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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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5
第三十章 強弩之末

    御竜王有些不悅,日本人最講究尊卑貴賤,燕青羽和他雖然是朋友,但身份差距畢竟還在,不過礙於當前形勢,他還是慢慢走到燕青羽身後幫他胡亂錘了兩下。

    「怎麼,飯糰沒吃夠,力氣這麼小。」燕青羽得寸進尺,居然呵斥起來。

    御竜王便用上十成力氣,兩拳下去,咚咚作響,燕青羽倒吸一口涼氣跳起來:「八嘎,你想打死人麼。」

    「好了燕桑,不要再鬧了,你喝多了酒,快快回去睡覺吧。」御竜王強壓怒火道。

    燕青羽道:「今晚老子就睡在這了。」

    御竜王勃然色變:「燕桑,你什麼意思。」

    燕青羽斜了他一眼:「去把屁股洗乾淨。」

    「八嘎。」御竜王太陽穴突突地跳,終於按捺不住,揮拳打來,他是文弱書生,豈是燕青羽的對手,被按住手腕,四個大嘴巴就扇了過來,啪啪作響,嘴裡腥甜。

    御竜王怒極,使出全身力氣一頭撞過去,燕青羽輕而易舉閃開,反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呵呵,挺翹的。」

    「你瘋了麼,我要殺了你。」御竜王再度撲來,幾番來回,連燕青羽的衣服都沒碰到,卻累的氣喘吁吁,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道:「燕桑,想不到你還有這種嗜好,我實在沒辦法侍奉你,不如回去之後我幫你找個美少年。」

    燕青羽道:「其實你想把我先騙回上海,然後殺了我,對麼。」

    被猜中心思的御竜王苦笑一下:「果然瞞不住你,我是想殺了你,你竟敢侮辱我。」

    燕青羽湊過去,鼻尖幾乎頂著御竜王的鼻尖,眼睛緊緊盯著他。

    御竜王感受到壓迫,卻紋絲不動,怒目對視。

    燕青羽輕聲道:「我不但要侮辱你,還要霸佔你的老婆,殺你的爹娘,搶你的財產,讓你的兒女認我做父親,怎麼樣,生氣了,來打我啊。」

    御竜王再度暴起,抄起檯燈砸去,燕青羽閃身避開,一腳踹在他後心上,御桑一頭撞到牆上,額角流下鮮血,惡狠狠盯著燕青羽,半天沒有說話。

    忽然,燕青羽道:「御桑,我們和好吧。」

    御竜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八嘎,你在說什麼,你瘋了麼,說打就達,說和就和,你在戲弄我麼。」

    燕青羽道:「對啊,你們日本人難道不是想打就打,想和就和麼,從甲午戰爭開始,哪次不是你們先挑事兒,把大清朝打得跪地求饒,賠錢割地,把大總統袁世凱逼得走投無路,答應賣國二十一條,把張學良的爹炸死了,轉臉又忽悠人家說不許統一,弄了溥儀當兒皇帝,就跟你們日本人養的狗一樣,南京殺了幾十萬人,重慶炸死幾十萬人,上海戰死幾十萬人,御桑,我就輕輕欺負你一下,你都受不了,何況是這般血海之仇。」

    御竜王恍然大悟,不禁感激涕零,燕青羽沒瘋,他在用實際行動教育自己,和談是不會成功的。

    「我的明白了,謝謝。」御竜王很鄭重的鞠了一個躬。

    ……

    御竜王無功而返,搭乘飛機灰溜溜回上海去了。

    本來按照夏小青的意思,讓燕青羽不要回去了,但他卻堅持回上海,說哪怕是龍潭虎穴也要回去,因為自己的責任在那裡。

    臨走前,燕青羽將一個小皮箱交給了姐姐,說:「這是我的一些東西,幫我存著,如果我有不測,就捐給抗日陣亡烈士的遺屬吧。」

    飛機螺旋槳已經在轉動,夏小青用力點頭:「知道了。」

    燕青羽按著禮帽,彎著腰跑向飛機,鑽進艙門,運輸機滑行一段距離後飛向東方,夏小青雖是江湖兒女,也讀過聖賢書,此時不禁淚流滿面,默念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呸呸呸。」

    伸手去拎地上的皮箱,就夏小青的手勁居然沒拎動,好奇之下打開一看,晃眼的金黃色,全是大條子,慌忙合上箱子,拖著回家了。

    到家之後仔細一看,有打著花旗銀行徽標的金磚,有民國財政部監鑄的大條,也有錢莊私鑄的小黃魚,總共一千多兩,饒是見慣大場面的夏小青也不禁咋舌。

    燕青羽早年當電影明星的時候是賺了一些,可他好吃濫賭,還包養小明星,早吃乾敗盡了,在偽政府混了幾年,居然攢了一千兩金子,夏小青終於明白自己這個弟弟為什麼不願意留在重慶了。

    這麼容易撈的地方,換誰也舍不得走。

    御竜王和燕青羽回到上海之後當然為了糊弄上級,他編造了一堆炫目的謊言,聲稱已經和重慶最高當局聯繫上,正在積極組織下一步會談,依次向首相申請了一筆不菲的「機要費。」

    又過了一個月,史迪威終於被解除了職務,此事也使得中美關係降到了冰點。

    由於日本發動一號作戰,國民黨軍損兵折將,丟掉大片國土,蔣介石要求暫緩緬甸作戰,調駐雲南的中國遠征軍抵抗日軍進攻,史迪威大怒,說花生米放著包圍陝北共產黨的幾十個精銳師不用,非要用遠征軍,堅決不允,並威脅要武裝八路軍幾十個師,不再使用國民黨軍。

    羅斯福亦寫信給蔣介石,措辭強硬無比,蔣介石大怒,稱美國態度惡劣,措辭荒謬,損害了中國的國格與自己的人格,中國人民願意和美國做朋友,但絕不願做美國的奴隸云云。

    雙方關係惡化至此,對反法西斯事業尤為不利,為顧全大局,最終羅斯福還是讓步了,召回史迪威,新任命魏德邁將軍為中國戰區參謀長。

    蔣介石終於得償所願,此時便現出政治家的油滑手腕來,他宣佈授予史迪威青天白日勛章,並將雲南前線修築的軍用公路命名為「史迪威公路。」

    不過這些並不能挽回蔣介石在外國記者眼中的惡劣形象,史迪威離開後,各路在華媒體紛紛詆毀中傷委員長,聲稱這是垂危的反民主政權的勝利,國民黨政權已經腐朽死亡,建議美國應停止支持蔣介石,轉向自由進步的共產黨。

    這一切蔣介石心知肚明,不過當局的新聞檢查制度對洋大人無效,所以只能隱忍。

    1944的年末,戰局急轉直下,廣西全州、梧州、柳州、桂林相繼淪陷,湖南廣西境內的三十六個空軍基地全部喪失,軍民財產損失不計其數,日軍長驅直入,進入貴州,西南大後方岌岌可危。

    本以為日本是秋後的螞蚱,沒想到成了冬眠甦醒的巨熊,重慶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七年都挺過來了,沒想到在即將看見曙光的1944年,竟然再度面臨亡國威脅。

    蔣介石迫不得已,只好將包圍陝北共軍的胡宗南部調往貴州,將緬甸遠征軍回師昆明,同時力排眾議,作死守重慶的準備,而此時英國、蘇聯的大使館已經開始撤僑。

    重慶民主人士的沙龍依然每週召開,大家都問陳子錕對戰局的看法,陳將軍只有一句話:「強弩之末,迴光返照。」

    他這話是有根據的,日本人在中國大陸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不是他們強,而是中國已經山窮水盡,軍隊中的優秀分子損失殆盡,無力一戰,日本的主戰場不在中國,而在太平洋。

    太平洋上多次激戰,日本均告失敗,尤其是萊特灣決戰,日本海空軍主力損失慘重,光是萊特島就被殲滅了十一萬,美軍的b29超級空中堡壘轟炸機,使用塞班島基地轟炸東京,慘烈程度遠超當年重慶轟炸,日本施加給中國的痛苦,十倍報應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日軍猛攻了一段時日便沒了後勁,惟恐美軍登陸福建廣東,再加上史迪威公路通車,中國號召知識青年從軍,短短一月徵召了十二萬青年學生編成青年軍,氣勢大振,局勢漸漸好轉

    屬於陳子錕勛章姍姍來遲,美國陸軍部授予他傑出服務勛章,這是陸軍的最高榮譽,僅次於國會榮譽勛章,勛章由魏德邁代表美國陸軍頒發。

    這枚勛章給陳子錕帶來的不僅是榮譽,還有傳奇,他在奧馬哈海灘上的表現被善於聯想的知識分子演繹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說他是艾森豪威爾的軍師,霸王行動實際上是陳子錕指揮的,羅斯福曾經發來密電,要拿一百個師的裝備換陳子錕,被蔣委員長婉言謝絕云云。

    一時間陳子錕名聲大噪,隱隱成為國民黨內政學系的代表人物,政學系實力強於宋慶齡、于右任、林森等元老派,弱於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的新桂系,成員在政界商界學界外交界都是風雲人物,戰後施行民主選舉的話,力量不可小覷。

    ……

    重慶,委員長官邸,戴笠將一份秘密報告放在蔣介石桌上,輕聲道:「校長,這是最近陳子錕一幫人集會的名單,還有會議紀要,請您過目。」

    蔣介石閉目養神,一擺手道:「拿走,我不看。」

    戴笠心道這不是您讓我蒐集整理的麼,怎麼拿到跟前又不看了,都說伴君如伴虎,君王喜怒無常,難以揣測,古人誠不我欺,不過他早已擺正自己的位置,軍統當家人就和明朝東廠大太監一樣,是領袖的奴才,和那些大臣不同,是沒人格可言的,他正要收起報告,蔣介石卻睜開眼睛:「放下,你出去吧。」

    「是。」戴笠輕輕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蔣介石拿起報告翻了翻,摔在桌上,背著手回了內室,對宋美齡道:「最近陳某人可是春風得意的很。」

    宋美齡道:「達令,美國人喜歡他,這很正常,人都是喜歡同類的,陳子錕美式作派,英語流利,正對他們的胃口,不過美國人的政治智慧還是有的,他們知道誰才是中國的主宰者。」

    蔣介石面色稍微和緩,道:「既然陳某人擅長和外國人打交道,就讓他去莫斯科,勸說蘇聯出兵東北,順便把外蒙古問題解決掉。」

    宋美齡笑道:「達令,你真是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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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趁火打劫

    蔣介石見宋美齡幫陳子錕說話,心中不悅,冷哼一聲:「你倒是替他著想。」

    宋美齡道:「達令,我是替你著想,依你之見,覺得俄人會不會出兵東北。」

    蔣介石道:「俄人唸著旅順之戰一箭之仇,自然要雪恥的,但他們斷不會白白出兵助我,俗話說的好,請神容易送神難,只怕是前門驅虎後門迎狼啊。」

    宋美齡道:「那你說俄國人會不會讓出外蒙古。」

    蔣介石搖頭:「斷然不會。」

    宋美齡笑了:「俄國人不願意出兵的話,求他們也沒用,俄國人要出兵的話,難道我們可以阻攔,弱國無外交這句話至今還適用啊。」

    蔣介石頷首不語,別說盤踞滿洲國的八十萬關東軍了,就是貴州湖南的日軍,以國軍的力量都無法驅逐,自己戰鬥力不強,美國人又不願意出力,東三省不知何時才能回歸,想到這些他不禁黯然。

    宋美齡道:「你知道的事情,陳子錕如何不知,說起來他對國際形勢的把握比你還要強些哩,如你派他出使蘇俄,以他的脾氣必然與俄方決裂,為國家添麻煩,為自己爭榮光,到時候爛攤子還不是要達令你來收拾。」

    一句話點醒了蔣介石,他緩緩點頭:「有理,既如此,就再議吧。」

    ……

    這段時間陳子錕很閒,他沒有參與史迪威與蔣介石之間的爭端,因為他知道,史迪威是有名的「醋性子喬」,而委員長更是剛愎自用,個性極強,與其出力不討好,不如置身事外,所以他拍拍屁股跑到江北督戰去了。

    江東省是陳子錕的基本盤,而江北又是他發家之處,這塊土地在他經營之下從不毛之地發展成煤鐵工業為主的富庶之地,再加上河南災荒帶來的大量人口,漸漸成為資源和兵員都極為豐富的重中之重。

    黎明,南泰縣城外,陳子錕看看手錶,對蓋龍泉道:「開始吧。」

    一個旅的軍隊此刻正埋伏在城外,炮口已經瞄準炮樓,隨時準備射擊,蓋龍泉點點頭,打個手勢,傳令兵拿出信號槍朝天打了一發紅色信號彈,光芒劃破夜空,隨即槍聲響起,不過不是攻城部隊開火,而是炮樓裡面在激戰。

    半小時後,一顆綠色信號彈從城內升起。

    部隊殺進城去,此時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天亮了,縣城裡的戰鬥痕跡不是很明顯,只有老縣衙門口有些血跡和子彈殼,據點裡的鬼子死了一地,他們是被反正的偽軍消滅的,遺憾的是,憲兵隊已經撤回北泰,沒有幹掉這幫畜牲。

    1945年來臨的前夜,南泰光復。

    陳子錕來到趙子銘犧牲的地方,撒了一杯酒,默默站了許久,對從人說:「在這兒給英雄立塊碑。」

    江北的情況比較複雜,八路軍佔了半壁江山,鬼子龜縮在北泰城內,兵力還不少,困獸猶鬥的話恐怕傷亡太大,又不好和八路刀兵相見,只好經略江南。

    抗日救國軍自打在江南紮根之後,陸續奪取十幾個縣城的大片土地,直接壓迫第三戰區顧祝同的部隊,兩下里也曾發生過摩擦,現在勢力範圍大體確定,只有省城和幾座大城市還在日本人手中。

    南京偽政府也是風雨飄洋,去年十一月,汪精衛病死在日本,陳公博出來主持大局,他的威信根本無法與汪精衛相提並論,大廈將傾,所有人都在想著出路,爭著和重慶搭上線。

    江東省的偽軍在柳優晉的撮合下已經與抗日救國軍達成協議,私下裡接受改編,隨時準備倒戈反水。

    大局既定,忽然噩耗傳來,美國總統羅斯福病逝,緊接著又是喜訊,納粹德國在蘇聯和英美的夾攻下投降了,希特勒自殺身亡,歐洲戰事結束。

    陳子錕接到重慶電令,命他速速返回,抵達重慶後方得知最高當局派出外交代表團赴莫斯科談判,他也是其中一員。

    行程已定,即刻出發,在飛往新疆迪化的飛機上,外交部長宋子文對陳子錕說:「子錕,是我要求把你帶上的,你是軍事專家,有你在我放心。」

    陳子錕道:「那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不過恐怕會無功而返。」

    宋子文道:「身為外交官,就算知道沒希望,也要去談啊,好歹我比當年去馬關談判的李鴻章要強些吧,對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經國,你來一下。」

    一個年輕漢子走過來向陳子錕行禮:「陳將軍,我是蔣經國,久仰您的大名。」

    陳子錕知道這是蔣介石的長子蔣經國,曾在蘇聯生活多年,經歷頗多,不禁用俄語和他對話起來,兩人談起來就停不下,蔣經國講了自己在蘇聯留學、工作、結婚的經歷,其中坎坷苦楚,令人心酸,也可從中得見斯大林之無恥卑劣。

    飛機在迪化稍停,代表團下機參觀,到處都有濃郁的蘇聯氣息,盛世才經營新疆多年,趁著中原混亂倒向蘇聯,新疆駐紮著大批蘇聯軍隊,連飛機製造廠都有,若不是斯大林有其他顧慮,新疆早成了蘇聯的加盟共和國。

    新疆叛亂迭起,在44年戰局危難之時拖累了幾十萬國軍,全因蘇聯從中作祟,中國有此強鄰,實屬不幸。

    經歷漫長的飛行,終於抵達蘇聯首都莫斯科,七月的莫斯科氣候涼爽,紅場壯麗,克林姆林宮塔尖高聳,氣勢恢宏,紅軍戰士在列寧墓前換崗儀式莊嚴肅穆,不過這些都和代表團無關,他們一到就投入到緊張的談判中。

    斯大林接見了他們,這是一個身材不高,留著八字鬍的格魯吉亞漢子,穿深灰色的類似中山裝的制服,叼一根菸斗,說話的時候喜歡踱步,身上散發出一種上位者的氣息,這種氣息與羅斯福不同,和蔣介石倒是有些類似,不過更加強烈一些,陳子錕明白,那是手上沾了千萬條性命的政治屠夫的氣息。

    蘇聯方面的意思很明確,一切以雅爾塔協定為根據,劃旅順、大連給蘇聯,中東鐵路,南滿鐵路以及附屬事業歸蘇聯,中國必須承認外。

    代表團表示,可以給予外蒙古高度自治,允許蘇聯駐軍,但不能獨立。

    就此問題雙方拉鋸談判,斯大林傲慢無比,沒絲毫退讓的意思,宋子文無能為力,問計陳子錕,陳子錕是臨時抱佛腳,苦思半天終於有一緩兵之計,讓蘇聯作出保證東三省領土主權完整,不支持中共割據,不鼓勵新疆叛亂,中國承諾抗日戰爭勝利後,允許外蒙古公民投票決定是否獨立。

    談判再度開始,事實證明,在蘇聯強大的實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虛弱無力的,斯大林當場拒絕,說:「是你們求我出兵,不是我要出兵,經歷殘酷的衛國戰爭後,蘇聯的人力資源已經枯竭,而關東軍精銳尚在,為什麼蘇聯要犧牲自己的小夥子幫你們打仗,如果你們自己有力量,儘管去打好了,既然要求蘇聯出兵,就要接受條件,這是很合乎道理的交換。」

    陳子錕道:「外蒙古是中國的領土,領土是不能談的,如果蘇聯不願盡盟國的義務,那我們還是自己出兵好了,否則我們無法向四萬萬人民交代。」

    他說的是俄語,彼得堡口音,斯大林有些驚詫,仔細看了看,用煙斗指著陳子錕問宋子文:「他是誰。」

    宋子文急得冒汗,蘇聯可不比美國,斯大林乃是說一不二的獨裁者,惹怒了他,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他急忙解釋:「這位是陳子錕將軍,代表團成員之一。」

    外交場合,斯大林還是保持了一定的風度,他看著這個敢於頂撞自己的傢伙,忽然道:「我見過你,在摩洛哥。」

    陳子錕道:「閣下記憶力很好,我是參加過摩洛哥會議。」

    斯大林踱了兩步,道:「你說中國自己出兵。」

    陳子錕道:「中國組建新的軍隊,全部美式武器,在美國飛機和軍艦的支持下解決東北的日軍,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多死一些人而已,東北淪喪已經十二年了,死了千百萬人,再死一些也沒什麼。」

    斯大林哈哈大笑:「有魄力,果然是軍人,但你以為這樣就能將外蒙古留在中國麼,不,這是蘇聯不允許發生的事情,不管你們答應與否,蘇聯都會出兵滿洲,一直打到山海關,不,打到北平。」

    蔣經國道:「斯大林同志,我看不出外蒙古對蘇聯有多麼重要,會讓你冒著與盟國開戰的危險作出這樣的決定。」

    斯大林道:「如果有人從外蒙古向蘇聯進攻,只要切斷西伯利亞鐵路,遠東就完了,所以,外蒙古必須獨立,並置於蘇聯的保護之下。」

    蔣經國道:「日本戰敗之後,沒人會佔領外蒙古,中國和蘇聯是友邦,不會打你們,退一萬步說,中國也沒有這樣的力量。」

    斯大林道:「日本這個民族韌性很強,早晚還是要復興的,至於中國,只要你們統一了,會發展的很快,即便中國不攻打蘇聯,也難以保證美國不借道出兵。」

    談判再度陷入僵局,蘇聯人絲毫不講外交辭令,談判都是直白的語言,形同強盜,代表團困居莫斯科,一籌莫展。

    宋子文對陳子錕說:「我現在深深體會到李鴻章的無力和恥辱,中國和歐戰時一樣,雖然名義上是戰勝國,但依然免不了割地賠款,外蒙古保不住了,東三省也危在旦夕,這個條約簽與不簽,後果差不多,簽了的話,至少還有一點點的約束力,如果不簽,後果不堪設想。」

    陳子錕道:「你打算簽字。」

    宋子文搖搖頭:「我不願做民族罪人,在出賣領土的條約上籤字,誰願意做這個外交部長就來做吧,我辭職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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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勝利之前

    中蘇和談就在破裂的邊緣,美國駐蘇大使哈里曼來訪,勸說代表團在外蒙問題上讓步,外蒙早已被蘇聯掌控,木已成舟,就算不允其獨立也無法改變現狀,反而激怒蘇聯,倘若斯大林支持新疆叛亂,出兵東北長久駐軍,就算是美國也奈何不得他。

    中國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美國,靠山都發話了,宋子文再無招數,當夜抽著煙斗靜坐許久,次日再見,人彷彿老了十歲,憔悴不堪,步履蹣跚,從人大驚,上前相扶,宋子文擺擺手:「沒事,胃病犯了,氣急攻心。」

    陳子錕見他這副模樣,知道他已經考慮好了,便道:「子文打算簽字了。」

    宋子文苦笑:「簽與不簽,外蒙他都要拿去,還是先保住新疆和東北吧,不過在簽字之前,還要請示中央。」

    陳子錕黯然神傷,不禁想到了當年死在自己手裡的徐樹錚,外蒙古一度被北洋收復,而今日竟然要拱手相讓,自己身在代表團中卻無能為力,真有一種挫敗感。

    「子錕,想什麼呢。」宋子文道。

    「想起一位老友,一晃二十年了,不知他泉下有知,會不會跳出來罵我。」

    ……

    就在談判即將達成共識之時,盟國召開波茨坦會議,斯大林要與美國新任總統杜魯門、英國首相丘吉爾開會,中蘇會談不得不告一段落,代表團趁機返回重慶,暫得喘息之機。

    宋子文一到重慶,即辭去了外交部長的職務,這種臨時撂挑子的行為讓陳子錕苦笑不已,難道不親自簽字,歷史就會遺忘麼。

    莫斯科之行讓陳子錕消沉了一段時間,大街上到處懸掛著蔣介石、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的巨幅畫像,號稱世界四大領袖,老百姓也都陶醉其中,以為中國真的揚眉吐氣,躋身世界強國之列了,只有辦外交的人才知道,中國不過是跟著湊數而已,蔣委員長在別人眼裡就跟無賴小丑一般。

    七月底,美英中發佈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無條件投降,陳子錕注意到公告並無蘇聯參與,心中便知美蘇之間有了分歧,而且問題關鍵就在於蘇聯是否對日作戰,羅斯福總統是一直期望蘇聯參戰的,而新任總統杜魯門未必這樣看。

    八月初的一天,陳子錕正在書房看報紙,院子裡小南正和薛斌家的兩個孩子玩耍,在重慶住了許久,孩子們都學了滿嘴的四川話,家裡更是南腔北調,北平上海河北福建話都有,薛文薛武年齡和嫣兒差不多大,已經十八歲了,都參加了青年軍,一身卡其制服,威武的很。

    忽然電話鈴響起,陳子錕拿起聽筒:「哪裡」

    「子錕,是我,好消息,特大好消息,我們不用在賣國條約上籤字了。」那邊傳來的是宋子文激動的聲音。

    陳子錕站了起來,握緊了話筒:「你說什麼,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劇變。」

    宋子文道:「今天早上,一架美國轟炸機在日本廣島上空投下原子彈,炸掉了整個廣島,日本投降在即,不用蘇聯出兵了。」

    「原子彈。」陳子錕大為震驚,他在美國的時候隱隱聽說過一個神秘的曼哈頓計畫,據說耗用大量人力物力,沒想到研製出來的武器如此兇猛,一顆炸彈就能毀掉一座城市,照這樣打法,十幾顆炸彈下去,日本的戰爭潛力就全完了,戰爭有望在近期結束。

    電話什麼時候掛掉的他都不知道,一直沉浸在興奮中,美國有了原子彈,蘇聯勢必膽怯,歐戰結束後蘇美直接從盟友變成勁敵,衝突一觸即發,皆因雙方旗鼓相當,現在美國有了強大武器,平衡被打破,戰爭反而不會發生了,東北三省的盤踞日軍,也不需要蘇聯動手解決了,實在是一大幸事。

    但誰也沒有料到蘇聯的無恥,在第二顆原子彈在長崎爆炸後,次日蘇聯即迫不及待的對日宣戰,百萬大軍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所謂精銳關東軍早已腐朽不堪,病弱殘兵而已,被強大的蘇軍秋風掃落葉一般消滅殆盡。

    東北既被蘇聯佔領,中國瞬間處於下風,這條約是不簽也得簽了,八月十四日,《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在莫斯科由中國外交部長王世傑與蘇聯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正式簽訂。

    八月十日,日本照會盟國,願接受波茨坦公告,至此,第二次世界大戰實際上已經結束,但日本並未正式投降,普通百姓還蒙在鼓裡。

    陳子錕連夜召集在重慶的所有老部下來家裡開會,告訴他們,勝利在即,立刻準備行裝回江東。

    「這麼急。」閻肅奇道,「日本不是還沒投降麼。」

    陳子錕道:「正式公告就在這幾天,日本一投降,淪陷區馬上淪為真空地帶,誰搶到算誰的,咱們不趕緊殺回去就被別人佔了先機,丟了地盤,談什麼都是虛的,這樣的日子你們還沒過夠麼。」

    眾人一聽,摩拳擦掌,精神百倍。

    會議結束,眾人連家也來不及回,匆匆上車直奔機場,陳子錕換上戎裝準備出發,家中妻兒在客廳中列隊送他,陳子錕的目光劃過每一個人,姚依蕾、鑑冰、林文靜、夏小青,劉婷,還有小南和姣兒,他隔三岔五出差,家人早就習以為常,但這次不同,因為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踏上征途。

    每一次出發,陳子錕都會說一句,等我回來,但這次沒說,他說:「再過一段時間,咱們就回家了,「

    最小的小女兒姣兒已經六歲半了,歪著腦袋道:「爸爸,這不是咱家麼。」

    陳子錕捏捏她的小臉蛋:「重慶不是我們的家,江東才是家鄉,過幾天爸爸來接你,去看咱家的城堡。」

    北泰的濱江別墅美輪美奐,淪陷之後就成為陳家人心中永遠的痛,姣兒只在大人的敘述中知道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家,還從未親眼見過,自然充滿好奇。

    「爸爸,你早點來接我。」

    「嗯,知道了。」陳子錕親親女兒,摸摸小南的腦袋,這個撿來的兒子已經十五歲了,聽力漸漸恢復,語言功能也與一般少年無異,夥伴們都參加了青年軍,他也鬧著要參軍,被媽媽訓了一頓才消停。

    告別了家人,陳子錕出門上車,車隊呼嘯而去,直奔白市驛空軍基地,機場上空,運輸機往來穿梭,不光陳子錕一個人有先見之明,重慶的大員們都在忙著聯繫接收事宜,淪陷區大把的票子金子房子車子和娘們等著被接收呢,此時不未雨綢繆,臨到關頭可就晚了。

    陳子錕有自己的私人飛機,這架dc3已經服役多年,往來重慶上海之間,一直承擔干私活的重任,任何標識塗裝都沒有,現在緊急噴塗上了青天白日機徽,旅客登機完畢,關上艙門,滿載著勝利的喜悅騰空而去。

    數小時後,飛機降落在江北野戰機場,抗日救國軍眾將雲集,陳子錕召開緊急會議,閻肅、陳啟麟、蓋龍泉、陳壽、曾蛟、雙喜、梁茂才等干將全部到場。

    陳子錕環視眾人,鏗鏘有力道:「弟兄們,不出一週,日本就會正式宣告投降,共產黨八路軍已經發佈公告,稱對日寇的最後一戰,重慶方面也緊急調派兵力準備接收,淪陷區的日軍實力尚在,軍火物資甚至是兵員,都是爭搶的對象別的地方咱不管,江東是咱的老地盤,弟兄們浴血抗戰八年,死傷了那麼多人,臨了,能讓別人把咱的地方搶去麼。」

    「不能。」下面一片回應。

    「誰敢搶,就和他幹。」梁茂才站起來道。

    陳子錕雙手壓一壓,道:「江東的情勢比較複雜,在江北,咱們要和八路軍搶,在江南,要和顧祝同的人馬搶,一邊是共產黨,一邊是國府正規軍,咱們能幹過他們麼。」

    下面一片哄笑,笑聲帶著驕傲與自信,江東抗日救國軍雖然掛著雜牌軍的番號,但裝備比遠征軍還好,與駐印軍持平,一水的美國貨,真打起來肯定佔上風。

    陳子錕進行了一番部署,兵分兩路,一路在陳壽的帶領下收復北泰,一路在陳啟麟的帶領下在江南平推,還有一路人馬由自己親率,接收省城。

    ……

    大青山地區,八路軍根據地,縱隊首長召開連以上幹部會議,葉雪峰政委表情嚴肅,道:「同志們,黨中央毛主席發佈了對日寇最後一戰的聲明,蘇聯紅軍已經打進了東北,戰勝日本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時間已經到來了,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民的一切抗日力量應舉行全國規模的反攻,密切而有效力地配合蘇聯及其他同盟國作戰,八路軍、新四軍及其他人民軍隊,應在一切可能條件下,對於一切不願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實行廣泛的進攻,殲滅這些敵人的力量,奪取其武器和資財,猛烈地擴大解放區,縮小淪陷區……」

    一陣熱烈的掌聲,武長青道:「同志們,雖然勝利就在眼前,但我們必須留意國民黨反動派的舉動,他們勢必搶奪我們的勝利果實,現在我命令,部隊向北泰挺進,搶在國民黨之前接收這座城市。」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5
第三十三章 日本投降

    江北,陳壽率軍向北泰挺進,抗日救國軍已經實現了半機械化,半騾馬化,行進速度極其迅速,部隊沿著日本人修造的公路浩浩蕩蕩前行,陳壽戴著墨鏡坐在吉普車裡,兩隻穿著美國軍靴的腳高高翹著,不可一世。

    大路上塵土飛揚,道奇十輪卡上坐滿了抱著卡賓槍的士兵,沉重的m1鋼盔頂在腦袋上,卡其軍服帥氣無比,看起來很有些美軍的感覺了,陳壽感覺很良好,一時間他甚至希望八路軍來攔路,好名正言順的幹一仗,教訓教訓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忽然間,烏雲蓋頂,暴雨說來就來,轉瞬間鋪天蓋地儘是豆大的雨點,天地間連成一線,五步之內不能視物,勤務兵慌忙把吉普車的雨篷拉上,傳令兵跑來請示:「司令,前鋒請求指示。」

    陳壽說:「媽逼的,汽車又不是沒篷,給我往前開,誰也不准停。」

    部隊繼續前行,不過由於能見度太低,高歌猛進變成了龜速爬行,向前移動了不到一公里,就有兩輛汽車栽進溝裡,三輛汽車追尾,傷了十幾個士兵,軍官們怨聲載道,說這麼大的雨根本無法行軍,眼瞅就要天黑,不知道要出多少車禍,不如暫且紮營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陳壽考慮片刻還是答應了,這些美國卡車可是寶貝蛋,損失不起,於是部隊在雨中紮營,支起帳篷,用美國汽油爐子煮起咖啡,陳壽坐在帆布行軍床上喝著咖啡,抽著駱駝香菸,問參謀人員:「八路那邊有什麼動靜。」

    參謀說:「這麼大的雨,八路肯定動彈不了,再說了,他們要去北泰,必然要經過大王河,河上沒橋,也沒足夠的船,夠他們喝一壺的。」

    陳壽道:「這樣我就放心了,來人吶,讓炊事班開飯,把我的白蘭地拿來。」

    與此同時,大王河西岸,一支八路軍縱隊正在冒雨行進,傾盆大雨瓢潑而下,淋得人睜不開眼睛,戰士們舉著松油火把指路,用毛巾拴著前面的戰友,盡力不掉隊,但是道路濕滑,還是很多戰士落了下來。

    路邊,幾個文工團的女戰士正在打著竹板給戰士們加油鼓勁,暴雨將她們單薄的軍裝淋得精濕,貼在身上曲線畢露,雨聲太大,女戰士們說快板說的聲音都嘶啞了,依然堅守著崗位。

    一輛吉普車駛到跟前,車上坐著的是江北縱隊的司令員武長青和政委葉雪峰,葉雪峰對警衛員道:「小李,把雨衣給文工團的戰士們送過去。」

    「是。」小李拿起首長的橡膠雨衣鑽進了雨中。

    「老武,這雨太大了,老天在幫我們吶。」葉雪峰意味深長的說道。

    武長青道:「國民黨美式裝備,行軍都是汽車,可這麼大的雨,汽車也得趴窩,反而是我們戰士的鐵腳板,風雨無阻啊。」

    葉雪峰點點頭:「這是紅軍傳下來的革命精神,國民黨這種腐朽反動的軍隊比不來的,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下戰士們的健康,通信員。」

    「有。」通信員跑了過來。

    「傳令下去,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價趕到北泰,讓炊事班熬些薑湯給戰士們暖暖身子。」

    「是。」通信員領命而去。

    一個參謀跑了過來報告:「司令員,政委,山洪暴發,大王河水暴漲,前鋒連已經強渡成功,但大部隊難以渡過。」

    「走,看看去。」武長青道。

    吉普車向前開了一段距離,陷在泥坑裡,車輪猛轉了一陣,還是無能為力,這輛江北縱隊唯一的汽車也趴窩了。

    武長青和葉雪峰下車步行,走到河畔觀察,江北今年乾旱,大王河斷流,突然暴雨導致山洪爆發,河水暴漲,水深倒沒有多少,只到腰部,但是水流湍急,部隊被河水阻隔,必然降低行進速度。

    葉雪峰的軍帽已經濕透,雨水從帽簷上滴下來,他英俊的眉毛緊蹙著,忽然道:「老武,必須解決這個難題,不然我們就失了先機。」

    武長青大手一揮:「警衛連,上。」

    縱隊司令部警衛連都是精心挑選的人高馬大的小夥子,一聲令下,全衝進河裡,兩排人將雲梯抗在肩膀,形成一條血肉組成的橋樑。

    部隊丟下重型裝備,迅速過河,河水慢慢上漲,從腰部升到了胸部,水流更加湍急,戰士們咬緊牙關,用繩子互相拴著防止被水沖走,爭取將更多的戰友送過大王河。

    天邊劃過一道慘白的閃電,一瞬間四野清晰無比,夜色下河岸邊儘是部隊,很多連隊也扛著雲梯下了河,組成一道道人橋。

    雷聲隔了幾秒鐘才滾過,炸雷驚天動地。

    「這場豪雨之後,就要迎來晴天了。」葉雪峰對武長青說。

    ……

    天晴的時候,八路軍已經出現在北泰城外,近萬敵軍擺出攻城姿態,讓日本守軍極為震驚,這段時間國內噩耗頻傳,據說廣島和長崎遭到原子彈轟炸,兩座城市都化為焦土,部隊裡人心惶惶,憲兵隊抓了好幾個造謠的倒霉蛋呢。

    戰爭進入第八年,日本軍隊的後勤已經中斷,大陸和本土之間的船運早就停了,北泰的倉庫裡存著大量的煤炭與鐵礦石,但軍需物資卻日漸稀少,士兵們只能穿著破衣爛衫,往日俯首帖耳的漢奸也都不老實起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有任何人會想到投降。

    凌晨時分,北泰駐軍司令部接到省城的急電,讓他們做好準備,聆聽天皇陛下的御音,時間就在正午十二點。

    中午,北泰守軍少尉以上軍官都來到會議室,中間擺著一台短波收音機,十二點整的時候,本土電台開始播送天皇陛下宣佈無條件投降的詔書。

    「朕深鑑於世界之大勢於帝國之現狀,欲以非常之錯置,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之臣民,朕已命帝國政府通告美、英、中、蘇四國,接受其聯合公告,蓋謀求帝國臣民之安寧,同享萬邦共榮之樂……此朕之所以卒至飭帝國政府聯合公告也,朕對於始終與帝國共為東亞解放合作之各盟邦,不得不表示遺憾之意,念及帝國臣民死於戰陣,殉於職守,斃於非命者及其遺族,五內為裂,而負戰傷、蒙戰禍、失家業者之生計……望爾等臣民善體朕意,」

    播送完畢,會議室裡一片死寂,半晌,司令官起身走進內室,副官也一聲不吭跟了進去,過了一會兒提著軍刀走出來道:「司令官閣下已經剖腹自盡了。」

    軍官們各自出門,有人在院子裡就解開軍服,用指揮刀將自己的肚皮拉開,以武士的方式死去,也有人怕疼,直接用手槍對腦袋開一槍,死的乾脆痛快。

    橋本隆義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摘下橘之丸放在桌上,沉思了片刻,緩緩將軍裝扣子解開,扯開白襯衣,緩緩將軍刀拔出一截,雪亮的刀刃映著他憂鬱的眼神。

    戰敗了,竟然戰敗了,大日本帝國自明治維新以來,一直立於不敗之地,雄踞東亞,傲視世界,沒想到付出幾百萬條性命後竟然戰敗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人無法承受,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書架角落裡,那是一個火車模型,自己曾經許下諾言,把這個模型送給小野俊的兒子,並且照顧他長大,難道這個誓言要作廢了麼。

    決死的思緒被打亂便再也進行不下去,橋本少佐想起家鄉的妻子,心亂如麻。

    一個士兵走了進來:「少佐,城外八路軍派人來,要見您。」

    橋本道:「見我做什麼,我只是憲兵軍官,又不是駐軍指揮官。」

    士兵道:「您是剩下軍銜最高的軍官了……」

    北泰守軍本來就不多,司令官才是個大佐,高級軍官幾乎全都玉碎了,只剩下一個憲兵少佐收拾殘局,橋本思考半天,終於決定為了這些剩下的士兵能回到祖國,臨危受命,擔起責任。

    八路軍來的是一位大人物,江北縱隊政委葉雪峰。

    葉雪峰單刀赴會,絲毫無懼,反倒是那些往日驕橫無比的日本兵,聽說天皇宣佈投降的消息後,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威風不起來了。

    「你們必須向八路軍投降,我們可以保證投降人員的生命財產安全,如果拒不投降,等待你們的就是死路一條。」葉雪峰擲地有聲的話語讓鬼子們膽顫心驚,翻譯官兩腿瑟瑟。

    他們知道,北泰城外足有一萬多八路,兵力遠超駐軍,既已投降,士兵無心再戰,戰則必敗。

    橋本隆義道:「請讓我考慮一下。」

    葉雪峰道:「給你三分鐘考慮,時間一到,我軍就要發起進攻,消滅一切敢於頑抗的敵人。」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橋本頭上滲出汗珠。

    葉雪峰蔑視的看著橋本,時不時抬起腕子看一下手錶。

    「好吧,我向貴軍投降,但我請求你們,切實保證投降士兵的安全。」橋本隆義終於屈服,捧出自己的軍刀,愛惜的撫摸著刀鞘和刀柄,搖頭嘆息:「橘之丸,想不到你在橋本家傳了五代,最後毀在我手裡。」

    葉雪峰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橋本少佐,雖然你手上沾滿中國人民的鮮血,但你交出武器後就是俘虜,我們八路軍向來是優待俘虜的,自然不會槍斃你們,這把刀既然是你家傳之寶,我可以特批你留下。」

    「多謝。」橋本隆義收起軍刀,下令道:「命令部隊,放下武器,徒手到操場集合。」

    傳令兵領命而去,葉雪峰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日軍如做困獸之鬥,八路軍定會付出巨大代價,看來自己這一招險棋是走對了。

    橋本隆義忽然道:「閣下,我有一句話要說。」

    「請講。」葉雪峰道。

    「日本雖然戰敗,但卻是不敗而敗,中國雖然勝了,卻是不勝而勝,換句話說,大日本皇軍雖敗猶榮。」

    葉雪峰冷笑一聲:「敗了就是敗了,再嘴硬也沒用,自古以來,侵略者都是沒有好下場的,這是歷史規律,懂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6
第三十四章 接收

    葉雪峰單槍匹馬入虎穴,以他的大無畏精神折服了橋本隆義,北泰日軍全體投降,看到炮樓上空升起白旗,武長青長出一口氣,放下望遠鏡,命令部隊入城。

    三千日本降兵在大操場上集合,軍官交出佩刀,士兵將武器堆成一座小山,八路軍戰士在四周警戒,嚴防有人不甘失敗狗急跳牆,但奇怪的是,這麼多日本兵,有槍有炮,彈藥糧草充足,天皇一句話,還就真投降了,沒一個人起反抗的心思。

    看到昔日的侵略者垂頭喪氣,八路軍戰士們心裡樂開了花,北泰的百姓們聽聞鬼子投降,都湧到大街上又蹦又跳,鞭炮聲此起彼伏,比過年還熱鬧。

    往日高人一等的日本僑民都龜縮在家裡,房門緊閉不敢出來,皇軍投降了,他們的保護傘沒了,生怕憤怒的中國人把他們撕成碎片。

    偽軍們人心惶惶,雖然早就料到這一天,但沒想到前來接收的竟是八路,他們和八路私下裡的關係可不咋的,眼瞅大難臨頭,當官的帶著金銀財寶小老婆趁機溜了,當兵的把槍一扔,軍裝一扒,也跑了,也有那不甘心失敗的主兒,帶著幾十個兄弟想出城當土匪去,結果被八路軍一陣亂槍,全都打死在街頭。

    橋本隆義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老對手,八路軍司令武長青,中國軍隊兵強馬壯,人數眾多,就是真格的幹起來,日軍未必能贏。

    「司令官閣下,我想給士兵們講幾句話,可以麼。」橋本隆義道。

    「請便。」武長青表情嚴肅,有禮有節。

    橋本隆義登上檯子,沉痛無比道:「士兵們,日本投降了,我們打敗了,與全世界為敵,我們是贏不了的,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回家,與妻子兒女團聚……」

    「啪」的一槍,橋本大腿上中了一槍,當場倒地。

    操場上的日軍頓時嘩然,但紀律尚在,全體臥倒,沒有人亂跑,負責警戒的八路軍戰士迅速鎖定了開槍的人,將他制住。

    武長青臉色鐵青,讓衛生隊給橋本治傷,讓葉雪峰嚴肅處理這一起突發事件。

    凶手是程栓柱,他混進城裡埋伏在樓頂,在五百米外擊中了橋本隆義,正要開第二槍的時候,一顆臭子耽誤了大事,被巡邏隊抓住,他沒有反抗,坦然受縛。

    葉雪峰審問了栓柱,他先讓人把繩子解開,給他遞了一杯水,問他:「栓柱,是你開的槍。」

    「是我。」

    「狗日的打得挺準,一里外開槍都能打著,不愧是特務連出來的。」

    「葉政委,俺的槍法不是特務連裡學的,是山裡打獵練得。」

    葉雪峰笑笑:「栓柱,鬼子投降了就是俘虜,咱八路軍不興殺俘的,你知道不。」

    栓柱道:「知道,可我不是八路軍了,我要為俺爹,俺叔,俺們寨子幾百個鄉親報仇。」

    葉雪峰道:「程家寨慘案,我是知道的,我恨不得手刃橋本,但紀律和政策不允許我這樣做,我也不允許你破壞大局,如果你殺了橋本,就是陷八路軍於不義,你懂麼。」

    栓柱想了一下道:「懂了。」

    葉雪峰道:「那好,你走吧。」

    栓柱納悶:「你不治我的罪。」

    葉雪峰道:「你何罪之有,只不過這一槍打得不是時候罷了,你放心,橋本逃不過正義的懲罰,他是戰爭罪犯,我們要審判他的。」

    通信員進來報告:「政委,抗日救國軍開過來了,司令員讓你馬上過去。」

    葉雪峰心中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他拍拍栓柱的肩膀:「仗還沒打完,想參加八路軍的話,隨時歡迎你。」

    說罷戴上軍帽,急匆匆來到臨時指揮所,牆上的日本旗幟剛扯下,室內還保持著原來的風貌,木地板,榻榻米,屏風,武長青站在地圖前若有所思。

    「老武,國民黨來的挺快啊。」葉雪峰走了進來。

    武長青爽朗笑道:「來得快不如來得巧,他們畢竟晚了一步,我已經讓部隊做好戰鬥準備,軟的硬的一概奉陪到底。」

    城外,抗日救國軍一個旅的部隊正殺氣騰騰,虎視眈眈,迫擊炮和重機槍已經架起,部隊正蹲在野地裡吃罐頭,飽餐戰飯後一聲令下就衝進城去,把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搶來。

    陳壽氣得直冒煙,走來走去,狠狠將雪茄踩在腳下,大罵道:「八路真不講究,這不是截和麼,不行,我得和他們說道說道,雙喜,您進去告訴他們,趕緊撤出來,不然就開打。」

    雙喜現在是上校旅長,抗日救國軍的大將,他親自出馬,坐著一輛吉普車進了城,找到武長青和葉雪峰交涉,讓他們撤走,並且交出俘虜和日軍的武器裝備。

    「對不起,我們已經接收了。」武長青道。

    「最高當局命令,第十八集團軍和新編第四軍原地待命,誰讓你們擅自出動的,你們這是抗命,知道不。」雙喜氣勢洶洶的質問。

    葉雪峰道:「我們奉的是八路軍總部的命令,就近受降,北泰一直是我軍活動範圍,我們又是先來的,貴軍總要講究先來後到吧。」

    雙喜道:「你給我講先來後到,行,我告訴你,北泰是我們陳總司令親自建成的,這座城是我們的。」

    葉雪峰冷笑:「北泰是勞動人民一磚一瓦建成的,和具體某個人是沒有關係的。」

    雙喜道:「你們不走,就是準備開打了。」

    武長青道:「悉聽尊便。」

    雙喜扭頭就走,氣得火冒三丈,路過操場的時候看到八路軍的炮兵正在擺弄戰利品,那是十幾門九二式步兵炮,暗道不好,江北縱隊的戰鬥力歷來不錯,再加上充足的日械,這場仗可不一定能打贏。

    回來報告陳壽,偵察兵也探聽到了八路的情報,這次江北縱隊全軍出動,加上縣大隊、區小隊、武工隊等,足有一萬多人,佔據絕對優勢。

    「這仗不好打,發電報,請示總司令吧。」陳壽懊喪道。

    ……

    江南,抗日救國軍大部隊正在田野間行進,隊伍蜿蜒數里,如同長蛇,陳啟麟穿著美式軍襯衣站在小山崗上,用望遠鏡看著部隊,躊躇滿志,忽然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通信兵報告說:「軍座,89軍在前面攔路,不讓我們過去。」

    89軍是第三戰區的部隊,軍長區廣武,是顧祝同手下愛將,和抗日救國軍關係不咋的,為爭奪地盤曾經摩擦多次,這次居然當起攔路狗,陳啟麟大怒,當即帶著一隊衛兵前去交涉。

    對方早已嚴陣以待,挖了戰壕,架著機槍,後方還擺著一個炮兵團,擺明了要打大仗的架勢。

    區廣武和陳啟麟是黃埔軍校的校友,不過低了一屆,此時笑吟吟道:「不知道啟麟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抱歉,話說是那股風把您吹來了。」

    陳啟麟冷笑:「區軍長客氣了,你擺這麼多兵在這,不就是防我的麼。」

    區廣武道:「哪裡話,我部在此駐防,是奉了最高當局的命令,防備新四軍接收敵偽的。」

    陳啟麟道:「我部可不是新四軍,你攔我們作甚。」

    區廣武奇道:「抗日救國軍為何至此顧長官明明有電令,一切地方武裝就地駐防,不得擅自行動麼。」

    說著拿出顧祝同的手令來,洋洋自得的展示。

    陳啟麟氣得咬牙切齒,自己也是堂堂黃埔畢業,居然成了雜牌軍了。

    「抗日救國軍乃是美國軍援試點,中美聯軍,怎麼能是地方武裝呢,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有這樣的地方武裝麼。」陳啟麟指著自己的衛隊嚷道。

    他的衛隊開著四輛吉普車,都穿著卡其軍裝和高筒軍靴,頭戴鋼盔,背著卡賓槍和衝鋒槍,嘴裡嚼著口香糖,一副美國派頭,反觀89軍的弟兄,依然是粗布軍裝,帆布子彈帶,綁腿布鞋,中正式步槍,面黃肌瘦,軍容不整。

    區廣武笑道:「啟麟兄,說白了吧,你們不就是想搶著接收省城麼,對不住,兄弟我奉了上峰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過去,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說什麼也沒用,要麼你現在打電報,請校長親自下令,要麼你帶兵來攻,兄弟我奉陪到底。」

    話說到這份上,陳啟麟也只好拂袖而去,幾輛吉普車捲著煙塵開走了,區廣武冷笑道:「和我斗,你還遜點。」

    參謀上前道:「軍座,他們不會真打吧,弟兄們可抗不住。」

    區廣武道:「他敢,這邊打,那邊顧長官就把狀告到委座那裡,撤他的職,治他的罪。」

    參謀們就都嘿嘿笑起來。

    區廣武望著南方,心中暗道,不知道大哥這會趕到省城沒有。

    他的大哥區廣延是最高當局任命的江東接收專員,此刻正帶著一個營的人馬趕往省城,搶在所有人之前接受投降,收繳日軍武器軍火,改編偽軍,建立政權。

    江東省城外,車隊正在行進,區廣延坐在車上望著外面的風景,不禁感慨:「十幾年了,變化很大啊。」

    「爹,這回接收江東,可是大功一件啊。」區廣延的兒子區金寶一身少校制服,威風凜凜的坐在一旁,大熱天穿著呢子軍裝可他的捂得不輕,胖頭上全是汗。

    「嗯,那是自然。」區廣延志得意滿,眯起了眼前,十五年前的一幕幕浮上心頭,陳子錕,老子又回來了。

    一陣轟鳴從頭頂傳來,幾架運輸機低空掠過,機翼上的青天白日很醒目。

    「爹,飛機。」區金寶少見多怪,指著天嚷道。

    區廣延心中納悶,會是誰在飛機上,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6
第三十五章 省府大樓前的旗幟

    三架空軍c47運輸機飛抵省城機場上空,陳子錕俯視腳下省城,心中感慨萬千,八年了,抗戰終於勝利,自己終於回來了。

    日軍已經接到第三戰區司令部通知,不許向共產黨武裝投降,原地待命,等候國軍前來接收,所以當空中出現青天白日運輸機後,機場人員立刻清空跑道,列隊迎接。

    飛機魚貫降落,從機艙裡走出一百餘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一水美式打扮,為首的十幾個士兵,更是正兒八經的美軍,部隊當即接管機場,繳了機場守軍的槍械。

    陳子錕下了飛機,舉目四望,機場早已變了模樣,當年這兒只是一塊平地,是自己一點一滴將其建設為現代化的機場,經曆日本人八年佔據,機場擴建的更大了,還修了機庫和更高的塔台,旗杆光禿禿的,膏藥旗早被降下。

    留下一個班看守機場,陳子錕帶著其餘士兵挺進省城,乘坐的是徵用日軍卡車,車隊開到中央大街上,陳子錕下令停車,全體下車,整理軍容,一個大個子士兵舉起國旗走在最前面,後面是三十人組成的軍樂隊,一邊演奏《三民主義歌》一邊向前挺進,再往後是陳子錕率領的小部隊,排成雙列縱隊,徒步開進省城。

    正午的街頭,一支打著青天白日旗的小部隊突然出現在省城,立刻引起老百姓的關注,日本投降的消息早已傳開,但是親眼看到中國軍隊出現在自己面前,這種震動還是無與倫比的,人們忘乎所以的歡呼起來,很多人自發的跟在隊伍後面,浩浩蕩蕩向城市中心進發。

    中央大街,道路兩側門窗全開,市民掛出了國旗,點燃了鞭炮,街頭喧鬧無比,軍樂聲都被歡呼聲掩蓋了,雖然只有一支小部隊,但在人民心中,卻等於千軍萬馬,抗戰終於勝利,人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部隊行進到省府大樓前,偽省主席柳優晉率領公務員和警察列隊迎接,陳子錕上前和我握手:「老柳,你受苦了。」

    柳優晉止不住老淚縱橫,敵營八年,忍辱負重,等的就是這一刻。

    「總司令,請進。」柳優晉一側身道。

    「等等,還有一個儀式。」陳子錕一伸手,勤務兵遞過一個布包,裡面是仔細疊好的旗幟,這面旗,曾在江東省府大樓前飄揚,曾在北泰保衛戰時給將士們無盡的勇氣,它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旗上遍佈彈孔,邊緣被戰火燒的焦黑,它不僅是一面國旗,更加是一面戰旗。

    青天白日旗在省府前冉冉升起,國歌聲響起,軍隊持槍肅立,陳子錕緩緩抬手敬禮,霎那間,整個中央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全都安靜下來,幾萬雙眼睛行注目禮,看著國旗升到旗杆頂端,忽然天公作美,一陣風吹來,國旗迎風招展,撥雲見日,陽光慢灑,照在旗上紅光一片,所有人都覺得眼睛濕潤,喉頭哽咽。

    ……

    省府大樓,陳子錕面前站了七八個和平軍的高級軍官,日本都投降了,偽政府自然樹倒猢猻散,個人顧個人,省城左近的偽軍大頭目惶惶不可終日,早盼著和中央搭上關係了,剛才柳優晉打電話給他們,說盟軍將領前來接收,命他們速來報告,這幫貨立刻顛顛跑來,見到來人正是陳子錕,更是涕淚橫流,抽自己嘴巴子,巴拉巴拉什麼身在曹營心在漢、曲線救國的一番屁話。

    陳子錕不以為意,制止他們的表演,道:「日本投降了,你們也不必當漢奸了,都給我把部隊約束住,不許出亂子,不許擾民,不許向別人投降,懂了麼。」

    當漢奸的角兒都是八面玲瓏,從陳子錕話裡聽出了意思,不許向別人投降,難不成還有別人來接收,不過他們都不敢動別的心思,陳子錕可是江東老主,誰也爭不過他啊。

    收服了一幫偽軍降將,陳子錕帶著小隊伍趕往日本駐軍營地,省城駐紮了一個混成旅團,旅團長是荒木彥少將,已經接到第三戰區的電令,將部下全都收攏到營房裡,武器上交,只留下憲兵把守大門。

    十餘輛汽車駛來,在營門口戛然停下,車上跳下四個大兵,喝令日軍憲兵離崗,接管大門,然後車隊長驅直入,在旅團部小樓前停下,荒木少將和一幫參謀早已等候多時了。

    車門打開,頭頂鋼盔,一身戎裝的陳子錕下了車,打量著這幫羅圈腿的小矮子,日軍的軍裝經過多年改進,已經模樣大變,荒木少將和他的部下穿著夏季翻領軍裝,裡面白襯衣的大領子翻出來,看起來不倫不類,參謀們肩上掛著緒飾,臉色晦暗,垂頭喪氣。

    荒木少將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點頭哈腰態度謙恭,詢問陳子錕的部別與軍銜,得知對方是抗日救國軍後,不禁遲疑:「閣下,對不起,我部奉命將第三戰區顧祝同將軍的部隊投降,您看……」

    陳子錕道:「你必須向我投降,這是沒有商量餘地的。」

    荒木少將道:「可是,我們接到命令是向中國正規軍投降。」

    陳子錕道:「我是中國陸軍一級上將,盟軍高級聯絡官,我最後重複一次,你必須向我投降。」

    荒木少將看他的打扮,再看他身後那隊金發碧眼的美國兵,心裡有了計較,這位爺的來頭肯定比顧祝同要大,反正都是投降,對自己來說差別也不大。

    「哈伊,我向閣下投降。」荒木少將解下軍刀捧了上來。

    陳子錕一擺手,護兵過來接了軍刀,軍官們開始清點日軍名冊,倉庫物資,進行接收前的盤點。

    留下一個排的士兵看管日軍,陳子錕返回省府坐鎮,手底下可用的人手太少,他準備先把偽警察用起來,警察局的底子還是抗戰前的那些舊人,在敵偽時期維持秩序,壞事幹的不多,不像有些為虎作倀的漢奸,槍斃一百回都不為過。

    此時區廣延的車隊才剛進入省城,他帶了一個營的衛隊,打扮的也很體面,維持秩序的偽警察不敢阻攔,放他們來到省府大樓前,卻被兩個守門的士兵攔住。

    區廣延正要下車,部下來報:「把門的不讓俺們進去。」

    「翻天了麼,這幫狗漢奸,老子槍斃他們。」區金寶大怒,跳下車來,提一提武裝帶,按著手槍套,威風凜凜走過去,打算教訓教訓這幫不開眼的傢伙。

    來到門口,他先傻眼了,省府大門前已經換了崗哨,是兩個正宗美國大兵,背著卡賓槍,歪戴船型帽,不可一世的很。

    區金寶從小囂張跋扈慣了的,但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的蠢貨,一般人可以招惹,洋大人那是連自己爹都惹不起的狠角色,何況自己這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中央軍少校。

    一營軍隊在省府前駐步不前,生生被兩個美國兵擋住,區廣延焦急萬分,不能接收省城,白來一趟不說,損失巨大啊,他親自上前交涉,美國大兵勒令他站在門口,通報之後才允許進入。

    陳子錕見到來的是區廣延,心中並不驚奇,重慶最高當局的心思誰都能猜到,趁著抗戰勝利的機會重新洗牌,區廣延當過江東省黨部主任,和陳子錕有舊恨,他兄弟又是89軍的軍長,由他出任接收大員是很合適的。

    區廣延吃了一驚,陳子錕不但資歷夠老,最近風頭正健,自己可鬥不過他。

    「原來是故人,歡迎歡迎,區主任來不知所為何事。」陳子錕揣著明白裝糊塗。

    區廣延堆起笑臉道:「奉顧長官,前來江東接收,還請陳司令給個方便。」

    陳子錕道:「接收什麼,江東已經有人接收了。」

    區廣延道:「敢問陳司令奉的是誰的命令。」

    陳子錕道:「江東是我家,我回家需要奉誰的命令麼。」

    區廣延道:「既如此,煩請陳司令撤出省府,由兄弟履行職責。」

    正好柳優晉進來想談些事情,陳子錕便不耐煩和區廣延糾纏,打發他道:「我還有事情,你請回吧。」

    區廣延道:「陳將軍,你這是公然違抗命令,我要去顧長官那告你。」

    陳子錕道:「請便,有事讓顧祝同和我談,你還不夠資格,送客。」

    區廣延怒氣衝衝出了省府大門,帶著他的一營人馬灰溜溜的去了,直奔百里外的89軍駐地。

    89軍依然在和抗日救國軍對峙,雙方隔著防線破口大罵,眼瞅就要打起來了,區廣武見大哥急匆匆前來,納悶道:「大哥,怎麼不在省城接收。」

    區廣延道:「別提了,被陳子錕搶先一步,他是坐飛機去的。」

    區廣武大怒:「這不是抗命麼,我馬上發電報給顧總司令。」

    區廣延道:「且慢,這點小事還要顧長官出面,豈不顯得我們窩囊,我看陳子錕帶的兵不多,不如你派一個團給我,我去把省城搶來。」

    區廣武道:「也好,不過一個團鎮不住場面,我親自去,帶一個師的人馬。」

    89軍調動人馬之際,省城機場忙碌無比,運輸機起起落落,每隔二十分鐘就有一架飛機降落,機上下來的都是從江北搶運來的抗日救國軍精銳。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6
第三十六章 交還北泰

    區廣武是做好了動武準備的,第三戰區位於淪陷區腹地,抗戰期間除了和新四軍幹過幾場硬仗之外,一直沒怎麼打仗,部隊裝備差,油水不足,好不容易挨到勝利,眼瞅省城到手,大把的金條票子娘們唾手可得,卻被陳子錕搶了去,換誰也不能嚥下這口氣。

    部隊開到省城郊外,公路上設了一個檢查站,孤零零的一間木屋,邊上停一輛汽車,十幾個士兵站在路障後面,都端著步槍,看軍裝,應該是抗日救國軍的人馬。

    區廣武仗著人多勢眾,就沒派人交涉,直接讓一個連開過去將對方繳械,不過他還是交代了一句:「能不動武最好還是別動武。」

    先頭連隊百十號人直接衝了過去,對方更不含糊,架起機關槍就打,一陣彈雨過來,這邊全臥倒了,區廣武見對方先開火,便不再顧忌,將煙蒂一扔,狠狠道:「開炮,給我打。」

    幾門迫擊炮支起來,嘡嘡的發射著炮彈,檢查站的小屋被炸成碎片,抗日救國軍們上了汽車倉皇逃竄,區廣武洋洋得意:「開拔。」

    部隊繼續進發,將省城包圍起來,扼住所有出城道路,士兵們開始挖掘戰壕工事,通訊參謀氣喘吁吁跑來報告:「軍座,顧長官電話。」

    區廣武大大咧咧接過話筒,一隻腳踩在汽車踏板上,叉著腰威風凜凜道:「顧長官,我是區廣武,我是區廣武。」

    一陣電流沙沙響,聽筒裡傳來顧長官的咆哮:「區廣武,老子槍斃你,你他娘的能不給老子添亂麼。」

    區廣武汗都下來了,他不由自主的立正,聲音微微顫抖:「顧長官,卑職不明白,請長官明示。」

    顧長官道:「誰讓你開炮打美國人的,炸傷了好幾個美國兵,委座震怒,我也保不住你,你趕緊把部隊撤回原防,提頭來見。」

    「顧長官,卑職冤枉啊。」區廣武都快哭了,剛才那一陣炮擊,竟然打傷了美國兵,這哪跟哪啊,不過就這反應速度來看,肯定不是假的,他趕緊把軍務交給師長,部隊後隊變前隊,從哪兒來的回哪去,自己則驅車趕往第三戰區司令部,向顧祝同負荊請罪。

    ……

    陳子錕兵不血刃就瓦解了89軍的攻勢,此番接收省城,他從錢德斯中校那裡借了半個排的美國大兵,果然好使,不管是威懾日本人,還是對付區廣武,都派上了用場,至於有人受傷不過是藉口罷了。

    陳系干將陸續抵達機場,乘車進入市區,以最高效率接管省府大樓、兵營、廣播電台、銀行、工廠、倉庫、碼頭、火車站。

    陳子錕手底下一整套班子,民政警察金融宣傳都有,他迅速委任官員,閻肅是代理省主席,曾蛟依然是老本行警察廳長,蓋龍泉負責接受偽軍,龔梓君接收銀行金融機關,王三柳負責管理日本俘虜。

    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接收敵偽資產,陳子錕親自擔綱,省城這幫漢奸幹過什麼壞事,搜刮了多少民財,柳優晉手裡有一本賬,都記得清清楚楚,按圖索驥,絕對錯不了。

    江北傳來戰報,陳壽的部隊被八路軍擋在北泰城外,陳子錕聞訊大怒,幾乎立刻下令攻城,不過還是忍住了,在辦公室裡來回踱了幾步,有了主張:「讓陳壽就地駐防,我會爭取和平解決。」

    省城接收工作進展神速,除了日軍的武器裝備之外,還有銀行金庫裡成噸的儲備票和法幣,不過黃金卻一兩都沒有,據查是被偽銀行的高級職員私吞了,這個自然有警察廳來偵辦,哪怕是吞到肚裡也得給掏出來。

    經過日本人八年經營,不得不說省城建設的不錯,淮江上新蓋了一座大橋,沿街的樓房也多了幾十棟,郊外有電燈廠、焦化廠、鋼鐵廠和機械廠,能修理機車,生產輕武器和腳踏車,楓林路上栽種了許多櫻花樹,風景綠化很好。

    大街上卡車呼嘯而過,車上載滿全副武裝的士兵,胳膊上帶一塊白袖章,上寫「除奸」兩個紅字,這是執法處和警察廳聯合組成的除奸隊,由當地警察帶路,抓捕漢奸,沒收財產,敢於頑抗者就地槍決。

    據說一天之內就崩了三百多個腦袋,一時間人心大快。

    ……

    重慶,八月底依然酷熱難當,陳公館的客廳內,吊扇不緊不慢的轉著,一幫文化人正在高談闊論。

    林文龍道:「赫爾利與張治中飛往延安,邀請毛澤東赴重慶談判,這是一個極好的兆頭,政府採取主動,以共產黨人的心胸與智慧,自然不會拒人千里之外,毛澤東肯定接受邀請前來重慶,既然雙方都抱有誠意,則內戰可休。」

    一個戴眼鏡的教授搖頭道:「就怕國府有人設鴻門宴啊,一股腦把共產黨的領袖都抓起來,或者製造一起空難,那內戰可就難以避免了。」

    林文龍道:「斷然不會,蔣公不至於如此不堪,再說了,美國友人是不會答應的,中國的穩定對美國有利,一個混亂的中國不是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希望看到的。」

    「說的對。」外面走進一人,正是新華日報的特約記者阮銘川,他笑吟吟道:「最新消息,毛澤東主席已經接受邀請,飛抵重慶了。」

    一陣自發的掌聲,文人們大為欣喜,彼此點著頭。

    聽到阮銘川的聲音,姚依蕾從樓上房間出來道:「阮記者,正好有事找你,你上來一下。」

    阮銘川和姚依蕾也是多年老朋友了,笑呵呵上了樓來到書房,姚依蕾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道:「這是子錕從江東空運來的親筆信,煩請你交給周恩來先生。」

    「一定照辦。」阮銘川很鄭重的將信件收起。

    當晚,重慶方面設宴歡迎延安來的和談代表,張治中、王世傑、邵力子等人參加,周恩來端著酒杯與他們談笑風生,忽然秘書走來,低聲說了兩句,周恩來向客人說聲失陪,來到門口,從一位新華社的同志手中接過了信封,抽出信紙一目十行的看完,道:「好的,我知道了。」

    電波在重慶與延安之間穿梭,八路軍總部得到命令,一封加急電報發到了江北,密碼翻譯後交到了武長青和葉雪峰手中。

    「政委,你怎麼看。」武長青道。

    「堅決支持黨中央的決定,撤出北泰。」葉雪峰道。

    武長青點點頭:「撤是一定要撤的,不過我的意見是,是否在撤離的時候帶走一批積蓄的物資。」

    「不。」葉雪峰當即否決,「要撤就撤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不帶走一針一線,不讓別人挑理。」

    武長青思索了一會,還是忍痛下了決心:「好吧,我同意,不過幹部戰士的思想工作怕是很難做,畢竟是我們拿下的城市,拱手讓給國民黨,這口氣誰也嚥不下。」

    葉雪峰道:「軍事要服從政治工作,一切以大局為重,陳子錕是我黨的老朋友,不能為了一座城市,把多年打下的堅實友誼給斷了,我們共產黨人是講義氣,講道理的,部隊的思想工作我來負責。」

    城外抗日救國軍營地,雙喜匆匆走進帳篷:「三哥,八路軍撤了。」

    「什麼。」陳壽吃了一驚,出了帳篷爬上小山坡用望遠鏡看過去,八路軍大部隊果然開始撤離,而且是輕裝簡從,沒拿走什麼東西。

    「葉雪峰派人來,請我們進城,三哥,進是不進。」雙喜等待著他拿主意。

    「進,憑什麼不進。」陳壽哈哈大笑道。

    抗日救國軍拔營起寨,開進北泰城,八路軍只留了一個營負責交接,日本俘虜、武器彈藥,工廠設施,一應俱全,可以說一根針都沒拿走。

    在交接單上籤了字,陳壽問葉雪峰:「你們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葉雪峰道:「當年南泰城下,貴軍放了我們一馬,如今該我們還這個人情了,北泰物歸原主,希望你們好好建設這座城市。」

    雙喜道:「貴軍開向何方。」

    葉雪峰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大城市的生活不適合我們,陳司令,陳旅長,再會了。」說罷縱身上馬,急馳而去。

    陳壽摸著腦袋:「狗日的,來來回回的,走城門呢。」

    雙喜道:「八路軍肯定不會這麼好心,定然是大帥發話攆他們了。」

    陳壽道:「是這個理兒。」

    一個副官進來道:「報告,栓柱在門外。」

    雙喜道:「讓他進來。」

    栓柱走進來道:「長官,俺有一事相求。」

    「這孩子,客氣個啥,說。」

    「橋本隆義在俘虜營裡,俺要殺他,為俺叔和鄉親們報仇雪恨。」

    「那不好說,來人,帶栓柱去俘虜營提人,把那個誰,姓橋本的鬼子提出來,是刀砍還是槍斃,都隨你。」

    雙喜派了一個班的兵,和程栓柱一起來到俘虜營,先清點花名冊,果然有橋本隆義的名字,可是卻找不著人了,把全體俘虜集中在操場上一個個的找,依然沒有下落。

    「糟了,狗日的肯定趁八路軍和咱們交接的時候沒人看管,溜了。」雙喜一拍大腿,懊喪道。

    此時的橋本隆義,正擠在去往省城的一艘輪船上,大通艙裡空氣污濁,臭味熏天,昔日的憲兵少佐穿著一件中國老百姓的對襟小褂,蜷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6
第三十七章 鳩佔鵲巢

    橋本隆義把橘之丸的刀裝拆了,刀條用爛布纏在枴杖上,分文未帶,行囊中只有一個小火車模型,他的大腿中了一槍,成了瘸子,只能駐著枴杖走路,幸好他中國話說的流利,走到哪兒都不會被認出是日本人,靠著打短工賺路費,終於來到了省城。

    省城還是那個省城,但是在橋本眼裡,一切景物都變了模樣,乾坤顛倒,昔日霸主成了戰敗國,飽受欺凌的東亞病夫們揚眉吐氣,搖身一變成了世界四強之一。

    中央大街上懸掛著巨幅偉人像,蔣委員長自然名列第一,然後是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人人皆知,這四位領袖帶領世界人民打敗了法西斯,恢復了民主自由,不過在橋本看來,這就是一個笑話。

    省城的日僑很多,以前都居住在風景優美的楓林路附近,戰敗後房產被接收,他們不得已只好在江灘露宿,生活沒有著落,就變賣家產,有些日本女人為了生計,不惜下海乾起了皮肉生意,價錢便宜服務又好,深得苦力階層的青睞。

    橋本扛著他的扁擔慢慢在肩上走著,嘴角抽搐,心底滴血,但他知道,此刻不是難過的時候,必須尋找回國的渠道,回日本。

    路邊一家僑民正在擺攤兜家裡東西,衣服帽子皮鞋腰帶,只要能拿出手的都擺在外邊,母女二人也不敢吆喝,就這麼靜靜的坐著,等著生意上門,這種路邊攤很多,中國人早已習慣,看中什麼東西,隨便丟下一點零錢,拿了就走,日本人也不敢說話。

    一個無賴走過來,踅摸一番,拿了頂呢子質地的禮帽戴在頭上試試,覺得挺合適,轉頭就走,僑民不敢怒也不敢言,橋本隆義卻忍不住了,上前阻止,那無賴一瞪眼:「媽的,誰褲襠開了把你露出來,我打。」

    一拳打來,橋本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他一條腿瘸了,多日未曾吃飽飯,哪有力氣還手,呼呼喘著粗氣,忍受著雨點般的毆打。

    打完了,無賴啐了他一口,道:「省城三虎也是你惹得起的。」說罷揚長而去。

    僑民母親上前扶起橋本,千恩萬謝。

    「我也是日本人,不用謝我。」橋本擦著臉上的血痕,低聲道。

    母親趕緊摀住他的嘴,搖搖頭,從懷裡拿出一個飯糰遞過來。

    橋本接過飯糰大口大口的吃著,和著淚水一起嚥下,為他受苦受難的同胞,也為罪孽深重的日本。

    這家人的男主人是個日貨進口商,在戰爭中死去,留下母女二人孤苦伶仃,沒有依靠,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橋本就這樣留了下來,冒充這家的男主人,和母女倆相依為命苟活下去,期待著返回日本的那一天。

    ……

    日本東京灣,美國海軍密蘇里號戰列艦上,人滿為患摩肩接踵,儘是盟國軍官和士兵,這裡將進行日本投降書籤字儀式,中國方面的簽字代表本來定的是陳子錕上將,不知出於什麼考慮,臨時更改為徐永昌上將,這讓陳子錕多少有些不快,但還是作為旁觀者參加了簽字儀式。

    戰列艦的柚木甲板光亮無比,九月的陽光灑在灰白色的艦身上,氣溫正適宜,粗大的主炮上也坐滿了看熱鬧的美國水兵,最好的位置自然是留給將軍們的,紅帽圈的英國佬、直筒帽的法國人、還有不起眼的荷蘭人,徐永昌也在其中,綠色呢子制服,束著武裝帶,亞洲人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陳子錕穿一身沒有軍銜標識的卡其軍便服,混在水兵群裡,親眼目睹日本外相重光葵、大本營參謀長梅津美治郎大將在投降書上籤字,這代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正式終結。

    日本人穿的很正式,重光葵是大禮服和高頂禮帽,梅津軍裝筆挺,馬靴鋥亮,相比之下盟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就隨意多了,卡其軍便服而已,大概驕傲的麥克阿瑟在以這種方式表示對小日本的不屑。

    麥克阿瑟簽字之後,盟軍將領陸續在受降書上籤字,此時頭頂飛過龐大的機群,體形龐大的空中堡壘b29轟炸機是打敗日本的功臣,正是這種世界最大的轟炸機沒日沒夜不間斷的轟炸日本的城市與工業基地,才摧毀了日本的戰爭潛力。

    陳子錕仰頭看著密密麻麻的機群,不由萬千感慨,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猛回頭,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喬治。」

    「陳。」

    此人正是陳子錕的西點校友,喬治霍華德,他穿海軍陸戰隊的軍服,領子上一顆將星,確實如錢德斯所言,喬治在同級生中升的是最快的,已經是將軍了。

    老友重逢,分外高興,喬治邀請陳子錕喝一杯,等受降儀式結束,兩人坐著吉普車在東京大街上疾馳,欣賞著敵國首都的斷壁殘垣,焦土貧民,心中別有一番快意。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廣島或者長崎欣賞一下原子彈的威力。」喬治說道,他是軍人世家出身,對戰爭造成的慘狀熟視無睹,反而倍感快樂。

    陳子錕道:「不去了,這些年焦土已經看的太多太多。」

    喬治聳聳肩:「我可是從硫磺島的屍體堆裡爬出來的,我見過的屍體不比你少,必須多看看日本猴子的慘狀,才能彌補我飽受戰爭摧殘的心靈。」

    見陳子錕不以為意,喬治又道:「你知道神風麼,這是一種自殺飛機,年輕的飛行員操縱著滿載炸彈的飛機直接撞我們的軍艦,他們不是正常人,而是一群瘋子,整個國家都是瘋子,就在投降前夕,日軍還在馬尼拉屠殺了十萬平民,在硫磺島,在沖繩,陸戰隊付出巨大的代價,每前進一步都要死亡很多小夥子,對這種國家,必須使用原子彈。」

    陳子錕道:「喬治,你打了幾年仗。」

    「從珍珠港開始,我就參戰了,怎麼。」

    「我從回國那年,就沒停過,無數次內戰,剿匪、北伐、後來又和日本人打,打了二十多年,真的不願意再看見戰爭了,可是我的國家正在新的內戰邊緣,請原諒我對這個真的不感興趣。」

    喬治道:「抱歉,我們還是喝酒去吧。」

    日本剛投降沒幾天,美軍尚未正式進駐,街頭還站著日本士兵維持秩序,他們穿著粗劣的軍裝,手中拿的竟然是竹槍,年齡有老有少,就是沒有青壯年。

    喝酒的地方是日本政府為美軍專門設立的場所,可以吃飯洗澡住宿,日本物資匱乏,普通百姓連飯糰都吃不上,佔領軍卻可以享用清酒、生魚片和壽司,還有臉上塗著厚厚白粉的藝伎彈琴唱曲。

    席間兩人談到戰後規劃,喬治說美國要有計畫的閹割日本,廢除軍隊,長期駐軍……忽然他話鋒一轉,說到自己的家庭,在美國的妻子已經離婚,去年部隊在新西蘭休整的時候,娶了一個天主教徒,比自己小十五歲,現在已經懷孕。

    「等我退役後打算住在新西蘭,放羊釣魚,過太平生活,不過現在還不行,新的世界大戰或許不久之後就會爆發。」喬治言之鑿鑿,似乎很期盼戰爭來臨。

    「和誰打,在哪兒打。」陳子錕道。

    「自由世界和蘇聯之間的戰爭遲早爆發,首先在歐洲進行,我們會武裝起殘餘的德軍……然後是遠東,蘇軍已經佔領了滿洲和朝鮮的北半部,陸戰隊重返中國,就是為了防備蘇聯……」

    ……

    陳子錕在日本觀禮之時,陳家人已經開始返鄉,夫人們各司其職,夏小青去北泰,姚依蕾和劉婷回省城,鑑冰和林文靜則去上海,收拾房子,看望家人。

    飛機降落在虹橋機場,鑑冰和林文靜拖著行李下來,舉目無親,只好找了兩輛黃包車進城。

    這是她們戰後第一次回上海,戰爭給這座城市帶來的是畸形的繁華,昔日的法租界大街上,梧桐樹遮天蔽日,黃包車來回穿梭,指揮交通的依然是偽警察,只是再也看不到日本人的蹤影。

    來到上海陳公館外,鐵門虛掩,牆上爬滿藤蔓,聽著街上隱約傳來的上海方言的叫賣聲,一時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八年了,可回來了。」鑑冰長嘆一口氣,推開鐵門往裡走,院子裡打掃的很乾淨,一個穿白褂子的老媽子狐疑的看著她:「儂找哪個。」

    「這是阿拉的房子,儂是誰。」鑑冰奇道。

    老媽子沖屋裡喊了一聲,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身穿桃紅旗袍,風塵氣十足,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道:「儂是老房東。」

    鑑冰道:「對,這是阿拉家的房子。」

    女子道:「這是漢奸的房產,已經被政府接收了,現在是專員公館,你們請回吧。」

    鑑冰道:「哪個專員這麼大膽子,接收敵產都接到阿拉頭上了,儂也不打聽打聽,這是誰的房子。」

    女子瞥了鑑冰一眼:「口氣挺大,不怕閃了舌頭,吳媽,放狗。」

    犬舍裡一頭大狼狗早就躍躍欲試了,呲牙咧嘴狂吠不止,鐵鏈子都繃直了,鑑冰見勢不妙,慌忙拉著林文靜退走,院子裡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蕩笑。

    「沒天理了,連咱們家的房產都接收。」鑑冰氣炸了,「走,找人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6
第三十八章 到處都在接收

    鑑冰先去找李耀廷,可是李公館也換了主人,門口站著哨兵,門庭若市,賓客雲集,看架勢住的也是重慶來的接收大員。

    無奈,只好再去找慕易辰,可是來到慕家一看,人去樓空,大門上貼著封條,院子裡亂糟糟,跟刮過龍捲風一樣。

    鑑冰和林文靜兩個女子,拖著行李很不方便,於是前往外灘想找家飯店落腳,可是所有飯店賓館都爆滿,據說客人都是大後方來的高官。

    朋友熟人找不到,連個住的地方也解決不了,林文靜提議去南市找自己的繼母,鑑冰想了一下答應了,兩人坐著黃包車來到南市,尋訪了一大圈才在一處石庫門住宅找到了米姨。

    石庫門裡住了五家人,米家住在亭子間裡,空間狹小,暗無天日,林文靜幾乎是鑽進去的,米姨已經六十多歲了,頭髮花白,身形瘦削,見到繼女來訪,精神頭立刻好起來,拉著她巴拉巴拉問個不停,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她已經八年沒見到兒子文龍了。

    見米姨過的如此之窘迫,林文靜暗自傷心,四下里看看,不見外婆的蹤影,便問外婆哪去了。

    「唉,你外婆前年病故了,臨死還唸著文龍。」米姨拿起手帕擦著眼角。

    正聊著,米家富和老婆回來了,見闊親戚來訪,急忙堆起笑臉招呼,鑑冰向他打聽上海的近況,米家富來了精神,高談闊論,說現在的世道比日本人在的時候還亂,到處都是接收大員,只要看中的東西,不管青紅皂白,先把人辦成漢奸,房子沒收,工廠查封,人下獄,沒有黃金美鈔別想出來。

    「接收大員個個肥的流油,講究五子登科,金子、房子、車子、票子、女子,嘖嘖,要是能跟著當個差就好了,哪怕跑跑腿也行啊。」米家富眉飛色舞,難掩羨慕之色。

    小舅媽道:「別的阿拉不圖,能幫小杉安排個工作就好。」

    小杉是米家富的兒子,二十多歲沒正經工作,一直在外面遊蕩,剛才林文靜已經聽米姨提過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自家親戚,她便應承道:「好吧,我想想辦法。」

    米家富道:「太好了,走,我請你們下館子。」嘴上說的響亮,眼睛卻看向老婆。

    小舅媽道:「不怕你們笑話,家裡隔夜米都沒有了,中央定的規矩,二百儲備票換一元法幣,家裡本來積蓄就沒多少,現在更是精光。」

    林文靜看小舅媽手上光禿禿的,金戒指和金溜子都沒了,知道米家的境況確實很慘,她立刻掏出一疊美鈔道:「這些先拿去用。」

    小舅媽剛要去接,卻被米姨一把搶去,只好訕訕說:「等小杉回來一道去吧。」

    米家富一擺手:「不等這個小赤佬了,阿拉先去。」

    一家人來到街上菜館,洋洋灑灑點了十幾道菜,都是米家人在吃,鑑冰和林文靜只是略微動了動筷子,這頓飯就米飯就吃了八碗,米家富還意猶未盡,一抹嘴道:「文靜,要常來家裡坐坐啊。」

    吃完了飯,已經傍晚七點多了,米家房子狹小自然是住不得了,只能暫存行李,兩人上街再去尋找飯店,正漫無目的的走在黃浦江邊,忽然一輛豪華轎車在前方停下,下來一個穿西裝的男子,笑容滿面,口稱阿姨。

    林文靜認出是弟弟的小學同學沈開,奇道:「你不是在重慶負責電台業務的麼,怎麼也到上海來了。」

    沈開道:「這不是勝利了麼,回家探親了,兩位阿姨,你們這是上哪兒去。」

    鑑冰道:「我們正找地方住呢,有家不能回,什麼世道啊。」

    沈開道:「莫非陳叔叔的公館也被人佔了。」

    「是啊,你怎麼知道。」

    「別提了,我家的鋪子也被人查封了,這幫接收大員,簡直就是搶劫,無法無天,不過沒關係,兩位阿姨先到我家下榻,我明天幫著問問,是哪個不開眼的敢動陳叔叔的房子。」

    林文靜和鑑冰上了沈開的汽車,一溜煙開到原來法租界霞飛路上一棟別墅停下,院子很大,樹木花草茂盛,歐式小洋樓後面還有草坪和網球場,林文靜不禁驚訝,沈開家是開南北貨鋪子的,一般殷實人家而已,怎麼住得起這麼豪華的洋房,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

    沈開,也是重慶來的接收敵偽資產的官員。

    次日上午,沈開打了幾個電話,笑呵呵道:「解決了,兩位阿姨,中午吃了飯咱們一起過去吧。」

    鑑冰道:「就不叨擾了,我們趕緊回去收拾,老爺就要從日本受降回來了。」

    沈開道:「那好,我送你們過去。」

    驅車來到陳公館,霸佔房子的那家人早已不見了蹤影,房子內外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木地板打蠟,鋪著羊毛地毯,牆上掛著不知真假的古畫和書法,家具也都是新式的,窗簾是真絲的,洗手間裡的水龍頭都是鍍金的,簡直比離開時還要奢華。

    「這樣不太好吧。」林文靜道。

    沈開笑了:「阿姨,都這樣,沒什麼不好的,咱們不在上海的時候,漢奸佔了咱們的房子,添置了些家當,就當是房租吧。」

    鑑冰想到失蹤的李耀廷,便道:「小沈,你神通廣大,幫阿姨打聽兩個人,李耀廷和慕易辰,他們怎麼找不到人了。」

    沈開皺起眉頭:「這兩人都被定性為漢奸了,李耀廷潛逃,慕易辰被抓,關在提籃橋,這案子不是我負責的,恐怕不好插手。」

    鑑冰知道不好麻煩別人太多,道:「謝謝儂了,等老爺回來咱們一起坐坐。」

    沈開道:「我有今天,全靠陳叔叔幫忙,這些都是應該做的,最近上海世面很亂,我幫你們找了兩個老媽子,一個看門的男傭,回頭讓他們過來,兩位阿姨過過眼,不行再換,現在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

    鑑冰和林文靜又是一陣感謝,送走了沈開,坐在富麗堂皇的客廳裡,竟然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

    上海,似乎還是以往那個紙醉金迷的上海,似乎又改變了些什麼。

    隔了一日,陳子錕從日本飛來,專機降落在虹橋機場,輕車簡從回到家裡,聽兩位夫人講述了上海的情況,不由得急火攻心,李耀廷和慕易辰都是他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絕不能出事。

    可是陳子錕卻無從著手,抗戰八年,等於重新洗牌,現在掌權的是各路接收大員,他的關係都派不上用場了,不得已只好通過軍統沈開打點關係,花了十根大條,終於將李耀廷的通緝令撤銷,又托關係把慕易辰從提籃橋監獄放了出來。

    老朋友們重新聚首,不勝唏噓,陳子錕問李耀廷有什麼打算。

    「我想回北平看看,一晃在上海過了二十五年,恍如南柯一夢,該清醒清醒了。」李耀廷瘦了許多,已沒了當年的一腔熱血,更像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

    慕易辰也消沉了許多,滿臉胡茬子,端著酒杯喝個不停,喝著喝著眼淚滾滾而下:「抗戰勝利了,我們這些堅守敵後的卻遭殃了,還被打成漢奸,那些真正的漢奸卻搖身一變成了接收大員,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陳子錕道:「別去想那些了,人沒事就好,現在這個階段肯定很混亂,百廢待興麼,再過一段時日會好的,我看你不如到江東去幹老本行,咱們再把實業搞起來。」

    慕易辰道:「也只好如此了,上海這個傷心地我是不想待下去了。」

    ……

    從東北到海南島,全中國都在忙著接收,蘇聯人把東三省所有的工廠機器、鐵路機車全都一股腦運回國內,這場仗蘇聯紅軍損失極小,收穫頗豐,可苦了國民政府,好不容易熬到抗戰勝利,最大的一塊蛋糕硬生生被俄國人咬去一大口。

    據說北邊不太平,八路軍和國軍多次為接收發生衝突,共產黨正趕赴東北,企圖接收這塊中國最大的工業基地,老張家父子經營二十多年,日本人又經營了十幾年,就算被紅軍雁過拔毛,剩下的殘羹剩飯也是很可觀的。

    陳子錕預計,如果爆發內戰,東北將是主戰場,不過他自己的稀飯還沒吹冷呢,也顧不上那麼遠的事情,江東是他的地盤,必須牢牢把握住。

    臨離開前,陳子錕拜託沈開尋找自己的小舅子燕青羽,日本投降後他就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御竜王,不過沈開表示無能為力:「我也在找他們,可燕兄神出鬼沒,實在難尋蹤跡,陳叔請放心,他絕對不會有事。」

    回到江東省城,楓林路公館收拾一新,抗戰時期這裡是日本將軍的住宅,除了栽種了很多櫻花之外,沒怎麼大動,陳子錕讓人把櫻花樹都給移植到公園,恢復這裡的本來面貌。

    鑑於上海的接收亂局,陳子錕很怕自己的手下在江東也這般胡搞,可是雙喜不在身邊,沒有可信賴的人,想來想去他想到了一個可用之人。

    劉婷的大弟弟劉驍勇,江東軍官學校畢業,一直戰鬥在抗日前線,作戰勇敢,正直無私,可堪大用。

    陳子錕把劉驍勇叫到自己辦公室,劉副團長軍裝筆挺,綁腿皮鞋,手托軍帽昂然挺立。

    「小勇,有件事交給你辦……」陳子錕把意圖講出來,最後問他:「有困難麼。」

    「報告長官,保證完成任務。」劉驍勇腳跟一併,大聲回答,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37
第三十九章 自身難保

    劉驍勇的自信讓陳子錕有些驚訝,便問他:「需不需要我給你一些特權。」

    「不用,尚方寶劍是出了事之後保命的東西,我秘密調查是不需要的,我只求長官給我一個調動人員的手令。」劉驍勇自信滿滿道。

    「哦,你想調兵麼,我把衛隊派給你。」

    「不用,我只想借用一些青年軍官,七八個人足矣,不過有些不在我的麾下,借調需要手續,所以請長官支持。」

    「好,我給你一份手令,可以調動江東省內所有軍政機關的任何人員。」陳子錕寫了手令,簽了自己的名字,讓劉驍勇拿去蓋章。

    劉驍勇敬禮,轉身出門,找到秘書處長劉婷:「劉處長,這裡有一份手令,請用印。」

    劉婷接過來一看,不動聲色,讓秘書拿出總司令的關防用了印,道:「晚上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說。」

    劉驍勇道:「不巧,部隊有事,這幾天都不能回家。」拿著手令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婷有些不放心,找到陳子錕詢問,陳子錕不以為然道:「我給驍勇加點擔子,他也快三十歲的人了,才是個中校副團長,得做出點業績才能提拔啊。」

    「可是你讓他做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兒。」劉婷苦笑道。

    「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去做,一般人我還不放心呢,沒事,驍勇辦事你還不放心麼。」陳子錕寬慰道。

    牆角的收音機裡傳出中央電台播音員甜膩的聲音:「蔣主席與毛澤東簽訂三個《會談紀要》,雙方同意以和平民主團結為基礎,並在蔣主席的領導之下,長期合作,堅決避免內戰,建設獨立自由和富強的新中國……」

    不用陳子錕招呼,劉婷上前把收音機的音量旋鈕開大,聲音大了許多:「……政治民主化、軍隊國家化,黨派平等合法化為達到和平建國之必由途徑。」

    陳子錕看看日曆牌:「今天是十月十日,這個協定可謂十全十美。」

    劉婷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看不過是蔣某人的緩兵之計罷了,如今美國人的飛機和輪船幫著運送國軍,迅速收復大片國土,實力劇增,等徹底壓過共產黨的那天,就是開戰之日。」

    陳子錕道:「我相信他們都是有誠意的,至少在簽訂之日是有誠意的,將來再說將來的事情,鹿死誰手還不一定,最好的結果就是共贏,施行民主,大家在議會上決勝負,而不是靠誰的兵多誰贏。」

    劉婷冷笑:「議會爭奪席位麼,早年北平不是沒演過大戲,五千大洋一張票,現在價碼不知幾何,共產黨都是泥腿子,哪有錢買選票。」

    陳子錕道:「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了。」

    劉婷道:「國共之間的恩怨太多太久了,很難化解,不過外在因素也很多,現在就看美國人的態度了,如果一碗水端平,相信還是有希望的。」

    談了半天政治,陳子錕又有些鬱悶:「算了,管好我江東就行了,他們不民主,我先搞民主。」

    忽然閻肅推門進來,道:「重慶電報,任命區廣延為江東省長。」

    陳子錕拍案而起:「老蔣欺人太甚,江東是我的江東,他派別人也還罷了,派區廣延來不是成心噁心我麼。」

    閻肅道:「還有更不好的消息,顧祝同的五個師已經開到省城附近,現在不比當年了,中央統一調度軍隊,咱們也不好做什麼。」

    陳子錕道:「增強省城防務,從江北調一個師過來,防範於未然。」

    過了一日,陳啟麟前來請辭,原來是接到重慶最高當局的命令,調他去國防大學培訓,據說另有重用。

    陳子錕明白,這也是中央有步驟的行動,相當於斬自己一臂。

    如果沒猜錯的話,下一步就是要藉著改組軍隊的名義,侵吞自己在八年抗戰中壯大起來的抗日救國軍了。

    他坐在辦公室裡想了許久,依然焦頭爛額,於是拿起內線電話將劉婷叫來問計,劉婷笑道:「抗戰都勝利了,還保持著抗日救國軍的名頭,不是給人家口實麼,不撤編才奇怪,我軍那麼多美式裝備,顧祝同早就眼紅了,你要不趕緊想辦法,遲早被他吞了。」

    陳子錕道:「所以請你這個女諸葛來嘛。」

    劉婷道:「既然和平了,軍隊就要裁撤,但治安不好,保持一支警察或者治安部隊還是有必要的,所謂換湯不換藥就是這個道理。」

    陳子錕豁然開朗:「好辦法,把抗日救國軍改變成江東省交通警察總隊,師長直接改成總隊長,這樣他們就沒藉口了吧。」

    劉婷道:「中央軍入駐昆明,雲南王龍雲被迫下台,前車之鑑,不可不防,抗戰勝利後蔣介石的聲望如日中天,中央政府接管地方也是名正言順,真對抗起來,我們不佔優勢,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蔣的吃相了,畢竟你和美國人的關係很近,他不會那麼快動你。」

    「但願吧。」陳子錕長嘆一口氣,躺在椅子上。

    ……

    劉驍勇辦事果然迅捷,一個月後他帶著厚厚一疊材料前來匯報,胳膊上還打著夾板,用紗布吊在脖子上。

    「驍勇,你的手怎麼了。」陳子錕奇道。

    「沒什麼,中了一槍,「劉驍勇不以為然道。

    「誰敢打你。」陳子錕震怒。

    「陳長官,您還是先看了材料再說吧。」劉驍勇道,話裡的意思很明白,一切謎底都在材料裡。

    陳子錕拿起來信手翻了兩頁,眉頭就皺了起來,繼續往下看,眉頭越來越深,看了十分鐘,將材料摔在桌子上,大罵:「簡直就是一群土匪。」

    劉驍勇面不改色:「長官,說句不該說的,他們本來就是土匪,已經不適應現在的社會了。」

    陳子錕深吸一口氣,從抽屜裡拿出煙盒,叼一支在嘴上,氣得嘴唇都哆嗦,想了想還是拋了一支給劉驍勇:「太多了,我不想看了,你講給我聽。」

    劉驍勇不卑不亢,點上菸捲,坐在沙發上侃侃而談,經過他的調查,江東省的接收比其他地方還要不堪,抗日救國軍的高級將領紛紛委任各種接收專員,所到之處猶如蝗蟲,只要看上的東西,一概打成敵偽資產,然後收歸己有,不少真正的敵偽資產其實並不多,遭殃的卻是老百姓。

    「有時候看上人家的媳婦或者女兒,就把丈夫或者父親、兄弟抓起來,扣一個漢奸的帽子,不交人就槍斃,警察廳大牢裡關了一千多人,幾乎全是無辜的,反而那些真正的漢奸,搖身一變成了官員,敵偽時期當特務的省城三虎,現在竟然在警察廳偵緝隊任職。」劉驍勇不顧陳子錕面色已經變黑,繼續說道。

    陳子錕一拍桌子:「曾蛟怎麼管的警察廳,簡直混賬。」

    劉驍勇道:「曾廳長本來就是水匪,干的是老本行了。」

    陳子錕道:「難道沒人告狀麼。」

    劉驍勇道:「當然有,但法院和檢察廳管不了,也不敢管,因為這些接收專員都是有後台麼,要麼是陳家班的,要麼是蓋家班的,要麼是曾廳長的手下,誰不知道這幾位是長官您的嫡系,動他們,就等於直接和您為敵。」

    陳子錕反而冷靜下來,問道:「你的胳膊是誰打的。」

    「陳雙喜旅長開槍打的。」劉驍勇從容答道。

    陳子錕覺得頭髮都豎起來了,雙喜是自己的身邊人,當了二十年的副官,一直盡心盡力,品德也很優秀,竟然會開槍射擊自己委派的調查人員,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劉驍勇和自己的關係。

    難道抗戰勝利了,手下這幫兄弟都得意忘形,發狂了麼。

    「他為什麼打你。」

    「陳雙喜旅長強姦民女,我和弟兄們正好路過,雙方發生槍戰……」

    「什麼時候的事情。」

    「昨晚。」

    陳子錕沉著臉拿起電話:「副官處,叫雙喜到省城來,馬上。」

    抽了幾口煙,平靜一下心神,陳子錕又拿起了材料,後半部分幾乎都是狀紙,有些還是血書,一樁樁,一件件,罪行纍纍。

    劉驍勇正襟危坐,似乎有話想說。

    「有話就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應該怎麼處理。」陳子錕道。

    劉驍勇道:「那要看長官選擇什麼了,是要江山,還是要名望。」

    「怎麼講」

    「如果嚴加懲辦的話,您的嫡系部下就全得抓起來,軍隊就散了,中央軍趁虛而入,江東盡歸重慶,但您可以得到萬民擁戴,江東的未來就變得光明無比。」

    「繼續說。」

    「如果不懲辦,或者只是稍加訓誡的話,您的軍隊和地盤就保住了,起碼暫時無憂,不過……」

    「不過什麼。」陳子錕的臉色已經從黑色變成了紅色。

    「不過民心盡失,下台也是早晚的事情。」

    陳子錕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一聲脆響,茶杯四分五裂,劉驍勇立正站起,目不斜視。

    「你你你……」陳子錕指著劉驍勇的鼻子,咬牙啟齒。

    劉驍勇坦然面對,衛兵聽到聲音,開門查看,都不敢進來。

    「你說得好。」陳子錕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頹然坐在椅子上。

    「我在江東二十年,一直以為是老百姓的大救星,其實最大的災星就是我。」陳子錕自言自語,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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