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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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9
第七十章 遠征軍

    陳北從委員長官邸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個小時沒出來,也沒吃晚飯,陳子錕知道原因,便打發夏小青去開導兒子。

    夏小青進了房間,陳北呆坐窗前,面前擺著半瓶威士忌,酒氣熏天。

    兒子大了,和母親有些疏遠,再加上戰鬥任務頻繁,算起來陳北和母親夏小青之間的交流還沒有和乾娘宋美齡的交流多,但畢竟母子連心,陳北流淚道:「娘,我憋得慌。」

    夏小青道:「有啥事就說,娘替你做主。」

    陳北道:「麗莎死了,我知道她是絕不會自殺的,但似乎沒人在乎她的生死,就連乾娘也毫不在意,就像死的僅僅是一隻螞蟻,可那不是螞蟻啊,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夏小青道:「在達官貴人眼裡,百姓的性命正如螻蟻一般,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你涉世不深,很多事情還不懂啊。」

    陳北道:「乾娘自小接受的是美國式的教育,自由民主平等更是她經常掛在嘴邊的,可是今天的事情讓我感覺她很陌生,她優雅、體面,卻又殘酷無情,似乎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俯視萬民的皇后,而不是慈祥和藹的領袖夫人,這不是我心目中的乾娘。」

    夏小青道:「孩子,你和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你爹是關東老林子裡的土匪,,一身俠肝義膽,你打小跟娘四海漂泊,血管裡流的是江湖豪俠的血脈,最見不得老百姓被人欺負,娘懂你,那個勞什子的乾娘,以後少來往。」

    陳北點點頭:「我以後不會再去她那裡,不過……麗莎的死,總要有個說法才行,這案子蔣夫人不管,警察和法院更不會管,難道人就白死了不成。」

    夏小青冷笑道:「什麼狗屁警察局檢察廳,都是為有錢人開的,窮人想伸冤,只有靠自己一雙拳頭,他們不出頭,娘替你出頭。」

    陳北驚訝道:「娘,你要干啥。」

    夏小青道:「這幾天姓湯的派了一些人來咱家踩盤子,還當我不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娘行俠仗義闖蕩四方的時候,他們還玩泥巴呢,我早琢磨好了,來個先下手為強。」

    陳北道:「娘,你要殺人。」

    夏小青道:「不,娘不殺人,只放火,姓湯的做汽油生意,一把火點了狗日的油庫,讓他哭去。」

    陳北興奮無比:「娘,我也去。」

    夏小青道:「你人高馬大的,輕功不利索,別給娘添亂,你要是有心幫忙,給娘弄點趁手的傢伙,比如手榴彈什麼的。」

    陳北道:「手榴彈倒是有,可那玩意放火不專業啊,不如搞點白磷,弄幾個燃燒瓶,撂過去就是一片火海,撲都撲不滅,絕對好使。」

    「好,就這麼辦。」

    這母子倆醞釀大案,別人也沒閒著,林文靜找了弟弟文龍出馬,寫了一篇犀利無比的文章揭露某軍中高官倒賣軍用汽油的報導,化名發在重慶各大報紙上,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說湯恩伯。

    新華日報迅速轉載了文章,發社論對腐敗形勢表示擔憂,一時間唐恩同如坐針氈,也沒心思對付陳子錕了。

    三月初的一個夜晚,夏小青母子悄悄來到位於重慶市郊湯氏油料公司貨場,這兒戒備森嚴,高牆上插滿玻璃碴子,拉著鐵絲網,不知道還以為是監獄呢。

    這種高牆防一般毛賊還行,在滄州燕子門的輕功高手面前形同虛設,一身夜行衣的夏小青退後幾步,一提氣,蹭蹭就踩著牆壁上去了,撐在牆上看去,貨場裡汽油桶堆積如山,巡夜的人起碼三隊,都帶著狼狗,到處都是嚴禁火燭的警告字樣,防火措施嚴密,有消防水桶和各種器械工具,還有一個沙堆,是專門用來撲滅油火的。

    防守嚴密,極難下手,夏小青腦子迅速運轉著,想出一條計策來,跳下高牆對兒子耳語幾句,陳北不斷點頭,拿出早已預備好的燃燒瓶,拉開架勢投了進去,紐約揚基隊的專業投球手臂力過人,燃燒瓶劃著拋物線飛進貨場,落在空地上摔碎,煤油中的白磷遇空氣燃燒,登時一片火海。

    油料公司的值班員發現著火,急忙從各個方向趕來,大呼小叫救火,他們的經驗很豐富,這種火苗很難撲滅,必須要拿沙子來掩蓋才行。

    正手忙腳亂,第二枚,第三枚燃燒瓶呼嘯而至,又燃起熊熊烈火,好在距離汽油桶堆棧處還遠,引不起爆炸,但這已經讓值班人員窮於應付,一部分人忙著救火,一部分人衝出大門捉拿縱火者,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黑色人影悄悄進入了貨場。

    夏小青動作迅疾如靈貓,先在值班室裡拿了個臉盆,然後來到汽油桶堆棧處,擰開桶蓋接了一盆汽油,一邊走一邊倒油,倒到圍牆邊,丟下臉盆,擦著火柴丟過去,一條火線迅速向貨場中延伸。

    等值班人員發現危險,已經來不及了,貨場中堆棧了數百個汽油桶,一旦失火救無可救,因為那不是一般的火災,而是毀滅性的爆炸。

    湯氏油料公司貨場發生劇烈爆炸,火光熊熊半邊天幕都被映紅,夏小青和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臉上儘是行俠仗義之後的豪邁神情。

    娘倆回到家裡,只見高朋滿座,陳子錕容光煥發,正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美國將軍談笑風生,見兒子回來,介紹道:「小北,這位是你爹二十年的老朋友,約瑟夫史迪威中將,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馬上就要出任中緬印戰區司令官。」

    夏小青歷來不攙和這種場面,悄然上樓,陳北則立正敬禮,向長官問候,史迪威和他寒暄幾句,繼續和陳子錕聊天,陳北在旁陪坐,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大概是史迪威要舉薦父親做中國遠征軍的司令,率軍入緬協助英軍防禦日本,不由得心花怒放。

    ……

    當唐恩同趕到現場的時候,貨場已經燒成了白地,損失無可估量,倖存的值班員告訴他事發經過,氣得他面色慘白,身子晃了兩下,噴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身在前線的湯恩伯很快得到消息,更是咬牙切齒,肯定是陳子錕派人故意縱火,這官司就算打到委座前面也在所不惜。

    湯司令找個由頭飛回重慶,藉著向委員長匯報戰情的時機提到了自家兄弟的公司被人縱火一事,蔣介石表情淡漠,道:「現在重慶市面上汽油千金難求,你那個兄弟從哪兒搞來這麼多緊俏物資。」

    湯恩伯啞口無言。

    「好了,你回前線去吧,好好為黨國效力,不要胡思亂想。」蔣介石打發了湯恩伯,回到內室,把事情和宋美齡說了,道:「我看未必是陳子錕干的,到底是四十幾歲的人了,辦事不會如此孟浪,他那個兒子倒是個闖禍精。」

    宋美齡笑道:「是麼,那這孩子還真是調皮,回頭我教訓他,對了達令,我想幫他做個媒,你看詹妮特怎麼樣。」

    蔣介石猛搖頭:「不可,且不說陳子錕和孔祥熙不和,兩個孩子都是無法無天,要是湊到一起,還不把天捅個窟窿,絕對不可以。」

    宋美齡笑笑:「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湯恩伯悻悻而歸,找了幾個軍界朋友喝悶酒,酒意上來,信誓旦旦要宰了陳子錕出這口惡氣。

    「老湯,此事也就是在咱們幾個面前說說,千萬別宣揚出去,如今陳子錕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啊,你得罪不起的。」一人勸道。

    「怎麼說。」

    「中美英結盟,美國派了個將軍叫史迪威,擔任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這人是陳子錕的老朋友,關係鐵的很,上面有傳言,說要委任陳子錕為遠征軍的司令呢,這可是個肥差。」

    湯恩伯倒吸一口涼氣,陳子錕和美國人搭上關係,那自己真是惹不起了。

    與此同時,陳子錕家裡也是高朋滿座,一些平素不大來往的軍界高官紛紛帶著禮物登門拜訪,無非是想在遠征軍裡謀個職位。

    去年底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簽署後,重慶即編成中國遠征軍準備赴緬參戰,但第一路司令的人選未定,部隊倒是就位了,其中有陳子錕的老相識孫立人,這位稅警總團出身的將軍現在是陸軍新編三十八師的師長,薛斌也重披戰袍,靠孫立人的關係在三十八師當了個副團長。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史迪威力薦陳子錕的消息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但陳子錕本人卻不以為然,他太瞭解蔣介石了,遠征軍乃國軍精銳,怎會交給非嫡系的人選,自己越是和史迪威關係好,越是不可能當這個總司令。

    但送上門的禮物他還是照單全收,來者不拒,提出的要求更是滿口答應,反正兌現不了,若是一味拒之門外的話,怕是還要被人說架子大,眼界高。

    果然,最終第一路總司令的人選塵埃落定,並非陳子錕,而是衛立煌,實際擔任指揮任務的則是杜聿明,陳子錕連個副職也沒混上。

    遠征軍浩浩蕩盪開進緬甸,陳子錕悄然出走,潛回江北繼續抗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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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禮有節

    江北農村天高野闊一群農民正在田裡鋤草忽然一人站直了身子傾聽著天邊的動靜道:「日本飛機」

    戰爭已經進了第五個年頭就連最偏僻鄉村的農民也知道飛機的存在知道這玩意能在天上一口氣飛上千里地能撂下炸彈把房屋城牆炸的稀巴爛北泰機場駐紮有日本陸軍一個航空隊時常能看見飛機在天上訓練江北人早已見慣不驚了

    隨著沉悶的引擎轟鳴兩架飛機自西方飛來天上綻放白色的傘花農民們扶著鋤頭看西洋景一直目睹那個人落到地上才放下鋤頭從背上拽下老套筒嘩啦一聲推上子彈三面包抄過去

    跳傘的飛行員解著傘繩一口地道的南泰土話喊道:「老鄉別開槍自己人」

    「原來是的飛行員」幾個農民放低了槍口過去一看這人有些眼熟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其中一個農民認出了他:「哎喲是陳大帥您老人家啊」

    「是啊我又回來了」陳子錕爽朗笑道將白綢質地的降落傘送給了三個農民說拿回去給娃做身衣服吧農民們喜不自禁回家套車護送陳總司令到附近抗日救的駐地

    陳子錕駕臨江北救全體官兵精神為之一振此前他們的總司令陳啟麟率兵進攻八路軍被人包了餃子損失數千人馬連總司令都被俘虜了士氣跌到谷底

    軍事會議上蓋龍泉和陳壽向陳子錕報告了當時的情況陳啟麟初來乍到獨斷專權一心想把八路軍擠出江北剛開始連戰連捷還逼得八路軍一個營反水哪知道這都是人家的計謀不知不覺就被誘進了包圍圈連本帶利都給吐了出來自己也折進去了

    「你們怎麼不勸他」陳子錕道

    「沒辦法勸他有尚方寶劍啊」蓋龍泉嘆氣道

    「什麼尚方寶劍」

    「委座的手諭密令他全力剿-共誰敢不聽軍法從事」

    陳子錕點點頭:「啟麟在後方休息的久了不瞭解前方的狀況做事孟浪了些無妨替我聯絡武長青我會會他」

    蓋龍泉道:「不慌先給你接風洗塵」

    營地大擺宴席為陳總司令接風酒過三巡的時候八路軍的信使就到了送上武長青的親筆信說要三日後在苦水井與陳子錕會面

    眾人大驚總司令剛到怎麼八路軍就得到信兒了這也太神速了吧怪不得打敗仗莫非出了內奸

    陳子錕寫了回信讓信使帶走召集重要干部開會陳壽蓋龍泉兩位大將還有雙喜、劉驍勇這些中堅力量都到場

    陳子錕說:「各位隊伍裡可能有八路軍的探子以後都長個心眼留意著點」

    大家互相看看都心事重重的點著頭

    劉驍勇的眼神坦蕩不動聲色

    ……

    三日後苦水井外彩旗招展春風拂面八路軍大青山支隊司令員在村口親自迎接陳子錕雙方剛打過一場硬仗自然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仔細觀察的話警衛員們腰間的盒子炮機頭都是張開的隨時可以拔出來射擊

    武長青一襲土布軍裝腰扎牛皮帶掛著一把勃朗寧小手槍大手一伸:「陳總司令請」

    陳子錕笑道:「武支隊長稱呼錯了我不是什麼總司令只是個退役軍人而已今天是來見老朋友的不必擺這麼大陣仗」

    武長青正色道:「江北抗日救乃閣下一手建立我們八路軍只認陳總司令重慶的委任我們反倒不認了」

    陳子錕點點頭隱隱能猜出武長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進了村子打穀場上八路軍特務連隊列齊整的接受檢閱一水的草綠軍裝打著綁腿背著刺刀閃亮的三八大蓋腰裡挎著四顆木柄手榴彈精神抖擻裝備精良和剛來江北那陣的叫花子形象大相逕庭

    站在隊伍前頭的正是趙子銘跑步上前敬禮:「支隊長部隊集合完畢請您檢閱」

    武長青很隨意的回了一個禮:「稍息」

    陳子錕不禁怒火中燒八路軍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前年還是到處撿子彈殼的窮鬼現在兵強馬壯已經可以和自己的部隊分庭抗禮把趙子銘拐走不算還把陳啟麟俘虜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支隊長貴軍發展迅猛令人驚嘆啊」陳子錕冷聲道

    武長青坦然一笑:「隊伍是在戰鬥中發展壯大的不打仗就沒有發展不信你可以看看江南那幾支所謂的抗日隊伍游擊游擊游而不擊只顧著欺負老百姓和友軍搞摩擦到現在人馬越來越少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這個道理」

    陳子錕道:「話說的漂亮想當初在南泰城下我一句話就能滅了你們是我太心慈手軟結果養虎為患倒把我們抗日救給害了」

    武長青道:「陳總司令當初與我部劃地而治給我們留出生存空間我部一直感激在心可是年初陳啟麟就任貴部司令長官以來蓄意破壞和平共處多次發起挑釁我部為顧全大局本著退避三舍的原則不予還擊可是陳啟麟卻以為這是我們軟弱的表現更加肆無忌憚的發起進攻我部忍無可忍奮起還擊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請問總司令若是您面對這種進攻會如何處之」

    陳子錕見他說的有禮有節也不好發作只能道:「那你們準備如何發落陳啟麟」

    武長青道:「聽說陳啟麟將軍是總司令的故交我們看您的面子自然不會難為他和弟兄們一直好吃好喝招待著但不敢輕易放了不然放虎歸山我們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現在總司令回來了自然要放他們回去來人吶」

    「有」趙子銘高聲應道

    「把朋友們請出來吧」武長青淡淡道

    特務連士兵從村子裡押出一隊俘虜足有幾百人都穿著抗日救的制服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子但臉色尚好看來沒餓著

    陳啟麟走在隊伍前列領子上綴著將星風紀扣嚴嚴實實依然保持著黃埔學生的風範

    俘虜們在特務連的口令聲中立正列隊排成五隊鴉雀無聲陳啟麟噗通跪倒:「大哥我對不起你」

    陳子錕道:「回去再說多謝了武支隊長」

    「且慢」

    「哦武支隊長還有和指教」

    「貴部的武器彈藥還請查收」

    武長青又一擺手特務連將繳獲的幾百支步槍幾十挺輕重機槍擲彈筒迫擊炮都抬了上來還有幾十箱子沒開封的彈藥

    「這些都是繳獲的武器彈藥現在原封不動的奉還希望貴部在陳總司令的領導下只打日寇不搞摩擦國共合作共同抗日」武長青真摯的說道

    陳子錕點點頭:「我會的」

    「那就後會有期了「武長青翻身上馬急馳而去八路軍特務連也列隊離開全面撤離摩擦後佔領的抗日救地盤

    八路軍搞了這一手讓大夥兒有脾氣都發不出來抗日救的老底子都是江湖人士最講究一個義字武長青以德服人事情辦的沒地方挑理大家不服也得服

    回到駐地陳子錕問陳啟麟被俘這段時間都幹了些什麼

    陳啟麟道:「吃飯睡覺政治學習八路給我們分班講課佃戶出身的一個班土匪出身的一個班軍官一個班學的都是階級劃分那一套」

    「有什麼收穫」

    「有蠱惑人心的本事太大了俘虜了兩千多人一多半都跟了八路願意回來的只有六百人政治思想工作我黨始終不及他們啊」

    陳子錕道:「明白了就算回來這六百人裡面估計也攙了沙子以後我軍再有什麼行動怕是瞞不過八路了」

    陳啟麟道:「要嚴查一個一個的過一定要把埋的釘子挖出來不然以後就算打走了日本人咱們的日子也沒法過」

    陳子錕苦笑一聲:「你覺得有用麼」

    此事就這樣作罷陳啟麟名義上還是江北抗日救的總司令但事實上大權卻掌握在陳子錕手裡國共相安無事日本人窩在北泰和南泰城裡輕易不出城三方和平共處靜待戰爭結束

    江北鄉下閉塞想看報紙都難幸虧陳子錕帶了一部收音機可以收聽中央社的消息東南亞戰事吃緊中國遠征軍已經進入緬甸與日軍激戰於境外這是甲午戰爭以來中隊首次出國用兵而且是和英美軍隊並肩作戰意義非常重大不能親身參與真是遺憾之極

    四月中旬的一天夜裡陳子錕正在睡覺忽然聽到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聲應該是重型轟炸機的發出的聲音驚得他一骨碌爬起來衝到院子裡正看到一架雙引擎轟炸機在月光下低空飛行似乎就要擦著樹梢

    轟炸機的機翼上涂的不是日軍的旭日徽也不是青天白日而是美國陸軍航空兵的紅心雙翼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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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B25轟炸機

    美軍轟炸機竟然出現在中國內地,一時間陳子錕驚詫萬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大呼:「警衛連集合,救人。」

    飛機擦著樹梢飛行,一邊引擎已經停轉,分明是要迫降,江北鄉下是大片的高粱地,可做迫降緩衝,不過引發火災的話,機上人員定然危險。

    警衛連緊急出動,向飛機飛行方向奔去,片刻後一聲巨響,飛機著落了,巨大的慣性推動飛機在高粱地上滑行,瞬間摧毀無數青紗帳。

    士兵們奔過去一看,飛機頭拱起一片泥土,螺旋槳空轉幾圈停下了,檢查機艙,空無一人,四下里搜索,忽然青紗帳裡響起槍聲,士兵們全都趴下,拉動槍栓瞄準槍聲響起的方向,大聲叫罵呵斥。

    過了一會,四個洋人飛行員舉著手出來了,為首一人手裡揚著白手絹,用英語唸唸叨叨說著什麼,士兵們不懂英語,將他們按在地上,搜出身上的配槍,又在青紗帳裡搜了一遍,抬出一個受傷的傢伙。

    五個飛行員被押進了陳子錕的司令部,這是一個不起眼的農家小院,陳子錕穿著粗布棉袍,紮著綁腿,腰裡別著盒子炮,大禿頭鋥亮,下巴上留著長長的鬍子,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接見了這些天上來的朋友。

    為首一個飛行員的皮夾克上綴著上尉軍銜,他努力的嘗試著用手勢和蹩腳無比的中文告訴這些土匪,自己是美國人,是來幫你們打日本的,請給我們食物和幫助,帶我們去中國軍隊的防區。

    「威廉姆,他們聽不懂你的話,還是省省力氣吧。」受傷的少尉有氣無力的說道。

    「你叫威廉姆,你們隸屬於那支部隊,指揮官是誰,執行的什麼任務。」坐在太師椅上的禿頭匪首一邊抽著小煙袋,一邊用流利無比的美國東部口音問道。

    飛行員們面面相覷,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土得掉渣的中國老漢的英語水平和措辭,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先生,我們是美國陸軍航空兵第十七轟炸機大隊的士兵,指揮官是杜利特中校,我們剛轟炸完東京。」威廉姆上尉結結巴巴的答道,「順便問一句,您的英語是在哪兒學的。」

    「美國,孩子,我去過美國。」陳子錕道,招呼部下:「小的們,給他們弄點吃的,最好來點酒,再把軍醫找來,給這位少尉看看他的腿。」

    能有個懂英語的人在,飛行員們緊張的心情終於鬆弛下來,勤務兵拿來雞蛋烙饃和鹹菜,還有一罈子白酒,招待這些洋人,小夥子顯然是餓壞了,狼吞虎嚥,說這種餡餅真好吃,就是中國白酒的味道太烈了,降不住。

    陳子錕道:「你們是從哪兒起飛的,這種轟炸機我以前沒見過。」

    威廉姆上尉道:「事實上我們是在航空母艦上起飛的,我們的飛機是新型的b25轟炸機,先生,您也懂飛機。」

    「懂一點,我可以去看一下飛機麼。」陳子錕道。

    「當然可以,指揮官先生。」

    一行人來到飛機迫降處,警衛連已經在附近布了崗哨,東方破曉,草葉上沾滿晨露,一架灰綠色的中型雙引擎轟炸機靜靜停在高粱地裡,一隻喜鵲站在機頭玻璃罩上歡快的鳴叫著。

    陳子錕檢查了引擎的外觀,又爬進駕駛艙擺弄一番,道:「無線電打壞了,汽油也耗盡了,怕是飛不回去了。」

    威廉姆聳聳肩道:「指揮官,我們本來就沒打算飛回去,這是一次單程轟炸,為了報復日本鬼子偷襲珍珠港,我們都是志願參加這次任務的。」

    陳子錕道:「這麼好的飛機就不要了,你們美國人真是財大氣粗,你確定要放棄它。」

    「是的閣下,我們沒有能力挽救它了,等等,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們不要,我就要了。」陳子錕道。

    「你是說,可以讓它起飛。」威廉姆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我可沒說,這裡沒有機械師,沒有520小說空燃油和跑道,飛不起來的,我只是想把引擎拆了當發電機,把機槍拆了架在騾車上當坦克,這些鋁皮,想必農民們也很喜歡。」

    正說著,一架日本偵察機從天上飛過,游擊隊員們急忙臥倒,洋人飛行員卻不以為然,這麼大的轟炸機停在地面上,根本躲不過偵察機的眼睛。

    「指揮官閣下,恐怕你得趕緊送我們到安全的地方,這架飛機隨便你處置吧。」日本偵察機的出現讓威廉姆上尉有些不安起來。

    「沒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陳子錕道,他望著天上的日本飛機若有所思。

    得知轟炸日本的元兇之一在江北迫降,日軍大本營發下嚴令,務必俘虜美軍飛行員,如能繳獲完整的轟炸機就是大功一件,北泰駐軍緊急出擊,以坦克開道,裝甲車壓陣,大隊步兵傾巢出動,殺氣騰騰奔著南泰就過來了。

    敵人來勢洶洶,游擊隊不敢硬抗,匆匆後撤,日軍的目標在於飛機,得手後徵用了幾百個當地百姓,把青紗帳全鏟了,從北泰調來壓路機,平了一條五百米的跑道出來,一架輕型飛機著陸,下來幾個穿白大褂戴眼鏡的傢伙,圍著飛機指指點點,滿嘴喲西。

    這是美國新式轟炸機,能成功俘獲一架完整飛機,對日本的航空事業有莫大的幫助,這些人是專程從本土飛來的航空專家,看了飛機後都讚不絕口,向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發電,要求將b25弄回本土去研究。

    北泰駐軍全力配合,運來航空燃油上百桶,幾個借調來的重爆機飛行員爬上爬下鼓搗著,終於將b25發動起來,引擎噴出一股藍煙,輕快的轉動起來,飛行員和專家們都欣喜的振臂高呼:「半載。」

    忽然槍聲四起,游擊隊發起了進攻,野戰機場周圍,抗日救國軍的炮兵用迫擊炮和擲彈筒猛烈轟擊外圍守衛日軍,足足一個大隊的皇軍臨危不懼,奮起反擊,坦克和裝甲車也噴出了火蛇,戰鬥非常激烈。

    威廉姆和他的機組成員趴在掩體裡,緊張的看著游擊隊戰鬥,問陳子錕:「指揮官,你們能打敗日本人麼。」

    陳子錕道:「不能。」

    飛行員們面面相覷。

    「但有人可以。」陳子錕指指天上。

    一隊p40戰鬥機從天邊俯衝過來,機頭上塗著鯊魚嘴,血紅的大嘴和白森森的獠牙歷歷在目,機翼下的機關槍噴出火龍,如同割麥子一般將日軍成片的放倒,薄皮大餡的豆式坦克更是重點照顧目標,被亂槍打成了篩子。

    威廉姆等人興奮的跳了起來,衝天上的同行挑起大拇指。

    「小的們,該你們上了。」陳子錕一聲令下,上千游擊隊發起了總攻,漫山遍野全是人,聲威震天,第四師團的皇軍們拚死抵抗,怎料被他們抓來修跑道的民夫突然暴起,搶了槍支在背後搗亂。

    航空專家和飛行員急忙爬進b25,手忙腳亂發動引擎,誰也沒看到一個民夫打扮的傢伙爬了進來,舉起盒子炮就是一通掃,當場將專家打死在駕駛艙裡。

    一番激戰後,日軍倉皇撤走,游擊隊網開一面,放他們走了,b25依然靜靜停在跑道上,陳子錕這才率領威廉姆等人來到機場,做了個有請的手勢:「孩子們,可以飛了。」

    威廉姆欣喜萬分,爬上駕駛艙檢查一番,愁眉苦臉道:「這兒似乎發生了一場戰鬥,陀螺儀被打壞了,沒有航圖,我的副駕駛又受了傷,怕是很難飛到重慶。」

    陳子錕略一思忖,道:「我來。」將小煙袋別在腰裡,爬進駕駛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嫻熟無比的打開各種開關。

    「指揮官閣下,您連飛機也會開。」威廉姆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孩子,我駕駛b17轟炸日本本土的時候,恐怕你們連日本在哪個大洲都不知道呢。」陳子錕微笑道。

    「您,您到底是誰。」威廉姆結結巴巴道。

    「我叫陳子錕,中國陸軍退役上將。」

    「哦,上帝,我早就說了,他一定是個將軍。」躺在擔架上的少尉副駕駛興奮地嚷道。

    「好了,孩子們,日本人已經免費替我們修好了跑道,加滿了汽油,我們現在可以起飛了。」陳子錕說道,伸頭對窗外的雙喜道:「我去一趟重慶,明兒就回來。」

    雙喜擺手道:「慢點飛,一路順風。」

    飛機緩緩滑行起來,迎著朝霞起飛,在空中盤旋三圈後,向西飛行,直奔重慶而去。

    四架飛虎隊戰鬥機呼嘯而至,擔任520小說任務。

    ……

    重慶白市驛空軍基地,人頭攢動,鮮花如海,都是來迎接傳奇的威廉姆機組的人,有軍政高官,美國友人,還有大批青年男女學生和媒體記者。

    轟炸機在飛虎隊的護送下降落在跑道上,記者們端起了照相機,女學生們準備好了花束,一起湧到飛機旁,舷梯放下,先下來的不是英俊瀟灑的美軍飛行員,而是一個穿著粗布棉袍,腰裡別著旱菸袋的禿腦袋中年農民,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29
第三章 這就是敵後

    重慶新聞界的記者們對這位農民並不陌生,他正是一直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陳子錕上將,聽說他最近離開重慶偃旗息鼓了,沒想到沉寂了不到兩個月,有一次成為新聞焦點人物。

    陳子錕站在機艙口揮手致意,他身材高大,劍眉星目,五綹長髯飄飄,真有關岳之風,下面鎂光燈閃成一片,老陳擺足了造型才下來,頓時一群記者圍了上來,拿著紙筆嘈雜無比的提著各種問題。

    「請採訪真正的銀英雄們,我只是搭個便機。」陳子錕一句話就把記者們轟走了,只剩下一位美國女記者。

    「嗨,你好麼。」紐約時報的凱瑟琳斯坦利微笑著向她的老朋友伸出了手。

    「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陳子錕熱情地和凱瑟琳擁抱,兩眼卻四下尋找。

    「別看了,你女兒還在美國讀書,和我的伊麗莎白一起,倒是老肖恩也來了中國,不久你就能見到他。」凱瑟琳道。

    老友重聚,陳子錕很高興,問凱瑟琳是怎麼到中國來的,打算住到什麼時候。

    「我們是從印度飛過來的,你知道,飛越喜馬拉雅山是一件很艱險的事情,差點死在那兒,不說了,晚上見到老肖恩,咱們聊個通宵。」凱瑟琳道。

    當晚,重慶舉辦慶功會,為凱旋的飛行員們接風洗塵,此前已經陸續有幾個機組的乘員抵達重慶,但仍有不少人落在敵佔區至今生死未卜。

    席間陳子錕依然穿著他的農民行頭,坐在一幫軍裝筆挺西裝革履的貴賓中顯得極為扎眼。

    老肖恩頭髮全白了,但精神依然矍鑠,他說自己帶了全套手術設備來,要到前線去給傷員們治療,陳子錕和他相談甚歡,凱瑟琳時不時插嘴兩句。

    「陳,為什麼你把頭髮剃光了。」

    「為了防止生蝨子,就是一種寄生蟲,敵後條件艱苦,必須這樣。」

    「那為什麼你卻留著長鬍子,難道蝨子無法在鬍鬚裡生活。」

    「這個……」

    老肖恩哈哈一笑:「我是身經百戰的,北非南美西亞都去過,中國內地的環境再差也差不過沙漠和雨林,孩子,你別想阻攔我,我決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

    正說著,杜利特中校端著杯子過來,和陳子錕攀談起來,得知陳子錕乃是西點畢業,他大為驚訝,兩人都是航空愛好者,共同話題很多,談的很是投機。

    忽然門口傳來喊聲:「蔣委員長到。」

    一身戎裝的蔣介石在高官們的簇擁下來到會場,發表重要講話。

    陳子錕低聲道:「搞的很隆重嘛,委座親自出席。」

    凱瑟琳道:「因為中國戰場需要一場勝利來激勵人心,緬甸戰役打敗了,中國遠征軍損失了六萬人,英軍也死傷慘重,一架從敵佔區安全歸來的轟炸機是最好的宣傳工具。」

    陳子錕大驚,因為薛斌就在遠征軍裡,他詢問緬甸戰況細節,凱瑟琳卻語焉不詳,因為具體情況她也不清楚。

    「你的朋友是在哪個師。」

    「新編三十八師,孫立人將軍的部隊。」

    「哦,那還好,孫將軍率部和史迪威一起退入印度,部隊保存的比較完整,如果是戴安瀾將軍的部下就很難說了,他們撤入緬北茫茫群山,生死難料啊。」

    陳子錕嘆息:「國軍精銳,為了救援友邦就這麼犧牲了,壯哉啊。」

    肖恩冷笑:「孩子,如果你知道英國人的做法,恐怕不會稱他們為友邦了。」

    「此話怎講。」

    「英國人一貫自私而高傲,他們打得一團糟,本來是保衛緬甸的戰役,卻變成掩護英國人逃跑的戰鬥,這些自私自利的膽小鬼,簡直愧對他們的祖先。」

    老肖恩憤憤然,因為當時他就在緬甸,親眼目睹了英軍的拙劣表現。

    凱瑟琳道:「不能這樣說,英國施行先歐後亞的政策,根本就沒有保衛緬甸的決心,我想必要時候他們連印度都會放棄,畢竟英國本土正面臨納粹的威脅,那才是英國人最關注的事情。」

    老肖恩便不再說英國人的壞話,轉而評價起中國遠征軍來,說這是他見過最優秀的士兵,吃苦耐勞不怕死,如果配備精良武器的話,能把日本人操出屎來。

    「他們骨瘦如柴,但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他們憨厚樂觀,能吃飽就覺得很滿足,他們裝備極差,沒有合身的軍裝,輕機槍數量很少,重武器更是缺乏,但這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象騾子一樣吃苦耐勞堅忍不拔……」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根本沒聽台上蔣介石的演講,掌聲響起,委座講完話了,笑容滿面走過來,和杜利特親切握手,又問陳子錕:「子錕,你怎麼穿成這樣。」

    陳子錕不卑不亢道:「我一介平民,難道不該穿老百姓的衣服麼。」

    委員長和藹的笑笑,沒說什麼。

    晚會結束後,蔣介石回到官邸,對對宋美齡道:「這個陳昆吾,在將我的軍呢。」

    宋美齡道:「年富力強的不明不白被退役,任誰也不會心甘情願,我看子錕鬧點意見是好事,若是不聲不響的,那就是懷了異心,反而危險。」

    蔣介石道:「再觀察他一段時間,酌情予以復職。

    ……

    深夜,重慶白市驛機場,一架沒有任何塗裝的dc3被拖出了機庫,機械師們忙碌著進行最後的改裝和檢修,陳子錕蹲在一旁叼著他的小煙袋吧嗒吧嗒抽著,滿意的看著自己的飛機重上戰場。

    他在重慶連24小時都沒待到,就要返回江北,而且要大模大樣開飛機回去,要不然都對不起日本人幫自己修的野戰機場。

    重慶黑市上最緊俏的就是汽油,很多富貴人家的汽車都舍不得開出來,就是因為汽油實在難買,中國不產油,每一桶汽油都是從印度千里迢迢運來的,寶貴程度可想而知,如今擁有汽車並不能代表身份,有實力把汽車開出去才叫真牛逼。

    而陳子錕的這架私人飛機喝起汽油來抵得上幾十輛汽車,寶貴的汽油卻不要錢一般往裡猛灌,空軍上下誰不敬佩這位傳奇英雄,別看他退出現役了,只要一聲招呼,別管是拉私活還是加油檢修,就是調動飛虎隊轟炸個縣城什麼的,都輕而易舉。

    一輛吉普車急速開來,車上跳來的竟然是老肖恩和凱瑟琳,兩人都是旅行打扮,背著醫藥箱和照相機,站在了陳子錕的面前。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陳子錕已經隱隱意識到不妙。

    「當然是去江北,去你戰鬥的地方。」老肖恩道。

    陳子錕轉向凱瑟琳:「你呢,不會也去吧。」

    「當然,我需要第一手的採訪資料,報社沒有合適的人選,只好親自出馬了,怎麼,不歡迎麼。」凱瑟琳道,舉起照相機,以飛機為背景:「笑一個。」

    陳子錕立刻配合的擺了個自以為很威風的姿勢,背景是夜幕下的運輸機,電焊的弧光在閃爍,那是工人在銲接防禦輕武器射擊的鋼板。

    dc3在午夜起飛,經過三個小時的夜航抵達江北上空,地面上燃起三堆篝火引導飛機降落,運輸機在野戰機場的跑道上顛簸了一陣,終於停穩,一隊士兵奔過來,忙著將飛機上的東西搬下來,除了老肖恩的醫療器械和藥品外,就是陳子錕搞來的炸藥、引信等軍用物資。

    一輛騾車載著大家前往駐地,司令部設在村子裡,離得老遠就聽見密集的犬吠聲,黑暗中有手電光若隱若現,騾車上的人也以手電回覆暗號,緊張氛圍提醒來自大洋彼岸的客人,這裡已經是敵後了。

    陳子錕的司令部就是一處普通的民居,門口連崗哨都沒有,只趴著一條警惕的黃狗,看見有人來,一骨碌爬起來搖著尾巴迎上去,熱情的試圖舔每個人,凱瑟琳很願意接受它的這種友好,立刻被陳子錕阻止:「別讓它舔你,旺財是吃屎長大的。」

    凱瑟琳急忙縮回了手,道:「你們的軍犬難道就是用糞便來喂養的麼。」

    趕車把式道:「也就是旺財了,是咱司司令部的狗,能趕得上熱屎吃,別家的狗吃屎的份都沒有。」

    凱瑟琳低聲道:「哦,我的上帝。」扭頭乾嘔。

    進了大門,只見門房裡趴著一頭巨大的黑熊,而且沒有鐵鏈子拴著,一雙小眼睛半睜著,懶洋洋看著客人們。

    凱瑟琳下意識的退後半步,躲在陳子錕身後。

    「別怕,這是陳大壯,炮兵連的中士。」

    「什麼。」

    「大壯以前是我家養的寵物,現在是一名游擊隊員,作戰非常勇敢,就是太貪吃,還喜歡抽菸喝啤酒,如果不是這些缺點,早就升上士了。」陳子錕一邊走一邊介紹。

    「門口那條狗什麼軍銜。」

    「旺財沒有軍籍,只是一條自帶乾糧的狗而已。」

    進陳子錕讓人把廂房整理出來給客人暫住,又安排了一些吃食來填飢腸轆轆的肚子,江北特色的雞蛋烙饃,高粱米飯,大蔥蘸醬,還有一壺小酒,往桌上一擺,旺財和大壯就循著香味過來了。

    老肖恩只喝酒就行,凱瑟琳也不餓,把食物分給了旺財和大壯,看它們津津有味的吃著,嗅著空氣裡青草晨露和肥料的味道,踩著腳下的泥土,看著極具中國特色的飛簷,感慨道:「這就是敵後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0
第四章 戰地記者

    老肖恩和凱瑟琳就這樣在江北住了下來,可他們渴望見到的戰鬥場面並沒有出現,一切都像一九三七年之前那樣平靜,農民們耕作、休息、進城趕集,日復一日的過著他們的田園生活。

    因為沒有戰鬥,所以沒有傷員,老肖恩一身戰地醫生的本事沒處使,只能給當地農民看病,凱瑟琳倒是採訪了許多游擊戰士和平民百姓,獲取了不少第一手的資料。

    凱瑟琳問陳子錕,為什麼會和日軍保持默契,互不侵犯。

    「不是默契,是雙方都沒有實力改變現狀,也就是所謂的戰略相持階段。」陳子錕作出解釋,「我軍雖有能力收復大城市,但是守不住,日軍亦有能力集中兵力掃蕩,逼我們進山,但他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守住廣大農村,目前的局面是無數次流血犧牲換來的,是雙方都很無奈的一種平衡。」

    「但是,畢竟是敵對雙方,假如你們需要到日軍佔領的地區做一件事情,怎麼保證人員來往的安全。」凱瑟琳拿著鉛筆,在筆記本上刷刷寫著。

    「沒有任何障礙,日本軍隊的數量有限,無法把所有的路都封上,大部分防務由偽軍承擔。」說到這裡陳子錕爽朗的大笑,「偽軍,你懂的,那就是一幫見風使舵的傢伙,他們不敢得罪日本人,但更不敢得罪我。」

    「為什麼。」凱瑟琳很不解。

    「因為他們都是本地人,他們的妻兒老小還在這裡生活,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他們家的祖墳,都在江北,得罪日本人無非一個死,得罪了我,那就是生不如死,你明白麼,那是比死還要令人恐懼的一種威脅。」

    「可以說的具體一些麼。」

    「通常來說,我們不會過分責怪那些為日本人服務的偽軍,畢竟大家都要混口飯吃,很多偽政府的軍政人員,大到師長團長,小到村長,維持會長,或者據點裡的小隊長之流,都會暗地裡為我們工作,白天接待皇軍,晚上招呼游擊隊,日本人有什麼掃蕩行動,我們總會提前得到消息,至於那些冥頑不靈的傢伙,我們會將他們處死,有時候會連帶家屬一起遭殃,也就是滅門。」

    凱瑟琳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全家都要殺掉,包括老人和孩子麼。」

    陳子錕道:「不僅如此,連祖墳也要被刨開暴屍。」

    「太殘忍了。」凱瑟琳的聲音有些顫抖,「迄今為止,你們滅了多少家族。」

    「事實上,從沒有人被滅門,這幫漢奸精著呢,兩頭討好,誰也不得罪。」

    凱瑟琳感慨起來:「夾縫中求生存,活的沒有尊嚴……」

    陳子錕道:「別替這些漢奸憂傷了,如果你一定要觀看一場戰鬥的話,八路軍最近要在龍陽敲鬼子的煤礦,我可以安排你採訪。」

    凱瑟琳興奮道:「八路軍,那就是共產黨的部隊了,我一直想揭開他們神秘的面紗來著。」

    事不宜遲,陳子錕立刻著手安排,過了兩天,雙喜帶著一個班的士兵護送凱瑟琳到縣城附近,八路軍方面的人在這裡接人。

    一個魁梧漢子站在大樹下,頭戴禮帽,臉上卡著墨鏡,身穿黑綢衫,敞著懷,裡面是白色小褂,腰間銅扣寬牛皮大帶,插著兩把毛瑟手槍,準星挫掉,機頭大張,旁邊還停著一輛日本大菊花牌腳踏車,這扮相,活脫脫就是漢奸偵緝隊。

    漢子呲牙一笑:「我叫趙子銘,陳子錕是俺叔,咱都是自己人,跟我走吧。」

    凱瑟琳奇道:「就你一個人。」

    「我一個就夠了。」趙子銘回答的很有底氣。

    於是凱瑟琳爬上了趙子銘的腳踏車後座,開始了一段八路軍根據地之旅。

    要到龍陽去,需穿越一條鐵路支線,鐵路歷來是日本人重點防禦地帶,不但有炮樓和鐵絲網,還有鐵甲車來回巡邏,防守密不透風。

    夜裡十點鐘,趙子銘帶著凱瑟琳來到鐵路道口,沖炮樓上喊了一嗓子:「老趙今天有事,弟兄們行個方便。」

    上面答話:「趙司令請便,再過倆鐘頭,日本顧問來巡查,俺們就不請您老上來喝茶了。」

    趙子銘一拱手:「好說,再會。」

    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過了鐵路線,抵達八路軍的根據地,美國來的女記者受到武長青司令員和葉雪峰政委的熱情招待,凱瑟琳的中國話說的不太好,江北特委還派了一個翻譯人員過來,白淨面皮,文質彬彬的一個中年人,看起來像個教書先生,英語說的不賴,姓鄭,據說是交通大學畢業的。

    八路軍計畫進攻龍陽縣境內的雙河煤礦,拔掉這枚釘子,部隊為了這次任務儲備了三個月的武器彈藥,可謂厚積薄發,一鳴驚人,凱瑟琳執意要到最前線去拍照,為此支隊黨委還召開了一個緊急碰頭會。

    葉雪峰說這是將八路軍英勇抗日展現給全世界的大好機會,絕不能放棄,武長青卻說如果女記者有個三長兩短,得不償失啊,凱瑟琳就在旁邊看他們爭論,最後還是鄭翻譯淡淡說:「我們可以派戰士保護美國朋友的安全,一個班不夠就派一個排,總之不惜一切代價,既要把我們八路軍浴血奮戰的一面展現出來,又要保證絕對的安全。」

    八路軍派出十名戰士負責凱瑟琳的安全,戰士們像是移動的人牆一樣圍著凱瑟琳,當她需要登高拍照的時候,戰士們會搭起人梯,部隊快速機動的時候,戰士們會背著她行軍。

    戰鬥打響的時候,凱瑟琳距離前線只有二百米,親眼目睹戰士們前仆後繼,一個個倒在鬼子的槍口下,為了攻克一座機槍掩體,八路軍至少付出了十幾條鮮活的生命,最後是一名小戰士冒死衝過去拉響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才解決路障。

    戰鬥持續了六個鐘頭,雙河煤礦終於插上了紅旗,殘敵被肅清,凱瑟琳獲准來到戰場參訪,到處還瀰漫著硝煙,遍佈彈孔,血流滿地,照相機的快門啪啪的響著,凱瑟琳的心卻越來越沉重。

    轉過一道矮牆,觸目驚心的一幕出現了,地上整整齊齊排列著上百具遺體,就在昨天,他們還是生龍活虎的小夥子,今天卻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家裡的父母,妻子,兒女,還在苦苦期盼他們的歸來,凱瑟琳端起相機,卻又默默放下,眼淚奪眶而出。

    有幾個戰士正圍著一具遺體忙碌著,試圖從他手中將一挺輕機槍取下,他雙手的皮肉都燒焦了,肚子上被子彈掏出一個大洞,依然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鄭翻譯將這位烈士的故事娓娓道來,原來在戰鬥的最後關頭,鬼子支撐不住試圖逃跑,一個小隊長端著輕機槍突圍,這個戰士挺身而出阻攔敵人,可是關鍵時候子彈瞎火,他便沖上去緊緊攥住灼熱的機槍管,用生命換取了勝利。

    「他為什麼這樣做。」凱瑟琳問。

    「為了輕機槍,八路軍缺乏武器,一個連只有一挺機關槍,在戰鬥中很容易被敵人壓制,為了爭奪一挺機槍,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鄭翻譯淡淡地說。

    凱瑟琳道:「我這裡有些錢,麻煩你轉交給他的家人好麼。」

    鄭翻譯道:「他沒有家人,他的父母在掃蕩中被鬼子活活燒死,他懷孕的妻子也被殺,一屍兩命,像他這樣命運的戰士,還有很多。」

    當晚,凱瑟琳在筆記本上寫了很多東西。

    八路軍攻佔雙河煤礦,奪取大量軍事物資,自身傷亡也很重大,武長青請求陳子錕援助,於是老肖恩斯坦利帶著他的手術器械趕到了八路軍的野戰醫院,為受傷戰士做手術,一展他的所長。

    野戰醫院帳篷下,垃圾桶裡丟滿了沾血的紗布和摘除的殘肢廢肉,一台手術正在進行,老肖恩戴著口罩,手持鋼鋸為一個小腿被炸斷的年輕士兵截肢。

    士兵只有十六歲,嘴唇上一層淡淡的絨毛,眼睛清澈無比,腿部已經化膿,再不截肢的話會危及生命。

    可是氯仿已經沒有了,老肖恩只能在無麻醉的情況下進行截肢,到底是經歷過一戰的老軍醫了,他拿起鋸子快速拉動,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鋸下了一條腿,年輕的士兵咬著一根木棍,疼的滿頭大汗,但自始至終沒有發生任何聲音。

    「四十秒,已經破了我在馬恩河戰役時期的記錄。」老肖恩在圍裙上擦擦血,點燃一支香菸坐在地上,手有些顫抖。

    「伯父,你還堅持的住麼。」凱瑟琳關切的問道。

    「我的手還行,但是心卻不行了,我老了,心也軟了,我幹不了這個活兒,除非有足夠的麻藥。」老肖恩搖搖頭,精神有些頹唐。

    「我去找他們的指揮官解決。」凱瑟琳快步來到武長青的指揮部門口,聽到一陣激昂的音樂聲,收音機裡傳出的竟然是日本的海軍進行曲。

    武長青,葉雪峰,還有鄭翻譯等人,正在收聽廣播,表情都很嚴峻。

    這是偽中央政府的電台在播音,一個糯軟的女聲道:「日本海軍在中途島擊沉美國海軍四艘航空母艦,兩艘戰列艦,獲得決定性勝利,自此日本帝國成為太平洋上的最強國。」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0
第五章 高,實在是高

    聽到這兒,凱瑟琳不由得心頭一顫,美國海軍竟然再次慘敗,損失如此巨大,太平洋上確實再無可與日本抗衡之國,接下來怕是夏威夷就要淪於敵手了,緊接著就是西海岸,洛杉磯……

    她走進了指揮部,收音機裡開始為汪偽歌功頌德了,鄭翻譯順手關掉收音機,招呼道:「斯坦利女士,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凱瑟琳道:「我來是希望你們解決麻醉劑的問題,傷員在無麻醉的情況下截肢,實在是太痛苦了,幫幫這些孩子吧。」

    武長青道:「根據地條件有限,麻醉藥都用完了,就連北泰藥房裡的也被我們的特工人員全搞了回來,還是不夠用,不過你放心,我們已經想到瞭解決辦法,用鴉片和嗎啡來止痛。」

    凱瑟琳道:「那不會導致毒癮麼。」

    鄭翻譯嘆氣道:「戰爭殘酷,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活到勝利的那一天,就算染上毒癮又如何。」

    凱瑟琳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注意到你們在收聽敵人的廣播電台。」

    鄭翻譯道:「根據地偏僻,獲取情報的渠道有限,只能通過這種手段來知道外面的情形,不過我們會自己加以判斷,選擇性的相信,或者乾脆就逆方向判斷,比如剛才聽到的所謂中途島大捷,就是十足的謊言。」

    凱瑟琳道:「你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可以詳細解釋一下嗎。」

    鄭翻譯道:「廣播電台是最主要的宣傳手段之一,向來是報喜不報憂,從來不會說他們皇軍打了什麼敗仗,這是一個定式,再者,通過我們和日軍的作戰,清楚的瞭解到他們的高層昏聵無能,中層野心勃勃,下層軍官士兵素質最優,在戰術上遠勝我國,但在戰略層面上極其失敗,就拿侵華戰爭來說吧,猶猶豫豫,前怕狼後怕虎,陸續增兵,導致泥足深陷,在佔領區獲取的資源還不夠彌補發動戰爭的物資消耗,如果三七年的時候日本就發動總體戰,一鼓作氣推進到西南,那中國此時已經滅亡了。」

    他喝了口水繼續講:「日本聯合艦隊偷襲珍珠港以後,乃是驕兵,而美國海軍蒙受重大損失,不白之冤,上下同仇敵愾,乃臥薪嘗膽之哀兵,哀兵遇到驕兵,豈能失敗,退一萬步說,就算新聞是真的,美國敗了,以美利堅人民的堅忍不拔和強大的工業能力,不到一年就能恢復元氣,至於登陸美國本土,哼哼,美國幅員遼闊,百姓都擁有槍支,可不是中國戰場能比的,光是後勤壓力就能把小日本拖死。」

    凱瑟琳豁然開朗,這位鄭翻譯不是一般人啊,她問道:「我想您一定不僅僅是個翻譯吧。」

    葉雪峰笑道:「老鄭是我們江北特委的宣傳部長。」

    凱瑟琳睜大了眼睛:「那我要好好採訪你一下了,我一直想接觸貴方高層卻沒有機會。」

    鄭翻譯道:「機會這不就來了麼。」

    武長青和葉雪峰拿起帽子和武裝帶出去了,給美國記者留出採訪的空間。

    凱瑟琳開誠布公道:「我們都知道,日本是必敗的,那麼在戰勝之後,貴黨當如何自處。」

    鄭翻譯侃侃而談道:「我們黨的終極目標,就是結束國民黨一黨專政的獨裁局面,把中國建設成美國那樣民主自由富強的偉大國家……」

    ……

    江北抗日救國軍司令部,陳子錕坐在牆角逮蝨子,鄉下環境惡劣,就算是總司令也不能倖免,他一邊在身上摸索著,一邊和老農們嘮著家常。

    今年氣象不好,到現在一滴雨沒下,地裡的莊稼都蔫了,大王河已經斷流,可見河底乾涸龜裂的泥土,淮江水位也降到前所未有的低度,今年注定是一個災年。

    江北農村是陳子錕的大本營,發生饑荒的後果相當可怕,會直接導致統治根基不穩,天下大旱,他也沒有辦法變出糧食,只能和一幫部下商量購糧救災事宜,國統區糧價飛漲,難求貨源,唯一的辦法是從日佔區想辦法。

    「把庫存特貨拿出來一部分,運到上海去拋售,換糧食來賑災。」陳子錕道。

    所謂特貨,是江北出產的鴉片,北泰城郊有十萬畝煙田,名義上是御機關的經濟作物試驗田,實際上從管理人員到農工,全被陳子錕的人滲透了,每年出產的鴉片以及精煉海洛因,至少有三成進了游擊隊的口袋。

    蓋龍泉道:「這些白貨可是咱們的家底子,是要派大用場的,用完了咋辦。」

    陳壽反駁他:「花錢就要花在刀刃上,災年不用,啥時候用,等餓死人再買糧麼。」

    陳子錕下了決定:「就這麼定了,全拋出去換糧食,此舉關係到幾十萬百姓的生死,馬虎不得,要派得力人手經辦。」

    一直沉默的梁茂才道:「我去。」

    蟄伏已久的梁茂才再度出馬,押著一船鴉片前往上海,一路之上遇到各路人馬盤查,該行賄的行賄,該威懾的威懾,該下狠手的毫不猶豫弄死,總之有驚無險抵達上海,找到李耀廷接頭。

    李耀廷現在搖身一變,成為上海特別市的參議員,世人皆嘆李老闆也落水了,卻不知他肩負著特殊的使命。

    「這麼多的鴉片湧進市場,怕是要把價格砸下來的,再說,我也吃不進這麼多的貨啊。」李耀廷面對滿滿一船鴉片也犯了難。

    「我們不要錢,要糧。」梁茂才直截了當提出要求。

    李耀廷搖搖頭:「要錢還簡單些,儲備票我有的是,就是金條美鈔也還能湊出一些來,可是糧食就實在愛莫能助,現在上海人吃的都是陳化糧,連新雅飯店這種高檔酒樓也是弄些麥片來糊弄客人,你要幾百斤大米我還能想辦法,再多了真沒招。」

    梁茂才知道李耀廷是自己人,斷不會推諉,可自己押運這一船鴉片來滬,總不能原封不動的拉回去吧,必須得換點什麼,他把這個意思一說,李耀廷道:「我建議你去找燕次長,他和日本人走得近,想必能有辦法。」

    經過一番安排,梁茂才在虹口一家日本人開的酒店會見了燕青羽,兩人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隔扇外隱約傳來日本軍人的歌聲,曲調哀婉,催人淚下。

    「日本人在太平洋上打了敗仗,明眼人都知道,撐不了幾年了。」燕青羽幫梁茂才斟酒,日式餐具精細無比,菜餚也很精緻,卻總透著一股小家子氣。

    梁茂才道:「我聽廣播說,日本人打了打勝仗呢,原來是胡扯的。」

    燕青羽道:「掩人耳目罷了,我聽海軍的人說,聯合艦隊損失了好幾艘航空母艦,你知道,日本資源匱乏,聯合艦隊是他們攢了幾十年的精華,打掉一艘少一艘,人員艦隻飛機都極難補充,美國人就不一樣了,大工廠一開,輪船跟下餃子一樣,能比麼,上海居民家裡的短波收音機全都被收繳銷毀,就是不讓老百姓知道真實的戰況,整天播送打了什麼什麼勝仗,皇軍如何如何威風,全是狗屁。」

    兩人開懷大笑。

    忽然隔扇被粗魯的推開,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日軍大尉走了進來,滿身酒氣,惡狠狠道:「支那人,你們在笑什麼。」

    飯店老闆娘急忙趕來勸說,可是一幫打了敗仗的皇軍卻不依不饒,一定要揍人出氣,燕青羽亮出自己政府次長的頭銜也不管用,眼見一場惡鬥是免不了,忽然梁茂才大聲呵斥:「八嘎雅鹿。」一巴掌將鬧事的大尉打倒。

    混戰開始了,燕青羽左右閃躲,梁茂才搶了一把軍刀,用刀鞘將這幫醉鬼打得東倒西歪,完了又用日語狠狠訓斥了他們一頓,皇軍見遇到了劍道高手,還以為對方是黑龍會的前輩,一個個垂頭喪氣認栽了。

    燕青羽付了賬,賠償了店裡的損失,拉著梁茂才快步離開,上了汽車心有餘悸:「要是把憲兵召來可就麻煩了。」

    梁茂才道:「你不是御機關的人麼,還擺不平這點小事。」

    燕青羽道:「擺平是沒問題,現在憲兵也學聰明了,幹什麼都要錢,還得是美鈔金條,軍票儲備券都跟擦屁股紙一樣。」

    梁茂才道:「別的東西不成麼。」

    燕青羽道:「也行,煤油、火柴、染料、甚至酒瓶子,都比鈔票強,有個笑話說租界有倆兄弟,哥哥一直攢錢,弟弟胡吃海喝,最愛喝啤酒,這幾年喝了幾千瓶啤酒,空瓶都堆在後院,結果到現在,哥哥攢的錢全成了廢紙,弟弟的空瓶子倒是換了不少東西,說白了,現在上海什麼都缺。」

    梁茂才道:「我手上有幾萬斤鴉片,想換成糧食,燕次長能幫這個忙麼。」

    燕青羽嚇一跳:「鴉片,那可是硬通貨,和黃金一樣的,不過全買糧食動靜太大,要驚動軍部的,你知道糧食是軍管戰備物資,動不得,不過可以想想辦法,從下面環節入手,我幫你找找人。」

    忽然前面槍聲大作,燕青羽一腳急剎車停下,彎下身子倒車,急速退了幾十米才發覺槍聲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兩幫人在隔著馬路對射,而且雙方都穿著偽政府的警察制服。

    燕青羽抬起頭來,樂了:「羅君強的稅警和警察局打起來了,有熱鬧看了。」

    梁茂才道:「燕次長,你剛才那兩下子,身手挺利落的啊。」

    燕青羽訕笑道:「都是被逼的,汪政府內部勾心鬥角自相殘殺的厲害,四個月前,七十六號的吳四寶在蘇州暴斃,有人說是日本人害死他的,也有人說是李士群滅口,反正都是內訌……這麼一說,我倒想到一個辦法,能幫你搞到糧食。」

    「哦,怎講。」

    「找稅警總隊的羅君強,徵糧都是他們負責的,在入日本人的倉庫之前把糧食提走,就說是被新四軍一把火燒了,豈不兩全其美。」

    梁茂才挑起大拇指:「燕次長,高,實在是高。」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0
第六章 交易

    事不宜遲,江浙地區正在夏收,再晚就統統入庫做不得手腳了,燕青羽立刻通過徐庭戈聯絡羅君強。

    徐庭戈起家是靠跟御竜王當打手,和燕青羽也算是老相識了,他現在是司法部次長,羅君強是司法部長,兼稅警總團的中將總團長,兩人的辦公室緊挨著,自然說得上話,燕次長一個電話過去,徐庭戈當即表示,可以安排見面。

    次日,一輛黑色防彈大轎車將梁茂才接走,在街上轉了七八個彎子,彷彿一直在留意是否有人跟蹤,確認安全才駛入第八區,也就是原來的法租界,停在一條不起眼的弄堂口,路口擺著拒馬,穿黑衣的特務挎著駁殼槍,牽著大狼狗來回巡邏。

    燕青羽出示了派司,特務認真檢查後奉還:「謝謝燕次長。」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梁茂才。

    「這是日本領事館的青木先生。」燕青羽輕鬆的介紹說。

    特務啪的一個立正,指揮手下搬開路障,放汽車進去,梁茂才注意到附近屋頂上有拿著步槍的特務,虎視眈眈的盯著四周,牆上都拉著電網,可謂戒備森嚴,想要憑一腔熱血衝進來怕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是防誰呢。」梁茂才道。

    「還能防誰,羅君強和李士群水火不容,互相暗殺了幾次了,死了十幾個小蝦米,昨天又當街火並,仇恨越來越深了。」燕青羽答道。

    汽車在弄堂盡頭停下,左側是長長的高牆,右側是兩扇黑色鐵門,想來是在後院新修的門,車門打開,兩人快步進入,院子裡戒備更加嚴密,屋頂上隱隱有機關槍的影子,一棟歐式兩層洋樓,所有的窗戶都拉著嚴密的窗簾,密不透風,外界想窺視一二,根本無從下手。

    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男子領著二人進了洋樓,實木地板光潔閃亮,家具都是紫檀木質地,牆上掛著古畫,燕青羽笑道:「一定是唐伯虎的畫。」

    梁茂才道:「想不到燕次長對古畫也頗有研究啊。」

    燕青羽道:「非也,上海灘的漢奸強取豪奪,一個個都成了暴發戶,光搞金條美鈔覺得沒意思,就想附庸風雅玩點有文化的,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就好唐伯虎的畫和文天祥的字,想來因為他們肚子裡墨水太少,只知道三笑裡的唐伯虎和話劇裡的文天祥,可是唐寅的真跡哪裡有那麼多,文天祥的字更是沒有傳世的,所以一幫造假的人專門製造贋品來滿足這些大官的需要,整個上海灘,唐伯虎的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辦公室裡也有一幅呢。」

    梁茂才莞爾一笑,在羅君強的家裡燕青羽都敢如此直言不諱,他忽然覺得這個人很對脾氣,可交。

    一樓客廳裡,四位珠光寶氣的太太正在搓麻將,身後都站著丫鬟老媽子,一邊打牌一邊用吳儂軟語聊著天,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哎呀,是燕次長來了,快來坐,幫阿拉打一把。」一個嬌滴滴的年輕太太看見燕青羽,立刻招手讓他過來。

    燕青羽笑嘻嘻道:「李小姐,我手臭的很,不耽誤你贏錢了。」又沖牌桌上幾位太太都打個招呼,這才上樓去。

    樓上還有個客廳,兩個男人早已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翹著二郎腿,皮鞋和頭髮一樣鋥亮,正是汪政府司法部雙巨頭,羅君強和徐庭戈。

    「喲,老燕來了。」徐庭戈跳起來和燕青羽握握手,又和梁茂才握手:「幸會。」

    燕青羽道:「羅部長,我來介紹,這位就是我在電話裡說的,陳子錕將軍的特使,梁茂才先生。」

    「哦,是梁先生,不知道閣下在重慶是什麼職務。」羅君強很矜持的問道。

    梁茂才道:「我和重慶沒有關係,我只代表陳總司令。」

    羅君強淡淡一笑,低頭喝茶,似乎有些不屑。

    燕青羽道:「梁先生手上有三萬斤江北土,苦於沒有銷路,想和羅部長做筆生意呢,人家是正經生意人,和重慶有個毛的牽扯,要真是重慶的人,我敢和你介紹。」

    當聽到三萬斤鴉片的時候,羅君強低垂的眼簾抖了一下,燕青羽知道,有戲。

    果然,羅君強臉上堆了笑容:「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好說了,快坐,梁先生喜歡喝什麼,咖啡還是茶,要不然來點白蘭地也行。」

    梁茂才道:「那就整點帶勁的吧,白蘭地。」

    羅君強嘿嘿笑道:「果然灑脫,好,好。」

    燕青羽道:「乾坐著沒意思,正好四個人,不如打牌吧。」

    大家就都說好,傭人拿來一副象牙麻將,四人堆起了長城,都是有身份的人,綵頭自然比較大,燕青羽早有準備,從包裡拿出一疊美鈔來,分給梁茂才一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梁茂才急忙推辭:「燕兄太客氣了,我有。」說著拿出十幾個大號麻將牌大小的紙包擺在桌上。

    「高純度海洛因,可以兌出五倍的白貨。」梁茂才介紹道。

    羅君強和徐庭戈對視一眼,暗暗點頭,有點意思了。

    打麻將其實是一種迅速增進感情的方式,兩圈下來,四人就稱兄道弟了,梁茂才早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懂得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那點樣品全輸給了羅君強和徐庭戈,燕青羽桌上的美鈔也少了一半。

    羅君強叼著雪茄,道:「梁兄,這麼大一批貨,你是準備全放給我,還是分批放出去。」

    梁茂才道:「我對上海市場不太瞭解,不過聽燕兄說,能接這麼大生意的人,非羅部長莫屬,所以我想全放給你。」

    羅君強道:「哦,不打算放給七十六號李士群他們。」

    梁茂才不屑道:「李士群算個毛,給羅部長提鞋都不配。」

    羅君強高興了:「這就對了,上海灘的煙土買賣,除了御機關旗下的宏濟善堂,那就是我羅某人的渠道了,對了,價格怎麼算,我一次吃這麼多貨,可要優惠哦。」

    梁茂才道:「那是一定,價錢隨羅部長訂,只不過我們不要錢,要糧食。」

    「糧食。」羅君強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可不好辦,糧食是日本人的軍用物資,管制的最厲害。」

    梁茂才道:「所以才找羅部長的嘛,您一定有辦法。」

    羅君強想了想,還是搖頭:「風險太大,數目太大,環節太多,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有難度。」

    燕青羽朝徐庭戈遞了個眼色。

    徐庭戈道:「庸生,其實也沒那麼難,倉庫裡的糧食不能動,咱可以動地裡的糧食啊,今年夏收,江浙糧食產量還算可以,稅警總團在鄉下徵糧,完了不要存進省府的庫裡麼,在這個環節做個手腳,讓梁老弟提走,咱們不但能脫了干係,還能把責任推給李士群,丫挺的不是江蘇省主席麼,讓他擔責任去。」

    羅君強道:「辦法是不錯,可是具體怎麼搞。」

    徐庭戈道:「徵糧遇到抵抗是常有的事情,找人化裝成新四軍來放火不就行了,李士群再牛逼,能找新四軍要糧食去。」

    羅君強一拍大腿:「小徐,你行,不過……李士群耳目眾多,聽說他和新四軍也有來往,萬一被他查出來新四軍是假的,咱們就被動了。」

    燕青羽道:「還找人假扮新四軍,真是麻煩,直接找真的新四軍來不就結了。」

    羅君強道:「燕兄,你莫嚇我,你還能調的動新四軍。」

    燕青羽道:「成師成團的調不動,調幾個游擊隊來客串一下,還不是閒話一句的事體。」

    羅君強哈哈大笑:「那就這麼辦了。」

    燕青羽道:「不過朝廷還不差餓兵,新四軍那邊也得打點一下,弄點藥品什麼的就行。」

    羅君強不以為然道:「讓他們自己來買,我給開通行證就是。」

    事情談妥,大家心情都極好,燕青羽想起昨天的事情,問羅君強:「老羅,昨天在愛多亞路共舞台槍戰,是咋回事。」

    羅君強道:「稅警團的弟兄去看電影,不想買票,和警察起了衝突,雙方都死了人,李士群不是兼著警政部長麼,把狀告到周佛海那裡,有毛用,就算是日本人出面,我也不鳥他。」

    ……

    從羅君強家裡出來,燕青羽辭別梁茂才,獨自去了第一區,也就是以前的公共租界,在一家咖啡館裡打了電話,等了半小時,見到了聯絡人唐嫣。

    「怎麼樣,藥品的事情有著落了麼。」唐嫣問道。

    「通行證已經開好了,但藥品你們得自己採購。」燕青羽道。

    「這個好辦,你也知道,治療槍傷的藥品是禁止買賣的,想運出上海起碼五道關卡,需要不同的通行證,就差稅警這一關的了,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替新四軍的傷員戰士感謝你。」

    「別謝我,我也有事情找你幫忙。」

    「什麼事。」

    「不麻煩,調動幾支部隊配合一下,演一場戲給日本人看……」

    唐嫣聽了之後,微微點頭:「是不麻煩,但我得請示上級後才能答覆你。」

    燕青羽道:「那你趕緊的吧,我等回信。」

    唐嫣立刻起身離去,    事不宜遲,江浙地區正在夏收,再晚就統統入庫做不得手腳了,燕青羽立刻通過徐庭戈聯絡羅君強。

    徐庭戈起家是靠跟御竜王當打手,和燕青羽也算是老相識了,他現在是司法部次長,羅君強是司法部長,兼稅警總團的中將總團長,兩人的辦公室緊挨著,自然說得上話,燕次長一個電話過去,徐庭戈當即表示,可以安排見面。

    次日,一輛黑色防彈大轎車將梁茂才接走,在街上轉了七八個彎子,彷彿一直在留意是否有人跟蹤,確認安全才駛入第八區,也就是原來的法租界,停在一條不起眼的弄堂口,路口擺著拒馬,穿黑衣的特務挎著駁殼槍,牽著大狼狗來回巡邏。

    燕青羽出示了派司,特務認真檢查後奉還:「謝謝燕次長。」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梁茂才。

    「這是日本領事館的青木先生。」燕青羽輕鬆的介紹說。

    特務啪的一個立正,指揮手下搬開路障,放汽車進去,梁茂才注意到附近屋頂上有拿著步槍的特務,虎視眈眈的盯著四周,牆上都拉著電網,可謂戒備森嚴,想要憑一腔熱血衝進來怕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是防誰呢。」梁茂才道。

    「還能防誰,羅君強和李士群水火不容,互相暗殺了幾次了,死了十幾個小蝦米,昨天又當街火並,仇恨越來越深了。」燕青羽答道。

    汽車在弄堂盡頭停下,左側是長長的高牆,右側是兩扇黑色鐵門,想來是在後院新修的門,車門打開,兩人快步進入,院子裡戒備更加嚴密,屋頂上隱隱有機關槍的影子,一棟歐式兩層洋樓,所有的窗戶都拉著嚴密的窗簾,密不透風,外界想窺視一二,根本無從下手。

    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男子領著二人進了洋樓,實木地板光潔閃亮,家具都是紫檀木質地,牆上掛著古畫,燕青羽笑道:「一定是唐伯虎的畫。」

    梁茂才道:「想不到燕次長對古畫也頗有研究啊。」

    燕青羽道:「非也,上海灘的漢奸強取豪奪,一個個都成了暴發戶,光搞金條美鈔覺得沒意思,就想附庸風雅玩點有文化的,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就好唐伯虎的畫和文天祥的字,想來因為他們肚子裡墨水太少,只知道三笑裡的唐伯虎和話劇裡的文天祥,可是唐寅的真跡哪裡有那麼多,文天祥的字更是沒有傳世的,所以一幫造假的人專門製造贋品來滿足這些大官的需要,整個上海灘,唐伯虎的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辦公室裡也有一幅呢。」

    梁茂才莞爾一笑,在羅君強的家裡燕青羽都敢如此直言不諱,他忽然覺得這個人很對脾氣,可交。

    一樓客廳裡,四位珠光寶氣的太太正在搓麻將,身後都站著丫鬟老媽子,一邊打牌一邊用吳儂軟語聊著天,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哎呀,是燕次長來了,快來坐,幫阿拉打一把。」一個嬌滴滴的年輕太太看見燕青羽,立刻招手讓他過來。

    燕青羽笑嘻嘻道:「李小姐,我手臭的很,不耽誤你贏錢了。」又沖牌桌上幾位太太都打個招呼,這才上樓去。

    樓上還有個客廳,兩個男人早已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翹著二郎腿,皮鞋和頭髮一樣鋥亮,正是汪政府司法部雙巨頭,羅君強和徐庭戈。

    「喲,老燕來了。」徐庭戈跳起來和燕青羽握握手,又和梁茂才握手:「幸會。」

    燕青羽道:「羅部長,我來介紹,這位就是我在電話裡說的,陳子錕將軍的特使,梁茂才先生。」

    「哦,是梁先生,不知道閣下在重慶是什麼職務。」羅君強很矜持的問道。

    梁茂才道:「我和重慶沒有關係,我只代表陳總司令。」

    羅君強淡淡一笑,低頭喝茶,似乎有些不屑。

    燕青羽道:「梁先生手上有三萬斤江北土,苦於沒有銷路,想和羅部長做筆生意呢,人家是正經生意人,和重慶有個毛的牽扯,要真是重慶的人,我敢和你介紹。」

    當聽到三萬斤鴉片的時候,羅君強低垂的眼簾抖了一下,燕青羽知道,有戲。

    果然,羅君強臉上堆了笑容:「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好說了,快坐,梁先生喜歡喝什麼,咖啡還是茶,要不然來點白蘭地也行。」

    梁茂才道:「那就整點帶勁的吧,白蘭地。」

    羅君強嘿嘿笑道:「果然灑脫,好,好。」

    燕青羽道:「乾坐著沒意思,正好四個人,不如打牌吧。」

    大家就都說好,傭人拿來一副象牙麻將,四人堆起了長城,都是有身份的人,綵頭自然比較大,燕青羽早有準備,從包裡拿出一疊美鈔來,分給梁茂才一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梁茂才急忙推辭:「燕兄太客氣了,我有。」說著拿出十幾個大號麻將牌大小的紙包擺在桌上。

    「高純度海洛因,可以兌出五倍的白貨。」梁茂才介紹道。

    羅君強和徐庭戈對視一眼,暗暗點頭,有點意思了。

    打麻將其實是一種迅速增進感情的方式,兩圈下來,四人就稱兄道弟了,梁茂才早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懂得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那點樣品全輸給了羅君強和徐庭戈,燕青羽桌上的美鈔也少了一半。

    羅君強叼著雪茄,道:「梁兄,這麼大一批貨,你是準備全放給我,還是分批放出去。」

    梁茂才道:「我對上海市場不太瞭解,不過聽燕兄說,能接這麼大生意的人,非羅部長莫屬,所以我想全放給你。」

    羅君強道:「哦,不打算放給七十六號李士群他們。」

    梁茂才不屑道:「李士群算個毛,給羅部長提鞋都不配。」

    羅君強高興了:「這就對了,上海灘的煙土買賣,除了御機關旗下的宏濟善堂,那就是我羅某人的渠道了,對了,價格怎麼算,我一次吃這麼多貨,可要優惠哦。」

    梁茂才道:「那是一定,價錢隨羅部長訂,只不過我們不要錢,要糧食。」

    「糧食。」羅君強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可不好辦,糧食是日本人的軍用物資,管制的最厲害。」

    梁茂才道:「所以才找羅部長的嘛,您一定有辦法。」

    羅君強想了想,還是搖頭:「風險太大,數目太大,環節太多,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有難度。」

    燕青羽朝徐庭戈遞了個眼色。

    徐庭戈道:「庸生,其實也沒那麼難,倉庫裡的糧食不能動,咱可以動地裡的糧食啊,今年夏收,江浙糧食產量還算可以,稅警總團在鄉下徵糧,完了不要存進省府的庫裡麼,在這個環節做個手腳,讓梁老弟提走,咱們不但能脫了干係,還能把責任推給李士群,丫挺的不是江蘇省主席麼,讓他擔責任去。」

    羅君強道:「辦法是不錯,可是具體怎麼搞。」

    徐庭戈道:「徵糧遇到抵抗是常有的事情,找人化裝成新四軍來放火不就行了,李士群再牛逼,能找新四軍要糧食去。」

    羅君強一拍大腿:「小徐,你行,不過……李士群耳目眾多,聽說他和新四軍也有來往,萬一被他查出來新四軍是假的,咱們就被動了。」

    燕青羽道:「還找人假扮新四軍,真是麻煩,直接找真的新四軍來不就結了。」

    羅君強道:「燕兄,你莫嚇我,你還能調的動新四軍。」

    燕青羽道:「成師成團的調不動,調幾個游擊隊來客串一下,還不是閒話一句的事體。」

    羅君強哈哈大笑:「那就這麼辦了。」

    燕青羽道:「不過朝廷還不差餓兵,新四軍那邊也得打點一下,弄點藥品什麼的就行。」

    羅君強不以為然道:「讓他們自己來買,我給開通行證就是。」

    事情談妥,大家心情都極好,燕青羽想起昨天的事情,問羅君強:「老羅,昨天在愛多亞路共舞台槍戰,是咋回事。」

    羅君強道:「稅警團的弟兄去看電影,不想買票,和警察起了衝突,雙方都死了人,李士群不是兼著警政部長麼,把狀告到周佛海那裡,有毛用,就算是日本人出面,我也不鳥他。」

    ……

    從羅君強家裡出來,燕青羽辭別梁茂才,獨自去了第一區,也就是以前的公共租界,在一家咖啡館裡打了電話,等了半小時,見到了聯絡人唐嫣。

    「怎麼樣,藥品的事情有著落了麼。」唐嫣問道。

    「通行證已經開好了,但藥品你們得自己採購。」燕青羽道。

    「這個好辦,你也知道,治療槍傷的藥品是禁止買賣的,想運出上海起碼五道關卡,需要不同的通行證,就差稅警這一關的了,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替新四軍的傷員戰士感謝你。」

    「別謝我,我也有事情找你幫忙。」

    「什麼事。」

    「不麻煩,調動幾支部隊配合一下,演一場戲給日本人看……」

    唐嫣聽了之後,微微點頭:「是不麻煩,但我得請示上級後才能答覆你。」

    燕青羽道:「那你趕緊的吧,我等回信。」

    唐嫣立刻起身離去,確認沒有盯梢之後,上了電車繞了幾個圈,最後鑽進一個偏僻的弄堂,在一處閣樓上見到了自己的上級聯絡人,把事情匯報之後,聯絡人抽著香菸,眉頭促成一團,道:「可以幫忙,但事後要巧妙的把消息透露給李士群,讓他們狗咬狗。」

    「真是一步妙棋。」唐嫣讚道,

確認沒有盯梢之後,上了電車繞了幾個圈,最後鑽進一個偏僻的弄堂,在一處閣樓上見到了自己的上級聯絡人,把事情匯報之後,聯絡人抽著香菸,眉頭促成一團,道:「可以幫忙,但事後要巧妙的把消息透露給李士群,讓他們狗咬狗。」
    事不宜遲,江浙地區正在夏收,再晚就統統入庫做不得手腳了,燕青羽立刻通過徐庭戈聯絡羅君強。

    徐庭戈起家是靠跟御竜王當打手,和燕青羽也算是老相識了,他現在是司法部次長,羅君強是司法部長,兼稅警總團的中將總團長,兩人的辦公室緊挨著,自然說得上話,燕次長一個電話過去,徐庭戈當即表示,可以安排見面。

    次日,一輛黑色防彈大轎車將梁茂才接走,在街上轉了七八個彎子,彷彿一直在留意是否有人跟蹤,確認安全才駛入第八區,也就是原來的法租界,停在一條不起眼的弄堂口,路口擺著拒馬,穿黑衣的特務挎著駁殼槍,牽著大狼狗來回巡邏。

    燕青羽出示了派司,特務認真檢查後奉還:「謝謝燕次長。」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梁茂才。

    「這是日本領事館的青木先生。」燕青羽輕鬆的介紹說。

    特務啪的一個立正,指揮手下搬開路障,放汽車進去,梁茂才注意到附近屋頂上有拿著步槍的特務,虎視眈眈的盯著四周,牆上都拉著電網,可謂戒備森嚴,想要憑一腔熱血衝進來怕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是防誰呢。」梁茂才道。

    「還能防誰,羅君強和李士群水火不容,互相暗殺了幾次了,死了十幾個小蝦米,昨天又當街火並,仇恨越來越深了。」燕青羽答道。

    汽車在弄堂盡頭停下,左側是長長的高牆,右側是兩扇黑色鐵門,想來是在後院新修的門,車門打開,兩人快步進入,院子裡戒備更加嚴密,屋頂上隱隱有機關槍的影子,一棟歐式兩層洋樓,所有的窗戶都拉著嚴密的窗簾,密不透風,外界想窺視一二,根本無從下手。

    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男子領著二人進了洋樓,實木地板光潔閃亮,家具都是紫檀木質地,牆上掛著古畫,燕青羽笑道:「一定是唐伯虎的畫。」

    梁茂才道:「想不到燕次長對古畫也頗有研究啊。」

    燕青羽道:「非也,上海灘的漢奸強取豪奪,一個個都成了暴發戶,光搞金條美鈔覺得沒意思,就想附庸風雅玩點有文化的,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就好唐伯虎的畫和文天祥的字,想來因為他們肚子裡墨水太少,只知道三笑裡的唐伯虎和話劇裡的文天祥,可是唐寅的真跡哪裡有那麼多,文天祥的字更是沒有傳世的,所以一幫造假的人專門製造贋品來滿足這些大官的需要,整個上海灘,唐伯虎的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辦公室裡也有一幅呢。」

    梁茂才莞爾一笑,在羅君強的家裡燕青羽都敢如此直言不諱,他忽然覺得這個人很對脾氣,可交。

    一樓客廳裡,四位珠光寶氣的太太正在搓麻將,身後都站著丫鬟老媽子,一邊打牌一邊用吳儂軟語聊著天,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哎呀,是燕次長來了,快來坐,幫阿拉打一把。」一個嬌滴滴的年輕太太看見燕青羽,立刻招手讓他過來。

    燕青羽笑嘻嘻道:「李小姐,我手臭的很,不耽誤你贏錢了。」又沖牌桌上幾位太太都打個招呼,這才上樓去。

    樓上還有個客廳,兩個男人早已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翹著二郎腿,皮鞋和頭髮一樣鋥亮,正是汪政府司法部雙巨頭,羅君強和徐庭戈。

    「喲,老燕來了。」徐庭戈跳起來和燕青羽握握手,又和梁茂才握手:「幸會。」

    燕青羽道:「羅部長,我來介紹,這位就是我在電話裡說的,陳子錕將軍的特使,梁茂才先生。」

    「哦,是梁先生,不知道閣下在重慶是什麼職務。」羅君強很矜持的問道。

    梁茂才道:「我和重慶沒有關係,我只代表陳總司令。」

    羅君強淡淡一笑,低頭喝茶,似乎有些不屑。

    燕青羽道:「梁先生手上有三萬斤江北土,苦於沒有銷路,想和羅部長做筆生意呢,人家是正經生意人,和重慶有個毛的牽扯,要真是重慶的人,我敢和你介紹。」

    當聽到三萬斤鴉片的時候,羅君強低垂的眼簾抖了一下,燕青羽知道,有戲。

    果然,羅君強臉上堆了笑容:「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好說了,快坐,梁先生喜歡喝什麼,咖啡還是茶,要不然來點白蘭地也行。」

    梁茂才道:「那就整點帶勁的吧,白蘭地。」

    羅君強嘿嘿笑道:「果然灑脫,好,好。」

    燕青羽道:「乾坐著沒意思,正好四個人,不如打牌吧。」

    大家就都說好,傭人拿來一副象牙麻將,四人堆起了長城,都是有身份的人,綵頭自然比較大,燕青羽早有準備,從包裡拿出一疊美鈔來,分給梁茂才一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梁茂才急忙推辭:「燕兄太客氣了,我有。」說著拿出十幾個大號麻將牌大小的紙包擺在桌上。

    「高純度海洛因,可以兌出五倍的白貨。」梁茂才介紹道。

    羅君強和徐庭戈對視一眼,暗暗點頭,有點意思了。

    打麻將其實是一種迅速增進感情的方式,兩圈下來,四人就稱兄道弟了,梁茂才早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懂得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那點樣品全輸給了羅君強和徐庭戈,燕青羽桌上的美鈔也少了一半。

    羅君強叼著雪茄,道:「梁兄,這麼大一批貨,你是準備全放給我,還是分批放出去。」

    梁茂才道:「我對上海市場不太瞭解,不過聽燕兄說,能接這麼大生意的人,非羅部長莫屬,所以我想全放給你。」

    羅君強道:「哦,不打算放給七十六號李士群他們。」

    梁茂才不屑道:「李士群算個毛,給羅部長提鞋都不配。」

    羅君強高興了:「這就對了,上海灘的煙土買賣,除了御機關旗下的宏濟善堂,那就是我羅某人的渠道了,對了,價格怎麼算,我一次吃這麼多貨,可要優惠哦。」

    梁茂才道:「那是一定,價錢隨羅部長訂,只不過我們不要錢,要糧食。」

    「糧食。」羅君強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可不好辦,糧食是日本人的軍用物資,管制的最厲害。」

    梁茂才道:「所以才找羅部長的嘛,您一定有辦法。」

    羅君強想了想,還是搖頭:「風險太大,數目太大,環節太多,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有難度。」

    燕青羽朝徐庭戈遞了個眼色。

    徐庭戈道:「庸生,其實也沒那麼難,倉庫裡的糧食不能動,咱可以動地裡的糧食啊,今年夏收,江浙糧食產量還算可以,稅警總團在鄉下徵糧,完了不要存進省府的庫裡麼,在這個環節做個手腳,讓梁老弟提走,咱們不但能脫了干係,還能把責任推給李士群,丫挺的不是江蘇省主席麼,讓他擔責任去。」

    羅君強道:「辦法是不錯,可是具體怎麼搞。」

    徐庭戈道:「徵糧遇到抵抗是常有的事情,找人化裝成新四軍來放火不就行了,李士群再牛逼,能找新四軍要糧食去。」

    羅君強一拍大腿:「小徐,你行,不過……李士群耳目眾多,聽說他和新四軍也有來往,萬一被他查出來新四軍是假的,咱們就被動了。」

    燕青羽道:「還找人假扮新四軍,真是麻煩,直接找真的新四軍來不就結了。」

    羅君強道:「燕兄,你莫嚇我,你還能調的動新四軍。」

    燕青羽道:「成師成團的調不動,調幾個游擊隊來客串一下,還不是閒話一句的事體。」

    羅君強哈哈大笑:「那就這麼辦了。」

    燕青羽道:「不過朝廷還不差餓兵,新四軍那邊也得打點一下,弄點藥品什麼的就行。」

    羅君強不以為然道:「讓他們自己來買,我給開通行證就是。」

    事情談妥,大家心情都極好,燕青羽想起昨天的事情,問羅君強:「老羅,昨天在愛多亞路共舞台槍戰,是咋回事。」

    羅君強道:「稅警團的弟兄去看電影,不想買票,和警察起了衝突,雙方都死了人,李士群不是兼著警政部長麼,把狀告到周佛海那裡,有毛用,就算是日本人出面,我也不鳥他。」

    ……

    從羅君強家裡出來,燕青羽辭別梁茂才,獨自去了第一區,也就是以前的公共租界,在一家咖啡館裡打了電話,等了半小時,見到了聯絡人唐嫣。

    「怎麼樣,藥品的事情有著落了麼。」唐嫣問道。

    「通行證已經開好了,但藥品你們得自己採購。」燕青羽道。

    「這個好辦,你也知道,治療槍傷的藥品是禁止買賣的,想運出上海起碼五道關卡,需要不同的通行證,就差稅警這一關的了,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替新四軍的傷員戰士感謝你。」

    「別謝我,我也有事情找你幫忙。」

    「什麼事。」

    「不麻煩,調動幾支部隊配合一下,演一場戲給日本人看……」

    唐嫣聽了之後,微微點頭:「是不麻煩,但我得請示上級後才能答覆你。」

    燕青羽道:「那你趕緊的吧,我等回信。」

    唐嫣立刻起身離去,確認沒有盯梢之後,上了電車繞了幾個圈,最後鑽進一個偏僻的弄堂,在一處閣樓上見到了自己的上級聯絡人,把事情匯報之後,聯絡人抽著香菸,眉頭促成一團,道:「可以幫忙,但事後要巧妙的把消息透露給李士群,讓他們狗咬狗。」

    「真是一步妙棋。」唐嫣讚道,
    「真是一步妙棋。」唐嫣讚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0
第七章 找錢

    江蘇,常州鄉下一座小鎮,已經是深夜時分,公所後院依然燈火通明,鎮長、派出所長和稅警團的大隊長,正陪著上海來的大人物喝酒。

    所謂的大人物正是梁茂才,他酒量極好,千杯不醉,喝到酣暢處,大家稱兄道弟,好的跟一個娘生的般,漸漸的這幫當地官員都躺到了桌子底下鼾聲如雷,梁茂才推推這個,晃晃那個,確認都醉死了,這才出門。

    酒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稅警大隊長就藉故出去了,此時正等在門外,低聲道:「梁先生,這邊請。」

    剛從鄉下征的糧食就堆積在碼頭貨場上,一袋袋稻穀堆積如山,在月色下竟有壯觀之感,一股新糧食特有的芬芳瀰漫在空氣中,讓農民出身的梁茂才不由得深吸了兩大口氣。

    背著步槍的和平軍士兵在貨場附近巡邏,出入口的掩體後面還架著機關槍,糧食是重要軍用物資,誰也不敢馬虎。

    「都是自己弟兄,放心。」稅警大隊長望著那些士兵道。

    「謝了。」梁茂才不動聲色伸出手,藉著握手的機會將一根小黃魚塞到對方手裡。

    京杭大運河如同一條閃亮的綢帶在夜色中綿延向遠方,一條機器船拖著十幾條無動力的木船駛來,悄悄停在碼頭邊,連夜召集來的苦力們開始幹活,他們都是本地人,全靠賣力氣為生,今天鎮公所有緊急公務,當官的承諾說每人有一百塊儲備票的獎勵,他們自然使出渾身力氣不敢怠慢,花了大半夜時間,終於將貨場上一大半糧食都裝上了船。

    見糧食搬的差不多了,稅警大隊長陪笑道:「梁先生,不好意思,還得留點糧食,要不然戲演的不像。」

    「請便。」梁茂才掏出懷錶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點吧。」

    稅警大隊長指揮士兵在裝糧食的麻包上潑了火油,擦著火柴,火焰蹭地就起來了,貨場上頓時濃煙衝天,烈火熊熊,那些苦力的臉被火光映紅,驚得說不出話來。

    「誰敢說出去半個字,殺你全家。」大隊長惡狠狠道。

    副官給苦力們每人發了一塊大洋,而不是許諾的一百元儲備票,恩威並施,誰敢不從,他們喜滋滋拿著大洋走了,片刻後,機槍聲響起,梁茂才眉毛一挑:「都殺了。」

    「殺了,不留後患,要不然查出來咱們的人頭都得搬家。」大隊長不以為然道,似乎殺的只是一群螞蟻。

    「哦。」梁茂才點點頭,心頭卻是火起,恨不得一槍崩了這個傢伙。

    貨場失火,鎮上響起了鑼聲,老百姓紛紛提著水桶出來救火,可是槍聲響起,新四軍在這個時候發起了進攻,機關槍打的很密,街上都是咚咚咚的跑步聲,手榴彈炸個不停,誰還敢冒死出來救火。

    來的是真新四軍,他們在鎮子四周放了一陣子空槍,鎮上的和平軍也像征性的朝天打了半拉小時,雙方配合演戲的時候,梁茂才押著運糧船北上而去。

    當附近的日本駐軍趕到的時候,貨場已經被燒成了白地,連帶著鎮上的一些房子也被焚燬,漫天漂浮著黑色的塵埃,地上儘是黃銅子彈殼,據說和平軍和警察為了抵抗新四軍,戰死了幾十個人,屍體歷歷在目,勇氣固然可嘉,但是損失了幾十萬斤糧食,必須有人承擔責任。

    糧食是在鎮公所的貨場上被焚燬的,和稅警已經沒了干係,按理說應該政府和警察負責,而李士群身為江蘇省主席,警政部長,板子自然要打到他的屁股上去。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上海的租界被日本人佔領,七十六號特工機關似乎就沒了存在的必要,甚至連當初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吳四寶都被弄死,李士群平時也怎麼在上海活動了,而是常駐蘇州。

    常州的夏糧被新四軍燒了,給皇軍的聖戰造成極大損失,事情發生不久後,李士群便從秘密渠道得到消息,事情是自己的死對頭羅君強做的,他大發雷霆卻又無可奈何,因為沒有證據向日本人告發,單憑自己的力量又沒法克制羅君強。

    電話鈴響起,是遠在上海的梅機關大頭目影佐楨昭將軍打來的,他很含蓄的批評了李士群,這讓李士群更加的如坐針氈,失去日本人的信任,自己的政治生命和肉體生命怕是都快到頭了。

    ……

    日軍並未全面佔領江浙皖地區,就連上海浦東都活躍著各路游擊隊,更別提其他地域了,梁茂才押著整整一船隊的稻穀進入國軍防區,接下來的任務就簡單多了,無非是籌措運力將糧食運回江北。

    梁茂才隻身返回了上海,再次找到了羅君強,羅部長還以為他是來登門道謝的,笑容可掬的接見了他,寒暄幾句後等著收禮。

    「羅部長,咱們把賬盤一盤吧。」梁茂才開門見山道。

    羅君強就有些不悅了,厚厚的圓框眼鏡片後面冷光一閃:「哦,怎麼個盤法。」

    「三萬斤鴉片,就換了三十萬斤糧食,我虧大了,你得找給我錢。」梁茂才道。

    「小兄弟,你也知道,糧食是軍用物資……」

    「再軍用他也是糧食,一畝地能產多少穀子,又能產多少鴉片,按民國二十五年的行情算,一兩大土是八塊錢,一斤就是一百二十八塊,買一千斤穀子都富裕,現在才換十斤糧食。」

    「呵呵,不能這麼算。」

    「那怎麼算,糧食漲價,煙土難道不漲價,只有漲的更厲害,羅部長是痛快人,就說句痛快話吧。」

    「好吧,我考慮考慮。」

    「那我等著你回話。」

    梁茂才揚長而去,羅君強起了殺心,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敢勒索自己,他拿起電話搖了搖,清清嗓子:「有這麼個人,幫我解決一下。」

    次日,羅君強正在辦公,忽然接到梁茂才打來的電話:「羅部長,你派的人手潮了點,下次派個利索點的。」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羅君強強壓怒火道。

    「你的殺手已經沉在黃浦江裡了。」梁茂才道。

    羅君強摀住話筒,招手讓秘書過來,低聲道:「馬上查這是哪裡打來的電話。」

    聽筒裡傳來兩毛才輕蔑的聲音:「別忙乎了,你找不到我的,羅部長,做人可要厚道,怎麼,心亂了,想抽菸,你左手邊不有一盒茄力克麼,嘖嘖,打火機還是純金的呢。」

    羅君強大驚,急忙撩了電話過去拉上窗簾,腦門上汗都出來了,拿起電話:「兄弟,有事好商量嗎,糧食的問題確實很難解決,這種事情只能做一次,現在日本人已經開始注意了,要不然算我欠你的。」

    「那不行,現在就得還。」梁茂才很堅定。

    羅君強差點罵出來,不過想到對方的來頭,不但是重慶的人,和御機關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這裡面水深,不好亂來,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一個補償辦法……」

    ……

    上海龍華拘留所,美軍少校比爾錢德斯和他的同僚們被關押在這裡已經半年了,珍珠港事件爆發時,日本海軍也向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英美軍艦開炮,陸軍進駐租界,佔領各國領事館,拘捕軍事人員和外交人員,普通僑民的行動也受到極大約束,被迫戴上標註國籍的袖章,不得進入娛樂場所,往日人上人變成了下等人,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錢德斯少校是美軍後勤人員,所以受到的折磨相對少些,有一個主管情報的少校,已經被酷刑凌虐至死,拘留所裡條件很差,吃不飽穿不暖,短短半年他就瘦了很多,但更痛苦的是對家人的思念,艾米麗和他們的孩子都在外面,據說日本人要建一座集中營把僑民們都關進去,錢德斯更加牽腸掛肚。

    這天,負責給他們發放食物的中國籍僕役神神秘秘將一個紙包塞給錢德斯,用半生不熟的洋涇濱英語道:「吃下去。」

    錢德斯不解,對方又道:「你想不想出去。」

    錢德斯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原來有人營救自己,他當即將紙包裡的黑色藥丸吞下去,過了半個時辰就開始發熱,醫生來查看後告訴拘留所長官,這是鼠疫的症狀,為了防止傳染,最好隔離。

    於是,錢德斯被抬走關進了傳染病醫院,當天晚上,一群人摸進了病房,將一個麻袋丟在床上,從裡面拖出一具瘦骨嶙峋的白人男子屍體,下巴上還有長長的鬍子,看起來和錢德斯很像。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他穿上。」那些人這樣命令,錢德斯趕緊照辦,換上死人的衣服,鑽進麻袋,依舊被人抬出去,隱約感到是上了一輛汽車,轟鳴著開了許久,又被轉到船上,隨波蕩漾了幾個鐘頭,聞夠了機油味道,終於被人放了出來。

    外面陽光明媚,大海碧藍,比爾錢德斯上校侷促的站在貨船的甲板上,看著面前的男子。

    男子看看他,大咧咧道:「就這麼一個人,能抵得上幾十萬斤糧食。」

    這人正是梁茂才,而錢德斯少校就是羅君強找給他的零錢,此時梁茂才還不知道,他換來的這個瘦弱的洋鬼子,其價值豈能用糧食來衡量。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1
第八章 饑荒

    梁茂才押運著三十萬斤糧食輾轉經江蘇安徽等地返回了江北,其中艱難險阻難以言書,所幸江北抗日救國軍的威名響徹大江南北,各路人馬都給一份薄面,再加上梁茂才強悍驍勇,才保著這批救命糧回來。

    七月炎天,遍地流火,踏上江北土地,梁茂才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忽然眼前的一幕讓他震驚無比,昔日熟悉的青紗帳,竟然變成了寸草不生的白地,難道是鬼子發動大掃蕩,不像啊,這副慘狀倒像是蝗災經過的情景。

    找到鄉民一問,才知道不久前確實鬧過蝗災,鋪天蓋地全是蝗蟲,把太陽都遮住了,所到之處寸草不留,本來今年就大旱,莊稼欠收,再鬧一場蝗災,這是老天爺要收人吶。

    押著糧食來到司令部,陳子錕早已收到消息,在村口迎接,看到梁茂才過來,上前一鞠躬,這一舉動把梁茂才嚇到了,往後一蹦道:「大帥,您這是作甚呢。」

    「我代表江北父老感謝你,再拉不來糧食,就要出大事了。」陳子錕道。

    梁茂才是農民出身,知道災年的恐怖性,農民無糧可吃,只能吃草根樹皮觀音土,這些吃完,就只能等死,三十萬斤糧食對於江北數十萬百姓來說雖是杯水車薪,但也能救下不少性命。

    緊跟著陳子錕看到了錢德斯,差點沒認出這位老朋友來,仔細看了兩眼才確定是自己西點的老同學,上前擁抱他:「比爾,你受苦了。」

    錢德斯少校熱淚盈眶,哽咽道:「謝謝,謝謝,可是艾米麗和孩子們還在上海。」

    陳子錕道:「我會想辦法的。」

    一行人回到司令部,梁茂才把事情經過敘述一遍,三萬斤鴉片只換了三十萬斤糧食,路上為了打點各路人馬,又送出去三萬斤,滿打滿算運來二十七萬斤,另搭一個錢德斯少校。

    「辦事不力,請大帥責罰。」梁茂才道。

    陳子錕道:「如今中原大旱,糧食價格飛漲,鴉片雖然值錢卻不能果腹,再晚一步,這些糧食都換不來,將在外就要臨危決斷,你辦的很好。」

    梁茂才有些坐立不安,陳子錕心裡有數:「趕緊回家看看去吧。」

    「謝大帥。」梁茂才心急火燎的起來,去倉庫扛了兩袋稻穀,想騎摩托車回去,可是摩托全都沒油趴窩了,他心一橫,左右肩膀各扛著一袋百斤重的麻包,直接步行回家。

    梁家莊外,寸草不生,土地皸裂,樹皮都被剝光了,白花花的一片,路上倒斃著餓死的屍體,野狗們倒是吃的眼睛都綠了。

    來到家門口,梁茂才心裡一緊,三步並作兩步進屋,卻見媳婦和兒子正好端端的坐在家裡,氣色也還好,屋裡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瘦骨嶙峋的,就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

    「當家的,你回來了。」梁喬氏驚喜萬分,看到丈夫肩上抗的糧食口袋,更是喜的眼淚都下來了。

    「這個是。」梁茂才把麻包放下,狐疑的看著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叫喜兒,從河南逃荒來的,爹娘都餓死了,我看她可憐就領回家了,給盼兒當個童養媳。」

    喜兒很乖巧,低低喊了一聲公爹。

    家裡不但沒事,還添了個兒媳婦,梁茂才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擺出家長的威儀道:「喜兒,以後你就是梁家人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你是河南哪裡的,多少人逃荒來的。」

    「俺是淇縣的,家鄉十幾萬人都逃荒出來了,路上就餓死了一半,俺爹俺娘俺姐都餓死了,俺弟弟賣給別人家了……」喜兒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梁茂才被深深震撼,他忽然明白,為什麼大帥要給自己鞠躬了。

    ……

    江北湧進了大量的河南難民,本來糧食就不夠吃的,這下更加艱難,陳子錕在各村都設立了救濟點,用大鐵鍋煮稀飯給難民充飢,很多難民也湧進了日佔區,南泰北泰人滿為患,偽政府為邀買人心也設立了粥棚救濟難民。

    陳子錕帶著司令部一干人等步行前往附近的救濟點,蝗災過後連茅草屋上的乾草都被吃的一乾二淨,戰馬要飼料,一匹馬的食量頂得上五個人,這年頭人都養不活,哪還顧得上馬,所以劣馬都被屠宰做成馬肉湯,而汽車需要汽油,敵後極難搞到油料,所以只能步行。

    去粥棚的路上,餓殍滿地,難民們餓的胳膊腿瘦的象柴火棍,肚皮卻漲的老高,那是因為吃了不消化的樹皮。

    看到一隊達官貴人走過來,難民們紛紛伸出手來乞討,無神的眼睛中已經沒有了期盼,而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

    「老爺,只要十斤高粱面,換個黃花大閨女。」一個老漢祈求道,他身旁跪著一個女孩,乾癟黑瘦,看不出年紀。

    陳子錕嘆口氣,硬生生把臉扭過去,不是他不願意救,實在是救不過來。

    錢德斯少校目瞪口呆,他從未見過這種淒涼的景象。

    粥棚四周駐著軍隊,嚴防有人搶糧,一口碩大的鐵鍋熱氣騰騰,伙伕拿著長柄大馬勺在鍋裡攪動,一股股香味飄散開去,引得難民們直聳鼻子,幾百人舉著碗蜂擁過來,嗷嗷叫著要喝粥,一個個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眼睛渾濁黯淡,形同鬼魅。

    伙伕居高臨下,在每人的碗裡倒上一點稀粥,拿到飯的人也不顧燙,一仰脖就喝下去,還有人端著碗急匆匆往外走,大概是去給餓的走不動的親人送飯。

    附近設了一個徵兵點,抗日救國軍的大旗獵獵飄揚,應徵的青壯排出去老遠,一個個面黃肌瘦,頭髮老長,衣服殘破赤著光腳,比乞丐還乞丐,以往徵兵要靠抓,現在不用抓,豎起招兵旗,就有吃糧人。

    錢德斯不解,為陳子錕為什麼要給軍隊增加負擔,這些低素質的士兵只會拖累戰鬥力,而不會有任何益處,身為西點學生的陳子錕難道不明白這個,他解釋說只是為了更好的把災民組織起來,為國家留一些種子,那些老弱病殘只能自生自滅了,留下青壯,國家民族就還有復興的一天。

    錢德斯少校流下了熱淚,旅途上樑茂才經常嘮叨,說自己一個人就抵了起碼二十萬斤糧食,如果不營救自己的話,就能多換更多的糧食,救活更多的人,自己活了,幾萬人就得死。

    「陳,我欠你們的太多了。」錢德斯感動的說。

    陳子錕道:「不必客氣,我這就想辦法送你去重慶,稍等一段時間,等艾米麗和孩子們回來,你們一家趕緊回美國去吧。」

    錢德斯道:「我不回美國,我要留在中國,為抗日戰爭盡力。」

    陳子錕說:「好,你去重慶的話,幫我帶一封信給蔣委員長,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事情,江北饑荒還不算嚴重,因為我軍和日軍之間的戰鬥不多,百姓略有存糧可以應付災年,這些難民都是從河南來的,河南是主要戰場,湯恩伯的部隊搜刮百姓,比蝗蟲還要厲害,他才是導致的主要原因,我們彈劾他是沒用的,必須你一個美國人出面,才能讓委座相信。」

    錢德斯道:「我一定辦好這件事。」

    ……

    錢德斯少校輾轉來到了重慶,他的抵達引起了轟動,美聯社、紐約時報等機構的記者採訪了他,他的傳奇經歷令人驚嘆,美聯社特地製作了長篇連載進行報導,美國國內亦為之震動,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將軍致電向他表示慰問,並令他回國接受新的職位。

    「我要留在中國。」這是錢德斯少校擲地有聲的回答。

    錢德斯向蔣介石呈交了陳子錕和美國記者凱瑟琳斯坦利的聯名信件,信中彈劾了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湯恩伯,控告他縱兵搜刮百姓,造成河南,要對三百萬餓死的人負責。

    信件呈上去之後如同泥牛入海,事實上蔣介石已經知道了河南的情況,而且也調撥了糧食進行救援,他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嚴重,陳子錕誇大其詞只是為了整湯恩伯而已。

    錢德斯私下裡和美國朋友聊天,談起這件事,一位叫白修德的美國時代週刊記者告訴他,饑荒確確實實在發生,但僅限於農村,河南的將軍們和官員們依然大魚大肉,至於救災物資,還沒運進河南就被負責賑災的官員倒賣了,運回重慶在黑市上大賺其錢。

    「這就是真實的重慶,真實的中國。」白修德這樣說。

    錢德斯少校是1937年初調到上海來的,在中國生活的時間不算短,他知道中國貪污風盛行,事實上他也不是那麼廉潔,身為後勤軍官,倒賣點報廢物資什麼的是常事,但是那都有限度,至少對得起上帝和自己的良心,重慶這幫腐敗官員的罪行,簡直可以下地獄了。

    美國人的執拗脾氣上來,錢德斯再次去找蔣介石申訴,這回卻沒能如願,委員長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見的,不過他倒是在一次宴會上見到了久聞大名的湯恩伯將軍。

    和陳子錕瘦骨嶙峋一臉倦容不同,湯恩伯司令官很富態,看的出營養豐富,他端著一杯雞尾酒傲慢的看著錢德斯說:「哦,你就是那個錢德斯。」

    錢德斯感受到了他的無禮和驕橫,沒有搭理。

    燈紅酒綠的重慶歌舞場和餓殍滿地的江北,在錢德斯腦海中交織出現,他彷彿受到了一次洗禮。

    該來的總會到來,羅斯福總統獲悉了錢德斯少校的傳奇經歷,親自發電報向他致以敬意,美國陸軍部鑑於他的勇敢與頑強,授予他一枚勛章,並且晉陞中校軍銜,同時委任了新的職務,美國駐重慶援助租借物資管理處處長。

    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職務,美國援助以及租借給中國的物資源源不斷的從印度經駝峰航線運來,從汽油輪胎到武器彈藥,再到壓縮餅乾午餐肉罐頭,都由物資管理處決定分配給誰,美國人深知中國官員的腐敗,所以這個工作必須交給一個美國人,而且是有著聖徒一般無私品質的美國軍官來負責。

    而從日本拘留營裡逃出來,在重慶仗義執言的錢德斯中校,就是最佳人選。

    錢德斯中校履新後,立刻成為重慶社交圈的寵兒,誰都想和他搭上關係,尤其是那些將軍和總司令們,每天都有大量的請柬送到管理處中校的辦公桌上。

    「別人我不管,湯恩伯別想從我這兒得到一滴汽油,一聽罐頭。」在一次派對上,錢德斯中校意氣風發的如是說,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1
第九章 雙重軍籍

    四十年代的美國,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工業國家,珍珠港事件爆發後,全美的工廠都開足馬力進行戰時物資生產,一艘艘航空母艦和驅逐艦,一架架戰鬥機和轟炸機,一輛輛坦克和吉普車,還有大量的火炮槍械彈藥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從西海岸和東海岸的碼頭裝上自由輪,駛向英國、蘇聯、印度和每一個需要美援物資的地方。

    中國的口岸已經全部淪於敵手,外援的最後陸上通道滇越鐵路也中斷了,只剩下空中渠道可以使用,美國物資先海運到印度,然後裝上c47運輸機,經過危險的喜馬拉雅山駝峰航線運到昆明,再裝車運到全國各戰區。

    每一桶汽油,每一箱子彈,都是歷經千辛萬苦送來,而且是以租借或者援助的名義,不需要中國政府化一分錢,而這些稀罕的物資,分配到中國官員手上,第二天就會出現在黑市,這些情況美國人是清楚的,只不過為了顧全大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錢德斯中校經歷拘留營的折磨和敵後饑荒的見聞後,似乎得到了涅槃,他變得雷厲風行鐵面無私,尤其是在援助物資的分配上,剛正不阿,深得頂頭上司史迪威中將的信賴。

    美援物資的分配,史迪威才是真正當家作主的人,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印度或者昆明,負責指揮軍隊,調配戰鬥機大隊這種大事情,汽油糧秣等具體事務,還是要交給軍需官來負責,所以錢德斯中校就成了有簽字拍板權的人。

    中校和湯恩伯有仇,但說一滴汽油一聽罐頭不給也不現實,畢竟這是美國軍事援助,而湯恩伯的部隊在河南作戰,正是第一線戰場,河南失守,潼關不保,西北西南就都危險了,所以該給的還是得給,不過錢德斯要求每一桶汽油都要湯恩伯簽字,並且跟蹤使用,為此還派了幾名尉官前往湯部監督,總之是想方設法的給湯恩伯找不痛快。

    湯恩伯是蔣介石的愛將,專程派來訴苦,可蔣介石也沒有辦法,就算是他也沒辦法下令給錢德斯,而且委座本人也陷入極度的痛苦焦灼之中,因為那個可惡的美國參謀長史迪威,他一心想把中國軍隊置於他的指揮之下,想把委員長架空,這是絕不能允許的事情。

    在中國,兵權是最重要的,失去兵權,哪怕你威望再高也沒用,黃埔校長出身的蔣介石深深明白這一點,當初如果不是他掌握黃埔學生軍,拿什麼去和胡漢民、汪精衛這樣的元老去爭奪。

    頭可斷血可流,軍權絕不能放,尤其不能放給一個美國人。

    中國需要美國的物資援助,美國需要中國戰場拖住日軍兵力,雙方有著共同的目標,但卻一直磕磕碰碰談不攏,美國本來承諾保持在華空軍五百架戰機,每月五千噸物資,但空軍沒到位,物資也不足,分配方案完全由美方來定,中國人無權參與物資分配,這些都讓委座很頭疼。

    史迪威是個頑固的美國老頭,他很鄙視委員長,甚至私下裡給委員長起了個外號叫花生米,蔣介石不是不知道這件事,但表面上還是保持了風度,因為他太需要美援了,這種需求程度甚至超過美國對中國的需求。

    所以,委員長只能敷衍了事,把湯恩伯哄走。

    回到內室,宋美齡見他愁眉不展,便問是不是史迪威又惹你生氣了,蔣介石說何止史迪威,美國人表面上講自由平等,其實一點都不平等,只想讓中國無條件幫助他們,卻不想付出代價,實在可惡。

    宋美齡想了想說:「我們需要一個和美方關係良好的聯繫人,來潤滑雙方惡劣的關係。」

    蔣介石道:「子文不是在美國麼,他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精通英文,還不是一籌莫展。」

    宋美齡道:「子文不是軍人,和軍人打交道自然有力氣使不上,我倒有一個人選,他是西點軍校畢業,精通英文,和史迪威是二十年的老交情,和錢德斯中校是西點舍友,上下鋪的關係,又有救命之恩,請他出山,定然能打開局面。」

    蔣介石冷哼一聲:「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宋美齡道:「子錕是有些脾氣,可有脾氣的人往往也有真本事,那些沒脾氣唯唯諾諾的小人倒是大把大把的,可管用麼,達令你寫一封親筆信,我想子錕一定願意出山。」

    蔣介石長嘆一口氣:「為了國家,只好這樣做。」

    ……

    錢德斯中校沒有忘記是陳子錕和江北的父老們,是他們省出糧食來營救自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

    江北鄉下野戰機場,一架美軍c47運輸機晃晃悠悠降落了,這種dc3客機改造成的軍用運輸機粗壯結實,輪胎巨大,在簡陋的跑道上彈跳滑行著,慢慢停下,大批面黃肌瘦的士兵圍上去,從機艙裡搬出一口口印著洋文的沉重紙箱,有個士兵因為沒吃飽飯,頭暈眼花手上沒力氣,一不留神紙箱落地,從裡面滾出幾十個鐵皮罐頭來。

    花花綠綠的罐頭包裝紙上,印著肉塊的彩圖,是吃的。

    幾個餓的實在受不了的士兵拔出刺刀撬開罐頭,忙不迭的掏出裡面粉紅色的肉糜塊塞進嘴裡,噴香的肉味讓他們止不住的湧出眼淚。

    不但是吃的,而且是肉啊,過年都吃不上這麼好的肉。

    這是錢德斯中校的禮物,整整一飛機的spam午餐肉罐頭,這種食品是豬肉、澱粉和食鹽香料做成,很油膩,很鹹,但很壓餓。

    狂吃大嚼午餐肉的士兵們,不久便蹲在地上嘔吐起來,他們孱弱的胃受不了這種油膩食物的刺激,出現了劇烈的反應。

    隨同美軍運輸機前來的還有一個軍委會的上校,是專程給陳子錕送信來的,這是一封蔣委員長親筆手書的信件,言辭懇切,發自肺腑,陳子錕本來是有些芥蒂的,但是想到中美之間的齟齬會影響抗日大局,便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但在赴重慶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情。

    c47的運載量是兩萬六千磅,折合兩萬八千斤的午餐肉,給飢餓的江北送來了救命糧,陳子錕命人把午餐肉投入到大鍋裡和高粱米一起煮成稀飯施給災民,這種食物比單純的穀物多了蛋白質和脂肪,更能壓餓。

    親眼看到災民們吃上午餐肉煮的湯,陳子錕心裡懸著的石頭才放下,把指揮權依然交給陳啟麟,乘坐c47返回重慶。

    陳子錕抵達後,軍事委員會立刻發佈命令,恢復他的現役編制,依然是陸軍一級上將,新職務是中美聯絡委員會主任委員,直屬軍委會,可以在任何時刻直接向委員長匯報工作。

    剛委任不久,史迪威就從昆明飛到了重慶,面見蔣介石提出精簡部隊,撤換無能指揮官的要求,蔣介石耐著性子向他介紹了新任中美聯絡委員會的陳子錕主任。

    「哦,是你。」史迪威見到陳子錕之後,大為驚喜,兩人先是握手,繼而熱烈擁抱,蔣介石和宋美齡對視而笑,覺得這一步棋走對了。

    但事實證明,史迪威是個軟硬不吃的槓頭,他根本不承認中美聯絡委員會這個機構的合法性。

    「已經設立了中國戰區,貴國在我國也有軍事代表團和外交人員,我不認為還有增設機構的必要。」史迪威毫不客氣的回絕了蔣介石的請求。

    不過他話鋒一轉,看向陳子錕:「陳可以在我的參謀部裡工作,擔任我的高級助理。」

    蔣介石鬆了一口氣,只要把人安插進去就行,什麼職務無所謂,當然機構美方不認可也沒關係,權當是自己單方面的外交機關就是。

    於是,陳子錕就搖身一變成為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高級助理。

    當晚,史迪威謝絕了所有應酬,只邀請了陳子錕和錢德斯中校在自己的寓所吃便飯,斯帕姆午餐肉和通心粉,還有咖啡和紅酒,飯菜很簡單,招待很熱情。

    史迪威說:「陳,我和你實話實話,花生米的想法我很清楚,他想渾水摸魚拉關係,但他不瞭解你,你是一個真正的美國人,從心靈到身體都是,不會和那幫蛀蟲一樣同流合污,我說的對不對,我的老朋友。」

    陳子錕說:「喬,我的指責就是協調你和中國的關係,事實上我也願意這樣做,如果你們總是在鬧彆扭,只會讓日本人高興。」

    「不不不,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不反對和中國人包括花生米搞好關係,但前提是他們必須按照我說的做,你的出現,是會緩解目前的緊張關係,但你是作為一個美國人出現,站在我們的立場上說話。」

    陳子錕很納悶:「可我是中國軍人啊。」

    史迪威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我徵召你加入美軍,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名美國陸軍軍官了。」

    陳子錕道:「喬,你不會讓我當你的二等勤務兵吧。」

    史迪威道:「你是西點肄業,並沒有被授予過美國陸軍的軍銜,也沒有加入預備役,所以還真的只能從最低級幹起,不過作為你的長官,我有權力根據你的能力和表現晉陞你的軍銜,那麼,你從上尉幹起吧,我相信等戰爭結束的時候,你會戴上將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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