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48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7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0章 劍拔弩張

見魯知秋與那個姓期的如此一唱一和,安小樓心裡就有數了,這鹽幫弟子去鬧場子,肯定是受了他們指使的。

「我說,老史!」魯知秋忽然向史雲龍說道,他開心的時候,就稱呼史雲龍做史幫主或者史老闆,不開心的時候便稱呼他做老史,這是整個鹽幫漕幫都知道的事了。

史雲龍一聽魯知秋這麼稱呼自己,眼皮子吧嗒了一下,拿眼白看他一眼,哼道:「魯知秋,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我不似你,手下兵多將廣,諸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勞,我史雲龍命苦的很,凡事都得親歷親為,咱們今天既然到了這裡,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把心裡的怨恨都說出來,說完了,各自回去抱女人吧。」

魯知秋也不知因為年少的關係,還是因為臉皮沒有史雲龍厚的原因,聽到這話,臉上略有些泛紅,倒是那個期先生接過話說道:「史幫主,別急啊,這可是你約我們出來的,今天不妨在這裡耗上一夜,把過往的種種都給解決掉。」他說解決掉三個字的時候,安小樓的心噠的一下抖個哆嗦,他一邊吃著五香花生米,一邊拿眼角餘光看著那個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期先生,心裡覺得這個傢伙不簡單。

史雲龍鼻子裡冷哼一聲,拿眼瞪了瞪期先生,又瞪了瞪安小樓,那意思你看人家的跟班,你再看看你自己,就知道吃。

安小樓可不吃史雲龍這一套,他想說話的時候自會說話,他不想說話的時候,便是孫猴子拿金箍棒來撬他的嘴也撬不開,安小樓輕輕哼著《世上只有媽媽好》,叭嗒往嘴裡丟了顆花生米,倒不是他心狠不想幫史雲龍,而是他那晚親眼看見了漕幫的一些人是如何坑鹽幫弟子的,此刻面對魯知秋,他覺得理虧。

窗外不知何處竟傳來聲聲蛙鳴,這也提醒安小樓,他來到這個世上,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小半年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安小樓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有時候午夜夢迴,他募得醒來時,也不知究竟哪一世是個夢了。

魯知秋和史雲龍以及期先生三個人不住的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口水四溢的說著,他們三個談著談著,就談到了那晚河邊所發生的事情上。

「嘿嘿!」只聽史雲龍輕輕冷笑一聲,「是麼?竟然有這種事?那真是抱歉的很,我老史好像不知內情啊,還請魯少爺你賜教。」史雲龍身上穿著員外袍,再加上他微胖發福的身軀,此刻忽然一個抱拳,甩出了草莽氣概。

「老史!」魯知秋啪的一聲將手拍在桌子上,「你漕幫是一夥子窮兄弟,莫不是我鹽幫的人都是百萬富翁不成?眼下鹽價如此之高,老百姓包括你漕幫很多弟兄,能吃到平價的鹽,難道不是靠我漕幫功勞嗎?便算是我們少交了你些許的運費,你也不要這樣來算計我,你可知昨夜你們與官兵瓜分的那些鹽,都是苦哈哈的漢子們一滴滴汗水曬出來的,今日你給我鹽幫一個說法便罷了,若是給不出……」魯知秋也冷笑一聲,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

「哼!你鹽幫苦哈哈,我漕幫呢?」史雲龍滿面怒容,「你可知這世上有三苦,那便是撐船打鐵賣豆腐,我漕幫在這三苦中就佔了一苦,一年四季在這河道裡混口飯吃,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要養活,辛辛苦苦賺那一點血汗錢,你可倒好,就想著法子鑽我們的空子,我倒想請教請教貴幫了,是不是只准你們放火,不准我們點燈?諾大的鹽幫,諾大的魯家,竟然連這麼一點點河道運費的錢都出不起?」

安小樓一邊泰然自若的吃著五香花生,一邊把兩旁的話都聽在了耳朵裡,同時他也看到門外,似乎是人影閃動了一下,安小樓覺得自己右眼皮抽筋似的跳了一下,他的心裡咯噔一下,這老話說的好,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今天魯知秋莫不是要做什麼傻事吧?

史雲龍和魯知秋兩個,互相對望著,眼睛都瞪得滾圓,似乎誰都有理,誰都委屈,雅間裡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從剛剛的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忽然變成死一般的寂靜,誰都不說話,只有嘎嘣嘎嘣的響聲,那是安小樓在吃五香花生。

「哎唷!」忽然安小樓面色一緊,捂著下身叫起來,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他這裡。

魯知秋更是瞪住他,沒好氣的問道:「什麼事?」

「抱歉抱歉,茶喝多了,要撒尿,你們繼續,我去方便一下。」安小樓站起來,轉身就往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望著那三個人,眨了眨眼叮囑道:「要乖,不許吵架,有話好好說,我去去就回。」

安小樓叮囑孩子一般的口吻把史雲龍等人弄的哭笑不得,不過魯知秋似乎挺不願意安小樓出去,一見他要開門,便開口道:「安公子,如果真的有需要,你不妨就在這裡解決吧,外頭風大雨大,當心啊……」

風大雨大?安小樓望了望窗外,確實,他們來的時候還是晴朗天氣,這會子怎麼就變得陰雲密佈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發現魯知秋似乎不願讓他走出這間屋子,這裡頭有蹊蹺,安小樓心裡暗暗想道。

「沒得關係!」安小樓打個哈欠說道,「坐的時間久了,也順便去院子裡活動活動,我看這松鶴樓的園子還不錯嘛,都快趕上拙政園了。」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就拉開了門。

門外一個人都沒有,既沒有鹽幫的那四個打手,也沒有漕幫的那兩個跟班,就好像這裡從來都沒有人來過一樣的寂靜,整個走廊一塵不染,紅木板地面乾乾淨淨,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紅彤彤的,如血一般的顏色,看的安小樓心悸。

安小樓回身把門緩緩拉上,順便沖魯知秋笑了笑。

那幾個打手都去哪裡了?安小樓有些擔憂起來,說是窮苦百姓,但是畢竟鹽幫和漕幫都是黑幫,黑幫要動起手來,是殺人不眨眼的。

安小樓在樓上樓下賺了一圈,發現平時熱鬧非凡的松鶴樓,今天格外的安靜,樓上樓下都沒有人,只有一樓大堂有幾個夥計百無聊賴的站在櫃檯旁聊天,看這情景今天似乎是被魯知秋包了場子。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8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1章 亂套


安小樓出來撒尿其實不過是個借口,他到現在為止都還不知道松鶴樓家的茅房門朝哪邊開呢。

松鶴樓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建築,白牆青瓦,飛簷翹角,即便是在這烏雲蓋頂了無月色的晚上,安小樓覺得看到這樣的輪廓也是舒心暢意的,他下了樓,來到大堂,在那些夥計們上上下下充滿挑剔目光的打量下,問清楚了茅廁的方位,便向後院走去。

松鶴樓的後院,說是院子,其實也是一座小小的園林了,院子被一個寬約數十米的清水池塘一分為二,池塘裡種滿了睡蓮,池水透過高牆下的水道通向外面,與蘇州大大小小的河流交匯在一起,水塘旁有小山,高下曲折,與水塘交相輝映,相互縈帶。池塘上架有一座石拱橋,寬有五六米,長有十幾米,宛如玉帶一般,橋的中孔拱度很大,從側面看來,好像一輪半圓的月亮一般,整座橋乃是由一整塊巨石雕築而成,兩側橋欄護板上,用高浮雕的手法,銘刻著象徵吉祥如意的松竹梅等圖案,在橋的一端,池塘的對面,蓋了一座八角荷亭,荷亭周圍全是花朵和樹木。

院子裡,除去池塘和花園之外,靠牆建了十多個房間,這大大小小的房間便是廚房和夥計們的居室了,安小樓按照松鶴樓夥計的指點,在角落裡找到了茅房。

「嘖嘖,他娘的真是奢侈,就連茅房都造的這麼好看!」安小樓望著同樣飛簷翹角的茅房,罵了一句,閃身進去,罵歸罵,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樣的環境裡如廁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茅房很大,坑位有八個,每個坑位都是與其他隔開的,前有竹門掩著,便池裡也是乾乾淨淨的,安小樓撒完尿,抖了抖身子,正要出去時,忽然聽到啪的一聲,聲音從嘴裡面的坑位裡傳來,動靜不太大,卻也不小,似乎是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原本極為安靜的茅房,一下變得詭異起來,安小樓的心一陣緊縮,他不由得往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在最後一個坑位前,安小樓站定,敲了敲門,裡面沒人答應。

「也許是有人在上大號。」安小樓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神經質,轉身走開,還沒走到茅房門口,就聽到吱扭一聲,那個坑位的竹門打開了,他本能的回頭一看,竟然吃驚的看到一條人的胳膊,無力的垂在門邊,把竹門給推開了,透過縫隙,安小樓看到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正是紅色的短衣,是漕幫的人,安小樓的心臟咚咚咚跳起來,他快走兩步,向茅坑裡看過去,果然是漕幫的弟子,而且正是跟著史雲龍一起來的那兩個弟子,是的,這坑裡有兩個人,頭上滿是血跡,眼睛圓睜著,以怪異的姿態倒斃在茅坑裡。

安小樓強忍住嘔吐的慾望,奪門而出,他站在院子裡抬頭望了望二樓,在這裡剛好可以看到聽風雅間,那裡似乎還很安靜,安小樓三步並作兩步走,快步上樓,那四個鹽幫弟子正守在門口,就彷彿他們從未離開過一樣,見安小樓上來,還很有禮貌的幫他推開了門,說了聲請。

安小樓鎮定了一下心神,走進雅間,雅間裡,史雲龍還在跟魯知秋扯皮,似乎對外面發生的事,仍舊毫不知情。

「一句話!」史雲龍擦了擦唇邊的口水,將手拍在桌子上,「以後想從我們河道運鹽沒問題,但是就必須守規矩,我也不多收你們的錢,該是怎樣就是怎樣,如此我漕幫便保你在江南你河道平平安安!」

「哼!」魯知秋冷笑了一聲,不做應答,見安小樓回來了,便拿眼看了看他,眼睛裡帶著些許嘲弄的笑意。

安小樓面色如常,走到門邊洗了個手,坐下,倒茶喝茶,繼續吃五香花生,表面上看去波瀾不驚,事實上他的心臟正急速的跳動著,魯知秋啊魯知秋,你可千萬不要犯傻,把這場談判變成鴻門宴!安小樓心裡暗暗的想著。

「魯知秋,我好話說盡,你卻油鹽不吃,如此,便休怪我漕幫不講義氣了。」史雲龍似乎是耗盡了最後一絲耐性,他騰地站起來,「安兄弟,我們走!」

「走?」魯知秋冷笑道,「還沒談完,老史你往哪裡走?既然來了,便不是你說想走就能走的!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漕幫是一幫子窮兄弟混飯吃,事實上你是什麼人,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魯知秋的眼皮神經性的抖了抖,他的話裡太有料了,安小樓的耳朵豎起來。

安小樓聽著史雲龍和魯知秋的話,心中忽然想起玉玲瓏那晚囑咐自己的:「千萬不要摻和漕幫和鹽幫的事,這兩個幫派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現在安小樓似乎明白玉玲瓏的良苦用心了,這裡頭水深著呢,他想。

「哼!小兔崽子,你爺爺我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你還沒從娘肚子裡出來呢,今日裡竟敢跟我這樣大呼小叫,你到底算哪棵蔥?」史雲龍怒了,拍著桌子指著魯知秋的鼻子罵道,「便算是你爹,也不敢這樣跟我說話,我心裡有數,難道你就沒數麼?」

魯知秋和史雲龍兩個,都已經瀕臨憤怒的邊緣,而旁觀安小樓與那個期先生,他們兩個似乎仍舊平靜的很,一個在悠哉的喝茶,一個在慢吞吞的朝嘴裡丟五香花生,似乎全不顧那邊已經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候,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一個蒼老的聲音高聲叫道:「為什麼不能吃,酒樓裡擺出來的魚不就是給人吃的嗎?」

這個聲音安小樓熟悉的很,一聽這沙啞獨特的嗓音便知是樊老八,咦,這老頭兒又來了?還要吃魚,安小樓記得那天他在這裡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太奢侈了,來瞧瞧就好了,這會又跑來吃魚?真是稀奇,不但稀奇,安小樓還覺得很巧,怎麼這麼巧,他今晚也來了?

安小樓沒吱聲,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卻拿眼睛觀察著其餘的三個人,魯知秋的臉上顯出一絲不耐煩,還有一點怒氣,這很正常,他包了場子,就是要跟史雲龍談判的,肯定不樂意有別人來打攪;那個期先生臉上依舊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正端了茶杯很是斯文的品茶,安小樓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來;史雲龍的老臉通紅,那是因為方才與魯知秋爭辯了一番導致的,其他的麼,倒沒什麼,只是安小樓忽然發現他的眼神有些怪異,說不清是什麼眼神,好像……對,是輕鬆,安小樓覺得史雲龍忽然像是如釋重負一般,但是他在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心情,仍舊漲紅了臉與魯知秋對峙著。

「怎麼回事?」魯知秋高聲叫道。

「幫主,樓下有個老頭兒闖進來硬要在這裡吃飯!」門外的打手推開一道縫,回答魯知秋。

「過去看看!」魯知秋皺起眉頭說道,「告訴掌櫃的,閒雜人等一律免進,否則別怪我魯知秋不客氣了。」

「遵命!」那鹽幫弟子應了一聲,便咚咚咚下樓去了。

樓下的吵鬧聲依舊在繼續著,安小樓站起來,踱步到門邊,這舊式的房子就有這點好處,窗就是牆,牆就是窗,在這聽風雅間裡,除了臨院子的那面牆是實體牆外,其他三面都是木製的窗稜,包括與隔壁雅間之間的牆壁也是如此,因此安小樓站在門邊,將那窗戶打開一道縫,透過縫隙可以依稀看到走廊,走廊下就是一樓的大堂,這松鶴樓的格局就是如此,整個建築是挑空的,一樓的大堂特別的空曠,二樓和三樓僅僅是繞著樓梯和走廊的一圈房間而已,整個格局就是個「回」字形,因此安小樓可以很輕易的就看到外面。

松鶴樓進門是一個大大的木雕屏風,屏風下一張供桌,桌子上一個瓦盆,盆裡是一條歡蹦亂跳的鯉魚,安小樓第一次進來時,也對這個東西十分感興趣,你說他是拿來賣的吧,可就那麼一條魚,你說不是吧,他把魚放在瓦盆裡擺出來又是什麼意思呢?後來有一次他跟唐爾正談起這個事時,才知道這裡是有說道的,這張供桌就是松鶴樓的神台,那瓦盆裡的鯉魚是祭品,又名元寶魚,乃是用來祭拜財神,求神保佑的,既然是祭品,當然就不能吃了。

可這樊老八今天竟然跳著腳要吃人家的元寶魚,而張全則身穿青衣頭戴小帽站在他旁邊給自己的主子撐腰。

「我說老人家,您講講理好不好,我們能賣的,還能不給您吃嗎?那是祭品,祭品懂不懂?給神仙吃的!」這說話的是個中年人,安小樓認得他,正是那天來上菜的那個,他的口齒十分的凌厲。

「不行,老夫今天便要吃這個魚,還非吃不可了,要銀子是吧,我有!」樊老八吆喝著,全不顧自己的嗓子是啞的,他因太大聲而不住的咳嗽著,那張全就緊張的替他撫背。

「老爺,慢著點啊,為一條魚,不值得!」連張全都這麼說了。

正看著的時候,那個打手下到一樓了,他支稜起眼睛,瞪著樊老八和張全,怒道,「什麼人在此喧嘩?不知道今天我們幫主在這裡會客嗎?我說掌櫃的,松鶴樓如今竟然如此墮落了,什麼雜七雜八的人都可以進來了?」

那掌櫃的是兩面不是人,一面挨鹽幫的罵,一面又要應付樊老八,他無奈的說道:「抱歉抱歉,我這就把他們趕走。」

「嗯,快些趕走,我們幫主可發話了,你今兒個要是讓他吃不安生,他以後就不讓你在這蘇州地界上混安生。」那鹽幫弟子狗仗人勢的說道,安小樓聽的心頭發笑,也不知魯知秋聽見這話沒有,他記得魯知秋並不是這樣囑咐人的。

「是是是,一定讓魯少爺吃的舒心!」那掌櫃的點頭哈腰的說道,轉臉又對夥計們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喝道,「還不快把這位老爺子請出去,沒聽到鹽幫大哥怎麼說話的啊?」

看到這裡,安小樓心裡只有一個感覺,今晚真亂啊!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8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2章 我要吃魚


那幾個夥計生怕再挨罵啊,他們於是吆喝著就往前湧去,這些傢伙平日裡就都是勢利眼,更有個夥計認出來樊老八了。

「這不是那晚那個老頭兒嘛,沒錢跟了別人進來,坐了雅間還不點菜,我說你沒錢上什麼松鶴樓啊,回家買隻雞讓你兒子燉了得了!」那個夥計很是看不起的說道。

「你說什麼?」張全踏前一步,攔在了那些夥計和樊老八之間,怒目圓睜,他對樊老八忠心耿耿,誰若欺負了樊老八,簡直竟是掘了他家的祖墳一樣。

那些夥計不過是平常人而已,最多就是在這花花世界迷失了心性,充滿銅臭又很勢利眼的市井小民,此刻見這個身材魁梧,面帶凶狠的年輕人發怒了,他們也禁不住退縮起來,一個個喏喏道:「怎麼……難道不是麼?」雖然嘴巴仍舊很硬,但是氣焰卻沒那麼囂張了。

安小樓把這一切看在眼睛裡,他內心卻是焦急的,樓下一團亂,樓上亂一團,茅房裡還有兩具死屍,今天出門他一定是沒看黃歷,怎麼這麼多麻煩事都撞到一起了?

那個本來已經轉身準備上樓覆命的鹽幫弟子聽到了下面的喧鬧,再次轉身下樓,這些鹽幫弟子都是接受過拳腳訓練的,平時大多過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打打殺殺的事情見的多也做的多,不會輕易被誰嚇到。

那鹽幫弟子走到張全身邊,上下打量他一眼,沒好氣的喝道:「你挺橫啊!」

「沒辦法,我長得比較橫。」他凶,張全比他更凶,迎著那個又黑又胖的鹽幫漢子,張全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不但不避讓,他反而還再踏前一步,兩個人四隻眼死死盯著對方。

完蛋了!安小樓心裡想,這件事越來越TMD亂套了,這樊老八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雖然與樊老八和張全只見過三次面,但是安小樓對他們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他能看得出來張全是個練家子,但是現在在這松鶴樓裡的這些傢伙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張全比較厲害好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這傢伙說話又比較沖,不招人待見,回頭一個不留神得罪了鹽幫,恐怕就要死翹翹了。

「喲嗬!」那個鹽幫弟子咂咂舌頭,「這是誰家的狗崽子沒看牢,跑出來亂叫喚了?」他的言語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安小樓覺得這個傢伙也許要倒霉了。

果然,只聽啪的一聲,緊接著是撲通一聲,那剛剛還趾高氣昂的鹽幫弟子已經在松鶴樓一樓大堂裡跌了個狗啃泥,他抬起頭來,滿嘴是血,眼神裡充滿了迷惑和不解,似乎還不清楚他是怎麼就摔倒在地上,並且跌落了兩顆門牙的。

「張全……我不是說了麼,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樊老八嘮嘮叨叨的說道,「每次都弄的血淋淋的!」

「哼,老爺,您都沒聽見他說我什麼……」張全氣哼哼的,眼睛仍舊瞪得滾圓,望著地上的那個鹽幫弟子,「他要再敢說一遍,我就打的他後悔從娘胎裡爬出來!」

「你這脾氣啊,跟著我遲早要吃大虧的。」樊老八歎口氣,主僕倆一唱一和,竟然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大堂裡松鶴樓的那些人就不說了,他們只不過是普通老百姓而已,可樓上的三個鹽幫弟子一見到自己兄弟吃了虧,哪能就這麼作罷,早已蹬蹬蹬的跑下來,將張全和樊老八團團圍住。

「唉!各位爺,您們別在這裡打了,我們做買賣不容易……」那個中年人哭喪著臉對張全和鹽幫弟子說道,「這一張張梨花木的桌子,可貴著呢……」

「怕啥,我們鹽幫有的是錢!再說了,平時我們還少照應你們了嗎?趕緊的走,有多遠躲多遠,仔細一會血濺當場了!」鹽幫弟子中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喝道。

「爺們,要不這麼的,你們上去歇著,我來處理這裡怎麼樣?」那中年人見哀求不成,又換了種口氣,總之他是想讓松鶴樓在這場風波裡損失降到最低。

安小樓在樓上仔細看著,心中感慨著這年頭做生意的不容易。

「樓下怎麼了?」魯知秋見安小樓看得有滋有味,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熱鬧著呢,不過沒準兒一會會更熱鬧。」安小樓頭也不回的說道,他扭了扭發酸的脖子,心裡知道樊老八是不會吃虧的,於是也就稍稍放心了些。

而此刻樓下,鹽幫子弟早已把那松鶴樓的掌櫃給推到了一邊,衝著張全和樊老八就走過去,這是要開打了。

「老爺,您往後躲躲,仔細一會血濺到您身上弄髒了衣裳!」面對三個壯漢,張全一點也不害怕,他伸開雙臂,把樊老八牢牢護在身後,臉上一副沉著冷靜的模樣。

「行了行了,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樊老八很不耐煩的嘀咕道,「那你快些解決問題,我想吃這條魚。」

安小樓哭笑不得的望著樊老八,心裡說這老頭,究竟是真的想吃魚呢還是假的想吃魚,為一條魚都打成這樣了,他還念念不忘那條魚呢。

「魯少爺,一句話,我們漕幫不會平白欺負人,卻更不會被人欺負,你要想走我們河道漕運,行,沒問題,但是必須按規矩交銀子,否則就不要怪我們漕幫不給你情面了,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今天就給我個說法,說完了咱們就各回各家。」史雲龍似乎十分焦急的想要解決問題,也不知道他急個什麼勁。

「交銀子,沒問題,你們得先把吃了鹽幫的那些好處一個子都不差的吐出來才行。」期先生接過話說道,「以往這麼多年,你們漕幫暗中操作了多少次,恐怕史幫主比誰都清楚吧。」

「我要吃魚……」樊老八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令在場所有人的眼皮都不由自主的抖動一下,只是各人各懷心思,都不說而已。

張全一腳一個,把兩個鹽幫弟子踹出去老遠,他們脊背在地板上滑行的時候,連帶著弄翻了許多桌椅,直把老闆娘心疼的一張乾瘦的臉上肌肉不住的抖動。

還剩下的那個壯漢見張全如此輕易的就解決了同伴,他不免有些怯場了,只是樓上魯知秋在鎮著,他便算是怯場,也不好逃的,於是硬著頭皮,一拳頭向張全打了過來,卻不料對方的拳頭更大更硬。

張全一把抓住了那個鹽幫弟子的拳頭,輕輕向外一擰,只聽卡嚓一聲脆響,那鹽幫弟子一聲慘叫,他的手腕已經被張全弄的脫臼了。

安小樓呼了口氣,心中已經知道有張全在,樊老八是不會吃虧的,於是也就放心了點,他轉身輕輕地關上窗戶,坐回了位子。

樓下的慘叫聲終於讓魯知秋有所覺察,他皺起眉來,望著安小樓問道:「安公子,樓下究竟是怎麼了?」

「打架。」安小樓說道。

「我當然知道是打架,我說的是誰在跟誰打……」魯知秋對安小樓的態度十分不滿意。

安小樓無力的趴在桌上說道:「你們鹽幫跟一個年輕人在打架,史老爺,你今天出門前沒看黃歷麼?」

史雲龍茫然的搖搖頭,他還不太能明白安小樓話裡的意思。

「好吧……」安小樓歎口氣,「樓下……」

安小樓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下面噼裡啪啦一通響動,外帶一陣哎唷哎唷的慘叫聲,安小樓於是知道張全結束了他的戰鬥了。

魯知秋終於坐不住了,幫主的架子也擺不下去了,他忽地站起來抬腳就往外走。

「魯知秋,你別走!」史雲龍似乎仍舊在雲裡霧裡的,從他的面部表情看,安小樓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但是從他的眼神看,安小樓分明看到了一絲嘲笑,他在嘲笑什麼?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9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3章 批評


魯知秋站起身來,準備出去看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的手下已經下去很久了,還沒有上來回報消息,他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而史雲龍則立刻就站起身來,企圖伸手去扯魯知秋的衣服,卻被那個看似文弱的期先生一抬手,給擋開了。

史雲龍一愣,望著那個期先生陰沉著臉說道:「這位什麼先生來著?好身手啊!」

「再下姓期,日期的期,史幫主記性好像有些……」期先生笑瞇瞇的說道,看他的模樣,任誰都想不到剛剛這個文弱書生竟然輕鬆的格擋開了史雲龍的胳膊,要知道史雲龍雖然稱不上是什麼高手,但是畢竟是草莽出身,年輕的時候以扛包為生的,那手腕上的力氣端的是了得。

「期先生,好功夫啊!」史雲龍冷冷道。

安小樓終於是不耐煩了,他猛的一拍桌子:「你們今天來到底是要做什麼的,鬥嘴嗎?吵架?還是要解決問題?」

在場的其他三人都被安小樓這猛不丁的一聲大喝給嚇了一跳,齊齊愣住了,乖乖,這蘇州城裡的兩大黑幫頭子,竟然被安小樓給震住了,當然這都是暫時的,很快魯知秋就回過神來了,他瞪圓了眼望著安小樓:「安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史雲龍也一臉怒容的望著安小樓,也不知道他是對魯知秋不滿呢,還是對安小樓不滿。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你,鹽幫,你,漕幫,從來到這裡開始,你們消停過嗎?」安小樓拿手指著魯知秋和史雲龍,就好像老師拿手指戳著不聽話的學生一般,「虧的你們說的好聽,口口聲聲窮兄弟們,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你們的子弟?讓他們去死,死的不能再死了是吧?魯少爺,我來問你,漕幫的兩個弟子哪兒去了?」

似乎經過安小樓這麼一說,史雲龍才猛的想起來自己的兩個手下,好像已經很久沒聽到他們的動靜了,他面色陰沉的看了看魯知秋:「魯知秋,你也太不地道了吧!」

「你來我往,公平的很。」魯知秋說道,「我鹽幫還不是有許多兄弟死在了你們手裡?」

安小樓沒有給他們繼續爭吵的機會,他一腳踹翻了一隻凳子,他不但踹翻了凳子,還想掀翻桌子,只是這張桌子似乎和地板是一體的,他才沒有得逞,安小樓望著魯知秋和史雲龍怒道:「你們就是這麼做幫主的,就是這麼把自己手下的性命不當回事的,好,魯知秋是富家子弟,你不懂窮人的悲苦,那史雲龍你總懂了吧?我不明白,你們本該是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人,為什麼辦個破事就要這麼陰險歹毒,你暗殺我,我暗算你,有意思麼?鬥來鬥去害的是誰?你們背後據說都有一隻巨大的黑手,是什麼黑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想告訴你們,要鬥你們自己斗去,別連累那些有家有口混飯吃的苦漢子們,人家活的不容易!」

魯知秋和史雲龍給安小樓這番長篇大論說的一愣愣的,等到明白過來他講的是什麼時,一個個臉上又紅一陣白一陣,立在那裡不出聲。

「我看見了,茅廁裡是兩個漕幫弟子,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兩個小伙子,就這麼沒了,你讓他們的家人怎麼過?」安小樓抹一把嘴,又把矛頭指向了史雲龍,「還有你,史胖子,你別當我給你家做西席就會站在你這一邊,那晚你們漕幫做的事也不地道,這叫釣魚執法懂嗎?更何況你們還不知執法部門,坑害了那些鹽幫的人不說,你們還從中漁利,你算什麼男人?是男人你們就光明正大的來一場比試,一戰定輸贏,成王敗寇,從此都給老子消停的!」

安小樓一口氣罵完了魯知秋和史雲龍,心裡感覺那叫一個無比舒暢啊,他一抹嘴,往嘴裡丟了顆五香花生,又吞了口茶,坐了下來,看著史雲龍和魯知秋,他想知道他的說教對這兩個冥頑不靈的傢伙會否有效果。

魯知秋和史雲龍都皺著眉,盯著桌面出神,誰都不說一句話,倒是那個期先生,他依舊氣定神閒,拿著把扇子嘎吱嘎吱的搖著,似乎數他最怕熱了,這讓安小樓心裡十分不爽,對這個故弄玄虛的傢伙,安小樓沒啥好感。

「說話啊,別裝啞巴,你們當我要你們在這裡談判是鬧著玩呢?兩條人命,又是兩條人命啊,還有魯知秋,我先把話放到這裡,工廠你別動,那不光是史雲龍一個人的,你看見那招牌沒?安氏,什麼叫安氏?那就是說廠子姓安的!」安小樓想起早晨那場虛驚就生氣,「那是老子辛辛苦苦建起來的,是老子養家餬口的*,誰敢碰,老子就跟誰拚命!我管你是鹽幫幫主還是漕幫幫主……」

安小樓在樓上訓斥魯知秋和史雲龍的同時,張全也在樓下教育那幾個鹽幫的弟子,當然了,安小樓用的是嘴巴,張全用的是拳腳,這會松鶴樓一樓大堂地板上,四個鹽幫弟子正鼻青臉腫的在地上滾來滾去哼哼唧唧,他們怎麼都想不通,四個人八隻手,怎麼就不是張全兩隻手的對手呢?

「我要吃魚!」樊老八還是沒有忘記那只元寶魚,「那條魚長得如此肥美,做出來的味道一定不錯!」

「聽見沒?我們老爺要吃魚!」張全瞪大了眼,望著躲在櫃檯裡瑟瑟發抖的幾個夥計和那個中年人說道。

「是是是!魚……就做,只是好漢爺,我求您別砸了,再砸我們就要虧死了,這屋裡任一件傢俱都值好多錢的……」中年人苦著一張臉哀求張全。

「鹽幫不是有錢嗎?找他們賠你!」張全哼了一聲,逼著一個夥計去抓了那條元寶魚,又逼著他把魚送進了廚房,親眼見他們把魚給殺了,這才放心的回到樊老八身邊。

「哎唷,我的元寶魚啊……」也不怪那中年人哼哼唧唧的,人家松鶴樓的那條魚是有說道的,據說就是專門擺在那裡祭拜財神用的。

「老爺您坐。」張全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撒目半天,找到了一張勉強還可以坐的椅子,準備讓樊老八坐下。

「不行,這裡坐的不舒服,老爺我要到樓上去!」樊老八背著手,弓著背,也不顧身後夥計們那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兀自往樓上走去。

「老爺,等等我!」張全見樊老八上去了,也忙追了過去,他似乎是寸步不離樊老八。

樊老八走到他上次坐的那雅間門口,側耳聽了聽,其實不用側耳他也聽得到,安小樓的嗓門不小,他此刻正把史雲龍和魯知秋訓的跟三孫子似的。

「嘿,張全,是那安公子啊。」樊老八扭頭對身後的張全嘿嘿一笑說道。

「哼,這人,真是十處打鑼九處都有他!」張全哼了一聲,推開了雅間的門,讓樊老八先進了去。

此刻安小樓已經把自己心裡淤積的所有不滿都沖魯知秋和史雲龍發洩出來了,那個史雲龍是老皮子老臉了,是紅是白也看不清楚,但是魯知秋似乎是有些委屈的模樣,一副小媳婦被惡婆婆欺負的樣子。

「安公子,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好像都是我們鹽幫的錯一樣……」魯知秋等安小樓都說完了,這才緩緩開口,而他雖然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冷高傲模樣,臉上卻仍留著紅暈,就好像是第一次被老師批評的好學生一樣。

「什麼意思?凡事都站在別人的角度上替他們想一想,做事三思而後行,就這意思,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我是針對你們倆!」安小樓沒好氣的說道。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9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4章 史雲龍的暗號


安小樓訓斥完了,便定定地坐著,忽然間他發現他怎麼那麼像教父呢,他看了看魯知秋,那廝臉上一臉的淡定和漠然,又看了看史雲龍,這傢伙臉上的肌肉抖動著,哦不,應該說是肥肉,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安小樓的話聽進去。

「抱歉。」史雲龍忽然咬牙切齒的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知是在跟誰說,聽的安小樓心裡咚咚咚直打鼓。

「壞了!」安小樓心裡暗暗叫道,史雲龍這老小子沒憋好屁。

聽到史雲龍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魯知秋和期先生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他們跟安小樓有著同樣的感受,頓時整個聽風雅間,乃至整個黃鶴樓都開始殺氣騰騰起來。

史雲龍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個茶杯,安小樓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背,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史老爺,想想家裡面。」

史雲龍看了安小樓一眼,那眼神讓安小樓過後很久都不能夠忘卻,史雲龍渾濁的目光裡,有些許悲慼,決絕,還有些悲壯,更多的是期待,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麼。他是練過功夫的人,因此很輕易的便甩脫了安小樓的手,輕聲說了句:「交給你了。」

史雲龍接下來的動作,安小樓覺得太熟悉了,只見他握住茶碗的手緩緩舉起,任誰看了都覺得他是要喝茶,可安小樓就是覺得史雲龍是要往地上摔,他果然就摔了,啪嚓一聲,那個好看的瓷杯被摔了個粉碎,瓷器落在木質的地板上,先發出沉悶的一聲響,然後就是清脆的粉身碎骨聲,瓷器碎片四處飛濺,安小樓的左小臂就不幸中招,被一個渣滓飛濺進去,頓時鮮血淋漓。

這是個暗號,安小樓少年時代看古惑仔電影,經常會看到這一幕——江湖談判,兩幫大佬湊到一起坐著喝茶,喝著喝著,就有人摔杯子摔碗摔煙灰缸,當然那煙灰缸必須得是玻璃的或者陶瓷的,否則摔也摔不破,然後就會有一幫子人揮舞著砍刀和棍棒衝殺上來,就像現在這樣。

對,確實是像現在這樣,安小樓和魯知秋以及期先生吃驚的聽到看到了那一幕,一群,足有上百人,當然都是漕幫弟子,他們手裡握著大刀,身上穿著精練的短衫,腳上穿著輕快的布鞋,不聲不響的從門口出現,從松鶴樓外的大大小小的巷子口出現,甚至從松鶴樓樓頂開始往下丟繩子,然後沿著繩子蕩進聽風雅間裡,小小的雅間,連窗戶帶門,被擠了個水洩不通。

「我靠!」安小樓暗罵一聲,「史雲龍這老小子啥時候留的這一手?明明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史雲龍迅速拉著安小樓閃開桌邊,站到了門口,然後立刻有兩個漕幫的弟子閃到他們前面,將他們倆護在身後。

魯知秋臉上先是驚愕,後是驚慌失措,不過他的驚慌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短到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看出他心中有驚慌來,然後便是一臉的鄙夷,倒是那個期先生,他淡定不住了,騰地站起來,用扇子指著史雲龍說道:「史幫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你這是什麼意思?」安小樓也看著史雲龍,他的目光裡充滿了疑問和探究,還有一絲絲的失望,他覺得是看不透這老小子了,一時聰明一時糊塗,一時陰險一時善良,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史雲龍?

史雲龍嘿嘿冷笑著,若不是他的身材稍高大一些,簡直就是《無間道》裡的那個曾志偉,他冷笑著,看了看期先生,說道:「一山不容二虎。」



「是啊,一山不容二虎!」期先生聽了史雲龍的話,先是咬牙切齒半天,然後恨恨的說道,「沒想到看起來如此其貌不揚的史雲龍,竟也有這份心思,是你背後的主子指示的吧?」

「哼!」史雲龍冷笑一聲,「彼此彼此。」

安小樓感到身邊一陣寒意襲來,他不禁看了史雲龍一眼,發現這傢伙眼睛裡的殺機已經快要洋溢出來了,他今天是要除掉魯知秋啊!

對魯知秋,安小樓沒有好感,可也絕對沒有什麼惡感,這個高傲的傢伙除了長得細皮嫩肉娘兮兮了點,性子高傲了點,投胎時運氣好了點,別的都還行,因此他覺得有點看不下去了,伸手搭住了史雲龍的肩膀,輕聲說道:「史老爺,你這究竟是要做什麼?簡直太不給面子了吧,你讓我情何以堪啊,約見書是我寫的,沒錯,鹽幫早晨是過分了點,可你也用不著這麼大動干戈啊,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聊聊,把話說開了就好了嘛……」

「安老弟,抱歉,這件事與你無關,你現在可以下去了。」史雲龍從牙縫裡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我今天若是有什麼不測,聰兒和玉婷就都交給你了。」

安小樓怔了怔,感情這老小子是抱了一種玉石俱焚的心思啊,今天要出大事了,這個時候安小樓忽然懷念起唐爾正來,官府,沒錯,得想辦法通知官府。

松鶴樓下的大門裡,仍舊在陸續不斷的湧入漕幫弟子,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身穿紅色短衫,在右臂的臂彎處,還用紅帶子綁了,看樣子今天是要對鹽幫志在必得了。

「呵呵!」魯知秋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他先是輕輕的笑,後來就是笑的前仰後合,用手指著史雲龍不停的笑,笑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好容易等他笑完了,他一腳抬起,搭在椅子上,望著史雲龍說道,「老史,你有種!」

魯知秋也是會功夫的人,他是獨生子,雖然出身世家,但是由於外祖父那一邊是綠林草莽,因此父母便請了師傅專門教他習武,可以說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而且他的武藝還不差,只見他挽起袖子,露出藕白的手臂,安小樓看著那手臂,咂咂舌頭,這手臂也太白了點吧,他的皮膚竟然比女人還要好些,連史玉婷都沒這麼好的皮膚。

「既然如此,那就來吧!」魯知秋說道,「遲早要有這麼一天的,咱們趕早不趕晚!」

史雲龍的密封眼眨了眨,他緩緩抬起手,喝道:「給我上!」

這句話就好像是遙控炸彈的按鈕一般,話音未落,他身後的,還有魯知秋身後的所有漕幫弟子都吶喊著,揮舞著刀槍棍棒向魯知秋和期先生砍殺過去。

聽風雅間只不過是一間包房而已,裡面雖然寬敞,卻也容納不下這麼多人,一下子幾十號人堆了進來,後面還在源源不斷的湧入著,安小樓頓時有了窒息的感覺,他被人流擠出了包房,想想不對,他於是又拚命的向前巴拉,不管怎樣,他今晚是不想看見有人死的。

「都給我住手!」安小樓大喝著,可是他的聲音怎麼敵得過上百人的吶喊聲,安小樓只聽到裡面傳來各種聲音,有木頭打在木頭上的聲音,有金屬磕碰的聲音,有拳頭擊中肉體的悶響聲,還有各種慘叫聲,咚咚的巨響,那是有人被打翻在地發出的聲音。

再次被不斷湧入的人擠出房間後,安小樓啐口唾沫,挽起袖子,將長衫下擺掖進了腰帶裡,恨恨的說道:「他娘的,老子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在安小樓看來,無論是史雲龍亦或是魯知秋,他們雖然都不怎麼可愛,但是也都不是該死的人,他不願意見到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遭遇不測。安小樓後退幾步,找了一個很好的助跑點,將雙腳錯開,腳尖點地,卯足了勁大喝一聲,向屋子裡衝去。

這一次他成功了。

安小樓先是擠進了人群,然後就是在一片飛拳飛腿中擠到房子中間,他看到身邊各種猙獰的面目,所有的人臉上都有殺氣,他還看到那個期先生,他應該是個高手,因為此刻他正站在幾個漕幫弟子的肩頭,不停的出招攻擊和防禦,只是可供他施展身手的空間過於狹小,因此不多時他便又重新落到地上,淹沒在了人海中,這個時候安小樓才知道以前在小說上看到的那些高手動不動就以一敵百什麼的都是在放屁,因為此刻他眼見一個高手被一群庸手給從半空中扯落到地上,然後用最原始最無賴的拳打腳踢法給揍了個鼻青臉腫。

魯知秋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的功夫應該不差,至少不比那個期先生差,不過他的遭遇也不會比期先生好到哪裡去,此刻他正拚命的往窗口退去,可惜後面一樣是人山人海,還有史雲龍在門口堵著不斷的下命令:「殺死魯知秋,今天我要他的命!誰殺了他,重重有賞!」

史雲龍素來對手下人不壞,因為這些漕幫的弟子也都樂於為他賣命,聽到史雲龍的命令,一個個的都削尖了腦袋往魯知秋跟前湊,唯恐自己落後,只是魯知秋的拳腳功夫太厲害,他們往往是剛湊到魯知秋身前,便被一腳踹飛出去,然後後來的人便繼續上前,繼續被踹。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9
本帖最後由 337743 於 2012-1-5 00:32 編輯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5章 魯知秋的心事  (此樓2章)

魯知秋漸漸的有些吃力了,儘管吃力,他還是把所有的動作都舞動的很瀟灑,一踢腿,腳邊的凳子便飛到了一個漕幫弟子的腦袋上,一反手,另一個漕幫弟子的手腕便卡嚓一聲脫臼了,只是他能這樣流暢的施展拳腳的空間越來越狹小了,有了利益的催動,再加上忠誠的作用,幾乎所有的漕幫弟子都是奮不顧身前赴後繼的向他撲過去。

魯知秋忽然感覺他的腰被人抱住,這讓他非常的生氣,於是大喝一聲一掌就要往下拍去,抱住他腰的人悶哼一聲,卻沒有鬆開手,只是死死的抱住他,身子往下一墜,一幫人便從地板上的小坑洞裡掉了下去,原來這二樓的地板竟然不知什麼時候被他們打架打出個洞洞來。魯知秋掉下去後才發現抱住自己的竟然是安小樓。

此刻安小樓被摔的齜牙咧嘴,他顧不得別的,只伸手拉了魯知秋爬起來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不住的回頭看,那些漕幫的弟子也摔的夠嗆,一個個的哭爹喊娘爬不起來了,不過剩下的沒掉下去的則已經紛紛從窗戶或者樓梯上追了過來,因此安小樓和魯知秋還未算安全。

「你……」魯知秋被安小樓拽著往前跑,他看著安小樓,愣住了,「你救我?」

「別廢話了,娘娘們們的,快走!」安小樓拉著魯知秋沿著河邊飛奔著,跑的他雙腿麻木氣喘吁吁,幸虧這是晚上,河邊街道上沒什麼行人,不過就算如此,仍舊有附近的居民聽到了這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後面的追逐聲而好奇打開門來看的。

魯知秋不再說話了,只是跟著安小樓跑,後來他覺得不對勁,因為他自己本身是會功夫的,這會怎麼忘了用輕功了,於是他腳步加快,從被安小樓拖拽著跑,到拖拽著安小樓跑,一路飛奔,將那些追逐他們的漕幫弟子遠遠的丟在了身後。

兩個人就這樣沒命的跑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更記不得是往哪個方向跑,終於到了一個隱蔽的小巷子裡,停下了腳步。

安小樓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扶著牆站不穩了,此刻他手腳發軟,頭昏腦脹,MD,這純粹是馬拉松的距離百米的速度啊,坑爹啊!他心裡暗暗的想道。

「嗤!」魯知秋在巷子周邊查看了一下,這裡是一個貧民住的地方,院牆低矮房屋破敗,就連鋪路的石板都碎掉了不少,就著月光可以看到四處都長著野草青苔,「我還以為你多厲害,才跑這麼一小下就累成這樣。」

「我……我……」安小樓想生氣都沒力氣了,「我靠,你當我是你啊,我又沒練過輕功!」

稍稍恢復了一下氣息,安小樓一屁股靠牆坐下了:「真他娘的操蛋!」

「嗯?」魯知秋顯然聽不懂安小樓說的話,「什麼意思?」

「我說你們,一個個的都操蛋!」安小樓罵道,「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整天打打殺殺,搞得人仰馬翻!」

「呵呵!」魯知秋笑了笑,「你為什麼要救我?你可是史雲龍家的人啊!」

「錯!」安小樓白了他一眼,「第一我不是史雲龍家裡的人,我只不過是教他兒子讀書的靈魂工程師而已,第二我也不是有意要救你!不知哪個龜孫子把我絆倒了,地上那麼多斷木頭,我怕給戳死,只好找個東西拉一把,結果不小心拉到了你。」

魯知秋聽到安小樓這番解釋,頗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有心向安小樓道謝,現在看這情景,道謝的心思也沒有了,他歎了口氣,站在巷子口向來路望去,後邊空空蕩蕩的,一個鬼影都沒有。

「我說,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啊?」安小樓終於緩過來了,他瞪著魯知秋說道,「你知道你的手下殺人了嗎?我真搞不懂,人命在你們眼裡究竟是什麼?草芥?泥鰍?螞蟻?蟑螂?可以隨便捏鼓的?」

「呃!」魯知秋被安小樓這番話給問倒了,他沉思了半天,說道,「有些時候手底下人做事,不會完全按照我的命令來,所謂將在外……」後面的話他不說了,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了。

「哼!借口!」安小樓冷冷的哼了一聲,「跟史雲龍來的那兩個孩子有什麼錯啊,沒準人家老婆還等著他們回家睡覺呢,沒準他們爹媽還沒抱上孫子呢,就這麼被你們給殺死了!」

「安公子!你太悲天憫人了,要知道在這個世上……」魯知秋似乎被罵的有些不舒服了,他開始奮起爭辯,「鹽幫和漕幫歷來如此,已經持續好多年了,從我外祖父那時起,就開始跟史雲龍他們對立了。」

「我就是搞不懂了,好,你鹽幫是販鹽的,不管是官鹽還是私鹽,總之是混口飯吃,你販你的鹽好了,跟漕幫對什麼對?史雲龍也是,好好的在河裡撐船收費就好了,跑到岸上去做什麼?」安小樓恨恨道,「要不是你倆鬧騰,這會我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大覺呢!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魯知秋似乎很聽不管安小樓的腔調,他的臉騰地紅了,爭辯道:「我們以前走水路,有自己的船,但是每一次都會被漕幫的人給截下來,若是我們用他們的船,交錢也就罷了,可我們一向都用自己的船,就這樣還要交錢,不公平!」

「確實不公平!不過你也別覺得自己是啥好鳥,你們對我就公平啦?之前不是還吵吵著要燒我的廠子殺我的工人嗎?」安小樓哼了一聲,「是爺們的就公平競爭,我說,你們到底有啥不得已的苦衷?」

魯知秋聽了安小樓的這番話,似乎是有所感觸了,他緩緩的坐下來,坐在巷子口的那張石檯子上,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似乎從我外祖父起,他們就在為什麼人效命,我是魯楊兩家的唯一繼承人,接管鹽幫也是迫不得已,既然接管了,就要繼續為人家效命!」

安小樓望著魯知秋,這傢伙身上此時已經沒了那樣讓人討厭的傲氣什麼的,倒是多了幾分柔弱,他是在對自己說心裡話嗎?

「鹽幫不是江湖幫派麼?」安小樓不解的問道,「江湖兒女不是應該快意恩仇麼?」

魯知秋望著安小樓,苦笑著搖搖頭:「什麼江啊湖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兒女也是小老百姓啊。」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6章 魯知秋的秘密


就在安小樓和魯知秋正在說話間,忽然他聽到不遠處有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聲,聲音很輕,剛剛經歷一番奔逃的安小樓立刻就警覺起來,他騰地站起來,一把按住了魯知秋,帶著他一起縮回了巷子裡,全不顧對方仍在面紅耳赤的掙扎著。

梆梆梆!

「防火防盜,平安無事嘍!」一個沙啞蒼老卻很嘹亮的聲音伴隨著梆子聲傳了過來。

「我日,原來是打更的。」安小樓長長的吁了口氣,最近他實在是給這幫子傢伙弄的神經兮兮了,安小樓剛鬆口氣,就覺得自己的腿上似乎有些異樣,他低頭一看,原來剛才情急之下,他是把魯知秋給按到了他的大腿上,因此在那之前魯知秋是大模大樣的站在巷子口的,此刻卻以一種怪異的姿勢伏在安小樓的腿上,而安小樓則是跌坐在那個石檯子上的。

「咦……我說魯少爺,你看起來不怎麼肥啊,怎麼胸脯還軟乎乎的跟個妞一樣?」安小樓有些吃驚,他腿上傳來的那種感覺讓他感到很意外,因為這個魯知秋明明就是很瘦弱的一個人。

「你!」魯知秋的臉上憋的通紅,瞪住安小樓,伸手就是一個巴掌,啪的一聲,安小樓臉上就多了座五指山。

「我靠!」安小樓蹦起來,他還沒給人這麼扇過耳光呢,他爸媽沒有,他的女人們更不捨得,這下給魯知秋這個臭屁轟轟的小子扇了一巴掌,讓他心裡窩火的很,指著魯知秋就開始罵,「老子拼了命救你出來,你卻這樣回報我?」

「誰讓你那麼做的?」魯知秋從安小樓的懷裡掙脫出來,跳開老遠,冷冷道,「我又沒讓你來救我!」

「我哪麼做?救你還錯了?」安小樓恨恨道。

「我又不是說你救我錯了,我是說……」魯知秋開始支吾起來。

「說什麼?說不出來了吧?我算是倒了血霉了,哼!」安小樓伸手拂去額頭上的汗水,「魯知秋我警告你啊,你們鹽漕兩幫怎麼鬥沒關係,隨你打個死去活來,你們拼的越厲害,旁觀者越開心,但有一條,別動我的工廠,別動我的人!」

「……」魯知秋盯著安小樓看了半天,神情也漸漸的平淡下來,「哼,只要你跟史雲龍還勾搭在一起,就別想逃脫,那工廠雖然不是姓史的,但也不光是姓安的。」

「喲嗬,小子,跟我叫板!」安小樓立起眉毛,「你信不信我就在這裡把你給掐死啊?掐死了也算不到我頭上來,明兒個衙門的人來了,都會說是漕幫殺的!」

「你敢!」魯知秋也開始橫起來,他踏前一步,盯著安小樓,「你敢!」

安小樓是個急脾氣,又是個吃不得這一套的人,今天一天發生的事讓他頭都大了,剛才又沒命的逃跑,這會經魯知秋這麼一鬧,他的火騰地就躥上頭了,霍地站起來,盯著魯知秋說:「你看我敢不敢!」說完就伸出手去掐住了魯知秋的脖子。

那個魯知秋也是個習武的人,要論功夫,半吊子安小樓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可也不知道是因為安小樓此時氣勢過剩呢,還是心裡火氣太大,爆發出的力量竟然是無比的驚人,他掐住了魯知秋的脖子,嘴裡還惡狠狠的說道:「不許動我的人,不許動我的工廠!」

「咳咳!」魯知秋伸手掰著安小樓的手腕,被掐的直翻白眼,不住的拿腳撲騰著,在底下踹安小樓。那魯知秋本來就比安小樓要矮小許多,瘦弱許多,這會更顯得弱小了,這兩個人這麼打架,就好像兩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在瞎胡鬧一般。

彭!

「我靠!」安小樓的襠部被魯知秋胡亂踢騰的腳給一腳踹中了,他疼的頓時鬆開了魯知秋的脖子,其實原本他也沒用力,那雙手虛著呢,他只是想給魯知秋一個教訓,告訴他安小樓可不是好惹的,可誰承想那魯知秋竟然來真格的,不但如此,還用了這麼惡劣的招數。

見安小樓捂著襠部蹲下來,月色下的面龐極度的扭曲著,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魯知秋還有些不知所謂,他剛才一陣亂踢,也不是有意要踢中安小樓的什麼部位的,魯知秋後退兩步,拿手摸著自己的脖頸,使勁喘著氣,恨恨說道:「裝,你就裝!我又沒怎麼你!」

「TMD,你還沒怎麼我!」安小樓疼的是齜牙咧嘴,「老子的後代子孫根都差點被你給廢了,我說姓魯的,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這種下流招數你也使得出來?」

「我幹嘛啦?」魯知秋歪著脖子強硬的說道,「誰知道你是怎麼了?」

「我怎麼了?」安小樓望著打傷了人還在理直氣壯的魯知秋就火大,「老子就來告訴你我怎麼了!」他強忍住疼痛,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爆發力從地上彈跳起來,出其不意的躥到魯知秋的跟前,將手往他褲襠裡一伸,嘴裡還狠狠的說道:「老子就要以牙還牙以眼……」

安小樓的話驟然的停了下來。

安小樓停止說話是有原因的。

安小樓和魯知秋兩個人僵立當場,誰都沒說出半個字來。

為啥?

因為安小樓的手裡,魯知秋的褲襠裡,空蕩蕩的,沒有卵子,也沒有JJ,安小樓一把抓了個空!

這下安小樓額頭虛汗了,他的腦子轟的一下,蒙了,這他娘的是怎麼一回事?

魯知秋和安小樓兩個人以這種怪異的姿勢站著,一個雙手仍舊在摸著自己的脖頸,一個弓著腰,抬起頭,愕然的看著對方,而手仍舊在人家的褲襠裡。

「啊!」魯知秋最先回過味來,他啊的一聲驚叫,這聲驚叫更是讓安小樓吃驚不已,平日裡他就覺得魯知秋的嗓音有些娘,像是故意裝的很粗獷的模樣,現在魯知秋的這一聲,簡直就是個女孩子受了性騷擾以後的尖叫聲。

啪!啪!啪!

魯知秋左右開弓,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就飛速的在安小樓臉上連扇了三四個耳光,口裡還罵道:「滾!登徒子!」

「我靠!」安小樓在吃了幾巴掌之後回過味來了,他迅速的撤退,退到巷子口,摸著火辣辣的臉頰看著魯知秋,「你小子,到底是男還是女?莫非……你是個太監?」

魯知秋扇了安小樓幾個耳光以後,徹底的洩氣了,他癱軟的坐在地上,竟然哭了起來。

「喂喂!」安小樓等了半天也等不來魯知秋的回答,只好一聲聲的催促,「這事兒不怪我啊!誰知道你竟然是個太監,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堂堂鹽幫幫主竟然是個太監,不過你也真是的,心裡怎麼想的啊?」

安小樓覺得還挺同情這傢伙的,沒準這也是一個男兒身女兒心的人,在安小樓的那個世界裡,這樣的人還是有的,至少他大學裡就有個同學娘娘腔,險些跑去做了變性手術,等了一會,見魯知秋沒反應,安小樓大著膽子又靠近他,蹲在地上,拿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兄弟,你很有勇氣,可你也太對不住你爹媽了,不是說你十二個姐姐,家裡就你一個獨苗麼?你這樣把自己給廢了,以後你們家不就絕後了?」安小樓歎息著,這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沒想到魯知秋表面上看著那麼風光,原來心理也是……

「你才是太監!」魯知秋抬起頭,他的臉上眼淚鼻涕交錯縱橫。

「呃……我不是哦……你應該清楚的,剛剛老子的*差點就給你廢了,不過我說,做男人有啥不好的,你幹嘛要……」安小樓咂著舌頭,搖頭歎息,替魯家歎息。

「你放屁!」魯知秋此刻已經完全失了自己原先的那種傲然模樣,他怒目盯著安小樓罵道,「你才是太監,我本來就是女的!」

「你?」這個時候安小樓吃驚的張大嘴巴,「不可能啊!」也不怪他這樣吃驚,雖然他一早就覺得這個魯知秋怪模怪樣的,但是整個蘇州城的人都知道魯知秋是魯家的獨苗苗,就算騙天騙地他也騙不過自己的爹娘啊,這年頭女扮男裝出來晃蕩的人有,七兒就是一個,可人家也只是扮一時而已,這個魯知秋……安小樓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太詭異了……」

「你才詭異!」魯知秋說出自己是女的以後,彷彿是洩了氣一般,跌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哭的很凶,不過在安小樓看來,發洩的成分要遠甚於傷心。

「呃,那個啥,說說吧。」

魯知秋一抬頭,看見安小樓正遞過來一個手帕,她沒好氣的接過手帕,惡狠狠的擤了擤鼻涕。

「到底是咋回事啊,你究竟是男還是女?」安小樓蹲在魯知秋跟前,忽然感覺眼前這個傢伙挺可憐的。

「我本就是女兒身……」魯知秋哭累了,幽幽道,「家族男丁不夠旺,從曾祖那代起就單傳了,到我父親,父母共生育了十二個姐姐,我是父親三十五歲上生的,爹娘感情很好,可是祖母卻說如果再不能添個男丁,便給幫父親納妾,爹娘是都不願意這麼做的,當時我出生後,我娘和爹失望了,又怕祖母當真給爹納妾,兩個人便合計一番,決定對外宣稱我是男孩,祖母開心了,便也不再提納妾的事了……」

安小樓聽魯知秋訴說著她的身世,一邊感慨著,這是個男權社會,一個家庭裡若是沒有男丁,那確實挺讓人頭痛的,尤其是像魯家這樣的名門望族。

「那這麼多年來,你就是這樣活的嗎?」安小樓輕聲問道,此刻雖然他臉上還是火辣辣的,但是也不得不先安慰眼前這個可憐的人了。

魯知秋點點頭:「我不能穿自己喜歡的衣服,不能擦胭脂抹粉,我也不能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偶爾偷偷做了,給下人們看了去,背地裡還要對我說三道四……」

看著魯知秋那一身男裝打扮,安小樓覺得很同情她,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成日裡裹在男人的裝束下,確實很淒慘。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30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7章 尷尬境地


安小樓靜靜的望著魯知秋,眼前這個女孩子,正把一輩子的委屈向他宣洩著。

「爹去世以後,這個世上便只有娘知道這件事了,她每每看著我,都會淚流滿面,她覺得自己對不住我。」魯知秋也停止了哭泣,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淡漠,一早安小樓就覺得這個男人俊俏的離譜,現在知道他是女人後,過往的種種疑惑才算恍然大悟,原來魯知秋本來就是一個極為美貌的女孩子。

「隨著年紀的增長,祖母開始為我操心婚事……」

安小樓點著頭,沒錯的,在這大夏王朝裡,男子十五六歲娶妻生子不算稀罕事,像他和魯知秋這樣都二十多歲還單身的人,要麼就是因為家貧娶不起老婆,要麼就是自身有問題的。

「可我是女兒身啊,怎麼可以去娶妻生子呢?」魯知秋淡淡的訴說著,她覺得活了這麼大歲數,生平第一次可以向一個外姓旁人如此毫無保留的訴說自己的心事,這讓她感覺身上萬分的輕鬆,「我娘當然也知道,因此她就開始從中阻攔挑剔,先是說我年歲還小,要再歷練歷練,後來便開始挑女方人品長相家世,我自己也在挑著迴避著,找著所有能找的借口……」

「可你最終還是無法逃避啊,呃,能問一下麼,你今年芳齡幾許?」安小樓問道。

「過了六月便十八歲了,十八歲是一個女兒家最好的辰光,我卻……」魯知秋的聲音再度低沉下來,她開始沉默了。

安小樓聽了魯知秋的話,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他只是一個旁觀者,都能感到壓力非同尋常,而整日裡生活在這種世界中的魯知秋,她平日又該怎樣面對每一天的到來?

「你有想過去跟你的祖母解釋嗎?」安小樓說道,「這種事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輩子,你不是男人,所以你不會長鬍子,等再過十年八載的,人家都會在背後戳你脊樑骨的,還有,你也把自己的大好年華給浪費了,若你去承認自己是女兒身,那麼再招個上門女婿,還能為你們魯家開枝散葉,可若你不去挑明這件事,等你過了生育年齡,就真的讓你們家絕後了……」

安小樓說的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尤其是對魯家這樣的大家族來說。

魯知秋怎能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呢?她是一個極為聰明又有能力的女子,自她接手生意以來,魯家的生意便蒸蒸日上,若不是後來安小樓橫插一槓,史雲龍就被她給搞垮了。

「若我去挑明時,只怕祖母要把娘和我都趕出家門的,而且……」魯知秋幽幽的歎口氣,「而且我們這一門雖然人丁不夠興旺,但是別的門裡卻很興旺,他們一雙雙眼睛都盯著我的位子,盯著我們的家產垂涎三尺呢。」

安小樓歎口氣,豪門世家的事,他以前在電視劇裡也看過不少,越是這樣的大家族,煩心的事就越多。

「唉,你這種情況還真是讓人頭痛……哎唷,我腿都麻了,你也站起來活動活動。」安小樓半坐半蹲的姿勢讓他感到極為難受,於是站起來跳躍兩下,活動著筋骨。

魯知秋沒有站起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否污髒,嘴裡只是說道:「我以後該怎麼辦呢?」

以後該怎麼辦,這是魯知秋無數個不能成眠的夜晚躺在床上瞪著床頂的帳子想的最多的事,是啊,她以後該怎麼辦呢?

「你不是說你外祖父家也挺那啥的嗎?」安小樓說道,「幹嘛不去找他們幫忙呢?」

魯知秋苦笑著搖搖頭:「其實原本我爹娘成親時,外祖父和祖母都不同意的,因為兩家的家境差的太遠,外祖父是綠林出身,一介武夫,而我們魯家世代都是書香門第,我爹更是如此,他的詩詞在蘇州堪稱一絕,那年和我娘兩個在金雞湖畔偶然相遇後,他們便被彼此深深吸引,衝破重重障礙在一起後,卻又不能生個兒子,如果我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只怕祖母和外祖父都不肯饒了我娘的……」

「唉!」安小樓搖搖頭,「不是我說你,你現在也不小了,該好好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一下了,對了,你不是說有十二個姐姐嗎?幹嘛不去找她們幫忙?」

「姐姐們都嫁作人婦,成了別人家的人,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過,而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種事,誰都幫不了我……」魯知秋倚著牆,雙手抱膝,將下巴搭在膝蓋上,怔怔的望著地面,月光照耀下,殘破的青石板路顯得很怪異。

安小樓與魯知秋兩個就這樣靜靜的處了一會,他現在心裡的感覺很複雜,之前覺得魯知秋是一個不可一世的高傲傢伙,還是個娘娘腔,現在卻覺得,這個女孩子真的很不簡單,鹽幫以及魯家的生意,任哪一樣都不是一個人可以隨便就勝任的,而她不但繼承了家業,還將之發揚光大了,光憑這一點,魯知秋就是個好樣的,現在看她又這樣替她娘著想,安小樓便覺得這丫頭是一個重情重義,又聰明絕頂的人了,只可惜她眼前的處境,真的不是一般般的糟糕,連一向被人稱作點子多的安小樓都有些束手無策了。

「好了,你還是先回家去吧,天塌下來,人也得吃飯睡覺不是?」安小樓抬頭看看月色,天色已經很晚了,他現在也懶的去管史雲龍和漕幫究竟折騰完了沒有,麻煩事總是一出接一出,讓人應接不暇。

「你能幫我保密嗎?」魯知秋站起來,望著安小樓說道。

「當然,這可是個驚天大秘密,事關重大,我不會亂說的,不過……」安小樓嘿嘿笑著,他企圖調節一下魯知秋和他自己的抑鬱心情,活躍一下氣氛,「你得給我點好處啊,請我吃個好吃的什麼的,我最愛吃甜甜糯糯的東西了,你家一定有好的廚子,讓他們給我做些糕點吧。」

魯知秋無奈的笑了笑:「就這麼簡單?好吧。」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32
卷二 一葉知秋第158章 各有所思


又一個清晨,樹上的鳥兒唧唧喳喳的鳴叫著,枝葉上的露水在晨光下顯得格外晶瑩剔透。

學生們還是一如既往的來到學校,他們的父母還是一如既往的來送孩子上學,安小樓也還是一如既往的站在門口迎來送往,不過此刻他身邊又多了一個楊在理。

楊在理對這份工作似乎十分的滿意,他每天都穿著打了補丁洗的發白的長袍精神抖擻的來上課,雖然他對八股科考頗有微詞,可是在教孩子們讀書的時候,他依舊喜歡把頭拗過去,拗過去,直到拗不過去。

在那晚送走了魯知秋以後,安小樓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同樣,他也再沒見過史雲龍,事發後他曾經到松鶴樓去看過,那裡一如既往的熱鬧,桌子凳子都換了新的,夥計和掌櫃的依舊滿臉微笑,似乎那晚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一般。

安小樓還曾經探過唐爾正的口風,可他從唐爾正那裡得到的信息卻是——官府對松鶴樓裡發生的事並不知情,唐爾正甚至都不知道松鶴樓打架了。

「什麼?」唐爾正瞪大了眼睛望著安小樓,「松鶴樓?鹽幫和漕幫?」

「怎麼?沒人報官?」安小樓皺起眉頭來,「這可奇了。」

「唉!」唐爾正歎口氣,望著眼皮子下玩的歡快無比的孩子們,說道,「也難怪你覺得奇怪,這鹽幫和漕幫,素來都是綠林草莽,他們不會按照我們官府的規矩辦事,對於他們來說,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和道義,便是我想管,恐怕也管不了。」

安小樓望著唐爾正愁眉苦臉的模樣,大為不解:「難道這普天之莫非還有王法管不到的地方?」

唐爾正一反常態的左右張望一下,說道:「賢弟,我只能這樣告訴你,關乎鹽漕兩幫的事,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

「嗯?」這句話若是從玉玲瓏一個人的嘴裡說出來,安小樓尚不覺得意外,可若是連唐爾正都這麼說,他就很是意外了,「唐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呃,本來我是不能說給你聽的,但是你既然跟史雲龍有著莫大的關係,我便說給你也無妨。」唐爾正見學生都來得差不多了,便把安小樓拉到了僻靜處,神秘兮兮的說道,「這兩幫人,都是有背景的,便是文大人,都不能輕易拿他們怎麼著。」

「背景?難不成還是皇親國戚幫他們撐腰不成?」安小樓冷冷哼道,他是最煩聽到這樣的事的。

「唉,這次算給你說對了,漕幫是誰撐腰我就不清楚了,但是魯知秋身後站著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燕王,燕王爺啊!」唐爾正歎息道,「當今皇上就只有兩個兒子尚在世間,一個是岐王,一個是燕王,這兩個王爺膝下子嗣都不多,皇位爭奪的簡直可以說是激烈,鹽幫是大夏第一幫派,鹽運生意遍佈大江南北,實力雄厚,早在許多年前,燕王便已暗中與鹽幫有所來往。」

安小樓聽著唐爾正的口氣,像是這件事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一般,應該是朝中上下人等都已心知肚明卻不變明說的事了。

「你想,有燕王撐腰,鹽幫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唐爾正口風一轉,變為歎息,「便是他們平日裡殺人放火,我這小小的通判,也是望洋興歎,手臂不夠長,不夠長啊……」

安小樓皺起眉,與燕王有關?儘管他已經極力的在淡化著這個莫名其妙的燕王,可是終究還是無法迴避,難怪玉玲瓏一直叫他不要摻和鹽幫和漕幫的事,鹽幫與燕王勾搭著,是不是意味著漕幫就是岐王的部下呢?安小樓一邊想,一邊就頭大了。

「唉,沒事的賢弟,你雖然在史家做事,還與史雲龍有生意上的往來,但是只要不參與漕幫的事,就不會有問題的。」唐爾正見安小樓這樣失魂落魄,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安小樓沖唐爾正笑了笑,心裡卻隱隱感到不安。

「對了唐兄,依你所見……」安小樓四下望了望,他知道下面他要問出的問題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你覺得現在世道太平嗎?」安小樓最怕的就是錢賺夠了,仗也打起來了,太平商人最怕亂世了。

唐爾正愣了一下,他大概沒想到平時從不與他談論政事的安小樓會問及此事,他吸了吸鼻子,低聲反問安小樓:「你覺得呢?」

「我覺得好亂啊,一個小小的蘇州都這麼亂……」安小樓搖搖頭,「皇帝年紀大了吧?接下來就輪到兩個王爺爭奪帝位了,這世道恐怕要亂起來了。」

「賢弟,你我交情匪淺,所以我才與你如此推心置腹,最近文大人好像滿腹心事的樣子,而且府裡來了個客人,據說是文大人的至交好友,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我倒是見過他兩次,看起來是一個隨性的性情中人,可自從他出現以後,文大人便很少會露出笑顏來,而且最近蘇州周邊調兵遣將尤其頻繁,似乎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唐爾正說道,「但願不是戰亂,要知道漠北還有韃子在覬覦我們大夏呢。」

漠北,韃子,調兵遣將……安小樓品著唐爾正的這番話,忽然覺得這個大夏王朝,竟然似乎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就在安小樓正在蘇州實驗小學(或稱漕幫子弟實驗小學)校園裡的一棵桂花樹下胡思亂想時,在府衙內,文中信正陪了一個老人聊著,此時此刻文中信的心中,竟然也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只是在這個老人跟前,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中信,你覺得安小樓怎麼樣?」那個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緩緩的問道。

文中信便是以六十幾歲,二品大員的身份,在這個老人跟前竟然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少有的謙卑。

「人是很聰明的,也頗有些才華,只是太過不羈,不願意受約束,而且畢竟還年輕,對這世道瞭解的不夠深。」文中信說道,「不過假以時日,定可有一番大的作為,因為此刻蘇州數百的百姓之生活,正因了他的發明,而有了很大的改善。」

「我來到這裡已經有些日子了,暗中觀察下來,此子固然有些小聰明,但是卻又有些地方不乏自作聰明……」老人的言語中,似乎有些不滿。

「年輕人麼,是這樣的,他的那個學堂便是最好的佐證,雖然明面上是史雲龍家裡的私塾,實際上收的,卻都是些窮人家的孩子,教的……」文中信眉頭皺起來,「教的也都是一些我們所不瞭解的東西,有時候我也不免有些擔憂,不過這一路觀察下來,發現竟然還算不錯。」

「我年紀大了。」老人站起身來,「還能活多久呢?」他望著院子裡的假山假水,歎口氣。

「您還會活很久的,連我這把老骨頭都好好的活著呢。」文中信的面色沉了下來,似乎是不願意面對將來的那件不可避免的事。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15:01
第159章 茶樓的下午

「呵呵,你從來都是如此,從年輕時到現在,一點都沒有改變過。」老人淡淡的笑了笑,說道,「現在我想起一團亂麻的家事,還有北疆的敵況,心中就有一股淤積之痛難以排遣,我那兩個不孝子,他們老子還活的好好的,便開始暗中興風作浪,可悲可歎,我縱橫一世,到老來竟無有一個像樣的孫兒……」

文中信默默的望著老人略顯寂寥的背影,心中一陣歎息,可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於他,而且文中信也知道,老人到他這裡來做客,並不是為了尋求安慰的。

「那麼,八哥您想如何呢?」文中信凝眉問道。

「十九年前,我曾偶遇一奇女子,兩廂情深,珠胎暗結,曾育有一女,算來我的那個女兒也有十七八歲了吧,只可惜最有迫於那些老頑固們的壓力,我不得不放她們母女離去,為此她一定對我懷恨在心,中信,若我死去,家中後繼無人,我便打算讓此女繼承……」

老人的話尚未說完,文中信便已感覺自己快要站立不住,讓一個女兒嫁繼承……況且又是一個私生女,這件事若真的做成了,恐怕動盪在所難免,他望著老人,喃喃說道:「八哥,此事萬萬不可啊,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呢?」

老人轉過人,他的背微微有些駝著,面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衫,腰間甚至別著一隻煙袋鍋兒,腳上的那雙黑布鞋面上,還沾有外面的新鮮泥土,縱使這樣一番打扮,依舊無法掩飾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某種讓人不由自主心甘情願折服於他的氣勢。

他望著文中信,笑道:「你這個傢伙,怎麼事到臨頭卻又如此保守起來,虧的我們做了一世的朋友,我來蘇州,便是要尋你的支援呢。」

文中信搖搖頭:「正是因為你我做了一世的朋友,我才會如此堅定的反對……」他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不算是反對,只是不贊成,我怕你一石激起千層浪,到時候只怕風雨欲來,我們擋都擋不住啊!」

「正因如此,我已經不知道度過了多少無眠之夜了。」老人歎息道,「我要你幫我找到她們母女,這是她早年的畫像。」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兜裡掏出一卷泛黃的畫卷,這張畫卷他十多年來已經不知道翻看過多少次了。

文中信望著那畫中女子,眼睛有些濕潤了:「八哥,你這是何苦呢?」

「呵呵,趁早吧,我為了這天下大事,放棄了多少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現在趁著韃子的可汗剛剛暴斃,我才能騰出手來去尋她們,若是遲了,我只怕連她們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老人說道。

最近幾天,安小樓忽然又特別的思念起七兒來。

這個午後,天氣不錯,太陽不溫不火的掛在空中,既不會很熱,又不會很涼,安小樓穿著得體又舒適的長衫,坐在一家茶館裡喝茶,這裡有他愛吃的一些小點心,沒事的時候他便喜歡在這裡坐一坐,他選了一個二樓臨窗的好位置,透過敞開的窗戶,他可以看到外面的市井生活,在安小樓眼裡,那既是真實的生活,又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外頭,那些討生活的販夫走卒們正戴著草帽懶洋洋的坐在各自的攤位後面,他們大多都是城郊來的鄉下種田人,各自懷裡揣著渾家做的菜餅子或者蘿蔔絲餅當作午飯,他們面前的攤子上,擺放著自己菜地裡種出來的新鮮蔬果,一個個都指望著拿這些蔬果換些散碎銀子,再拿了幾角銀子去兌換些胭脂水粉,以及風車糖葫蘆什麼的,回去好換了渾家以及兒女們的歡顏。

「這才是生活啊。」安小樓出神的望著那些人,心底裡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一個人?」就在他扭頭望著窗外時,安小樓耳邊響起了魯知秋那獨特的嗓音,那是一種少女拚命努力假裝粗嗓門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還有些許低沉。

「呵呵,你來啦?這麼巧?」安小樓慵懶的癱坐在椅子上,「別客氣了,我也不跟你多禮,坐吧。」

「不怕被漕幫的人看見麼?」魯知秋笑著坐到了安小樓對面,「難得見你如此有雅興來喝茶。」

「這句話該我送給你才對吧。」安小樓屁股坐的麻木了,於是換個方向再癱坐著,「大幫主今天只一個人出來?」

魯知秋沒有說話,眼睛卻向樓梯口瞟了瞟,安小樓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四個彪形大漢正坐在樓梯口的一張桌子上,眼睛時不時的往他們這桌看一下。

「呵,我說呢,你怎麼離得開他們。」安小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把目光扭向了窗外,與那些彪形大漢比起來,還是下面的老百姓可愛一些,耐看一些。

「我今日找你,是有事要……」魯知秋等了一會,紅著臉小聲說道,「先要多謝安兄你幫我保守秘密,還有就是,那個史先生……」

「史密斯先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姓史密斯,就跟你姓魯我姓安一樣,別國的姓氏與我們不同的。」安小樓頭也沒回,魯知秋一開口他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縱使這兩天漕幫與鹽幫紛爭不斷,他還沒忘記要打理生意。

「好吧,那史密斯先生,他似乎是等不及了,安公子你什麼時候再幫我從中溝通一下?」魯知秋自從那晚之後,在安小樓面前也沒有以前那般高傲模樣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倒也顯得她可愛起來。

「這個是小意思,其實那天在松鶴樓也都聊的差不多了,不過魯幫主,我幫你搭線可以,但是我有要求。」安小樓把目光移到魯知秋的臉上,他試圖從她的臉上尋出一絲自己需要的信息來,沒錯,他在魯知秋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安,這對安小樓極為有利。

「什麼要求?」魯知秋有些錯愕,她望著安小樓,「錢麼?我會好好的答謝你的……」

「不是錢,其實這都不算對你的要求,人家史密斯來到大夏就是為了尋找合作夥伴,也就是供貨商,我完全可以拋開你,自己與他談判,不過鑒於你在我之前遇到他,我安小樓為人也不是那樣不爽氣的,咱明人不說暗話,搞一場競標吧,因為我也要與史密斯合作。」安小樓拿收托著下巴,很是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魯知秋眉頭皺起,她顯得有一絲不愉悅,似乎覺得安小樓很是過分,趁火打劫,但無奈的是,如今她與安小樓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她甚至都不能在對方跟前提起脾氣來。

「這是公平的,市場淘汰,誰的貨好,誰物美價廉,誰就佔有市場。」安小樓淡淡的說道,「你也可以。」

「唉……」魯知秋歎口氣,不說話。

「後悔了?」安小樓輕輕笑道。

「後悔什麼?」魯知秋揚起眉,她在狡辯著,可是她的眼睛卻出賣了她自己,那眼睛裡明顯的有一絲悔意。

「你懂得,那晚,巷子裡。」安小樓促狹的一笑,「我要是你,我也後悔,後悔把事情一股腦的說給對頭聽,我說丫頭……」

「你……」魯知秋一急,手便拍在了桌子上,她壓低聲音道,「你要小點聲!」

「好吧,我說魯知秋幫主,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傻了,有些事情,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告訴別人的,當時當刻也許你感覺說出來痛快些,等時過境遷了,也許後悔都來不及。」安小樓說道,「言歸正傳,我們來談談關於史密斯的事吧。」

魯知秋點點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她是在為安小樓的忠告點頭呢,還是在為談論史密斯的事點頭。

「史密斯飄洋過海,是來做生意的,他要從大夏販一些彼國沒有的稀罕玩意兒回去高價賣掉,注意,是高價,價格要比在大夏高的多。」安小樓說著,便想起前世的某些物價來,無比的心痛。

「這個可以理解,生意人都是如此。」魯知秋點點頭,她自幼便隨著父親走南闖北到處處理家族的生意,生意經自然是熟得不得了,不需安小樓來教她。

「關鍵是,如果僅僅如此的話,我們就等於是在替他打工,知道麼?」安小樓沉聲道,他可不願意在這一輩子再替洋鬼子打工,他打定主意要洋鬼子做自己的買辦,說到他便要做到,安小樓盯著臉上陰晴不定的魯知秋,如果要開始做,那麼就從眼前這個魯幫主開始吧,有些事不是他安小樓一己之力便可以完成的。

魯知秋聽了安小樓的話,沒有吱聲,她心裡在想著該如何回應他。

「一兩銀子的貨,他販賣回國,刨去路費和本錢,淨賺利潤可達上百倍,這是怎樣的一種生意?」安小樓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幾十上百倍的利潤,正堆成一堆銀山,在他的腦海中向他招手。

魯知秋吃驚的望著安小樓,顯然她在懷疑對方話語的真實度,上百倍?可能麼?便是鹽幫販賣私鹽,利潤也未及如此之高。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15:02
第160章 漣漪


「嘿,這麼深情的看著我做什麼?」安小樓望著魯知秋吃驚的模樣,忽然生出一種調戲調戲她的念頭,這丫頭活了這麼久,大概還沒被人調戲過吧。

「你……」魯知秋有些慍怒,她低聲的說了一句什麼,不過安小樓卻只聽得請一個你字,其實就算不聽,安小樓也知道魯知秋說的是什麼,大概其就是句罵人的話,無恥啊下流啊登徒子啊什麼的。

「好了,不開玩笑了。」安小樓又換個姿勢,這老圈椅做起來很舒服,靠背結實可靠,可靠的東西是最難的的。

「你有什麼打算呢?說來聽聽吧。」魯知秋也平復了一下情緒,她現在跟安小樓的短暫相處中,總會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

「買辦,我不知道你們這裡有沒有這個詞彙。」安小樓笑瞇瞇的看著魯知秋。

魯知秋茫然的搖搖頭,與安小樓接觸的越久,她就越覺得自己竟然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到底是安小樓懂得太多呢,還是她自己懂得太少呢?

「在我的家鄉,我出生之前的一兩百年前,曾出現過這樣一種商人,他們專門幫助史密斯這樣飄洋過海來做生意的人進行貿易,他們通曉外國的語言,又懂得鑽營之道,既能與官府的人打交道,又能與生意場上的人相來往,有些人甚至還有自己的店舖,他們在那個時期發了橫財。」安小樓嚥了口唾沫,將目光從魯知秋身上挪開,又望著窗外,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熱鬧異常,吳儂軟語響徹耳邊,這讓安小樓有一種身處夢境的感受。

「這與普通的商人沒有什麼區別嘛,只不過是與一些外族人通商合作而已。」魯知秋凝眉思索了一下,說道。

安小樓笑了,這傢伙看起來高傲古板,其實卻是一個頭腦極其靈活的人,難怪魯家以及鹽幫在她手裡短短幾年在史雲龍這樣的巨大威脅下還能如此風光了。

「沒錯啊,你說的很對很對。」安小樓喝了口茶,「不過後來的買辦們就變了味了。」

「怎樣?」魯知秋的眉心皺起。

「後來政府,也就是朝廷參與了進來,他們派專職的官員與洋人也就是史密斯之流進行採買交涉,而這西官員老爺們,你知道的,一百兩銀子的東西,他們可以花上千兩來買入,為的就是那些回扣。」安小樓戲謔的說道,「這種吃裡扒外的事,很快就讓洋人以及這些官員買辦們嘗到了甜頭,後來我們家鄉與外國戰火起來了,洋人們就高價把自己國家的東西通過買辦賣進我家鄉,這樣白花花的銀子就流水似的流到了他們手裡。」

「真是敗家仔!」魯知秋聽到這裡,簡直有些怒不可遏了,一張粉白的臉蛋因生氣而變得通紅,「這樣的人活著做什麼?裡通外國,簡直就是蛀蟲。」

「沒錯,蛀蟲,吸血鬼!」安小樓點點頭,「我要說的是,我們何不把史密斯變成我們的買辦呢?這件事,不是以你,以我,或者史雲龍,或者大夏的任何一個人一己之力能夠做到的。」安小樓說完,便定定地望著魯知秋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魯知秋沉默了半晌,她依舊不能夠把安小樓的意思完全理解到位,她在苦苦的思索著,解讀著安小樓話裡的意思,現在對於眼前這個看似不羈又有些脫俗的男人,她的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這種感覺是她這一輩子活到現在所從未有過的。

「小二,給我來一壺碧螺春。」魯知秋揚手招呼道。

「哎,好嘞!」店小二樂呵呵的應承著,不多時一壺熱騰騰的碧螺春便上了桌,魯知秋往杯子裡倒著茶水,她的眉心依舊是緊緊擰在一起的。

「我說你這個傢伙怎麼這麼磨嘰啊。」安小樓等了半天都不見魯知秋說話,急脾氣的他便有些耐不住了,不過安小樓也只會在自己相熟識或者說熟識到一定地步的人面前才會這樣暴露自己的本性,在陌生人或者普通人面前,他的那層防禦外衣是很厚實的。

「抱歉,對於安公子你說的這個東西,我實在有些捉摸不透,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把生意做到別的國家去?這……靠譜麼?」魯知秋猶疑著說道,「我們在江南,乃至整個大夏,都已經布好了一張生意網,要到別的國家去……」

「很難,而且面臨著水土不服,語言不通,以及市場不明的困境。」安小樓替她說出了她的心裡話,「所以我們需要利用如史密斯這樣的人。」

「哦……」魯知秋恍然大悟一般的點點頭,「原來安兄你是這個意思……」

「明白了?」安小樓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明白就好,解釋半天,累死我了。」

「可我們如何能夠確定史密斯會忠誠於我們呢?魯知秋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她和安小樓放在了一個陣營裡。

「商人是什麼?無利不起早,史密斯之所以會這樣不辭辛苦飄洋過海,還不是因為我泱泱大夏所產的東西是他們國家所沒有的,也是他們國家所需要的麼?」安小樓,「史密斯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魯知秋愣住了,不過聰明如她,很快便想明白了安小樓話裡的話,「我明白了,在沿海地帶,有許多史密斯這樣的人。」

安小樓點點頭,微笑道:「孺子可教。」

「可是……」魯知秋那俊俏的臉蛋上,雙眉始終就沒有舒展開來過,也不知道只是現在一時呢,還是她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如果一直如此,安小樓真擔心她活不長,要麼嘔心瀝血為魯家和鹽幫累到過勞死,要麼遲早會的抑鬱症,說起來,安小樓倒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禁止對外貿易是吧?」安小樓歎口氣,「所以啊,你要發揮鹽幫的優勢,你們不是擅長走私麼?」他狡黠地沖魯知秋眨了眨眼。

魯知秋聽了這話,又陷入了沉思。

「當然,如果你們朝廷裡有人的話……」安小樓貌似不經意的說道,「也許可以走走政要高層,向他們說明一下對外貿易的好處。」

「除了賺錢,還能有什麼好處呢?」魯知秋深思著。

「非也!其實這話也只是我們屁民私下裡說說的,你可不要外傳。」安小樓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說道,「西洋人很懂得學習,他們善於向一切比自己高明先進的文明學習,並且將之納為己用,就拿史密斯的國家來說吧,他們英格蘭,很快就會進入工業革命時期,經濟以及各方面都會飛速發展,你知道的,當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飛速的發展起來以後,他們就會變得貪婪,尤其是一個國家,擴張是不可或缺的,到時候只怕大夏會處於下風,而與外通商貿易,既可以賺取錢財,豐富個人的腰包以及朝廷的國庫,又能夠隨時掌握外界的信息,調整自己國家的腳步,這是一件一舉多得的好事不是麼?」

「我不懂這些……」魯知秋搖搖頭,「不過聽起來似乎不錯,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呃……」安小樓一時語塞,胡亂搪塞道,「我聰明嘛……」

魯知秋狐疑的看著安小樓,那傢伙的眼神閃爍不定,似乎是在刻意隱藏著什麼秘密,陽光灑在他堅毅的面龐上,反射出他面部好看的弧度,魯知秋一時竟看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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