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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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8
第九十章 陰丹士林藍依舊

    臨來之前,薛大栓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愈雯,他聽說過王副軍長的名頭,這傢伙以前是東北軍出身,西安事變後投身革命,打仗十分英勇,人稱四野拚命三郎,平時生活作風也十分強悍,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

    大栓拉開衣服,露出兩顆木柄手榴彈,這是他從醫院保護股辦公室裡偷的,也是他對陣王副軍長的勇氣,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就算是百戰悍將也不得不退讓。

    但是初出茅廬的薛大栓還是低估了王副軍長的能耐,戰場上人家啥沒見過,區區兩枚手榴彈算個毛啊。

    醫院領導先反應過來:「小薛你這是干什麼。」

    王棟樑哈哈大笑:「有點意思,小子,敢在老子跟前舞刀弄槍,你挺有種啊,咋滴,是不是為了個娘們,打算炸死我這個副軍長啊。」

    薛大栓略一遲疑,被門口悄悄摸過來的警衛員一個虎撲按在地上,手榴彈的蓋子還沒擰開就易了手。

    醫院保衛股的同志聞訊趕到,將薛大栓五花大綁起來。

    薛大栓癱坐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開除軍籍,移送軍事法庭,少不了要吃槍子,這樣的死法,比死在前線可差距大了,家裡也要跟著遭殃,愈雯也要被連累,這一刻他後悔莫及。

    王副軍長制止了保衛股的進一步行動,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了兩步,忽然問薛大栓:「聽口音你是北平人。」

    薛大栓沒說話。

    醫院領導看過關於他的報導,替他回答:「是的,薛大栓是北平參軍的戰士。」

    王副軍長道:「巧了,我也是北平人,我長辛店的,你哪兒的。」

    薛大栓還是不答話,醫院領導替他著急,心說人家副軍長沒責怪你,還給你套老鄉,你咋這麼不識抬舉呢,便踢了薛大栓一腳:「傻了啊你。」

    「我家在宣武門內。」大栓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這點意思還能分辨得出,興許能有轉機。

    王副軍長嘿嘿笑起來:「那地方我熟啊,石駙馬大街,頭髮胡同,整天在那一帶轉悠來著。」

    醫院領導道:「王副軍長,您以前在北平是做什麼的。」

    「我呀,拉洋車,拉大糞,都幹過,後來跟馮玉祥當兵才離開。」

    薛大栓心裡一動,他經常聽父母聊天提到以前的故人,就有這麼一號,是自家車廠的工人,後來跟馮玉祥部隊走了,貌似也姓王來著。

    想到這裡,他斗膽問了一句:「知道紫光車廠不。」

    王副軍長呵呵一笑:「紫光車廠,四個電石燈,北京城頭一號,我能不知道,我就是紫光車廠的車把式,小子,你……你姓什麼來著。」

    醫院領導忙不迭:「他姓薛。」

    王副軍長一拍大腿:「我操,怪不得有點眼熟,小子,薛寶慶是你啥人。」

    大栓道:「是俺爹。」

    王副軍長樂了:「是寶慶的兒子啊,解開解開,你們綁我大侄兒幹啥。」

    保衛幹事趕緊把繩子解開,王副軍長親自將大栓扶起,按在椅子上,掏出香菸來:「抽菸。」

    「不會。」

    「當兵哪能不會抽菸,抽。」

    「那誰,小李子,讓軍部食堂準備一桌菜,我和大侄兒喝兩盅。」

    醫院領導鬆了一口氣,問道:「副軍長,您看愈雯那事兒。」

    王副軍長道:「喊上,侄媳婦也一塊去,我給他倆做主,今天就完婚。」

    領導嚇一跳:「這麼快。」

    「干革命就得抓緊,趕緊結婚趕緊洞房,趕緊生下一代,帝國主義對我們虎視眈眈,可不得抓點緊解決兵員缺乏的問題麼。」

    「是是是,副軍長高瞻遠矚的很。」領導擦了一把汗,心裡說這位首長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不過這檔子鬧心事兒總算是圓滿收場了。

    薛大栓和愈雯被邀請到軍部食堂吃飯,王棟樑副軍長作為長輩替他倆做主,登記結婚,立刻就辦。

    愈雯家裡是漢口小商人,市儈家庭,一直反對女兒參加革命,更反對女兒嫁給外地人,不過如今一切由不得他們了,王副軍長親自出馬,帶了一群政工幹部到愈家提親,威逼利誘什麼招都用,小商人很快屈服,接受了這麼一個北平女婿。

    晚上,漢口璇宮飯店舉辦一場樸素的婚宴,由於是革命婚姻,飯菜酒水都很簡單,賓客也也大都是穿軍裝的,愈家親戚來了一些,知道新郎的叔叔是副軍長,這才轉憂為喜,攀上貴親戚大家都沾光哩。

    婚禮過後,薛大栓的工作問題擺上案頭,他本是炮縱的兵,可現在炮兵早已南下,一日千里,尋找老部隊困難很大,王棟樑說你不如跟我干吧,先當通訊員,再慢慢想辦法。

    薛大栓有些不樂意,他想的是衝鋒陷陣建功立業,不過既然已經結婚,身後有了牽絆,在軍部謀個沒危險的安穩差使也不錯。

    愈雯跟了薛大栓,王副軍長的生活問題依然沒有解決,不過這不是事兒,醫院裡年輕貌美的小護士多得是,很快院方就安排了一個十七歲的女戰士和王棟樑結了婚,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於是一切就這麼定了下來。

    ……

    解放軍摧枯拉朽,橫掃江南,中華民國首都南京在渡江戰役第三天解放,十萬國軍潰散。

    四月底,山西太原解放,閻錫山逃往台灣,國軍七萬人被俘。

    五月三日,浙江杭州解放,月底,「固若金湯」的遠東大都會上海解放,湯恩伯十萬大軍被殲滅。

    北泰是華東重要軍工城市,為保證正常生產,蕭郎留任市長,慕易辰留任鐵廠總經理,北泰各工廠在黨委領導下加班加點生產武器彈藥,產量和合格率遠超以前。

    淮江鐵橋連夜修復,一車車的軍火南下運輸,一船船優質電煤運往上海,支援新中國的解放和建設大業。

    省城,楓林路官邸,旗杆上一面紅旗獵獵飄揚,路口執勤的戰士已經換下了深綠色的美式夾克軍裝,穿上黃色粗布解放軍制服,胸口配中國人民解放軍胸章,手持卡賓槍,精神抖擻面貌一新。

    陳子錕也換了服裝,一襲沒有任何標識的綠色中山裝,辦公桌上擺著一份淮江日報,頭版是湖南和平解放的消息,長沙綏靖公署主任程潛與國民黨軍第一兵團司令官陳明仁通電起義。

    程潛是同盟會員,國民黨高級元老,陸軍一級上將,比陳子錕還要資深的大佬,他的歸順意味著國民黨的徹底失敗,雖然還有西安的胡宗南、甘肅青海寧夏的馬家軍,雲貴兩廣四川等地,但天下已經歸心,國民黨時日無多了。

    姚依蕾帶著陳嫣從香港回到了省城,夏小青劉婷林文靜帶著陳姣從北泰回來,一家人基本團聚,鑑冰不放心陳家在上海的產業,陳南要繼續學業,先去了上海料理事務,只有陳北,遠隔重洋身在台灣。

    省城經濟秩序得到恢復,共產黨實行供給制,吃公家飯的每月都發糧食,貨幣使用人民幣,物價穩定,百姓生活雖然還很苦,但總歸比以前好多了。

    陳子錕身為江東軍政委員會主席,依然是貨真價實的江東王,八月下旬,一封來自北平的電報,邀約他赴平參加全國政協第一屆會議。

    政治協商會議就是議會,聯合政府的重要組成部分,江東不光一個陳子錕,還有許多民主進步人士都應邀參會,其中就有淮江日報總編阮銘川。

    八月底,陳子錕帶著放暑假的小女兒陳姣,在姚依蕾林文靜夏小青劉婷的共同陪伴下,再一次踏上了北上之路。

    江東鐵路局掛了一節軟臥專列,送陳主席赴京,雖然北平還叫北平,但消息靈通人士說這個名稱已經用不了幾天了,北平即將恢復她作為首都的榮光,改回北京。

    經過兩天一夜的旅途,火車抵達北平正陽門東車站,望著熟悉的月台,陳子錕不禁思緒萬千,回到三十年前,懵懂莽撞的自己,就是這樣乘坐火車來到帝都闖天下,在車站邂逅初戀林文靜,開始一段段人生傳奇。

    他回望林文靜,林文靜猜到他心裡所想,也正看著他,昔日清純少女如今眼角已有魚尾紋,陰丹士林藍卻依舊。

    列車噴著大團的蒸汽緩慢駛入車站,寂靜的站台忽然熱鬧起來,軍樂聲驟起,大批歡迎人員從站內走出,為首一男子氣宇軒昂,身穿銀灰色中山裝,右臂橫在胸前,笑容和煦春風拂面,正是周恩來先生。

    陳子錕第一個下車,和周恩來先生握手,兩人相視大笑,攜手前行,突然間陳子錕瞥見人群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花白頭髮,黑色制服,腰扎皮帶,卻是他少年時的朋友,站警趙家勇。

    此時此刻,陳子錕不方便過去打招呼,趙家勇的身影在他腦海裡轉瞬即逝。

    站前廣場打掃的異常整潔,沒有洋車三輪,沒有果皮紙屑菸頭,沒有閒雜人等地痞流氓,只有熱情的歡迎群眾手拿紙花喊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

    不遠處的前門箭樓依舊巍峨,彰顯著帝都的氣派,天格外的藍,一群鴿子飛來,鴿哨嗚嗚作響,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9
第一章 故友

    陳子錕一家被安排住進北京飯店,因為政治協商會議要到九月二十一日才正式召開,此前這段時間比較寬鬆,可以走親訪友看望故交。

    當晚周恩來在北京飯店舉行晚宴為陳子錕以及同期抵達的政協委員、民主人士接風洗塵,席間見到許多熟悉的國民黨元老,宋慶齡、李濟深、程潛等,大家歡聚一堂,暢談未來,無不充滿希望。

    早在去年初,國民黨左派在香港成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簡稱民革,陳子錕也是國民黨早期黨員,元老級別人士,經宋慶齡推薦,在北京飯店一個房間內舉行儀式加入民革,並經黨內推舉,擔任民革中央委員。

    聽他們說,這次參加政協會議的不但有民革成員,還有民盟、民建、農工黨、致公黨、九三學社以及部分無黨派人士,新政府將是真正的聯合民主政府。

    「中國將迎來開天闢地的新紀元,我們都是時代的見證者。」湖南軍政委員會主席程潛這樣說。

    跟在程潛身邊的一位身著解放軍制服的英挺男子,也頗為贊同的點著頭:「共產黨人的胸襟令人高山仰止,當年我在四平與民主聯軍血戰,結下深仇,可他們卻既往不咎,反而委以重任,任命我為二十一兵團的司令員,與之相比,蔣某人簡直就是小肚雞腸。」

    陳子錕道:「閣下莫不是陳明仁將軍,久聞大名,素未謀面,沒想到竟然在政協會議上遇見,將軍毅然起義,使湖南百姓免遭兵災戰禍,令人佩服的很呢。」

    陳明仁道:「陳主席折煞我了,我們也是受了您的感召才起義的,您是我們的榜樣和路標。」

    陳子錕道:「咱們就別互相吹捧了,還是共產黨英明偉大,要不咱們也走不到一起來。」

    大家開懷大笑。

    次日,陳子錕帶著家人上街遊玩,陳姣已經是高小畢業的年紀,漸漸懂事了,兩隻大眼睛四下看了看,問道:「爸爸,你說以前拉過洋車,洋車在哪兒。」

    北平街頭已經鮮見洋車蹤跡,取而代之的人力三輪車,陳子錕招手攔了三輛三輪車,帶著一家人重走自己當年路。

    先去宣武門外柳樹胡同大雜院,此處已經物是人非,大雜院被夷為平地,再也找不到當年的痕跡,一群工人在原址上砌磚,過去一問,說是要在這蓋一所學校。

    再去宣武門內石駙馬大街,那裡是林文靜的北京住所,陳子錕初戀的所在,時隔多年,善良又話癆的張伯早已不在人世,院子裡住了好幾戶人家,狐疑的看著這群衣著光鮮的客人。

    「您找誰。」有人問陳子錕。

    「不找誰,就看看。」陳子錕看這些居民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的貧民,解放前世道亂,空房子誰搶了就是誰的,他能理解。

    自家房子被佔了,大家心情略受影響,姚依蕾道:「我想起來了,我家西長安街上還有座小樓呢,快去看看是不是也被人佔了。」

    來到姚家以前的公館一看,果不其然,門前掛了北平軍管會某辦公室的牌子,還有哨兵站崗,進不去了。

    「走,去你薛大叔家。」陳子錕沒發牢騷,直接帶著家人來到頭髮胡同紫光車廠,沿街牆頭和屋簷上的雜草被都拔光,看起來面貌一新,車廠大門刷了新油漆,門上有革命軍屬的光榮牌。

    陳子錕上前敲門,一個穿列寧裝的女孩子開了門,看看他們:「是陳大叔一家吧。」

    「你怎麼知道。」陳子錕有些納悶。

    女孩子道:「我娘說了,這幾天你們興許得來,真沒錯,快進來。」

    一進門,杏兒就迎上來了,喜笑顏開:「大錕子,剛才還說你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這是我閨女四寶,現在部隊文工團工作。」

    陳子錕笑道:「行啊,年紀輕輕都參軍了,對了,寶慶呢。」

    「他呀,大忙人一個,去區裡開會了,人家可是區上的紅人,運輸公司的積極分子,聽說還要當人民代表哩。」杏兒笑逐顏開,招呼大家進屋落座,讓四寶倒茶,開始東拉西扯起來。

    以前陳子錕每次進京,都是他在大談自己如何如何,天下大勢如何如何,如今反過來了,杏兒高談闊論,嘴就沒閒著,滿口的新名詞,什麼工農聯盟,政治協商,社會主義,民主專政。

    陳子錕笑呵呵插嘴:「杏兒,你現在可進步的很呢。」

    四寶道:「那是,娘是街道積極分子哩。」

    正聊著,寶慶回來了,他穿一身藍色帆布工作服,拎著飯盒,頭剃得鋥亮,走起路來腰桿挺直,早沒了當年的頹唐氣。

    「喲,大錕子來了,早盼著你來。」寶慶聲若洪鐘,透著精神。

    「寶慶,咱哥倆又見面了,你可一點不顯老。」陳子錕上前和老朋友擁抱,兩人相視大笑。

    寶慶後撤一步,看著兩鬢斑白的陳子錕,感慨道:「兄弟,你可真見老了。」

    陳子錕道:「沒辦法,江東三千萬父老我都得操心著,頭髮不白才怪。」

    杏兒道:「別操心那些了,現如今老蔣跑了,帝國主義也打跑了,以後咱一門心思搞建設,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全國上下一條心,不用你勞心費力。」

    陳子錕道:「杏兒姐說的在理,國家統一了,內耗就少了,就能專心建設了。」

    寶慶道:「餓了,咱吃飯,家裡沒準備,下館子去,東來順我請。」

    陳子錕道:「喲,寶慶發達了啊。」

    寶慶道:「可不,解放軍來了,我的好日子也來了,現在咱家是革命軍屬,我又是區裡的勞動模範,組織上打算成立一個新的運輸公司,要聘我當副經理哩。」

    陳子錕道:「那敢情好,大兒子參軍了,在哪個部隊。」

    四寶搶著說:「大哥是第四野戰軍的戰鬥英雄,現在武漢跟王副軍長當通訊員。」

    杏兒道:「對了,家裡還有獎狀呢,四寶快拿出來給你陳叔看。」

    寶慶道:「說起來也巧,大栓在武漢受傷住院,遇到一個老熟人,你猜是誰,王棟樑,王副軍長。」

    陳子錕奇道:「他都當副軍長了,不錯不錯,我記得馮玉祥中原戰敗之後,部隊被張學良收編了一部分,王棟樑就是那時候轉過去的,大概是西安事變後投共……投向光明的,他這一步算是走對了,有機會我得見見他。」

    寶慶笑眯眯道:「好辦,讓大栓安排。」

    忽然陳子錕想起在車站似乎見過趙家勇,便打聽起其他的老朋友來。

    寶慶嘆口氣說:「趙家勇一直跟李俊卿混,和咱們不太來往的,似乎是又當了站警,解放後被新政府留用了。」

    「李俊卿呢。」

    「人家現在可又風光了,是民主人士呢。」杏兒輕飄飄說道,似乎對李俊卿很不待見。

    「哦,有空見見。」陳子錕就沒繼續這個話題,天色已晚,大家出去吃飯,杏兒說你們去就成,我帶孩子在家吃,寶慶一板臉:「團圓的日子,少一個也不行,都去。」

    兩大家人浩浩蕩蕩來到東來順飯莊,要了樓上的雅座,純銅打造的火鍋,切的薄如蟬翼的羊肉片擺在盤子裡,能看見盤子上的藍花,真如藝術品一般。

    寶慶端起酒杯:「第一杯,咱祝毛主席萬歲,朱總司令萬歲。」

    陳子錕道:「好,這個提議好。」

    飲了第一杯,寶慶又斟了第二杯道:「第二杯,敬大海哥,他沒福氣,不能和咱們一起喝酒了。」

    陳子錕有些黯然,將這杯酒灑在地上,道:「這杯酒,不但要敬大海哥,還要敬子銘。」

    寶慶道:「對,敬他們爺倆,趙家一門忠烈,是咱大雜院出的英雄。」

    第三杯,寶慶說:「這一杯,祝咱們兄弟越過越好。」

    這頓火鍋吃的真是酣暢淋漓,寶慶要了二斤白干,和陳子錕對飲,喝完了還不夠,又要了二斤,直喝到舌頭大了,說話也不利索了。

    「大,大錕子,這些年我活的苦啊,偌大一個車廠糟踐在我手裡,日本人刮,國民黨刮,到最後連一輛車也沒剩下,我那個小兒子死的慘啊,兜裡但凡有倆錢也不能疼死他啊……說一千道一萬,感謝共產黨,感謝毛主席他老人家,沒有咱解放軍,咱窮人的苦日子就熬不到頭。」

    說著說著,寶慶眼淚下來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再苦再累他也沒流過淚,如今過上好日子了,卻流淚了。

    喝完了酒,寶慶已經酩酊大醉,杏兒很不好意思,向陳子錕道歉:「寶慶真是的,床頭的夜壺不是盛酒的傢伙,讓你們看笑話了。」

    陳子錕道:「寶慶是高興的,他憋了太久了,我理解。」

    兩家人各自回去,杏兒和二寶架著寶慶往家走,一路不停數落他。

    寶慶道:「我沒醉,我清醒著呢,我五十歲的人,這輩子除了結婚那天,就沒這麼痛快過,揚眉吐氣啊。」

    杏兒道:「你個拉車的苦力,還拽詞,你知道啥叫揚眉吐氣。」

    寶慶道:「我咋不知道,我什麼都明白,這些年來,老兄弟們一個個混的都比我強,大錕子當大官,小順子是上海灘大亨,李俊卿更不要說了,甭管是國民黨日本人共產黨,他都挨得上邊,就數我最沒出息,杏兒,你跟了我,真是委屈了你,當初你要是嫁給大錕子,也不能跟我受這麼多罪。」

    杏兒道:「呸,你胡扯什麼,大錕子老婆那麼多,我跟了他,那才是真倒霉。」

    寶慶自顧自道:「現如今也輪到我發達了,區裡領導說了,批准我當預備黨員,考察一段時間就能轉正了,以後人民代表大會,我也得代表運輸公司出席,慢慢的也要脫產了。」

    杏兒道:「啥叫脫產。」

    寶慶咕噥了幾句,腳下一虛,歪著頭竟然睡著了。

    ……陳子錕回到北京飯店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工作人員焦灼萬分,見他回來便迎上去道:「陳將軍您可回來了,接上級通知,明天毛主席將在中南海接見您。」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9
第二章 泛舟太液池

    毛主席接見,陳家人都很興奮,連夜幫陳子錕準備服裝,有說要穿軍裝的,有說要穿中山裝的,還有建議穿西裝的,最後還是根據林文靜的提議,挑了一件符合時令的淺灰色中山裝,連夜熨燙的筆挺,皮鞋也擦得鋥亮。

    這一夜,陳子錕輾轉反側,很晚才入眠。

    次日一早,中共中央辦公廳派車到北京飯店接人,陳子錕早早吃了飯準備好,一個姓葉的主任上前和他親切握手,簡單寒暄後登車前往中南海。

    北京飯店距離中南海不遠,長安街上車輛稀少,轉瞬即到,陳子錕對這座歷史悠久的皇家園林並不陌生,這兒曾經叫新華宮,是北洋政府的總統府,自己曾在這裡覲見過黎元洪和曹錕兩位總統,一轉眼滄海桑田,五色旗早已灰飛煙滅,卻而代之的是鮮豔的紅旗。

    葉主任並不清楚陳子錕的經歷,他興致勃勃的介紹道:「中南海原本是清朝皇帝的園林,後來被竊國大盜袁世凱霸佔成了皇宮,國民黨時期這兒是北平行轅,綏靖公署所在地……」

    陳子錕不時點頭,面帶微笑,汽車進入大門,迎面就是一池碧水,汽車轉彎駛向懷仁堂,主席將在這裡接見陳子錕。

    接見一點也不拘束,就像是老友重逢一般,毛主席談笑風生,妙語連珠,指著陳子錕對周恩來說:「嗯來啊,當年我是北大圖書館的管理員,他是李大釗先生的車伕,我們現在不也坐在這兒共商國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至理名言啊。」

    周恩來笑道:「主席說的是,我和陳將軍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二十年代初,我和小平在巴黎求學的時候,我們也曾見過,一起吃麵包,喝咖啡,現在想起來就像是昨天一樣。」

    毛主席道:「陳將軍是我們共產黨人的老朋友,西安事變、抗戰時期,你都無私的幫助過我們,這個情分我們是牢記在心的,有什麼要求你盡可以提。」

    陳子錕道:「我年紀大了,精力越來越不濟,恐怕難以勝任江東軍政大事,還請中央減輕我的擔子,讓我退休。」

    毛主席和周恩來相視大笑。

    周恩來道:「陳將軍,你這個要求讓我們很為難啊,正是百廢待興的關鍵時候,你怎麼能撂挑子呢,江東的情況你最熟悉,你不把責任擔起來,讓我們上哪裡去找合適的人選,別的要求都好說,這個要求恕難從命。」

    毛主席也道:「你是全才,軍政建設金融經濟一把抓,這些年來把江東治理的很不錯,中央考慮讓你管理一個省是不是太屈才了,考慮把你調到中央,肩負更大的使命呢,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陳子錕自感汗顏,心說自己小人之心了,本以為共產黨要收權,哪知人家不但不收,還要大大的放權。

    又聊了幾句,毛主席見外面天光明媚,提議去湖裡泛舟,辦公廳迅速準備了一條小船,陳子錕要划槳,卻被周恩來搶過,毛主席坐在另一頭拿了槳,陳子錕只能徒手坐在小船中間。

    中南海就是以前的太液池,在太液池中泛舟,划船的是相當於以前皇帝和宰相的人物,饒是陳子錕這種心高氣傲的人物也不禁被共產黨人的胸襟所折服。

    天上陽光燦爛,岸邊綠樹濃蔭,湖面波光粼粼,空氣清新無比,心情也跟著大好,陳子錕忽然想起一件事,隨口問道:「不知道建國的時期定了沒有。」

    周恩來道:「還沒完全確定,外界傳說不少,有人說雙十合適,有人說明年元旦合適,下半個世紀的開端嘛。」

    毛主席道:「我看沒那個必要,不需要拘於常理,只要天氣好,哪天都可以,我們共產黨人打天下的時候,可從不看黃曆。」

    周恩來道:「所以中央暫定十月一日,陳將軍有什麼意見。」

    陳子錕道:「好,這個日子很好。」

    周恩來道:「就看當天的氣候情況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國民黨特務在北平遺留很多,活動猖獗,定下日子一定瞞不過台灣的老朋友,到時候老蔣送些鐵疙瘩來慶祝,可就不好了。」

    陳子錕道:「這是個大問題,國民黨空軍有這個實力千里奔襲北平,凌晨從台灣起飛,不走大陸空域,走黃海上空,可以在上午抵達北平,轟炸完畢飛回台灣,一點都不耽誤,有了,如何慶典改在下午舉行,國民黨的飛機就來不及了。」

    「哦,怎麼講。」

    「國民黨畢竟沒有b29轟炸機,只有一些輕型轟炸機,飛行員的素質也不高,夜航很成問題,如果下午轟炸,他們就很難飛回去,我想以蔣某人的氣魄,以損失一個中隊的轟炸機為代價破壞我們的開國大典,怕是做不到。」

    毛主席凝神沉思片刻,道:「國民黨有沒有可能使用南部朝鮮的美軍機場。」

    周恩來道:「這是個問題,陳將軍你和美國人打交道甚多,可以幫我們分析一下。」

    陳子錕略一沉吟,道:「以美國人的性格來看,是願賭服輸的,他們輸了中國大陸,下一步考慮的是如何拉攏我們,而不是在開國大典上玩陰招,搞不入流的把戲,所以美國人同意借南朝鮮基地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沒有可能性。」

    毛主席道:「這個要盡快做出部署,陳將軍你是當過民國航空委主任的,對他們這一套很熟悉,不如你來主持開國大典的防空事務吧,我們解放軍的空軍正在籌備之中,中央打算讓劉亞樓當司令員,回頭我讓劉亞樓找你商量,多聽聽你的意見和看法。」

    陳子錕道:「義不容辭。」

    中午,毛主席設宴款待陳子錕,說是宴,其實就是家常便飯,紅燒肉紅辣椒,青菜白飯,家常小酒。

    ……

    吃過了午飯,辦公廳直接派車將陳子錕送到了空軍籌備處,劉亞樓將軍是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出身,皮鞋鋥亮,軍裝筆挺,帶著一股俄國軍人的洋氣,他向陳子錕介紹了目前空軍的情況,缺人,缺技術,缺飛機。

    「我們連戰備執勤的飛機都要參加開國大典,戰鬥機太少了,優秀的戰鬥機飛行員更少,說句實話,如果敵人那天來空襲,我真沒招。」劉亞樓是爽快人,沒啥遮掩,把困難全說了。

    陳子錕道:「老實說,我也沒什麼好辦法,不過個人的力量還是有的,我雖然老了,但駕駛技術不亞於那些年輕人,如果劉司令放心的話,給我一架加滿子彈的戰鬥機,我來保衛開國大典的空中安全。」

    劉亞樓道:「陳將軍是王牌飛行員我們都知道,可是……算了,我相信你,咱們這就去機場,你挑一架飛機吧。」

    一行人雷厲風行,直奔南苑機場,一排戰鬥機、教練機、偵察機停在跑道上,飛行員們見首長來了,一股腦圍上來,他們中有東北航校日本教官教出來的解放軍飛行員,也有國民黨空軍起義人員,大都聽說過陳子錕的名頭。

    劉亞樓安排了一架性能最好,狀態最佳的美國造p51野馬戰鬥機,讓陳子錕練練手,同時安排兩位飛行員陪他飛一下。

    陳子錕摸著野馬戰鬥機,百感交集,兒子就飛這種戰鬥機,自己也曾駕駛過多次,或許在開國大典當天,國民黨空軍來襲的隊列中,就有自己的兒子。

    「陳將軍,試試吧。」劉亞樓親自遞上皮質飛行帽。

    陳子錕當仁不讓,戴上飛行帽,穿著中山裝就爬進了座艙,挑起拇指做了可以起飛的手勢,地勤扳動螺旋槳,一陣青煙後,戰機飛上了天空。

    劉亞樓對另兩個飛行員道:「你們試試他的本事,鎖定他。」

    兩架戰鬥機緊跟著起飛,從背後撲向了陳子錕的座機。

    陳子錕自然知道所謂「陪著飛一下」是什麼意思,立刻打起百倍精神來應對,對於飛行員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飛行時數,這些年輕飛行員論起來就是陳子錕的孫子輩,連他的零頭都不夠,自然難以招架,手忙腳亂。

    半小時後,三架飛機陸續降落,兩個年輕人灰頭土臉,悄悄告訴劉亞樓,陳子錕的技術應該是國內最好的,沒有之一,若是真打,他倆剛才在天上早死十八回了。

    劉亞樓拍板:「到時候就讓老陳給咱們壓陣,任誰來也不怕了。」

    晚飯在機場吃的飛行員餐,大夥歡聚一堂,不亦樂乎,劉亞樓藉著酒勁要聘請陳子錕當空軍總顧問,陳子錕爽快答應下來。

    從南苑機場回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七點半了,陳子錕進了房間,姚依蕾道:「真不巧,你朋友剛走,等了你整整一天。」

    「哪個朋友。」

    「李俊卿啊,我都快認不出他了,人老了,臉不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梅蘭芳的同行呢。」

    陳子錕哦了一聲,沒再問什麼。

    姚依蕾又道:「明天小青姐要回鄉祭祖探親,你去不去。」

    陳子錕道:「政協要開會,我就不去了,你們幾個陪小青回滄州老家看看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49
第三章 開國大典

    次日,陳子錕去參加政協會議,夏小青等人乘火車前往天津,專車下滄州探親,各忙各的,互不耽誤。

    陳子錕開完會,回房間稍事休息,打算下午去南苑機場再熟悉一下飛機性能,忽然走廊裡來了幾個人,負責政協保衛工作的軍人領著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人走過來,正是多年未見的老友李俊卿。

    雖然聽寶慶說小李子辦的事兒不大地道,但陳子錕還是熱情接待了他,李俊卿有些拘謹,屁股邊倚在沙發上,聽陳子錕說話的時候還拿出筆記本和鋼筆來記錄著。

    「小李,你這是干什麼,還帶記錄的,是不是記我有什麼不當言論啊。」陳子錕半開玩笑道。

    「不不不,我這是學習您的講話精神,您現在是國家領導人,一言一語都對我們這些群眾很有啟迪意義。」李俊卿很誠懇的說道。

    陳子錕哭笑不得,道:「咱們多年老友,我不和你客氣,中午時間不多,我還得去空軍那邊走動一下。」

    李俊卿立刻站起來:「您還要去空軍視察啊,那我不耽誤了,有時間再來拜會您。」

    陳子錕道:「你找我有什麼具體的事情麼,能辦的我會考慮。」

    李俊卿道:「主要是多年未見,實在思念,其次也有些小事,我的組織問題還未解決。」

    「什麼組織問題。」

    「我想入黨。」

    「哦」陳子錕明白了,「想進步啊,這有點難度,我自己還是國民黨呢,就是民革,你想入民革的話我還能說上話,想入共產黨,我這個黨外人士愛莫能助啊。」

    李俊卿立刻道:「我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您別當回事,那啥,我先告辭,您有空的時候我會再來看您。」

    送走了李俊卿,陳子錕正要休息一下,又有人前來拜會,是北京市軍管會的幹部,很客氣的要帶陳子錕去市內轉轉。

    陳子錕很警惕,軍管會帶自己轉轉,這有幾個意思。

    軍管會的同志笑笑:「去石駙馬大街,還有西長安街。」

    陳子錕頓時明白了,跟他們上車去了,來到宣武門內石駙馬大街林宅,這裡的住戶已經搬光了,打掃的乾乾淨淨,大門還刷了油漆,房屋佈局和三十年前一樣。

    軍管會人員說道:「這裡原來是陳將軍的產業,後來世道亂,一些百姓就遷進來住了,我們軍管會接到上級指示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清理了院子。」

    陳子錕道:「住戶都妥善安置了麼,不能因為是我家的產業就把人家趕走啊。」

    「陳將軍放心,所有住戶都分到了新房子,北平城別的沒有,空房子還是蠻多的。」

    又來到西長安街趙家樓附近的姚公館,原先在這裡辦公的某單位也撤出了,小洋樓恢復舊貌,隨時可以入住。

    陳子錕走進小樓,地板打了蠟,光滑鋥亮,家具依舊是當年姚次長置辦的上好紅木家俬,窗簾是新換的,秋風吹拂,窗簾抖動,耳畔似乎響起年輕的姚依蕾銀鈴般的笑聲。

    「這座小樓是姚啟楨先生的產業,他不在國內,就由您來接收吧。」軍管會人員奉上房屋產權文件,陳子錕在上面代簽了名字。

    ……

    夏小青一行來到滄縣鄉下,燕忌南讓家裡小輩殺豬宰羊包餃子招待遠道而來的親戚們,席間談到這些年來的經歷,燕忌南感慨萬千,說沒料到共產黨最後坐了天下。

    「小章莊的章金鵬當了副縣長,他也不敢把我怎麼地。」燕忌南用獨臂端起一杯酒,「咱保家衛國打過日本,身上三處彈片還沒取出來哩。」

    一個本村小孩嚷道:「燕大叔,你還得過一個獎章,老大一個金子的。」

    燕忌南一板臉:「小崽子胡咧咧什麼,什麼獎章,早扔了。」

    扭頭對夏小青道:「早年我這條胳膊換了個青天白日章子,現在也不敢拿出來顯擺了,到底是改朝換代了,不小心點不行啊。」

    夏小青問到土改的事情,燕忌南道:「咱家本來也不算啥大戶,有幾畝地都早讓我賣了買槍炮子彈了,家裡窮的叮噹響,沒有浮財,大姐您放心,革命革不到我頭上。」

    一條胳膊的表弟很豪邁的大碗喝酒,夏小青心裡卻有說不出的酸楚。

    祭奠了父母之靈後,夏小青結束滄州之行,一來一回折騰小半個月,回到北平的時候政協大會已經開完了,該定的都定下來了。

    陳子錕告訴她們,新國家的國號叫中華人民共和國,採用公元紀年,定都北平,改名北京,國旗是紅底五星旗,一顆大星,四顆小星環繞。

    而開國大典的日期,就定在十月一日,屆時黨和國家領導人將會登上天安門城樓,檢閱三軍,宣佈國家成立。

    小女兒陳姣問道:「爸爸,你能站在天安門城樓上麼。」

    陳子錕想了一下回答:「應該是有這個資格的。」

    陳姣道:「那你能帶我一起去麼。」

    大人們都笑了,陳子錕摸著女兒的腦袋道:「這次不行,爸爸另有重要任務,保衛開國大典不受壞人騷擾,等下次有機會帶你一起去。」

    陳姣道:「那咱們拉鉤。」

    看著父女倆煞有介事的拉著小拇指,大家都會心的笑了。

    ……

    台灣,桃園空軍基地,一隊b25轟炸機整裝待發,飛行員們坐在休息室裡,表情肅穆,他們在等待最高當局的命令,是否出動轟炸中共的開國大典。

    鐵絲網外,陳北無言的看著一排排曾經熟悉的戰鷹,從來到台灣後他就沒有飛過,此刻看到戰友們就要升空,心頭不免浮起一種複雜而矛盾的感覺,一方面渴望飛翔,一方面不願轟炸大陸。

    身後不遠處,兩個政戰官形影不離,他們名義上是空軍政工人員,其實是保密局的特工,負責監視陳北,雖然平時都和和氣氣的,但總讓人感覺一絲不快。

    不知道為什麼,上峰傳達最高當局命令,戰備解除,不飛了。

    陳北自然不會知道,美國拒絕了國民黨當局借用南朝鮮空軍基地的請求,轟炸開國大典的行動自動取消。

    此時,北京上空還是陰雲密佈,上午十點,各單位各部隊才接到通知,下午三點舉行開國大典。

    下午兩點,中央人民政府在勤政殿召開會議,全體委員宣佈就職,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旋即選舉周恩來為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會議結束後,眾委員乘車前往天安門,準備參加慶典。

    典禮區域已經戒嚴,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名衛兵肅立,委員們來到城樓後門,下車登樓,步履穩健,每一步都感慨萬千,回首走過的路,是一條無數先烈用鮮血鋪成的光輝道路。

    三點,天安門前已經聚集了大量群眾,當看到城樓上出現國家領導人的時候,下面歡聲雷動,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秘書長林伯渠宣佈儀式開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以濃重的湖南口音通過麥克風宣佈:「「同胞們,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在今天成立了。」隨即按動電鈕,一面五星紅旗冉冉升起,激昂的義勇軍進行曲響起,一百零八門禮炮齊鳴二十八響,如同春雷般迴蕩在天地之間,宣告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最後勝利。

    廣場再次歡騰,群眾們喜極而泣,寶慶作為運輸公司的勞動模範站在靠前的位置,他激動萬分,揮舞著小旗大聲吶喊:「新中國萬歲,毛主席萬歲。」一直喊到嗓子嘶啞發不出聲,喊著喊著眼淚撲簌簌留下來,那是喜悅的淚水,激動的淚水,幸福的淚水。

    京郊上空,陳子錕率領空軍警戒分隊值班飛行,北京城內的喧囂與他們無關,但通過無線電可以聽到毛主席的宣言,陳子錕不禁精神一震,抖一抖機翼,駕機飛向湛藍碧空。

    天安門前進行了規模浩大的閱兵式,從各地抽調的精銳力量以縱隊通過長安街,步兵騎兵炮兵裝甲兵,還有一支新成立的海軍分隊。

    首都群眾大飽眼福,解放軍是真正的威武之師,善戰勁旅,戰士們扛著日本造的三八式步槍,英國造的斯登衝鋒槍,開著美國造的道奇卡車,拉著美製榴彈炮,後面是日本坦克青煙滾滾的駛來。

    十七架人民空軍的飛機從空中飛過,激起一陣陣歡呼,「看,咱們的戰鬥機。」年輕人們歡呼雀躍,有熟悉軍事的能看出,飛在前面是先進的p51野馬戰鬥機,美國人的王牌戰鬥機。

    閱兵式後是大規模群眾遊行,此前北京市政府組織工廠加工了一大批旗幟和五角星形狀的燈籠,活動一直延續到晚上九點多,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大家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今夜,注定會有無數人失眠。

    ……

    開國大典之後,陳家人返回江東,但陳子錕卻留下繼續協助空軍組建,為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組織上購買了家具和生活用品搬進西長安街姚公館,並且安排了一個勤務兵和一個司機,以及一輛吉普車。

    空軍計畫於十一月十一日宣佈成立,在成立前兩日發生一件大事,已經遷往香港的國民黨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的十二架飛機起義,從香港啟德機場起飛,投向人民的懷抱。

    空軍司令劉亞樓在西郊機場歡迎起義人員,同來的還有外交部副部長李克農,經人介紹,陳子錕和李副部長握手寒暄,李克農道:「陳將軍,聽說你的長子在台灣。」

    陳子錕心裡一動,看著李克農,對方眼鏡後有一雙深潭般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慄。

    「是的,犬子受我牽連,被國民黨當局軟禁在台北。」陳子錕答道。

    天邊出現了南方飛來的起義飛機,李克農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一行人走向跑道,去迎接起義功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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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陳北駕機起義

    當晚,周總理在北京飯店設宴招待兩航起義功臣,陳子錕作陪,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問問李克農,機場上那句話到底有什麼深意,因為他知道李克農的身份不僅是外交部副部長,更是軍事委員會情報部長,是共產黨的頭號大特務,相當於戴笠在國民黨的地位。

    但如今的陳子錕只是一名起義人員,放在古代就是貳臣,雖然領導人給與了極大的信任和禮遇,但政治地位還是及不上那些打天下的延安老同志,所以有些話不是他想問就能問,問了就能得到滿意回答的。

    空軍正式成立之後,陳子錕繼續擔任顧問一職,但不再親臨工作一線,推掉了組織上配備的專車和勤務員,返回江東繼續當他的軍政委員會主席,不過現在不是他當軍閥關起門來搞獨裁的時候了,政治經濟外交軍事都要受上級領導,也就是華東軍政委員會主席華東局第一書記饒漱石同志的領導。

    新中國成立以後,陳子錕的老部下們來往的更頻繁了,頗有些抱團取暖的意思,他們經常到楓林路官邸來談論時局和將來。

    解放後,這些原江東軍政大員的權力受到極大壓縮,經濟收入也大受影響,尤其農村實行土改把他們的田產都給沒收了,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怨氣,希望陳子錕能像北洋轉國民黨時期那樣,為他們多保住一些利益。

    陳子錕說你們放心,共產黨仁義,絕對虧待不了大家。

    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閻肅政治嗅覺比較敏銳,他提出另外的困惑:「各大區軍政委員會主席都是軍區司令員兼任,為何華東區是饒漱石而非陳毅司令員擔任,是不是要有大的人事變動了。」

    陳子錕道:「別亂猜,陳毅司令員兼任上海市長,穩定經濟責任重大,分身無術才讓賢的。」

    大家就都附和,談到上海的經濟整肅工作,一個個不禁滿口稱讚,共產黨可比國民黨強多了,老虎蒼蠅全打,毫不留情,那真是雷霆手段震人心魄,上海物價迅速平抑,囤積居奇的奸商受到嚴厲打擊,大快人心。

    閒扯了一陣各自離去,陳子錕送到大門口,回到書房,劉婷問他對老部下們的擔憂有什麼看法。

    陳子錕道:「既然選擇這條路就堅持走下去,遲疑和模棱兩可都是要不得的,我聽說傅作義和中共討價還價,想把綏遠作為半獨立地區處理,保留自己的軍隊,殊不知中共和國民黨不同,中國自清末亂了半個世紀,天下也該歸心了,新中國必定是一個強有力的政權,而非一盤散沙,誰也別想繼續當地方諸侯,傅作義如此,我亦是一樣。」

    劉婷道:「我覺得你該考慮一下站隊的問題,中國人的政治最講這個。」

    陳子錕道:「這個無須多慮,任何時候都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就行,我站在毛主席周總理這邊,多了,你幫我起草一份入黨申請書吧,我要爭取進步,加入中國共產黨。」

    劉婷道:「你是民革中央委員,再加入共產黨恐怕不合適吧。」

    陳子錕道:「批不批是另外一回事,關鍵要表明一種態度。」

    劉婷笑道:「你呀,真是頭老狐狸。」

    陳子錕也苦笑:「誰又能體會我的無奈呢。」

    果然,陳子錕的入黨申請書被中央婉拒,周總理覆信給他,說他留在民革對革命的貢獻更大。

    ……台灣,桃園空軍基地,兩航在香港的兩千餘名工作人員通電起義,給國民黨空軍造成了極大的心裡震撼,一些意志不堅定的飛官被停飛,政治思想學習隔三差五進行,還有一些人忽然就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種恐怖氣氛下,陳北度日如年,每天在俱樂部酒吧酗酒,鬍子拉茬不修邊幅,喝的爛醉如泥,同事們知道他心中苦楚,卻沒法安慰他,只能摸摸經過,拍拍他的肩膀而已。

    這天中午,陳北還躺在宿舍裡昏睡,忽然來了四個穿中山裝的男子,將他帶到一處沒掛牌子的機關,問他和叛逃人員有什麼聯繫,訊問了許久,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又將他放了回來。

    陳北迴到宿舍,從櫥子裡拿出威士忌一仰脖下去半瓶,看著鏡子裡自己瘦削的面孔,頹廢的容顏,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回到床上一躺,挨著枕頭覺得不對勁,一摸下面,一串鑰匙,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明今晚有一架l5步哨機飛往金門,時間,跑道,飛行員人選都標註清楚了。

    雖然沒有言明,但陳北也知道這張紙條在指引自己做什麼,駕機起義。

    空軍管制越來越嚴格,飛行員起飛之前要具結保證,飛行任務更是保密,不到起飛之前是不會知道具體飛行員是誰的。

    陳北衝出門去,走廊裡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他回到屋裡,靜靜坐了二十分鐘,忽然站起來拿出刮鬍刀蘸了肥皂把臉刮乾淨,梳理了頭髮,從衣櫃裡拿出熨燙平整的新軍裝換上,皮鞋擦得鋥亮,手槍別在腰間,戴上船型帽和墨鏡,昂然出門去了。

    鑰匙是基地宿舍後門的,為了加強管理,宿舍門口有憲兵站崗,誰出去幹什麼都要登記,有了鑰匙就能避開憲兵,前往機場。

    陳北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步哨機的飛行員解決,那人他認識,曾在美國培訓,人高馬大少校軍銜,平時關係還不錯,他等在休息室的洗手間裡,很順利的將飛行員打暈,拿了他的飛行皮盔走向跑道。

    一直到坐進機艙,居然沒有受到盤問,陳北一邊慶幸自己的幸運,一邊感嘆空軍的管理鬆懈。

    地勤過來打了個手勢,陳北的臉隱藏在墨鏡下面,面無表情的豎起大拇指。

    無線電裡響起塔台指示,陳子錕含混糊弄過去,啟動引擎,輕型步哨機飛向天空。

    過了二十分鐘,腦袋上一個大包的飛行員才從廁所裡爬出來,捂著頭大喊:「快攔住他。」

    基地上空響起了淒厲的警報聲,戰備值班飛行員被迅速召集來,一個中隊的p51野馬緊急升空追擊叛逃者。

    陳北駕駛的l5步哨機是一種時速很低的輕型偵察通訊機,在戰鬥機面前就是待宰羔羊,此時他已經飛在海面上空,無線電裡各種嘈雜聲不斷,都是呼叫自己返航的,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陳北只是淡淡一笑,毫不理睬,穩穩握住操控桿,飛向光明。

    一個p51雙機編隊從頭頂飛過,陳北心裡一涼,努力向鑽進雲層,但是已經晚了,他被發現了。

    步哨機沒有武裝,機動性也不如戰鬥機,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只能任人宰割,此時無線電裡傳來熟悉的聲音:「陳北,是你麼。」

    是戰友王錫爵的聲音,他是空軍官校學生,在大陸的時期曾經跟陳北飛過教練機,是個很優秀的年輕飛官,只有二十歲。

    「是我。」陳北答道。

    「馬上返航,否則擊落你。」王錫爵的聲音很堅決。

    陳北一言不發,繼續保持航向。

    「最後一次警告,再不返航就擊落你。」

    依然沒有回應。

    野馬戰鬥機機翼下噴出一串火舌,陳北下意識的規避,沒想到卻正撞上彈道,步哨機中彈,好在沒傷到引擎,只打壞了蒙皮和無線電天線。

    陳北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照片,上面家人正衝他微笑。

    「娘,爹,永別了。」陳北默念道。

    正當他等待下一波彈雨的時候,戰鬥機竟然飛走了。

    陳北明白,是王錫爵放了自己一馬。

    飛臨福建上空的時候,陳北迷航了,步哨機的羅盤失靈,失去方向,天黑了下來,又下起大雨,燃油幾乎要耗盡,他憑著記憶向前飛,忽然看到一條亮著燈光的跑道,是機場,、步哨機向光亮飛去,機場上空立刻響起警報聲,頭戴鋼盔的高炮部隊士兵迅速進入戰位,日造13毫米高射機槍砰砰的響起,子彈在飛機身畔炸響,陳北咬緊牙關,強行降落。

    步哨機終於降落在跑道上,幾輛卡車亮著雪亮的大燈衝來,荷槍實彈的解放軍包圍了飛機,夜幕下一頂頂鋼盔閃著幽光,刺刀慘白。

    「下來。」一個軍官大喝道。

    陳北打開艙門,舞動白手帕:「別開槍,我是起義的。」

    軍官急忙收了槍上前查看,陳北面色很難看,腿上中彈,血流如注,擠出一個笑容:「我是國民黨空軍少校陳北,駕機起義……」

    「擔架。」軍官一招手,戰士們上前七手八腳將陳北抬出來扶上了擔架,送往最近的醫院。

    五分鐘後,野戰機場守衛部隊才接到軍區打來的電話,今夜可能有台灣飛來的起義飛機,讓他們慎重對待,不要誤傷。

    「糟了,人和飛機都被打傷了。」機場的主官一個頭兩個大。

    陳北的右腿中了高射機槍子彈,骨頭被打斷,前沿的醫療水平不高,連夜送他到福州去做手術。

    消息反饋到北京,情報部長李克農大怒,拍了桌子說我們地下工作做的再好,也架不住後方支援不力,此事要嚴厲追究責任。

    一個月後,江東機場,陳家人翹首以盼,等待起義英雄陳北歸來。

    運輸機緩緩降落,身穿解放軍空軍制服的陳北出現在艙門,依然英挺瀟灑,可是腋下卻夾了一副枴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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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航校教官

    陳北的右邊褲管空蕩蕩的,沒有腿,他成了瘸子。

    他身上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幹部制服,綠色棉平布上衣,藍褲子,大簷帽,這身軍服雖然合體,但穿在前國軍王牌飛官身上總顯得有些拘謹和寒酸。

    陳嫣和哥哥感情最好,眼淚奪眶而出,帥氣瀟灑的小北哥哥怎麼成了這幅樣子,她情不自禁要沖上去,卻被母親拉住。

    機場上鼓樂齊鳴,一致軍樂隊奏響樂曲,稀薄的音樂被寒風吹的變了調,兩個穿列寧裝的年共青團員上前將手中的紙花獻給陳北,陳北接了花,敬了個禮,這才拄著枴杖下來。

    駐江東空軍某部首長支持歡迎儀式,數百名幹部戰士在會場端坐,省主席陳子錕,省委書記鄭傑夫以及相關領導坐在主席台上,司儀介紹了駕機起義歸來的英雄陳北,他起立向台下敬禮,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首長讓陳北發表講話,講講自己的思想歷程,是如何做出決斷投奔光明,與國民黨反動派一刀兩斷的,又是如何與敵人鬥智鬥勇,保住飛機,安全降落的。

    陳北這一點沒有繼承父親的優點,他不善演講,面對麥克風沉默了一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禮堂內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首長有些尷尬,正要自己講兩句,陳北忽然說話了:「其實,我就是想家了……」

    空軍方面的政工幹部使了個眼色,將話筒拿了過來:「是親人的感召讓陳北同志毅然起義,國民黨反動派盤踞台灣,負隅頑抗,使多少骨肉分離,親人不能相見,我們身為人民空軍,要堅決解放台灣,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下面千餘名空軍戰士一起振臂高呼:「堅決解放台灣,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政工幹部又喊:「向陳北同志學習。」

    戰士們也跟著喊:「向陳北同志學習。」

    氣氛熱烈起來,部隊首長和地方領導也輪番講話,關於陳北受傷一事是這樣的解釋,在海面戰鬥中,陳北同志英勇機智的同敵人展開博鬥,在擊傷一架敵機後不幸遭到偷襲,腿部中彈,最後在我軍戰機馳援下勝利返航。

    歡迎大會勝利結束,陳北被分配到新成立的江東航校擔任正營級教官,離家近,方便照顧,組織上還破例分配給他一輛吉普車和一個司機。

    忙完了這些,陳北終於回到闊別已久的家裡,母親夏小青等在門口,看到兒子空蕩蕩的褲管,努力忍住眼淚上前攙扶。

    「娘,我自己能走。」陳北婉拒,拄著枴杖上台階,他的右小腿截肢,走路很慢,枴杖鐵頭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如同敲在每個人心頭。

    來到客廳,都是自家人了,陳北才說出真相,腿傷是被高射炮誤傷,嫣兒問了當時的情況,痛心疾首:「根本不用截肢的,這幫庸醫。」

    陳北淒然一笑:「不怪他們,福建那邊醫療條件不好,傷兵都是截肢處理。」

    夏小青抹起眼淚,姚依蕾等人也陪著掉淚。

    陳子錕道:「不管怎麼說,一家團圓就好,你們都回去睡覺吧,小北你到我書房來一下。」說著倒背手自顧自先走了。

    陳北拿起枴杖,艱難的跟過去,沒人攙扶他,因為大家都知道小北是最要強的。

    來到書房,陳子錕仔細詢問了兒子駕機起義的經過和所有細節,完了才長嘆一聲:「不應該啊……」

    陳北道:「父親,難道我做的不對麼。」

    陳子錕道:「投奔這邊未必是錯,留在那邊未必是對,塞翁失馬焉知禍福,總之既然走到這一步,說什麼都遲了。」

    談話到此結束,父子倆各自回去休息,陳北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的時候,他的父母也沒有睡著,夏小青說孩子不小了,該找個媳婦了,陳子錕說好,現在就開始幫他物色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北意志消沉,請假不去上班,每日在家枯坐,酒櫃裡的洋酒每天都喝光一兩瓶。

    家裡說要給他介紹對象,被陳北一口回絕,想當年玉樹臨風萬人迷的飛行員帥哥怎能淪落到如此地步,找老婆還要家裡安排,他非常堅決,夏小青也只得放棄。

    已經在省委實習的劉媖曾來過一次探望陳北,他避而不見,據說劉媖回家之後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北京空運來一條航空鋁合金精心打造的假肢,是周總理親自安排能工巧匠做成,上部有皮質套筒可以套在膝蓋上,輕巧堅固,陳北在護士的協助下安上假肢,慢慢站了起來。

    陳北從小練武,平衡性極佳,開始幾步還要扶著牆,後來乾脆自己獨立行走,雖然走得很慢,但很穩健,褲子蓋在假肢上,腳下是皮鞋,看起來竟然和正常人一樣。

    能走路了,陳北的精神和信心都在慢慢恢復,每天堅持鍛鍊,從慢步行走爬樓梯開始,到後來竟然能慢跑了,也能騎腳踏車,開汽車了。

    陳北終於銷假,前往江東航校上班,他要重返藍天。

    江東航校就是以前的國民黨空軍基地,陳北對這兒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看到跑道上的幾架日式舊飛機,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坐進去,翱翔碧空。

    航校的校長姓江,是個老八路,見到陳北來上班,他非常熱情,拉著陳北的手說歡迎歡迎,航校急需人才,尤其是你這樣的王牌飛行員。

    陳北表示可以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江校長帶他到處轉了轉,瞭解一下航校的基本情況,教員主要是東北航校出身的一些老革命,日本教官帶出來的苗子,地勤和機械師是留用的國民黨空軍居多,學員則是從陸軍中抽調的政治過硬身體素質紮實的小夥子。

    江校長如數家珍,陳北卻不以為然,航校透著濃濃一股日式風格,讓他這個飛虎隊出身的王牌飛行員感到很不屑,而那些飛行員的層次更讓他搖頭,國軍飛官都是大學生出身,英語流利,天之驕子,而眼前這些預備飛行員,簡直就是土裡刨出來的山藥蛋,連識字的都不多,一切要從最基礎開始教育。

    「陳北同志,聽說你是美國留學生,學問大的很,你就給他們當個文化教員吧。」江校長笑眯眯的說。

    陳北當即拒絕:「我飛機開得好,還是當飛行教官吧。」

    江校長道:「咱們是初級航校,目前沒有飛行科目。」

    陳北道:「那讓我飛一下總行吧,保證不把飛機搞壞。」

    江校長道:「那是兄弟部隊轉場的飛機,咱們航校無權動用,再說了,陳北同志你是老飛行員了,何必和新戰士爭這點汽油用,咱們國家底子薄啊,航空汽油用一桶少一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北也只能服從,乖乖當他的文化教員去了。

    ……已經是1950年了,全國大部分區域得以解放,西藏和東南沿海一些島嶼的解放也指日可待,土改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

    軍隊的改編也在進行之中,陳子錕的嫡系老部隊已經整編為解放軍,一些年齡偏大,不適合擔任一線指揮工作的老軍官被遣散,像陳壽、蓋龍泉這樣的軍頭統統下台,既沒權也沒錢,只能每日來楓林路官邸打秋風。

    陳子錕身為省主席,工資還是很高的,每月另有五千元特別費,再加上家底子厚,照顧一下這些老友也還沒什麼壓力。

    可是幾千上萬名舊軍官、舊警官、舊官吏的吃飯問題,陳子錕卻無能為力,國家舊貌換新顏,裁撤大量國民黨留用人員,同時經濟工作還沒跟上,有工作的人尚且吃不飽肚子,何況這些沒職業的人員。

    陳壽滿腹牢騷,他瞅個沒人的機會對陳子錕說:「老弟兄們都吃不上飯快餓死了,早知道這樣就不投共了,實在不行咱回去當土匪去,我還藏著一千條槍呢。」

    陳子錕正色道:「胡說些什麼,趕緊把槍繳了。」

    陳壽道:「槍是命根子啊,交老婆都不能交槍。」

    陳子錕道:「你糊塗,你以為一千條槍能派上用場,老蔣有八百萬條槍都打敗了,還差你這一千條,你藏這些槍支彈藥,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咱們都折進去。」

    陳壽訕訕道:「好吧,我交。」

    一千條埋在地下的美式步槍被起出,都用黃油封著槍機,外面是防水帆布和木箱子,估計藏個十年二十年不會壞,這些武器交到省軍區之後,陳子錕寫信給中央,請求撥款撥糧予以救助失業人員。

    省委根據中央精神,從產糧區調了五十萬斤小麥,賑濟這些失業人員,並且沒有就私藏槍支事件處理任何人。

    雙喜的老婆終於生了,此前懷過一胎沒保住,所以這個格外寵愛,是個體質不太好的男孩子,病怏怏的頭上幾根黃毛,像個癩皮小猴子。

    滿月酒的時候,陳子錕送了很重的禮,雙喜四十多歲才有這個兒子,那真是抱在手裡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當爹的請老長官為兒子取名字,陳子錕想了想說,就說陳忠吧,忠於國家,忠於民族。

    陳壽和雙喜都說這名字好。

    「更要忠於黨哩。」雙喜興奮地說,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50
第六章 朝戰爆發

    雙喜升級當了爹,算是老部下中得子最晚的,其他像陳壽蓋龍泉這樣的早都當了祖父了,陳子錕也有五十歲了,長子陳北年屆三十,屬於大齡男青年,如今天下承平,也該考慮抱孫子的問題了。

    陳北雖然腿瘸了,但還是人民空軍的幹部,每月有幾百斤小米的工資,更重要的是,他是省主席陳子錕的兒子,攀上這個高枝全家都不愁吃喝,所以陳北想找個媳婦其實不難,但難就難在找門當戶對品貌皆宜的對象。

    原江東官宦圈子裡適齡女子沒多少,而且陳北的花花公子名聲在外,知根知底的都不敢嫁給他,革命幹部家庭的子女以及軍隊和政府機關的年輕女幹部屬於另一個社會圈子,接觸不到。

    有一次夏小青半開玩笑的說:「要不是礙著劉婷的關係,我看他小姨倒是合適的人選。」

    陳子錕說這肯定不行,亂了禮法的,不過可以讓劉媖幫著介紹一些江大的女同學,一般書香門第的就行。

    父母操心費力,陳北卻優哉游哉,自從裝上航空鋁合金打造的假肢之後,他的自信又回來了,這天休息,駕著吉普車來到劉存仁家,找小姨劉媖玩。

    來的很不湊巧,老劉家正在招呼客人,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規規矩矩坐在桌旁,藍布中山裝胸前口袋裡別著兩桿鋼筆,目光清澈,略帶靦腆。

    劉媖陪坐旁邊,有一點幸福,有一點害羞。

    劉存仁頭髮全白了,依然穿著長衫,笑容可掬看著小女兒領回家的男朋友。

    陳北的突然出現讓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劉存仁寬厚的笑笑,說你們年輕人聊聊吧,然後進了裡屋,老伴端著茶壺出來,也被他拉了進去。

    屋裡的氣氛有些尷尬,劉媖介紹道:「這是報社的編輯張廣吟,這位是空軍航校教官陳北。」

    張廣吟主動伸出手:「我是她江520小說,聽劉媖說過你的故事。」

    陳北和他握了握手,很自然的坐下,隨便聊了聊天,談著談著就冷場。

    最後劉媖忽然說:「下個月勞動節,我和張廣吟結婚,到時候你來麼。」

    陳北笑道:「太好了,我一定來,需要幫什麼忙儘管招呼,我這裡有車。」

    張廣吟和劉媖一起道謝。

    陳北道:「你們在商量辦婚禮的事情吧,我真沒眼色,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起身離去,雖然他走路已經比較利索,但仍能看出一條腿的步伐不自然。

    忽然劉媖的眼圈就紅了,低聲對張廣吟說我出去送送,疾步出門,院子裡靜悄悄的,梔子花開,暗香一片。

    對不起……」劉媖說。

    陳北站住,慢慢轉身,笑得燦爛:「小姨你說什麼呢,祝福你和小張。」

    結婚那天,陳北真的來了,還送了一個大紅包,典禮設在省委禮堂,不搞宴會,就買了些花生瓜子糖塊,剪了個大大的紅雙喜,掛了幾個紅燈籠而已,簡樸卻有充滿了喜氣。

    婚禮進行到一半,一位重量級客人的到來讓大家驚喜萬分,在熱烈的掌聲中,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步入禮堂,親切和一對新人握手,並祝福他們在婚姻的道路上一帆風順,在革命道路上也要一往無前。

    新婚三天沒大小,鄭書記一貫平易近人,今天更加貼近群眾,有那膽大的問道:「鄭書記,你什麼時候結婚啊。」

    眾所周知,鄭書記為了革命工作耽誤了個人問題,年紀一大把還沒結婚,至今仍孤身一人住在單身宿舍。

    鄭澤如微笑著回答大家:「謝謝大家的關心,這些年來一個人生活已經習慣,就不找了吧。」

    眾人肅然起敬,還是鄭書記的境界最高,常人難以企及,為了革命工作犧牲個人和家庭的幸福,把整個生命無私的獻給黨,獻給國家,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懷啊。

    鄭澤如送了一個筆記本和兩支鋼筆給新人,並且應邀當了證婚人,婚禮進行的很成功,很圓滿。

    勞動節之後,陳北更加沉默寡言,家裡提到給他介紹對象,他就說人家鄭書記都不結婚,我才三十歲急什麼。

    一個半月之後,朝鮮戰爭爆發,報紙上說南朝鮮在美帝國主義支持下猖狂進攻北朝鮮,被英勇的北朝鮮人民軍挫敗,並且奮起反擊打過了三八線,並且乘勝追擊,連戰連捷,攻克漢城,幾乎將美帝極其南朝鮮走狗趕到大海裡去。

    朝鮮戰事立刻吸引住陳子錕的注意力,他家裡有一個七燈的短波收音機,可以收聽全世界的廣播,自從戰爭開始就每天晚上收聽bbc和美聯社的廣播,關注半島風雲。

    陳公館的客人又來的稠密了,大家的政治嗅覺都很敏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朝鮮半島被蘇美瓜分,北方是親蘇政權,南方是親美政權,互相虎視眈眈想吞併對方,如今戰爭終於爆發,會不會引發蘇美直接對抗,進而發展為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未可知。

    九月中旬,美軍在麥克阿瑟指揮下,在朝鮮中部仁川登陸,切斷南下人民軍後路,北朝鮮軍隊迅速崩潰,戰爭形勢戲劇化,美軍勢如破竹,橫掃朝鮮北部,直逼鴨綠江一線,美軍戰鬥機數次騷擾我邊境城市,轟炸掃射,肆無忌憚。

    與此同時,美國海軍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揚言保衛台灣,解放軍的海空力量還很薄弱,強渡台海的戰役不得不暫停。

    戰爭的陰雲密佈,美軍已經打到家門口,而且東北是中國的重工業基地,大糧倉,中國人民好不容易打跑了蔣匪軍,美帝又捲土重來,企圖奴役中國人民,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時間全國群情激奮,摩拳擦掌,要與美帝開戰。

    某天夜晚,楓林路官邸響起急促的電話鈴聲,是從北京打來的長途電話,急招陳子錕進京,陳子錕連夜出發,乘坐專機飛往北京,南苑機場上有專車等候,人到了之後馬不停蹄開往總參謀部。

    總參機關燈火通明,外鬆內緊,陳子錕作為國內為數不多的對美軍戰術戰法和後勤補給比較瞭解的人員,被緊急召來為國家領導人決策提供建議。

    陳子錕在飛機上就寫下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報告,對美國的軍事實力做出詳盡的介紹,對麥克阿瑟本人也進行了分析,這份報告被呈交中南海,而他則面對一群高級參謀進行面對面的解疑答惑。

    總參謀部作戰部的高級參謀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軍人,打過日本人,打過蔣匪軍,唯獨沒和美國鬼子交過手,他們一個個拿著筆記本和鋼筆,坐在小會議室裡聽陳子錕發言。

    「來的比較倉促,準備的不是很詳細,我就從兩方面來說,一個是武器,一個是人……美國是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物質極其豐富,全國工廠開足馬力,可以供應三千萬軍隊,從飛機坦克汽車大炮,到軍裝靴子罐頭乾糧甚至口香糖和保險套……」陳子錕侃侃而談,下面一陣輕笑。

    「陳主席,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清楚,國民黨軍就是全套美式裝備,開著道奇十輪卡,拿著卡賓槍,喝可口可樂吃火腿罐頭,可還不是被我們消滅了。」一個參謀說道,大家紛紛附和。

    陳子錕笑了一下:「即使是最精銳的國民黨軍也達不到普通美國陸軍師的標準,首先就是後勤跟不上,美國標準陸軍師一次齊射的彈藥投射量是多少,誰知道。」

    沒人回答。

    「日本甲種師團的一次齊射彈藥投射量是十噸,國民黨精銳整編師尚且達不到這個標準,而美國陸軍師一次齊射,就能發射出五十噸的彈藥,這還不算陸軍航空兵和海軍艦炮的支援,美軍打仗,火力為先,掌握制空權,先用炸彈把你轟上十遍,再用重炮群接著轟,最後才讓坦克上,對方往往連敵人的面都沒見過就被打殘了。」

    下面沉默了,參謀們深深皺起了眉頭。

    「陳將軍,你提供的信息很有幫助,但我們相信,戰爭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再強大的武器也要有人來操作,貪生怕死的敵人,給他再厲害的坦克大炮也沒用,解放戰爭中我們已經驗證了這一點,我軍在解放濟南的戰役中,一個戰士就俘虜了一個團的敵人。」還是剛才那個年輕參謀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

    陳子錕道:「你說的很對,這也是我下面要講的第二個方面,人,美國的國民性總體來說是粗野豪放的,早期西部拓荒,女人和孩子一樣也拿起槍支對抗印第安人,美軍士兵雖然貪生怕死,油腔滑調,但基礎素質好,人人都識字,能操作機械,而且愣勁上來也敢玩命,太平洋戰爭時期,美國海軍陸戰隊和日本軍隊在硫磺島、瓜島上血戰,傷亡率是極高的……」

    參謀們在筆記本上記錄著,能到總參工作的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輩,戰略上藐視敵人可以,但是絕不能對敵人的優勢視而不見。

    陳子錕繼續講解美軍的戰術特點,忽然小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個軍官進來低聲道:「陳將軍,主席要見您。」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50
第七章 鄭澤如結婚

    這是解放後陳子錕第二次到中南海來,氣氛和上次大有不同,深夜時分依然燈火通明,會議室裡坐的都是共和國重量級人物,主席、總理,朱總司令,還有小平同志、陳雲、以及西北趕來的彭大將軍。

    一一見禮之後,主席似笑非笑道:「陳子錕,聽說你在總參危言聳聽,誇大美軍的戰鬥力,把我們的小參謀都嚇到了。」

    陳子錕心裡一驚,滅自己志氣長敵人威風,這可是大罪過啊,不過中央斷不會故意設局害自己,想必是因為中央對是否參戰還存在爭議,很明顯主席是主戰一方,再看其他人的表情,沒有任何端倪,在座都是久經考驗的革命家,喜怒不形於色,自然看不出什麼。

    定了定神,陳子錕坦然解釋道:「主席,我沒有危言聳聽,實際上美軍的戰鬥力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強大,我們唯有在地面力量上才能和他們一較長短,海空方面完全無法匹敵,何況美軍還有終極武器原子彈……」

    主席一擺手:「你不要說了,你和他們一樣,小農經濟思想作祟,好不容易分了二畝地,就捨不得罈罈罐罐了,美國人已經打到家門口,直接威脅我們的東北工業基地,戰爭是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的,即便他們不打過來,在鴨綠江邊陳兵十萬,東北還要不要發展,國家還要不要建設。」

    陳子錕明白了,看來不主張出兵的佔了多數,主席才有這麼大情緒,從內心而言,自己是不願意和美國人打仗的,畢竟實力差距太大,國家剛建立,一窮二白百廢待興,現代戰爭,打得不但是人命,更是鋼鐵和汽油,中國鋼產量連美國的零頭都趕不上,無法生產汽油,飛機坦克大炮都是繳獲來的,打掉一件少一件,這些基本情況,國家領導人不會不知道,掌握全局的他們只會比自己懂得更多,主席既然力排眾議,肯定有他的考量……或許,蘇聯人會施以援手吧。

    想到這兒,陳子錕道:「要戰的話,儘量把戰場放在境外,不要擴大成全面戰爭,如果中央信得過的話,我願意帶兵入朝。」

    主席和總理相視而笑,周總理問道:「陳將軍,你有多少年沒帶兵打過仗了。」

    陳子錕道:「說來慚愧,上一次指揮師團級戰役還是軍閥混戰時期,抗戰時期打的是防禦戰和游擊戰,算不的數。」

    總理道:「帶兵入朝的人選問題我們會考慮的,請你來就是介紹一下美軍的作戰特點,以及美國政府的行事方針,方便我們做出相應的判斷。」

    陳子錕道:「美國曆來先歐後亞洲,現在正大力扶持歐洲,進行馬歇爾計畫,整體上在亞洲是保持一個防禦態勢,而朝鮮戰爭的爆發純粹是個偶然中的必然,二戰後世界以意識形態劃分兩極,所謂的民主自由世界已經輸了中國大陸,再丟掉南部朝鮮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所以這次美軍夾虎狼之勢而來,不達目的不罷休,麥克阿瑟此人驕狂率性,早年都不把羅斯福放在眼裡,此時更不會把杜魯門當回事,戰爭擦槍走火擴大化也是存在可能性的,就像主席說的那樣,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另外說一句,我們是被朝鮮拖進戰爭的,這筆費用得他們出才行。」

    眾人都笑了,總理道:「陳將軍精打細算,賬算的清楚,不過我們社會主義國家不講資本主義社會那一套,我們是同志加兄弟的革命戰友關係,要援助就無償援助。」

    陳子錕道:「總理見教的是,我思想境界還需要提高啊,朝鮮歷來是我中華藩屬,歷史上我國屢次出兵幫助他們抵禦外敵,這次毅然出兵,彰顯我大國風範,不管戰果如何,都是有極大的積極意義的。」

    這話說的含蓄,意即雖敗猶榮,總體來說還是對入朝作戰不樂觀。

    陳子錕畢竟只是為決策層提供信息支持的,完成職責後即返回江東,中央給他的任務是加緊軍工生產,支援抗美援朝事業。

    他走之後某一天,主席和總理在談天的時候提到陳子錕,主席說:「陳子錕這個人很懂政治。」

    總理道:「可不麼,不然怎麼幾十年屹立不倒。」

    ……確定入朝參戰的部隊已經開始調動,江北守備師部分精通機械維修的特種兵也奉召北上,副師長劉驍勇主動請戰,卻被上級駁回。

    航校也接到了上級命令,抽調精幹飛行員參加大強度集訓,為抗美援朝做準備,陳北很激動,找到江校長要求參加行動,江校長表示,這種報國熱枕是值得肯定的,但大家都強烈要求參戰,有的同志還寫了血書,這讓領導很作難,這樣吧,你回去等通知吧。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奉調北上的名單裡最終沒有陳北的名字,而此時中國人民志願軍已經雄糾糾氣昂昂跨過了鴨綠江,與以美國人為首的聯合國軍展開激戰。

    陳北再一次找到江校長,陳述自己的決心:「我師從美國人,對他們那一套很瞭解,再說我的空戰經驗很豐富,曾經擊落二十八架敵機,美國空軍都是些老油條,讓咱們只飛了百十個小時的學員和他們拼太吃虧了,還是讓我上吧,我保證不給組織丟人。」

    江校長道:「陳北,不是我不讓去,這是上級領導的意思,我也沒辦法。」

    陳北道:「我知道,你們覺得我腿瘸了不行了,啥話也別說,給我一架飛機,我來證明一切。」

    江校長被他纏的沒招,最後只能說:「你不妨去和令尊說說,他發話一定管用。」

    於是陳北迴到家裡去和陳子錕商量。

    陳子錕看著兒子:「你那麼想參戰。」

    陳北道:「我要飛,這是唯一的機會。」

    陳子錕沉默了一陣,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陳北返回航校,靜待佳音,過了沒幾天,好消息真的來了,一紙調令將陳北調往北方某秘密飛行基地。

    ……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開始了,人民時刻關注戰局進展,省委省政府發起號召,為志願軍捐錢捐物,藝術團體義演,商店義賣,小學生拿著募捐箱敲鑼打鼓上街讓行人捐錢。

    劉媖兩口子新婚不久,沒有什麼積蓄,但也拿出一個月的工資來捐獻,兩人還覺得不夠,在宿舍裡翻箱倒櫃找出一堆破銅爛鐵來打算賣了換錢,正忙乎著,忽然有人敲門:「劉媖你在麼。」

    是高中同學潘欣,她也在省委工作,不過是在秘書處,平時和領導打交道比較多,劉媖打量一下她,一身整潔的藍色列寧裝,齊耳短髮,白皙的皮膚上透著紅暈,不禁笑道:「喲,打扮的這麼漂亮,是不是要去相親啊。」

    潘欣打了一下劉媖:「別胡說,其實我是來……送請帖的。」

    劉媖道:「什麼請帖,你大哥生孩子了。」

    潘欣臉忽然紅了,如同熟透的蘋果,低下頭捏著衣角,扭捏道:「是我結婚。」

    劉媖長大了嘴合不攏,忽然笑道:「哎呀老同學,你夠快的啊,不聲不響就辦好了,事先還保密,你真不夠朋友,說吧,是哪個單位的小夥子這麼有福。」

    張廣吟也在後面說:「怪不得上回劉媖說要幫你介紹對象被你謝絕了,原來心裡早有人了,呵呵。」

    潘欣道:「其實這個人你們都認識,我們商量過了,一切從簡,通知一下最親密的親朋就好,不搞儀式,不辦酒席。」

    劉媖道:「好了,我們都理解,正是抗美援朝的關鍵時候,誰敢大操大辦,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新郎官是誰,我都要急死了。」

    潘欣道:「那我說了。」

    「快說快說。」

    「我真說了。」

    「你故意的吧,你再這樣我不聽了。」

    潘欣忙道:「好吧我真說了,我怕你們嚇到,想讓你們做些思想準備而已,那個人……是鄭書記。」

    「我當是誰呢,原來……誰,鄭520小說記。」劉媖愣了,腦子裡迅速搜索著姓鄭的團委書記,各單位都沒有啊,難不成是……劉媖和張廣吟對視一眼,都嚥了口唾沫,滿眼的難以置信。

    潘欣道:「就是省委的鄭書記,鄭澤如。」

    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江東省的一號領導,竟然是潘欣的未婚夫。

    這個消息太具有爆炸性了,倒不是因為老少配,四五十歲的革命幹部娶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也不稀罕,主要因為劉媖婚禮上鄭書記的話猶言在耳,把生命獻給革命工作,怎麼轉眼就……潘欣什麼時候走的,劉媖竟然都忘了,她只知道自己手裡多了一張大紅色的請帖。

    「鄭書記和小潘隱藏的夠深的啊,啥時候談的戀愛咱們都不知道,這麼急著結婚,是不是有了啊。」張廣吟半開玩笑道。

    劉媖狠狠掐了他一下:「別胡扯,鄭書記也是人啊,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都沒結婚,你還想讓人家怎麼樣,嗯,大概是他倆在工作中產生的感情吧,不管怎麼樣,祝福他們。」

    張廣吟道:「咱送什麼禮物好。」

    劉媖道:「送枕巾吧,上回我大姐給咱們的,還沒用呢。」

    婚禮果然簡單,只邀請了不到十個人,以茶代酒,連喜糖都沒有,只是簡單宣佈了一下兩人結為夫妻,整個過程不過半小時,鄭書記雖然不到五十歲,兩鬢已經斑白,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臉上竟然洋溢著年輕人才有的光輝,讓人看了不禁心疼,鄭書記這些年怎麼熬過來的啊。

    過了兩天,劉存仁家,劉媖和大姐嘮嗑,提到鄭書記和潘欣的婚事,感慨道:「雖然年齡差距大了點,但人家鄭書記政治素質高,和他一起生活,小潘的思想覺悟想必提高的很快,很快就得超過我了。」

    劉婷皺眉道:「鄭澤如再婚,那他的老婆孩子怎麼辦,孩子今年都該高小畢業了吧。」

    劉媖驚道:「大姐你別亂說啊,鄭書記一直單身,哪有結過婚。」

    劉婷道:「我可沒亂說,38年北泰防禦戰,他老婆生孩子是我幫著接生的,是個男孩,叫王北泰,我記得清清楚楚。」

    沉默了一會,劉媖緩緩道:「大姐,你一定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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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鎮反

    劉媖很確信自己的記憶,她說:「大姐,你一定記錯了,北泰防禦戰那年我十一歲,跟著爹娘跑反到北泰,防空洞裡生孩子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但是娘和一幫大嬸幫著接生的,沒有大姐你的事兒。」

    劉婷拍拍腦袋:「瞧我這記性,記差了,確實是這樣,我不在現場,是後來聽娘說的,不過我知道那個產婦的男人就是鄭澤如,當時化名王澤如,負責戰地宣傳工作。」

    劉媖道:「這就能說通了,鄭書記早年建立過家庭,但在戰亂時期妻離子散,甚至妻小死於日本人之手也很有可能,從此他孤身一人投身革命,直到現在才考慮個人問題。」

    劉婷道:「很有可能,兵荒馬亂的年月,別說普通百姓了,就連林文靜也一度落入敵手,看來鄭書記的妻小確實遇難了,唉,鄭澤如這個人的品德還是很值得敬仰的,堪稱共產黨員的典範。」

    姐妹倆唏噓起來,對鄭書記的高尚品格更加敬佩了。

    ……

    北泰市,博愛大街有一棟不起眼的小樓,紅玉正坐在籐椅上織毛衣,忽然房門敲響,過去開門,是兩個公安人員,後面還有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男子。

    紅玉忙著倒茶拿菸灰缸,高興的問道:「是我們家老王派你們來的麼。」

    公安人員笑容滿面自我介紹道:「我們是江北地區公安處的,這位是省城公安局的徐庭戈同志,他有些事情和你談。」

    徐庭戈道:「大嫂,我給你捎來一封信,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紅玉滿心歡喜的接了信,抽出來一目十行的看,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頹然坐下,一言不發。

    徐庭戈道:「這裡有二百元人民幣,是他讓我轉交,你們娘倆的生活費,還有孩子的學費,按期都會寄來。」

    紅玉依然不說話。

    徐庭戈深吸一口氣:「大嫂,他也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為了革命工作需要,希望你能理解和支持。」

    紅玉扭頭望向窗外,幽幽道:「我理解了他一輩子,支持了他一輩子,末了就等來這個。」

    徐庭戈乾咳一聲,即便是多年老特務面對這種場面也有些尷尬,左顧右盼一番,對兩個公安人員道:「以後多關照著點,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向我匯報。」

    兩個公安都點頭。

    「大嫂,那先這樣吧,我就不打擾你了。」徐庭戈帶著倆公安走了,過了一會,一個繫著紅領巾的男孩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回來了,進門就喊:「媽,我回來了。」

    茶几上有三個茶杯,還礙擺著菸灰缸,男孩喜道:「是爸爸派人來接我們了麼。」

    紅玉道:「你爸爸有信來,他工作很忙,暫時不能來接咱們了。」

    男孩眨著眼睛:「那什麼時候能忙完。」

    紅玉忍不住淚水,將兒子抱在懷裡:「他是革命家,大忙人,永遠都忙不完的,咱不理他,咱自己過。」

    男孩從母親懷抱裡掙脫出來,說道:「爸爸最偉大了,我長大了要像爸爸一樣,當地下黨,當英雄。」

    ……

    徐庭戈回到省城的時候,鄭書記正在主持鎮反工作會議,會議間歇見了徐庭戈,聽了他的匯報,沉默良久道:「我對不起他們娘倆啊,以後我的每月工資要拿出來一部分匯過去,保證他們的生活質量。」

    「鄭書記,我已經安排好了,您工作忙,不必為這些生活上的事情分散精力。」徐庭戈畢恭畢敬道。

    鄭澤如大手一揮:「你來的很及時,中央下達關於清查和鎮壓反革命運動的指示,我們要和黨中央,華東局保持高度一致,堅決肅清國民黨殘餘勢力,潛伏特務,以及歷史上對我黨我軍有過傷害的壞分子,殺一批,關一批,管一批,要從重從嚴從快,決不姑息,擔子重任務緊,老徐你肩上的責任很重啊。」

    徐庭戈道:「請組織放心,公安戰士就是黨的一把槍,黨指到哪裡,我們就打到哪裡。」

    鄭澤如滿意的點點頭:「你是隱蔽戰線上的老戰士了,你出馬,組織放心。」

    聲勢浩大的鎮反運動開始了,各種國民黨殘餘勢力、封建反動道會門,帝國主義潛伏間諜,為害一方的惡霸地痞被紛紛揪住,處以極刑,大快人心,極大的鼓舞了士氣,震懾了敵人。

    省城大街上,一輛輛道奇十輪卡駛過,車上押著被鎮壓的死刑犯,其中就有臭名昭著的省城三虎,三兄弟已經五十多歲,後脖子上插著標牌,上面寫著名字打著紅叉,五花大綁,垂頭喪氣。

    大街兩邊滿是人,紅旗招展鑼鼓齊鳴,群眾一起湧向公審大會,判決過程很短暫,畢竟鎮反工作任務很重,短時間內要清理掉一大批壞分子,建國初期公檢法系統還不完善,哪有力量去審理甄別,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批被殺的壞人哪個不是罪行纍纍,民憤極大。

    宣判之後,死刑犯被押往江邊刑場,三虎被按在地上,旁邊跪著一個文質彬彬知識分子摸樣的人,嘴角帶笑,不停呢喃著:「不該啊,不該啊。」他的牌子上寫著名字「邵林」罪行是帝國主義特務。

    「預備。」公安局執行人員舉起小紅旗,行刑隊端起步槍。

    「放。」

    一陣槍響,反革命們倒在血泊中,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圍觀群眾歡呼聲震天。

    ……

    北京,宣武門內大街,同樣的一幕正在上演,李俊卿掛著歷史反革命的紙牌子,彎著腰站在卡車上,道路兩旁人頭攢動,百姓們揮舞著小旗子,高聲吶喊:「共產黨萬歲,打倒反革命。」

    李俊卿是昨天被捕的,今天上午就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他的罪名多了去了,公安機關發動群眾,對他的情況掌握的清清楚楚,軍閥混戰時期就是反革命,幫助李彥青侵吞愛國將領馮玉祥部的軍餉,後來又投靠日偽當了漢奸,國民黨時期充當特務走狗,禍害過不少良家婦女,實在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卡車緩緩前進,前面就是宣武門了,宣武門外是菜市口,以前斬首的地方,城門樓子上刻著三個字:後悔遲。

    我後悔麼,李俊卿眼前模糊了,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頭,從澡堂子怒殺惡霸,到投奔李彥青,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這幾十年來風雨不倒,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享受過了,今兒個一死,也沒啥可遺憾的。

    他想起小時候聽評書,江洋大盜臨刑前都要唱一段戲文,以壯行色,自己此番行刑,怎能不唱兩嗓子。

    「咳咳。」李俊卿也算北京城梨園行有名的票友了,京戲老生唱功了得,他剛一開口:「看前方……」就被公安戰士勒緊了脖子上的繩索,臉憋得通紅,咳嗽了幾聲。

    「老實點。」小戰士還不滿十八歲,嘴唇上一圈絨毛,手持鋼槍,義正詞嚴。

    李俊卿唱不下去了,不是因為戰士的警告,而是因為他看到了人群中的薛寶慶。

    寶慶,我的兄弟啊,我對不起你,李俊卿眼圈忽然濕潤了,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唯一虧心事,就是把寶慶家的金條給訛走了。

    寶慶也看到了李俊卿,四目相對,看到李俊卿滿懷歉意和哀怨的眼神,心底還是抽了一下,畢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但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他默默將臉別了過去。

    如今槍斃人不在菜市口了,改在永定河邊,一聲槍響,李俊卿魂歸西天,如同死狗般趴在地上,綢褲下淌出屎尿來。

    人群中的趙家勇哆嗦了一下,慶幸自己這兩年和李俊卿來往的不多,不然今天刑場上難保沒有自己。

    ……

    滄州,燕忌南接到縣裡的通知,前往縣政府開會,他搭了一輛驢車,一路上和老鄉們打著招呼,路上還拾了一些羊糞,打算回家肥田用。

    今天豔陽高照,沒有風,穿著棉襖覺得渾身上下暖暖的,縣裡很熱鬧,今天是趕集的日子,四鄉八村的人都來了,大街上還有賣藝的,說書的,賣野藥的,燕忌南下了驢車,背著糞簍子走進了縣府大院,門口站崗的小兵還衝他打了個招呼。

    進了大門,大鐵門就迅速關上了,副縣長章金鵬和縣公安局長走了出來,冷聲道:「燕忌南,你被捕了。」

    燕忌南暗道不好,直接奔著牆頭就過去了,他雖然斷了一臂,但輕功了得,雙腳一蹬地,蹭的就上了牆。

    一張天羅地網蓋了過來,縣裡預料到他的輕功本事,早有準備,弄了一張大網,關鍵時刻起了作用。

    章金鵬表情很嚴肅,上前宣讀燕忌南的罪狀,歷史反革命,曾在抗戰初期殺害我革命軍人多名,為害鄉里,罪大惡極,屬於民憤極大的惡霸地主,應立即執行死刑。

    「大侄兒,我今天執行你,不是報私仇,而是為國家為人民除害,你到了那邊,別怨我。」章金鵬道。

    燕忌南不再掙扎,嘆口氣說:「別打頭,怕家裡人看見囫圇半片的腦袋傷心,成不。」

    章金鵬道:「咱好歹有親戚,這點忙還不幫麼,你放心吧,閉上眼睛,我要執行了。」

    燕忌南閉上了眼睛,嘴裡還說著:「糞簍子的羊屎蛋,你幫我……」

    話還沒說完,章金鵬已經舉起了駁殼槍,啪的一槍打在燕忌南的面門上,把個腦殼都掀掉一半。

    地上一灘污血,章副縣長慢條斯理收起駁殼槍,道:「拉出去示眾。」

    槍把上的紅綢子火一樣紅。

    ……

    「荒謬。」楓林路官邸,陳子錕摔了一個茶杯,他剛得到消息,原江大校長邵秋銘的兒子邵林被當作反革命鎮壓了。

    邵校長可是著名民主人士,至死不吃美國救濟糧的正義之士,邵家書香門第,一貫老實本分,怎麼就成了帝國主義特務了呢

    「這個案子一定要複查,平反,到底是誰簽的字,批准槍斃邵林的,要追究責任。」陳子錕道。

    劉婷道:「省城殺的頭一批,都是鄭書記親自批准的。」

    陳子錕道:「這個鄭澤如,簡直草菅人命,備車,我要去邵家探望。」

    劉婷道:「這個節骨眼上,探視反革命家屬,恐怕不太好吧。」

    陳子錕道:「一定要去,我能做的恐怕只有這些了。」

    驅車來到邵家,早已人去樓空,大門上貼著市公安局的封條,鄰居探頭探腦不敢說話,陳子錕沒下車,長嘆一聲道:「回去吧。」

    剛回到辦公室,電話鈴就急促響起,陳子錕拿起電話,那邊道:「不好了,蕭郎和柳優晉被公安局抓了,要鎮壓。」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50
第九章 運動

    蕭郎當過日本人的市長,柳優晉當過日本人的維持會長,可那都是在自己的授意下為了保護百姓而不得不為之,如今被當作漢奸反革命而鎮壓,豈不是冤到姥姥家去了。

    陳子錕立刻去找鄭澤如,鄭書記的家也在楓林路上,是一個獨棟小洋樓,門前有警衛,家裡有保姆,家中陳設佈置典雅而又充滿濃濃書卷氣,不得不承認在諸多高級革命幹部中,鄭書記的文化修養是相當高的。

    一個很秀麗的女孩接待了陳子錕,說我們家老鄭正在和華東局饒書記通電話,馬上下樓,請陳子錕入座,給他沏茶上煙,陳子錕聽劉婷說過,鄭澤如新娶了一個愛人,看起來確實品貌俱佳,老鄭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足足過了半小時,鄭澤如才從樓上下來,大呼抱歉:「實在對不起,剛才在向華東局領導匯報關於鎮反的一些問題,怠慢了,怠慢了。」

    陳子錕知道,省委書記家裡是有一部紅色保密機要電話的,可以直通上海、北京,自己家裡也有,只不過使用頻率很低,遠不如鄭澤如用的多。

    「鄭書記,你結婚也不通知一聲,不講義氣啊。」陳子錕呵呵笑道。

    鄭澤如也笑了:「陳主席你消遣我了,咱們老朋友不講那些虛套,來,抽菸,咱們江北捲菸廠生產的紅旗牌捲菸,比什麼英美菸草的老刀炮台強多了。」

    陳子錕接了煙,鄭澤如幫他點燃,兩人評價了一會捲菸的質量,鄭澤如道:「陳主席來有什麼指示麼。」

    「我是受省委領導的,怎麼能有指示呢,只是有些事情反映一下,關於鎮反運動是不是太擴大化了,很多同志沒有經過甄別就被關押甚至槍斃,比如北泰留用的原市長蕭郎,還有我的老部下柳優晉,他們雖然擔任過偽職,但都是奉命潛伏,忍辱負重潛伏在敵營的,如今打成漢奸,實在冤屈啊。」

    鄭澤如沉吟片刻,道:「老陳,你所說的情況是普遍存在的,省委早就認識到了,但目前國內形勢很嚴峻,敵對勢力隨時反撲,關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謠言滿天飛,不少國民黨的遺老遺少到處宣揚,蔣介石隨時反攻大陸,潛伏特務,地主惡霸,為非作歹,企圖動搖我初生的人民政權,此時不嚴厲打擊,更待何時,時間緊,任務重,蘿蔔快了不洗泥,所以造成這種局面。」

    陳子錕道:「鄭書記理解就好,不是我不支持鎮反運動,實在是有殺錯的。」

    鄭澤如道:「蕭郎和柳優晉的問題,我會抽時間瞭解一下。」

    陳子錕道:「還有一個人,原江大校長邵秋銘的兒子邵林,他只是一個普通知識分子,怎麼就被槍斃了,還請鄭書記明察。」

    鄭澤如道:「邵林這個名字我記得,不算民憤極大的壞分子,但也是罪有應得。」

    陳子錕道:「他有什麼罪過。」

    鄭澤如道:「具體的罪名我們就不用去刨根問底了,下面人辦事有他們的難處,不可能每個人都詳細甄別,花上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去審問,或者搞資本主法庭,辯護那一套,那樣的話,革命工作還做不做了。」

    陳子錕道:「那可是一條條人命啊。」

    氣氛有些尷尬,潘欣很懂事的站起來:「你們聊,我去廚房看看水開了沒有。」

    客廳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鄭澤如又點了一支菸,誠懇的說:「老陳,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陳子錕道:「二三十年總有,當年你還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跑到精武會拜師學藝。」

    鄭澤如道:「當年是風華正茂的少年,如今兩鬢已經斑白了,咱們是老交情了,我也不瞞你,中央關於鎮反工作是有指標的,人口的千分之零點五,咱們江東三千萬人口,要處理一萬五千人,這個工作量何其巨大,就算殺錯一些人,也無礙大局,這是運動,你懂麼,這是以發動群眾為目的的政治運動,如果殺的人不夠多,是形不成效果的,運動一旦發起,就要堅決的執行下去,不能瞻前顧後,讓群眾寒了心。」

    陳子錕道:「我懂了,這就是運動,殺人立威,肅清殘敵,斬盡殺絕。」

    鄭澤如道:「事實上我們華東區殺的人很少,上海才殺了一百多人,江東全省也才殺了五百多人,中央對我們的鎮反工作很不滿,我們也深刻做出了檢討,要向京津同志們學習,大張旗鼓的殺一批,震懾敵人,鼓勵群眾,下一步指標是千分之一。」

    陳子錕苦笑:「還要殺啊,殺的人頭滾滾方滿意麼。」

    鄭澤如道:「對,這不但是中央的指示,也是各地人民群眾的強烈要求,要提高處決的規模和速度,才能進一步鞏固政權,我們要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才行,為避免錯殺,陳主席你可以擬一份名單給我,涉及到這些人,我會讓司法機關仔細甄別。」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陳子錕辭別出來,步履沉重,在楓樹的陰影下一步步走了回去。

    陳子錕走後,鄭澤如家裡又迎來一位客人,他五十餘歲,神情謙恭,穿一身藍布中山裝,裡面籠著棉襖臃腫無比,袖口領子都磨損了,見了鄭澤如急忙鞠躬打招呼:「鄭書記,這麼晚來看您,沒打擾您休息吧。」

    小洋樓裡燒著暖氣,鄭澤如只穿著襯衫和毛背心,雖然兩鬢斑白但是眼神閃耀著只有青年人特有的光芒,他很熱情的說道:「是麥平同志啊,快坐,抽菸麼。」

    來者正是當年江東特委的老部下,麥平,昔日年輕傲氣的翩翩少年此時竟然變得如此蒼老謙卑,他擦著火柴幫鄭澤如點煙,屁股只挨著沙發的邊,兩手緊扣著,小心翼翼的介紹起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

    「我現在是江北人民行政公署保衛處的副股長,生活的還好,惦記著老朋友,趁著到省城開鎮反擴大會議的機會來拜會一下老上級,帶了點土特產,鄭書記您別嫌棄。」

    麥平腳下是一麻袋紅薯,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雖然以前對麥平的人品不太欣賞,但想到他畢竟是很早就參加革命工作的先行者,混到現在才是個副股長,不由得有些憐憫。

    「麥平,你走了不少彎路啊。」鄭澤如感慨道。

    「是是是,鄭書記批評的對,當年年少輕狂啊。」麥平見鄭澤如茶杯裡的水淺了,拿起熱水瓶上前續水。

    鄭澤如道:「你剛才說現在哪個部門來著。」

    ……

    蕭郎和柳優晉在槍斃前夜被緊急叫停,暫且不殺,但活罪難逃,兩人被公安機關除以勞動改造的處罰。

    鎮反運動排山倒海而來,省城開展的不是很猛烈,但在江北卻是如火如荼,每天都有幾十個反革命分子被遊街、公開處決,人民群眾每天看免費大戲,興奮的如同過年,極大的震懾了敵對分子的氣焰,再也沒有人敢胡咧咧什麼第三次世界大戰之類的謠言。

    南泰陳官莊的富農孟憲國背著一捆乾柴進城賣錢,蹲在路邊拿出煙袋來抽著,想起自己的富農帽子他就覺得冤,民國十幾年的時候,他可是赤貧,後來陳大帥做主給他娶了媳婦,分了田地,自那以後勤勤懇懇幹活,攢了一點家業,沒想到解放後就成了富農,村裡開批鬥大會,他回回上去陪綁挨罵,這滋味可不好受,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窮一輩子呢。

    不遠處有兩個本村年輕人的身影一閃而過,孟憲國知道那是村裡支部派來監視自己的積極分子,他嘆口氣,吆喝起來:「柴火,誰要柴火。」

    一個婦人走過來,問了柴火價格,付了錢,讓孟憲國挑著跟他走,來到縣城一處宅院,將柴火擔進柴房的時候,這家男主人從茅房出來,和孟憲國正面對面。

    孟憲國心頭一陣狂跳,他認識這個男人。

    這個人就是曾在淮江岸邊打死幾十名抗日民團士兵,後來又當了偽縣長,偽市長的超級大漢奸夏景琦。

    抗戰勝利之後這傢伙就失蹤了,原來躲在這兒,雖然他改頭換面,但是那眼神,那手勢,化成灰孟憲國也認識。

    夏景琦沒正眼看孟憲國,匆匆過去了。

    孟憲國出門就奔縣政府去了,他要報告政府,大漢奸夏景琦就潛伏在縣城裡。

    縣政府的工作人員們正忙著鎮反,每個鄉都有大批的處決申請,來不及細看,直接批覆了事,孟憲國被門衛帶著進來,報告了這個特大情況,縣裡相當重視,可保衛科和公安局的同志都組成工作隊下鄉鎮反去了,縣裡缺乏武裝人員,不得已只好讓宣傳部的楊樹根帶著兩個民兵和十幾個治安積極分子,拿著刀槍棍棒前去捉拿夏景琦。

    一行人浩浩蕩蕩衝到夏景琦家門口,砰砰砸門,楊樹根手拿縣長借給他的手槍,厲聲道:「開門。」

    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

    「少廢話,開門。」

    「鎮反工作隊的。」

    「公安局的。」

    群眾們七嘴八舌的回答,裡面慢吞吞不來開門,忽然遠處一聲喊:「大漢奸跳牆跑了。」

    楊樹根急忙帶著人追過去,只見夏景琦在前面狂奔,手裡還拿著把槍,回頭一抬手,砰的一槍,積極分子們全趴下了。

    夏景琦繼續逃竄,忽然對面來了一個女同志,橫刀立馬大喝一聲:「站住。」

    「當心,他有槍。」楊樹根在後面喊道,他認出這是區長馬春花同志。

    夏景琦狗急跳牆,舉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馬春花。

    馬春花可不是一般幹部,她是身經戰火考驗的女民兵隊長,區區手槍焉能放在眼裡,一把就將夏景琦的槍給下了,腳下一絆,大漢奸馬失前蹄,馬春花一腳踩在他身上,雙手叉腰:「還跑。」

    熱烈的掌聲響起,群眾們都被馬區長的英姿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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