瘋了吧,怎麼突然就罵人了。

    程栓柱繼續道:「俺是趙子銘趙司令的警衛員,你這樣的給趙司令提鞋都不配,怎麼能讓俺當警衛員。」

    原來如此,李團長回頭看了看那個「土匪」的墓碑,再看看程栓柱,陰沉著臉點點頭。

    縣委的同志沒料到突然有此變故,急的話都說的不利索了:「李團長,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程栓柱他這個人腦子有毛病的。」

    民兵們也噤若寒蟬,心說這回程栓柱可倒了黴了。

    程栓柱卻一臉的不在乎。

    忽然李團長哈哈大笑起來:「有種,是個爺們,我喜歡。」

    他返身回去,來到趙子銘遇難處的石碑前,解下韁繩,手一招:「拿酒來。」

    通訊員解下軍用水壺遞過,李團長打開瓶塞,在石碑前灑了三道,酒香四溢。

    「趙司令,以前俺不認識你,得罪了,你有這樣的警衛員,那你肯定也是個漢子,爺們,這酒就當俺賠罪了。」

    眾人都吁了一口氣,李團長也是個真性情的好漢啊。

    李團長從部下手中拿了一支嶄新的三八大蓋,連同子彈帶一起遞給程栓柱:「既然你不願意參軍,就好好當民兵吧,這支槍是我給你的禮物。」

    程栓柱也不矯情,接了槍,道一聲謝,不卑不亢。

    縣委幹部靈機一動,上前對李團長說:「李團長缺警衛員,我們縣委有個通訊員,小夥子機靈的很,還有點文化,不如給您當個警衛員。」

    李團長略一皺眉,考慮到在渡江戰役中還需要地方的大力援助,便道:「好吧。」

    縣委幹部大喜,朝遠處招呼:「小關,關山海,快過來。」

    ……北泰城外,源源不斷的解放軍如同鐵流般湧來,第二野戰軍江北獨立縱隊在武長青和葉雪峰的率領下與起義的交警總隊會師了。

    劉驍勇代表江東交警向江縱的首長敬禮,葉雪峰還禮後和他熱情握手:「歡迎歸隊,劉驍勇同志。」

    「上級對於江東交警如何改編的問題,有什麼結論。」劉驍勇迫不及待的提出這個問題,這是陳壽蓋龍泉他們最關心的事情。

    葉雪峰道:「原則上不打亂,不混編,組成新的江東省軍區,可以讓陳子錕將軍,或者別的人來做這個司令,我們最多派一些政工幹部。」

    劉驍勇喜道:「這樣的話太好了,大家就不用擔心了。」

    葉雪峰道:「我們共產黨人最講義氣,他們對得起我們,我們也絕不會讓他們失望,好了,咱們談一談怎麼搶修鐵橋,盡快渡江的事情吧。」

    共產黨人果然說話算數,沒有吞併江東交警三個精銳總隊,只是授予他們江北軍分區獨立師的番號,建制是壓縮了一下,但也能接受,劉驍勇擔任了獨立師的副師長,兼第一團團長,算是委以重任。

    北泰解放,市民們歡聚街頭,敲鑼打鼓歡迎解放軍入城,按中原局上級首長指示,北泰市政當局,警察系統一切留用,依然是原班人馬。

    葉雪峰來到江北聯合機械公司和煉鐵廠視察,所有生產設備完好無損,工人幹勁十足,原材料也很充裕,他滿意的說:「你們為國家保留了一筆財富,這個功勞是要記在史冊上的。」

    陪同視察的代市長蕭郎憂心忡忡道:「大軍什麼時候發起渡江戰役啊,陳將軍現在江南打游擊,被國民黨重兵圍剿,形勢嚴峻啊。」

    葉雪峰爽朗大笑:「蕭市長,你怎麼比我還急,渡江戰役要看黨中央的決策和兄弟部隊的協調配合,百萬人馬橫渡長江,歷史上也是罕見的,怎能倉促而行,至於陳將軍的安危,完全不用擔心,我軍在江南有游擊隊活動,他們會施以援手的。」

    蕭郎道:「那我就放心了。」

    忽然一個工作人員氣喘吁吁跑來:「蕭市長,不好了,部隊在砍樹。」

    蕭郎道:「慌什麼,砍樹怎麼了。」

    工作人員道:「他們砍的是江灘上的香樟樹,說要造木船渡江。」

    蕭郎明白了,道:「葉政委,江灘上的樹木是防洪用的,已經生長了二十餘年,每年夏天市民乘涼都到這兒去,如果部隊需要木材的話,我建議砍伐雲山上的樹木。」

    葉雪峰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快,旋即笑道:「好吧,我立刻下令讓他們停止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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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百萬雄師過大江

    大概意識到了什麼,蕭郎解釋道:「渡江的話,臨時打造木筏也來不及,還是盡快修復鐵橋為主,只要鐵路橋通了,兵員和重裝備都可以在第一時間運到南岸。」

    葉雪峰道:「蕭市長所言甚是,咱們不能停留在古代的技術水準上,走,去江邊看看戰士們的練兵情況,你也給我們多提提寶貴意見。」

    蕭郎陪葉雪峰來到淮江岸邊,荒灘沙地上,數百戰士正在練習鳧水,他們趴在沙地上劃動手腳,像模像樣的,不禁啞然失笑:「這樣學游泳有用麼。」

    葉雪峰道:「我們的戰士大多是山區人,不習水性,這也是土法上馬臨時抱佛腳,只要能做到落水淹不死就成。」

    蕭郎笑道:「如果一個土辦法有用,那就不是一個土辦法,不過還是要下水才行,岸上干劃找不到感覺的。」

    葉雪峰一指遠處江裡:「那不是麼。」

    幾條舢板在水面劃行,後面跟著十幾個戰士抱著木板撲騰著,水花四濺,前進速度極慢。

    蕭郎不禁感慨,解放軍雖然戰鬥力很強,但技術兵器實在太少,沒有空軍,沒有軍艦,想橫渡長江怕是不容易啊。

    忽然天邊有引擎聲傳來,負責防空的戰士鳴槍示警,江灘上演練的士兵迅速撤離,並且架起機關槍對空警戒,不大工夫,兩架塗著青天白日的國民黨空軍輕型轟炸機飛來,不顧地面防空火力的射擊,徑直撲向淮江鐵橋,俯衝投下四枚炸彈。

    葉雪峰望著揚長而去的飛機,拳頭握緊恨恨道:「早晚有一天,我們也會有自己的空軍。」

    蕭郎憂慮道:「國軍日夜轟炸大橋,想修好怕是不容易,不過我倒有另一個辦法,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葉雪峰眼睛一亮:「怎麼講。」

    蕭郎道:「表面上繼續搶修橋樑吸引敵人注意,暗地裡利用聯合機械公司的設備,製造浮箱連城浮橋,供大軍渡江所用。」

    葉雪峰大喜:「好,蕭市長,你為解放全中國立了一大功啊。」

    說幹就幹,蕭郎立刻安排生產,煉鐵廠、機械廠的技術員們連夜設計,工人們加班加點生產,用鐵板銲接浮箱作為浮橋的重要組成部分,時間有限,全部採用鋼鐵浮箱也不現實,還需徵用船隻架築造浮橋。

    對於渡江作戰,每個人都信心百倍,南岸的國民黨軍防禦陣地圖紙已經完全掌握,每一個碉堡的位置,每一道鐵絲網的高度和距離,每一門炮,每一個火力點,全部情報都被解放軍掌握。

    雖然江中還時有國民黨海軍的炮艇游弋,空中還時有飛機轟炸掃射,但用不了多久,解放軍就會飲馬長江,直搗黃龍。

    江南的起義部隊遠離城市,紮根農村,等待時機,配合解放軍發動渡江戰役,江東防線上的國軍有不少是江東官校畢業的,算得上陳子錕的學生,大廈將傾,每個人都在找後路,陳子錕對症下藥,寫了幾封親筆信,挑選精幹人員送去,勸說他們臨陣起義。

    陳家的家眷已經安全抵達香港,消息通過華東局社會部的渠道送到陳子錕這裡,唯一遺憾的是,陳北被調往台灣,以後怕是再想見面就難了。

    陳子錕嘆氣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小北怎麼走,就看他自己了。」

    ……

    南京政府的代總統李宗仁還在進行和平努力,國民黨和談代表團飛赴北平,但雙方分歧甚大,根本談不攏。

    李宗仁希望隔江分治,中共堅持解放全國,南京政府一切武裝力量必須改編為解放軍,各地方政府由中共接收,限定四月二十日簽字。

    南京政府拒絕接受這個條件,武漢白崇禧更是大力反對,於是和談擱淺。

    四月二十一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下達渡江命令,第二野戰軍、第三野戰軍百萬大軍橫渡長江,向國民黨反動派發起雷霆一擊。

    凌晨時分,三顆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淮江北岸,江縱三萬大軍分乘千條貨船、漁船、舢板強行渡江,下游三十里處,一座鋼鐵浮橋迅速搭乘,江北獨立師在炮火掩護下渡江。

    解放軍萬炮齊發,數不清的炮彈飛向對岸,整個夜空都被映紅了,炮聲隆隆,徹夜不息。

    茫茫江面上,千舟競發,渡輪上擺著小山炮,漁船頭架著機關槍,邊前進邊開火,對岸的炮彈落在水面上,擊起一道道水柱,船上的戰士被淋得濕透,更加奮力划槳。

    有些舢板被大浪掀翻,戰士們穿著救生衣,抱著木板繼續向南遊,就是死,也要死在南岸。

    劉驍勇副師長率領獨立師承擔下游突擊任務,江縱首長將便利條件讓給了獨立師,這讓他非常感動,國民黨軍中常見的貪生怕死,互相傾軋,見死不救在解放軍裡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部隊迅速渡江,劉驍勇第一個跨上南岸土地,這裡是敵人防禦的薄弱地帶,只有零散一些碉堡和戰壕,機關槍聲也不密集。

    劉驍勇高呼一聲:「同志們,為了新中國,衝啊。」

    獨立師的戰士們排山倒海一般衝鋒陷陣,遇到鐵絲網就直接用身體壓過去,讓後面的戰友通過。

    南岸的抵抗微乎其微,簡直可以忽略不計,解放軍所到之處,國軍高舉白旗投降,攻勢如同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無數美元建造起來的鋼筋混凝土工事、鐵絲網塹壕碉堡群,絲毫也沒派上用場,甚至有不少部隊臨陣倒戈,陣前起義。

    渡江部隊抵達省城的時候,國民黨守軍已經望風而逃,整座城市不設防,武長青和葉雪峰商議之後,決定連夜入城,維持治安,按照中原局領導的指示,立刻請陳子錕來主持江東局面。

    此刻陳子錕正率部趕來,他在次日清晨入城,看到路旁躺滿瞭解放軍戰士,春天的早晨還有些寒冷,這些年輕的士兵就和衣躺在屋簷下,睡的正酣,整條街寂靜無比。

    「大軍進城,秋毫無犯,竟有當年岳家軍的風範。」陳子錕對前來迎接自己的葉雪峰道。

    「陳將軍過獎了,這是人民軍隊的傳統。」葉雪峰笑道。

    來到楓林路官邸,這裡已經遭遇過國民黨潰兵的洗劫,昂貴的檀木家具丟失不少,地毯也被割開搶走,窗戶玻璃被打碎,臥室裡的衣服被縟丟失許多,520小說籍倒是一本沒少。

    雖然只離開了短短兩個月,就像分別了數年之久一樣,陳子錕從地上撿起一本書放回原位,忽然電話鈴急促響了起來,他下意識的想去接,葉雪峰卻搶先拿起了話筒。

    「喂,對,我是葉雪峰,什麼,外事問題,好,我馬上去。」

    放下電話,葉雪峰說道:「陳將軍,我們的戰士抓了幾個外國特務,咱們去看一下吧。」

    陳子錕自然同意,他們乘坐汽車途經省府大樓,遠遠看見大樓天台上站滿了穿黃軍裝的解放軍,揮舞著紅旗,一輪紅日從背後升起,更顯得戰士們朝氣蓬勃。

    汽車停在英國領事館門口,這裡已經被解放軍佔領,上了樓,沃克領事和幾個華裔工作人員抱著頭蹲在地上,一個年輕的解放軍戰士手持英國造斯登衝鋒槍看守著他們。

    陳子錕道:「這是怎麼回事。」

    陪同的解放軍排長解釋說,他們沿大街搜索前進的時候發現樓上有人拍照,於是上去查問,看到是一個高鼻凹眼的外國人,就起了警惕性,一搜身還發現有槍支,於是將其扣押,此人狡辯稱是外交人員,幹部戰士分不清真假,於是上報首長。

    「這位是英國領事沃克先生,是我的朋友,不用這麼對待他。」陳子錕道。

    小戰士才不買他的賬,紋絲不動。

    葉雪峰一揮手:「放了。」

    小戰士這才收起槍,板著臉走了。

    沃克從地上站起來,伸展一下蹲麻的腿,道:「謝謝,我是英國外交官約翰沃克。」說著向葉雪峰伸出手。

    葉雪峰打量一下他,並不握手,義正言辭道:「在我解放大軍強渡長江之際,英國軍艦紫石英號悍然炮擊我軍,企圖阻撓我軍行動,在此我向貴國、貴軍提出最強烈抗議,我正告你,中國不歡迎你們這些侵略者。」

    沃克有些尷尬,聳聳肩收回手,轉向陳子錕:「陳將軍,看來我是不受歡迎的人。」

    陳子錕打圓場道:「不如讓他留下,也多了一條對外聯繫的渠道。」

    葉雪峰道:「真正的國際友人我們當然歡迎,可是別有用心的帝國主義特務還是盡快禮送出境,沃克先生,我限定你24小時內離開江東。」

    沃克只好一攤手:「好吧,看來我違反外交部的命令確實是個錯誤。」

    從領事館出來,葉雪峰依舊談笑風生,但陳子錕卻有些失落,他感到江東的天已經變了。

    葉雪峰誠懇的說道:「陳將軍,外交層面的事務由中央負責,擅自接洽未免有越俎代庖之意,再說您現在的身份比較敏感,還是低調一些更好,這話本來我不該說的,但咱們也是多年老交情了,希望將軍理解。」

    陳子錕道:「我有這個心理準備。」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8
第八十九章 盤腸大戰

    江東解放後,陳子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辭所有職務,不出三日,北平黨中央覆電,不接受他的辭呈,委任陳子錕為江東軍政委員會主席,江東省軍區司令員。

    一干原本憂心忡忡忐忑不安的老部下都定了心,共產黨果然義薄雲天,陳子錕可以繼續做他的江東王,這些老兄弟也能安享晚年了。

    武長青和葉雪峰率領部隊繼續南下,兵鋒所指正是湯恩伯固守的大上海,上海外圍遍佈鋼筋混凝土工事,又有工業後盾和海運支援,國民黨叫囂可以固守十年,這一場攻堅戰定然血腥無比。

    但這些都不是陳子錕等人需要關心的了,經歷多年戰亂,民間元氣大傷,如今改朝換代的大事已經完成,到了休養生息的時候了。

    省城成立軍管會維持秩序,曾蛟被留任,擔任軍管會副主任,另成立公安局,首任局長竟然是徐庭戈。

    香港發來電報,陳家親眷安然無恙,正準備搭機返回江東。

    陳子錕心裡一塊石頭落地,除了長子陳北,全家都算在這場風雲變革中保全了。

    ……

    五月,湖北漢口解放軍第四野戰軍某炮兵陣地,戰士們正忙碌著搬運炮彈箱子,大栓沒別的本事,就是力氣大,別人搬兩趟的活兒,他一趟就成,速度還比別人快,赤日炎炎,軍裝被汗水浸透,他索性赤膊上陣,甩開膀子猛幹。

    「小北平,累不。」老班長叼著煙袋鍋子,笑嘻嘻的問道。

    「不累。」大栓樂呵呵的回答,他是連裡唯一的城市兵,按說和這些吃大茬子粥長大的關外漢子尿不到一個壺裡去,但自小吃苦受累的薛大栓絲毫沒有城市人的油滑和嬌氣,很快就融入到團體裡去了。

    部隊上伙食雖然不夠好,但是管夠,吃了兩個月軍糧,大栓覺得體格都比以前好了,心情更好,整日唱歌行軍,擦拭大炮,還能聽文工團的女戰士說快板,每天都跟過年似的。

    大炮就位以後,炮擊開始,一枚枚炮彈飛向長江對岸的武昌,大栓負責裝彈,抱著一枚枚擦得鋥亮的炮彈推進炮膛,炮手一拉炮繩,炮彈出膛,震耳欲聾,大栓學著老兵的樣子張大嘴巴,防止耳膜受傷。

    隨著炮擊的持續,陣地上硝煙瀰漫,耳朵漸漸失靈,全靠手勢和旗幟指揮,每發射一輪炮彈,地面就顫抖一陣,就跟地震一般。

    忽然,一陣奇怪的嘯音傳來,經驗豐富的老兵們頓時變色,大栓就看到老班長張大嘴對自己喊著什麼,然後一陣氣浪襲來,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敵人的炮火命中了我軍陣地,數門大炮損毀,十幾名戰士犧牲,受傷者更多,大栓睜開眼睛,耳朵裡嗡嗡直響,看什麼都是紅色的,爬起來一看,肚皮上一個大口子,花花綠綠的腸子淌了出來。

    「我要死了……」大栓心裡一涼。

    自己才二十出頭,還沒娶媳婦,就要死在遙遠的異鄉,臨死前也見不著爹娘了,可大栓一點也不覺得悲哀,甚至也不覺得疼,他踉蹌著站起來,硬生生把腸子塞回肚皮,隨手扯了根背包帶勒緊了,又去抱了一枚炮彈,跌跌撞撞向大炮走去,使出最後的力氣將炮彈填進炮膛。

    戰友們全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小北平竟然是這樣一條不怕死的硬漢,腸子都淌了還照樣作戰。

    「衛生員。」老班長大叫一聲衝了上去。

    大栓拉動炮繩,大炮被後坐力推動向後劇烈一震,炮彈呼嘯而出。

    衛生員和戰友們衝上來,七手八腳幫大栓包紮傷口,用擔架抬了下去。

    如今解放軍的醫療衛生條件已經遠勝從前,傷兵很快得到救治,一個日本籍的軍醫幫大栓縫合了傷口,告訴戰友們,傷員無大礙,只要防止別感染就行。

    老班長這才放下心來,叼起煙袋鍋子和野戰醫院的熟人說起大栓的英勇事蹟來,正巧軍報記者在附近尋找新聞線索,聽到他們的對話,頓時耳朵豎了起來,笑眯眯走過來道:「同志,我想採訪一下你們可以麼。」

    薛大栓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漢口的大醫院了,潔白的床單,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空氣,還有來來往往的白衣天使,都讓他鬆了一口氣,死不了啦。

    一群沒有扎武裝帶的首長在醫院領導的陪同下前來視察,挨個病床的問,哪個地方人,哪個部隊的,怎麼受的傷,輪到大栓的時候,為首那個瘦削白臉濃眉毛的男子忽然笑道:「這不是軍報上報導的盤腸大戰的英雄炮兵麼。」

    大栓憨厚的笑笑,不好意思說話。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首長說:「小同志,當時是什麼精神在感召著你做出這麼英勇的舉動,給我們嘮嘮。」

    大栓道:「沒想別的,就覺得當一回炮兵沒開過炮太不值了,臨死前怎麼著也得放一炮。」

    首長們爽朗大笑起來。

    大栓撓著頭,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那個白臉濃眉毛的首長也輕輕笑了笑,說了一個字:「好。」

    首長們走了,大栓才問旁邊病友:「那是誰啊。」

    「林總你都不認識,虧你還是四野的兵。」病友鄙夷道。

    「媽呀,是林總司令啊。」大栓長大了嘴,能塞進一個雞蛋。

    過了兩日,政治部給大栓頒發了一枚戰鬥英雄獎章,軍報的記者又來給他拍了照,大栓問能不能把獎章和照片給家裡寄去,記者滿口答應:「你放心好了,咱們的後勤工作絕對到位,你立功受獎的事兒,家裡一準知道,指不定門上還掛了大獎狀呢。」

    大栓成了英雄,可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滯留在醫院不能隨軍南下,四野已經攻克了武漢重鎮,向湖南進軍,戰友們一個個出了院,眼瞅著只剩下大栓一個了。

    他心急火燎,可醫生就是不給開出院單,還說你現在出院也來不及,部隊一日千里,等你追到湖南,大軍指不定就到了海南島呢,你上哪兒追去。

    大栓說那我也得去啊,總不能一輩子住在醫院吧。

    話雖這麼說,他確實沒那個魄力去追部隊,天下那麼大,萬一追不到就完了,於是每天幫著醫院干雜活,掃地灑水抬擔架什麼的。

    一個叫愈雯的小護士喜歡上了大栓,兩人從眉來眼去到互贈禮物,後來還一起逛江漢路,大栓用津貼給愈雯買了筆記本和鋼筆,愈雯送給大栓一塊繡了名字的手帕。

    盛夏時節,漢口江灘上草木茂盛,野花遍地,大栓和愈雯在這裡私定了終身。

    大栓寫了一封信回家,信裡還附帶一張他和愈雯的軍裝合影。

    解放軍的軍事郵政系統效率很高,信件經平漢鐵路送到千里以外的北平城,郵遞員蹬著腳踏車來到宣武門內頭髮胡同,解放了,北平城內面貌大變,臭水溝被填平,道路重修,人民政府掏錢幫困難戶修繕了房屋,寶慶家是軍屬,享受特殊照顧,區裡來人用白粉刷了牆,鋪了新瓦片,還給寶慶安排了工作,在區運輸公司當班長。

    薛家大門重新刷了一層油漆,門上釘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軍屬家庭四個字,還掛著一朵大紅花。

    「寶慶家的,你家的信。」郵遞員是老熟人了,在門口就喊上了。

    杏兒趕緊出門,兩手才圍裙上擦了兩下,誠惶誠恐接了信,問道:「是哪兒寄來的。」

    郵遞員道:「蓋著軍郵的戳子,是武漢寄來的,大栓寫的報喜信,準沒錯。」

    杏兒喜滋滋,前些日子,區裡敲鑼打鼓來送喜報,說是兒子在戰場上立了大功,當了戰鬥英雄呢,區裡獎勵了一百斤小米,全家上下都跟著沾光,走哪兒都有面子。

    不過聽說兒子光榮負傷,當娘的可沒偷偷掉淚。

    杏兒不識字,不敢拆信,直到寶慶下班回來,才讓女兒拆開信來念,二寶念了哥哥的信,全家都高興起來,雙喜臨門啊,大栓不但立功受獎,還要娶媳婦呢。

    寶慶沉默了半天,說:「娶個漢口姑娘,將來在哪兒過日子,我看不妥。」

    ……

    醫院裡人來人往,首長來的尤其多,不是來看病,而是來找女護士談工作,武漢是大城市,漂亮妹子城裡妞可不少,軍醫院是部隊的自留地,那些老革命打了半輩子光棍,忽然見到這麼多水靈妹子,就跟孫猴子進了蟠桃園一樣,沒事也要找個由頭來轉轉。

    首長們雖然官大,但是年紀也大,性子粗魯,不講衛生,髒話連天,護士們並不喜歡,尤其一個姓王的副軍長,跟個土匪似的,人見人怕,護士們聽到他的名頭就繞著走。

    怕什麼來什麼,王副軍長看上了愈雯。

    組織上一點不含糊,院黨委找愈雯談話,關切的詢問她的個人問題,愈雯說我還年輕,現在不考慮個人問題,還有很多革命工作等著做呢。

    黨委同志笑眯眯的說:「你有這個想法很好,但也不能光顧著革命,不顧個人問題啊,你看那麼多老同志幹了一輩子革命,戎馬生涯幾十年,四五十歲也沒成家,現在革命就要成功,新中國就要建立了,他們的生活問題,也是咱們的任務啊。」

    愈雯咬著嘴唇不說話。

    黨委同志說:「王副軍長很關心你,說你認真負責,業務過硬,你也知道王副軍長這個人脾氣很大的,他從沒誇過誰,你是第一個,組織上覺得,你和王副軍長結成革命伴侶的話,對你個人來說也是學習和進步的機會。」

    愈雯面無表情的說:「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誰,不管是誰也不行,這是政治任務。」黨委同志沉下臉,發了脾氣。

    愈雯扭頭就走,背地裡哭的稀里嘩啦,大栓知道以後也很無奈,他只是一個大頭兵,哪有資本和副軍長斗。

    愈雯拿出一把手術刀說:「他們再逼我,我就死。」

    大栓一咬牙,道:「我去找那個姓王的。」

    恰巧王副軍長正在醫院「療養」,大栓來到高幹病房外,聽到裡面王副軍長正和醫院領導談笑風生,一口北平話倍兒地道。

    他鼓起勇氣猛然推開門走進去。

    裡面的人都愣了一下。

    王副軍長是個粗豪漢子,一身黃軍裝,鬍子拉茬,兩眼盯著薛大栓:「你誰啊,進門也不喊報告。」

    醫院領導有些尷尬,道:「他就是薛大栓。」

    王副軍長道:「哦,你就是愈雯的對象,那個薛大栓,小子,你挺有種啊,敢和我王棟樑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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