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46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8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0章 松鶴樓


「今日裡請安公子過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請你幫忙。」魯知秋身邊難得的沒有帶打手或丫鬟小廝,看來他是放低了姿態來的,安小樓看穿了這點,心中也就有數了。

「魯少爺,咱們也算熟人了,熟人之間說話不需要這麼客套,您有話請講,講完了,我再看看這頓飯我是吃得,還是吃不得。」安小樓笑瞇瞇的說道。

「安公子是聰明人,我今天請你來,有兩件事,第一件,很早之前在文大人家時,我便已經說過了,像你這樣的人才,不該埋沒於史雲龍的身邊,對你來說,他並不是有道明君;這第二件事麼,便是這位先生,我與他們語言多有不通,還請安公子從中幫忙搭個橋……」魯知秋指了指史密斯先生,他至今仍不知該如何稱呼那洋人。

「呵呵,魯少爺可稱呼這位洋客人作史密斯先生,他姓史密斯,就如同我姓安而你姓魯一樣,他們國家的姓氏都很複雜的,鮮有一個字的姓氏。」安小樓微笑著說道,「不過看來今天這頓飯我是吃不成了。」

「此話怎講?」魯知秋皺起眉。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別的不說,就單單是這合作的事,恐怕安某人就不能答應。不管史雲龍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既然已經與他合作,便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這商海的驚濤駭浪縱使把史家這條船給砸穿擊沉了,我也不會再跳到其他船上了,魯少爺你也是聰明人,有些話我不必多說,今日裡我若是答應了你,背棄了史雲龍,那就難保他日我不會為了更大的誘惑而背棄你。」安小樓說道。

魯知秋盯著安小樓看了看,他心中深知對方說的不無道理,可是卻又有諸般不甘,他將心頭的一股怒意強壓下去,在腹中迴繞了三圈,這才勉強笑了笑說道:「呵呵,安公子果然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那史雲龍雖是莽漢,卻是有福氣能先我一步遇到你,也罷,我們今日就不提這件事了,酒照喝,朋友照做,那第二件事……」

「這個好說,舉手之勞而已。」安小樓爽快的說道,他一邊端起茶杯在嘴邊吹著,一邊不住的打量這個魯知秋,雖然之前已經見過數次,但是還從未像今天這樣長時間的看過他,只見這小子長得簡直是俊秀的過分了,身材又矮小,如果不是看他平坦的胸脯,以及他在外界的知名度,安小樓幾次都懷疑這傢伙是女扮男裝的,可是又的確不是,只能感慨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了。

魯知秋忽然表現的有些急躁起來,他從未感到如此不安過,可是看看身前身後,卻又找不到令他不安的理由,被安小樓盯的久了,他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於是沒話找話說,乾笑著問安小樓:「安公子,你啊是本地人?」他的話語中夾雜著吳儂軟語,意在打探安小樓的底細。

安小樓前世曾在江浙一帶呆過幾年,對這吳系方言自然是熟悉的,何況在這裡已經生活了這麼久,自然聽的懂他說的是什麼,於是回答道:「呵呵,安某確實不是本地人,乃北方人士,極為偶然的情況下來到這蘇州,蘇州是個好地方啊。」

「對啊,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說的便是阿拉蘇州。」也不知怎的,魯知秋說的這方言竟特別的柔和好聽,就連他那奇特的嗓音安小樓也給自動忽略了。

「乖乖,這傢伙怎麼越來越娘了。」安小樓忽然覺得慎得慌,不過心裡是這麼想,口中卻不能這麼說,安小樓笑道:「小橋流水人家,蘇州確實是好地方來的。」

「不知安公子可否到這松鶴樓來吃過蘇幫菜?」

「蘇幫菜倒是吃過不少,但這松鶴樓麼……」安小樓笑了,「這可不是俺們這種平頭百姓能來得地方啊,這裡的店小二都牛氣的很,我方才險些被攔在外面不能進來,不過幸好,魯少爺你臉面大的很,報了你的名頭,便通行無阻了,簡直比紅綠燈還管用。」

「什麼是紅綠燈?」魯知秋一愣,他還沒有適應安小樓的說話方式。

「這個……對了,魯少爺,不知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樣的翻譯?」安小樓問道。

提到這個問題,魯知秋頓時來了興趣,他說道:「我就想知道他們來的目的,又是從何而來到往何處,安兄,這天下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不滿你說,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白的人。」

「習慣就好了,慢慢的隨著科技的發展,會有越來越多的白種人黑種人湧到神州大地上來的,這位史密斯先生是從一個叫英國的地方來的,他身邊的那位小姐是他的女兒,父女倆到這邊來做生意,販賣絲綢茶葉等等。」安小樓一氣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哦?英國?」魯知秋愣住了,「這是個什麼國家?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國家。」

「這世上的國家多了,咱們大夏王朝雖然地大物博,但在海的另一邊,還有很多別的國家,比如法蘭西,羅馬等等,不光是在海那邊的大陸,就是在咱這大夏國周邊,都有許多小的國家。」安小樓茲當自己給這孩子普及了一場世界地理知識。

魯知秋好奇的睜大眼,仔細聆聽著安小樓講述的那些國家,還有什麼大陸大洋的,直聽得他興奮不已:「安公子,這麼說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的地方需要絲綢和茶葉嘍?」

「可以這麼說吧。」安小樓笑道,「好了魯少爺,你要問他們什麼問題,儘管問吧,只要我翻譯的上來,就一定會盡力幫你。」

「那麼幫我問問看,他們現在需要什麼貨物,又帶了多少錢來。」魯知秋說道。

安小樓大略詢問了一下,得到了些許信息,他一邊與史密斯交流,一邊又用自己的語言把談話內容有選擇性的翻譯給了魯知秋聽。

「快告訴他,他要的絲綢我有。」魯知秋說道。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9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1章 與洋人打交道


這是一個封建而保守的年代,東西方的貿易尚未開啟,僅僅是東南沿海一帶的零星地下交易在活動著,而大夏的國民絕大多數人仍舊把西方人當作猴一樣的存在,別說做生意了,就算是說上一句半句話也許都會覺得難受,這個魯知秋竟然敢大著膽子想要與史密斯做生意,不可謂他的眼光不超前,安小樓望著他的眼睛,從中竟然看不到一絲對未知的恐慌,這個傢伙不賴,安小樓心裡想。

「安公子?」魯知秋見安小樓只是盯著自己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了,「怎麼?」

「哦,沒事,我這就與他說。」安小樓笑了笑,「不過魯少爺,你可否能夠保證他們的需求,同時又能夠保證自己在國內市場上的份額?」

聽到這話,魯知秋沉吟一下,說道:「你先跟他轉達一下我的意思吧,安公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安小樓笑了,他完全明白魯知秋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自己並沒有答應他跳槽,而現在他又不得不拜託自己來幫忙做翻譯,個中動不動手腳,動什麼手腳,他都無從知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魯知秋是在賭博,他把賭注完全壓在了自己身上,想到這兒,安小樓笑瞇瞇的說道:「放心吧魯少爺,你的話我會一字不差的翻譯給他聽。」

那史密斯先生和他的女兒從安小樓進來到現在,都只是微笑著坐在那裡,笨拙的研究著桌上的乾果和冷盤,對於東方的美食,他們還未曾接觸太深,更別提蹩腳的筷子了。

「史密斯先生。」安小樓扭頭向他招呼道,「對蘇州印象如何?」

聽到終於有人跟自己說話,那史密斯別提有多開心了,他手舞足蹈的描述著自己對這個美麗天堂的印象,大拇指豎起向安小樓誇讚道:「這裡是美麗寧靜的地方,我喜歡!」

安小樓笑了,他端起茶壺,替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小姐各倒了一杯茶,說道:「既然如此,就趁這次機會好好的在蘇州玩玩,這裡可有不少好玩的名堂的,那樓台水榭,雕樑畫棟,寒山寺,虎丘,這些都是可以去看看的地方,都是你們西方文明所不曾存在的東西。」

安小樓的英語程度雖然不差,但是這樣冷不丁說起來還是有些彆扭,一些單詞語法甚至都有遺忘,只不過在眼前,對付這兩個英國人,綽綽有餘了。

「安先生!」史密斯神色肅穆的說道,「此次北上,我所見所聞令我大開眼界,貴國的富庶讓人驚訝,我想如果我們能夠長久的合作下去,於你於我甚至於兩國,都是一件好事。」

「呵呵,不錯,不過究竟要怎樣合作,這個還需商洽啊,頂好就是咱們可以正大光明的合作。」安小樓說道,他可不想把自己變成洋人的買辦,他要大筆大筆的賺取英國人的錢,一想到鴉片戰爭割地賠款什麼的他就有一種蛋碎的感覺,當然他沒有太高的覺悟要救國民於水火之中,更何況現在夏還是一個繁榮的國度,不許他去拯救,但是也不想因為自己的某些不當言行和舉動,讓洋人在這場貿易開端中佔了先機。

「安先生說的沒有錯,我們是該好好的商討一下。」史密斯先生認真的說道。

安小樓與史密斯在這裡熱烈的交談著,魯知秋獨自坐在一旁品茶,他面色平淡如水,內心卻焦急似火,這個安小樓究竟可否信任還是一個大大的未知數,就算是可信任,與洋人之間的貿易究竟要怎樣進行,也是亟待商榷的,就算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就如安小樓所說的,以魯家目前的實力,究竟能否保證既滿足了洋人的需求,又不至於在大夏市場上縮小份額,這目前仍令他頭痛的大問題,別的不說,就光這蘇州的史家,原本魯、史兩家是平分秋色的,甚至魯家還略佔上風,可自從有了安小樓的加盟,那史雲龍的生意便蒸蒸日上,那織布機功勞是最大的,想到這裡,魯知秋看似古井無波的表象下,就略有些焦躁了。

「安先生,要知道,我們來一次是不容易的,而能夠帶走一批貨物,更是難上加難。」史密斯搖搖頭,似乎有很大的不滿,「你們的政府,竟然不許兩國貿易,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哦?」安小樓警覺的挑了挑眉毛,私人貿易犯法,這個他還是不知道的,不過既然私人貿易犯法,這魯知秋又敢大著膽子要求自己幫忙,可見此人的膽識非同一般,氣魄也非同一般。

「我們在廣州、福建沿海,多次被扣押商船。」史密斯先生言語之中頗多的無奈和氣憤,「我有些想不通,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你們出東西,我出錢,這又有什麼可怕的?」

「呵呵,這個問題,恐怕不是我能回答你的,一來我並不是官員,二來,就算我能回答,恐怕也要追溯上幾千年了,這可就是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了。」安小樓笑道,心中卻在盤算著,這個算是走私了吧,也不知道是否可以勸說文中信讓這貿易在蘇州變得合法化。

「我們的國家,王室,都非常喜歡貴國的絲綢和香料,而瓷器和茶葉也是好東西,如果安先生可以幫我聯繫賣家,我願意出大筆的酬金給您。」史密斯先生牢騷發完,便開始轉談正事了。

「卻不知你每年的需求量又有多少呢?」安小樓望著史密斯,這個黃頭髮的老頭兒目光熱切,從他的眼睛裡,安小樓似乎看到了一座金山銀礦,也許商機就此打開也說不定。

史密斯先生想了想,說道:「安先生,實不相瞞,我在英國,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我的能力有限,一年絲綢也不過千匹的貿易量,可是如果我能夠獲得穩定優質的貨源,我想回國以後,我可以拓展本國以及鄰國的市場,到時候……」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呵呵,一千匹。」安小樓嘴巴上說的頗有些不屑,心中卻是彭的一跳,光是絲綢一年就要一千匹,如果再加上茶葉等等,這絕對是筆划得來的買賣只不過決不能便宜了外國人,「卻不知道貴國絲綢的行市價格是多少?」

「這個……」史密斯先生有些猶豫,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安小樓。

「史密斯先生,做生意講究的是什麼?是誠信,你如果連這點誠意都沒有,又讓我們怎麼相信你呢?我們作為供貨商,自然要在瞭解了市場行情以後,才好決定怎樣做這筆買賣,你是商人,你應該知道的。」安小樓拿手指敲著桌子,每一下都似乎敲在了史密斯的心頭一般。

「好吧。」史密斯先生多年來都在大夏與英國之間來回的跑動,卻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精明的人,通常他收購絲綢茶葉等時,以低到足以讓他偷笑的價格就可以大量的收購,然後回國再轉手高價銷售,只不過這樣的貨源不穩定,這是非常令他頭痛的一點。

史密斯咳嗽一聲,說道:「在我國,一匹高級的絲綢,可以買到三千兩白銀的價格。」

安小樓聽的心頭嚇一跳,一匹絲綢三千兩白銀,縱然是高級貨,在國內也斷賣不到這個價格,這些洋鬼子,當真是會賺錢的很。

看到安小樓的臉色,史密斯又咳嗽一聲,繼續說道:「不過安先生,你要知道,我們路上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路途遙遠,雖然售價昂貴,但是我們從中能賺取到的利潤卻是極低的。」

「呵呵,史密斯先生,我不是三歲的孩子。」安小樓淡淡的笑了笑,「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那我想就不會有人一而再再二三的冒著掉腦袋的危險飄洋過海來到這裡了吧。」安小樓望著史密斯,那洋人老頭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心虛,這裡有暴利可圖,絕不會像他說的那樣淒慘,而且安小樓也開始懷疑,這個史密斯究竟是不是他所說的一個小商人而已。

「這個……」史密斯先生冒出一頭的冷汗,旁邊他的女兒則緊緊的握住了父親的手。

「不過我也知道,高端的產品所面向的對象總是小眾的。」安小樓適時的緩解了一下緊張的氣氛,「無論在哪個國家,百姓總是最大的顧客群。」

「安先生說的對,儘管高級的絲綢可以賣到幾千兩銀子,但是我們並不是每一次來都能收購到這種絲綢,因為這也是貴國王室所需要的,所以我平常還是以中低端的絲綢為主要的收購對象。」史密斯先生正色說道。

「那麼茶葉呢?」安小樓問道,「茶葉可是個好東西,呵呵,今天既然史密斯先生你有幸來到了松鶴樓,又趕上這個新茶上市的時間,我想今晚會有一道菜也許會讓你喜歡。」

「哦?」史密斯先生忙問道,「是什麼菜,可以讓安先生都這樣誇讚?」

安先生笑吟吟的看了魯知秋一眼,問道:「魯少爺,什麼時候可以上菜,我們讓這遠方的來客看看蘇州的時令菜品,一定要有碧螺蝦仁哦!」

「放心,放心。」魯知秋說道,「碧螺蝦仁是一定會有的,菜麼,應該就上了。」

果然,魯知秋話音未落,雅間的門便被敲響了,外頭有人恭恭敬敬的問道:「魯少爺,請問可以上菜了麼?」

「上吧。」魯知秋道。

於是門便被推開,幾個夥計各托著一個木製的托盤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中年人,他笑吟吟的走到魯知秋跟前唱了個喏,說道:「魯少爺,您這一向可好,今日裡能來我們松鶴樓吃飯,簡直是讓我們蓬蓽生輝,廚子特別為您準備了些別緻的小菜!」說罷,那中年人一招手,一個夥計就走上前來。

「這是醬汁肉。」中年人從托盤上端下一盤紅亮噴香的紅燒肉下來,「這可不是普通的紅燒肉,這是我們松鶴樓的大廚特地選制的上等五花肉,切成了均勻的一寸長的升籮塊,在滾水中汆過後,輔以料酒、鹽、糖、桂皮、茴香等諸多香料醃製,並用上等的紅曲米粉轉紅,最後加了我們松鶴樓密制的醬汁肉老鹵,然後文火慢慢燉至醬汁肉爛糯,加了冰糖和桔皮,費時兩個時辰才成的一道菜,還望魯少爺吃的開心!」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4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2章 碧螺蝦仁


乖乖,安小樓咂著舌,光是聽這人說,他就頭大了,中國人當真是會吃,為了一道爽口的菜,可以動用所有可以動的腦筋,這道醬汁肉色澤紅潤,表面看去顏色鮮亮,而且那肉一塊塊的都是一般大小,呈上大下小的形狀,光是看看就讓人垂涎欲滴了,再加上一股香甜之氣不住的鑽入人的鼻孔,直把安小樓肚裡的饞蟲給勾了出來,那史密斯先生更是連吞口水,底裡捨斯底裡捨斯的叫個不停。

魯知秋顯然對這些早已不覺新鮮了,他只是十分淡定的點了點頭,品著茶。

那中年人又從托盤中取出一盤精緻的菜餚來,只見這盤菜白裡透著紅,晶瑩剔透,周邊又有點點嫩綠的茶葉妝點著,煞是好看。

「這道碧螺蝦仁,乃是取了咱們洞庭東山的特產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茶,用山泉水精心泡出清香的茶汁作為調料,取了蘇州河裡最新鮮的又一般大小的河蝦,去殼取蝦仁,烹調而成,既有蝦的鮮味,又浸透了碧螺春的茶香,當真是一道爽口的菜餚,還請魯少爺和各位客官享用。」那中年人說的頭頭是道,口才不是一般般的好。

「看見沒,史密斯先生,這就是我方纔所說的碧螺蝦仁,你待會一定要好好的品嚐一番,這可是你們西方人吃不到的。」安小樓低聲笑著對史密斯說道,那年月裡,西方的洋鬼子們吃肉都是生煎的,哪有神州美食這等講究和享受,聽了安小樓的話,那史密斯先生連連點頭。

菜並不多,只有十多盤,其中還有些許乾果甜點,酒釀餅大方糕什麼的,不多時,那中年人便介紹完畢,帶著眾夥計退了出去。

「安公子,請用菜。」魯知秋很是禮貌的禮讓道。

「一起一起,哈哈,我一個窮小子,難得能吃的上這麼好的菜,來史密斯先生,你也請。」安小樓笑著,於是主賓四個便各自提箸夾菜,一邊吃著美味佳餚,一邊相互聊著一些相關的話題,這一餐進行的倒也愜意。

「安公子,你與那史先生談的如何了?」儘管安小樓告訴過魯知秋關於西方人姓氏的問題,但是他仍舊是習慣性的稱呼史密斯先生作史先生,讓安小樓聽了頗覺好笑。

「與普通談生意沒什麼區別,如果非說有,那就是距離問題,洋人的船飄洋過海來到這裡,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因此一年裡,最多也就是兩次貿易了,我是說與這史密斯貿易。」安小樓一邊淡淡的說著,一邊心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買辦。

買辦是安小樓那個世界裡,在清朝末年的時候出現的一個新鮮玩意兒,說白了,就是外資企業的高級僱員,幫著外國人賺中國人的錢,並且從中牟取暴利的一個職業,既然外國人可以在中國設立買辦,為什麼我不能讓這史密斯來做我的買辦?這個想法實在是大膽,安小樓都給自己嚇一跳,要知道他上輩子的職業是一個工程師,隔行如隔山,如何能夠與這史密斯談成一筆不吃虧的生意對安小樓來說已經比較困難了,再讓人家回去英國幫自己做買辦?似乎有些……安小樓自嘲的笑了笑,搖搖頭,這件事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幹成的,他需要仔細的謀劃謀劃。

「哦……」魯知秋似信非信,又似乎是在斟酌著什麼,漫不經心的夾著菜,時不時的沖那史密斯小姐笑一笑,這一切全被安小樓看在眼裡,他忍不住也向那史密斯小姐看去。

說老實話,東西方的審美觀素來不同,可眼前這個小洋妞,無論在東方人眼中還是在西方人眼中,都堪稱精品,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湖藍色的眸子,長長的睫毛,一頭金黃色的茂密長髮,西方人由於飲食的關係,女孩子發育的通常都很好,這個史密斯小姐更是身姿妙曼婀娜,凸凹有致,該肥的地方肥,該瘦的地方瘦,與東方的古典美女比起來,別有一番韻味,也難怪魯知秋會不時的沖人家笑笑,送個秋波了,而這位史密斯小姐似乎也對魯知秋很有好感,毫不避諱他的目光,反而不時的回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安小樓笑瞇瞇的扯著魯知秋問道:「我說魯少爺,你的口味獨特啊。」

魯知秋一愣,說道:「安公子此話怎講?」

安小樓沖那史密斯小姐瞟了一眼說道:「你看上人家女兒啦?要不要我幫你做個媒人?這西洋女子可與我們大夏的女孩大大的不同……」

魯知秋的臉色爆紅,支吾道:「安公子,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魯知秋豈是那種小人,談生意歸談生意,別人的女兒我是不碰的。」

對這個假正經的傢伙,安小樓多少也有所耳聞,據說他年紀不小(當然在這個時代,男子上了十八九歲若是尚未婚配,便算年紀不小了)卻仍未討房媳婦,只聽說他房裡有兩個丫鬟貼身服侍,外界的人便紛紛傳言這魯知秋風流的很,只喜歡年輕的小丫鬟,甚至傳言他每隔幾個月就會換兩個丫鬟進房,當然,傳言只是傳言而已,安小樓甚至一傳十十傳百之後的失真度,因此也不全信,只是像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世,還沒結婚,倒是讓安小樓很好奇了。

「哈哈,大家都是男人,這些話說笑罷了,當不得真,不過你若真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向這位小姐傳達一下你的愛慕之情。」安小樓笑著,伸手拍拍魯知秋的肩膀,卻見那人如同觸電般的閃躲開來,並且皺了皺眉,這個傢伙夠奇怪,莫不是喜歡男人的?安小樓心中暗道。

「安公子。」魯知秋的面色已經如同豬肝一般,他皺起眉,「我們還是說正經事要緊,這種兒女情長的事,只會讓英雄氣短,我魯某向來不看重這個。」

「好……」安小樓端起酒杯說道,「這西方人與我們大夏不同,他們談生意歸談生意,吃酒聊天歸吃酒聊天,雖說有入鄉隨俗一說,但是我們也要略尊重一下他人的習慣,魯少爺,今天不如就開懷暢飲一番,改日好好的約個時間,再來細說。」

「還有這種事?」魯知秋是個生意人,又生在這豪門世家,自然對這東方化的交際方式十分的熟稔,聽了安小樓這樣一說,心中頗為詫異,不過看那父女倆此刻正湊在一堆興奮的研究著桌上的菜餚,實在也不像是想要談生意的模樣,因此只好作罷,端起酒杯對著安小樓說道,「那麼,我們便開懷暢飲吧。」

「爽快,魯少爺,若你不是魯知秋,說不定咱們還能成為好朋友。」安小樓笑著說道。

「呵呵,是麼?」魯知秋淡淡的應道。

夜色降臨,這松鶴樓聽風雅間的宴席也已落幕,結帳的時候,安小樓不由得大吃一驚,就這小小的一桌菜,竟然要六十兩銀子。

「乖乖,魯少爺,這一頓吃了一座宅子啊。」安小樓咂著舌頭說道,「這不好不好,下次若要吃飯時,由我找地方,包管物美價廉。」

「安公子你不要說笑了,區區六十兩銀子怎能打入你的眼中?須知你也是日進斗金的人,怎地動不動就跟我裝窮呢。」魯知秋皺起眉說道。

「不是裝窮,你沒挨過餓,當然不知道……」

離開包間時,忽然隔壁的門打開了,張全走了出來,攔住了正要隨魯知秋他們一道下樓的安小樓說道:「安公子,好久不見,不妨進來喝一杯?」這張全表現的熱情,與之前對安小樓的態度截然不同,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故交偶遇一般,魯知秋也沒有在意,是說道:「既然安公子有朋友在,那我就不打攪你們了,你們繼續,我送這史家父女去住處。」

與魯知秋等人告別,安小樓滿腹狐疑的隨著張全進了他們的包間,包間的桌上,只有兩盤小點心和一壺清茶,看樣子這樊老八很是節儉,雖然這松鶴樓進的十分不易,倒也不想著去吃這吃那,見安小樓走進來,笑著讓座,說道:「安公子交友廣泛啊。」

「呵呵,算的什麼朋友哦。」安小樓歎口氣,在這樊老八面前,他倒無所顧忌,很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那是有求於我,才肯請我吃一頓飯,客套而已。」

安小樓大大咧咧的坐下,看著樊老八笑道:「怎麼,八爺,就吃這個?」

「貴!」樊老八咂舌,「隨隨便便一碟小菜都要幾兩銀子,還是很不起眼的小菜,太貴了。」

「沒想到八爺還是個節儉之人。」安小樓笑道。

「我們老爺節儉的很,一身衣服穿了幾十年都不捨得換一換,哪像……」張全在一旁也不知是不滿的在嘀咕呢,還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再說,安小樓只覺得他似乎對樊老八不做新衣服頗有微詞。

「唉,張全,這一路走來你也看到了,世道雖然太平,可百姓們的日子還是不夠好。」樊老八笑著說,「我們有的吃有的穿便足夠了,我一個糟老頭子,還能活多久呢,你便是用金子給我做一件衣裳,閻王爺派小鬼來拘我的時候,我也不得不走啊!」

「老爺!」張全聽樊老八這麼說,眼睛一紅,說道,「就算閻王爺派小鬼來拘你了,張全也要把他們趕跑,保不得我直接殺到閻王殿去,拆了他的檯子!」

樊老八呵呵笑著,扭頭對安小樓說道:「你看我這侄子,為人可是爽直?」

安小樓點點頭,雖然樊老八口口聲聲說張全是自己的侄子,但是他早已看出,兩個人絕非尋常的叔侄關係,倒更像是主僕,而這張全對樊老八忠心耿耿,更是讓安小樓數次都覺得感動,在這個講究仁德道義的年代,忠僕並不難尋,但是像張全這樣忠貞的,想必也是不多了。

「安公子,你究竟是從何而來呢?」樊老八忽然看著安小樓,很是嚴肅的問道。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4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3章 河邊的戰鬥


安小樓冷不丁的聽樊老八這麼發問,嚇一跳:「八爺,您這麼問是啥意思?」

「呵呵,別緊張,我只是覺得安公子你,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竟然通曉他國的語言……」樊老八笑著說道,「不知你可曾有過入朝為官的念頭?」

安小樓笑著搖搖頭:「我這個人,不太適合做官,與其在官場上被人鬥個頭昏腦脹,倒不如自由自在的做我的西席先生來的好些。」

「年輕人,這個話是不能這麼說的。」樊老八搖搖頭,望著眼前的幾碟小菜,咂咂嘴巴說道,「做隱於市井山林的隱士,那是因為當朝的皇帝不夠賢明,甚至可謂昏庸,但是好像我大夏王朝當今的皇帝不算是個昏君啊,像你這樣既懂得洋文,又有技藝在身,還滿腹經綸的才學之士,應該走入朝堂,為國效忠才是。」

安小樓哈哈的笑著,樊老八這話雖然他是當作耳旁風聽的,但是仍舊禁不住對樊老八好奇起來,這個看似山野村夫的老頭,其實肚子裡有不少貨的,安小樓也曾經懷疑他是否是皇親國戚或者至少是個達官貴人什麼的,但是樊老八週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子質樸的氣息,卻不是那群久居官場的人所能擁有的,用他們的話說,樊老八很土氣,長得土氣,穿的也土氣,就連說話都帶著那麼一股子土氣味兒,這樣一個人,安小樓又覺得不應該是那些做官的官老爺們。

「安公子,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樊老八說道,「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如果這其中涉及到一些你不願說的事,大可不必回答我。」

「儘管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待投機的人,安小樓向來是大方的。

樊老八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外頭一片溫暖的燦爛燈火,這松鶴樓地處蘇州城的正中心,站在這窗邊向外望去,遠處的蘇州河上,燈紅酒綠,畫舫林立,就仿若一條錦龍盤旋在蘇州城的地界上,煞是有意境。

「安公子,我是個外地來的,生平就愛結交朋友,在這蘇州城裡,也有不少朋友,前幾日偶然間從他們口中得知,有個年輕的教書先生竟然改良了織布機,讓這染織工人的速度提升了許多,而這個教書先生,恰好又姓安,我就在猜想,這個人是不是你呢?」樊老八瞇縫著一雙老眼,望著窗外說道。

安小樓坐在窗戶對面的桌子後,他抬起頭來,看著樊老八略弓的背影,心中在想,他究竟結交了怎樣的朋友,會與他說起紡織業的事情呢?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回答:「沒錯,正是我,別提這個事兒了,為此我還前後好些次險些被人給陷害了。」

「哦?」樊老八頭也沒回,只是語氣中略有吃驚,「怎麼一回事?」

安小樓於是就把被綁架,以及張鳳義強索織布機圖紙的事情告訴了樊老八,最後搖著頭:「您看,這就是做官的,總是當朝天子再怎麼英明,他卻也只有一雙眼,一顆心,不說別人,單說那張鳳義,全國人民都知道他是巨貪,可是到頭來怎樣呢?老皇帝還不是讓他安安穩穩的過了一輩子,到了還有豐厚的退休金,能夠回家養老,養老他還不老實,開賭場坑人也就不說了,那好歹還算一份買賣,可他還要覬覦別家的財富,妄圖強取豪奪……說實在的,這人死也是死在他自己手裡的,貪婪害死了他。」

「呵呵,說不定天子也有天子的苦衷……」樊老八笑道,「其實這種死法,對張鳳義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下場。」

「是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苦衷,只不過我們都只是自己,不是天子,自然不瞭解天子的苦楚。」安小樓搖頭。

「安公子,聽你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啊。」樊老八並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他似乎說什麼都是隨口說說,什麼都是信手拈來。

「嗯對啊,北方人,飄到這裡,就只好在這裡安家了,好在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在這蘇州,生活的也十分愜意。」安小樓伸個懶腰,「我說八爺,您好不容易來一次的,真的不常常這裡的蘇幫菜?沒關係,我請客。」

「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我們就這些小菜,也足可把酒言歡了不是麼?」樊老八哈哈笑著,轉身坐回桌邊,一招手,張全便上前替他滿了一杯酒,「幫這位安公子也滿上。」

張全於是嘟嘟囔囔不情不願的走到安小樓跟前,幫他也倒了一杯酒。

「我聽說,這蘇州素有織造局,專供皇宮所用,不知他們是否用上了你的機器?」樊老八笑瞇瞇的隨口問道。

安小樓一愣,搖了搖頭,哈哈笑著說道:「好像八爺對我的機器很感興趣啊,我的機器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就算那個什麼皇家織造局想用我的機器,也要出錢買的,更何況那機器還在進一步的改良中,用最少的人手,在最短的時間內,做最多的事,這是我所追求的。」

「好一個用最少的人手,在最短的時間內,做最多的事!」樊老八似乎很是欣賞這句話,他不住的品味著,露出土裡土氣的微笑來。

安小樓在這樓上與樊老八就這樣聊著吃著,不知不覺竟到了松鶴樓打烊的時間,直到那夥計不耐煩的走過來敲門攆人,他們才算盡歡而散,臨別時,樊老八已經微醺,他拍著安小樓的肩膀說:「安公子,我能看到你的將來,有一段官運在前面等著你,我看相很準的。」

安小樓搖頭苦笑,何必把一個喝醉酒的醉老頭說的酒話當真呢,他囑咐張全好生攙扶著樊老八,目送他們離去,自己才往學校走回去。

一輪圓月高懸在空中,隨著安小樓遊走在大街小巷,他心情不錯,便唱起了梁靜茹的寧夏,這是一首簡單又輕爽的曲子:「心裡頭有些思念思念著你的臉,我可以假裝看不見也可以偷偷地想念……」唱這首曲子的時候,七兒那清麗的面容浮現在他的眼前,安小樓癡醉的拿手伸去半空中拂抓著,卻撲了個空。

先是與魯知秋吃了一頓,又與樊老八喝了一場,此刻的安小樓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他故意在這月下放浪形骸,假裝大醉,連道路都是走的歪歪扭扭,更像個孩子一般一邊走,一邊拿手劃拉牆壁,渾不怕粗糙的牆面磨的手疼,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竟然走錯了方向,這裡明明是往碼頭去的,學校是在另一道街上,安小樓自嘲一下,也不打算更改路線,反正地球是圓的,蘇州城裡大街通著小巷,總有那麼一條路把這裡與住處相連通。

這條路靠著河邊,是一條寬闊的石板路,約能容三輛馬車並行通過,街道的一邊是一排民居,另一邊則是碼頭,這是蘇州城裡水運的心臟,也是史雲龍的地盤之一,就連官府管理河道的官員,也不敢過多的干涉這漕幫的事,一方面是因為史雲龍有錢,另一方面,大家都在傳言他背後有個高人,至於這個高人是誰,沒人知道,只是不約而同的都覺得這個高人應該是身居要職的朝廷大員。

安小樓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嘴裡絲絲啦啦的說道:「哎呀,要尿尿。」於是他醉醺醺的找了路邊最粗壯的一棵樹,站在樹下,解開腰帶,隨著嘩啦啦的高山流水聲,他面部浮現出了愜意的表情。

「走,快點,別驚動了漕幫!」

安小樓正抖著身子享受最後的舒暢時,就聽到一陣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還有車轱轆的聲音,由於他身子站在大樹下,這棵大樹又生長的極為茂盛,枝椏縱橫交錯,在月色下投下一抹巨大的陰影,完全把安小樓藏匿在其中,是以當那些身穿白色短衫,腰間繫著黑色腰帶,個個身高馬大,精壯的很,而且每個人背上還背著一把無鞘的大刀,刀鋒犀利,在月下閃著清冷的寒光,刀把上還繫著紅色的一尺來長的絲帶,飄飄蕩蕩甚是瀟灑。

這群人約有二十幾個,他們每四五個人一組,趕著一輛牛拉的平板車,車上堆著小山一般的麻袋包,人與車在這夜色中靜悄悄的走著,除了車轱轆的聲音,以及偶爾傳來的低聲人語,便只有蘇州河裡的河水被風吹向岸邊,嘩啦啦拍打石板的聲音了。

「咦,這事兒倒也奇怪,深更半夜的,準不是幹好事的。」安小樓靜靜的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他倒不是害怕,只是好奇,想知道這支隊伍要做什麼,又要去哪裡。

「咳咳!」隊伍緩緩的,靜悄悄的走著,忽然隊伍裡有人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聽那聲音便知是憋了許久沒憋住的。

「噓!」立刻就有人壓低了聲音制止咳嗽的人,「仔細被官府和漕幫聽到了,我們兄弟們連日來的辛苦就白費了!」

咳嗽聲止。

他們是往碼頭去的,不,不對,他們在距離碼頭還有幾百米遠的地方,便斜插向了河床附近,向河邊走去,而在那裡,有一艘貨船正等待在岸邊。

「卸貨卸貨!」車隊一到岸邊,二十幾個大漢便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將牛車上的麻袋包扛到船上去,不停的往來穿梭在岸與船之間,就在他們幹的熱火朝天時,忽然安小樓又聽到一陣嘶吼。

「敢在我漕幫的地盤找漏子,我看你們鹽幫是好日子過夠了!」隨著這聲粗獷的喊聲,從那岸邊的棵棵大樹上跳下裡一些人,竟然是早就躲在樹上,專門等著抓現行的漕幫弟子,這群人穿著紅色短衫,腰間繫著白色的腰帶,手裡有拿鉤子的,有拿大刀的,甚至還有拿棍子的,數量約莫有三四十個,將岸邊這群人團團圍住。

「漕幫的!」先前那群白衫漢子立刻喊著,便唰唰唰各自抽出了背後的大刀,背靠著河水,與樹上下來的人對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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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44章 河邊的戰鬥(2)


安小樓吃驚於樹上藏了那麼多人,他竟然不知道,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就在他剛剛噓噓的那棵樹上,也蹦下來一個人,那人拿眼瞪他一下,沒說什麼,便舞動著手裡的大刀與同夥匯合去了。

早就聽說鹽幫與漕幫之間的恩怨糾葛,沒想到竟然嚴重到了這樣刀槍棍棒性命相搏的地步,安小樓站住,不動,一方面是怕那些人殺紅了眼,順手把自己也給滅了,一方面他是想看看,這群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這麼爭鬥,其實明明都是些苦哈哈的窮漢子。

「鄭老三!」穿紅衣服的漕幫漢子中,當頭的一個手持一雙鉤子,站在人群前面,指著對面的那群鹽幫漢子叫道,「是在偷運私鹽吧,竟然敢走我們的河道而不知會一聲,當我們漕幫人都是瞎子聾子嗎?」

而鹽幫那二十多個漢子中,有一個身材最為矮小瘦弱的人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手裡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看樣子,這人就是那個叫做鄭老三的。

「閆老二,你們不要逼人太甚,這條河是蘇州河,你哪只眼看到河上寫了漕幫字樣的?」鄭老三的聲音沙啞沉悶,儘管個頭不高,但是那目光卻炯炯有神,聲音也很有穿透力。

看來,這鄭老三和閆老二是這群漕幫鹽幫漢子的各自小頭目了,安小樓一邊看著,一邊在猜測,這些人今晚的行動,史雲龍和魯知秋究竟知不知道。

「笑話!」那個叫閆老二的漕幫漢子冷笑道,「道上的人都知道,這河道裡的時,別的不說,就這江浙一帶,都屬於我們漕幫所轄,無論你是載客還是拉貨,都要跟當地的漕幫堂口打聲招呼,交上過河錢,可你們鹽幫偏偏要與我們對著幹,太不講究!今日裡的事你能給我個說法便罷了,若是不能,仔細我手裡的雙鉤可要對你不客氣!」

兩幫子人,手裡各執著明晃晃的鋼刀,對峙在河沿邊的草坪上,氣氛頓時就緊張起來。

「你們聽著,乖乖各站在原地不動,動一下子的,莫怪大爺刀子不生眼睛!」鄭老三叱喝道,一邊伸手晃了晃手裡的鋼刀,「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們有你們的活路,我們也要討口飯吃,鹽幫上上下下幾千口子兄弟姐妹,全靠這個吃飯,莫要把我們逼急了。」

閆老二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也知道活路,這河道邊是我們漕幫上上下下賴以生存的地方,今日裡你交錢便罷了,若不交錢,老子這雙鉤子可不認人!」

這時候安小樓已經聽得差不多了,原來一個要收過路費,一個打算偷渡,就這麼著,矛盾起來了,可看眼前這架勢,今天晚上勢必是不見血不收場了,一陣風吹過,安小樓的酒立刻就醒了,他拍拍自己的腦門,心裡暗暗想道,就這麼眼看著漕幫和鹽幫打起來嗎?那樣的話史雲龍與魯知秋之間必定會更加劍拔弩張了。

還沒等安小樓想好該怎麼辦,那邊只聽鹽幫鄭老三身後有個兄弟嘿嘿的一聲笑,說道:「鉤子是什麼滋味兒……」這個傢伙素來是個貧嘴的潑皮破落戶,想要說兩句笑話,取笑取笑那漕幫的人,順便長長自己人的威風,豈知一句話尚未說完,那閆老二手中便揮出了鉤子,鉤住了那人的脖子,順手一帶,彭的一聲,重重地將他拉出了鹽幫的隊伍,摔到了旁邊的草坪上,閆老二順勢跟了出去,鉤子還未脫離那破落戶的脖子,他施展輕功,一路向前恥奔跑,將那貧嘴的潑皮拖在地上前行,後面漕幫出來一個人,手執木棍,一棍子落下,夾雜著呼呼的風聲,擊中了那鹽幫人的小腹,只聽那人哀嚎一聲,眼見就沒有活路了。

旁邊鹽幫的人見今晚這漕幫的如此凶橫,有膽小的早已嚇得不敢動彈,但大多數都是憤怒的,紛紛吆喝著,揮舞鋼刀衝了上去,鄭老三是當先的一個,他大喝一聲,騰身翻起兩米多高,看樣子也是個練家子,他雙手執刀,橫著舉起,劈向閆老二拖著自家兄弟的那隻手。

閆老二募得住了腳步,身子陡然一矮,向後仰去,倒在了鄭老三腳下,同時另一隻手揮舞著鉤子向鄭老三的腳踝勾去,給他弄了個措手不及,很明顯,在這個會合理,鄭老三落了下風,鹽幫本來人數就少,現在帶頭的鄭老三再被人制住,其他的一些小角色就更不敢太大動作了。

閆老二鉤住鄭老三的腳踝,把他生生從半空中拉扯到了地面上,早有漕幫的人跑上前去,劈手奪下鄭老三的鋼刀,幾個人將他連推帶搡的擒住了,重新押回了原處。

看來這場紛爭,漕幫是贏定了,安小樓暗暗的鬆了口氣,他之所以鬆口氣,倒不是因為誰贏誰輸,其實在安小樓看來,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戰鬥,無論哪邊贏,都有另一邊的窮兄弟遭殃。

就在安小樓專注的看著那河邊的戰鬥時,身邊有人輕輕笑了一聲,把安小樓給嚇了一跳,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好幾日都不曾出現過的玉玲瓏。

「哈,玲瓏姐,真是十處打鑼九處都有你!」安小樓笑道,「今兒個又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玉玲瓏走了兩步,與安小樓並排站在樹影下,看著前面那喧鬧的兩群人,如今形勢已經完全的倒向了漕幫一邊,看樣子在組織社團方面,史雲龍要比魯知秋稍微強一點。

「我前幾日出了趟遠門,今日裡才回來,一回來馬上就來找你了。」玉玲瓏的聲音似乎不再那麼生冷了,對安小樓也沒那麼多意見了,「以後這兩個幫派,你最好都離的遠一點。」

安小樓自然知道玉玲瓏口中所指的那兩個幫派是什麼,自然是漕幫和鹽幫,他眉心皺起,委屈的說道:「這可冤枉我了,我啥時候也沒參與鹽幫和漕幫的事啊!」

「虧你還好意思笑話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十處打鑼九處都有你,一邊和史雲龍關係密切,一邊又開始和魯知秋勾勾搭搭,你當鹽幫和漕幫是誰的啊,還不是史雲龍和魯知秋的。」玉玲瓏哼了一聲,說道。

看樣子,她是看到安小樓去會魯知秋了,否則怎麼會說出這話來。

「我咋聽你這話這麼彆扭呢,算啦,好男不跟女鬥,我讓著你。」安小樓也哼一聲,轉頭去認真看戲了,一袋袋的私鹽還堆在河岸,要是再這麼鬧下去,等巡邏的官兵經過,兩個幫派可都沒好果子吃了,這大夏王朝,律法嚴明,對著走私的事情,尤其的苛刻,抓住就要殺無赦。

「日子定下來了,八月十五之前,你要隨我去燕京,我們已經選好了日子,八月初六就動身,時間還有兩個半月,你在這蘇州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趕緊去辦吧,免得到時候追悔莫及。」玉玲瓏忽然說道。

「啥?」安小樓愕然,「你們可不帶這麼辦事的啊,說走就走,關鍵是你們憑啥要綁架我……」

就在安小樓和玉玲瓏拉扯不清的時候,這邊鹽幫和漕幫已經戰成一團,幾十個漢子在這河邊打的熱火朝天,最後索性都拋開了武器,開始摔跤了。

「你說,他們就不能用溫和一點的方式來解決這個矛盾麼?」安小樓皺起眉頭來,「鹽幫要走河道運私鹽,而漕幫又掌握著河道的運營權,互相都遷就一下,該交錢意思意思的就意思意思,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放放行,這打的有啥意思,到頭來還不是他們自己吃虧受罪麼。」

「你知道什麼?」玉玲瓏的聲音略低沉下來,她的眉頭皺起,「你以為鹽幫和漕幫就只是鹽幫與漕幫麼?凡事都不要只看表象。」

聽到玉玲瓏這話,安小樓愣住了,怎麼聽她話裡的意思,這鹽幫漕幫相互之間的爭鬥還有別的隱情呢,不過安小樓對這兩個幫派你死我活是不關心的,他只是可憐那些最終承受幫派爭鬥惡果的窮兄弟們,到時候無論哪個幫派贏了,缺胳膊少腿甚至丟了性命的,始終都是這些身處底層的兄弟。

「……」玉玲瓏沉默了一下,歎口氣說道,「這些事情,我現在不告訴你,是因為以後自然會有人告訴你,你也不必去可憐誰,這個世界,誰都可憐,誰都又不可憐,須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安小樓皺起眉,又看了半天,忽然發現遠處的街上,好像有一隊火把在行走,似乎還有影影綽綽的影子,等他們再走近些時,安小樓吃驚的發現竟然是一隊官兵,正跑步向這河邊前進,他知道這是官府來抓人了。

安小樓看看那些還不知死活,兀自你爭我搶的鹽幫以及漕幫的兄弟,這要是被官府抓住了,漕幫且不說了,光那鹽幫這些人,就沒一個能活下來的。想到這裡,安小樓一時情急,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向戰場跑去,他是想讓這些人知道,官兵來了,該逃的要逃,該丟的東西要丟。

「快走啊!官兵來了!」

這邊鄭老三和閆老二正打的熱火朝天,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呼喝聲,他們齊齊扭頭看去時,卻是一個頭髮不長,身穿灰色衣衫的年輕人,正拿手指著前面的街上。

「壞了,官兵來了,扯呼!」鄭老三反應的快,當先打個胡哨,招呼自己的同伴,同時腳上用力,將一個麻布口袋踢到了船上,大聲喝道,「走,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

所有鹽幫的幫眾們都似老鼠見到貓一般,紛紛四散而逃,河邊的地面上,瞬間只留下了一堆私鹽,還有氣勢洶洶的漕幫幫眾,只見這伙漕幫的人不但不想跑路,竟然連害怕的表現都沒有,他們泰然自若的站在那裡,就好像來的不是官兵,而是漕幫的人一樣。

「咦,他們怎麼不怕官兵呢?」安小樓有些不解的自言自語道。

「自己想想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玉玲瓏把安小樓的「心聲」聽到了耳中。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5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5章 吃裡扒外的人


「叫你不要參與其中,怎地就是不聽!」玉玲瓏將安小樓一把提起來,飛身升到樹上,同時按住了安小樓,不讓他亂動,「噓,下面有好戲了。」

下面亂糟糟的一片,官兵,漕幫,以及部分沒來得及逃跑的鹽幫,還有慌裡慌張撐船準備離開的那艘貨船,和在岸上亂堆著的那些麻布口袋,一時間火把火把閃耀,呵斥聲此起彼伏。

「站住,不許亂動!」這是官兵的聲音。

「快逃啊,抓住要吃牢飯的!」這是鹽幫的聲音。

漕幫此刻倒是沒聲音了,因為似乎他們全在看熱鬧。

鄭老三沒有跑的了,因為他先是被閆老二和幾個漕幫的人按住,後來掙脫後,又忙著幫兄弟們逃跑,他倒是個有血性講義氣的漢子,比史雲龍手下的那幫子人強多了。

「這些官兵,是文大人手下的嗎?」安小樓悄聲問道。

玉玲瓏白了安小樓一眼,不屑道:「少跟我裝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文大人是文官?這些人不是衙門的差役,而是正統的官兵,乃是南直隸都指揮使的直系部隊。」

什麼文官武官南直隸都指揮使的,安小樓統統都沒有概念,不過聽玉玲瓏的意思,似乎這都指揮使便是地方上的最高武將,有點類似軍區的意思,南直隸自然就是指的蘇州以及蘇州轄區了,在這大夏王朝,蘇州是獨立於江蘇之外的一個直接隸屬於京城金陵管轄的行政區域所在,南直隸的都指揮使鎮守的區域不單單是蘇州,也包括了江蘇以及相鄰的安徽,其權利不可謂不大,在這蘇州以及相鄰的江蘇、安徽兩省,其地位不亞於蘇州知府以及另外兩省的巡撫,而且是直接受皇帝調遣的。

「這漕幫有問題。」安小樓沒理會玉玲瓏的話,他心中在琢磨著,史雲龍到底有什麼後台,記得以前史玉婷跟他說過,她父親的發跡是靠了一個老頭,這老頭應該是個朝廷的要員了。

「問題大了。」玉玲瓏淡淡的說道。

「唉,反正跟我也沒關係,我們回吧。」安小樓忽然覺得歎氣了,渾身酸軟無力,動也不想動,至於為什麼這樣,他自己也在迷惑著。

「看看吧。」倒是玉玲瓏,她伏在樹上仔細的看著下面所發生的事,對安小樓說,「你可知道這都指揮使是誰?」

「我又不是官場上的人,怎麼會知道這個?」安小樓說道,「倒是你,應該清楚的很吧。」

對於玉玲瓏之前所說的八月初六「回」燕京的事,安小樓此刻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儘管他屢次跟玉玲瓏解釋了身份問題,可她就是不肯聽,這讓安小樓十分惱火,卻又覺得自己在玉玲瓏面前似乎沒有什麼反抗的機會。

「把他們統統抓起來!」領頭的官兵是一個百戶,他手裡持著火把,身穿盔甲,腰間繫著官刀,指揮著身邊的幾十個軍士上前圍堵四散而逃的鹽幫幫眾。

鹽幫的這些人本來不過是普通的百姓,他們因各種原因,有的是因為生活所迫,有的因為妄圖一夜暴富,也有原本就是草莽之輩的,身上有些功夫,不過無論是哪種,在這些正規官兵面前,都顯得有些氣短了,不多會功夫,便被生擒活捉殆盡,而那百戶手持火把,又在現場查探一番,便著人將那麻布口袋拉走,而那河面上的貨船,則還未駛出多遠,便被幾快舟截獲,看來這一次官兵是早得了消息,有備而來的。

「幹的好!」等那些士兵把鹽幫的人押走走遠後,那個百戶走到閆老二跟前,對他說道,「多來這麼幾次,我們就都發達了!」

閆老二點頭哈腰,嘿嘿笑著,接過那百戶遞過來的一個錢袋子,說道:「只是不知道我們這樣做,若是被察覺了……」

「察覺,怎麼察覺,我手底下的這些兄弟們都是跟著我從老家一起出來,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軍中吃苦受累腦袋別在褲腰上不說,軍餉還那麼少,家裡一大家子老少等著吃飯,放心,他們不會賣了我,只要你也不賣我……」百戶說著,向閆老二·逼近一步,眼裡閃過一絲凶光,壓低了聲音說道:「閆老二,你不會賣我的吧?」

「這……楊百戶您這是怎麼說呢,我們合作已久,啥時候出過岔子,您放心吧,我這些手下也都是我的親信,不會有閃失的。」

安小樓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他們的對話,聽到最後,才嘀咕道:「原來早就有一腿,感情史雲龍和魯知秋都還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幾乎與此同時,玉玲瓏也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

等那些人都走完了,一個多時辰也已經過去了,安小樓再次被玉玲瓏從那樹上給提溜下來,等站穩在地上,安小樓才覺得有些困乏了,他打了個呵欠,說道:「現在可以回了吧?」

「你自己要小心,不要隨便摻和這兩個幫派之間的事知道嗎?」玉玲瓏面色清冷,眉心緊蹙,似乎有什麼著急的事要做,只是匆匆的叮囑了安小樓一句,便兀自離開,只消三兩個縱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不見了蹤影。

一陣涼風吹過,安小樓頭腦略清醒了些,他仔細的回味著這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史雲龍的漕幫還有魯知秋的鹽幫,這兩個幫派素有梁子,可是他們兩個知道自己的手下所做的事嗎?鹽幫的人他不清楚,但是漕幫呢,史雲龍知道自己的手下在吃裡扒外嗎?

回到學校裡,安小樓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在回憶著晚間發生的事,直到雞叫時,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早晨安小樓還在洗臉,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二娃闖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道:「安大哥,外頭來了好幾個書生。」

「好幾個書生?」安小樓一愣,旋即記起自己曾經貼出招聘的告示,要聘請幾個教書先生,這年頭讀書人大多是窮,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悲慘說法也在這個世界廣泛流傳著,有人憑借讀書一舉成名,入殿為臣,但更多的是讀書讀傻了,讀的沒飯吃,就算考中了秀才,也還要去做交數先生的。

趁著學生們還沒來,安小樓讓二娃把那幾個書生帶到了辦公室(其實就是一間雜物室,隨便放了幾張椅子而已),書生們進來時,安小樓發現這幾個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年紀普遍在三四十歲左右,統一的標誌就是都有一把長鬚,男子二十八歲蓄須,是大夏王朝的民俗。

見這幾個書生都很拘謹,安小樓笑了笑,伸手讓座:「各位都請坐吧,我們隨便聊聊。」

「多謝!」幾個人作揖,拘謹的坐下,很有禮貌的將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面向安小樓。

「幾位都是哪裡人士?」安小樓讓在一旁候著的二娃端茶,然後微笑著問道,「不必緊張,我們隨便聊聊,不如你們先隨便介紹一下自己吧。」安小樓向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笑道:「就從這位兄台開始吧。」

這幾個書生仍舊是緊張。

大夏的書生安小樓算見過不少了,光那後捨酒肆裡每天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才子才女,大抵都是讀書人,在他眼裡,那些讀書人都是眼高於頂的,可是今天見了這些書生,安小樓才發現,原來即便是讀聖賢書的書生,也有為幾斗米折腰的,看著眼前這幾個人,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穿著打補丁的衣服,眼神中透著一絲怯意還有近乎諂媚的討好之意,這些人都是被貧困打敗的人啊。

那個書生是這些人中年紀最輕的一個,鬍鬚還不算很長,面色蒼白的有些不正常,一看便知平日裡不常出門,用安小樓的話來說,那是宅男,宅男大概三十來歲,身穿一身灰綠色的粗布衣衫,頭頂戴著綸巾,手裡依例拿了折扇,他的長袍下擺上,有三塊顯眼的補丁,針腳很粗,看到安小樓點名叫自己先說,臉色變得一紅,額頭沁出汗珠來,他站起來,彎著腰,向安小樓行禮說道:「在下楊在理,乃蘇州吳中人士,三歲啟蒙,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六歲便會吟詩作對,十三歲上便中了秀才,家鄉的人都稱我做神童。」

「哦,看來楊公子是個飽學之士。」安小樓聽了他這番自我介紹,心中不由得犯嘀咕,既然是十三歲就中秀才的神童,一二十年過去了,卻為何依舊混的如此慘淡呢?

「不敢不敢,不過雖不算學富五車,但是這書,倒也讀的不少了,只是後來時運不濟,屢試不中,家父家母去世後,家境日漸落寞,現在還有妻兒要養活,不得已出來做個先生。」那個楊在理倒也算實誠了,雖然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卻也算是把自己交代清楚了。

安小樓望著這個落魄的書生,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來,說道:「一個十三歲就能考中秀才的神童,科舉對你來說應該不至於太艱難才對啊,為何……」

「屢試屢敗。」楊在理苦笑著接口說道,「從十六歲上,便開始屢試屢敗,後來奉了父母之命,娶妻生子,再後來家道中落,父母逝去後,唯一的幾畝薄田也被變賣,我想著不能靠女人養家,所以儘管渾家反對,我還是決定出來尋個生計。」

「這是好的,雖然是讀書,也不妨礙你與社會接觸。」安小樓笑道,「我的問題,你方便回答麼?」

「什麼?」楊在理一愣,看樣子,他沒有專注的聽人講話的習慣。

安小樓望著這個三十多歲的落魄男人,按照這個年代的習俗,他的孩子應該已經很大了,可是因為讀書的關係,他甚少與社會接觸,因此他的眼中還滿是單純的神色,安小樓與他對了幾句話便看出來了,楊在理是個性情很直的人,有啥說啥,渾不怕被人笑話。

「為什麼你十三歲就能考中秀才,卻無法繼續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呢?」安小樓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6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6章 招聘


聽清楚了安小樓的這個問題,楊在理額頭上的汗珠更多了,他站在那裡,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嘴唇蠕動了幾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坐坐坐,楊公子,不要慌張,我們不過是閒聊,要知道很有可能,你們和我,以後便要共事在這所學校裡。」安小樓微笑著,讓他坐下,同時對這幾個書生說道,「教書育人,這是百年大計,因此我挑選先生是會嚴格了些,但是絕不會為難你們,因此請各位千萬放鬆心情,否則咱們還怎麼交談呢,對吧?」

「其實,是這樣的。」楊在理說道,「古所謂聖賢書,是教我們如何做人,而非用條條框框束縛住人的心思,可是八股取士,卻讓我感覺是與我所讀之書相違背的,每一篇考卷,無論什麼人書寫,都是有破題、承題、起講、入題、出題、起股、中股、後股、束股、落下這幾個部分,這倒也罷了,還必須對當世歌功頌德,而真實的感受卻不能夠寫出,這樣的文章,作來有何意義?」

楊在理一開始的聲音是很小的,可是他說著說著,便開始皺起眉頭,似乎是把淤積在心頭多年的話給說了出來,嘩啦啦一通說完後,他很是暢快的長長出了口氣,然後才從自己的那篇言論中清醒過來,因為他發現身邊的幾個書生正在對自己怒目以視。

「非也!」一個頭髮鬍鬚都花白的老書生搖頭晃腦的說道,「你這秀才,怎麼可以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來呢,科考乃是國考,是皇帝陛下對我們這些讀書人的恩賜,也是給我們這些有才學的人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至於用什麼形式寫,又怎樣寫,該寫些什麼,當然也都是聖上說了算!」這老頭鬍子一撅一撅的,唾沫肆濺,顯然是氣的不輕。

安小樓沒想到這世上竟然也有敢說敢做的讀書人,至少楊在理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安小樓想,便算是唐爾正,也未必敢拿自己的前程來開科舉的玩笑吧,心中對著楊在理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還有同情,他又與另外的幾個書生聊了聊,發現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死讀書而不動腦子的人,一開口便是酸腐氣,自命清高,卻又不得不向生活低頭,尤其是在聽到安小樓解釋了學校的情況後,更是搖著頭連連歎氣,彷彿安小樓是在誤人子弟一般,看看時間不早了,安小樓便打算結束今晨的面試,分別留下了他們的聯絡方式,便送客出門了。

送走了那幾個書生,安小樓正打算去吃早飯,卻發現楊在理正徘徊在學校大門口,而這個時候,已經陸續有孩子來到了學校等候做早操以及上課。

「楊公子!」安小樓走到門口,問道,「怎麼,有事麼?」

「安公子,我想請問,我是否沒有機會做這裡的先生。」楊在理蒼白的面龐因窘迫而憋的通紅,他猶豫半天問道。

「呵呵,不會啊,我不是留了你的地址嗎?到時候會通知你的。」安小樓笑了笑,「怎麼,楊公子很著急要這份工作嗎?」

楊在理緩緩的搖了搖頭,又很快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家裡有三歲的女兒,還有七歲的兒子,我雖然不喜歡那八股文,但是卻也想讓兒子讀書識字,也希望他能夠活的比我好,而且,渾家病了,正是需要我出來賺錢的時候……」

安小樓說道:「那這樣吧,你先在這裡試著干一個月,我給你開二兩銀子,一個月後,如果教得好,便繼續留用,月錢也加倍,你看如何?」事實上,早在面試的時候,安小樓就覺得這個楊在理可以留下,且不論他的學問如何,就他那番理論,正是安小樓所需要的,反正安小樓始終認為師傅帶進門,修行靠個人,老師再厲害,學生不努力,也是慫包一個。

「真的嗎?」楊在理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他激動的搓著雙手,「那麼,我今天就開始吧!」

「呵呵,好吧,正好,孩子們都到了,你隨我來,我們去見見孩子們先。」安小樓哈哈笑著,便把那楊在理帶往教室。

忙碌了一整個上午,安小樓重新排了課表,也對新進職員楊在理更詳細的解釋了學校裡的一切,雖然楊在理並不能明白這一切,卻是聽懂了安小樓的意思,他的目光中透著興奮,開心的說:「這才是教書的地方!」並猶豫再三,跟安小樓講是否可以把兒子也帶來讀書。

「呵呵,當然好了,不過是要學費的哦。」安小樓笑道。

「應該的!應該的!」楊在理激動的連聲說道。

忙完了學校的事,安小樓終於閒了下來,他知道無論如何,該走一趟史家了,因此,下午放學,安小樓便牽著史聰兒的手,回到了久違的史家。

「安先生!」來福一見到安小樓,便興奮不已,「您可回來了,大夥兒可想你了。」

「來福,這一向可好啊。」安小樓也笑著與來福打招呼。

來福苦著臉,搖搖頭:「不好。」

史聰兒也學來福的樣子,苦著一張小臉,搖搖頭:「不好。」

不用問,安小樓也知道史家是為什麼不好,肯定是因為史玉婷和史雲龍之間的戰爭,也不知道現在史玉婷的婚事究竟如何了,而且想到昨晚的事,安小樓就有些頭大,盤算著該怎麼提醒一下史雲龍,雖然史雲龍這老頭有些固執,但是畢竟安小樓是他聘請的西席先生,兩個人又是事業上的合作夥伴,因此安小樓在內心還是偏向著他的。

「老爺和小姐呢?」安小樓問來福。

「老爺出門去了,小姐被鎖在房裡,沒有老爺的命令不得出來,安先生,您今晚還走麼?要知道即便是您不在的時候,您的房間也每日裡被小翠收拾的乾乾淨淨。」來福說道,「我們都盼著您能回來,否則這家裡真的是沒有一點生氣。」

聽到來福的話,安小樓心頭感到絲絲的溫暖,他笑了笑:「好啊,以後我就經常回來看看,最近是因為學校太忙了,我先把聰兒少爺帶進去,等史老爺回來,你跟他說一聲,就說我在書院等他。」

「好的安先生!」

別了來福,安小樓牽著史聰兒往書院走去,這書院是安小樓記憶猶新的地方,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看到一個皮猴子,也是在這裡他第一次被坑,後來又接二連三的被同一個皮猴子坑。

「我所聰兒,你還記得這裡嗎?」安小樓牽著史聰兒的手,站在那道圓門前,問道。

「嘻嘻!」史聰兒調皮的笑著,「記得,安先生在坑裡狼狽的模樣!」

「你這個小調皮!」安小樓伸手刮了一下史聰兒的鼻子,嗔笑道。

時間還早,天色明亮,安小樓便讓史聰兒在桂花樹下做功課,自己則坐在一邊思考問題,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外頭有一陣腳步聲,這聲音斷斷續續,一時輕一時重,不多時,史雲龍搖搖晃晃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書院的拱形門門口,只見他扶著牆,望著院子裡坐著的安小樓,莫名其妙的嘿嘿笑了兩聲,一張肥肥的臉上是豬肝一樣的顏色,那雙眼睛也是血紅的,竟然吃醉了酒。

「……」安小樓一見史雲龍這模樣就頭大了,原本他是想找這史老爺好好的談事情的,現在叫他怎麼跟一個大醉的人說呢。

「安……安先生!」史雲龍打著酒嗝,歪歪扭扭的想著桂花樹下走來,那史聰兒一見父親這副模樣,便老大不高興的撅起嘴巴。

「史老爺,您這是……」安小樓還是第一次見識雲樓喝醉酒的模樣,也不知這位向來謹慎的史雲龍老爺今天是怎麼了。

「你可……可算回來了!」史雲龍在石桌邊坐下,「走,陪……陪我再去喝酒!」

「還喝?」安小樓苦笑著,「再喝估計你話都不能說了。」

「醉好啊!」史雲龍長歎一聲,「醉……醉了沒煩惱,什麼煩惱都沒有。」聽他這話音,好似他有萬般的愁緒在心頭一般。

「史老爺,我說您這是真醉啊還是假醉呢?」安小樓說道。

「有區別麼?」史雲龍嘿嘿笑道,「反正都是醉不是麼?」

「區別大了,我今日裡來找你,是有正經事的。」安小樓正色道,「而且這件事與你干係極大。」

「婷兒……婷兒的事麼?」史雲龍搖搖頭,「婚期被延遲了……」

「我們去別處說話吧,不要耽誤了聰兒學習。」安小樓站起身,「找個僻靜的地方說話。」說完,他當先向外走去。

安小樓身後,史雲龍又搖搖晃晃站起來,同時嘴裡不滿的嘀咕著:「學……學個屁啊!學完了還不是要去伺候皇帝!」

這老傢伙今天肯定是有心事,安小樓聽著他滿嘴的醉話,心中暗暗猜測,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和事,讓史雲龍這支老狐狸竟然會惆悵到要靠買醉來緩解壓力呢?

來到一處偏廳,安小樓不客氣的坐下,史雲龍被他拉在身後好遠,他坐下許久,史雲龍才進門,一進門就癱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史老爺,你們漕幫在這蘇州,有幾個頭目啊?」安小樓開門見山的問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手下每天都在幹些什麼?」

「幹什麼?」史雲龍嗤笑道,「吃飯,睡覺,抱女人!」

「我來問你,閆老二你可認識?」安小樓懶的跟他兜圈子,索性直接問道。

「閆老二?」史雲龍皺起眉,神色也邊得嚴肅起來,「他是我在蘇州的管事,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偶然間遇到的。」安小樓緩緩說道,「昨夜裡,我在離碼頭不遠的河邊,看到一樁趣事,不知道史老爺你有沒有心思聽。」

「什麼事?」史雲龍似乎酒醒了。

於是安小樓便斟酌著,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大略的跟史雲龍說了一遍,尤其是最後那個百戶和閆老二的對話,一字不拉的告訴了史雲龍。

「竟有這種事?」史雲龍啪的一掌拍在茶几上,騰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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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47章 再會


「竟有此事?」史雲龍怒容滿面,啪的一掌拍在了身邊的茶几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仍在醉酒中。史雲龍的眼睛渾濁著,佈滿了血絲,搖搖晃晃的走到安小樓跟前,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

「安老弟!」史雲龍嘴裡噴著酒氣說道,「你可知這世上,萬般不由人啊!」

安小樓望著史雲龍,他從這個半老頭子眼中看到了許多的無奈,史雲龍究竟在無奈些什麼?安小樓皺起眉,說道:「史老爺,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我也做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安小樓說完,大步向外走去,那史雲龍搖搖晃晃站在後面,望著安小樓的背影,忽然大聲喊道:「你都不想見玉婷嗎?」

安小樓聽到史玉婷的名字,身子頓了一下,站在了當場,頭也沒回的說道:「見與不見,還不是你說了算麼,史老爺。」

「你……帶她走吧!」史雲龍的話讓安小樓萬分的吃驚,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自從那晚被史雲龍撞見安小樓和史玉婷之間的事以後,他就在刻意迴避著他們,一方面是前世那場無果的苦戀所留下的陰影,一方面也是不想讓史玉婷在父親與自己之間苦苦掙扎,現在竟然從史雲龍口中聽到這句話,怎能讓安小樓不分外吃驚呢。

「史老爺,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的,你喝多了。」安小樓緩緩道,「女兒是你自己的,在這個世界裡,你覺得自己有權干涉女兒的婚姻也無可厚非,縱使我跟玉婷如何的兩情相悅,你還是執意要把她嫁給一個你自己都不喜歡的男人,在傷透了玉婷的心以後,卻忽然又對我說出這番話,你讓我該怎麼回答你,你又希望我怎麼回答你?」

史雲龍那張油光滿面的胖臉上肥肉抖動了一下,頹然跌坐在了椅子上,嘴巴張了張,給安小樓這一通話說的啞口無言,他淒然的望著安小樓的背影,這個四十多歲,身居江南首富的男人,竟然嚶嚶的抽泣起來,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安小樓歎口氣,轉回身來,望著史雲龍說道:「我欠你的……說罷,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不想把女兒嫁給他……可卻又沒辦法。」史雲龍抽泣著,「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我就納悶了,你一個江南首富,漕幫幫主,究竟誰會逼迫你把寶貝女兒嫁掉呢?」安小樓皺起眉頭來,這件事似乎越來越狗血了。

史雲龍張了張嘴,喏喏的說了些什麼,不過卻因為酒後話語囫圇,再加上都是些方言,雖然安小樓在蘇州呆了不少日子了,但是一旦本地人說話說的快了,他聽起來便會有些困難,因此史雲龍到底說了些什麼,他卻是一句都沒聽懂。

安撫了史雲龍一夜,安小樓一直到凌晨時才打著哈欠將那喝醉的人送回了臥室,安頓好以後,安小樓悄悄的退出了史雲龍的房間,走在院子裡時,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史玉婷臥室的方向,那裡,那個丫頭正在獨自哭泣吧。

天上風雲變幻,看起來就好像是月亮在雲彩中穿梭著一般,安小樓情不自禁的向繡樓走去,繡樓的門關著,安小樓將手撫在門上,他原本無意向要推門,結果那門竟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也不知是誰這麼粗心大意,竟然連小姐的繡樓門都不給拴好,這要是來了賊人可怎麼辦,安小樓心中憤憤的想著,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現在才是史家最大的「賊人」。

史玉婷的閨房在二樓,靠裡的一間,安小樓摸黑上了樓,站在樓梯口才愕然發現,史玉婷的門窗處,竟然還透著一絲昏黃的燈光,這丫頭竟然還沒睡?安小樓輕輕走上前去,這才發現門外加了兩把銅鎖,原來史聰兒說的是真的,史雲龍竟然真的把女兒給鎖住了。

安小樓輕輕的靠在門上,叫道:「玉婷,你還沒睡麼?」

「安郎!」裡面傳來史玉婷欣喜若狂的聲音,是啊,她都多久沒有見到安小樓了?恐怕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抵如此。

史玉婷撲到門邊,從另一側,安小樓看到了她的影子,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最親近的,目前為止唯一從裡到外都屬於他的女人,是的,他的女人。

安小樓拿手輕輕撫摸著史玉婷映在門上的影子,喉嚨哽咽了,他定了定神,說道:「怎麼還不睡,女人熬夜會早衰哦。」他的聲音柔和,又充滿了疼愛,讓史玉婷聽的心中一陣陣的痛。

「安郎,我原本以為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史玉婷輕輕的說道。

這句話鑽入了安小樓的耳朵裡,讓他覺得心頭一驚,這丫頭怎麼會說出這麼不祥的一句話來,於是嗔道:「你這胡說什麼呢?什麼叫原本以為,是本來就會,你都是我老婆了,當然會跟我一輩子都在一起!」

安小樓的話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一門之隔的史玉婷將背靠在門上,強忍住眼淚,只要安小樓說出了這話,便是讓她即刻去死,也認了。

「玉婷,對不起……」安小樓忽然又說道,「我把你一個人丟給你爹,讓你吃苦了。」

「別傻了安郎,他是我爹,怎麼會真的讓我吃苦呢?」史玉婷輕輕的搖搖頭,回過身來,看到了安小樓的大手正扶著門,那手掌多麼寬厚啊,史玉婷禁不住想起那人的溫度,那日的事情來,她臉上露出了一陣幸福的微笑,「安郎,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這一輩子,除了不能伺候你一輩子之外,我沒別的遺憾了。」

又是這句話,安小樓聽的心頭一驚,這丫頭,千萬別胡來啊!

安小樓和史玉婷兩個,就這樣隔著一扇門,從半夜一直站到了天微明,竟然絲毫不覺疲倦,似乎有許多話兒永遠都說不完一般。

「玉婷,我得去學校了,一會丫鬟們來了看到我在這兒不好,你好乖乖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再跟你爹頂嘴了,他也不容易。」安小樓先到了昨晚史雲龍醉後說的那番話,那番背後一定有某種原因的話,心頭就如同蒙了一層塵霧一般,總感覺朦朧中,有一隻巨大的黑手在操縱著史家。

「安郎,你放心吧,不到最後,我不會放棄的。」史玉婷輕輕一笑,「倒是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子,別忘了,你是我的希望……」

「對,我是你的希望……」安小樓重複著史玉婷的話,頓時覺得肩頭的擔子無比的沉重,不過卻也無比的甜蜜。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6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8章 工廠暴亂


春脖子短,江南的春尾巴,就等於梅雨季節,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天氣,今天一早,安小樓出門時竟然發現天空開始飄落毛毛細雨。

「唉,下什麼雨,這下臥室裡又要返潮了。」安小樓嘀咕著。

安小樓還沒拐彎呢,就看到有兩個人一路瘋跑著,向史家大院跑去,這兩個身穿紅色短衫,腰間繫著黑腰帶,正是漕幫的人,這兩個人跑到門口,砰砰砰用拳頭擂著大門,把那兩扇朱紅大門擂得震天響,口中一邊喊著:「幫主,不好了出事了幫主!」

出事了,什麼事?

安小樓心中竟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出的事不小,而且絕對跟自己有關係,果然,接下來那兩個人喊的話印證了他的預感。

「幫主,鹽幫的打上門了,把紡織廠給團團圍住了!」那兩個人一邊焦急的擂門,一邊大聲喊著,全不顧現在仍舊是清晨。

不用問,鹽幫肯定是為昨晚上的事才打上門的,安小樓也顧不得回學校了,他匆匆忙忙就向葑門走去,工廠就在葑門外,下腳走,要走好一會,雖然安小樓還沒吃早餐,但是卻絲毫不能影響他的步伐,本來蠻遠的路程,竟然只有一頓飯功夫就到了。

出了葑門,安小樓便看到紡織廠的鐵柵欄門外,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多人,都是身穿白色短衫的鹽幫弟子,看樣子,想要走進去,不容易了。

這些鹽幫弟子一個個手持棍棒刀叉,口中吆五喝六的呼喝著,還有人手裡拿著火把,大白天的拿火把,這讓安小樓心裡感到慎得慌。

「漕幫的,滾出來!」一個高高瘦瘦的鹽幫弟子揮舞著手裡的棍子喊道,他的聲音都因為長時間的高聲喊叫而變得沙啞了。

「有種陰人沒種承認!再不把你們史雲龍叫出來今天就燒了你們的作坊!」其他人跟著吆喝道。

安小樓一聽這話,就知道肯定跟昨晚河邊的那件事有關係了,逃脫的鹽幫弟子回去告訴了同伴,於是他們便來報復。

這個時候在工廠裡的,都是值夜班還未回家的工人,其中有普通的百姓,卻也有和勝會的幾個小兄弟,安小樓還在點外頭有多少人呢,就聽到有人在裡邊高呼:「老大的老大!老大的老大!」

安小樓一看,裡面居然上次在周康的慶功宴上遇到的幾個人,名字安小樓早已忘了,只記得其中一個年輕人十分的聰明伶俐,這一次他也在裡頭,手裡正提了一根棍子,擼起袖子準備開戰。

被圍在裡面的工廠工人數量也有一百多人,大多都是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少數是些十幾歲的少年,也就是和勝會的那些孩子,原本面對老牌的幫派殺氣騰騰的衝過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裡都惴惴不安,一個個都怕的不得了,此刻那年輕人一見安小樓在外面了,振臂一呼:「大家伐要怕,我們老大的老大來了!工友們,去找傢伙,都跟我衝出去啊!」

於是一群工人如夢初醒一般你,紛紛去工廠車間角角落落尋找趁手的兵器,不多會功夫,裡面的那些人便全部武裝了起來,有拿鋤頭的,有拿棍子的,一個個跟在那年輕人身後吆喝著,吼叫著,一個比一個聲音大,一時間外頭的那些鹽幫弟子的聲勢竟然給壓了下去,而且看著裡面好似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工人,一個個感覺摸不著頭腦,也有些害怕了,因為按人頭算的話,裡面的人是外面的兩倍之多。

「保衛工廠!震我聲威!」安小樓混在鹽幫弟子後面,趁外面亂糟糟時,大喝一聲,頓時又激起了工人們的主人翁意識,於是門內的工人們一個個跟著齊聲吶喊起來。

「保衛工廠!震我聲威!」工人們齊聲跟著安小樓的節奏那喊道。

「這裡有人,他娘的!」鹽幫的弟子很快就發現身邊混了一個非己人,紛紛喊道,「是漕幫的吧,不是漕幫也是跟漕幫有關的,抓起來!」

和勝會那小伙子一聽這話心裡說道壞了,老大的老大這有危險了,於是一狠心,振臂一呼:「兄弟們,工友們,是安大哥給我們一口飯吃,我們拚死也要保衛工廠,保衛安大哥啊!」

他這極具煽動性的振臂高呼,頓時博得了所有工人的共鳴,於是工人們不顧門口兩個漕幫「保安」的阻攔,強行打開大門,湧到門口,噼裡啪啦逮著誰就打誰,雖然他們大多都是些普通的百姓,並不是像鹽幫那樣有組織的打手,但是真要拼起命來,也夠那些人喝一壺的,再加上工人們的數量是對手的兩倍之多,而且一衝出來,便把安小樓團團護在了中央,在確認了他的安全後,一起退入了工廠,重新關上了鐵門。

兩幫人就這樣隔著鐵柵欄吆喝著,對罵著,不時的還要把鐵柵欄門敲的震天響。

這一回合,鹽幫是吃了虧的,好幾個鹽幫弟子被打的鼻青臉腫,頭髮也被撓散了,臉上一道道的血印子。

「他娘的,好!你們不出來,那就死在裡面吧!」那個高高瘦瘦的鹽幫弟子怒道,「老子放火了!」

安小樓早料到他們會來這一招,這紡織廠遇到火種就只有一個下場,再加上今天風大,一旦著火,就血本無歸了,況且現在工廠正日夜趕工,加工著一批重要客商的貨物,安全生產一直是重中之重,安小樓是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安大哥,他要放火!」

「是啊,我們該怎麼辦?」

工人們紛紛著急的問道。

「兄弟們,我來問你們,這個工廠,你們喜歡不喜歡?」安小樓正色問道,自從建了工廠,安小樓一直盡心竭力的在為工廠的未來做打算,他要創個品牌出來,他要安氏的名號響徹全球,而工廠裡,他認為最重要的是兩點,技術與人,缺一不可,因此對工人們的福利,他是好的不能再好,一個月底薪是三兩銀子,每天工作四個時辰,每十天給工人們放假三天,加班的話還有加班費,而且還是計件工資,因此七七八八算下來,一個一線工人如果手腳麻利,再勤快一點的話,一個月可以得到將近七八兩銀子的薪水,而且工廠裡還有餐補、醫補等等,並且還包中餐或者宵夜,茶水間衣帽間一應俱全,上下班還有超長馬車接送,但凡安小樓能想到的福利,這些工人們全都有,因此在蘇州如今流傳著一句話:「寧進安氏,不進衙門。」

此刻這些工人們一聽到安小樓這麼人,一個個都熱切的說道:「我們當然喜歡啊,是工廠給了我們飯碗,工廠毀了,我們也就沒飯吃了,安大哥,你說,要我們怎麼做?」

「揍他丫的!」安小樓一掌拍在鐵欄杆上,過後他後悔了好幾天,因為太激動太興奮的緣故,他拍的過於用力了,竟然把手給磕腫了。

「好!揍他丫的!」工人們並不明白揍他丫的是什麼意思,但是聽安小樓喊的驚天動地頗有氣勢,便跟著學了來,後來這句話也稱了安氏紡織廠內的流行用語。

一群工人湧出門外,頓時就把那幫鹽幫弟子給衝散了,他們兩三個抓住一個,往死裡打,哪兒疼打哪兒,而安小樓則帶了兩個人,沖那幾個拿火把的就奔了過去,決不能讓自己的心血毀在這些莽夫手裡,工人們也是一樣的想法,他們抓住了那些拿火把的,上前劈手就跟他們搶火把,丟到地上亂踩一通。

事情的發展達到了安小樓預期的效果,一百多號工人瞬間就佔了上風,抓住那些一清早就來搗蛋,還口出狂言的鹽幫弟子痛毆一頓。當史雲龍帶領著漕幫弟子浩浩蕩蕩趕來時,看到的不是一片狼藉的工廠,而是狼狽不堪,正被工人們痛毆的那群鹽幫弟子。

「給我上!」史雲龍一揮手,他身後的那百多號漕幫弟子便衝殺上去,「抓活的!」

當然得抓活的,不然就要吃官司了,安小樓心裡想。

安小樓一早就看到史雲龍和漕幫的人了,他從嘈雜的人群中擠出來,與史雲龍匯合,哥倆見面竟有些尷尬,都嘿了半天,最後還是安小樓先開了口:「史老爺,這邊無需擔憂了。」

「咳咳,我看到了,安老弟,真有你的!」史雲龍是真心的在稱讚安小樓,「那些傢伙,我們該如何處置?」

「這就要看史老爺你想怎麼做了。」安小樓意味深長的說道。

史雲龍皺起眉頭,不解的望著安小樓:「安老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鹽幫和漕幫,自從你成立漕幫以來,就一直是死對頭吧?」安小樓問道。

「嗯,卻是如此,漕幫成立十餘年來,一直備受鹽幫的打壓,直到最近幾年,我們才略能和他們平分秋色……」史雲龍歎口氣說道,「魯家一直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我累啊!」

「現在不是叫苦叫累的時候,我昨晚跟你說的事,你還記得嗎?」安小樓凝眉問道,「那個什麼閆老二。」

「我……記得。」

史雲龍居然還記得?他昨晚究竟是真的醉了還是假裝醉酒呢?那不知道他讓自己帶女兒私奔的話他還記得不記得?安小樓心中暗暗想道,不過嘴上卻說:「我還是希望你們可以和平相處的,畢竟雙方都是些窮兮兮的苦漢子,何必自相殘殺呢?」

史雲龍垂下頭,說道:「安老弟,你說的跟我想的是一樣的,所以其實,我一直都在忍讓。」

「那就別傷人性命,找魯知秋談談吧,我想你們也是時候坐在一起好好的談一談了。」安小樓很是認真的看著史雲龍說道。

史雲龍沒有說話,不過安小樓看得出來他心思已經活了,或許鹽幫漕幫這兩個世仇可以握手言和也說不定呢,安小樓在想,自己是在做和事佬,這是一件好事,於人於己都有利,鹽幫漕幫不再鬥了,工廠的發展會更順利一些,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再借魯家一把力。
337743 發表於 2012-1-5 00:27
卷二 一葉知秋第149章 談判


鹽幫來的人本來就只有四五十個,光是工廠裡發怒的工人湧出來他們就已經吃不消了,再加上後來的漕幫上百號人,這一下,四五十個人全變成了階下囚,被抓了起來。

「他們……」史雲龍望著這些俘虜,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感覺,只能用眼神向安小樓求助。

「放掉吧。」安小樓淡淡的說道,「放他們回去帶個話給魯知秋,什麼時候約出來聊聊,你,還有他。」

史雲龍皺了皺眉,他似乎很不願意直面魯知秋的樣子,不過聽到安小樓這麼說,卻也沒辦法,的確不好一直逃避的,是時候面對對手了。

於是在安小樓歪歪扭扭寫下一封約見書以後,他們便將這些前來挑事的鹽幫弟子放了回去,並囑咐他們一定要把約見書帶給魯知秋。

這個早晨過的真是煩亂無比,安小樓略安撫了一下工人們,便讓他們趕緊回去休息了,經過了這場虛驚,安小樓也開始認真的反思起來,這一次工廠免於火災是因為他在場,還有很多工人在場,對手是明著來的,如果下一次,他們來暗的呢?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安小樓想,是時候解決這件事了,既然自己跟史雲龍合夥開廠了,漕幫的事,或多或少都跟他有瓜葛了。

「史老爺,昨晚我跟你說的事,你一定要好好的調查清楚,否則以後鹽漕兩幫,將會再也不能共處,而且我還懷疑這件事不是偶然性的事件,看你那手下與那個百戶的熟識度,他們應該這麼聯手干了許多次了。」在工廠的客廳裡,安小樓非常認真的對史雲龍說道。

「我知道……」史雲龍歎口氣,「可是知道歸知道,有的時候我也沒辦法,就拿那個閆老二來說,他跟著我打天下,是我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漕幫能有今天,他出了不少力氣,雖然這麼做不對,但是畢竟無損於我們自家利益……」

聽到史雲龍這番話,安小樓皺起眉來,果然被他給猜中了,史雲龍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並且一直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概也就因為這樣,鹽幫老是暗中吃虧,才會屢次找漕幫的麻煩,這一次是因為鹽幫來到工廠,給安小樓知道了,那麼他不知道的呢,背後也許還有很多很多,與安小樓無關的,他懶得管,但是一旦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安小樓絕不會袖手旁觀。

「別的我不管了,消防一定要做好。」安小樓沉默了半天,說道,「在院子裡各處都安置一些水缸和水桶,隨時都要注滿水,萬一到時候工廠真的被點了,也好有個救急的。」

「一定,一定。」史雲龍連忙點頭。

史雲龍與魯知秋的談判,定在了松鶴樓,還是在那次魯知秋宴請安小樓的聽風雅間裡,時間就在當晚,天還沒黑,大家吃夜飯的時候,時間和地點都是安小樓選的。

史雲龍帶了安小樓,還有兩個手下,一路沉默不語的來到了松鶴樓,上樓,來到聽風雅間的門口,那門緊閉著,門口兩旁各站了兩個鹽幫的打手,一見到漕幫的人來了,便個個橫眉豎眼的瞪著他們。

史雲龍是什麼人?那是漕幫的第一把交椅,他的氣勢可不是這些小蝦米能夠震得住的,他默不作聲,也不拿眼看那四個打手,只是鎮定的走到門口,就要推門。

「且慢!」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攔住了他,指著他身後的安小樓和兩個手下說道,「我們幫主說了,只能有一個人進去,如果非要帶一個,也只能帶一個叫安小樓的人。」

史雲龍與安小樓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便開口說道:「你們留下,安老弟,咱們進去。」

安小樓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從頭到尾都鎮定的一塌糊塗,他連看都沒看那四個打手一眼。

進了雅間時,安小樓發現魯知秋早已等在了那裡,他的身邊,只有一個身材適中,年紀約二十七八歲,長相頗有些英挺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斯斯文文,一副文弱書生的打扮,而魯知秋對他也好像很客氣很尊重,看來這個人在鹽幫的地位不低,安小樓猜測,這個年輕人應該是魯知秋的智囊。

看到史雲龍和安小樓進來,那個書生便笑呵呵的站起來,伸手讓座,嘴裡一邊說著:「史幫主,這位想必是安先生吧,真是少年才俊,快請坐,請坐!」

史雲龍沉著臉坐下,安小樓坐在了他身旁,等坐定後,他才發現從頭到尾魯知秋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盯的他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於是笑道:「魯少爺,怎麼我臉上長了花了?」

魯知秋一時沒能明白安小樓的意思,被他問的一愣,不過魯知秋是聰明人,很快便想到安小樓為什麼這麼說了,於是臉上不易覺察的紅了一下,冷冷說道:「安公子,別來無恙啊?」

「呵呵,無恙,無恙,魯少爺你呢?」安小樓寒暄著,全不顧史雲龍驚愕的眼神。

「感情這小子跟魯知秋早有勾搭啊!」這是史雲龍此刻的想法,只是他並不說出來,也不想說出來。

「我好的很,只不過我手底下有些兄弟就不好了。」魯知秋的聲音冰冷冰冷的,似乎別人欠了他幾弔錢還沒還一樣。

「哦……」安小樓哦了一聲,不想再搭話了,他今天不過是個陪客,陪吃陪喝順便陪說話,今天的主角是史雲龍和魯知秋,而不是他安小樓,與魯知秋客套完畢後,他便把眼睛和注意力挪到了桌子上,那裡有他喜歡吃的五香花生還有桂花糕。

「魯幫主,史某想要問問看,為何今天早晨你手底下的兄弟要圍攻我的工廠?」史雲龍首先發難。

「有這個事?」魯知秋裝模作樣的說道,「我好像還不知道,期先生,你可知此事?」魯知秋把臉轉向他身邊的那個年輕書生,很是認真的問道。

那個期先生似乎與魯知秋陪喝的非常默契,聽到這個話,他臉上一臉愕然的模樣,連連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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