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503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6
第四十二章 國葬

    陳子錕的祭奠儀式在重慶儲奇門舉行,偌大的會場上,上萬群眾在雨中肅立,持槍衛兵胸配白花,站在靈柩兩旁,主席台當中一幅大大的遺像上,年輕的上將軍意氣風發,音容宛在。

    細雨霏霏,哀樂低沉,一輛黑色小轎車緩緩駛來,蔣委員長攜夫人前來參加儀式,全場起立致敬,委員長戎裝黑紗,面色沉痛,蔣夫人一襲黑色旗袍,素面朝天,神情悲愴,夫婦二人登上主席台,委座親自致辭,回顧了陳子錕革命的一生,讚揚他是先總理的好學生,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並向遺孀頒發國府最高榮譽,國光勛章,以及榮哀狀。

    陳子錕的遺孀就在主席台最前面的雨棚下就坐,姚依蕾和鑑冰都換了黑色的喪服,臂纏黑紗,一雙兒女披麻戴孝眼圈紅紅。

    姚依蕾上台,接過委員長頒發的勛章和榮哀狀,雖然萬分悲傷,但這種時刻絕不能失態,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背著喪夫之痛,面對上萬群眾,她依然鎮定自若,談吐不俗:「先夫犧牲,我們都很悲傷,為了抗擊日寇,士兵可以犧牲,上將亦可以犧牲,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關頭,我希望先夫的死,可以激勵國人,團結抗日,保衛每一寸國土,保衛每一個同胞,我們不哭,因為即將做亡國奴的人是沒資格流淚的。」

    大喇叭將姚依蕾純正柔和的北平國語播放到全場,所有人為之感動,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隨即一片雷鳴般的喊聲。

    又有一個女生喊道:「陳將軍千古!」依然是響應一片。

    接著,上萬群眾在雨中唱起了義勇軍進行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的血肉,組成我們新的長城……」

    雖然嘴上說著不哭,但眼前的一幕讓姚依蕾不由得回想起民國八年春天,自己和陳子錕還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燈紅酒綠的六國飯店,群情激奮的長安街趙家樓,還有天津碼頭那驚天動地的吻別,熱淚頓時奪眶而出。

    蔣介石夫婦上前和姚依蕾握手,蔣夫人道:「陳夫人,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

    「謝謝夫人,謝謝委員長。」姚依蕾擦擦眼淚,恢復了常態。

    一個劍眉星目中山裝打扮的男子走了過來,一口淮安口音:「我是周恩來,陳將軍和我是多年的老友了,這是我們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一點心意,請陳夫人務必收下。」

    說著遞上一個信封,身後兩個工作人員展開捲軸,宣紙上酣暢淋漓五個大字:「馬革裹尸還。」

    姚依蕾不由得鼻子一酸,丈夫死的慘烈,連個全屍都沒留下,是被苫布裹著焦屍送回來的,正應了這五個字。

    社會各界人士紛紛獻上輓聯和花圈,馮玉祥、宋子文、陳果夫、戴季陶、李宗仁、白崇禧等均有題有輓詞。

    姚依蕾鑑冰帶著兩個孩子不斷答謝,機械般的鞠躬,心中悲痛萬分。

    祭奠儀式後,陳子錕骨灰安葬在北碚雨台山,上萬群眾雨中送行,適時三架日本飛機飛臨重慶上空,卻沒有丟下炸彈,而是天女散花般撒下無數白紙,日軍用這種形式來向第一個轟炸日本本土的敵軍將領表示哀悼。

    ……

    北泰,茫茫青紗帳,戰鬥剛剛結束,陳子錕帶人襲擊了一股落單的鬼子小分隊,全殲敵人,戰鬥打得很艱苦,北泰失守後,子彈得不到正常供應,手提機槍這種耗費子彈的槍支是沒法用了,只能用步槍上陣,沒了裝甲車和大炮,北泰軍戰術素養方面的不足就暴露出來了,一百多人圍攻二三十個日軍,打得依然相當艱苦,最後不得不刺刀解決戰鬥。

    陳子錕坐在田埂上抽菸,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抹抹嘴繼續,又接二連三打了七八個,不禁嘀咕道:「誰惦記我呢。」

    ……

    葬禮結束後,一家人疲憊不堪的回到旅社,面對擁擠雜亂的走廊,牆皮剝落的房間,姚依蕾開始後悔沒提前在重慶購置房產,她倒是在漢口買了棟別墅,可是誰又能料到國軍敗的這麼快,武漢已經淪陷,房子只能便宜了日本人。

    雖然極度的悲傷和疲倦,但是一大家人等著開飯,姚依蕾不得不強打精神,召集寡婦們開會,北泰失守,不光陳子錕一人死於空難,堅守到最後一刻的將士們也都與城共存亡了,閻肅、陳壽、陳啟麟、薛斌這些人的太太孩子們,全都擠在這家旅館,此刻,姚依蕾就是大家的領頭人。

    一幫孤兒寡母愁雲慘淡,長吁短嘆,其實她們家底子都不薄,十幾萬塊錢的存款總是有的,但都是存在上海的銀行裡,在重慶沒辦法取,從北泰走的匆忙,沒帶幾件換洗衣服,身上的錢也不多,現在連吃飯都困難。

    「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總住旅社不是辦法。」姚依蕾道。

    「我去找房子。」陳啟麟的妻子舉起了手。

    閻肅的夫人道:「我想起一件事,北泰的機器設備好像運到重慶來了,那可都是咱們的東西,就算賣廢鐵也能值不少呢。」

    姚依蕾眼睛一亮:「當然不能賣廢鐵,男人們能做的事情,我們一樣能做,等安頓下來,找到這批機器,把廠子建起來!」

    大家都被她的豪言壯語所打動,各自準備去了,姚依蕾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嫣兒躺在床上,眼睛閉著一動不動,心中便是一疼,女兒和爸爸的感情最深,葬禮上抱著遺像哭的跟淚人似得,這會終於睡著了。

    過去幫她蓋毯子的時候,一模額頭,滾燙!

    姚依蕾頓時著了慌,正好鑑冰進來,檢查一番後道:「發高燒,趕緊送醫院。」

    旅社所在這條街上就有一家診所,平時路過能看見一個白鬍子老頭坐診,求醫問藥者甚多,應該是本地名醫。

    姚依蕾急忙抱起孩子前往,診所裡只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穿著陰丹士林布裙,正拿著一本古舊的醫書閱讀,看見病人進來,便站起來招呼:「看病啊。」

    「老郎中呢?」姚依蕾急不可待。

    「爺爺出診去了,怕是晚上才能回來。」大姑娘道。

    「這可怎麼辦。」姚依蕾急得直跺腳。

    「讓我來看看吧。」大姑娘放下醫書,幫昏睡中的嫣兒把脈,姚依蕾沒辦法,只好將就讓她診斷。

    「小妹妹是傷心過度吧。」大姑娘微笑道。

    姚依蕾大驚:「你怎麼知道?」

    「脈象上能摸出來。」大姑娘拿出紙筆開始寫方子,一手蠅頭小楷寫的極秀麗,不像是郎中開藥方,倒像是學堂裡的女學生描紅。

    「照這個抓藥煎服就可以了,多休息,心病還要心藥醫,多陪陪她,開導開導。」大姑娘將藥方遞了過去。

    姚依蕾將信將疑,鑑冰在一旁接過方子一看,都是些安神靜心的藥物,便沖姚依蕾點點頭。

    「多少錢?」姚依蕾拿出錢包。

    「不要錢。」大姑娘恬靜的笑著,順手一抹額邊髮絲。

    姚依蕾還是放下五塊錢法幣,抱著女兒抓藥去了,按藥方煎服之後,嫣兒果然好多了,但依然鬱鬱寡歡,喪父之痛,怕是只有時間才能磨平了。

    傍晚,陳啟麟的媳婦張慧茹興沖沖的回來了,說是找到一處房子,樓上樓下十間臥室,還有院子和車庫,位置也不錯,但房主只賣不租,價格不高,一萬塊法幣。簡直和白給一樣。

    姚依蕾和鑑冰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房子值得買。

    「房東一家人想趕緊脫手去香港,剛掛牌就讓我碰見了,我給他一百塊定錢,讓他別賣給別人,兩位姐姐,我先斬後奏,你們不生氣吧。」張慧茹沾沾自喜道。

    「當機立斷,幹得好,咱們這就去看房子。」姚依蕾拍拍張慧茹的肩膀讚道。

    房子和說的一樣好,正適合他們居住,第二天,姚依蕾拿著本票去中央銀行提了一萬塊法幣現金,帶著張慧茹去買房子,旅社這邊鑑冰帶著一幫人收拾行李,準備搬家。

    交易進行的很迅速,房主是個三十來歲的油頭粉面男子,帶著她們到區公所去交易過戶,買了幾張印花稅票,在新的房契上一貼,錢款付清,房子到手,一切進行的極為順利,簡直讓姚依蕾有點不敢相信。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對的,當一幫孤兒寡母拖著行李來到這所房子的時候,一個穿著拷綢褲褂的粗壯男子從房裡出來,抖開手中灑金黑摺扇,手指上好大一個翡翠扳指,胖的脖子和肩膀長在一起,臉上卡著圓形墨鏡,氣勢十足。

    「你們這是干什麼?」男子擋住去路。

    姚依蕾道:「這是我的房子,我還沒問你呢,你在這幹什麼?」

    男子冷笑:「奇了怪了,明明是我的房子,怎麼成了你的了?」

    姚依蕾走到窗邊一看,屋裡擺著一張八仙桌,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正在砌麻將,牆上掛著禮帽和盒子炮的木殼子。

    她明白了,這是上了圈套,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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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6
第四十三章 太委屈

    其實想想很簡單,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都讓自己攤上,重慶是陪都,擠滿了南京上海的達官貴人,這麼合適的宅子早被人搶了,那輪得到自己,看這架勢,這夥人搞騙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至今逍遙法外,肯定有人撐腰。

    若不是喪夫、女兒生病接連的打擊讓她心煩意亂,姚依蕾斷不會上當,她眯起眼睛看了那漢子兩眼,鄙夷道:「依著我十年前的脾氣,早一槍崩了你了。」

    男子臉上橫肉哆嗦了兩下,他早已看出這位女子應該是官太太身份,可自己騙的就是官太太的錢,這種人最有錢,還喜歡貪小便宜,不宰她們宰誰。

    「喲呵,太太,口氣挺大,玩橫的是不,朝這兒來,皺一下眉頭是你養的。」漢子拍著自己的禿腦袋,口氣挺沖。

    姚依蕾已經三十大幾了,早過了衝動的年紀,她冷哼一聲道:「弟兄們開一回張也不容易,我認栽,留下一百塊錢給你們喝茶,退我一萬房款,這事兒就算過去了,誰也不找誰。」

    男子摘了墨鏡,一瞪眼:「外鄉人,說什麼呢,老子聽不懂,往後退,你們站在我家院子裡了。」

    張慧茹沖上去道:「你們這幫騙子,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不得好死!」

    男子怒了:「你敢罵人!弟兄們!」

    屋裡打牌的三個漢子捲起袖子出來了,面對一幫女人和孩子,他們氣焰更勝,推推搡搡,罵罵咧咧,有人還趁機摸了張慧茹的屁股一把,一場打鬧,把院子裡的花盆也打碎了幾個。

    別墅前鬧得雞飛狗跳,這幫女人在江東省都是出門橫著走的角色,雖然不欺負別人,但也絕不會被人欺負,來到這陪都重慶,連小地痞都敢騎在頭上撒野了,真是忍無可忍。

    這時候,姚依蕾更加想念丈夫,若是丈夫在場,豈能容得宵小猖狂,殘酷的現實讓她不得不選擇暫時退避,強龍還不壓地頭蛇,當初在北京囂張跋扈的次長千金,此時已經是領著一大家人過日子的大姐,怎能意氣用事,好勇鬥狠。她深吸一口氣道:「姐妹們,咱們走。」

    一幫女人離開了別墅,男子回屋繼續打麻將,跟沒事人一樣。

    姚依蕾安排鑑冰帶著女人孩子們先回旅社,自己和張慧茹去附近警所報案,值班的警察漫不經心的記錄下她的案子,道:「回去吧。」

    張慧茹奇道:「警官,你怎麼還不去抓人?」

    警察一摔水筆:「我怎麼做事,還用你教麼?」

    張慧茹本來就有火氣,面對地痞她不敢動手,對警察可沒有忌憚,一拍桌子道:「我們花一萬塊買的房子,房契就在這兒,還貼著印花稅票呢,那幫流氓霸佔房子不走,還打人,現在十幾個孤兒寡母沒地方去,你不給解決,是何道理!我告訴你,我丈夫可是師長!」

    她這麼一發飆,警察也有點打怵,正要出警,別墅裡的男子登門了,進門便嚷道:「今天手氣不好,打牌輸了一百多。」轉眼看見姚依蕾和張慧茹,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倆小娘們膽子不小,知道不,警所都是我家開的。」

    警所的所長從裡間出來,熱情招呼道:「七哥,晚上哪兒喝酒?」

    張慧茹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原來你們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所長板起臉來「你這位太太,怎麼說話的。」

    七哥趁勢道:「這倆娘們剛才到我那裡無理取鬧,想霸佔老四的房子,還打爛我幾盆名貴花草,王所長,你得替我做主。」

    王所長道:「原來是這樣,你們倆娘們,打爛人家的東西是不?不賠錢別想走。」

    張慧茹氣得眼淚都下來了,姚依蕾反倒鎮定下來:「行啊,賠多少?」

    七哥掐指一算:「怎麼著也得賠五百塊錢吧。」

    姚依蕾道:「好,我身上沒帶那麼多,回去給你拿。」

    七哥瞥見她腕子上的玫瑰金坤表,道:「那表還值兩個。」

    姚依蕾二話不說,摘下表拍在桌子上:「可以走了吧?」

    七哥拿起手錶晃了晃,放在耳畔聽了聽:「這也不值五百啊。」

    「不說了麼,回去給你取,沒錢我給你東西,差不了你的。」

    「你要是跑了咋辦,寫字據!」七哥得理不饒人,張慧茹卻狐疑的看著姚依蕾,心說姚姐姐怎麼突然變得如此軟弱了。

    姚依蕾毫不含糊,寫下一張五百元的欠條,帶著張慧茹離開了警所。

    「姐姐,你怎麼……」張慧茹不解問道。

    姚依蕾快步走著:「他們分明就是一夥的,講理沒用,搞不好會吃眼前虧。」

    張慧茹點點頭:「明白了,姐姐,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姚依蕾道:「雖說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但咱們也不能被這些宵小欺負了,我自有辦法,實在不行,就去找蔣夫人,請她出面。」

    張慧茹欣喜道:「對啊,請蔣夫人出面肯定好使。嚇死他們。」

    話雖這樣說,但姚依蕾輕易不願意去找宋美齡,憑著女人的第六感覺,她總覺得蔣夫人看自己丈夫的眼神有些古怪,總之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願意去麻煩別人的。

    回到旅社門口,卻看到鑑冰領著一幫人坐在行李上,原來他們剛退房不久,房間就被新來的旅客租下了,現在只有走廊可以住了,大夥正等姚依蕾來拿主意呢。

    女兒還在病中,躺在行李上昏睡不醒,嘴裡咕噥著要爸爸,現金花的差不多了,又被騙去了一萬塊,眼瞅就要露宿街頭,喝西北風了,姚依蕾覺得極其的疲憊,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倒下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首先看見的是一張俊俏的面孔,正是街頭杏林春診所的那位姑娘。

    「你醒了,急火攻心,疲勞過度,要注意休息啊。」大姑娘道。

    「謝謝。」姚依蕾撐起身子,看到診室裡還有幾個人,除了鑑冰之外,一個國字臉英俊中年人,正是在祭奠大會上見過的周恩來,還有一個鶴髮童顏的白鬚老者,正是診所的主人。

    鑑冰道:「幸虧周先生來看我們,是他用汽車送你到診所來的。」

    周恩來道:「陳夫人,你們遇到困難,怎麼不去找八路軍辦事處呢,我們那裡正有幾間空屋,你們不嫌棄,可以先去住嘛,住多久都沒有問題。」

    「謝謝周先生,謝謝。」姚依蕾鼻子一酸,眼淚就要出來,這一刻,她終於感受到了什麼叫雪中送炭。

    白鬍子老頭開了一張藥方,讓大姑娘去抓藥,對姚依蕾道:「陳夫人,你肝火太旺,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姚依蕾淒然一笑:「我就沒遇到過順心的事情,若不是背負著責任,我簡直想跳江了。」

    周恩來道:「被騙的事情,我聽鑑冰女士講了,這種敗類絕不能姑息,我有個辦法,讓新聞界曝光他們的醜惡嘴臉,正好有個新華日報的記者和我一起來的,我讓他陪你們再去那家警所,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

    姚依蕾本來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眼見有人撐腰,精神頭一下就上來了,從病床上骨碌爬起來,道:「走,這就去。」

    白鬍子老頭無奈地笑道:「果然是個急性子。」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陳夫人,有事可以打我的電話。」

    姚依蕾接了名片,念道:「杏林春……柳玉圃,那位姑娘,是您孫女?」

    「差不多,她叫蔣倩倩,是老朽的外孫女。」

    「謝謝柳老先生。」姚依蕾收了名片,先回旅社門口,從行李中拿了一個楠木盒子,又拿了把手槍塞在坤包裡,安排鑑冰帶著女人孩子們坐周恩來的車去八路軍辦事處,自己帶著張慧茹和一個記者再去警所。

    警所內,王所長正和七哥吞雲吐霧,談笑風生,看見那兩個女人去而復返,頓感意外,再看後面跟了一個年輕男子,還以為是來找場子的,立刻警覺起來。

    姚依蕾進了警所,昂然道:「王所長,家裡沒有這麼多錢,先夫只留下這麼個東西,您看值不值五百塊。」

    說著將楠木盒子打開,裡面襯墊著藍色的絲絨,一枚配著緞子綬帶的華美勛章赫然在目,是國民政府最高榮譽,國光勛章。

    王所長傻眼了,七哥還不明所以,伸手拿起勛章端詳,覺得像是純金的,剛想放到嘴裡咬一下試試,砰的一聲,鎂光燈一閃,年輕男子放下了相機。

    「你他娘的拍什麼?」七哥大怒。

    姚依蕾一把將勛章搶回來,恨恨道:「我們這些女人,丈夫全都死在抗日前線,你們挺厲害啊,孤兒寡母也欺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國民政府的國光勛章,是純金的!夠不夠!不夠我還有,青天白日勛章!要不要,是我丈夫駕機轟炸日本,拿命換來的!」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繼而不顧失態,在警所內嚎啕大哭起來,多日積累的委屈和憤怒,全都通過淚水宣洩而出。

    王所長膽顫心驚起來,能得國光勛章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物,自己這回怕是招惹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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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7
第四十四章 周公館

    國光勛章是萬萬不敢要的,王所長有八顆腦袋也擔待不起,七哥見勢不妙,悄悄溜了。

    「夫人,誤會,全是誤會。」王所長滿頭是汗,忙不迭的解釋著。

    姚依蕾哭完了,神清氣爽,她本不是得理不饒人之輩,但這回確實是被欺負的狠了,不把這幫人整死決不罷休。

    國光勛章就留在了警所,姚依蕾帶著目瞪口呆的張慧茹扭頭就走,那個新華日報的記者也跟著離開,根本不給王所長解釋的機會。

    「姐姐,那勛章你真給他們了?」張慧茹傻乎乎的問道。

    「我敢給,他們敢要麼。」姚依蕾抹一把紅通通的眼角,風采依舊,繼而咬牙切齒道:「明天就見報,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張慧茹道:「姐姐,還是你狠。」

    來到位於曾家岩50號的八路軍辦事處,三層小樓打掃的乾乾淨淨,第三層已經騰出來給孤兒寡母們居住,雖然是集體宿舍形勢,但環境比旅社好多了,姚依蕾感動的說:「周先生,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周恩來道:「不要客氣,說來陳將軍對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起了重大作用,我們還要感謝他才是,辦事處的條件不是很好,先將就一下,我們這就幫你們聯繫更大的房子。」

    一個女工作人員捧著花束過來:「陳夫人,我代表延安的革命群眾,向您表示慰問。」

    姚依蕾接了花,忙不迭的道:「謝謝,謝謝。」

    周恩來道:「重慶舉行祭奠儀式的時候,延安也舉行了萬人追悼大會,追思陳將軍英雄的一生,我們辦事處的年輕人,都很欽佩他啊。」

    一番話說的姚依蕾眼圈又紅了,周恩來大手一揮道:「好了,你們先安頓下來,晚上我請客,吃川菜。」

    ……

    警所內,王所長急不可耐,倒背手走來走去,不時看看牆上的掛鐘,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在七哥的帶領下走了進來,王所長責怪道:「怎麼才來,事兒鬧大了撒。」

    油頭粉面男大大咧咧道:「聽七哥說了,那傻娘們找了記者來鬧事,不要緊,哪家報館敢亂說話,我砸了他的招牌。」

    王所長道:「報紙啥的倒不怕,這娘們來頭不小啊,你看這個。」

    油頭男拿出盒子裡的勛章端詳一下,拿袖子擦擦,嘖嘖讚道:「能當不少錢。」

    王所長道:「四少爺,莫耍了,這是國光勛章,不是一般人能得的,你騙的這個娘們,她男人是上將。」

    四少爺嚇了一跳:「上將?叫什麼名字?」

    王所長道:「應該是最近才死的那個,陳子錕,航空委的大官,咱們可惹不起,依我說,託人找找她,把錢退了算了。」

    四少爺摩挲著光滑的下巴,啞然失笑:「死了的上將啊,那怕個毛,就算他不死,遇到我姐夫也只有點頭哈腰的份,這一萬塊我是吃進去就吐不出來了。」

    老七也幫腔道:「就是,咱們來個死無對證,這官司就算打到蔣委員長那裡,咱也佔著道理。」

    他們這樣說,王所長也無可奈何,只好道:「四少爺,那麻煩你這兩天避避風頭,別在外面晃悠。」

    「曉得了,咱們走。」四少爺摸出一支菸來,七哥忙不迭的擦著火柴幫他點上,兩人大搖大擺出了警所。

    王所長送他們回來,剛要把楠木盒子收進櫃子裡,忽然想起什麼,打開一看,果不其然,國光勛章被四少爺順手牽羊了。

    「這不坑人麼。」王所長氣得把盒子摔在桌子上。

    ……

    次日,重慶街頭,報童滿街亂跑:「賣報賣報,新華日報,今天大新聞,烈士遺孀慘遭勒索,警匪一家喪盡天良,快看新華日報啊。」

    一個穿藏青中山裝的青年男子掏出一枚銅元買了份報紙,版面上赫然是地痞流氓一臉貪婪拿著勛章,旁邊姚依蕾滿面悲憤,他迅速看了看內容,將報紙塞進公文包裡,疾行而去。

    青年來到某處不掛牌的院落,在門口出示了證件,進了一間辦公室,拿起電話搖了搖:「我有重要事情面見戴老闆。」

    五分鐘後,電話響了,青年拿起話筒喂喂兩聲,立刻立正:「是,馬上到。」

    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局長戴笠笑眯眯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小沈,有什麼事情?」

    沈開從包裡拿出一份新華日報遞上去,戴笠笑道:「想不到你平時愛看這種報紙。」

    「報告戴老闆,卑職平時只看中央日報,買這份報紙,是因為上面刊登了一件影響極為惡劣的新聞,請您審閱。」沈開併攏腳跟,昂首挺胸,他是軍統新丁,但學習進步極快,深得戴老闆的欣賞。

    戴笠展開報紙,看到沈開說的極其惡劣的新聞,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新華日報這是別有用心啊。」

    沈開道:「對,戴老闆,咱們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戴笠擺擺手:「蒼蠅不叮無縫之蛋,下面這幫傢伙也該管管了,重慶是什麼地方,是陪都,怎麼能搞這些蠅營狗苟。這件事交給你辦了。」

    「是!」沈開敬了個禮,轉身離去。

    「等一下。」戴笠在身後道,「陳子錕的家屬要好好照顧,不能寒了前線將士的心。」

    「明白,戴老闆。」沈開的語氣裡透著欣喜。

    沈開的軍銜不高,僅僅是個中尉,身為秘密情報人員,軍銜高低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手中的權力,軍統無孔不入,權勢滔天,和明朝時候的錦衣衛有的一比。

    從行動組借了四個隊員,沈開駕著汽車直奔報紙上說的那處警所,王所長遠遠看見政府牌照的汽車開過來,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慌忙跑出來迎駕,沈開亮出證件晃了一下:「軍統的。」

    王所長戰戰兢兢,心裡暗暗叫苦,那娘們果然手段通天,都驚動軍統了,不等詢問,便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騙局很簡單,一幫地痞混混利用空置的別墅專門騙那些外地有錢難民,區公所和警所和他們沆瀣一氣,印花稅票是真的,但房契是假的,官司就算打到法院也贏不了。

    「帶走。」沈開一揮手,行動組隊員上前將王所長警帽摘了,肩章扒了,塞進汽車,直奔涉案別墅。

    別墅大門緊閉,早已人去樓空,不過這難不倒沈開,軍統想查什麼事情,找什麼人,就算躲在老鼠洞裡也能揪出來,更何況是戴老闆親自交辦的案子。

    八名涉案人員陸續落網,除了主謀白四,這傢伙不知道哪裡得到風聲,居然逃到成都去了,那枚國光勛章在某當鋪找到,據說當了二百五十塊法幣,倒霉的當鋪老闆也被軍統抓了去,估計不勒索到大出血是別想重獲自由了。

    最倒霉的是照片上的七哥,他的袍哥身份在軍統這裡一點作用也沒有,被吊在梁頭上拿皮鞭抽了一夜,打得奄奄一息,後悔莫及。

    因為是周恩來居住,八路軍辦事處被重慶人成為周公館,杏林春的一老一小一路打聽著來到這兒,給發燒的嫣兒複診,蔣倩倩看到陳南耳朵上戴著助聽器,有些納悶:「這孩子怎麼了?」

    姚依蕾告訴她,小南嬰兒時期發高燒導致耳聾,必須帶助聽器。

    蔣倩倩道:「外公用針灸治好過類似病例,不妨一試。」

    姚依蕾大喜過望:「真的麼,那太好了。」

    正說著,樓梯一陣響動,沈開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上來了,摘了禮帽鞠躬:「陳夫人,您好。」

    「你是?」姚依蕾覺得這小夥子有些面熟。

    「我叫沈開,是林文龍的同學,曾經去過北泰。」

    「哦,你就是那個智取日本特務的上海人,怎麼樣,現在進了情報部門麼?」

    沈開笑了:「夫人好記性,托您的福,我現在戴老闆手下做事,今天是來給您送東西的。」說著拿出一個楠木盒子,裡面正是那枚國光勛章。

    「謝謝你,小沈。」姚依蕾接過勛章,撫摸著勛章,感慨萬千。

    「是這樣的夫人,我們為您安排了一處宅子,幽靜典雅,家具電器都是齊備的……」

    「我不去。」姚依蕾打斷他道,「我已經花一萬塊買了房子,有自己的房子,幹嘛寄人籬下。」

    沈開有些為難:「這……」

    「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姚依蕾扭頭和蔣倩倩繼續討論起小南的聾耳問題來。

    沈開無奈,只得告辭,回到辦公室,說情的人已經坐了一屋子,詐騙姚依蕾的主謀白四,人稱四少爺,他的姐姐是楊森的姨太太,楊森是川軍將領,上將軍銜,北洋時期的四川軍務督辦,資歷不比陳子錕低,曾經率領部隊參加淞滬會戰,血戰上海,威名在外,同時他又是袍哥中頗具名望的老資格,他的小舅子犯了事,很多人主動跑來講情。

    這些人找不到戴笠,只好來找沈開,提出的條件是,只要不抓白四,怎麼都好說,一萬塊錢退還不說,另奉上五百塊壓驚費,當然沈開的好處也少不了,一千塊錢的支票已經塞進了他的抽屜。

    沈開很為難,道:「陳夫人說了,她不願意退錢,只要房子。」

    前來說情的中間人也犯了難:「可那是楊總司令的房子啊。」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7
第四十五章 爭奪輿論陣地

    沈開雖然加入軍統只有短短幾個月,但成長極為迅速,他本是上海南市區小商人子弟,自幼學會看人下菜碟的本領,上峰一個眼色便能心領神會,把事兒辦的妥妥的,另外本職工作干的也不差,軍統內部密電碼的研發,有他一份功勞,這樣的青年才俊,不受戴老闆賞識才叫奇怪。

    軍統局到底是干什麼的,沈開心裡明鏡似的,或許在別人眼裡,軍統掌握生殺大權,不可一世,或者是日寇漢奸的剋星,潛伏敵營的間諜什麼的,但那都是表面現象,本質上軍統就是委座豢養的一條狗,忠心而又凶狠,讓咬誰就咬誰,別的都是附加功能。

    同理,自己也是戴老闆養的一條狗,做鷹犬就要有做鷹犬的覺悟,只能幫老闆解決麻煩,不能給老闆添負擔,如今沈開就給戴老闆添了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

    楊森是川軍元老,二十七集團軍總司令,正率部與日軍周旋,他的小舅子雖然混賬,但現在中央都遷到重慶了,不得不川系一個面子,白四自當法外開恩,小小懲戒即可,至於楊森的別墅,那是萬萬不敢沒收的。

    問題就在這兒,姚依蕾得理不饒人,還就非要這棟別墅了。

    事兒是自己惹出來的,還得自己解決,何況人家還塞了一千塊的支票呢,沈開顛顛的又跑到周公館說和。

    「我不認識什麼羊森馬森,我從他小舅子手裡買的房子,錢款一次性付清,這房子就是我的,他們現在反悔了,早幹什麼去了。」姚依蕾根本不把楊森放在眼裡,一口回絕了沈開。

    沈開愁容滿面,暗道我真是好心沒好報,主動幫你們卻惹了一身麻煩,事兒辦的拖泥帶水,戴老闆怪罪下來,仕途就完了。

    姚依蕾何等聰明,楊森是什麼人她更是清楚的很,但此時卻絕不能讓步,她柔聲道:「小沈,不是我不給你面子,而是這房子我必須爭取,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有人給你施加壓力是吧,這事兒我會告訴蔣夫人,請她主持公道,你就別發愁了。」

    沈開鬆了一口氣:「多謝夫人成全。」

    等沈開走了,姚依蕾借了周公館的電話,直接打到蔣介石侍從室,自報家門,說是陳子錕的遺孀,要找蔣夫人說話。

    侍從室的工作人員很客氣的說陳夫人請稍等,拿起另一個直通內宅的話機,宋美齡正在喝下午茶,優雅的拿起話筒講了句英文,侍從答道:「夫人,陳子錕將軍的家屬打電話找您。」

    「接進來。」宋美齡微微有些詫異,陳夫人找自己做什麼。

    電話被轉了進來,聽筒裡似乎有壓抑著的哭聲,宋美齡坐直了身子:「陳夫人,發生了什麼事?」

    「蔣夫人,我是姚依蕾,有件事情本來不想麻煩您的,可是我們實在遇到了很大的困難……」

    電話足足打了半個鐘頭,掛機之後,宋美齡的臉色非常難看,家裡的工作人員都膽顫心驚,從未見過夫人生這麼大的氣。

    蔣介石回來了,看見夫人臉色極差,便關切的問道:「達令,胃不舒服麼?」

    宋美齡道:「氣得,烈士遺孤被紈褲子弟夥同江湖騙子把家底子都坑光了,政府部門不但不過問,還包庇罪犯,簡直成何體統。」

    蔣介石道:「我知道了,你說的是陳子錕家眷和楊森之間的矛盾,這位陳夫人也不是識大體的,就算有困難,也不能搬到八路軍辦事處去住啊,國府的臉都丟盡了,我看這裡面大有隱情。」

    宋美齡道:「達令,你不能偏聽偏信啊。」

    蔣介石拿出一份新華日報拍在茶几上:「共產黨的宣傳機構都介入了,我能冤枉她麼。」

    宋美齡道:「據我所知,政府部門在烈士遺孤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反而是周恩來主動去探視,這才把被旅社掃地出門的她們接到周公館去住,那種情形下,換了誰也不會拒絕,共產黨向來會利用契機大做文章,咱們又不是不知道,只怪咱們自己沒做到位,達令,這件事上,你我都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如果上將的遺屬都得不到照顧,普通士兵的家眷可想而知,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而是關係到整體抗戰的大局。」

    夫人語重心長一番話讓蔣介石頓時明白了,他在屋裡踱了兩步道:「依你之見,如何處置?」

    宋美齡道:「姚依蕾堅持要那所房子,看似得理不饒人,其實我很明白她,她爭得不是房子,而是一口氣,孤兒寡母們經歷浩劫,傷痕纍纍,需要一次勝利來振作精神,這關係到很多人的下半生,所以,我支持她。」

    「可是,楊森那邊怎麼辦?」

    宋美齡嫣然一笑:「達令,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對楊森來說,是房子重要,還是委員長的態度重要,他自己御下不嚴,縱容小舅子做出此等事來,已經有錯在先了,還敢說什麼,他要是覺得虧,房款差價我來出。」

    ……

    事件在最高當局的介入下順利解決,楊森哪敢要宋美齡的錢,表示願意將一萬元退還,房子白送。

    姚依蕾才不受嗟來之食,這棟別墅比起自家在省城楓林路和北泰江灣的房子差遠了,純粹是為了爭一口氣才非要不可的,於是,假房契換成了真房契,一萬塊撿了個大便宜。

    當大家從周公館搬走的時候,竟然有些依依不捨,八路軍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們熱情厚道,待他們就像親人一樣,周恩來更是無微不至的關心著孤兒寡母,怕飲食口味不習慣,特地請了江東籍的廚子,怕小孩子們失學,還給聯繫了家庭教師。

    「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歡迎你們隨時回八路軍辦事處做客。」周恩來和每一個人握手道別,幾個孩子都掉了眼淚。

    一群孤兒寡母坐著八路軍辦事處的卡車浩浩蕩蕩來到新家,一個個全驚呆了。

    門口圍了大群的記者,鎂光燈閃個不停,還有憲兵和警察在維持秩序,別墅裝修一新,傭人廚子一字排開,正等待著新主人的到來。

    眾人小心翼翼的進了別墅,發現四下裝飾一新,木地板重新打蠟拋光,地毯、窗簾、沙發罩子全換了新的,電燈電話電扇收音機一應俱全,廚房裡鍋碗瓢盆齊備,臥室裡床單潔白,連女孩子玩的洋娃娃都預備好了。

    記者們一擁而上,自報家門:「我是中央通訊社的記者,請問你們住進新家有什麼感想?」

    「我是大公報記者,陳夫人您對黨國的烈士遺孤照顧政策怎麼看?」

    「我是美聯社記者,請問陳夫人……」

    姚依蕾一頭霧水,心說楊森怎麼會如此好心,把傭人僕婦家具家電都配齊,還找來一幫記者給自己臉上貼金,這手筆,看起來倒像是宋美齡的風格。

    一陣汽車喇叭響,插著青天白日旗的雪弗蘭轎車駛來,車上下來的是蔣夫人美齡女士,記者們立馬一窩蜂的轉過去採訪她,把姚依蕾給晾在門口。

    宋美齡儀態萬方,應付自如,先幾句話穩住記者們,然後走到姚依蕾面前,和她親切握手,噓寒問暖,繼而走進客廳,慰問每一個烈士遺孀和孩子,中央社和美聯社的記者被特批入內,跟隨採訪。

    「委員長囑咐我給你們帶好,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號碼。」宋美齡將寫著電話號碼的卡片發給每一個人,並且說中央有統一安排,為烈士家屬安排住屋和工作,如果太太們願意,可以隨時到遺孤學校或者醫院之類的地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為抗戰盡一份力。

    眾人欣喜萬分的交換著眼神,宋美齡頓了頓道:「委員長說了,事務繁忙,對你們關心不夠,他非常內疚,為你們安排了合適的住房,每一家都有單獨的房子,每個孩子都會有自己的臥室。」

    姚依蕾這才明白,這棟別墅只是給自家住的,閻肅陳壽陳啟麟等人的老婆孩子,另外安排住處,看來蔣夫人出手果然不凡。

    大家感激涕零,都激動的滴下了眼淚,中央社記者及時捕捉了這個瞬間,估計明天中央日報頭版又要大做文章了。

    蔣夫人坐了一個小時才離去,太太們終於從喪夫的陰影中逐漸走出,臉上帶了笑容,集體逃難的日子要告一段落了,大家各自前往住宅,但薛斌留下的兩個男孩,薛文薛武卻無人照料,姚依蕾當家作主道:「我們家孩子多,就留下來和嫣兒小南做伴吧。」

    第二天,姚依蕾正在客廳裡聽收音機裡廣播的前線戰況,忽然傭人引進來兩人。她抬頭一看,眼淚就下來了,奔過去哭道:「爹地,媽咪。」

    原來是姚啟楨夫婦從香港坐飛機趕來了,兩人帶著大包袱小行李,儼然要長住的架勢,安撫了女兒一陣後,姚啟楨感慨道:「女婿英年早逝,咱家的資產都在敵佔區,損失了九成以上,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姚依蕾道:「北泰的機器不是運到後方來了麼,我要把廠子建起來。」

    姚太太道:「開工廠是男人的事情,牽扯方方面面太多了,你一個人根本來不了,還不如跟媽咪做點小生意,賺的可不比開工廠少。」

    姚依蕾奇道:「媽咪,你能做什麼生意?」

    姚太太嘴巴努了努:「瞧見沒,那些包裹裡都是從香港捎來的緊俏物資,轉手就翻個兩三倍不成問題。」

    姚依蕾道:「合著您是跑單幫,發國難財啊。」

    姚太太道:「可不敢亂說,跑單幫的可不止我一個,重慶這幫官太太們,哪個禮拜都不飛一趟香港帶點東西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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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7
第四十六章 烽火連城

    姚太太說的是實情,兵荒馬亂,倒霉的永遠是老百姓,達官貴人們有的是門路。囤積居奇的大有人在,跑單幫實在算不上發國難財,尤其是從香港倒騰緊俏的洋貨,絕對是來錢的買賣。

    「蕾蕾,坐吃山空不是辦法,子錕不在,咱們總得活下去啊。」姚太太撫著女兒的頭髮,憐愛無比,昔日風光無限的北洋交通次長太太,鬢邊已有不少白髮。

    忽然門口傳來一聲尖叫:「外婆!」

    鑑冰帶著嫣兒和小南迴來了,現在姐弟倆都在一家烈士遺孤學校讀書,每天由鑑冰負責接送。

    姚啟楨夫婦看到外孫女歸來,頓時老淚縱橫,心肝寶貝叫了一通,抱著眼淚淋漓,小南呆呆在一旁看著,他的外公外婆都留在敵佔區了,沒法享受祖輩的愛撫。

    「小南,看外公給你帶的禮物。「姚啟楨想的很周到,沒拉下小南那一份,那包裡拿出玩具和零食把兩個孩子哄到一旁,大人們繼續談正事。

    姚啟楨說:「子錕犧牲,小青下落不明,你們有沒有打電報告訴小北?」

    姚依蕾答道:「暫時還沒有,怕影響他的學業,小北這孩子隨他爹,一腔熱血,萬一非要吵著回國,豈不是往火坑裡跳,重慶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呢,相對來說還是美國最安全。」

    姚太太眼睛一亮:「那不如想辦法把嫣兒和小南也送到美國去唸書。」

    姚依蕾似乎不是很熱心,道:「再說吧。」

    姚太太不死心,又提到跑單幫的事情:「子錕生前是航空委的官員,開飛機的都認識他,蕾蕾你跑香港重慶這條線,絕對最合適,別人只能帶小包裹,行李都限制重量,你出馬肯定不一樣。」

    姚依蕾依然不感興趣,一心要重振先夫的事業,鑑冰聽了倒是深以為然,主動請纓道:「我來吧,我放得下面子,家裡沒有進賬可不行,一大家人要吃飯要上學,開銷太大了,錢也不斷在貶值,再不弄點生意乾乾,日子過不下去。」

    於是就這麼決定了,鑑冰負責跑單幫賺錢,姚依蕾主持大局,姚啟楨兩口子留在重慶幫忙帶孩子,日子雖然比不得當年,但也要一天天過下去。

    ……

    北泰,江灘上堆著小山般的木柴,幾十具裹著白布的屍體等著火化,這些士兵是在南泰掃蕩的時候遭遇伏擊被打死的,援軍趕到的時候戰鬥早已結束,士兵們的武器彈藥裝備全被拿走,屍體整齊的碼放在路邊。

    戰死的士兵通常就近火化,骨灰裝壇送回國內安葬,一個軍曹澆了汽油,點燃了木柴,屍體燒完之後,撿一些大塊的骨頭,掃些渣子裝進罈子,貼上名字就算完成任務,在清掃骨灰的時候,遺骸內往往殘留著彈頭,這些東西是要單門清理出來的。

    一堆彈頭被挑了出來,竹下聯隊長感慨的彎腰查看,卻發現了端倪,這些子彈和中國軍隊常用的七九步槍彈以及762毛瑟手槍彈不同,好像是四五口徑的美式手槍彈。

    這是陳子錕的北泰軍常用的子彈,他們大量裝備美式湯普森手提機槍,這種速射武器在遭遇戰和埋伏戰中佔盡優勢,四五口徑的子彈更是威力巨大,挨上一發駁殼槍子彈還能保持戰鬥力,挨上一顆四五口徑子彈,意志力再堅強的士兵也得倒下,所以皇軍對這種子彈印象非常深刻。

    竹下大佐不由得憂慮起來,難道說北泰最後的中國軍隊並未死在市政大樓下面,而是金蟬脫殼了?

    竹下大佐當即下令,開挖市政大廳廢墟。

    此時北泰重建工作已經開展,在日軍的刺刀下,強徵來的百姓清理廢墟,修建炮樓,沒有任何機械設備,全靠人力,動作慢一點都要被日軍鞭打,百姓們苦不堪言,大佐一聲令下,他們又被驅趕到市政廳,硬生生將數十噸水泥磚瓦搬開,終於露出地下防空洞的進口。

    日軍下去搜查,果然沒有發現陳壽陳啟麟薛斌等人的遺體,而且防空洞連著下水道,四通八達,他們肯定從這兒逃走了。

    「八嘎!」竹下大佐大怒,他有些明白了,上次有人混進城來殺了一名少佐兩個伙伕,皇軍全城戒嚴四下搜捕卻無功而返,刺客肯定也是從下水道遁走的。

    他派人進入下水道,用鐵篦子將各主要閘口焊死,防止敵人再次滲透。

    回到辦公室,竹下大佐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參謀本部編纂的《支那江東省兵要地誌概述》。自從甲午戰爭後,皇軍就一直致力於經略大陸,派出間諜繪製支那各處地圖,研究民俗,參謀本部繪製的軍用地圖,甚至比支那人自己繪製的還要精確。

    翻開這本兵要地誌,上面清楚的寫到,江東省被淮江分為南北地區,南方人民風樸實,性懦弱,與長江三角地區百姓有類似之處,而江北地區民風彪悍狂野,性堅韌,吃苦耐勞,山河地理也較為複雜,大青山茫茫百里,深不可測,連軍用地圖上也只粗略標註了幾座山峰的海拔而已。

    竹下大佐擰起了眉頭,四十五聯隊本來是一線野戰部隊,現在用於守備任務,已經是一種懲戒,如果在轄區內的游擊隊都無法肅清的話,只怕就沒有將來了。

    副官進來報告:「大佐,夏桑求見。」

    「讓他進來。」竹下大佐有些不悅,這個夏景琦辦事不利,要不是礙著情報機關的面子,早槍斃他了。

    夏景琦昂首闊步進來,上穿西裝,下穿馬褲皮靴,頭戴一頂皇軍帽,打扮的不倫不類,進門就敬禮:「大佐閣下,我有重要情報,陳子錕還活著!」

    「納尼!」竹下大佐忽地跳了起來,這可是爆炸性的消息,派遣軍司令部都確認了陳子錕的死訊,重慶方面也舉行了國葬,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你的,詳細的說說!」

    夏景琦不敢賣關子,一五一十把情報敘述一遍,夏大龍死後,夏家一蹶不振,但還有一些遠親住在苦水井一帶,十幾年來飽受陳家的欺凌,這次夏景琦殺回老家,首先和他們取得了聯絡,借他們的耳目偵查鄉下的事情。

    北泰戰役後,鄉下就來了百十號人,面孔都很熟悉,陳子錕、陳壽、薛斌、還有龔家大少爺龔梓君,以及被前江東省主席閻肅等,全都聚集在下馬坡和龔家村一帶,招兵買馬,企圖對抗皇軍。

    「夏桑,情報準確麼?」竹下大佐激動萬分,一把揪住了夏景琦的衣領子。

    「大佐閣下,我敢拿性命擔保,絕對不會有錯,陳子錕老高的個子,穿一件美式皮夾克,鄉下人都認識他。」

    竹下義晴來回踱著步子,腰間軍刀鏗鏘,心中波瀾壯闊,生俘支那上將的功勞足以抵消聯隊旗曾經丟失的恥辱,說不定這一戰還能使聯隊重回野戰序列,不再當二流守備部隊。

    但是兵要地誌上所記載的事情也讓他有些顧慮,江北民風太彪悍了,民國初年這裡遍地土匪,基本上成年男子都會擺弄槍械,皇軍想要出其不意,必須事先詳細安排才是。

    「夏桑!」

    「大佐!」

    「皇軍有重要的擔待交給你,你可有信心?」

    「信心大大的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幹活!」

    「喲西,讓你的表兄弟暗中偵查陳子錕等人的活動規律和範圍,定期報告,報酬不用擔心,軍票大大的。」

    「哈伊!」

    ……

    南泰,黑暗中的大王河碼頭,陳子錕和劉婷正在話別:「到了省城,一切按計畫進行。」

    「明白,我會聯絡柳優晉,採購藥品和武器彈藥送到江北。」

    「上海你也多跑幾趟,租界還是安全的,省城買不到的東西可以委託李耀廷幫著辦,還有林文靜她們娘倆,最近也該回去了,我無法抽身,就交給你了。」

    劉婷點點頭:「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們娘倆安全送到香港。」

    「還有,到了上海,給重慶發封電報報平安。」

    「嗯,記下了。」

    坐在船頭的曾蛟發出一聲唿哨,示意該開船了。

    陳子錕突然作出一個舉動,將劉婷緊緊抱在懷中,這是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第一次表露親密,劉婷很擔心坐在船上的父母弟妹小侄女看見,不過隨之就坦然了,烽火連城的年代,每一次告別都可能是生離死別,又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木船悄無聲息的揚帆520小說了,艙裡黑洞洞的,只有劉存仁的菸頭一明一滅,跑反跑了幾個月,最終還是回到起點,家財損失一大半,最珍貴的藏書也丟了,早知道折騰什麼勁啊,都怪日本人,貪得無厭侵略中國,要不然自己還在省府做事,一家子其樂融融,多好啊。

    相對於南泰,省城還是安全的,日本人為了收買人心,不再進行大肆屠殺,還委任柳優晉做維持會長,回到老家,生計不用發愁,唯一擔心的是留在南泰打游擊的兒子小勇,戰爭殘酷無比,不知道哪天就陰陽兩隔了。

    一馬平川的岸邊,馬蹄疾馳,陳子錕和劉驍勇沿著河岸揚鞭馳騁,為親人送行。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7
第四十七章 騾子騎兵

    下馬坡,陳子錕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打算,江北消息閉塞,交通不便,唯一的收音機也被彈片炸壞了,想獲取外界信息都難。

    陳子錕的決定是,開闢江北遊擊區,利用日寇兵力不足的特點,立足大青山,頻繁出擊,殲滅小股敵人,破壞鐵路,伺機收復北泰。

    「打游擊,最重要的是機動性,江北地形複雜,水網密集,汽車摩托未必比得上兩隻腳快,我們可以組建一支騎兵隊,神出鬼沒打擊敵人。陳壽,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

    「好嘞。」陳壽應道。

    「薛斌,你去找蓋龍泉,讓他把隊伍拉起來,咱們兄弟一塊兒跟日本人拼。」

    「沒問題,絕對辦的妥妥的。」薛斌一邊磨刀霍霍,一邊答道。

    「我負責什麼?」陳啟麟按捺不住了。

    「你啊,跟我一起去重慶,開展敵後作戰,沒有支援可不行,咱的家底子都打光了,得找委員長要點槍支彈藥和銀元什麼的。」陳子錕道。

    「是!」陳啟麟敬了個禮,欣喜萬分,他是正規軍出身,瞧不起游擊戰,早想重回軍隊,在正面戰場和日軍拚個你死我活了。

    夏小青道:「如今四面都是日本人,怎麼走?你想好沒有?」

    陳子錕道:「我目標大,不能走省城上海香港重慶這條線路,只能翻越大青山,經河南入湖北,再進四川,啟麟,驍勇,還有你,咱們四個人一路,不過在出發前,先要把江北的事情安排好,把抗日遊擊軍的大旗豎起來,咱們要讓日本人在江北無法立足!」

    眾人摩拳擦掌,雄心萬丈,各自準備去了。

    陸續打了幾次伏擊,把四五口徑的子彈基本上耗盡了,幾十支湯普森成了燒火棍,陳子錕讓人把剩餘的百十發子彈都集中起來,供自己兩把大眼擼子使用,湯普森全都拆下槍栓,用黃油和雨布包裹起來,埋到地下,等子彈運來再挖出來重見天日。

    現在部隊使用的基本上都是繳獲的武器,日式的三八大蓋和歪把子輕機槍,三八式還算差強人意,槍管長,打得遠而准,65的友阪子彈後坐力也很小,怪不得日本鬼子個個都是神槍手,不過歪把子就沒那麼好使了,供彈不暢,故障頻發,打仗的時候還得用個小油壺不停給子彈刷子彈,要不然就下不去彈,實在令人蛋疼,尤其是使慣了捷克造的夥計,恨不得把歪把子拆了丟進糞坑。

    夏小青使的是一支僅存的雷明頓步槍,這種加裝望遠鏡頭的狙擊槍其實是一種獵槍,使用點308口徑的子彈,國內根本買不到,僅剩的幾十發全給了夏小青,她的槍法比陳子錕還要略勝一籌,到底是練暗器出身的,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活兒就交給她了。

    其餘人等的武器雜亂無章,有什麼用什麼,老套筒、漢陽造、毛瑟、三八式,盒子炮,甚至還有老式火銃,每支槍的子彈多的三五十發,少的只有幾發,一向財大氣粗的北泰軍,終於嘗到了缺糧少彈的滋味。

    部隊在南泰附近鄉下活動,都是本鄉本土的子弟,地形熟,人頭熟,打起仗來得心應手,佔領南泰縣城的一個中隊日本兵,少於十人不敢上街,不帶機槍不敢出城,每回出城掃蕩,這邊開出兵營,那邊消息就傳出去了,幾場伏擊戰下來,小鬼子龜縮城內,連頭都不敢冒了。

    陳子錕行蹤不定,有時候住在下馬坡,有時候住在龔家村,有時候直接上大青山宿營,狡兔況且三窟,何況是游擊軍的領袖。

    這天,陳子錕帶著部下來到龔家村吃晌午飯,自從日本人進了南泰,鄉下就進入無政府狀態,老百姓不用給國民政府納糧,更不用給日本人交稅,他們只要管游擊軍的一天兩頓飯就成。

    龔梓君就是龔家村人,當年他爺爺養了兩個有出息的兒子,父親是縣裡的鄉紳,叔父是省城的銀行家,龔梓君本人更厲害,一度擔任省財政廳長,不過現如今財政廳長卻淪為游擊軍的糧台,專管一百來號人的吃喝拉撒。

    村裡的族長是老德順爺爺,輩份和龔梓君的爺爺是一樣的,七十多歲,身子骨硬朗的很,整天端著一個小白玉煙袋鍋子,蹲在村口大槐樹下面吧嗒吧嗒的抽著,罵這個訓那個,小輩們都怕他,唯獨龔梓君不怕。

    「梓君是大學生,文曲星下凡,和你們這幫狗日的不一樣。」老德順經常這樣說。

    游擊軍到了村裡,鄉親們張羅了不少好菜,鄉下釀的米酒,高粱米飯,豬肉燉粉條子,管夠,大夥兒抽的滿嘴流油,老德順坐在一旁笑眯眯抽著煙袋,偶爾端起酒碗陪著陳子錕喝一個。

    「陳司令,您說這小日本子,能把咱中國佔了麼?」老頭問道。

    陳子錕哈哈一笑,拿過一個小酒盅說:「這個,就是日本。「

    又拿了一個大海碗放在旁邊,道:「這個,是咱中國,中國有四萬萬人,比日本人多地廣,您老說,誰能贏?」

    老德順道:「陳司令,您這話有我聽別人也講過,但不是那麼回事,想當初,滿清韃子不過是東北老林子裡的野人,不照樣把大明朝給滅了,日本雖小,野心可不小,堪比當年的韃子,輕視不得啊。」

    陳子錕肅然起敬,這個老頭不簡單。

    「老人家,現在可不是明朝那時候,科技發達,電燈電話,飛機大炮,日本人船堅炮利,武力是比咱們厲害,但他們卻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英國美國德國蘇聯,這些國家哪一個單拉出來,都比小日本厲害,他們不會看到中國被日本一家獨佔的,我估摸著,等把日本人的實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列強就會出手相助。」

    老德順點點頭:「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這當今世界,好比春秋戰國,得合縱連橫才成啊。」

    陳子錕道:「是這個道理,中國要爭取英美支持,才能把日本人趕出去。」

    「那要是日本也有明白人,和德國蘇聯聯合對抗英美,那如何是好?」老德順皺著眉頭抽著煙袋,以一個農村老人的智慧分析著錯綜複雜的國際局勢。

    陳子錕道:「天下大勢,分分合合,冥冥中自有天意,就算亡國滅種又如何,蠻夷入主中原向來沒有長久的,最多百十年,照樣是漢家江山,咱們做軍人的,不敢比岳武穆,文天祥,但拼了這條命和小日本死磕,還是能做到的。」

    老德順一拍大腿:「陳司令,說話說的提氣,來,幹!」

    兩人端起酒碗,碰了,咣咣咣的猛喝,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來,豪邁至極。

    老德順招呼孫媳婦道:「小娥,把咱家的雞殺了,晚上吃辣子雞!」

    小娥脆生生答應著,挺著大肚子去雞窩裡抓雞。

    「懷的是男娃,老漢我就要抱重孫子了。」老德順喜滋滋道。

    「那得再喝一個,恭喜啊。」陳子錕又端起了酒碗。

    外面一陣人喊馬嘶,陳壽回來了。

    陳壽奉命組建騎兵隊,在外面忙和了幾天,終於初見成效,半買半征搞了不少大牲口,陳子錕興沖沖到打穀場上一瞧,頓時傻眼。

    一群騾子正打著響鼻,興高采烈的聚在一起,不對,其中似乎摻雜了一些毛驢,唯獨不見馬匹。

    「沒辦法,鄉下養馬的本來就不多,北泰打仗的時候又徵集了不少,現在只有騾子和毛驢了,也能湊合。」陳壽一臉苦相地解釋道。

    「可是……」陳子錕有些語塞「你不能讓我的騎兵騎著騾子揮舞恰希克馬刀吧。」

    「咋不能,騾子吃苦耐勞,跑得也不慢。」

    「我知道,我是說,騎兵的臉往哪擱?」

    「打仗連命都不要,還要臉幹啥?」

    聽了陳壽無比彪悍的解釋,陳子錕無話可說,一挑大拇指:「騾子就騾子!我認了,毛驢堅決不能要,這畜牲脾氣倔,關鍵時刻脾氣上來,耽誤大事。」

    彷彿聽懂他的話一樣,騾子群裡一頭大黑驢不滿的叫了起來,搞的大家哄堂大笑。

    回到酒桌上繼續商討如何組建騎兵,正說著,薛斌也回來了,先端起酒碗猛灌幾大口,一抹嘴,憤憤道:「老蓋不仗義!」

    眾人納悶,難道蓋龍泉不願意抗日?

    「老蓋說,他不參加咱們的游擊軍,自己組建了聯莊會,聯防自保,我就奇了怪了,這不一回事麼。」薛斌道。

    陳子錕道:「不一樣,咱們是打日本的,他們是自保的,不會主動招惹日本人,當然要和咱們劃清界限,蓋龍泉到底老了……」

    忽然一人氣喘吁吁跑過來:「不好了,鬼子出城了,大隊人馬奔著下馬坡去了。」

    陳子錕放下酒碗:「集合!」

    尖利的哨音中,分散在老百姓家裡吃飯的游擊軍士兵們急匆匆來到打穀場列隊,徵集來的騾子正好派上用場,雖然沒有鞍子和馬鐙,照樣能騎,權當騾馬化機動步兵了。

    陳子錕一聲令下,騎兵隊翻身上騾,向村口急馳而去,馳援下馬坡。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7
第四十八章 英雄老德順

    老德順和鄉親們送到村口,衝著陳子錕的背影喊道:「陳司令,酒還沒喝完呢。「

    「溫上,等我回來再喝。「遠遠傳來陳子錕的聲音。

    下馬坡,顧名思義,道路難走,騎著大牲口到這兒都得下來牽著走,這村子距離龔家村不算遠,二十里地騎騾子很快就到,但游擊軍的將士們並不直接去那兒,他們抄近路堵在下馬坡和縣城之間,伏擊小鬼子。

    部隊騎上了騾子,機動能力大大增強,很快進入預設陣地,把騾子趕到遠處窪地裡歇著,戰士們趴在山坡上,架起機關槍和擲彈筒,只等小日本進入埋伏圈。

    遠遠的,一隊士兵開了過來,隊形稀疏,如同撒在路上的羊屎蛋,陳子錕眉頭一皺:「怎麼是皇協軍?」

    皇協軍是日本人在佔領區組織的偽軍部隊,戰鬥力很差,無法單獨執行任務,看來小鬼子是真被打怕了,不敢自己出城,就讓這些炮灰來送死。

    「打不打?」陳壽問。

    「打,螞蚱再小也是肉。」陳子錕一聲令下,擲彈筒先開火了,輕機槍跟著一通掃射,偽軍丟下七八具屍體,落荒而逃。

    弟兄們沖上去,將屍體上的槍支彈藥解下來,凱旋而歸。

    陳壽問「去哪兒?」

    陳子錕道:「回龔家村,酒還沒喝完呢。」

    眾人騎著騾子呼嘯而去。

    遠處小山包上,一個背著糞簍子的農民困惑的看著游擊軍騎兵們掀起的煙塵,嘀咕道:「按說解了下馬坡之圍,該去那兒邀功請賞啊,怎麼又轉回去啊,真是行蹤不定,神出鬼沒。」

    這人是喬裝打扮的夏景琦,要讓皇軍重視自己,必須拿出點真章來,早年夏景琦也是做過督軍公署參謀副官的,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多得是,他向竹下大佐獻策,使用連環計將游擊軍殲滅,今天派出來這股皇協軍就是送死的,一來麻痺游擊軍,讓他們更加驕狂從而喪失戒備,二來引蛇出洞,可以偵知對方的下落。

    游擊軍回到龔家村,一下午的功夫,殲滅偽軍一部,大漲威風,添酒回燈重開宴,正好連上晚飯一起喝,陳子錕回到座位上繼續喝酒,小娥殺了隻雞,大嬸子們幫著拉風箱燒火炒菜,大把的紅辣椒放在熱油裡煸香,鄉下土菜辣子雞,味道絕對正宗。

    陳子錕一摸身上,煙盒空了,打游擊沒有補給,這是他最後一包煙了,老德順把自己的小玉石煙鍋子遞上來:「嘗嘗這個。」

    銅質的煙鍋,玉石煙嘴,下面吊著一個刺繡的煙葉荷包,做工精細,煙油沁潤,吧嗒吧嗒抽兩口旱菸,陳子錕讚道:「夠勁!」

    「喜歡就送你了。」老德順豪爽無比。

    「那怎麼好意思,君子不奪人所愛。」陳子錕連忙推辭,看得出這煙袋跟了老爺子幾十年,怎好據為己有。

    老德順道:「陳司令客氣了,我老漢身子骨不行了,不能扛槍打仗了,能供應司令抽菸,那就是我的貢獻,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陳子錕見盛情難卻,只好接受,踅摸著拿點什麼回贈老人家:「要不給你一把槍吧。」

    老德順道:「我老眼昏花,有槍也打不準,白瞎一桿好槍。」

    陳子錕道:「有了,給你這個。」

    說著拿出一枚日本造小甜瓜四十八瓣手榴彈來。

    老德順眉開眼笑:「這個中。」

    陳子錕教他如何使用,老頭子牢記在心,將手榴彈小心翼翼放在褡褳裡。

    一場酒喝的天昏地暗,鄉親們拆了門板,在院子裡搭起鋪來,供游擊軍的將士們休息。

    ……

    南泰縣城,四門緊閉,維持會緊急出動,連夜抓捕了四個給游擊軍通風報信的縣民,醉仙居的林老闆也在其中。

    老縣衙院子裡,狼狗虎視眈眈,火把嗶嗶剝剝的燃燒,林老闆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見夏景琦站在面前,嘴角掛著笑容。

    「林老闆,你敢給游擊隊通風報信,不怕皇軍槍斃你麼?」夏景琦慢悠悠的問道。

    情知必死無疑,林老闆也沒啥好顧忌的,呸的一聲,帶血的唾沫糊住夏景琦的一隻眼。

    夏景琦大怒,抽出手槍推上子彈頂住林老闆的腦門,咬牙切齒,卻沒扣下去,林老闆怒目圓睜,絲毫無懼:「開槍啊,陳司令會替我報仇的。」

    「哼哼,我偏不打死你,等把姓陳的逮住,讓你死的甘心。」夏景琦收了槍,拿出手帕擦擦眼睛,副官顛顛的跑過來:「夏司令,太君找你。」

    夏景琦趕忙整理軍裝,來到竹下聯隊長面前,竹下大佐籌劃這次行動已經很久,幾次三番故意打敗仗,就是為了縱容敵人的驕狂心理,現在已經摸清了游擊軍的具體位置,就要傾巢出動,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夏桑,這次行動,你的依然打頭陣的幹活。」竹下大佐道。

    夏景琦啪的一個立正:「是!」

    縣城南門打開,先是一隊偽軍開出來,足有三百多人,然後是二百多日軍,竹下聯隊的正式編制應該在三千人以上,可是經歷殘酷的北泰戰役後只剩下五百多人,一直沒來得及補充,這麼少的兵力要防守整個江北地區,實在捉襟見肘,這二百人還是竹下大佐想盡辦法從各處臨時抽調來的,就是為了活捉陳子錕。

    部隊銜枚疾走,靜悄悄的行進在夜色中,油漆剝落的90鐵帽在月光下閃著幽光,竹下大佐騎了一匹高大的日本軍馬,四個馬蹄都包了軟布,走在田埂上一點聲息都沒有,夏景琦騎了一匹黑驢跟在旁邊,足足比太君矮了兩個頭,他時不時用日語向大佐介紹,這條路通往何方,這片高粱地佔地多少畝,那一片墳頭是誰家的祖墳。

    竹下大佐讚道:「夏桑,你的南泰很熟悉的幹活。」

    「那是,那是,我是本鄉本土人士。」夏景琦點頭哈腰。

    部隊開到距離龔家村還有二里路的位置,竹下大佐下令部隊原地休息,吃乾糧,喝水,十五分鐘後展開突擊。

    ……

    老德順打年輕的時候養成早起拾糞的習慣,天不亮就挎著糞簍子出村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習慣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鄉間小路兩旁,野花沾滿露水,老德順時不時停下將羊屎豆撿進簍子裡,不知不覺走出去一里地,忽然路旁竄出兩個身上披著野草的漢子,將老頭死死壓在地上。

    「是個拾糞的老頭。」有人道。

    緊接著老德順被揪了起來,連推帶搡拉到一群人面前,老頭定睛一看,頓時毛骨悚然,日本子竟然摸到村口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竹下大佐和夏景琦,以及聯隊的參謀們,軍刀鏗鏘,領章上星徽閃爍,日語哇啦哇啦說著,夏景琦跟著翻譯:「老頭,游擊軍在村裡麼?放老實點啊,敢說半句瞎話,活剝了你!」

    老德順明白,小鬼子不會無緣無故摸過來,他們肯定已經掌握了情報,就算自己賭咒發誓咬死口說游擊軍不在村裡,也根本糊弄不了他們,老人家活了七十年積累的人生智慧這一刻派上了用場,他磕頭如搗蒜:「饒命啊,我說,我說,游擊軍就在村裡,昨兒個還把俺家的小豬給宰了吃肉呢,這會兒都挺屍呢。」

    夏景琦翻譯過去,竹下大佐極為滿意:「老頭,你認識陳子錕的麼?」

    「認識,咋不認識,老高的個子,兩把盒子炮左右開弓,人都喊他陳司令。」

    「所噶……喲西。」竹下大佐和部下們交換著欣喜的眼神,踏破鐵鞋無覓處,終於可以擒獲這條大魚了。

    「打槍的不要,悄悄的進村,活捉,一定要活捉,你的明白?」竹下大佐給夏景琦下了死命令。

    「那必須的。」夏景琦回答的毫不猶豫,又問老德順:「陳子錕住誰家?」

    「村西來喜家,門口一顆歪脖子棗樹,我帶你們去。」老德順自告奮勇,恭順的態度博取了眾人的信任,扭著他的兩個傢伙鬆開了手。

    老德順整理整理衣服,笑笑:「走吧。」手伸進了褡褳袋,暗暗拽住手榴彈上拴著保險銷的麻繩扣。

    「老東西,你掏什麼!」夏景琦最為機警,厲聲喝問。

    老英雄笑呵呵從褡褳袋裡拿出一顆滋滋冒煙的日造九七式手榴彈來,快步衝向竹下大佐,嘴裡喊道:「小鬼子,爺爺帶你們見閻王!」

    事發突然,想阻攔也來不及了,老德順手持手榴彈衝入敵陣,一名參謀及時護在竹下大佐面前,夏景琦動作倒是最麻利,一頭紮進了路旁的水溝。

    手榴彈炸響了,四十八瓣預製破片四面八方橫飛,擋在竹下大佐面前的參謀當場被炸死,大佐也未倖免,被氣浪掀出去老遠,伸手一抹臉上,一顆眼珠子吊在外面。

    跟隨大佐左右的參謀們死傷纍纍,遍地哀號,老德順當場犧牲,血灑村口,灰頭土臉的鬼子兵們衝上來用刺刀猛戳他的遺體洩憤,路邊溝裡,夏景琦狼狽不堪爬了出來,急忙躥到竹下大佐面前:「太君,你的負傷大大的。」

    竹下大佐劈面給了夏景琦一個耳光,這個狡猾的支那人似乎有著軍犬一般的嗅覺,從來不會負傷,和他在一起的皇軍倒是經常死傷,看來此人絕非皇軍的祥瑞啊。

    「快快進攻!」竹下大佐拔出軍刀,指向晨霧中的龔家村。

    陳子錕在睡夢中聽到一聲爆炸,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外面哨音響起:「小鬼子來了,都快起來!」

    游擊軍的將士們和衣而臥,枕戈達旦,一聲令下全都爬了起來,各持武器聽候命令。

    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看來敵人已經將龔家村團團包圍了,陳子錕當機立斷:「上圍子,死守!」

    龔家村不大,百十戶人家,早年土匪肆虐的時候,龔老太爺出錢在村子四周拉起一道土圍子,外面還有壕溝,時隔多年,抵禦土匪的圍子成了抗擊日寇的長城。

    戰鬥,在黎明打響,老德順用他的生命,為游擊軍贏得了極為寶貴的五分鐘。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8
第四十九章 堅守土圍子

    一座中原地區常見的土圍子保護著的村落,竟成了竹下聯隊的恥辱之地,偷襲變成了強攻,數百將士輪番突擊,竟然啃不下一個小村莊。

    土圍子上的槍聲打得極有節奏,輕機槍永遠是三發短點射,不緊不慢,只有戰鬥力最強的支那軍隊才這樣使用輕機槍,軍中有俗話,新兵怕炮,老兵怕輕機槍,尤其怕這種短點射,對曠野中無遮蔽的進攻部隊來說,簡直就是死神的咳嗽。

    日軍打得很艱苦,四面圍攻,兵力不足,皇協軍出工不出力,一個個比猴子還精,盡朝天上開槍,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樣。三八槍子彈威力太弱,打不透土牆,歪把子輕機槍的掃射也打不塌土圍子,一道小小的屏障,竟然成了不可踰越的長城。

    竹下大佐身負重傷,一隻眼睛瞎了,硬是將眼球塞回眼窩,讓軍醫拿繃帶纏上,堅持指揮作戰,血滲透繃帶往下淌,甚是駭人,也不知道是大佐腦袋炸糊塗了還是咋滴,指揮錯誤頻出,竟然不進行火力準備就讓士兵發起白刃衝鋒,簡直就是往槍口上撞。

    「可惡的竹下,難道以為自己是乃木希典麼。」一個參謀低聲抱怨。

    「大概以為自己是夏侯惇吧。」另一個熟讀三國的參謀回應道。

    竹下義晴是接替岡本讓二充任倒霉的四十五聯隊長的,岡本大佐已經剖腹以謝天皇,體面的死去了,留下這些部下跟著新來的聯隊長活受罪,

    軍官們不能容忍四十五聯隊的老底子全部交代在這不知名的中原小村莊外面,有人斗膽提議:「閣下,是否動用步兵炮抵近轟擊,解決敵人。」

    剛才被手榴彈炸了一下,竹下大佐的腦袋受了震盪,但絕對沒有喪失理智,他讓步兵強攻是想活捉敵人,為自己的眼珠子報仇,眼見強攻無法奏效,便沉著臉接受建議,讓炮隊上陣。

    兩門九二式步兵炮拖了上來,這種被俗稱為「大隊炮」的70毫米火炮是日軍步兵的殺手鐧,因為體積小,重量輕,可以人抬馬馱,極為適應複雜的中國地形,再堅固的中國軍工事,只要來上一發,絕對奏效。

    日軍講究抵近射擊,距離越近,大隊炮的火力越能發揮出來,兩門炮一前一後,在輕機槍的掩護下推進,步兵停止衝擊,各自掩蔽射擊。

    龔家村土圍子上,游擊軍的將士們正在浴血奮戰,情況很不妙,村子四面都是敵人,估計起碼近千人,好在有這圈土圍子擋著,要不然早被突破了。

    土圍子上開著射擊口,蹲在後面開槍,一打一個准,小日本子散兵線拉得很開,土黃色的軍裝在曠野中隱蔽效果很好,弟兄們怕浪費子彈,不輕易開槍,只要扣動扳機,就準有一條狗命報銷。

    忽然陳子錕抬起望遠鏡低呼:「不好,鬼子上大炮了。」

    夏小青急忙躍上來,嘩啦一聲退殼上彈,雷明頓獵槍瞄準了遠處若隱若現的鬼子炮兵鋼盔,一扣扳機,鋼盔不見了。

    正準備開炮的炮隊士兵們就聽「當啷」一聲,曹長的鋼盔上穿了一個洞,栽倒在地不動彈了,剛想去拉他,又是一槍打來,再倒下一人,剩下的炮兵死死趴在地上大呼:「機槍掩護!」

    九二式重機槍怒吼起來,雨點般的子彈潑灑在土圍子上,夏小青不為所動,緩緩上膛,一槍命中機槍手的腦袋,當場炸成血葫蘆,重機槍啞了。

    「擲彈筒!快!」鬼子軍官聲嘶力竭,步兵炮和重機槍都是直射武器,不能很好的掩蔽,而擲彈筒則可以藏在掩蔽物後面進行拋物線射擊,並且沒有死角。

    擲彈筒接二連三的打出去,土圍子裡爆炸聲連連,皇軍士氣大振,正要發起衝鋒,忽然對方開始還擊,炮彈呼嘯而至,將擲彈筒連人帶炮彈炸成一堆碎塊,從聲音可以辨別出這是法國造布蘭德60毫米迫擊炮,支那中央軍的經典裝備之一。

    迫擊炮的精度和威力、射程都遠勝擲彈筒,對方顯然有個精通炮術的行家,每一發炮彈都落在擲彈筒的發射位置,皇軍損失慘重,不得不暫時停止進攻,調整戰術,反正游擊軍已經是煮熟的鴨子飛不了。

    竹下大佐坐在距離龔家村五百米外的一個樹林裡,讓軍醫給他換新的繃帶,軍醫一再勸說聯隊長休息養傷,均被他嚴厲斥責,身為帝國軍人,怎能臨戰退縮。

    戰事不利,但大佐閣下信心滿滿,如果一個衝鋒就打進村子反而沒有意思,敵人越是頑強抵抗,越是說明陳子錕就在這裡。

    他把夏景琦叫到跟前,給了他一項力所能及的任務,皇協軍打仗的不行,欺壓良善的本事比皇軍還略勝一籌,派他帶領部下去附近村落為皇軍籌措糧食,做長期圍困戰的準備。

    「哈伊!」夏景琦腳跟一併,精神抖擻,幹這個他最在行。

    日軍攻勢稍停,土圍子上的守軍也有喘息之機,清點兵員彈藥,損失不大,就是子彈不夠了,珍貴的迫擊炮彈也只有兩發了,這仗打下去,對日軍有利。

    「司令,突圍吧,趁敵人還未完全合圍,西邊是偽軍,相對容易撕開口子,咱們騎騾子衝出去!」陳啟麟建議道。

    薛斌也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突圍吧。」

    陳子錕摩挲著長出堅硬鬍子茬的下巴,機會稍縱即逝,猶豫不得,他剛要下令突圍,忽然老德順一家人哭哭啼啼找來了,說爺爺清早出去拾糞到現在沒回來,不知道咋樣了。

    黎明前一聲爆炸驚醒了眾人,仔細想來,好像是日式手榴彈的聲音,昨天正好給了老德順一顆手榴彈,陳子錕想到這兒全明白了,德順大爺,怕是已經不在了。

    老人家的兒孫們也知道爺爺可能犧牲了,一個個眼睛通紅,小娥淚流滿面,挺著大肚子哭哭啼啼,更讓陳子錕悲痛,德順大爺永遠看不到重孫子出世了。

    忽然他心裡一動,如果自己帶兵突圍了,老百姓怎麼辦,小娥肚裡的孩子怎麼辦,日本人殘暴成性,什麼事兒都干的出來,老德順已經不在了,不能讓他家人再犧牲。

    「咱們不能把老鄉丟給小鬼子,薛斌,你騎我的馬去找蓋龍泉,請他念在多年兄弟之情的份上,拉一把。」陳子錕道。

    薛斌一咬牙:「好,我去!」

    陳壽道:「再派人去下馬坡求援,咱們在那留了幾十條槍呢,小的們想必操練的也不差了。」

    陳子錕道:「好,陳壽你安排人去下馬坡,其餘人嚴陣以待,注意節約子彈,儘量打身子,別打頭,驍勇,把炮彈留著,關鍵時候用。」

    劉驍勇在軍校學的是步科,但是炮術了得,剛才那幾炮就是他親自操作的,炮彈跟長了眼睛一樣,炸掉敵人四個擲彈筒,大大減輕了壓力。

    「明白!」劉驍勇應道。

    龔梓君陪著父親龔稼軒匆忙前來,龔老爺抱拳道:「司令,我有東西獻上。」一擺手,家丁護院們抬上兩口木箱,用撬棍打開長條箱子,裡面是交錯排列的十支步槍,槍管槍栓有油封,另一個箱子裡面儘是子彈。

    陳子錕拿起一支步槍端詳,槍身細長,槍托是兩塊木頭拼接而成,如果不是槍栓上面沒有蓋子,活脫脫就是小鬼子的三八式。

    「這是金鉤步槍?」陳子錕狐疑道。

    「不。」龔稼軒解釋道「這是光緒二十九年式步槍,早年省裡巡防營裝備過百十支,老太爺花了大價錢從營裡買來,用來看家護院,後來土匪絕跡,槍就插起來了,現在終於又能派上用場了。」

    陳子錕笑了,光緒年間的步槍,時隔三十多年重新出山打鬼子,當真有意義,不過這些槍粗製濫造,年頭久遠,派不上多大用場,那滿滿一箱子65口徑的子彈卻是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

    龔稼軒道:「土圍子守不住,就上我們家去,龔家老宅子,水磨青磚壘的高牆,下面全是條石砌成,炮彈都炸不開,院子裡有水井,倉裡有糧食,棚裡有雞鴨,守十天半個月沒問題。」

    當然,話是這樣說,真退守龔家大院,那村裡的百姓就完了。

    弟兄們聽了精神大振。

    生死存亡之際,龔家村的壯丁也拿著土炮火銃上了圍子,生力軍的加入雖然幫不了太大忙,卻能提高士氣。

    龔家村,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兩匹快馬從村裡衝出,朝偽軍防守的區域衝去,皇協軍們大呼小叫,啪啪的放槍,沒一槍打准的,薛斌蹬裡藏身用馬掩護著自己,快速通過敵陣,絕塵而去,另一人就沒那麼幸運了,被遠處日本兵用輕機槍側射打死,連人帶馬倒下煙塵中。

    鬼子知道這是游擊軍在派人求援,竹下大佐立刻下令,重新發起進攻。

    不得不說,日軍步兵的素質相當優秀,意志堅韌,槍法精準,在竹下大佐不惜一切代價的嚴令下,在重機槍和擲彈筒的火力支援下他們漸漸逼近了土圍子,大隊炮也終於瞅準機會開火了,一炮將土圍子上的大門給炸開了。

    竹下大佐抽出指揮刀:「諸君,突擊一番!」

    土圍子上,彈雨橫飛,游擊軍將士們被壓得抬不起頭,很多沒經驗的壯丁被日軍打死,傷亡在漸漸增大,沮喪的情緒在蔓延。

    一百多殘兵加幾十個農村壯丁,缺糧少彈,據守村落,對抗五百虎狼之師,能打到這個程度已經不錯了。

    陳啟麟再次提議:「撤吧,我們死了不要緊,司令你不能落在日本人手裡。」

    陳子錕看了一眼夏小青,後者面無表情,繼續拉栓,射擊,每打一槍,就有一個日軍被爆頭。

    「把槍給我。」陳子錕從陳啟麟手裡拿過一支三八大蓋,站在夏小青身旁,夫妻並肩戰鬥,兩個人,兩把槍,竟然壓制了對面的幾十名日軍。

    陳啟麟一咬牙,從陣亡士兵手裡拿了一支槍,也加入了戰鬥。

    終於,子彈打光了,手榴彈也扔光了,陳子錕掏出了兩把大眼擼子,夏小青丟下槍,摸出兩把飛刀扣在手心,陳啟麟上了刺刀。

    殘存的將士們,也紛紛無言的上著刺刀。

    遠處,竹下大佐用望遠鏡觀察著斷壁殘垣的土圍子,判斷出敵人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只需一個衝鋒,就能拿下龔家村。

    忽然,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西南方出現敵情,竹下大佐調轉望遠鏡,正看見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為首一人弓腰站在馬鐙上,右手揮舞著駁殼槍,火紅的綢子在風中飄舞,他身後是一面杏黃色的三角牙旗,上面大大的一個「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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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8
第五十章 岳飛和關公

    蓋龍泉率領數十名騎兵從皇協軍防守陣地突入,馬刀上下翻飛,皇協軍丟盔卸甲屁滾尿流,竹下大佐從望遠鏡裡看見這一幕,氣得另一隻眼珠子都差點迸出來,急忙下令機關槍從側方射擊阻攔,但為時已晚。

    援軍的到來讓已經打算和小鬼子同歸於盡的游擊軍欣喜萬分,但是看到只有區區五十來人之後,又大為沮喪,這點人馬於事無補,只是給日本人的功勞簿上徒增一些數字罷了。

    蓋龍泉滾鞍下馬,風風火火來到陳子錕面前,先上下打量一番,確認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道:「司令,我來遲了。」

    陳子錕笑道:「來的正好,我一看你們就知道南泰的好馬都哪去了,原來全被你搜刮去了,搞得我只能弄一群騾子湊合。」

    蓋龍泉哈哈大笑:「哪裡哪裡,未雨綢繆養了些伊犁馬,本來想拉磨用的,沒想到還能派上這用場。」

    陳子錕道:「薛斌呢,怎麼不見人?」

    蓋龍泉剛要答話,陳壽湊過來道:「老蓋,威風不減當年啊。」

    蓋龍泉擂了他一拳:「陳壽,你還沒死啊。」

    這一拳觸動了陳壽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道:「你不來,我哪捨得死,咱們兄弟一起打鬼子,同生共死。」

    蓋龍泉收起笑容道:「鬼子來了好幾百,還有援兵陸續從外縣趕來,咱們得突圍,再不走就讓人包裡頭了。」

    陳壽苦笑道:「早該突圍的,可司令掛唸著老百姓,不捨得他們。」

    蓋龍泉正色道:「司令,慈不掌兵,你的心得放狠點,就算拼了咱們的命,也救不了這些老百姓,不如先突圍保全自己,找機會再為他們報仇。」

    陳子錕不是榆木腦袋,他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龔家村的鄉親們殺豬宰羊招待游擊軍,大難臨頭撇下人家就跑,這事兒實在幹不出來。

    「要不是德順大爺,我們已經完了,就算是為了報答他老人家,也得保住龔家村的鄉親們。」陳子錕低頭說道,從口袋裡摸出那桿玉石煙袋,填上煙葉吧嗒吧嗒抽起來。

    蓋龍泉急了:「司令,你這是婦人之仁,大夥全交代在這兒,有啥意思!」

    陳子錕道:「誰說全交代在這了,我自有主張,突圍,咱們掩護老百姓往山裡撤,就算拼光,也得保他們平安。」

    蓋龍泉拍拍大腦袋,來回走了幾步,道:「罷了,我捨命陪君子,豁出這二百斤和小鬼子拼了!」

    陳子錕猛然起身:「拿酒來!」

    趁著拿酒的工夫,陳子錕迅速進行部署,待會兒他率領騎兵發起逆襲,趁著鬼子們手忙腳亂,龔老爺帶領村民突圍,全體人員輕裝前進,不許帶罈罈罐罐,年老體弱走不動的,套騾車拉著走,總之一個人都不能拉下。

    鄉親們已經聚集在龔家大院裡了,聽龔老爺這麼一說,頓時炸窩,很多老年人表示決不離開村子,還有些婦女惦記著家裡的豬羊雞鴨,亂哄哄一團,說話都聽不清楚。

    龔梓君拔出手槍朝天三響,下面頓時安靜。

    「老少爺們們,鬼子就在村外,已經打紅眼了,進村雞犬不留,誰願意留下等死,請便!願意走的,現在就套車,啥也不許帶,命最要緊!」

    龔家大少爺聲嘶力竭的喊著,院子裡一片寂靜,繼而是壓抑著的哭聲,生離死別的時刻終於來臨,那些七老八十的長者們最為平靜,他們依然選擇留下,因為他們知道,帶著腿腳不便的老人會拖累隊伍。

    龔家大院裡的鄉親們面臨生死抉擇,陳子錕何嘗不是如此,他靜靜的坐在土圍子上抽著煙,夏小青難得溫柔一把,頭靠著他的肩膀,嘴裡叼著一根草,望著西面蔚藍的天空,道:「你說咱家小北,現在幹啥呢。」

    陳子錕道:「還能幹啥,隨他爹,打架泡妞兩不耽誤。」

    要在以往,夏小青就要跳起來打人了,今天卻沒動,淒然一笑:「想不到最後是咱倆死在一塊。」

    陳子錕久久看著夏小青,忽然在她頭上拽下一根白頭髮,道:「待會我們衝出去,你護著老百姓往山裡走,要是能活著見到家裡人,告訴他們,我是怎麼死的。」

    夏小青忽然熱淚盈眶,緊咬著嘴唇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去吧,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陳子錕撫摸著夏小青的秀髮,無比溫情。

    圍子外的日本鬼子似乎在醞釀新的進攻,偃旗息鼓沒有槍炮聲作祟,南泰鄉間顯得格外幽靜,空氣中隱約還能聞到青草的味道。

    陳啟麟拎著一罈子酒走過來,離得老遠乾咳一聲。

    陳子錕拍拍屁股站起來,走到弟兄們中間,看看大夥肅穆的面容,忽然笑道:「都苦著臉幹啥,打仗就得死人,有啥怕的,誰還能活一輩子不成?吃糧當兵,轟轟烈烈死在戰場上,比一身屎尿死老死在床上強的多。」

    弟兄們都放鬆下來,端起酒碗讓陳啟麟給他們倒上白酒。

    「弟兄們,來世再做兄弟!」陳子錕咣咣咣一飲而盡,酒水從嘴角溢出,一海碗乾了,順手摔了個稀巴爛。

    幾十個酒碗同時在地上化成碎片,陳子錕翻身上馬,解開手槍皮套的搭扣,讓大眼擼子處於隨時待發的狀態,大吼一聲:「槍來!」

    劉驍勇捧著一桿紅纓槍跑了過來,這桿槍是借村里民團的武器,一丈八的白蠟桿子,是整根白蠟樹做成,前頭是雪亮的槍尖,鮮紅的纓子如同一團火,陳子錕腳尖一挑,大槍在手。

    蓋龍泉也大叫一聲:「孩兒們,抬刀備馬!」

    四個兒郎扛著一桿青龍偃月刀吭哧吭哧過來,其實沒那麼重,馬上兵器講究靈活,要的就是個排場。

    敢死隊員們也都翻身上馬,各自準備兵器,馬刀、馬槍、手槍,彈上膛,刀出鞘,戰馬打著響鼻,刨著腳下的泥土,似乎已經感受到戰鬥的氣息。

    夏小青和陳啟麟帶領輕傷員和壯丁護送鄉親們撤離,沒有人流淚,哪怕明知道這些人殺出去之後將再不會回來,也只能默默祝他們一路走好。

    陳子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抬手下令:「開門!」

    寨門大開,吊橋砸在壕溝上,百餘名騎兵呼嘯而出。

    鬼子的機關槍立刻打響,但劉驍勇的迫擊炮也響了,兩枚炮彈像長了眼睛似的,落在重機槍陣地上,炸出一團血霧和零件來。

    寨牆上所有槍支一起開火,壓得鬼子和偽軍不敢抬頭,陳啟麟低吼一聲:「走!」

    機關槍開路,後面是騾車拉著的龔家村村民,拖兒帶女朝皇協軍陣地衝去,夏景琦去外村搜刮糧食去了,偽軍群蛇無首,被一陣機槍打得趴在地上,哪顧得上開槍阻擊,眼睜睜放他們走了。

    龔家村外一馬平川,毫無遮蔽物,不適合步兵進攻,倒很適合騎兵馳騁,趴在田野裡的散落步兵在高機動的騎兵面前只有挨宰的份兒。

    陳子錕一馬當先,右手持槍在狂奔中射擊,竟然彈無虛發,接連打死三個機槍手,打光子彈順手一丟,抄起大槍將手持刺刀迎面撲來的一名日軍戳翻,立刻鬆手放開槍桿,白蠟槍桿制直愣愣翹起來嗚嗚的晃悠,這時候再順勢抄起,動作流暢無比,這一招還是麾下哥薩克騎兵教他的,歐戰中俄國人依然裝備長矛,在衝鋒時震懾力遠超馬刀。

    突遭騎兵衝擊,竹下大隊陣腳略亂,但很快恢復鎮定,因為他們的援兵也到了,從龍陽縣調來的一個日本騎兵中隊及時趕到了戰場。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日軍騎兵迅速進入戰鬥,兩股騎兵鐵流碰撞到了一起。

    日本騎兵裝備的歐洲血統的高頭大馬,三二式馬刀,刀刃輕薄,刀鋒銳利,和中國騎兵的交鋒中佔盡優勢,但這回他們面對的敵手可不一般。

    蓋龍泉帶來的這批騎兵,基本上都是江北軍的老部下,解甲歸田多年,但一身功夫沒拉下,江北軍的騎兵師承哥薩克,連用的馬刀也是以恰希克居多,戰馬並非中原矮馬,而是從新疆、寧夏採購的好馬,不比日本軍馬差多少,論起來也算旗鼓相當。

    最要命的是沖在中國騎兵最前面的兩員戰將,用的居然是古式的長柄冷兵器,前面那個他們知道,是中國戰場常見的紅纓槍,不過是加長版本的馬上用槍,後面那和黑胖壯漢用的是類似日本古代兵器薙刀的長柄大刀,有那精通中華文化的認識,這刀有名堂,叫青龍偃月刀,是關雲長用的!

    兩股騎兵面對面殺來,交馬一合,陳子錕便將對面的日軍刺落馬下,一寸長一寸強,他用的其實不是一般紅纓槍,而是兵中之王,大槍,又稱馬槊,據說當年岳武穆岳爺爺用的就是這玩意。

    回頭一看,蓋龍泉正舞動偃月刀,將一名日軍騎兵連人帶馬斬為兩截,戰馬嗖的一下馳過,連血都沒濺上一滴。

    又一名日軍騎兵迎了上來,看他的軍銜是個大尉,面對兇猛敵人,他竟然毫無懼色,看來是個硬茬子。

    蓋龍泉馬快,搶先一步道:「我來!」揮刀橫劈過去,那大尉竟然一個馬上鐵板橋,偃月刀貼著鼻尖飛過,他騰地坐直了身子,手腕一翻,馬刀在蓋龍泉背劃了個大口子,卻不見血,只見破衣服下面襯著銀光閃閃的鎖子甲。

    大尉正在驚疑,陳子錕的馬槊已經到了面前,手上一使勁,槍桿亂顫,紅纓飛舞,槍尖如同萬樹梨花開,白茫茫一片,哪能分出虛實來,兩馬交錯,大槍帶著巨大的慣性將騎兵大尉直接挑飛了。

    但日軍佔據了強大的人數優勢,從龍陽趕來的不止一個騎兵中隊,還有一個配備炮小隊的滿編步兵中隊,加起來日軍的數量高達六百以上,這還是不包括皇協軍在內的數字。

    一個衝鋒將日軍打懵了,為鄉親們的撤退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但反應過來的日軍開始瘋狂的反撲,機關槍掃射著曠野中的騎兵,兄弟們一個個落馬,騎兵敢死隊轉瞬就犧牲了一半。

    「走!」陳子錕大喝一聲,猛夾馬腹朝斜刺裡衝去,蓋龍泉等人緊隨其後,日軍騎兵哪裡肯放過他們,在後面緊追不捨。

    忽然前面引擎轟鳴,一輛坦克半路里殺出擋住去路,陳子錕猛勒馬韁,戰馬前蹄騰空長嘶不已。

    「天亡我也!」陳子錕暗道,忽然看見坦克有些眼熟,並非日軍常用的鐵皮烏龜殼,而是自己從美國採購的克里斯蒂快速坦克,裝甲上的青天白日雖然模糊但依稀可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畫風質樸的火車頭。

    再看坦克上插著一面旗,上寫一行黑字:「江北鐵路工人抗日救國軍」。

    ~
regn13 發表於 2018-2-5 22:09
第五十一章 龔家村大捷

    坦克炮塔的艙蓋咣噹一聲掀開,一張煙燻的漆黑的面孔冒出來,呲牙一笑:「錕叔,上車!」

    來的正是北泰鐵路段的工人趙子銘和他的工友們。

    陳子錕翻身下馬,大槍丟給從人,縱身上了坦克,大呼一聲:「弟兄們,跟著坦克衝!」

    騎兵們紛紛撤到坦克後面,克里斯蒂快速坦克上裝備的四挺機槍一起開火,將尾隨而來的日軍騎兵連人帶馬掃倒一片,人喊馬嘶那叫一個熱鬧。

    日軍騎兵猝不及防,損失慘重,掉轉馬頭逃竄而去,蓋龍泉舉起偃月刀:「孩兒們,殺!」

    「殺」騎兵們高舉馬刀,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殺了回去,雖然已經戰至筋疲力盡,但是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大夥依然保持著旺盛的鬥志,連通人性的戰馬也感受到主人濃烈的殺意,抖擻精神奮蹄衝擊,五十餘名騎兵,卻爆發出千軍萬馬的氣勢來。

    聯隊指揮所,竹下大佐接到報告,敵人竟然出動了坦克!這個消息讓他極為震驚,聯隊中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一輛坦克就足以造成極大的損失,這神秘的坦克究竟從何而來無從探究,關鍵是怎麼擊毀它。

    擔當此重任的唯有大隊炮,可炮兵都被狙擊手打死了,只能臨時抓幾個學過操炮的傢伙上陣,一門九二式步兵炮推了上來,士兵手忙腳亂填上炮彈,直瞄遠處的坦克。

    陳子錕站在炮塔後面指揮,一眼看見步兵炮,急忙拍拍炮塔,指示威脅方向,炮塔迅速轉向,在對方的炮彈出膛之前,一顆37毫米坦克炮彈射了出去,將步兵炮的炮盾打了個大窟窿,炮兵死的死,傷的傷,躺倒了一地,替補人員立刻上來,將歪斜的大隊炮扶起,好在發射機構並未受損,依然可以使用,正要再度瞄準,坦克已經到了跟前。

    克里斯蒂快速坦克可不是浪得虛名,十二缸水冷汽油發動機,功率高達250馬力,日本陸軍裝備的九五式坦克,是六缸風冷柴油機,功率僅有88千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速度快的沒得說,轉眼就到了近前,連機槍都懶得用,直接用履帶壓過去,將大隊炮壓的支離破碎,炮兵也碾成了一攤血肉。

    日軍的重機槍不斷發射,機槍子彈打在坦克裝甲上,聲音清脆如同雨點打在鐵皮屋頂上,小日本的機槍連中原地帶農村土牆都打不塌,對付一英吋厚的裝甲鋼板更是如同撓癢癢,三十七毫米坦克炮緩緩轉動炮塔,一炮轟過去,重機槍陣地人仰馬翻。

    與此同時,蓋龍泉率領騎兵四處斬殺日軍步兵,田野上騎兵四處馳騁,來去如風,恰希克軍刀落處,血花四濺,身手分離,騎兵們砍得暢快無比,竹下大佐卻恨得牙根癢癢。

    忽然,兩個受傷的日本兵從田埂邊的水溝裡躍出,帶著掛滿全身的手榴彈一邊喊著半載,一邊義無反顧的衝向坦克,兩聲巨響之後,坦克終於趴窩了,履帶如同死蛇一般垂下來。

    竹下大佐用單眼從望遠鏡裡看到這悲壯的一幕,不禁熱血盈眶,他眼睛受傷,流出的不是熱淚,而是混著淚的血水。

    根據竹下的經驗,坦克沒了履帶就成了沒腿的老虎,固定的炮台,不值得擔憂了,他立刻派出一隊人馬攜帶手榴彈去把坦克徹底炸燬。

    坦克蠕動了一下,繼而噴出一股黑煙,繼續狂奔起來,在田野裡大開殺戒,機槍響處,英勇的皇軍前仆後繼,死傷纍纍。

    竹下大佐是陸軍士官學校出身,對陸戰兵器研究頗深,但他卻不知道,克里斯蒂快速坦克是可以取下履帶用負重輪行駛的,而且速度極快,都快趕得上快馬了。

    其實一輛坦克是無法扭轉戰局的,但卻給奮戰中的將士注入了無盡的信心,援兵正一波波的趕到,勝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傾斜。

    對日軍來說,這只是個開始,更大的危機還未來臨,他們四面包圍龔家村,兵力分散,全亂套了,半個中隊的步兵去追逐逃亡的老百姓,和陳啟麟率領的將士們展開了殊死搏鬥,子彈打光了,就用刺刀上,刺刀折斷了,就用拳頭打,用牙咬,有人拉響手榴彈和鬼子同歸於盡,有人身中數刀依然奮力將刺刀捅進鬼子的胸膛。

    夏小青渾身浴血,兩把盒子炮早就打空了,飛刀也放盡了,她搶了一把鬼子軍曹的九五式士官刀,刀光閃處,鬼子人頭落地,見她如此凶悍,鬼子分出八個人來用刺刀對付她。

    鬼子們從四面包圍了夏小青,步步緊逼,包圍圈越來越小,忽然領頭的軍曹一聲大吼,鬼子們挺著弓箭步,奮力刺殺過去,他們平時經常用活人來訓練刺刀,刀法凌厲,步伐穩健,配合默契,八個人組成的小隊,在白刃戰中往往能對付中國軍兩個班。

    可他們面對的夏小青,滄州燕子門的傳人,只見她身子一擰,旱地拔蔥踩著刺刀就起來了,倭刀揮過,軍曹腦袋就飛上了天空,再一躍,跳到鬼子們身後,噗噗兩刀,又是兩人被刺死。

    鬼子們大驚,這個女人太厲害了,有人推上子彈,朝她開了一槍。

    夏小青身子一顫,低頭看去,胸前一團血跡,中彈了。

    中彈了,竟然中彈了,難道我就要死了麼,夏小青捂著傷口慢慢蹲下來,血從手指縫裡滲出來,傷口火燙般的疼,但比起生小北的時候,還算可以忍受。

    鬼子們小心翼翼的靠近,夏小青揚起慘白的臉,將軍刀丟到一旁,攏了攏髮絲,一派從容赴死的大無畏表情。

    與此同時,陳啟麟也在奮戰之中,當年他在黃埔軍校的時候,拼刺得到全校第一,學的是蘇聯式的拼刺刀,大開大闔,威猛無比,一個人也同時對付了八個日本兵,長時間的鏖戰,人已經累到虛脫,刺刀被熱血燙彎了,刀刃也不再鋒利,但他依然屹立在道路中央,用血肉之軀掩護著鄉親們撤退。

    鬼子們再次發起進攻,陳啟麟磕開刺刀,捅到了一個日寇,同時一把刺刀也捅進了他的腹部,狠狠一拉,花花綠綠的腸子就淌了出來。

    陳子錕回刀將偷襲自己的人刺死,腹部劇疼,他用槍支撐著軀體,冷眼看著面前六個小日本,忽然大吼一聲,從肚子裡掏出一截腸子砸過去。

    日本兵魂飛魄散,這麼兇猛頑強的戰將,只有傳說中的武藏坊弁慶可以比擬,想不到在遙遠的支那能遇到這樣的對手,他們不自覺的後退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挺起刺刀,嗷嗷怪叫著沖上去。

    機槍響了,鬼子們前胸飆射出血箭,倒地而亡,陳啟麟聽到背後傳來衝鋒號的聲音,慢慢扭轉頭看去,漫山遍野都是人,正吶喊著衝來,不過影子越來越模糊,他的眼睛慢慢閉上。

    蹲在地上的夏小青突然一揚手,十幾枚飛針射出,鬼子們摀住眼睛哇哇怪叫,女俠抄刀上陣,奮力劈殺,血糊了一身,簡直就像血海裡爬出來的一般。

    抬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人,服裝各異,武器五花八門,南泰十八鄉的民團、自衛軍,土匪、雜牌武裝,全部出動了,浩浩蕩蕩足有幾千人!

    ……

    幾個參謀倉皇奔到竹下大佐面前,氣喘吁吁:「閣下,不好了,支那人大隊人馬殺到,足有一個滿編制的聯隊那麼多。」

    竹下大佐長嘆一聲:「功虧一簣啊。」

    日軍收縮兵力撤退了,他們敗而不潰,隊形不亂,後衛部隊打得很沉著,民兵們奈何不得他們,而那輛坦克也趴窩了,不能展開追擊。

    「坦克怎麼回事,快修啊!」陳子錕急不可耐的猛敲艙蓋,如此絕佳的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放過豈不可惜。

    趙子銘從坦克里爬出來,掀開引擎蓋,燙得他倒吸一口涼氣,裡面都開鍋了,拿著扳手搗鼓了一番,一攤手道:「錕叔,沒轍,這坦克是俺們用三輛坦克的殘骸拼湊起來的,能走這麼遠已經很給面子了。」

    坦克沒法上陣,蓋龍泉和薛斌帶著騎兵再度出發,襲擾撤退中的日軍,爭取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亡。

    日軍全面敗績,建制大亂,損失輜重無數,狂奔了半天終於擺脫了追兵,竹下大佐眼傷復發,大量流血,昏迷不醒,部隊愁雲慘淡,步履蹣跚,忽然前面殺出一隊人馬,他們叫苦不迭,心說這回完了。

    萬幸,來的不是抗日武裝,而是夏景琦的部下,他們同樣也很慘,去別的村子強徵糧食,卻被民團打了伏擊,好在夏景琦機敏,見勢不妙立刻跑路,部隊損失不大。

    「你們撤,我掩護!」夏景琦把胸脯拍的通紅,信誓旦旦的嘴臉讓皇軍們感激涕零,代理指揮聯隊的一位中佐拍著他的肩膀,流著淚說:「夏桑,拜託了!」

    「必須的!」夏景琦腳跟一併,一臉的絕然。

    ……

    這一仗對竹下聯隊來說算不上慘敗,但對於游擊軍來說絕對稱得上慘勝,積累了十幾年的江北軍精華盡失,連陳啟麟和夏小青也受了重傷,如果援兵來的稍微晚一點,恐怕全體都要交代在龔家村外。

    陳啟麟的腸子團起來塞回了肚子,纏上了一層層繃帶,沒傷到重要臟器,暫時死不了,但是如果不及時送大醫院救治,肯定會死於感染,夏小青的傷情就好多了,六五口徑子彈近距離射擊,造成一條貫通傷,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傷員們被抬上騾車,向鄰村轉移,殘陽如血,秋風蕭瑟,枯萎的青紗帳邊,陳壽孤獨的身影騎在馬上,淒涼的拉魂腔響起:「一馬離了西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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