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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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7
第四十章 壯士斷腕

    劉婷聞訊趕來,見狀讓衛兵撤回,關上門問道:「怎麼回事。」

    陳子錕道:「讓他說,繼續說。」

    劉驍勇既然開了頭,便再無顧忌,索性敞開了說:「長官,錯的不是您,是制度,起初您在江北發家之際,靠的就是這些土匪出身的老弟兄,戰鬥力強,忠心耿耿,後來北伐成功,國家統一,就該杯酒釋兵權,讓這些舊軍人做個富家翁,依靠軍校出身的職業軍人建設新型現代化軍隊,這才是正道,可是由於各種原因,您沒有這樣做,依然保持了原來的建制,直至今日,江東軍隊雖然裝備現代化,其實骨子裡還是一支封建私人軍隊,在四十年代的今天,早已不適應時代潮流了。」

    劉婷責怪道:「越說越不像話,這是你能說的麼。」

    劉驍勇道:「我是江東軍的一份子,我當然有權利說,青年軍人依然愛戴陳長官,您現在進行改革還來得及,我們支持您。」

    陳子錕道:「你所說的我們是誰,有多少人,有組織麼。」

    劉驍勇頓了頓,道:「軍隊不許私下結社,我們就是一些志同道合的軍校出身的中下級軍官,平時聚在一起談論時政而已。」

    陳子錕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天的談話不要告訴別人。」

    劉驍勇敬禮,離開,皮靴在走廊裡發出一串清脆的腳步聲。

    劉婷有些不安:「小勇不是故意頂撞你的。」

    陳子錕道:「無妨,很久沒人在我面前直言了,我都快成睜眼瞎了,劉婷,你說現在的江東,究竟爛成什麼樣子了,沒關係,說實話,我受得住。」

    劉婷道:「其實江東也不算很爛,比起其他地方來強多了,但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軍中將領分為幾個派系,各自找門路撈錢,或者強佔,或者綁票,金融方面,龔梓君利用兌換法幣之便利,也撈取了不少好處……」

    陳子錕道:「就沒有乾淨的人了,閻肅呢,他的情況總歸好點吧。」

    劉婷道:「閻肅本人沒什麼貪腐行為,就是他的一些親戚仗著他的名頭胡作非為,別人也不敢管。」

    陳子錕道:「看來這些事情你都是掌握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劉婷苦笑:「太普遍了,反而沒什麼值得一說的,再說……打鐵還需自身硬,您屋裡幾位夫人也沒少撈,讓人怎麼說。」

    陳子錕勃然色變:「誰,姚依蕾還是鑑冰。」

    劉婷道:「其實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收些首飾裘皮珠寶名表,牌桌上贏個幾千上萬美金,夫人們在一起整天就是這些事情,完全置身事外也不可能。」

    陳子錕明白了,自己這套班子,已經無可救藥了,其實何止是江東,整個中國都是如此,要抓貪腐,就得把自己的鐵桿部下全抓進去,連自己夫人都不能倖免。

    「好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靜一會。」陳子錕打發了劉婷,坐在辦公室裡閉目沉思,從自己當上江北護軍使的那天開始,往事歷歷在目,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老兄弟們都從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變成了中年人,頭髮白了,肚子發福了,但是變化最大的還是心。

    陳子錕起身出門,來到衛隊營,他的貼身衛隊選擇士兵要求很特殊,只有江北貧苦農村的良家子弟才能入選,身體素質過硬,頭腦簡單,可以說是最可靠的部隊。

    長官親自視察,衛隊營的小夥子們列隊歡迎,陳子錕和他們一一握手,噓寒問暖,他能說的出每一個士兵的名字,知道他們家裡的情況,用江北土話和大家嘮嗑,嘮完了還留下吃了一頓餃子。

    「孩兒們,上靶場練練去,讓你們開開眼。」陳子錕似乎是一時興起,帶著衛隊營開赴靶場,練了一下午的槍,提拔了十幾個槍法精準,素質過硬的士兵和軍官。

    次日,陳子錕把梁茂才找來談話,在辦公室裡密談了兩個小時之久。

    又過了一日,陳子錕召集眾將開會,商量將抗日救國軍改編交通警察總隊的事宜,因為牽扯到編制和財政撥款的問題,閻肅和龔梓君也參與了,會議在楓林路官邸舉行。

    楓林路,滿眼紅楓,景色優美,柏油路一塵不染,一輛輛黑色轎車開來,在官邸樓前停下,副官們先下車,顛顛繞過來打開車門,手搭在車門頂上,保護著長官們下車。

    閻肅、蓋龍泉、陳壽、、曾蛟、柳優晉、龔梓君、梁茂才、王三柳等相繼來到,大家互相打著招呼,進了大門,副官們和司機護兵在專門的休息室裡抽菸喝茶,吹牛聊天。

    大員們談笑風生來到會議室門口,衛兵要求所有人交出配槍,沒人在意,都將配槍解下遞過去。

    樓上書房,劉婷輕輕敲門:「他們來了。」

    陳子錕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把m1911手槍,檢查子彈匣後插上,別在腰間。

    「你真的要做。」劉婷道。

    陳子錕點點頭,表情嚴肅無比,將軍帽戴在頭頂,劉婷幫他扣上風紀扣,囑咐道:「小心。」

    「不會有事的。」陳子錕下樓,昂首闊步,龍行虎步,衛兵們持槍敬禮,他瀟灑回禮,雙手推開會議室大門,副官高呼一聲:「陳長官到。」

    亂哄哄的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將領們全都起立,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在座的不光是陳子錕的幾位左膀右臂,所有少將級以上軍官都來了,會議室裡滿滿噹噹十幾個人。

    所有目光集中在陳子錕身上,今天的陳長官似乎氣色不太好,眉宇間有些戾氣。

    「雙喜怎麼沒來。」陳子錕掃視一番,淡淡問道。

    「他請假了。」陳壽答道。

    「打算娶媳婦呢,事多。」蓋龍泉說了一句,頓時一陣笑聲。

    陳子錕看看手錶:「好吧,人都到齊了,開始。」

    劉婷一聲不吭的捧來厚厚的文件,在每個人面前放了一份。

    「大家先看看吧,給你們五分鐘時間。」陳子錕看了看手錶。

    陳壽翻了兩頁就拍桌子站了起來:「誣告,栽贓陷害,誰敢陰我。」

    蓋龍泉也摔了文件:「豈有此理,我姓蓋的哪有那麼荒唐,這裡面寫的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曾蛟卻淡淡一笑:「說警察廳綁票勒索,太可笑了,我曾某人差這點錢。」

    閻肅和柳優晉一言不發,面露憂色。

    王三柳地位較低,一臉委屈道:「還請長官明察,我確實不知道這些事情。」

    只有梁茂才穩坐泰山,他底子最乾淨。

    下面亂作一團,陳子錕卻冷笑道:「先別忙著撇清,仔細多看幾遍再說,你們先看著,我還有事要辦,茂才。」

    「在。」梁茂才站了起來。

    陳子錕拔出手槍拍在桌子上:「這把槍放在這兒,誰敢出去,就拿槍打。」

    「是。」梁茂才走過來拿起手槍,嘩啦一聲推彈上膛,擺出一副六親不認凶神惡煞的樣子。

    陳子錕拂袖而去,兩扇門重重關上。

    他走了,下面更亂了,陳壽蓋龍泉等人礙著面子不便發作,便示意下面人鬧事,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將憤然道:「就算這些都是真的又他媽怎麼了,咱們出生入死為大帥保江山,打日本,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弟兄,享這點福也是應該的。」說著就要開門出去。

    梁茂才眼睛都不眨,一槍打在他腿上,眾人皆驚。

    「老十,你狗日的真開槍啊。」蓋龍泉驚呼道。

    老十梁茂才當年就是個二桿子,過了多少年脾氣依然不變,翻臉誰都不認,槍口冒著硝煙,他冷著臉道:「大帥的話,我不能不聽,沒傷著骨頭,死不了。」

    門開了,過來兩個衛兵將傷者抬了出去,留下一地鮮血。

    眾人面面相覷,再看窗外,院子裡站滿了衛隊士兵,步槍上都上了刺刀。

    看來大帥要玩真格的了。

    ……

    陳子錕匆匆出了院子,上了一輛吉普車,在十餘輛軍車護衛下直奔城郊軍營,劉驍勇和一幫青年軍官早已等候多時,一處營房裡,關押著幾十名中級軍官,吵吵嚷嚷要見陳長官。

    大門打開,陽光射入,陳子錕高大的身影屹立在門口,冷聲道:「誰要見我。」

    「長官,冤枉啊。」下面亂作一團,他們終於明白,這不是劉驍勇兵變,而是大帥要清洗了。

    陳子錕沒閒空搭理這幫中級軍官,一轉身來到指揮使,有條不紊的下令,組織二十支執法隊,每隊一百人,帶隊的是一名軍官,一名警察,一名檢察官,負責抓捕全省範圍內霸佔侵吞百姓財產的敗類。

    一聲令下,車隊呼嘯而出,陳子錕坐鎮軍營,嚴防中央軍趁機發難。

    當夜,楓林路官邸內,被軟禁的大員們有飯吃,有廁所上,想睡覺的話還提供床鋪被縟,就是不許出去。

    外面隱隱傳來零星槍聲,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家人心惶惶,龔梓君道:「我給家裡打個電話總行吧。」

    「不行。」梁茂才絲毫不給面子。

    「兄弟,借一步說話。」蓋龍泉過來想攬梁茂才的肩膀,被他用槍頂住胸膛:「老大,別逼我開槍。」

    蓋龍泉大怒:「怎麼了,說句話都不行,有種你就開槍,朝這兒打。」說著扯開軍服前襟。

    梁茂才也不含糊,倒轉槍柄道:「大哥,別為難我,你要是不高興,先打我一槍,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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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杯酒釋兵權

    蓋龍泉自然不會接槍,拿了槍就等於造反,他狠狠瞪了梁茂才一眼,回到座位上抽菸,別人見蓋大王偃旗息鼓,也不好消停下來,彼此竊竊私語的議論,都覺得陳長官不會把他們怎麼著。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天一夜,次日中午,陳子錕終於出現,神色有些疲憊,眾人都默默不語,等他發落。

    陳子錕慢條斯理的摘下白手套,道:「大家都餓了吧,我請你們喝酒,來人啊,擺酒。」

    一隊勤務兵走進來,在每個人桌上擺了一個海碗,抬進來四個酒罈子,當場打開泥封,在每人碗裡倒滿了醇香的白酒,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陳子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陳子錕道:「這酒是南泰的透瓶香,是我當江北護軍使的時候買的,一直埋在地下,已經二十多年,怎麼樣,夠味吧。」

    陳壽聳聳鼻子,道:「夠味,絕對好酒。」

    蓋龍泉道:「好酒。」

    陳子錕摩梭著古樸的酒罈子,沉浸在往事中:「陳壽、老蓋,你倆都是縱橫江北的巨匪,曾蛟混江龍的名頭也不是吹出來的,弟兄們都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我還記得那年,咱們和省軍干仗,打得他們落花流水,抱頭鼠竄,繳獲了好些格魯森快炮……」

    他娓娓道來這些往事,弟兄們都動了感情,蓋龍泉道:「大帥……」

    陳子錕伸出手:「啥也別說,喝酒。」

    說罷端起海碗,一仰脖咕咚咕咚幹了。

    大帥都幹了,弟兄們自然有樣學樣,紛紛端起海碗來狂飲。

    一碗酒下肚,陳子錕接著和大家交心:「弟兄們,有人說咱們江東軍就是一窩土匪。」

    陳壽暴跳如雷:「放屁,這話誰說的,我找他去。」

    陳子錕道:「你別生氣,坐下,這話一點不假,弟兄們都是綠林好漢出身,我也不例外,當年東北老林子裡,我陳子錕報號雙槍快腿小白龍,那也是響噹噹一條漢子,所以,我和大家投緣,我原想著,咱們弟兄能打能拼,再有閻肅這樣的軍師,龔梓君這樣的財神爺,成就一番霸業,那是槓槓的。」

    大家都沉浸在回憶中,當年崢嶸歲月,意氣風發,大帥夜襲省城,活捉督軍,二十來歲就是北洋上將軍,這威風,這氣派,這前途,普天之下有誰能與之匹敵。

    「唉……「陳子錕長嘆一口氣,「可惜造化弄人,我還是沒這個運道,這天下的英雄太多太多了,弟兄們再幫襯,咱們也只能佔據江東一省,北平有個算命先生號稱胡半仙,算命很準,他說我這輩子到頂就是個上將,他算的挺準,不過我也知足了,這輩子能有你們這幫患難兄弟,值了。」

    陳壽猛地站起來,心潮澎湃:「大帥,都在酒裡頭了。」

    一仰脖,他幹了第二碗。

    大家齊刷刷站起來,捧起酒碗一飲而盡。

    陳子錕也幹了,抹抹嘴道:「我聽一位哲人說過,軍人的職責不是逐鹿天下,而是守護家園,我覺得這話對,當年軍閥紛爭,打來打去,打的蛋精光,最後落得什麼下場,還不是在天津上海做個寓公,那麼多大帥稱雄天下,能混到今天的又有幾人。」

    大家就都慢慢點頭,這些年來他們跟著陳子錕,基本上是順風順水,大帥人脈廣闊,手腕高明,和各路人馬都有交情,若是換了別的大帥,早他媽歇菜了,大帥下野,部將自然作鳥獸散,就算是投降別個,也不過跟著吃個殘羹剩飯而已,那還有什麼大出息。

    陳子錕忽然話鋒一轉道:「陳壽,我問你個事兒。」

    「大帥請講。」

    「你當土匪的時候是怎麼個干法。」

    陳壽想了想道:「起初是綁票,劫道,後來名氣大了,也不用費時綁人了,直接發信給財主家,就說你給我繳多少大洋,不然我綁你兒子,錢就送來了。」

    陳子錕點點頭:「你不打家劫舍。」

    陳壽道:「那樣幹的也有,不多,把村子都禍害了,老百姓就搬家到縣城去,鄉下沒人,想綁票都找不著財主。」

    陳子錕又問蓋龍泉:「老蓋,你又是怎麼做買賣的。」

    蓋龍泉道:「我在殺虎口設卡子,收過往商戶的買路錢。」

    陳子錕道:「你們聽聽,做土匪的都有講究,先是綁票,後來連綁票的程序都省了,蓋大王手段更高,設卡收費,還保證人家的安全,這他媽哪裡是土匪,分明就是初級階段的諸侯,就是政府。」

    蓋龍泉呵呵一笑:「誰說不是這個理兒,張作霖張大帥,起初也不是響馬麼,他就是這麼幹的。」

    陳子錕道:「對頭,當土匪的都知道愛惜百姓,不能竭澤而漁,殺雞取卵,把地方殺的雞犬不留,老百姓不種糧食就沒錢,土匪就沒生意,劫民不如養民。」

    眾人就都頻頻點頭,覺得蠻有道理,大帥就是有學問,跟著他老人家就是能學到東西。

    忽然陳子錕一拍桌子:「你們當土匪的時候都他媽的懂的道理,怎麼現如今都忘到爪哇國去了,縱容親屬部下,肆意妄為,搜刮民財,不擇手段,你們這是自掘墳墓,如今中央軍兩個師就在城郊,重慶早想把江東收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得罪老百姓,就是找死。」

    下面一片寂靜。

    陳子錕繼續咆哮:「誰也沒攔著你們發財,能給我,我陳某人什麼時候吝嗇過,缺什麼,你們不會找我要麼,非得搶老百姓的,日本人搜刮了八年,百姓水深火熱,盼著咱們江東軍殺回來,可是你們看看你們幹的這個事兒,比他媽的日本人還不如。」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陳子錕平靜了一下情緒,開始諄諄教誨:「古人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做什麼都不能太過分,江東收歸中央,我陳某人可以去南京當官,可以去上海,也可以去美國,可是你們呢,中央軍可不要你們這幫雜牌,為了眼前一點小利,把前途葬送可不值。」

    在座軍官們,有些深謀遠慮的開始沉思了。

    陳子錕道;「昨天我沒閒著,把涉嫌搜刮民財的這幫貨全抓了,基本上都是在座諸位的親戚,你們放心,我不會槍斃他們,我把這個權力給你們,怎麼辦,你們自己看著辦。」

    大夥兒就都鬆了一口氣,看來大帥還是念舊啊。

    「不過,我把臉給你們,你們不要的話,就別怪我陳子錕翻臉無情了。」陳子錕話鋒一轉,又讓所有人的心掉進了冰窟窿,不給個標準,這怎麼處置啊。

    陳壽站了出來,噗通跪下:「大帥,我對不起你,沒管住家人,我做個表率,這幫親戚手裡有人命官司的,抵命,霸佔財產的,雙倍奉還,若是做不到,請大帥槍斃我。」

    軍官們呼啦一下全跪下了,七嘴八舌,痛哭流涕,紛紛表示嚴懲家人,一個個信誓旦旦,請大帥給自己一個機會。

    陳子錕道:「不急,不急,我從來不會一棍子把人打死,你們各自處理去吧,在處理完畢之前,各人的職務就先卸了吧,誰先處理完先復職。」

    陳子錕兩碗酒,一句話,解除了幾乎所有高級軍官的軍職。

    眾人邁著蹣跚步伐離開了官邸,閻肅卻沒走,實際上他的情況也最輕,只有一個遠方侄子打著他的旗號接收了一家工廠,而且幾乎可以肯定是背著閻肅干的。

    「我的參謀長,讓你陪綁了,不好意思啊。」陳子錕笑呵呵向他賠罪。

    閻肅道:「理解,理解,要抓就全抓,不能有例外,不過你把軍中高官的職務都解除了,萬一出事怎麼辦。」

    陳子錕道:「你覺得,憑咱們的力量能和中央軍對抗麼。」

    閻肅搖搖頭:「懸殊太大。」

    陳子錕道:「如果中央軍真想吞併我們,那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再者說,這幫老兄弟,有幾個是軍官學校出身的,他們懂得步炮配合,空地協同麼,知道榴彈炮集群怎麼用,轟炸機的航程和載彈量麼,會看軍事地圖,會用指北針和圓規麼,我們的軍官指揮水平,還停留在清朝。」

    閻肅道:「可你想過沒有,受過軍校教育的軍官,可沒這幫老部下這樣忠心。」

    陳子錕道:「國共都合作了,聯合政府都要成立了,難道江東能保持一輩子的獨立王國,趁我還有絕對權威,能壓得住這幫驕兵悍將,得把這事兒趕緊做了,這是我的責任,我的使命。」

    閻肅道:「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定了,好吧,我支持你。」

    陳子錕道:「這是大勢所趨,不是誰的個人意志能改變的,現在換血還來得及,再遲一些,我就要在歷史上留下罵名了。」

    阮銘川走了過來,手拿一張文件:「老朋友,你真打算公佈個人財產。」

    陳子錕道:「對,我第一個公佈財產,有多少房子,多少存款,多少產業,讓老百姓知道的清清楚楚,該拿的錢我絕不會手軟,不該拿的,我一分都不拿,也不許家裡人拿,我讓淮江日報刊登這個,就是帶個頭,讓老百姓來監督。」

    閻肅道:「好吧,我第一個響應,我家就一套房子,三萬法幣的存款,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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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三堂會審

    「號外號外,陳長官公佈個人財產,快來看啊,房子七處,汽車三輛,飛機一架,存款……」報童在省城大街上吆喝著特大新聞,一個戴禮帽穿長衫的知識分子掏出一枚銅元買了份報紙,站在路邊就看了起來。

    今天淮江日報的頭版刊登的是江東省軍政長官陳子錕的家庭財產明細,他名下房產共有七處,北京東文昌胡同四合院一處,1922年購置;上海石庫門住宅一棟,霞飛路別墅一棟,均為1925年購置;省城楓林路官邸一座,別業一處;北泰江灣別墅一棟;重慶小洋樓一處,抗戰初期由楊森贈與。

    這些是不動產,還有價值昂貴的交通工具,各種型號的私家牌照小轎車三輛,美造道格拉斯客機一架,存款不多,江東銀行裡只有不到十萬塊法幣,這也不奇怪,抗戰剛勝利,陳家從四川遷回來,手上沒錢很正常。

    此外,夫人們手中單價超過一百法幣的私人財產也全部登記,旗袍幾件,裘皮大衣幾件,法國高跟鞋幾雙,首飾多少,何時通過何種途徑獲得,都記載的明明白白。

    陳家共有兒女四人,長子陳北在空軍服役,長女陳嫣在美國讀書,次子陳南中學讀書,陳姣小學讀書,名下沒有私人財產。

    知識分子看完報導,嘖嘖連聲,正要捲起報紙上班去,回頭一看,身旁已經聚攏一群人,都探著頭看呢,他頓時笑道:「諸位,失陪,想看報還是自個兒買一份吧。」

    一人道:「先生,不是我們捨不得買報紙這點零錢,今天的報紙已經脫銷了,想買買不著啊,不如這樣,我出一塊錢,你把報紙轉給我。」

    知識分子道:「對不住,這份報紙啊,我還想留著當傳家寶了,對不住諸位啊,先走。」

    ……

    一石激起千層浪,陳子錕率先公佈個人財產,江東諸公無不效仿,抗戰八年,他們手底下也沒多少財產,多的幾百頃良田,少的就一棟房子而已,也沒什麼可忌憚的。

    中央大旅社,新任江東省長區廣延在這裡包了三個房間,權當省政府臨時辦公地點,他這個省長,陳子錕根本不認可,不讓他進省政府大樓,只能屈尊旅社,當一個「流亡」省長。

    這兩天江東很熱鬧,陳子錕杯酒釋兵權,大肆抓人,區廣延得知消息,如獲至寶,打算趁機行動,利用手中掌握的江東時報資源,給陳子錕潑髒水,豈料對方先他而動,居然放了一個大招,公佈了個人財產。

    「怎麼辦,要不然我也公佈一下。」區廣延問他的幕僚們。

    「不妥,人云亦云,豈不被他人牽著鼻子走了。」幕僚中倒有幾個明白人,當即反對。

    「那怎麼辦。」

    「攻其必救,聽說陳子錕的身邊人強姦民女,民憤極大,抓住這一點做文章,大事可成。」

    區廣延撫掌大笑:「好計。」

    三日後,省府大樓內,雙喜正跪在陳子錕面前,大冬天赤著上身,背著一叢荊棘。

    「呵呵,負荊請罪,誰教你的。」陳子錕溫和的笑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大帥越是微笑,越是怒極,八成要殺人了。

    陳子錕將罪狀丟過去:「這上面都是實情麼。」

    雙喜低頭不語。

    「你強姦民女,還打傷調查人員,雙喜,你膽子太大了吧,是不是跟著我時間長了,有恃無恐。」

    雙喜依然沉默。

    「你說句話,怎麼辦吧,現在民憤極大,報紙上都登了,說我縱容屬下迫害百姓,要彈劾我呢。」

    雙喜昂起頭:「我服罪,但求一死。」

    陳子錕一揮手:「拉出去,就地槍決。」

    兩個憲兵撲進來,將雙喜拖了就走,早已雲集在走廊裡的眾將們紛紛湧入,跪了一地,央求陳子錕刀下留人。

    「大帥,看在雙喜鞍前馬後跟在您身邊二十幾年的情面上,就饒他一命吧。」眾人苦苦哀求,陳子錕不為所動,拂袖而去。

    省府門前廣場,雙喜被綁縛雙手站在牆邊,二十米外站了一列士兵,手持步槍,準備行刑。

    天空陰沉,似乎要下雪,數千老百姓在現場圍觀,一張張麻木的面孔上隱隱露出驚訝之色,大帥槍斃跟隨自己多年的副官,如此鐵面無私,堪比當年包龍圖啊。

    一陣騷動,陳子錕身披黑斗篷出現在省府門前。

    他走到雙喜跟前,一抬手,護兵送上一碗酒,寒風凜冽,大帥面色不改,將酒端到雙喜唇邊,雙喜叼著碗一飲而盡,頭一甩,海碗摔個粉碎。

    「老少爺們們,十八年後再見。」雙喜的聲音劃破長空。

    老百姓們議論紛紛,都讚他是一條漢子。

    陳子錕走到一邊,背對著行刑隊,從斗篷裡舉起一隻手。

    「準備。」軍官大喝一聲,行刑隊端起步槍,嘩啦啦拉著槍栓,瞄準雙喜。

    天很冷,圍觀百姓腳都凍木了,小孩子們臉凍得通紅,上萬隻眼睛緊盯著刑場,生怕錯過好戲,這年頭電影票太貴,戲園子越來越少,就只有殺頭這種免費戲碼最受老百姓喜聞樂見。

    眼瞅陳子錕舉起的手就要落下,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叫:「槍下留人。」

    一陣汽車喇叭響,人群主動分開一條道路,吉普車駛到跟前,開車的劉驍勇,車上下來一對中年夫婦,大呼道:「陳長官,殺不得,殺不得啊。」

    老百姓頓時騷動起來,刑場救人的戲碼歷來是最精彩的,沒想到今天看著真的了,這一趟真沒白來。

    陳子錕面露驚詫之色:「你們是何人。」

    中年男人體態發福,穿著皮坎肩,苦著臉道:「長官,我是雙喜的岳父,誤會,純屬誤會,這樁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小女不同意,所以……」

    陳子錕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是包辦婚姻啊。」

    中年男子點頭如搗蒜:「是地,是地,明媒正娶。」

    陳子錕道:「如今是新時代了,講究婚姻自由,父母豈能包辦兒女的婚姻大事,你說雙喜是你女婿,可有憑據。」

    中年男子拿出一堆東西,彩禮的單子,生辰八字,甚至還有喜帖。

    陳子錕道:「既如此,把行刑隊先撤了,我要公開問案,當著父老鄉親的面子,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下面一片叫聲聲,老百姓心裡那個高興啊,本來想看槍斃人,哪知道變成連台大戲,不但有刑場救人,還有八府巡按公堂審案,審的還是婚姻官司,今天真沒白來,有些離家近的,飛速回去把親戚叫來,一同欣賞免費大戲,更有那小販來回穿梭,叫賣香菸瓜子米花糖。

    省府前變成了大戲台,區廣延聽到消息,不由得冷笑:「本來是揮淚斬馬謖,硬是能給他唱成三堂會審,陳某人糊弄老百姓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

    陳子錕不但要演戲,還要演大戲,工兵連緊急出動,用半小時時間在省府前廣場上搭起一座臨時戲台,方便老百姓圍觀。

    軍事法庭的法官來了,民事檢察官也來了,居中主審自然還是陳子錕,雖然於法理不合,但是架不住老百姓愛看啊。

    戲台三面用篷布遮住擋風,三張桌子擺上,正兒八經三堂會審,怕老百姓聽不清楚案情,還特地裝了六個高音喇叭,確保現場上萬名群眾不管在任何角落都聽的清清楚楚。

    省城各大報紙以及電台的新聞記者都來了,拿著小本本坐在靠前的位置。

    案情其實很簡單,前段時間,雙喜在北泰街上溜躂的時候,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學生,一見鍾情,託人說親,女生的父母見是旅長大人求親,自然應允,但是女生在學校裡有個相好的男生,早已私定終身,雙喜得知情況,一怒之下霸王硬上弓,把人家女學生給睡了,男生告到調查隊,劉驍勇前去查問,兩下發生衝突,造成惡果。

    事情已經很清楚,苦主也被帶來了,女學生戴著面紗只是哭,不願意說話,陳子錕問他男生:「我是尊重婚姻自由的,但民族傳統也要尊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合法婚姻,不過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同意,我會請法院酌情解除他倆的婚姻,把你的愛人還給你。」

    男生穿一襲學生裝,身板單薄,傲立風中,道:「殘花敗柳,不要也罷。」

    聞此言,女生哭的更凶了。

    陳子錕勃然大怒:「虧你還受過現代教育,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既然你不同意,那此案就終結,你下去吧。」

    男生還要再說什麼,早被衛兵架了下去。

    陳子錕問那女生:「我是尊重婦女權利的,雙喜雖然是我的副官,但我絕不姑息他,只要你一句話,我這就槍斃他。」

    「使不得,使不得啊,槍斃了雙喜,俺家閨女不就成寡婦了麼,女兒啊,千萬別糊塗啊。」當爹娘的可慌了,撲過來勸說女兒。

    女兒還是只哭不說話,不過意思很明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這樣吧。

    陳子錕道:「雙喜,既然是婚內強姦,這案子就不該軍事法庭管,該婦女組織過問,不過你開槍打傷調查人員還需另案處理。」

    雙喜道:「聽憑大帥責罰,我沒話說。」

    陳子錕道:「罰你禁閉三個月,退庭。」

    一場糊塗官司就這樣胡亂審完了,整個過程也沒徵求法官和檢察官的意見,完全是陳子錕在唱獨角戲,不過審理過程和結果都很符合老百姓的心理預期,白袍小將黑面包公外加負心漢,全齊了,這一齣戲碼,足夠省城人民回味大半年的。

    公堂散場,老百姓意猶未盡的散去,陳子錕回了辦公室,把劉驍勇叫來道:「這一起危機事件,你處理的很好,想不到你不但打仗英勇,還如此足智多謀。」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7
第四十三章 擺設

    聽了陳子錕的誇讚,劉驍勇只是淡然一笑:「為陳長官分憂解難,是卑職的責任,把損失和壞影響降到最低,是對江東父老應盡的義務。」

    陳子錕道:「以你的才幹,區區副團長未免屈才,又沒有興趣擔任警察廳長一職啊。」

    劉驍勇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繼而站起,平靜道:「多謝長官美意,我舍不下弟兄們,而且警察廳長職位敏感,以我的身份恐怕要引起非議的。」

    話不用說透,以劉婷的關係來看,劉驍勇也是陳子錕的小舅子,讓小舅子當警察廳長,自然有任人唯親的嫌疑,陳子錕想了想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道:「那你就繼續留在軍隊中吧,抗日救國軍改編為交通警察,你做個支隊長吧。」

    「是。」這回劉驍勇沒有推辭。

    陳子錕讓勤務兵把雙喜叫進來,道:「你倆不打不相識,握個手吧。」

    雙喜和劉驍勇握手,滿面愧色:「多謝救命之恩。」

    劉驍勇道:「哪裡哪裡,都是自己人。」

    陳子錕道:「小勇你先下去吧,我和雙喜有話說。」

    劉驍勇敬禮,退出辦公室,雙喜噗通跪倒:「大帥,我對不起你。」

    陳子錕道:「若不是驍勇幫你善後,把女方家長思想做通,今天大夥演了這麼一齣戲,這一顆槍子你是吃定了,說來也是委屈你了,三十多歲的人沒媳婦,憋得不輕吧,是我沒安排好。」

    雙喜道:「我一時衝動,釀下大錯,給大帥添麻煩了。」

    陳子錕道:「事情我都查清楚了,那女學生長的是不錯,既然毀了人家名節,就負責到底吧,你也別在北泰了,回省城,在我身邊工作。」

    ……

    有驚無險的把雙喜強姦民女的事兒擺平,更頭疼的來了,厚厚一摞文件送到陳子錕案頭,都是屬下們寫的,或悔罪檢討,或者哀求,或者辯解,陳子錕沒心思一一過問,把文件統統交給劉婷處理。

    這次整肅紀律行動,總的來說是大棒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真正處理的沒幾個人,畢竟陳子錕的根基在這些老部下,把他們逼到絕路上,一拍兩散,大家全玩完,凡事適可而止,槍斃幾個民憤極大的,把贓款吐出來,讓老百姓有條活路,有個盼頭,就差不多了。

    還有一件麻煩事,中央任命的省長區廣延住在旅館裡,不能履行職責,晾他十天半個月沒事,一直抵制可就不行了,畢竟現在不能和中央翻臉,萬一因此被監察院彈劾就不好了。

    所以陳子錕決定以退為進,分一點精力出來對付區廣延。

    中央大旅社,三樓包房,區廣延正一籌莫展,最近報紙上對陳子錕歌功頌德,一片讚譽之聲,什麼壯士斷腕,兩袖清風一身正氣,民主先鋒,自由領袖,威望如日中天,自己這個正牌子省主席,像隻老鼠一般窩在旅社裡,除了一幫落魄文人之外,沒人搭理。

    忽然一陣樓梯響,接著房門打開,隨著一股冷風,陳子錕走了進來,身披紅裡黑斗篷,威風凜凜,他肩膀一動,斗篷滑落,勤務兵520小說接過,那動作帥的都沒邊了。

    區廣延笑的比哭還難看:「不知道陳長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陳子錕爽朗大笑:「你我乃十幾年的老交情了,還客套什麼,咱們倆的關係,那就跟親兄弟是一樣一樣的。」

    區廣延暗罵你真能裝,嘴上卻客氣:「陳長官乃國家棟樑,區某豈敢高攀,來人啊,快看座,沏茶。」

    陳子錕道:「區省長你太客氣了,就不麻煩了,最近省府大樓裝修,你也知道,偽政府那些裝潢啊,破爛家具什麼的都要丟掉重新來過,免得晦氣,施工期間烏煙瘴氣,粉塵熏人,怕影響您的健康,就沒敢讓您去辦公,是我的錯,我的錯。」

    區廣延呵呵乾笑,心中七上八下,陳子錕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陳子錕不給他考慮的時間,拉了就走:「區主席,走,我帶你去看看你的辦公室。」

    一幫勤務兵不由分說,將房間裡的東西搬了就走,下樓上了汽車,直奔省府大樓而去。

    大樓門口鋪了紅地毯,軍樂隊擺開陣勢,敲鑼打鼓歡迎,區廣延心道既來之則安之,斷不能在大眾面前丟了面子,便正一正衣裝,下了汽車。

    陳子錕身著軍裝,領先他半個身位,笑容可掬道:「區主席,這邊請。」

    區廣延中等身材,大腹便便,穿一身黑色中山裝,跟在身材高大的陳子錕後面,相形見絀不說,還顯得極其猥瑣,他努力想作出威風的樣子,無奈氣場差距太大,畫虎不成反類犬。

    省主席的辦公室早就準備好了,地上鋪著厚厚的進口地毯,牆上掛著先總理中山先生的像,兩旁垂著國旗和黨旗,一副裝裱過的對聯是于右任先生的手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紅木辦公桌很寬大,上面擺著三部電話機,其中一部紅色的是可以直通重慶的長途載波電話,這些都是權力的標誌啊。

    區廣延心潮起伏,難以自己,這正是自己夢寐以求坐上的位子啊,雖然他十幾年前就是省黨部主任,但是黨國黨務幹部歷來不受重視,與省主席相比,差的老遠了,走了十五年才邁過這一步,不容易啊。

    這一刻他打定主意,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坐上去嘗嘗滋味。

    坐上省主席的寶座,區廣延全身毛孔都舒展開了,好似騰雲駕霧,心情巨爽,連帶著看陳子錕的順眼多了。

    「今晚我做東,咱們聚一聚。」區廣延笑眯眯道。

    陳子錕道:「一定奉陪,不過咱們還是先忙公事。」說著拿出一疊公文遞過去,區廣延接過一看,臉色頓時變了,這些都是委任市長縣長的公文,需要自己用印之後才能生效,原來陳某人葫蘆裡賣的是這個藥啊。

    「這個,再議吧。」區廣延敷衍道,這些人肯定都是陳子錕的心腹,都當了市長縣長,自己這個省主席就被架空了,還撈個屁啊,這是斷斷不行的。

    陳子錕道:「區主席,任命新的地方長官是百姓迫切需要的,時不我待啊。」

    區廣延笑吟吟道:「先放我這兒,我會看的。」

    陳子錕道:「那就先放區主席這裡,晚上不見不散。」

    說完他就走了,居然沒有當場發飆,區廣延有些納悶,陳子錕這麼好打發。

    他先享受了一下省主席的感覺,用專線電話打到重慶,向陳立夫進行了匯報,陳立夫勉勵他好好幹,以後前途無量。

    他卻不知道,通電話的時候,電話局一間密室裡,鋼絲錄音機自動轉起,記錄雙方的對話。

    區廣延躊躇滿志,在真皮轉椅上晃了兩圈,感覺很不錯,按鈴叫秘書過來:「金寶在什麼地方。」

    秘書說:「少爺最近忙於軍務……」

    區廣延臉一沉:「把他找來。」

    自己這個兒子什麼德行,區廣延很清楚,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若不是當爹的罩著,早惹出禍事來了。

    果不其然,一小時後,秘書匆匆而來,道:「主席,不好了,少爺被憲兵抓了。」

    「什麼罪名。」

    「殺人。」

    「到底怎麼回事。」

    「在妓院和人爭風吃醋,開槍殺人,正好執法隊路過,就把人給扣了。」

    區廣延頹然癱在椅子上,以他的政治智慧不可能想不出兒子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抓,肯定是陳子錕搗的鬼,不爭氣的兒子被人下了套。

    「拿大印來。」區廣延強打起精神,親自在陳子錕送來的委任狀來一一蓋上大印,簽上自己的名字,讓秘書給陳子錕送去。

    陳子錕也爽快的很,不到半小時就讓憲兵隊把區金寶送來了,還好,沒挨打,就是嚇得不輕。

    「爹,江東不是好地方,咱們走吧,回重慶。」區金寶真是嚇到了,憲兵隊的駐地,以前是日本特高課的辦公地點,地牢裡刑具多得是,血腥味經年不散,可讓他開了回眼。

    區廣延道:「就算是龍潭虎穴,也得撐下去了。」

    ……

    楓林路官邸,陳子錕向十餘名市長縣長頒發委任狀,這些官員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德才兼備的人才,全部大學以上學歷,平均年齡四十歲出頭。

    雖然委任狀上是省主席的大印和區廣延的簽名,但大家都知道,這官職是陳子錕給的,對此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陳子錕道:「諸位,我為何選你們擔任要職,就是因為你們都是有文化有擔當的知識分子,在民間素有賢名,抗戰已經勝利,國家正走向民主富強,諸位肩上的膽子不輕啊,我希望你們記住一點,你們雖然是我選出的官,但不必對我負責,而是要對當地的百姓負責。」

    一陣掌聲響起,大家連連點頭,儘是讚許之意。

    陳子錕道:「可能你們注意到了,還差一位北泰市長,下面就請新任北泰市長,蕭郎先生上台。」

    蕭郎一襲半舊西裝,郊荒島瘦,眼睛明亮,四下拱手,笑容和煦。

    他曾經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偽市長,這是極不光彩的經歷,所以大家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怪異。

    陳子錕道:「我知道你們的困惑,蕭市長是為了萬千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才被迫擔任偽職的,或許有人會說,他為何不一死報國,我要說,有時候,活下去比死還要付出更大的勇氣。」

    片刻的沉寂後,熱烈掌聲響起。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8
第四十四章 北平舊人

    北泰是江東省最重要的工業城市,市長人選極其重要,蕭郎重返市長位置,可謂眾望所歸,陳子錕最惦記的一件大事終於落實,開始實施軍隊改編事宜。

    抗戰勝利之後,國共簽署雙十協定,約定軍隊國家化,裁撤整編各自軍隊,雖然雷聲大雨點小,但總歸做了個和平的樣子出來,陳子錕率先作出榜樣,將五萬抗日救國軍裁撤了兩萬,只留三萬人馬,改編成三個交通警察總隊,省城駐紮第一總隊,江南第二總隊,第三總隊駐紮北泰。

    雖然換湯不換藥,但此舉依然為陳子錕博得大片喝彩,畢竟他是地方實力派中第一個裁軍的,而且隨著軍隊改編成警察,陳子錕也卸去了所有職務,只保留榮譽軍銜,這才是最為可貴的。

    年底,美國退役上將馬歇爾作為杜魯門總統的特使來華調停國共衝突,陳子錕作為政界親美派的代表人物,自然要前往重慶與之會面。

    在蔣委員長的親自邀請下,無官一身輕的陳子錕搭乘飛機前往重慶,dc3在淮江上空盤旋,望著下面錦緞一般的江水和白雪覆蓋下的蒼茫大地,他壯懷激烈,躊躇滿志,中國的和平,或許真的就要實現了。

    1945年的年末,北方普降大雪,津浦路部分路段恢復了交通,一列客車在鐵路線上疾馳,汽笛長鳴,白色的煙柱拖出老遠,頭燈車廂裡,身著裘皮的李耀廷望著窗外荒涼的景色,黯然神傷,北平,我又回來了。

    勝利後的北平,比李耀廷記憶中的故鄉蕭瑟凋敗了許多,前門樓子年久失修,很多店舖關門歇業,從正陽門東車站出來,幾個穿著破爛棉襖的洋車伕縮著脖子抄著手走過來:「先生,要車麼。」老北京話,倍兒地道。

    「不用,我想走走。」李耀廷和善的笑笑,鄉音真如天籟一般。

    火車站外,大群大群的叫花子圍著旅客討錢,李耀廷沒跟著大隊旅客一起走,而是等了一會兒才走過去,忽然地上一個煙蒂引起他的注意,當年他就是靠在車站前撿菸頭為生的。

    慢慢彎下腰去,正要去撿那煙蒂,忽然一隻小手伸過來,飛快的撿起煙蒂,亮晶晶的眼睛對視著他,毫無懼色,吸溜一下鼻涕道:「我先看見的。」

    這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棉襖髒舊,頭髮蓬亂,李耀廷彷彿看見了自己,他伸手進懷裡,掏出一盒昂貴的茄力克香菸:「小子,拿著。」

    小叫花歪著腦袋看著這位豪客,十幾塊錢一包的煙亂送人,卻要撿地上的菸頭,這人撒癔症了吧。

    李耀廷踏著雪走了一段距離,在前門外找了家飯鋪,吃了一碗鹵煮火燒,喝了兩盅二鍋頭,渾身舒暢,這才打了一輛洋車,直奔他的老家,宣武門外柳樹胡同大雜院。

    大雜院早已空無一人,自家的屋已經塌了,院子裡空蕩蕩的,一陣風吹來,屋簷上的雪粒子亂飛,恍惚間春光明媚,娘穿著一件紅花襖拿著撥浪鼓,一臉慈祥坐在門口喊著自己:「小順子,小順子。」

    身穿貂裘的李耀廷立在院子當中,淚眼婆娑:「娘,小順子回來看你了。」他打開皮箱,拿出一疊鈔票,用火柴點了,灰燼裊裊直上雲空。

    祭奠完了母親,李耀廷一路步行,直奔宣武門內頭髮胡同,那裡住著他的發小,薛寶慶一家人。

    抗戰八年,北平飽受磨難,頭髮胡同依然是老樣子,只不過更加破敗了,牆頭上幾莖堅強的枯草從積雪中鑽出來,在風中瑟瑟發抖,屋簷下結了一排冰溜溜,行人踩著積雪沙沙作響,衣服上都有補丁,臉上儘是菜色,他們袖著手,狐疑的打量著這位衣著光鮮的外地客人,沒敢搭茬。

    李耀廷來到紫光車廠,牌匾歷經風吹雨打早已破舊不堪,兩扇門也看不出顏色,去年的對聯還殘留在門上,翹起的紙角在風中瑟瑟發抖。

    輕輕敲門,沒人應聲,李耀廷便走了進去,忽然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跳出來,小臉紅通通:「你找誰。」

    「你是寶慶的孩子吧,你爹在麼。」李耀廷伸手捏捏小孩的臉蛋,注意到他的衣服很破舊,補丁摞補丁,看樣子日子過的不咋的。

    小孩回頭喊道:「娘,有人找爹。」

    一個婦人聞聲走來,李耀廷一看,嚇了一跳,這是杏兒,看起來憔悴不堪,頭髮花白,背也佝僂著,哪裡還有記憶中水靈美麗的少女形象。

    杏兒倒是很快認出了李耀廷:「哎喲,是小順子來了,五寶,快叫叔叔。」

    小孩乖巧喊了一聲叔,李耀廷不假思索掏出一根小黃魚:「來,叔給的見面禮。」

    五寶不敢接,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看著娘,杏兒趕緊勸阻:「你幹啥啊,這麼貴重的見面禮,俺可受不起。」

    李耀廷道:「我的姐啊,你這話不是罵我麼,咱們什麼關係,這見面禮我都嫌輕。」

    杏兒半開玩笑道:「你給了五寶,那前面四個孩子咋辦。」

    李耀廷哈哈大笑:「一視同仁,每人一根。」

    杏兒忽然眼圈就紅了:「兄弟,你沒變,還是原來那樣,這錢真不能要,你也不容易。」

    李耀廷也傷懷起來:「那就等寶慶回來再說吧,對了,寶慶哪去了。」

    杏兒道:「和虎頭一起出車,咱家還剩兩輛車,爺倆一塊兒拉車,也有個照應。」

    李耀廷道:「我這次來,要大住一段時間,六國飯店我是不稀罕了,就想住咱老北京的四合院,杏兒姐,咱家還有空屋麼。」

    杏兒道:「有啊,你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沒事咱一起嘮嗑,就跟以前一樣。」

    李耀廷喜道:「那敢情好。」

    杏兒拉起他:「光顧著說話了,走,屋裡烤火去。」

    來到後院,只見家徒四壁,屋裡空蕩蕩的,好在火坑還是熱乎的,杏兒不好意思道:「日本人把能搶的都搶走了,老百姓實在是沒活路,加上家裡老的生病,能當的全當了。」

    李耀廷默默點頭,心中酸楚不已。

    過了半小時,前院傳來熟悉的聲音:「杏兒,我回來了。」

    李耀廷趕緊出去,只見寶慶正蹲在地上檢查車骨碌,膠皮輪胎癟了。

    「今兒倒霉,紮了釘子,這條胎已經補過好幾回了,怕是不中用了。」寶慶帶著舊棉帽,穿著破棉襖,肩膀都爛了,一蓬棉絮露著,腰裡紮了根繩子,看起來落魄無比。

    李耀廷鼻子一酸:「寶慶。」

    薛寶慶身子一顫,回過頭來,喜出望外:「小順子,你來了,啥時候到了,也不拍個電報,我去接你,那啥,他娘,快打酒去,再在胡同口二葷鋪炒兩個菜,豬頭肉,炒腰花,再來一盤花生米。」

    杏兒兩手空空,有些尷尬,家裡一點錢沒有,難道賒賬不成。

    寶慶趕緊從褡褳裡掏出一把零錢一股腦塞過去:「一斤好酒,要蓮花白不要二鍋頭。」

    李耀廷知道寶慶好面子,就沒和他爭,哥倆進屋嘮嗑,不大工夫,酒菜送來,兩人對飲,孩子們探頭探腦在外面看,寶慶呵呵一笑,把四個孩子都叫進來,一一介紹,五寶剛才見過了,四寶是個女孩,九歲,三寶也是女孩,十三歲,二寶依然是女孩,十六歲。

    「三個閨女,倆小子,可能折騰了。」寶慶深深的皺紋裡,洋溢著幸福。

    孩子們喊過叔叔之後,李耀廷拿出四根金條一字排開,小黃魚在煤油燈下熠熠生輝。

    寶慶呆了:「兄弟,你幹啥。」

    李耀廷道:「寶慶,你給我說實話,日子過的咋樣。」

    寶慶沉默了一陣,聲音低沉下去:「這輛老車,我拉了二十年了,修修補補早不行了,現如今流行三輪車,人力車過時了,生意不好,拉上一整天,也混不夠一家老小的嚼谷,得虧大兒子年輕力壯,能幫襯一把,要不然這日子真過不下去。」

    李耀廷道:「這些金條,算我入股車廠,你繼續把生意幹起來,掙了錢咱們分賬,虧了算我的,咋樣。」

    寶慶眼中閃爍著火花:「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有了希望,寶慶心情大好,兄弟倆開懷暢飲,一直到夜裡十點鐘,寶慶家大兒子,二十出頭的薛大栓才拉著洋車帶著一身雪花回來。

    大栓的長相和年輕時候的寶慶如出一轍,憨厚木訥,沉默寡言,喊了一聲叔就幫爹修車去了。

    「這孩子,隨我。」寶慶端起酒杯:「接著喝。」

    忽然大門一陣咚咚響,寶慶狐疑道:「這個點兒,能有誰來。」

    杏兒擔憂道:「不會是偵緝隊的白二吧。」

    李耀廷道:「什麼角色。」

    寶慶道「一個地痞,以前當漢奸,現在跟著偵緝隊當碎催,經常敲詐鄰里。」

    李耀廷冷笑道:「沒事兒,我倒要見識見識這號人。」說著按了按腰間別著的馬牌擼子,他是上海灘摸爬滾打多少年的豪傑了,自然不把這種小角色放在眼裡。

    李耀廷陪著寶慶去開門,杏兒不放心,給兒子遞了個眼色,大栓拎起一根槓子跟在後面。

    開門一看,外面站著一人,抄著手縮著肩膀瑟瑟發抖,不停的跺腳,並不是偵緝隊的白二,而是許久未見的李俊卿。

    「喲,這不是李爺麼,哪陣風把您吹來了。」杏兒的語氣明顯帶著幸災樂禍。

    李俊卿穿一件舊大衣,領子袖口都磨的光溜溜,肩膀上、頭上都是雪花,臉上鬍子拉碴,削瘦無比,訕笑道:「嫂子,我來投奔你們了。」忽然他看見站在後面的李耀廷,頓時驚喜道:「哎呀,胡半仙沒唬我,救星真在這兒。」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8
第四十五章 戴老闆之死

    李耀廷也很吃驚:「俊卿,你怎麼混到這步田地了。」

    李俊卿苦笑道:「說來話就長了,我也是倒霉催的啊。」

    寶慶是個厚道人,道:「外面冷,進屋說吧。」

    李俊卿點頭哈腰,跟著進來了,還對杏兒一鞠躬:「嫂子,您好啊。」

    杏兒把臉別過去,沒理他,等李耀廷和李俊卿勾肩搭背走進去,拉著寶慶道:「他就是個漢奸,你招他進家能有好事,上回咱家的洋車被警察扣了,他也不幫忙。」

    寶慶道:「到底是多少年的朋友,再說小順子還在這兒,咱能見死不救,再說吧。」

    進了堂屋,李俊卿坐在火盆邊搓著手,眼睛盯著桌上的剩飯,寶慶道:「吃了麼。」

    「那啥,吃過了。」話沒說完,李俊卿肚裡就咕咕叫了起來。

    「你還跟我客氣,他娘,拿副招呼來。」寶慶道。

    李俊卿訕笑:「把我就不好意思了。」拿起筷子狼吞虎嚥,把殘羹剩飯和最後一點白酒吃喝乾淨,完了一抹嘴,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

    原來抗戰勝利後李俊卿就開始找門路,抱大腿,可是很不幸,財產被一個假軍統特務給騙走了,事兒沒辦成,錢沒了,人也被通緝了,罪名是漢奸,自然落得這步田地。

    「呸,活該。」杏兒道。

    李俊卿假裝沒聽見:「唉,我是走投無路啊,也沒臉來見老朋友,可是路上我遇見一算命先生,胡半仙你們聽說過麼,這位爺可真不是吹出來的,他說我的救星今天剛到北京,就在老地方,我就厚著臉皮尋來了,沒成想耀廷真來了。」

    李耀廷是個爽快人,他說:「我身邊倒是帶了一些錢,你有多大把握能成事,若是成不了,你還是跟我回上海吧,隱姓埋名重起爐灶也不晚。」

    李俊卿道:「故土難離,我的人脈全在北平,離了這兒我啥也不是,兄弟,你借我錢,我不出一年保準加倍還你。」

    李耀廷沒說話,當即打開自己的皮箱,將裡面的洗漱用品換洗衣服倒出來,打開箱底夾層,裡面擺滿鈔票,全是綠色的美鈔。

    「這些夠麼。」他問。

    「夠夠夠,別說辦事了,就是把六國飯店買了都富裕。」李俊卿興奮的臉都變形了。

    「對了,趙家勇在哪兒,你們沒一起。」李耀廷忽然想起這位老友,他也是一直跟著李俊卿混的,居然沒一起出現。

    「家勇出事了,被逮起來了,不過他的罪輕,一時半會沒事,等我這邊回過勁來就去撈他。」李俊卿又拿起酒壺,一搖,空了。

    「大栓,打酒去,他娘,再炒個豆腐。」寶慶吩咐道。

    次日,李耀廷帶著美鈔陪李俊卿在北平城轉了一圈,買了一輛凱迪拉克大轎車,一棟小洋樓,全套的行頭,西裝長衫裘皮大衣樣樣俱全,金表皮鞋鼻煙壺這些零碎也缺不了,置辦停當,儼然又是一個闊佬。

    然後李耀廷陪著李俊卿拜訪了軍統北平站的站長馬漢三,相對於北平地頭蛇李俊卿而言,李耀廷更加見多識廣,杜月笙、戴老闆都是他的朋友,陳子錕更是他的結拜兄弟,馬漢三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再加上美鈔打頭陣,自然一路順風。

    不出半拉月,李俊卿的名字就從漢奸名單上劃掉了,搖身一變成了潛伏人士,整天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胸口別著青天白日黨徽,頭髮向後背著,和國民黨接收委員們一起打麻將,看戲,喝酒。

    被押在牢房裡的趙家勇也被釋放,重新穿上警服,依然當起了站警。

    寶慶家的境況也大為改觀,他用李耀廷的錢買了兩輛三輪車,爺倆一人一輛,整天在街上蹬三輪,三輪比洋車拉的多,跑得快,還省力,生意好了許多。

    李耀廷不住六國飯店,就住在車廠裡,飯菜錢都算他的,大米白面豬肉白菜,隔三岔五還吃頓餃子,眼瞅幾個孩子的小臉蛋都變得紅撲撲起來。

    胡同裡的地痞白二來鬧過一回事,被李耀廷用手槍嚇走了,隔了一日,李俊卿拿帖子到警察局,讓人把白二抓起來胖揍一頓,從此不敢出現。

    ……

    馬歇爾來華斡旋,政府與中共恢復和談,成立三人軍事小組,商討停止衝突,恢復交通辦法,美方代表馬歇爾上將,國府方面是政學系的張群,中共方面則是周恩來。

    雖然抗戰勝利,但是千頭萬緒,錯綜複雜,最難處理的就是蘇聯強佔東北,拒絕國軍登陸,劫奪資產,日以繼夜的用火車運往國內。

    二月底,重慶學生兩萬人大遊行,刀刺斯大林畫像,抗議蘇軍強佔東北,高呼打倒新帝國主義的口號,還把中共的新華日報營業部給砸了

    三月,軍事三人小組飛華北巡視停戰,訪問延安,三方達成協議,全力停戰,政治協商,馬歇爾深感欣慰。

    與此同時,軍統當家人戴笠飛赴北平,專程處理日本間諜川島芳子案,軍統北平站長馬漢三等人前往迎接,上海灘聞人李耀廷與北平賢達紳士李俊卿都出席了在六國飯店舉辦的招待晚宴,戴笠和李耀廷也算是老交情了,兩人把酒言歡之際,李耀廷道:「戴老闆何時返滬,捎我一程如何。」

    戴笠爽朗道:「可以,走的時候我通知你。」

    宴會上,馬漢三向戴老闆獻上一把極為名貴的九龍寶劍,據說這把寶劍是乾隆皇帝御用,劍柄劍鞘上寶石極多,價值連城,見多識廣的賓客們也不禁為之震驚。

    宴會結束,戴笠下榻在六國飯店,包下整個第三層,警衛森嚴,裡三層外三層。

    夜深了,一個僕役打扮的人悄悄上了樓頂,套上黑色夜行衣,不用繩索,直接徒手從天台下去,一個倒掛金鉤,正對著戴笠下榻的套房,他拿下口中叼著的薄刃,慢慢撥開窗戶一條縫隙,用吹管將一股淡藍色的煙霧吹了進去。

    套房外間住的是兩名貼身保鏢,槍法過人,身手敏捷,警惕性也很高,可他倆萬沒料到有人敢對軍統局長下手,嗅到迷霧,頭一歪,睡死過去。

    黑衣人開窗進屋,開始悄悄翻箱倒櫃,很快找到那把九龍寶劍,正待離開,忽然眼角瞥見一個保險櫃,頓時按捺不住,蹲在角落裡開始轉動密碼盤。

    足足用了五分鐘時間,保險櫃才被打開,裡面並沒有金銀美鈔,而是一個檔案袋。

    黑衣人拿出檔案袋,抽出裡面的文件瞄了幾眼,忽然僵住,過了幾秒鐘才回過味來,打開檯燈,從兜裡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照相機,將文件一一拍攝下來,依舊放回原處,連九龍寶劍也沒拿,小心翼翼爬出去,回到天台上,摘下面罩,露出一張全國影迷都很熟悉的英俊面孔來。

    前電影明星、汪政府文化部次長,燕青羽閣下,正式恢復了老本行,飛賊的幹活。

    燕青羽回到北平的下處,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四合院,除他之外還住著倆人,御竜王和淺草珈代。

    北平雖已光復,但仍潛伏著大量日本間諜,御竜王正在和一幫特務商量營救川島芳子事宜。

    燕青羽沒管他們,直接去了暗房,將膠卷沖洗出來,文件有好幾份,他將其中一份單獨拿出來藏好,另外一份帶在身上,再次出門去了。

    軍統北平站長馬漢三一覺醒來,發現枕頭邊放著一個信封,頓時一驚,摸出枕頭下的手槍四下查看,窗戶門嚴絲合縫,沒有闖入的痕跡。

    他回到床邊,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從封口另一側剪開信封,裡面是幾張照片,上面有文字,看完之後他汗流浹背,打電話將自己的心腹劉玉珠叫來。

    「老劉,戴老闆要對咱們下手了,怎麼辦。」馬漢三道。

    「不會吧,咱們不是把九龍寶劍獻給他了麼,還送了那麼多的寶貝。」劉玉珠有些不敢相信。

    馬漢三沉重的說:「我也不相信,可他要不打算下手,整理這樣的文件做什麼。」說著將照片遞給劉玉珠。

    劉玉珠看完也是冷汗直流:「戴老闆這是卸磨殺驢啊,咱們必死無疑了。」

    馬漢三想了想道:「也未必,先下手為強……」

    戴笠在北平忙了幾天,準備搭機飛回南京,此時他早忘了對李耀廷的承諾,帶著一幫部下先去天津,又去青島,在青島機場登機飛往上海。

    ……

    江東省城,楓林路官邸,陳子錕剛從重慶返回,正在辦公室批閱文件,最近部隊改編工作進展的很迅速,北泰的工業生產也恢復了,形勢一片大好。

    電話響了,門崗報告說一位叫沈開的先生來訪,陳子錕讓衛兵放行,在會客室接待了沈開:「小沈,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我可是剛下飛機,你就找來了,消息很及時啊,你們軍統是不是盯我的梢啊。」

    沈開笑道:「陳叔這個玩笑開不得,軍統可沒這個膽,小侄我就任軍統江東站的站長,特來向您匯報工作,順便商討江東交警總隊劃歸交警總局管理事宜。」

    原來抗戰勝利後,活躍在敵後的軍統領導下的忠義救國軍、抗日別動隊、軍統特務團,以及收編的汪偽稅警團、首都守備師等武裝,統一被改編為交通警察部隊,作為戴笠直接掌握的武裝力量,為統一管理,成立一個全國性的交警總局。

    陳子錕大為驚訝:「戴笠吃錯藥了麼,怎麼打起我的主意了,我的交警總隊和他的是一回事麼,亂彈琴。」

    沈開訕笑道:「道理是這個道理,我也不清楚戴老闆怎麼會作出這個決定,我就是先來給您提個醒,大概明後天,戴老闆會親自來和您面談。」

    陳子錕道:「別明後天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問問他是不是瘋了,收編我的部隊,到底是他戴雨農的意思,還是蔣某人的意思。」

    說著拿起電話讓電話局接南京長途,等了十分鐘才接通,那邊說了幾句什麼,陳子錕道:「知道了。」

    掛上電話,他臉色有些怪異。

    「戴老闆怎麼說。」沈開問道。

    「他死了。」陳子錕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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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暗殺計畫

    戴笠幾乎是中國最有權勢的人,軍統有十萬在冊特工,外圍人員數十萬計,還有十餘萬美式裝備的武裝部隊,他又是搞暗殺出身的特工,平時最注意安全工作,行蹤隱秘,警衛森嚴,竟然死了,實在離奇。

    沈開是戴笠的心腹手下,老闆死了,他自然大為不安,收編江東交警的事情哪還有心情繼續,他匆忙告辭,善後去了。

    陳子錕也很震驚,戴笠之死疑點多多,斷不會是飛機失事這麼簡單,他找到劉婷分析情況,討論是誰弄死的戴笠。

    「很可能是蔣委員長安排人做的。」劉婷經過深思熟慮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軍統勢力過大,尾大不掉,即使被分割為國防部保密局和交警總局等單位後,權力還是集中在戴笠一個人手上,據說他還謀求中常委的位子,還想當海軍司令,由此可見此人政治野心之大,怕是已經引起最高當局的忌憚。」

    陳子錕深以為然:「戴笠最近是太狂了一些,認不清自己的位置,這人死了也就死了,我納悶的是他究竟掌握了我什麼把柄,居然明目張膽要收編我的部隊。」

    劉婷也很不理解:「這恐怕就要問戴笠本人了。」

    事已至此,只能作罷。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陳子錕在樓下餐廳吃過了飯,上樓來到書房門口,忽然發覺書房裡面有動靜,他不動聲色,一手握住門把手,一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袖珍手槍,猛然開門進去,正看到燕青羽坐在自己位子上。

    「是你。」

    「是我,姐夫,你還真是槍不離身啊,「燕青羽笑道。

    「你這段時間跑哪兒去了,鬼鬼祟祟的,躲誰呢。」陳子錕收起了槍。

    燕青羽道:「說來話長,暫且不表,我來是給你送一樣東西的,你看仔細了。」說著拿出幾張照片遞過來。

    陳子錕接過一看,不禁心驚肉跳,這是一份翻拍版的手寫口供,內容可謂驚天動地。

    美國人意圖暗殺蔣委員長。

    這個計畫已經過期,本來預定在1944年3月蔣介石乘機訪問印度時下手,人為製造一起空難,專機飛越喜馬拉雅山時將發生意外,引擎停車,所有人跳傘,但降落傘全都做過手腳……

    更震驚的還在後面,蔣介石死後,美國人準備推出一個接替者來統率中國軍民配合美方進行對日作戰,而這個人,就是自己。

    陳子錕驚出一身冷汗來,腦子迅速轉動,這個時間點,正是蔣介石和史迪威關係最惡劣的時期,和羅斯福總統之間也頻臨決裂,美國人想除掉他,換一個能默契合作的人上台,便於利用中國的資源對日作戰,在邏輯上是行得通的。

    仔細回想,當時恰逢日本發動壹號作戰,國內告急,蔣介石便臨時取消了訪問印度的計畫,沒想到日本人無心之間竟然救了蔣介石的命。

    如今日本已經戰敗,美國也換了新總統,這個計畫自然廢止,但是東窗事發,自己雖然無辜,也必然深受其害。

    再往深處回憶,在美國時期,戰略情報局的人跟蹤自己,搜查自己的行李,想來也是這個龐大計畫的一部分,他們在考察、評估自己,甚至連授予美軍准將軍銜也是其中一環,製造出一個光輝燦爛的英雄人物,便於大家接受認可,充當中國的新領袖,美方的代言人。

    「這東西,從哪裡弄到的。」陳子錕手有些顫抖,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一旦洩漏,以蔣介石的心胸,自己必然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燕青羽道:「從戴笠的保險櫃裡弄到的,原件大概已經燒燬了。」

    陳子錕大驚:「戴笠之死,是你下的手。」

    燕青羽道:「我沒那麼大本事,我只不過使了個計策,讓他們自己內訌而已,戴老闆的死,這筆帳應該記在馬漢三頭上。」

    「軍統北平站的馬漢三,到底怎麼回事。」

    「馬漢三曾經叛變過,東窗事發,戴笠要執行家法把北平站一鍋端,我是打草樓兔子,順便撈到了這份情報,就給馬漢三送去了一份影印版,來個借刀殺人。」燕青羽笑的很滲人。

    陳子錕嘆息:「可憐戴笠搞了一輩子特務,最終還是死在暗殺之下,聖經裡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耍刀的必然死於刀下,一點不假……不過,這份情報究竟有幾個人看過。」

    燕青羽道:「這是最頂級的絕密,肯定知道的人沒幾個,戴笠親信的幾個人都在飛機上,一塊兒完蛋了,文件也燒燬了,姐夫你就放心吧。」

    陳子錕點點頭,他終於明白戴笠為什麼獅子大開口,要收編自己的部隊了,原來手上掌握了這個殺手鐧。

    忽然門開了,夏小青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盤水果,瞅見燕青羽一點也不吃驚:「就知道你小子來了。」

    燕青羽訕笑:「姐啊,您神機妙算,咋知道的。」

    夏小青道:「樓下狼狗蔫了吧唧的,八成是中了燕家獨門,你小子,做事總露馬腳。」

    燕青羽道:「還是姐姐您厲害,那啥,我沒別的事,就是來走個親戚。」

    夏小青道:「誰家走親戚爬窗戶翻牆頭,都光復了,你躲什麼,又不是真當了漢奸。」

    燕青羽道:「我有別的事,姐姐就別問了,都是老爺們的事情。」

    夏小青冷哼一聲,不再追究,只問他滄州老家情況怎麼樣。

    「嘖嘖,都好著呢,燕忌南當了縣保安團的團長,家裡重修了祖墳,連帶著把咱夏家的祖墳也修了,都好,姐姐您就放心吧。」

    「哦,那我就安心了,你們聊吧。」夏小青知道他們有正經事,便退了出去。

    燕青羽道:「姐夫,我這次來有一事相求,能不能送兩個人回日本。」

    陳子錕道:「是你那老朋友御竜王吧,好吧,看你面子,我就幫這個忙。」

    ……

    一週後,上海虹口碼頭,駛向大阪的輪船就要520小說了,船上滿載赴日進行軍艦接收、戰犯審判的軍人和法官,御竜王身穿國軍少校制服,和淺草珈代一起向燕青羽辭行。

    「青羽,這一別,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見,珍重。」御竜王張開雙臂,兩人用力擁抱,互相拍打著後背。

    汽笛長鳴,在催促旅客登船,御竜王提起皮箱正要出發,忽然淺草珈代說:「非常對不起,可是我決定留下。」

    御竜王似乎並不驚訝,看了看燕青羽,點點頭:「燕,好好照顧珈代。」

    輪船520小說了,燕青羽和淺草珈代在碼頭上不斷的揮手,直到輪船消失在天際,四月的上海,春暖花開,燕青羽的心卻格外寂寥,他和淺草珈代一起漫步在街頭,梧桐樹下投射著斑駁的陽光,路邊一家咖啡屋內,電唱機正播放著友誼地久天長。

    燕青羽忽然心中一動,讓淺草珈代先回家,自己走進了咖啡屋,在牆角的火車座上坐下,點了一杯拿鐵,閉上眼睛靜靜品味回憶。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女子坐到了他的對面。

    燕青羽眼睛都沒睜開,道:「你終於出現了。」

    來的是唐嫣,她淡淡一笑:「該來的總是要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之間的合作終於可以結束了。」

    燕青羽終於睜開眼睛:「哦。」

    唐嫣道:「你不要誤會,組織並沒有拋棄你,在抗日戰爭期間,你的情報讓我們減少許多損失,組織上給你記了功,你的級別也提高了,現在歸中央直屬,連我都要稱你一聲領導了。」

    燕青羽道:「哦。」

    「所以,現在我已經不適合做你的聯絡人,你的新聯繫人是……」唐嫣湊過來,在燕青羽耳畔輕輕說出一個名字來。

    燕青羽眼睛瞪大了:「他。」

    唐嫣滿意的笑了:「怎麼樣,組織對你還是很重視的吧。」

    ……

    四月,蘇軍撤出長春,東北民主聯軍隨即佔領長春,重慶《大公報》發表《可恥的長春之戰》社論,抨擊蘇聯以及中共,《新華日報》以《慶長春》的文章回擊,一週後,哈爾濱也被民主聯軍佔領。

    六月,江東省城,楓林路官邸內,陳子錕坐在客廳裡看報紙,小南趴在桌子上調著短波收音機,喇叭中傳來一個激昂的男聲,與中央電台糯甜的女聲播音截然不同。

    「下面播放兩篇解放日報社論,《美國應立即停止助長中國內戰》,《反對美國幫助屠殺東北人民》,請聽詳細內容……」

    小南正聽的入神,劉婷走過來關掉收音機:「還不做功課去。」

    「做完了,媽媽讓我聽聽嘛。」小南已經是十六歲高中生了,穿著網球鞋和短褲,眉清目秀,儼然一個帥哥胚子。

    劉婷道:「你還小,不要提早關心政治,你的任務是讀書學習,做工程師或者醫生、律師,教師。」

    小南道:「不,我要入伍,像爸爸和哥哥那樣當飛行員,開戰鬥機,開野馬戰鬥機。」

    劉婷沒好氣道:「家裡一大群穿軍裝的還不夠啊,不許,堅決不許。」

    陳子錕放下報紙道:「小南,過來,給爸爸說說,為什麼關心政治新聞。」

    小南道:「我們同學都關心,反飢餓,反內戰,是每一個青年的責任,當局發動內戰,不得人心,報紙廣播裡也儘是謊言,同學們都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所以我……」

    陳子錕道:「報紙和廣播都是宣傳手段,你聽了又有何用,關鍵還是要靠自己思考,用這兒。」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知道了,爸爸。」小南對父親還是很敬畏的,不敢強辯,不過看他眼神,分明不大服氣。

    傭人進來道:「老爺,徐先生來了。」

    有客人到,小南乖乖上樓去了,劉婷陪著陳子錕會見了黨員通訊局駐江東站主任徐庭戈。

    所謂黨員通訊局就是以前的中統,軍統改為國防部保密局,中統也調整成這個名字,徐庭戈搖身一變,從漢奸變成了接收大員,又變成中統骨幹,可見其人本事之大,手腕之高明。

    徐庭戈表現的很謙恭,客氣一番後拿出一張照片:「陳長官,可認識這個人。」

    陳子錕一看,這不是燕青羽的照片麼。

    「你找他作什麼。」

    「此人有共諜嫌疑。」徐庭戈煞有介事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8
第四十七章 小姨

    陳子錕不屑道:「燕青羽是我方情報人員,不是什麼共諜,你們搞錯了。」

    徐庭戈道:「沒錯,保密局方面確實承認他替我方工作,但他確實也替共產黨幹活,有個名詞叫雙面間諜,不知道陳長官可曾聽過。」

    陳子錕道:「燕青羽身處那個位置,自然要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虧你還是搞諜報的,這點道理都不懂,叫你們局長來和我談。」

    他說話毫無不客氣,因為兩者間地位差距實在太大,徐庭戈自然明白這一點,絲毫不敢擺出特務威風,反而諾諾連聲:「是,是,我就是來給您提個醒,沒別的意思。」

    陳子錕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卑職告退。」徐庭戈起身告辭,走到門口,陳子錕又叫住了他:「徐二,給你提個醒,低調點。」

    「是,是。」徐庭戈點頭哈腰,出門的時候將門輕輕帶上,嘴角微微翹起,似不屑,似怨恨,一閃而過。

    陳子錕站在窗口目送徐庭戈的汽車遠去,按了桌上的電鈴:「叫燕青羽到我辦公室來。」

    「共諜」燕青羽這段時間就住在楓林路官邸,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開著敞篷汽車拿著蔡司照相機到處遊玩拍照,聽到姐夫召喚,他穿著睡衣就下來了。

    「姐夫,啥事。」燕青羽睡眼惺忪。

    「剛才徐庭戈來了,要拿你。」

    「切,狗日的徐二,誰不知道他的底細,一個臭拉洋車的。」燕青羽翹著二郎腿坐下,拿起桌上的煙盒,忽然又想起什麼,嘿嘿笑道:「姐夫我可不是說你,你是英雄不問出處,他純粹是靠鑽營拍馬。」

    陳子錕並不在意這個,他說:「中統盯上你了,你小心一些,不要給我惹麻煩,知道麼。」

    燕青羽道:「得,你想讓我惹麻煩我還惹不了呢,過幾天我要回滄州,把婚事辦了。」

    陳子錕皺起眉頭:「你要結婚,和誰。」

    燕青羽忽然不好意思起來:「還能和誰,就是那個誰唄。」

    陳子錕知道他口中的「那個誰」正是日本女侍淺草珈代,這小女子平時低眉順眼,幹活麻利,家裡人都喜歡,不過總覺得她有些古怪。

    「你知道她的底細麼。」陳子錕關心了一句。

    燕青羽湊過來道:「知道,她不是一般人,是個……忍者。」

    陳子錕點點頭:「怪不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倆倒是登對,一對飛賊,罷了,我才不管你,你姐的意思呢。」

    燕青羽笑道:「我姐和你說的一樣,早放棄我了,反正就這樣吧,過兩天我就回滄州。」

    說著話,陳北進來了,船型帽,短空軍夾克,戴著蛤蟆墨鏡,陳子錕當即痛罵:「兔崽子,在屋裡還戴著墨鏡,你在家裡人面前耍什麼酷。」

    陳北趕緊摘下墨鏡,立正敬禮。

    「你來的正好,安排一下最近有沒有轉場的飛機,把你舅舅送到滄州去。」陳子錕道。

    陳北現在是國民黨空軍上尉,戰鬥機中隊長,部隊就駐紮在江東機場,他的性格隨父親,豪爽大方,人緣極好,又是宋美齡的乾兒子,在空軍裡威信極高,說話管用著呢。

    「三天後有一架運輸機去北平,騰兩個座位出來不是問題。」陳北當即答應。

    ……三日後,燕青羽帶著淺草珈代離開了楓林路官邸,陳子錕沒去送他,夏小青和陳北一道為他們送行,汽車開出官邸,後面就跟上一輛黑色政府牌照轎車,燕青羽看了一眼後視鏡道:「是中統的車。」

    陳北打個手勢,警衛車急剎車停下,攔住後面跟蹤車輛,不分青紅皂白,將車上兩人拖下來就打,特工人員急忙掏出證件:「誤會,自己人。」

    空軍士兵根本不吃這套,搶過證件撕成碎片,將二人暴打一頓,輪胎放氣,窗玻璃砸爛,揚長而去。

    倆特工鼻青臉腫,叫苦連天,也只能自認倒霉,中統已經不是當年的中統了,徐恩曾被委座撤職以後,這個機關就江河日下,再不能和軍統分庭抗禮,遇到空軍更是落了下風,這幫飛行員都是蔣夫人的心頭肉,誰也得罪不起。

    江東機場,燕青羽和淺草珈代上了一架塗著美軍機徽的c47運輸機,螺旋槳轉起,燕青羽伸手道別:「姐,幫我把東西藏好。」

    夏小青知道他說的是那一箱金子,道:「放心吧,藏好了。」

    飛機騰空而去,夏小青依依不捨離開了機場,陳北安排部下去送,他今天還有飛行訓練任務。

    陳北所在的戰鬥機中隊是空軍中的精銳力量,裝備最先進的美國p51野馬戰鬥機,機翼內六挺127毫米機關槍,火力猛烈,飛行造型先進,採用了最新式的氣泡式座艙,陳北的座機頭上描繪著一隻雄鷹,威風凜凜。

    戰鬥機起飛,在省城上空掠過,飛往江北靶場進行對地支援作戰訓練。

    省城中央大街上,幾個女中學生正並肩而行,忽然聽到空中的尖嘯聲,不禁抬頭觀看,一架戰機從耀眼的陽光中鑽出,低空掠過,座艙掀開,能看見坐在裡面的年輕飛行員。

    女學生們不約而同的尖叫起來,又蹦又跳,有幾個當場就做起了花痴夢;「哎呀,要是能找一個當飛行員的男朋友多好。」

    還有人說:「飛行員太搶手,我不敢奢望,能找一個地勤也行啊。」

    省城第一高級中學的女生劉媖正是這群女學生中的一員,她是劉婷最小的妹妹,長的和姐姐很像,膽子卻比姐姐大,她說:「同學們,不如咱們去機場玩吧。」

    這個大膽的提議正中大家下懷,反正是星期天沒啥事,四個女高學生拼錢叫了一輛三輪車,說說笑笑就奔機場去了。

    機場就在省城邊上,還是當初陳子錕當督軍的時候修建而成,如今經過整修,規模更大,設施更全,機場四周圍上了鐵絲網,大片的草地,野花爛漫,風景優美。

    停機坪上,一架架戰鷹蓄勢待發,每隔幾分鐘就有一架戰機起落,瀟灑的姿態令人心醉,這幫女學生站在機場邊上,手扶著鐵絲網嘰嘰喳喳個不停,警戒塔上的哨兵早就習慣了這種場景,管也不管。

    剛才掠過城市上空的那架野馬戰鬥機又飛回來了,女生們興奮不已,跳著腳揮手,飛行員看見了她們,也衝她們招招手,還做了一個飛吻的手勢。

    四個女生幸福的差點昏倒,然後開始爭執。

    「那個飛吻是給我的。」

    「不對,是給我的。」

    「得了吧,你那麼胖,都九十斤了。」

    少女們正在爭吵,忽然劉媖道:「看,他來了。」

    大家頓時住嘴,呆呆看著一輛吉普車從機場另一頭駛來,車上正是那名開野馬的飛行員,他頭戴船型帽,穿一件棕色皮夾克,戴著墨鏡,棱角分明的面孔帥的極致,跳下車來,身材偉岸挺拔,瀟灑到爆。

    「哎呀,救救我,我喘不過來氣了。」一個女生按著胸口說。

    「我也是,我暈了。」另一個女生道。

    但是當帥哥飛行員走到她們跟前時,四個女生都恢復了正常,眼巴巴看著飛行員,希望他能先搭理自己。

    站在她們面前的正是陳北,他笑呵呵道:「我在天上就看見你們了,不上學跑來做什麼。」

    一個女生搶答道:「今天禮拜天,不上課。」

    陳北笑著點點頭。

    另一個女生道:「我們來郊遊。」

    陳北又點點頭。

    第三個女生道:「我們來看飛機。」

    陳北笑道:「看見了吧。」

    大家都拚命點頭,小胸脯挺得老高。

    陳北忽然轉向劉媖,他覺得這個女生很面熟,兩條麻花辮,白上衣藍裙子,如同機場草坪上的一朵野花,雖然弱不經風,平凡無奇,卻能激起一股保護她的慾望。

    他看看地上,正好有一株野花,便摘下來,隔著鐵絲網遞過去:「送給你。」

    劉媖覺得臉滾燙,不由得低下頭去,不敢去接。

    另外三個女生520小說噴出火來,恨不得替她接了,心中那個著急啊。

    陳北的手就這樣伸著,過了一會,劉媖才羞答答的接了,聲音低的如同蚊子:「謝謝。」

    夕陽西下,哨兵的剪影如同雕塑,一架架戰機見證著這浪漫溫馨的一幕。

    陳北戴上墨鏡道:「想不想坐吉普車兜風。」

    「想。」女生們又跳了起來,除了劉媖,十七歲的少女還沒嘗過初戀的滋味,幸福來的太快了一些。

    「等著啊,我來接你們。」陳北轉身跳上吉普車,單手轉動方向盤,小吉普一溜煙奔著基地大門去了。

    「哎呀,開車的動作都這麼帥。」女生們陶醉到死。

    小吉普很快開來,陳北讓那三個女生坐在後排,伸手向劉媖,如同舞會上紳士邀請女士共舞那樣:「可以麼。」

    劉媖紅著臉將小手伸過去,陳北一把將她拉上汽車,坐在副駕駛位子上,自己跳上車,一踩油門,嘴裡怪叫著:「喲呵呵呵」

    吉普車絕塵而去。

    ……一直到晚上九點,劉媖才回家,小心翼翼的進門,老父親劉存仁沉著臉坐在太師椅上,飯桌上的飯菜紋絲未動,全家人為了等她,都沒吃飯。

    「說,上哪兒野去了。」劉存仁一拍桌子,怒喝道。

    劉媖心驚膽顫,顫巍巍道:「和……和幾個同學郊遊去了。」

    「哪幾個同學,報上名字。」

    「潘國欣、吳瑋娜,還有王小泉她們仨。」

    「哼,我明天到學校去問問你們老師,怎麼教育學生的,不成體統。」劉存仁依然暴怒。

    劉妻道:「算了,孩子這不是回來了麼,趕緊吃飯吧。」

    劉存仁道:「不許吃,餓她一頓,長個記性。」

    這頓晚飯劉媖沒吃,心裡卻美滋滋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哎呀,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但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沒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學校,這下完了,想再聯繫都沒門。

    第二天早上,劉媖早早起來,整理書包準備上學,早飯很豐盛,當娘的怕餓著孩子,多煮了兩個雞蛋。

    劉媖吃了早飯,帶著煮雞蛋上學去了,一上午心都沒安靜下來,不停地走神,另外三個女生也一樣,跟丟了魂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四個女生又聚在一起,回憶昨天的美好時光,忽然外面炸了窩,有人大喊:「有個飛虎隊在校門口。」

    四個女生對望一眼,拿起書包飛奔過去,省城高級中學的校門外,一輛空軍的吉普車正停著,英俊瀟灑的飛行員坐在車上,副駕駛位子上還放著一束鮮花。

    很明顯,他是來接某位女生放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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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情竇初開

    劉媖看到這副陣仗,深深低下了頭不敢過去,可是一群女學生起著哄把她推過去,一直來到吉普車邊,陳北拿起花束遞過去:「送給你。」

    劉媖害羞不敢接,旁邊女同學按捺不住幫她接過來,一群女生圍在吉普車邊嘰嘰喳喳,男同學們羨慕妒嫉恨,恨不得立刻參加空軍,也弄這麼一套拉風的行頭和吉普車,當上天之驕子。

    陳北戴上墨鏡,酷酷地伸出手:「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麼。」

    同學們頓時起鬨。

    劉媖說:「我中午不回家,在學校食堂吃飯。」

    陳北道:「我請你吃西餐。」

    不待劉媖答應,女生們就嚷道:「好啊好啊,我們也要一起去。」

    陳北豪爽無比:「ok,都去。」

    吉普車載著四個女生來到省城中央大街上最豪華的大上海西餐廳,玻璃轉門,霓虹燈,門口還有戴白手套的侍者,四個女生從來都來過這麼高級的場所,戰戰兢兢的不敢進去,陳北停好吉普車,帶著她們大搖大擺的進去,侍者畢恭畢敬幫他們開門,陳北賞了他一張大鈔,闊綽的作派讓小女生們傾心不已。

    據說大上海西餐廳的鄰班是個洋人,侍者們也都精通英語,因為經常出入於此的都是上流社會人士或者駐紮省城郊區的美國海軍陸戰隊軍官什麼的,總之這裡的檔次極高,花銷也是一般百姓無法承受的,若在平時,女生們連做夢也不敢進來,今天沾了劉媖的光,也開了一回洋葷。

    見貴客光臨,領班親自接待,陳北一口流利的正宗美國英語當場就把所有人震了,他很霸氣的幫女生們點了菜和甜品,又要了一瓶紅酒,一打冰鎮可口可樂。

    女生們都沒吃過正式西餐,看著刀叉手忙腳亂,侍者在一旁暗自冷笑,陳北瞅見了,將刀叉丟在一旁道:「拿幾雙筷子來。」

    侍者道:「抱歉,我們這兒是西餐廳,沒有筷子。」

    陳北刷的一聲抽出一張美鈔:「沒有,就去買。」

    侍者接了鈔票,顛顛去了。

    陳北笑道:「我在美國吃飯也不用刀叉,在飲食文化上,西方人落後於我怏怏大中華,筷子是最先進的餐具,別不信,你能用刀叉夾起豆子麼。」

    年輕的飛行員幽默風趣,妙語連珠,又不拘泥於各種禮節規矩,這幫小家碧玉被他的魅力折服的五體投地,恨不得當場嫁了。

    陳北忽然拿出一部照相機道:「我給你們拍照吧。」

    這年頭,只有照相館裡才有照相機,而且是那種體積龐大,用鎂粉發光的,如此小巧玲瓏的相機實在稀罕,女生們擺出姿勢,陳北啪啪的按動快門,尤其給劉媖多拍了幾張。

    吃完了大餐,陳北送她們回學校,劉媖忽然想起沒問他的名字,便道:「飛行員,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北道:「你們就叫我神雕吧,這是我在天空中的名字,對了,你們叫什麼。」

    幾個女生便將各自名字告訴了他。

    晚上劉媖回到家裡,父母正在談論最近省城的新聞,公立醫院的一個護士和駐軍飛行員談戀愛,被人家玩弄之後甩了,挺著大肚子投江自盡,一屍兩命。

    「這幫飛行員,都是吃美國面包的,生性風流,好端端的女孩子家就不該招惹,現在鬧出人命,警察也管不了,做父母的還不傷心死。」劉存仁是老學究式的人物,最看不慣這種事情,唉聲嘆氣,痛心疾首。

    劉媖慌了神,暗道和神雕的交往,絕對不能讓家裡人知道。

    轉眼暑假就到了,神雕再也沒有出現過,為此劉媖還拉著幾個要好的女生在學校門口等了好幾天,可是那輛吉普車始終沒有出現過。

    劉媖忍不住,悄悄來到郊外機場,可是她只知道一個代號,又怎麼找人,門崗士兵似乎早就見慣了這種來找後帳的女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父親的話迴響在耳畔,這幫飛行員都是花花公子,風流成性,或許他只是一時興起,逗我們這些女學生玩玩而已吧,事到如今,情竇初開的少女也只能這樣勸誡自己。

    漫長的暑假結束了,學校開學,劉媖也進入了最後一個學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季她將考入江東大學,成為劉家第二個女大學生。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從秋天變成了冬天,劉媖身上的白衣藍裙也變成了陰丹士林藍布棉裙,十二月初的一天,她背著書包慢慢往家走,梧桐樹的葉子落了滿地,一片蕭瑟,報童在大街上飛奔,嘴裡喊著國共於山東激戰的新聞。

    忽然一聲熟悉的剎車音,一輛吉普車在身畔停下,與夏天不同的是,吉普車的擋風玻璃抬了起來,雨篷遮了起來,相同的是,駕車的依然是英俊瀟灑的飛行員,神雕。

    陳北穿一件a2皮夾克,腳蹬皮靴,頭戴大簷帽,威風凜凜,嘴裡嚼著口香糖,略帶痞氣的搭訕道:「嘿,小姐,捎你一程吧。」

    劉媖心中一喜,卻撅起嘴,抱著書包往前走,嘴裡道:「我不認識你。」

    「哎,我是神雕啊,怎麼忘了,我請你吃過飯呢。」陳北輕踩油門,跟在後面。

    磨了半天,劉媖才上車,依然擺出氣鼓鼓的樣子,忽然她看到吉普車風擋上放著一張自己的照片,邊緣焦黑,似乎被燒過。

    「怎麼回事。」劉媖拿起照片,意識到了什麼。

    陳北駕著汽車,語氣平緩的說道:「六月底我所屬的部隊調往北方參戰,戰鬥激烈,每天要飛好幾個架次,支援地面作戰,解放軍,哦,就是以前的八路軍和新四軍,他們沒有空軍,也沒有高射炮,但是他們會用機關槍集中火力對空攔截,我飛行的時候,總把你的照片放在戰鬥機風擋上,有一次,機關槍打中了我的座機。」

    劉媖緊張無比:「你沒事吧。」

    陳北驕傲的一笑:「當然沒事,我飛回來了,不過飛機座艙著火,要不是我拚死保護,你的照片也要付之一炬。」

    劉媖道:「是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

    「星期六的晚上七點,我請你看電影,大華電影院,美國片《出水芙蓉》。」陳北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拿出一張電影票遞過去。

    劉媖不敢接:「我晚上要在家看英文書。」

    「書放在家裡又不會丟,電影不看可就沒了,美國原聲的哦,看了等於上三節英語課。」陳北蠱惑道。

    劉媖咬咬嘴唇,下定決心:「好吧,電影院門口見。」

    「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認路。」劉媖可不敢讓家裡人知道,自己和空軍飛行員交往。

    「這個給你。」陳北遞過來一包東西。

    劉媖打開一看,裡面都是英文包裝的口香糖和巧克力。

    「我不能要,太貴重了。」她說。

    「這有什麼,就是一些零食,你不要我扔了。」陳北作勢要扔,劉媖趕緊抓住:「好吧,我要。」

    距離胡同口還有一百多米,劉媖就從吉普車上下來了,和陳北道別,匆匆往家趕,進家門一看,三哥劉驍勇正陪父親說話呢,他一身筆挺軍裝,中校軍銜,倒也威風,不過比起神雕來,總覺得差點意思。

    「小媖,看見你哥,也不打個招呼。」劉存仁呵斥道。

    「三哥好。」劉媖趕緊問候,低頭道:「沒別的事我回屋看書了。」

    「小妹,我給你帶了糖。」劉驍勇最疼這個妹妹,還把她當小孩子看,帶了一包米花糖給她。

    「謝謝三哥。」劉媖拿著米花糖進屋了。

    劉驍勇道:「爹,小妹的學業怎麼樣。」

    劉存仁道:「明年看吧,能考上大學就上,考不上就找個人家嫁了,你大姐都四十歲的人了,到現在不結婚,不清不楚的,愁死個人,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動靜,老劉家要絕後啊。」

    劉驍勇道:「爹,你別急啊,再過兩年我就考慮。」

    劉存仁道:「算了,你軍務繁忙,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江北戰事如何。」

    劉驍勇道:「解放軍江北縱隊,那是老對手了,國軍雖然武器精良,又有空軍助戰,但屢戰屢敗,處於下風,不知什麼時候,就該派我們交警總隊上陣了。」

    劉存仁哀嘆:「國家不幸啊,打我記事起,這戰亂就沒斷過,八國聯軍,軍閥混戰,日本人,現在又是國共兩黨在打,中國什麼時候才能不打仗,不死人啊。」

    劉驍勇道:「看這個形勢,黨國的氣數沒幾年了。」

    劉存仁嚇一跳:「這話也就是在家裡說說,外面可不敢胡言亂語。」

    父子倆在堂屋討論國家大事,劉媖躺在閨房裡浮想聯翩,神雕竟然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戰鬥機裡,說明他心裡有我啊,不對,既然有我,出去幾個月就不會寫封信,又一想,或許軍營裡不讓寫信,抑或是信件被學校門房扣了,胡思亂想了一番,不知不覺睡著了。

    到了星期天,早早吃了晚飯,劉媖拿了一本英語書說:「爹,我和同學說好了去她家溫習功課。」

    劉存仁不疑有詐,道:「早點回來,外面冷。」

    劉媖戴了頂很可愛的絨線帽子,圍了一條長長的白圍巾,蹦蹦跳跳出門了,英語書裡夾著電影票,來到大華電影院門口,早已人潮湧動,出水芙蓉的大幅海報張貼在牆上,霓虹燈閃著光芒,熱鬧非常。

    七點半的電影就要開場了,可是神雕還沒出現,劉媖有些著急,又不想一個人進去看,就在門口苦等,等到電影結束,下一場開始,依然沒見到人影。

    十點鐘了,電影院外已經沒多少人了,冷風吹過,枯葉亂飛,劉媖在屋簷下瑟瑟發抖,撅著嘴心裡痛罵神雕,又放我鴿子,轉念一想,不會有緊急任務吧,算了,不等了,回家。

    路燈慘白,大街空曠,遠處傳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幾個人高馬大的美國兵拎著酒瓶子,搖搖晃晃的走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9
第四十九章 繳了美國兵的械

    美國海軍陸戰隊在省城駐紮了一個中隊,幫助訓練國軍士兵,這幫精力旺盛的大兵吃飽喝足就出來胡鬧,把省城的妓院都玩遍了還不夠,整天出沒於酒吧舞廳,喝酒鬧事調戲良家,無惡不作,臭名遠颺。

    這年頭,美國人就是爺,警察憲兵都管不得,由著他們猖狂,普通百姓惹不起躲得起,劉媖是老百姓家的孩子,耳濡目染的多了,自然知道厲害,她趕緊跑開,哪知道腳步聲卻吸引了那幾個大兵的目光,幾個傢伙嘿嘿一笑,尾隨而來。

    ……

    早在八點半的時候,劉存仁就開始焦躁起來,大冷天的又是晚上,小女兒去同學家怎麼還不回來,他放心不下,拿起棉袍子對老伴說:「我去找小媖。」

    老伴遞上棉帽子道:「你又不知道去哪個同學家,怎麼找。」

    劉存仁道:「我認識高級中學的楊老師,找到他就能找到小媖的同學。」

    省高級中學的楊樹根是一個年輕的男教師,北泰師範學院畢業,前年應聘到省中教國文,他沒結婚,就住在學校的宿舍裡。

    劉存仁來到學校,找到楊樹根,把來意說明,楊老師非常重視,道:「平時劉媖同學和其他三位女同學交往密切,應該是去她們家了,學校有家庭住址的存根,我查一下,陪你一起去找。」

    從教務科檔案櫃裡找到家庭住址,再一一找過去,耗費了不少時間,可是其他三位女同學均表示劉媖沒有到自家來過,這下劉存仁可抓狂了,帶著楊老師和三個女生浩浩蕩蕩來到自家,進門就問:「小媖回來了麼。」

    老伴道:「怎麼,還沒找到,這都九點半了,這死孩子跑哪兒野去了。」

    楊樹根道:「伯母你不要著急,大家分頭行動,四處去尋找,再把家裡人都發動起來,看看是不是到親戚家去了。」

    劉存仁道:「小媖她媽你在家裡守著,我去兵營找小勇,讓他幫著找,萬一出事也能壓得住。」

    忽然外面傳來停車的聲音,劉驍勇進門道:「咦,怎麼家裡這麼多人。」

    劉存仁道:「小勇你來的正好,你妹妹跑丟了。」把來龍去脈一說,劉驍勇急道:「大姑娘家的半夜亂跑什麼,現在世道又亂,這學校管的也太鬆了吧。」說著瞪向楊樹根。

    楊樹根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咱們不要無的放矢,把劉媖同學的來回路線分析一下。」

    劉驍勇道:「還分析什麼,趕緊滿大街找去,二姐,你去楓林路找大姐,讓她調動警察幫著找,我這就出去找人。」

    見事態鬧大,幾個女同學互相望,終於說了實話。

    「我們知道劉媖去哪兒了,她是去約會的。」

    「去哪兒約會,和誰。」劉驍勇520小說噴火了。

    「大華電影院,和一個空軍飛行員。」女生們怯怯的回答道,心裡都默念,劉媖啊劉媖,莫怪我們出賣你,實在是你玩的太過分了,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劉驍勇出門上車,急馳而去。

    與此同時,一架夜航戰鬥機在空軍基地降落。

    ……

    劉媖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疾走,不時回頭張望,四個美國大兵尾隨其後,不懷好意,她腦子裡充滿了恐懼,慌不擇路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等她爬起來,那四個美國兵已經到了跟前,將她團團圍住,四張高鼻凹眼的白人面孔在慘淡的路燈下如同鬼魅,濃烈的酒氣和白人身上的體臭撲鼻而來,劉媖嚇得瑟瑟發抖,喉頭如同被堵住一般,叫也叫不出聲。

    四個美國兵相視一笑,很默契的將劉媖抬起,走向路旁的巷口,一個下中班的工人師傅路過,壯著膽子喊了一聲,一個大兵當即拔出手槍,嚷嚷著將他恐嚇走。

    劉媖被抬進了巷口,體重不足九十斤的她在大兵手裡就如同一隻小雞崽,這是一條死胡同,兩邊都是圍牆,沒有路燈,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境所在。

    劉媖欲哭無淚,用英語哀求美國大兵放過自己,大兵們無動於衷,反而開始拋硬幣決定先後,最終一個體格魁梧如同巨熊的大兵拔了頭籌,正在解褲帶的時候,兩道雪亮的光柱射來,一聲怒吼:「住手。」

    來的是劉驍勇,他來不及熄火就跳下汽車衝了過來,伸手掏槍,可槍在武裝帶上,武裝帶擱在汽車裡了。

    一個美國兵迎上來,劈面就是一拳,劉驍勇閃身躲過,搶過他手中的酒瓶子,招呼在對方頭上,大兵搖搖晃晃倒了下去,另外三個見狀撲來,劉驍勇是正規軍校出身,沒練過武術,但實戰經驗豐富,是在前線和日本人肉搏,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漢子,單槍匹馬對付三個人高馬大的美國兵,依然不落下風。

    但是吃米面長大的中國人在體格上終歸不敵吃牛排長大的美國人,何況這三人中還有一個是拳擊高手,十幾個回合之後,劉驍勇被擊倒在地,大塊頭美國兵晃晃悠悠,拔出柯爾特手槍,掰開擊錘瞄準劉驍勇的腦袋,嘴裡咒罵著。

    一聲槍響,劉媖閉上了眼睛。

    沉重軀體倒地的聲音傳來,然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別動,誰敢動一根指頭,我就打爆他的腦袋。」

    這句話是用英語說的,來的是陳北,他從吉普車上跳下來,手中左輪槍冒著硝煙,快步走來,先確認劉媖的安全,又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大塊頭,肩膀中彈,性命無虞。

    兩個美國兵舉起雙手,身上沒有武器,陳北將手槍扔在地上,脫下皮夾克丟給劉媖,衝他倆勾勾手:「meon。」

    兩人撲了過來,陳北在體格和街頭鬥毆的經驗上都遠勝於對方,只兩個會合就輕鬆將對方ko,回頭一看,剛才倒在地上的中國軍人站在他面前,表情很古怪。

    「你就是那個飛行員。」劉驍勇問道。

    陳北點點頭。

    劉驍勇忽然一拳打來,陳北猝不及防被打個正著,倒退了幾步擺出架勢要開打,劉媖撲過來:「別打,是我哥哥。」

    陳北收了拳腳,從地上撿起手槍,向劉驍勇伸出右手,以示友好。

    劉驍勇不和他握手,惡狠狠道:「別打我妹妹的主意。」

    劉媖道:「哥,你說什麼呢。」

    陳北撓撓頭,正要解釋些什麼,一陣警笛響,巡夜的警察來了,這案子實在複雜,牽扯到美國兵、空軍,還有交警總隊的長官,警察不敢做主,請示在場軍銜最高的劉長官。

    劉驍勇道:「軍人犯法,警察自然無權過問,您幾位受累,幫忙把他們押到我們交警總隊的兵營裡去,我讓憲兵來處置。」

    此話正合警察們的心意,用銬子將四個美國兵銬起來,拉上汽車,押到城郊交警總隊駐地,陳北要帶劉媖去醫院檢查,劉驍勇卻道:「小媖,你是事主,也跟我走,還有空軍那小子,你有沒有膽子跟我到兵營走一趟。」

    陳北自然有這個膽子,開著吉普車跟在後面,犯罪現場則由警察保護起來。

    過了一會兒,劉存仁夫妻以及楊樹根和幾位同學也來到了現場,巷口裡站著警察,馬燈照耀下地面上有彈殼,有血跡,劉存仁當場腿就軟了,楊樹根卻比較鎮定,仔細詢問了警察現場發生過什麼,得知情況後陷入深深思索之中,悄然離開現場,來到附近一個有公用電話標誌的商舖門口,敲開門,花了五千塊法幣的高價(此時法幣已經大幅貶值,五千法幣不值一美金)打了幾個電話,其中一個電話,他說的是英文。

    不到十分鐘,淮江日報、江東時報,以及中央日報駐省城記者站的記者全都來到了現場,照相機閃個不停,警察被團團圍住,問長問短。

    ……

    美國海軍陸戰隊駐江東分遣隊有一個連的兵力,任務是幫中央軍訓練工兵,他們的兵營在89軍營地裡面,連長皮爾斯上尉是打過硫磺島戰役的老兵,一條來自德克薩斯的鐵血漢子,本來他已經睡下,卻被一個匿名電話驚醒,得知自己屬下的四名士兵,居然被中國軍隊擊傷並逮捕了。

    皮爾斯上尉立刻下令全連緊急集合,不到五分鐘,訓練有素的海軍陸戰隊小夥子們就集中在操場上,當然,不滿員,因為有一小半士兵在休假或者喝醉了。

    不過有八十名士兵也夠了,皮爾斯上尉讓他們帶上武器,頂上鋼盔,坐上吉普車,前往交警總隊的駐地要人。

    江東省武裝交通警察第一總隊的前身是江東抗日救國軍、國民革命軍江東軍校教導總隊、再往前還能追溯到北洋時代,就是江北第七混成旅,那可是歷史悠久的老部隊,江東最強的軍隊。

    兵營會議室裡,劉驍勇只穿著軍襯衣,正在痛打欺辱自家小妹的兩個美國兵,另外兩個小子幸運點,一個被酒瓶子開了瓢,一個被陳北打傷了肩膀,正在醫務室裡治療,暫時還沒享受過劉支隊長的拳腳按摩。

    打了一會兒,忽然值班軍官報告,一隊美國兵荷槍實彈殺到大營門口了。

    劉驍勇火冒三丈,大怒道:「現在不是1931年,這兒也不是瀋陽北大營,我們更不是孬種的東北軍,美國佬還他媽的來勁了,給我吹緊急集合號,開軍火庫。」

    劉驍勇是第一總隊的一名支隊長,相當於團長級別,他是1938年的江東陸軍學校畢業生,有資歷,有威望,將士們都服他,一聲令下,全體總動員,大門口架起了重機槍,迫擊炮就位,步兵們上了刺刀,就連倉庫裡最寶貴的家底子,四輛謝爾曼坦克也啟動熱車。

    會議室裡,劉媖看著陳北臉上的瘀痕,對他說:「其實我哥哥是好人,你別怪他。」

    陳北笑道:「我不怪他,他的性格挺像一個人的。」

    劉媖道:「誰。」

    陳北道:「像我爹年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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