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40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1
卷二 一葉知秋第130章 魯知秋


魯知秋每天早晨起床都要花上大半個時辰,他自己換好內衣後,便由同房服侍的丫鬟伺候著穿上頭一天洗淨的衣衫,再用山泉水潔面後,拿馬尾毛編織而成的柔軟小刷子蘸取由薑汁、食鹽、柳枝桑枝和槐枝熬成的湯藥刷牙,收拾整齊之後,他才肯邁步出門,這是一個講究的有些過分的男人,他十指纖細潔白,這雙手便是長在女人身上都不過分。

蘇州平江府的魯家,是本地的望族,家族內經營著茶莊、桑園、綢緞莊以及當鋪,間間都是老字號,在蘇州,曾有三百年的時間,有著首富的稱號,只是在近幾十年裡,這個首富的名號,被一個叫史雲龍的人給奪走了,魯知秋的父親,魯志煥,便是因鬥不過史雲龍而鬱鬱寡歡,辭別人世的,臨終前,他囑咐自己的獨生子魯知秋一定要光耀門楣,把史家給比下去,於是,重新成為首富,並打敗史家,這成了魯知秋此生最大的心願。

魯知秋年紀不大,他今年只有二十歲,十幾個姐姐都已出嫁,如今家中便只剩下了他,母親,還有祖母,而獨生子魯知秋,便名正言順的成為魯家現任的家長,不但經營著祖傳的幾十個鋪子,還接手了他外祖父的鹽幫,成為新一任的鹽幫幫主。

鹽幫幫主,說白了,就是私鹽販子的頭目,也就是說魯知秋如今又多了一項生意——販鹽。

與暴發戶史雲龍不同,魯知秋從小便知道如何享受生活,他篤信會生活,才會更好的經營生活,而這個生活,已不再是尋常百姓人家所謂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了,魯知秋的生活,包括了生存、生意與更好的活著。

吃過精緻的江南早餐,他辭別了母親和祖母,踏上自己的專屬馬車,車前兩個家丁,車裡兩個丫鬟,車後兩個保鏢,外帶一個車把式,一行八人浩浩蕩蕩的向魯家的鋪子走去。

魯家的鋪子僅在蘇州就有幾十處之多,就算每個鋪子查看一遍,這一路走下來,一天的時間也就耗費的差不多了。

這一天,學校裡放假,安小樓閒來無事,便帶了大毛和二娃出去逛街散心,在這沒有電腦網絡的世界裡,一旦閒下來,安小樓就覺得渾身難受,若不出去走動走動,他感覺自己就快炭化了。

「安大哥,吃豆花。」大毛屁顛屁顛的端了三碗豆花來,依次放在三人的跟前,桌子上擺了一盤油條,一盤生煎,還有一盤醬菜,這是一頓美味又絕對綠色的早餐,這油炸出的油條,味道香的不得了,脆的不得了。

「唉,你們可幸福了,在我們老家那塊兒,你出門隨便找個地方吃東西,那油都是地溝油。」安小樓美美的咬了一口香噴噴脆生生的油條,歎口氣說道。

「啥是地溝油?」二娃迷茫的問道。

「就是黑心該死的人拿了污水溝裡掏來的油又放在百姓桌上給我們吃。」安小樓一想到前世人們遭的那些罪,心頭就是一哆嗦,這人要是昧起良心來,天王老子也就都不怕了。

「駕!」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鞭子聲,緊接著就是馬蹄聲和車輪滾滾的聲音,然後安小樓就看到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走了過來。

「喲,這是誰啊,這麼大的排場。」安小樓一邊吃著生煎一邊瞇縫著眼看過去。

店小二剛好端來一碟辣醬,聽了安小樓這話,笑道:「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

「怎麼?」

「否則您怎麼連魯知秋魯公子都不認識呢?」店小二望著浩浩蕩蕩走過早點攤前的車馬隊伍說道,「魯公子自從繼承了家業,每天都要這樣走過我們這道街。」

「每天?幹嘛啊?炫耀?」安小樓望著那車馬背影,笑了,心中暗道這小子還真會講究排場。

「炫耀?誰知道呢,只知道他年紀輕輕便富甲一方,要知道他家裡據說有十二個姐姐,只得他一個兒子,又繼承了他外祖家的事業,這會在咱蘇州,可找不到第二號能跟他媲美的公子哥兒了。」那店小二搖著頭,咂著舌,「客官,您說說,您來評評理,這都是為啥啊,大家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您看人家這香車寶馬的,您再看看咱……」

「我說三兒,你嘀咕啥呢,快來給鍋裡添點水!」店小二正感慨著,灶台後的老闆不樂意了,黑著臉吼道。

「您看,我說啥來著,甚人甚命!」店小二一邊低聲對安小樓說著,一邊又仰頭回答,「哎,來了來了!」

看著店小二的背影,又看看絕塵而去的魯知秋,安小樓苦笑一下,可不是麼,有的人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有的人呢,家徒四壁,娶個媳婦都困難,所以男人啊,還是要靠自己的,做不成富二呆,就做富一代吧,能夠製造富二代,也是一種幸福。

「安……安大哥。」二娃可沒想那麼多,他縱是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也沒有什麼別的心思,他這樣的人,反倒是活的暢快。

「嗯?」安小樓應著,「什麼事?」

「您最近怎樣?」二娃舔著嘴唇,問道。他的心中始終忐忑著,自從那日從血案現場逃離後,一直過了好幾天,他們才敢回到學校,街上四處都可看見通告,懸賞捉人,不過似乎和他們兩個沒什麼關係,但就算如此,二娃始終還是心虛著。

「什麼怎麼樣啊,你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安小樓呼嚕呼嚕的喝著豆花,他心裡知道二娃和大毛此刻的心情,只是不知該不該戳穿,在安小樓看來,這兩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雖然身上有些小毛病,但是秉性還算純良,更何況兩個都是家裡的獨生子,也算得將來的頂樑柱,他實在不忍心將這兩個推到道德的台階下,讓他們在自己的面前抬不起頭來,因此河沿街血案後,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連鐵匣子的半個字都沒提起過。

二娃似乎鬆了一口氣,哦了一聲,低頭吃自己的豆花去了。

早餐接近尾聲的時候,從街道的一頭慢悠悠的走來一個小老頭,這老頭個兒不高,背略有些弓,長著一張馬臉,說是馬臉毫不為過,因為他的額頭到下巴之間,真的很長,這老頭穿著一件質地普通的灰色的衣裳,腳上穿著一雙黑布鞋,雙手背在後面,臉上皺紋縱橫,一雙眼睛倒是炯炯有神,老頭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看起來好像是祖孫倆,又好像不是,安小樓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

「來,我們在這裡吃些早點。」老頭走到早點攤前,站定,笑瞇瞇的望著鍋裡烹炸的油條,「我已經很多年沒吃到這麼香的油條了。」

「可是老爺,您的身體……」他們果然不是祖孫,那年輕人一臉為難的看著老頭,又看了看鍋裡的油條,說道,「大夫說了,您不能吃這些東西,需要吃清淡的。」

「清淡的,這不是嘛,豆花,嗯,香噴噴的,放上麻油和醬油,再撒一些香蔥,簡直是人間美味。」老頭咂著嘴巴,一臉的饞樣,這些對老百姓來說極為普通又很便宜的早點,在他看來竟是如此的難以企及麼?安小樓對這人的興趣越發的濃厚了。

「老丈,要吃些什麼?」店老闆很是慇勤的問道。

「就給我來兩碗豆花,四根油條,麻油要多擱點,香蔥切碎一些。」那老頭笑瞇瞇的說道,一邊就尋了一張桌子坐下,剛好與安小樓他們的桌子相鄰。

「哎,老爺,您就是不聽……」年輕人很是無奈的付過錢,坐在老頭身邊。

「呵呵,不妨事,老爺我身子骨還好的很呢,別聽那些大夫們虛張聲勢,他們哪,沒事就愛嚇唬人,小病給你唬成大的,大病就給你唬死!」老頭爽朗的笑著說道。

「安大哥,那我們今天就回工廠去上工?」大毛把碗裡剩下的一點豆花吃乾淨,問道。

「先等等吧,我對你們還有別的安排呢。」安小樓思索著,他最近打算把學校給擴張一下,再請兩個專職的先生授課,要想這些孩子能夠將來在仕途上有些發展,靠自己那些新鮮玩意恐怕是行不通的。

「哦。」大毛哦了一聲,心開始打起鼓來,他一直在故作鎮定,就等著安小樓哪天發現自己的東西丟了,來問他們了,不過這種日子還真是難挨,大毛無數次這麼想。

「我打算不讓你們再回工廠去了。」安小樓玩著湯匙,他的手裡從來就不能缺了東西把玩,否則就會覺得難受。

「啊?」

「啊!」

大毛和二娃異口同聲的驚道:「安大哥,我們沒犯錯吧?您不要我們了?」

安小樓笑了笑,拍拍大毛的肩膀說道:「你們緊張個什麼勁,我只是說不打算讓你們回工廠,又沒說不要你們,相反,我打算把你們留在身邊,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發覺自己已經離不開你們啦,你們就在學校裡幫工吧,工錢也許少了點,但是活兒清閒,那些孩子們調皮,單靠史家那兩個丫鬟和家丁,鎮不住他們,你們就留下做個保安。」

「保安?」大毛和二娃對望一眼,都是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迷惑的神情。

「嗯,保衛學校安全,就是這個意思,保安。」安小樓想了想,解釋道,「學校的財產,還有孩子們的人身安全,以及老師的人身安全,都交給你們保護了。」

一聽到保護兩個字,大毛的胸膛挺了起來:「安大哥,您放心,我大毛從小就在弄堂裡打混的,從不怕挨打流血,我一定會保護你們周全!」

「呵呵,有這個決心是好的,但是也要改掉一些小毛病,孩子們都是學習新鮮事物的時候,你們也不想他們學一些不好的習慣吧,就說你呢二娃,沒事的時候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衣冠,咱是沒啥好衣服,但是要穿的乾淨利索不是,鼻涕要常擦一擦,又不是三兩歲的小娃娃了。」安小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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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31章 神秘客人


安小樓是個說風就是雨的人,以前不住學校的時候,覺得學校還好,現在住進來了,就發現空間狹小了,比如籃球場太小了,如果有孩子在球場打球,那其他的孩子就沒地方玩耍了;比如教室太少,攏共就只有一間大教室,史雲龍漕幫裡的幾十個兄弟有幾十個孩子在實驗小學讀書(其實安小樓後來認為改成叫漕幫子弟小學比較貼切),過於擁擠了;比如沒有教師辦公空間,安小樓現在覺得學校人手太少,需要多請幾個教書先生。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很多,他需要一一去解決,現在張鳳義死了,蘇州也沒人在明面上逼他們交出股權和圖紙了,安小樓開始著手好好的打理學校了。

因為史玉婷的關係,史雲龍最近似乎對安小樓很有敵意,加之後來蘇步同對工廠的禁工不了了之,他們便偷偷的復工,因為張鳳義的死,大概蘇步同家裡已經亂成一團糟,因此也沒有去留意這家工廠了。能夠開工,又有錢賺了,史雲龍對安小樓就更不太親近了,除了那天到學校裡來送月錢,他們倆就沒再見過面,安小樓也懶的去找他,只要每個月固定的有一筆進賬,他就滿意了,至於史玉婷,他現在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招數來,先擱置在一旁吧。

「先把學校搞起來,能讓更多的孩子來讀書。」這是安小樓目前的想法,因為他發現現在街上還是時不時的有許多小孩子在跑來跑去,大多都是沒書可讀的,辦教育會上癮的,這也是安小樓最近才發現的。

學校要擴張,就必須買房子置地,現在安小樓手裡總共有三千兩紋銀,這些銀子,在蘇州買多少房子都不成問題,於是他把眼光瞄上了學校隔壁的那套宅子,擴張也要一步一步的來,做什麼都別想一口吃個胖子。

隔壁的房東很快便聯繫上了,根據地段和佔地面積,安小樓以五十兩紋銀的價格買下了那套宅子,請了工人打通,又稍作佈置,學校便算擴張成功了,現在操場面積是原先的兩倍,又在校門口貼了告示聘請教書先生,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咳咳!」

下午散學後,安小樓送走了孩子們,一個人在院子裡坐著,正暢想著學校未來的藍圖,就聽到史雲龍風箱似的咳嗽聲。

「史老爺。」安小樓欠了欠身,就算是打招呼了,他現在也是懶的去搭理史雲龍。

「嗯。」史雲龍走到安小樓身邊,提起長衫下擺坐下,他如今越發的講究起來。

「稀客啊。」安小樓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別說那些。」史雲龍嘟囔著,眉頭皺起,安小樓一看他這副樣子,便知道又是有事來求自己了。

「說罷。」安小樓很是大派的說道,「什麼事?」

「還不是婷兒的事。」史雲龍猶豫半天,終於開口道,「你去勸勸她吧。」

「勸她什麼?」安小樓冷笑,心裡暗道,難道要老子去勸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的男人?這不是開玩笑麼。

「萬堂主又來了,說下個月便要迎娶婷兒過門,算算時間,也只剩下二十來天了,這丫頭如今連我見都不肯見一面,她執意說……」史雲龍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堵在嗓子裡,面色極為難看。

「史老爺。」安小樓看著他,「我也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嗯,請講。」史雲龍愣了愣,大概沒想到安小樓會叉開話題。

「你看我這裡,這一攤子事,就應該知道我最近在忙些什麼,我想把你這宅子買下來。」安小樓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我要把這學校好好的擴張一下。」

「你看你,用就是了,買它做什麼?」史雲龍面色緊張了起來,他搞不懂安小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安小樓站起來,扶著樹幹,摳了一片枯掉的樹皮,又在樹下來回走了幾圈,站到史雲龍的跟前,說道:「不成,若不買下來,這學校就不算是我的,我要辦一間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學校,而且這學校……」安小樓彎下腰來,看著史雲龍的眼睛說道,「跟你不搭噶。」

其實這件事對史雲龍來說,並不算什麼吃虧的事,安小樓也沒有對他進行什麼威逼利誘,可不知道為什麼,史雲龍就是覺得緊張,十分緊張,自從那日在花園撞見安小樓與女兒史玉婷的事之後,他先是生氣,等著安小樓來找自己賠禮道歉並保證下不為例,可是事實似乎證明他想錯了,人家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不但這樣,從那以後安小樓就沒再登過史家的大門一步。

史雲龍額頭上的汗水噼裡啪啦的往下掉,這天不算熱啊,他心裡嘀咕著,從袖兜裡掏出帕子擦拭著汗水,躲閃著安小樓的眼睛,說道:「這宅子,你真要買?」

「嗯。」安小樓又直起腰,喊道:「茶來!」

丫鬟丁香從沒聽過安小樓如此嚴厲的聲音,她被嚇壞了,匆匆端了茶盤來送茶,放下之後便又急急的離去,別說她了,就連史雲龍都給嚇了一跳,望著安小樓愣在當場。

「嘿,史老爺,喝茶。」安小樓似乎忘記了,這丫鬟,這宅子,還都是人家史雲龍的,活生生的喧賓奪主。

「咳咳。」史雲龍愛好咳嗽,通常他都用咳嗽來掩飾尷尬,現在他又開始咳嗽,「安……安老弟,你當真要買麼?」

「哎!」安小樓歎口氣,「我現在終於是知道什麼叫世態炎涼了。」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史雲龍尷尬道,「莫不是我待你有什麼不妥之處……若是說的婷兒,那件事真的是對不住了,她已與萬堂主有婚約在先,我不能……若是別的,只這宅子,別說賣,就算送,我都捨得給你……」

史雲龍話還沒說完,安小樓便將手裡的茶碗放下,一把握住了史雲龍的手,感動的說道:「真的麼?史老爺,你這話說的是真的麼?我安某人何德何能,得你贈送這座宅院!你放心,我一定傾盡全力把聰兒培育成才……對了,你啥時候把房地契給我?」

「……」史雲龍此刻後悔的簡直想拿把刀把自己脖子給抹了,他在心裡不住的罵自己,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簡直是後悔的腸子都綠了,嘴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憋了半天說道,「我……我明天就拿來……」其實他想說的是:「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哎,男子漢大丈夫要當機立斷雷厲風行說做就做,咱擇日不如撞日,你這就去拿來吧,反正也不遠,房地契拿來後,咱什麼都好說了。」安小樓原本並不想敲詐他,只是想到史玉婷的事,心中實在是大大的不爽了。

史雲龍現在不止腸子是綠的,他的一張老臉也都是綠色的了,心中直呼交友不慎,卻又無可奈何,若是沒安小樓的話,只怕女兒的事也無望了,別說女兒,只怕連兒子都要跟自己翻臉了,思念至此,他只好站起身來,強作笑臉道:「如此,那我這便回去了,稍後就送來。」

「好,我等你。」安小樓笑瞇瞇的說道。

史雲龍走後,安小樓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手中把玩著的,是那張士力架的包裝紙,如今包裝紙已經被他弄的極為平順,甚至有些地方開始脫色,隨身攜帶著這張包裝紙,已經成了他的一個新的習慣,想到史玉婷,又想到七兒,他覺得自己很混帳,誰都對不住,安小樓是不想把自己想成混帳的,於是索性不想了。

不多時,史雲龍便匆匆的返回學校,他面色很不好看,顯然對自己無辜被宰很不爽。

「安老弟,房契地契都在這裡了,這座宅子,從今往後姓安不姓史了。」他啪的一聲把兩張泛黃的紙頭放到石桌上。

「唉,你說你,我本來說要買的,你偏要送,送麼,你又那麼心不甘情不願的,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把房地契拿起來,仔細的查驗一番後收好。

史雲龍聽了他這話,氣的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心要走吧,還有事要求人家,只好就這麼忍氣吞聲了。

「咳咳。」史雲龍又開始咳嗽了。

「怎麼啦史老爺,我發現你最近時不時的都要咳嗽一下,是不是咽炎發作了?還是哪裡不舒服?」安小樓望著史雲龍強忍住怒氣的模樣,感到心裡無比的暢快,這老小子,明知道姓萬的不是好鳥,還要上趕著把閨女送給人家,也不知他究竟是安的哪門子心思。

「我還好,還好,安老弟,你就別跟我兜圈子了,我是真著急啊。」史雲龍終於一屁股坐下來,臉上的愁容頓顯,「我家裡最近來了個客人,正是為我女兒和那萬堂主保媒來了,如今我真是弄了個裡外不是人,安老弟,你是怎樣的人,我史雲龍最清楚了,有能力,心地又好,人又長得清爽精神,能把閨女許配給你,那是我的福分,可是……」

安小樓聽到這話,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原本他以為是史雲龍非要把女兒嫁給萬堂主,怎麼聽今天這話音,裡頭還有別的事呢?

「客人?什麼客人?」安小樓收起笑臉,正色道,「你倒是跟我說清楚啊。」

「唉,說了你也不曉得,總之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也可以說是於我有知遇之恩的人,那萬堂主,便是他安插在我漕幫做事的人。」史雲龍神色頹廢著,「有的時候,我是真懷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雖然窮,但是人過的倒也自在,現在可好……商場如戰場,每日睜眼起來,都有好幾百號人等著我養活,一睜眼,就是幾百上千兩銀子溜了,我得拼了命的去賺更多的回來,現在可好,我竟連自己女的女兒都保不住了!」

看著史雲龍幾乎是捶胸頓足的模樣,安小樓越發的感到事態的嚴重性,這個神秘的客人,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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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32章 偶遇樊老八


送走了史雲龍,安小樓搬了個小板凳坐到了門樓子下,這做學校的宅子所處的位置極好,地段是鬧市,卻是鬧中取靜,附近都是些殷實人家,用安小樓的話來說,是高素質住戶,因此這裡十分的幽靜,綠柳成蔭,小橋流水,出了巷子走上幾步,就到了主要街道,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應生活用度都在方圓一里之內解決,安小樓坐在門樓子底下,心中正盤算著學校的事情,忽然看到從巷子口,晃晃悠悠的閃過來兩條身影。

這兩個人一老一少,正是早上吃早點的時候遇到的那馬臉老頭和他的年輕跟班。

老頭兒弓著背,背著手,在前頭吭哧吭哧的走著,穿戴與早晨所見一模一樣,那年輕人面無表情,緊緊跟在老頭身側,一老一少就這樣走到了實驗小學門前,老頭兒揚起頭,看著學校的匾額,饒有興致的念著:「實驗小學,這名兒卻是有趣……」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對這學校十分的感興趣。

「老丈,有緣啊!」安小樓笑著打招呼,同時站起身來,讓出坐著的板凳,「走的累了吧?坐下歇息一下。」安小樓說完,便扭頭吆喝丫鬟再拿兩把凳子,搬個小桌兒,泡一壺好茶。

「呵呵,有緣啊!」老頭兒顯然也記得安小樓,「一天之內連續偶遇兩次,著實是有緣分。」他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來。

「老爺……」那年輕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似乎覺得不該在此歇息,可是那老頭卻不理會,自顧自的坐著。

「這位小兄弟,你也坐,走的累了坐下休息吃杯茶,沒錯的。」安小樓微笑著向那年輕人說道。

那個年輕人約莫二十多歲,長得很是精壯,眼睛炯炯有神,太陽穴鼓鼓的,身上穿的衣衫很單薄,薄薄的布料下,可以看得見肌肉隆起的線條,這個年輕人應該是會武藝的,安小樓心裡猜測。

年輕人拿眼睛很不友善並且充滿不信任的看了安小樓一眼,接過他遞來的那把凳子,坐到了老頭兒身邊,橫在安小樓和那老頭中間。

「老丈,不是本地人啊?」安小樓笑了笑,坐下來幫兩個客人斟茶,問道。

「呵呵,是啊,我乃金陵人士,到這蘇州來,卻是遊山玩水來了。」老丈端起茶碗,吹了吹茶葉末,品了一口,咂舌道,「香,這個茶香啊!」

「香吧?今年新下來的茶,雖說不是什麼好茶,但是新鮮,老丈若是喜歡時,就多吃幾碗茶。」也不知為何,安小樓覺得眼前這個馬臉老頭,十分的親切,不由自主的就讓他產生了好感。

「年輕人,你這實驗小學,是個什麼說道?」那老丈指著牌匾問。

「實驗小學……呃,其實就是一所私塾,實驗實驗,顧名思義,有些新鮮的教學方法用在了孩子們身上,希望能夠得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安小樓摸摸鼻子,想了半天,掰扯道。

「哦,新鮮的教學方法……」老丈若有所思的重複著,同時拿腦袋向學校裡面探去,就看見了院子裡的操場,籃球架,目中顯出一絲驚奇來,「年輕人,你這私塾卻是奇怪的很哪!」

「呵呵,是有些與眾不同。」安小樓知道,每一個第一次進學校的家長,都會用這種眼神來看待學校,儘管有史雲龍打包票,但是他們對這間不走尋常路的學校仍舊充滿了不信任,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發現自己的孩子有了不少變化,原先調皮的,變得懂事了,原先沉悶的變得開朗活潑了,回家還會主動幫助家裡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這才真正意識到安小樓的學校,其實真的是個不錯的地方。

「敢問桃李幾何?」老丈追問,他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子微笑,同樣也有一些不信任。

「哈哈,老丈您說笑了,我這是第一次開堂授課,第一屆學生都才四五歲的模樣,就算是會有芬芳桃李,也要等上十年八載才能看出成效啊。」安小樓哈哈笑著說道。

「說的也是,敢問這位先生貴姓?」老頭兒不再稱呼安小樓做年輕人,而改口叫先生。

「不敢不敢,免貴姓安,安小樓。」安小樓也學人家文縐縐的模樣回答道,這個老人家不簡單,安小樓心中暗暗想道,單看他的那份氣魄,氣場很強啊。

「安小樓……」老頭兒笑瞇瞇的重複著,「嗯,好名字,簡單,又朗朗上口,很配你這個人。」

「老人家過獎了,未請教老丈尊姓大名?」安小樓禮尚往來。

「大膽,我們老爺……」

這老頭兒的跟班竟有如此火氣,這是安小樓絕沒有料到的,只不過是問個名字而已,至於麼?

「哎,張全,不可無禮!」那老頭兒拉下臉,輕聲呵斥道,「我與這安公子一見如故,彼此交換姓名,有何不可?」然後又轉向安小樓,笑著說道:「小老二年歲已長,姓名什麼的都無所謂了,我姓樊,你可叫我樊老八,高興了叫我聲八爺,不高興了就叫樊老八也無所謂。」說完,他朗聲笑了起來。

這老頭兒有趣的很,安小樓心裡暗想,我喜歡,可以拿來做個忘年交什麼的。

「安公子,這裡面,是什麼?」那樊老八好奇心似乎很強,坐在這裡的這段時間,眼睛一直都在好奇的張望著,多數都是停留在籃球架上,他對那個木質的,好像一個豎起的鐵鏟一樣的東西十分好奇,高高豎起的架子上,還固定了一個篾子編就的圓框,框外罩著網兜,地上的框子裡,放著一些籐球,那是安小樓專門做的空心球,雖然不如籃球那麼精緻,但是彈性十足,而且不怕破,破了打大不了再編就是了。

「呵呵,那個東西叫做籃球場,是孩子們打籃球,鍛煉身體用的。」安小樓大略解釋道,又看到樊老八的眼睛裡放射出那種好奇的光芒,便邀請道,「八爺,若不嫌棄,不防進來看看。」安小樓說罷,起身先走進去,站在門內等著他們。

樊老八呵呵笑著,也跟著站起身來,抬腳就要往裡走,他身邊的張全卻似乎很是介意,慌忙站起來叫道:「老爺,不可!」

「哼,這不可那不可,你說老子出來還能做什麼?你個小兔崽子,最近管的越來越寬了,仔細我回去剝了你的皮,再把你丟回老家去!」樊老八生氣了,怒道。

「老爺,那讓我先進去!」張全渾不管被罵個狗血噴頭,兀自閃到樊老八前面,探頭探腦的望了望,似乎是在探路,等他覺得沒問題時,才放心的放下攔住樊老八的雙臂,讓那老頭兒進去了。

樊老八嘟嘟囔囔的,推開張全,逕直向籃球場走去。

這年月可沒有什麼水泥澆築的地面,安小樓叫人把土夯實,又鋪上了整塊的青石板,效果居然也不錯,彈性比水泥地還要好些,那樊老八走到球場上,看著一道道的線,頗為認真專注的研究著。

「八爺,要不要來兩球?」安小樓笑瞇瞇的從框裡拿了一個籐球,嗖得一聲投射到籃筐裡,樊老八沒什麼,倒是那張全,緊張的臉色大變,騰身而起,飛撲到樊老八身邊擋著,看那架勢,好像安小樓手裡丟的不是籐球,而是手雷什麼的,直把安小樓搞的一頭瀑布汗,心裡嘀咕:「這娃是有啥毛病呢?妄想症?嗯被害妄想症。」

「咳咳!」樊老八大概也覺得有些過火了,尷尬的咳嗽一下,笑道,「我這大侄子,就是怕別人傷到我,太過小心翼翼,我也是拿他沒辦法,安公子見諒!」

「沒事,有這麼忠心耿耿的大侄子,是您的福氣啊!」安小樓呵呵笑著,「這籃球大概就是像我剛剛那麼玩的,從任意一個角度投進框裡,就算得分了,八爺你可以來試試看。」安小樓沒有打算詳細的給他上一遍籃球課,大略的教教他就OK了。

安小樓丟了一個籐球給樊老八,那老頭兒雖然年紀一大把了,手腳卻也靈活的很,他穩穩的接住了球,學著安小樓的模樣向框裡投去,一個從未接觸過這類運動的老人家,其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碰到籃板,彈了回來,

「咦?」樊老八來了興趣,「安公子,為何你就能射進去,而我的就不能?」

「哈哈,老爺子,這正是籃球的樂趣所在,個人所見。新手玩的時候,極少有能百發百中的,籃球的樂趣就在於,期待著下一球能進框,永遠在鞭策自己前進。」安小樓隨口胡謅道。

安小樓是信口說說,那樊老八卻是認真的在聽,他捋著自己的鬍子,一邊聽一遍點頭:「誰說不是呢,期待著下一球能進,永遠鞭策自己前進,說的好,說得好啊!」

「哼,這種彫蟲小技,我也可以!」張全挽起袖子,拿了一個籐球,站到安小樓身邊比劃了一下,似乎覺得在這裡投籃是對自己的侮辱,於是又後退了幾步,站的更遠些,一隻手抓球,他那模樣,不像是抓球,倒像是要擲飛鏢。

「張兄,不要太小看這籃筐喲!」安小樓笑瞇瞇的提醒道。

張全看了安小樓一眼,沒有說話,只大喝一聲,將手裡的籐球擲了出去,那球呼啦啦的裹著一股子冷風就飛了出去,這勁倒是真的不小,只不過安小樓知道,其結果注定是悲慘的,果不其然,那籐球雖然準準的射中了籃板上的紅心,卻瞬間被反彈了出去,張全站在原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似乎有些尷尬。

「咳咳,張全,我說你什麼來著?」樊老八臉上似乎也有些掛不住了,「年輕人,要多歷練歷練,不要動不動就擼起袖子要跟別人比試,須知山外青山樓外樓,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這話說的真叫那個意味深長,害得一向以謙虛自稱的安小樓都有些得意洋洋,差點以為自己是喬丹轉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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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33章 爭辯


「我不信!」張全吃了一鱉,心中的那股子熱血就被激起來了,他撿起球,再一次丟出去,反彈,再撿起,丟出去,反彈,如是多次,安小樓與樊老八都看得不耐煩了,於是老少二人走到旁邊的樹下坐著聊天。

樊老八看著籃球場上不服輸的張全,歎息道:「這小子,哪兒都好,就這點不好。」

「年輕人麼,都是這樣的,不服輸是好事。」安小樓替他辯解道,他不是故意為之,而是說的心裡話,誰沒年輕過呢?望著張全的身影,安小樓想起了自己大學時代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情景。

「說說吧。」樊老八轉過目光,看著安小樓,笑吟吟的說道,「跟我講講這所實……」

「實驗小學?」安小樓接口道,「呵呵,卻不知八爺你想聽的是什麼呢?」

「小老兒也算活了一把年紀了,雖然這大夏的江山沒有完全踏遍,但是也算走過許多地方,見識過多處的風土人情,似你這般的私塾,我卻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就說說你這學堂裡,都會教些什麼吧。」樊老八神色怡然,捋著鬍鬚笑吟吟的看著安小樓,等著他的回答。

安小樓想了想,掰著手指頭算著:「有算術、美術、語文、音樂、體育……」

「等等等等!」那樊老八一聽就急急喊著等等,「什麼是算術?」

「呃,用咱大夏的話來說就是術數,計算這個一二三什麼的,美術麼就是畫畫兒,語文麼,語言文學,包含了四書五經什麼的,音樂就是唱歌,體育就是那個……」安小樓指了指正在籃球場上奮鬥著的張全。

樊老八訝異的睜大眼,彷彿一個初生的孩子剛剛看到這個世界一般,他驚奇道:「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你教他這些,他能否接受得了?而且,好像現在的科舉取士,不會考這些啊。」

「呵呵,誰說不是呢,所以我正頭疼,喏,擴張學校,多請幾個先生,教教正統的經史子集,雖然我個人認為,其實科舉有很大的弊端。」安小樓這句話是隨口而言,完全沒有抨擊的意思,可那樊老八聽了卻是臉色一變。

「什麼?」樊老八不僅臉色變了,連聲音也變了,變得沉重,還略帶一絲不愉悅,「安公子,你說科舉取士有很大的弊端,此言怎講?」

「難道不是麼?」安小樓走到門口去把茶桌搬了來,替兩個人倒上茶,一邊坐下說道,「我來問你,大夏總共有多少讀書人?又有多少人能憑借讀書科考一舉成功,位極人臣?剩餘的那些書生士子們又該怎麼辦?」

「我泱泱大國,飽肚詩書的好兒郎又何止千千萬,沒錯,朝中臣子數量有限,可是個頂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層層考試選拔出來的,輔佐皇帝治理國家,這才使得百姓得享安寧,你倒是跟我說說,這科舉考試的弊端在哪。」樊老八言辭鋒利,咄咄逼人,大有不打敗安小樓不罷休的架勢。

「呃,八爺,你不要激動,我沒有貶低朝臣的意思,誠然,我知道有許多飽學之士入朝為官,也做了好官,比如眼下我就知道一個,我們蘇州府的知府文中信文大人,既是飽學之士,為官又清正廉明,是我等小民的楷模,只是……」安小樓怕樊老八因為激動弄個腦血栓什麼的,那時候自己就罪過了,因此順著他說了幾句,不過後來還是忍不住話鋒一轉,「只是天底下這樣的官,能有幾人?八爺,你走過的名山大川多,可你是否走過市井之地?是否聽說過三年為知府,十萬雪花銀的傳聞?」安小樓搖搖頭,想想那些當官就只想著摟錢卻罔顧百姓生死的人,他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重症恨無力了。

樊老八的眉頭緊蹙著,他也在細細的琢磨安小樓的話,這老頭兒緊咬牙關,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似乎是在憋著一口氣,終於忍不住時,他開口說道:「這天底下,確實有許多的貪官污吏,但是你也不能說這就是科考取士的錯啊,要知道如果沒有科考,皇帝又憑什麼能夠選拔賢能呢?」

「八爺,其實我剛才說是科考取士的弊端,也不盡然,既然談到這裡了,我就再說說我自己的看法吧,咱們這是聊天,您也不要過於介懷。」安小樓幫樊老八把茶水斟滿,「說來說去,只能說現在的讀書人,太過死板。」

「哦?又怨到讀書人的頭上了?」樊老八冷冷笑著,「你這年輕人,見識還是太少啊。」

「難道不是麼?」安小樓笑道,「請教八爺,這天底下是窮人多呢,還是富人多?」

「當然是窮一些的人多了,唉,其實我倒是希望,百姓們都是有吃有穿有住的。」他搖頭歎息,後面這句話說的聲音極小,小到安小樓竟未聽到。

「是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無論在哪裡,多數的財富都是集中在少數人的手裡,這才有了統治與被統治。」安小樓說著說著,便興奮起來,滔滔不絕了,難以自抑了,「可是不管是窮苦的人,還是富有的人,他們都希望自己能過的好些,再好些,富人我就不瞭解了,因為我自己是貧寒人家出身,那些窮小子們,只要稍微有點志向的,多數是想憑借讀書來翻身,來翻他們祖宗十八代的身,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樊老八的神色開始略有緩解,從冷,變到平靜,他靜靜的聽著眼前這個「窮小子」如何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見解。

「誠然,經史子集都是我們的祖先傳承下來的文化精髓,我們作為後代,應該將之發揚光大,可是治理一個國家,真的只需要這些東西嗎?」安小樓苦笑著搖搖頭,「農民伯伯種田,他們需要每畝產量更高一些,獵人上山打獵,他們需要更鋒利的箭和更強勁的弓,漕運需要船,可是我們怎樣能讓船裝的貨物更多些,用的人更少些呢?這些,卻不是眼下這群科考得來官位的人們能解決的,八爺,您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樊老八的眼睛眨巴眨巴,摸著自己的鬍鬚,臉色一變再變,他沉吟著,點點頭:「不錯,你所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可是我們祖先也有關於這方面的書籍留下啊……」

「可誰去讀呢?反正我不認為朝廷裡的這些官員老爺們曾經讀過神農百草,曾經讀過徐霞客遊記呢,又有誰想到學習齊民要術呢?我想也許有人閒來無事的時候曾去讀過,可是大概讀也就讀了,真正拿來為百姓所用的,恐怕真是寥寥無幾,靠天吃飯,這就是養活咱們大夏王朝的數以萬計的百姓們的生存現狀,唉,科考,考的東西真的有用麼?」安小樓搖搖頭,最後說道,「八爺,我真的不認為那些東西有用。」

樊老八沒有應聲,他站了起來,張全仍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投籃無數次,進球數卻屈指可數,他與籃球槓上了。

「張全,我累了,回吧。」樊老八的聲音陡然變得蒼老起來,似乎真的很是疲倦了。

「八爺,你沒事吧?」安小樓略有擔心,「如果真的累,不妨在這裡休息一下,我讓丫鬟煮些吃的……」

「不用了。」樊老八擺擺手說道,「我想早些回住處休息一下,年輕人,我有句話想要贈給你。」

「八爺請講。」安小樓說道。

「科舉是雙刃劍,對於當政者來說,他只能看到好的一面,而對於老百姓,或者生活困頓的人來說,或許他們看的就是另一面,但是無論哪一面,科舉都是目前來說不可或缺的東西,懂麼?」樊老八緩緩道。

張全跑到樊老八跟前,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臉色緋紅,他身上的薄衫都已被汗水浸透,站定以後,張全抹了一把汗水,說道:「老爺,這籃球,真的很難弄……」

「走吧。」樊老八嘿嘿笑了兩聲,望了望籃球場,拍了拍安小樓的肩膀,一句話都不說,便又弓著身子,背著手,緩緩的向外走去。

「這老人家,有意思。」安小樓心中暗暗說道,一邊腳下也加緊步伐,跟了上去,送他們叔侄倆出門。

「我還可以再來試試看嗎?」張全走出門樓,忽然轉身向安小樓問道。

安小樓知道他指的是籃球,笑著說道:「歡迎,隨時都歡迎你來玩,不過是要在早晨或者晚上,因為白天孩子們要上課。」

「謝謝!」張全很嚴肅的說,這個時候,樊老八已經自顧自走出很遠了,張全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安小樓望著那叔侄倆的背影,心中忽然沉悶了一下。

暮色降臨,月上柳梢,夜又不知不覺的來了,安小樓轉身進去,關上大門,餐廳裡,丫鬟已經擺上了晚餐,大毛和二娃正等著自己吃飯呢。

「安大哥!」大毛叫道,他和二娃白天被排出去採購木材了,一直到剛剛安小樓送樊八爺走的時候才才回來,見到安小樓有客人,也沒好過去找他報賬。

「嗯,你們回來了?」安小樓洗了個手,坐在了桌邊,「吃飯吧。」

大毛和二娃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一聽到安小樓發命令了,便端起碗狼吞虎嚥起來,對於他們兩個來說,自從跟了安小樓,便算是一步登天了,有吃有喝有正經事做,小偷小摸的勾當,早已拋諸腦後了。

「安大哥,這是今天的進貨單,要採購的木材都買好了,他們明天上午便會送來。」大毛扒拉了一碗飯,這才想起來要緊的事情,於是擦擦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單據來遞給安小樓。

「哦。」安小樓接過單子,大體看了一下,又將單子還給大毛,「大毛,以後這事就交給你了,由你全權負責,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就不用再跟我報備了。」

「好的。」大毛愣了愣,才趕忙回答,收好賬單後,他又低頭悶悶的吃起飯來,表面上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心裡早已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麼味道都有,最多的味道就是感動,這是被信任後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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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34章 約會


早晨起來時,安小樓忽然想起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三好了,這些日子淨是瞎忙活,竟然把身邊最重要的人都給忽略了,坐在床上,安小樓暗暗罵自己該死,遂決定今日午後回家一趟。

家,安小樓發現自己每次想到家這個字眼時,多半都是聯想起山塘街的那個三進小院落,聯想起三好,他在心底不知何時起竟已經將三好當作了自己最親的親人了。

五月的蘇州,春光燦爛,院子裡的迎春花開的熱火朝天,給孩子們上完數學課以後,安小樓便安排了下午的自習內容,又囑咐班長史聰兒要帶著大家好好讀書,不可淘氣,自從做了班長以後,聰兒也變得特別乖巧聽話,處處都有一副小大人的氣派,不知不覺竟已是安小樓的好幫手了。

「先生,你要做什麼去?」史聰兒追上剛剛走到門口的安小樓,仰著頭問道,「你今日裡跟我回家去嗎?姐姐很不開心,老和爹爹吵架,然後又抱著我哭,先生你不在,我很害怕……」

想起史玉婷,安小樓在心中微微歎口氣,他微笑著,摸了摸聰兒的腦袋,說道:「聰兒是個男子漢啊,姐姐不開心時,你要學會逗她笑,至於吵架麼,大人也有不乖的時候,不乖的時候就會吵架,就好像小朋友的糖葫蘆被搶了一樣,沒事的,他們吵啊吵啊,隔天就和好了,先生今天有事要辦,所以不能跟你回去,明天吧,明天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哦!」史聰兒拍著手,孩童稚嫩又清澈的眸子裡,閃動著點點的星光,今天還未結束,他便已經期待著明天的到來了。

安小樓囑咐大毛和二娃要好好照顧孩子們的周全,又囑咐丫鬟今日午飯做的要營養些,便自向山塘街走去。

冬去春來,街上的人們也掙脫了棉襖的束縛,一個個開始穿的清爽起來,那些才子們穿著羅衫兒,搖著扇子,倘佯在大街上,仕女們則三五結伴,出了各自門戶,來到這街面上購置新的胭脂水粉,或者尋些好看的布料來添新衣裳。

處處生機盎然,安小樓美美的深呼吸一口,腦中萬千愁緒一掃而空,他決定今天帶著三好出去遊玩,和三好成為男女朋友未婚夫妻以來,他們還從未真正的約會過呢。

嗒嗒嗒嗒。

身後傳來一陣有規律的馬蹄聲,還夾雜著車轱轆攆地的聲音,安小樓下意識的往路邊躲閃了一下,也未在意,不多時,一輛馬車一行人從他身後走來,前面是兩個身穿青衣的小廝,當中是一輛黑漆紅頂的馬車,車窗以及車簾都是上好的絲綢所製,一個車伕一手拉著馬韁繩,一手拿著馬鞭,牽引著馬車緩緩向前行進,車尾,兩個身高體壯的精壯大漢神情嚴肅的跟在後面。

這是魯知秋的車隊,那日吃早點時安小樓就有幸遇到過。

「這傢伙還真是會享受啊……」安小樓望著這一行人的背影,心中想道,「咦,來到大夏王朝這麼久,錢也賺了不少,我卻還是在乘坐11路公交車,也不知道養一輛馬車要多少錢,改日也去弄一輛,提高一下生活質量,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後捨酒肆依舊是熱鬧非凡,前來品酒論詩的才子們絡繹不絕,安小樓來到後院,廚房裡炊煙渺渺,想是周媽媽帶著丫頭們在準備午餐,整個院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廚房的窗台下,不知誰搭起了一個小小木柵欄圍起的花欄,裡面種著幾株不知名的植物,正是春暖花開時,那些植物也開出各色的小花朵來,家養的那只慵懶的貓咪此刻正在木柵欄上蹭來蹭去,見到安小樓進來,也不怕不躲,只拿眼睛瞄了他一下,爪子亮出來,在地上扒了兩下,拱起身子美美的伸了個懶腰。

桂花樹下的石桌邊坐了一個身穿碧綠羅裙,腳穿灰綠布鞋的女孩,從背影看去,安小樓便知這是三好。只見三好背對著安小樓坐在石凳子上,石桌上攤著一堆筆墨紙硯,正埋首認真而專注的寫著什麼。

安小樓沒打算驚動三好,他想知道這丫頭在做些什麼呢,於是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在三好身後兩尺處站定,越過那丫頭的頭頂向桌面上看去,只見紙上寫著一溜好看的蠅頭小楷,沒想到三好竟也寫的一筆好字,只見紙上記錄著:五月初五,黃酒三十壇,羊後腿兩隻,千張腐竹各三斤,櫻桃一筐……後面便是花費的銀兩數據,感情這丫頭是在記賬,安小樓心頭一熱,自己是個不太會做生意的人,自從投本開了這家酒吧沙龍,除了出一些生意上的主意,其他的瑣事便一股腦的都丟給了三好,實在是辛苦這丫頭了。

原本專注記賬的三好,忽然停下筆,一手托腮,一手拿著毛筆,將筆端送進嘴裡輕輕的咬著,似乎是在思索什麼,看起來又不像,她的面色緋紅,臉上一會顯出茫然神色,一會又顯出害羞的神情,想了一下,三好抓過一張空白的紙頭,在上面寫畫著,安小樓仔細看去,卻是寫的安大哥三個字,大概是嫌棄寫的不夠好看,她將那張紙揉成一團,丟到一邊竹筐裡,又重新拿了一張,歪著頭想了想,便又低頭認認真真的寫上安小樓、童三好兩個名字,那字跡可愛的就如同她本人一般。

這丫頭原來在思春,安小樓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來,這一下把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童三好給嚇一跳,她趕忙轉身,看到身後的人是安小樓時,驚喜道:「安大哥!」

「三好,你在做什麼呀?」安小樓假模假樣的問道,並故意拿眼睛往那桌上瞟。

「呀!」三好臉騰地由緋紅變成通紅,回身蓋住了那些紙張,慌裡慌張的說道,「沒……沒寫什麼,我在算賬呢。」

安小樓笑瞇瞇的坐在她身旁,說道:「我今天來可不是查你功課的,我是來約會你的。」

「約會?」三好有些意外,也有些迷茫,「安大哥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三好,在我的老家,相互愛慕的青年男女,在成為夫妻前,是要經過戀愛這個過程的,你跟我,嚴格的來說正是處在戀愛期呢,我太粗心,忙著這些那些瑣碎的事,竟然忘記了好好跟你戀愛了,三好,你看現在春暖花開的,到處都是一片宜人景色,不如我們今天出去走走吧。」安小樓笑咪咪的看著三好說道。

「好啊!」三好先是驚喜雀躍,不過很快便失望的說道,「不行,我走了,這酒肆交給誰呢?」

「隨便誰都行啊,周媽媽啊,謝姑娘啊,甚至小月都可以,她們不都是值得咱們信賴的家人和朋友麼?」安小樓柔聲道。

三好認真的想了想,點頭說道:「安大哥你說的是,如煙姐姐還有周媽媽,她們都是值得我們信賴的家人,不光他們,這院子裡的每個人其實都是值得信賴的。」說到這裡,三好便開心了,她動手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邊對安小樓說道:「那安大哥,我們吃過午飯便出去吧。」

「唉,我說三好,既然是約會,當然是做全套啦!」安小樓笑著把三好的手按住,「你啊,今天就好好的休息一天,跟我出去轉轉,午飯我們出去吃。」

「出去吃那得花多少錢哪,吃的還沒有自己家做的可口。」三好還在「抵抗」著,可看到安小樓溫和又滿是笑意和溫柔的眼睛以後,她便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直搖頭歎息道:「好吧好吧,安大哥,都依了你。」

「這才乖嘛!」安小樓滿意的拍拍她的腦袋,站起來吆喝道,「周媽媽,我和三好今兒個出去吃午飯,你們自把家裡料理好就是了。」

「哎,小樓什麼時候回來了?」周媽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你看你,好容易回家一趟,卻又要往外跑……」

安小樓沖周媽媽嘿嘿一笑:「我和三好要出去逛逛去,家裡就拜託你們啦!」

那周媽媽是個過來人,怎會不知安小樓的意思,遂笑道:「去吧去吧,好好玩你們的,家裡莫要操心了。」那話語柔和的就好像母親對兒子一般。

安小樓拉了三好溜躂出去,兩個年輕人肩並肩走在山塘街上。

「安大哥,那隔壁……」三好又想跟安小樓「匯報」工作了。

「唉,三好,咱們今兒個不談別的!」安小樓故意拉下臉說道。

「噗!」三好笑道,「安大哥你竟做些稀奇古怪的事說些我聽不懂的話,那我們不談別的,卻能談什麼?」

「談談情說說愛!」安小樓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安小樓的氣息吹拂著三好的髮絲,鑽入了她的耳朵眼裡,弄的她心跳一陣比一陣快,突突突的好似揣了一頭小鹿一般,耳朵眼已經癢得不行,她紅著臉說道:「安大哥,這是在街上呢。」

「嘿,不怕!我又不會吃了你。」安小樓還是很有分寸的,他知道在這年月裡男女之間,哪怕是夫妻倆出門在外,也不可過分的親暱,於是跟三好稍稍拉開了一丁點距離,問道,「三好,你有啥想吃的沒?又有什麼想去遊玩的地方?」

三好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安大哥,我們去買桂花糕吃吧,朱記的小點心我可喜歡了!」

「這丫頭,是替我省錢呢,還是真心想吃那桂花糕?」安小樓笑吟吟的望著三好心中暗暗的想著,三好的眼睛清澈無邪,充滿了純真的味道,安小樓忽然發現,三好身上有許多特質都是自己喜歡的,比如純真,比如癡情,甚至有時候癡情的有些霸道,他與三好經歷了最初相處的尷尬時期,一路走到今天,說起來好似古井無波,其實卻也真的是不容易。

「好啊,朱記在哪呢?」安小樓笑瞇瞇的問道。

「可遠呢!」三好略有些歎氣,「說不定我們這時候出發,要到傍晚才能走到。」

「幹嘛用走的?」安小樓伸手攔了一輛空馬車,「我們坐車去,說吧,在哪?」

「金雞湖。」三好歎口氣,「可是安大哥,真的就為了一塊桂花糕,我們要花錢僱車大老遠的跑去嗎?金雞湖離這裡可有幾十里地呢!」

「去,為什麼不去?」安小樓斬釘截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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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葉知秋第135章 洋鬼子


一輛輕便簡易的馬車載著安小樓和童三好一路出了蘇州城,奔向郊外的金雞湖。



原本安小樓以為金雞湖不過就是一汪池水,最多就是景色優美一點,不過這江南水鄉,處處景色都很宜人,可到了這裡他才發現自己錯了,金雞湖雖然是在郊外,卻並不冷清,而且沿途也都是筆直的官道,行人往來如織,多半都是結伴出遊的朋友,有步行的,有騎馬的,也有坐車的,還有幾頂小轎子。



金雞湖是一個美麗的內陸湖,位於虎丘東,整個湖面碧波蕩漾,岸邊綠樹如因,青草悠悠,蒲公英開的滿地都是,又有人范舟湖上,或是高聲唱著古樸的曲子品酒論詩的讀書人,或是在湖邊打漁謀生的漁家,碧水藍天,整個金雞湖一片生機盎然。

而湖邊更有一條繁華的街道,酒家客棧鱗次櫛比,各檔次的酒家都有。

安小樓帶著三好去朱記買了她喜歡的那些小點心,逛了一會,原本想挑一家上點檔次的酒家,讓三好好好的享受享受,誰知這丫頭淨想著怎樣替未來夫婿省錢,拉著安小樓就往茶寮下跑。

「安大哥,你看這裡視野多開闊,我們在此吃吃小點心,喝點清茶,卻不比花那些冤枉錢來的好麼?」三好把安小樓按倒在桌子邊,笑吟吟的說道,「只要是跟安大哥你在一起,便是粗茶淡飯也勝過錦衣玉食。」

瞧瞧,瞧瞧這丫頭的覺悟!安小樓心中騰地升起一股暖流,三好的純真與善良,讓他感動的無以復加,安小樓伸出手去,拉過三好,讓她也坐在自己身邊,然後便指著自己向三好說道:「三好,你看著我。」

三好不知安小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笑瞇瞇的看著他,打趣道:「看著你作甚,還不是那一個鼻子兩隻眼麼……」

「不是,我想跟你講,跟著我安小樓,絕不會讓你吃粗茶淡飯,穿粗布衣衫,我安小樓,決不決不會讓自己的妻兒吃苦!」他一字一句的說著,看似是對三好的承諾,其實更是對自己的一個鞭策,「三好,我要在這大夏王朝,給你撐起一片天。」

三好深深的望著安小樓認真的模樣,忽然使勁眨了眨眼,拿帕子擦拭著,嘴裡說道:「呀,這風兒討厭的很,怎麼把沙子吹進我的眼睛裡來了?」

安小樓點了兩籠包子,一壺碧螺春,與三好兩個說說笑笑,吃著他們首次約會的第一餐,他挖空了心思的講著自己所知道的笑話來逗三好笑,而三好則是認真的聽著笑話,聽到冷僻處,還要仔細的皺著眉頭思考,等想到笑點時,便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就在安小樓和童三好兩個正說說笑笑時,忽然他看到一撮毛,一撮黃毛,嚴格的說是一頭黃髮。

「白種人!」這是安小樓的第一反應,他仔細望去,果然,在熙熙攘攘的遊人中,竟有一個哦不,是兩個,兩個白種人,一男一女。

安小樓素來分不清這白種人的年紀,那個男的年歲應該大一些,鬍鬚一大把,一身幹練的短裝打扮,還有繫著一件短披風,那女孩應該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身穿鵝黃色的長裙,挽著那男子的胳膊,親暱的走在一起,旁邊還有一群大夏人在陪著,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為啥?原來安小樓發現,陪著這兩個外國人遊玩的,竟是魯知秋。

魯知秋陪著那兩個外國人,沿著小路,一直往湖邊走去,剛好路過安小樓的身邊,遠遠望去,安小樓發現這一行人十分古怪,你道為何?原來賓主並不搭話,那一對外國人親暱的聊著,時不時的拿手指點著遠處湖面景色,而魯知秋則像個啞巴一般,帶著兩個保鏢一個小廝安靜的走在旁邊,一言不發,倒是他身後的那幾個下人,時而會交頭接耳一番,大略也是在議論那兩個外國人的模樣。

「呀,安大哥,你看,毛猴子!」三好也看見了那兩個與眾不同的人,不由得低聲驚呼起來。

「呵呵,傻瓜,那不是毛猴子,是西方人,白種人。」安小樓玩著茶杯,拿手指刮了一下三好的鼻子笑嘻嘻的說道。

三好臉上一紅,摸著自己的鼻子,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白種人?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人?」

「這個世界大著呢,我們大夏所處的地方,不過是地球上極小極小的一小塊陸地而已,據我所知,這世上有白種人,黑種人還有棕色人種,我們呢,就是黃種人。」安小樓講解道,「就那兩個,應該是西方國家來這裡的,是白種人,因為他們的皮膚特別的白。」

「可是他們的頭髮怎麼是黃顏色呢?好奇怪……」三好托著腮,望著剛剛從茶寮經過的那兩個外國人,一臉迷茫的神情,「安大哥,你懂得可真多,他們果真很白,比我白多了。」三好望著那個白種姑娘的皮膚,又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歎了口氣。

「哈哈!」安小樓看著她的樣子,頭一次覺得三好竟是如此的可愛,「你這小傻瓜,人家就是天生的那種膚色,那國家的人,無論男女都一個顏色,有啥好比較的,在我眼裡,我們三好是最漂亮的,皮膚最水靈的,唉唉,我安小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喲!」安小樓大聲滿足的歎息著,一邊誇張的搖搖頭,逗得三好又是咯咯直笑。

笑歸笑,安小樓望著那白種人的背影,心中在嘀咕,這個年代裡,西方人到了這神州大地,是有什麼目的呢?多半是為了貿易而來,貿易……安小樓的心咚地跳了一下,暗暗想道:「這時代應該還是西方資本主義萌芽的階段,以物易物較多,西方人對東方的絲綢和茶葉還有陶瓷有很大的需求,如果我能夠在這中間尋找到商機,豈不是一個發大財的好機會?」

「安大哥,你說這些人都吃什麼呀,長的跟我們竟如此不同。」這江南水鄉雖然偶有外國人出入,但是三好卻是頭一次見到,因此濃烈的好奇心驅使她不住的向那群人打望,一邊看,一邊傻兮兮的問著安小樓。

「他們愛吃肉的,有些還愛吃生肉呢,牛扒豬扒羊排,洋鬼子的食物跟我們大不相同,雖然主材是差不多的。」安小樓說道。

「那他們會寫漢字嗎?會說漢話嗎?」三好的問題是一個接著一個。

「嗯,會不會寫漢字我不知道,這要看他們是否學了東方的文化,但是他們的母語卻並不是漢話,跟我們很不相同的,我倒是會說兩句英語,只是不知道這群傢伙是哪國來的。」安小樓笑道。

「安大哥你好厲害!」三好癡迷的望著安小樓的臉孔,「什麼都懂,你真的好厲害!」此刻三好的眸子裡,已全是崇拜的神色。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4
卷二 一葉知秋第136章 周半仙


在茶寮吃過簡單的午餐茶點,三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帶著安小樓四處遊玩,這金雞湖畔,春光燦爛的時節,正是風景優美的事或,再往前有些清冷,再往後又到了炎夏,因此人們幾乎都選擇在這個時候郊遊踏青,也難怪安小樓覺得是整個蘇州城裡的人都出來玩了。

「安大哥你看!」三好指著前面湖邊柳樹下圍著的一堆人興奮的對安小樓說道,「我們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麼!」

安小樓笑瞇瞇的由著三好,只要她想去的地方,便算是刀山火海安小樓都不眨一下眼,更何況是湊個熱鬧,不過今天安小樓才算瞭解了三好的另外一面,一個生動活潑的立體的一面,以往總覺得她是一個早熟的女孩子,母親早亡,一個人照顧著家,照顧著父親,勤勞又踏實,還有些倔強,現在才看出來,原來三好也有活潑的那一面,如同她這個年紀的所有少女一個模樣,愛玩,愛吃,愛美,愛湊熱鬧,對一切都新鮮事物都是那麼的好奇。

「哈哈哈!」

「是不是真的呀?」

還未曾靠近,安小樓和三好便聽到人群中時不時的爆出一陣哄笑,還有紛紛的議論之聲,這圍觀的人中,有男有女,大多數都是年輕人,走近了看時,發現原來這柳樹下竟然是支了一個卦攤,一個面相像極了老鼠的半吊子老頭兒正坐在那裡搖頭晃腦的對一個書生說著什麼,只見那人坐的椅背上綁著一桿藏青色鑲紅邊的小旗子,上面寫著周半仙三個大字,桌上攤著三枚銅錢,一隻毛筆,還有一本書皮破舊泛黃,捲了頁缺了邊的《易經》。

此刻這個周半仙正對著一個求卦的書生搖頭晃腦的說著:「這位公子英俊瀟灑氣度不凡,天庭飽滿,印堂發紅,可見近期有不少好事發生在你身上,小老兒說的是也不是?」

正坐在桌旁求卦的,是一個身穿白衫的年輕書生,他面帶紅光,雙目之中一股開心神色難以自抑,嘴巴笑得都裂到了耳根處,安小樓看看他,心中暗道:「廢話,這小子簡直就差在臉上寫著我很開心四個字了,傻瓜都看得出來!」

「先生,還請教我未來的命數,今年八月我即將入京趕考,也不知可否高中!」那書生急不可待的說道,一邊就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小角銀子,沒有一兩,也有八錢了。

那算命的周半仙咳嗽兩聲:「咳咳!這是天機,天機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拿眼角的餘光看著那桌上的銀子,雙手就摸索著把銀子捏起來塞進懷裡繼續說道,「人的命,天注定,這位公子你命中注定大富大貴,即便不靠祖上餘蔭,也會有一番作為的!」

「哈哈哈哈!」那書生大笑著,「怎麼樣,王兄,李兄,我就說我運氣好的,你看現在連這算命的先生都這樣說了……」

那王兄李兄於是紛紛拱手道:「是了,劉公子必定會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了!」他倆說是這麼說,一個個嘴角卻暗中撇了一下,露出了鄙夷神色。

「安大哥,我也想算一卦……」三好拉扯了一下安小樓的衣袖,悄聲說道,「這個周半仙是金雞湖畔有名的卦師,算的很靈驗的,我們家隔壁的那個二嬸兒,年過四旬還沒有子嗣,去年到這裡算卦,周半仙說她明年會有兒子,結果就真的生了個大胖小子……」

「呃,三好,你想算卦麼,我隨隨便便都可以幫你算算的,你看見他桌頭的那本書沒?」安小樓可不是心疼銀子,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孩被這老神棍給欺騙,安小樓指著《易經》對三好低聲說道,「那本書叫《易經》,就好像一本字典一樣,你有不認識的字,照著書上的去查一查,什麼就都有了,這其實都是寬人心騙人錢的技倆……」

「安大哥……」一向懂事的三好,竟然破天荒的撒起嬌來,她說道,「我就算這一卦……我想算算……」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臉色卻越來越紅潤,人面桃花,此形容毫不為過。

「哈,小丫頭,我明白了!」安小樓嘿嘿一笑,「算了,既然你喜歡,那就去吧,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麼?」安小樓沖三好眨了眨眼,狡猾的笑了笑,拉著三好便擠進了人堆裡,剛好那個書生起身,於是安小樓便把三好按到凳子上坐著。

「半仙,我這妹子想算一卦。」安小樓說道,「問問姻緣。」

「……」三好頓時羞的滿面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過這壞傢伙倒也說中了自己的心事,三好一面羞著,一面又暗暗的敬佩起安小樓來。

那周半仙把三好上下打量一番,一邊點著頭,甕聲甕氣的說道:「這位姑娘根本就不需要算什麼姻緣了,婆家都已經找到了,既已覓得如意郎君,還來算什麼姻緣?難不成還想改嫁?」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把身邊的《易經》往外推了推,那意思你的生意,我不做。

周半仙的這番話倒讓安小樓頗為意外,原本以為這人是個混吃混喝騙人錢財的神棍,卻不料也能把到手的生意給推掉,有點意思。再看看這身邊圍著的人,一個小小的卦攤有什麼吸引力能讓如此多的年輕人圍攏過來,安小樓禁不住對這個神棍產生了好奇心。

「倒是這位相公,你面相頗耐人尋味啊!」那個老鼠鬍鬚的周半仙瞇縫著眼,拿手捋著自己本就稀疏的一把小鬍子,望著安小樓說道。

「哦?」安小樓站在三好身後,笑吟吟的看著周半仙,「那不妨幫我算一卦。」

「小老兒正有此意,不過醜話說在前,若我算的對時,要收你十兩紋銀,若算的不對時,今兒個這麼多公子小姐瞧著,我周半仙便自砸了這招牌,永不算卦!」周半仙也不知為何,竟是激動起來。

「呃,不用這麼嚴肅吧?」安小樓笑道,「算算當作戲耍也就罷了,我怎好砸了您這飯碗呢?」

「這位相公,你不是本地人氏!」周半仙上下打量著安小樓,又補充一句,「你也不是出家人。」

安小樓有些意外,初到這裡時,好多人都把他當個和尚,因為在前世,安小樓一直是留著精短的近似於光頭的髮型,來到這裡算來也有兩三個月了,頭髮是長長了不少,但是跟這時代的人比起來,還是很短很短的,這個周半仙打量一眼,便能說出這話,就讓安小樓有些意外了。

「還有呢?」安小樓從旁邊搬過一把椅子坐下,正色問道。

三好原本對自己的姻緣十分的好奇,雖然認定了安小樓,但是少女心裡還是想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方可功德圓滿,方才聽了周半仙的話,雖然沒有算成卦,但是也心頭略有所安,那周半仙話裡的意思就是三好和安小樓是鐵板釘釘的一對了,這讓她十分的寬心,目前她的全副心思,也已經放在了安小樓的卦上,對於這個安大哥,她有著太多太多的好奇了。

「拿來!」周半仙手一伸,很是傲氣的說道。

「卦還未算,便要銀子麼?」安小樓一愣。

「笑話,你問問他們,我周半仙是這樣的人麼?」那周半仙手裡拿著一把小折扇,用折扇指點著周圍看熱鬧的年輕人說道。

這群年輕人,要麼就是閒的蛋疼,要麼就是有些失意落寞,前來這裡尋找寬慰,或者看別人的卦權當娛樂,此刻見周半仙這樣說,便紛紛點頭稱是,替周半仙打包票。

「那你這是……」

「要你的生辰八字,算卦沒有生辰八字,那還算的什麼勁呢?」周半仙鼻子裡哼一聲說道。

「呃,即是如此,那是我的不是了。」安小樓沉吟一下,皺起眉來,「說起這生辰八字,我還真有些……我只有月日時辰,卻沒有年。」安小樓當然不能說出自己是80後了,也無法把公元紀年給折算成天干地支。

「嘿,我就知道……」那周半仙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無妨,只有月份日子和時辰也可以,拿來吧。」周半仙將身邊的紙筆推想安小樓,讓他自己寫上去。

安小樓握著毛筆,仔細的想了想,推算半天,才在紙上寫下自己出生日期和時間,他是半夜出生,子時。

拿過那張寫著安小樓生辰八字的紙,周半仙認真的看著,紙上只有寥寥數字,他卻似看天書一般,專注的讀著,眉頭是越堆越高,最後竟拍案而起,連聲大呼:「奇了,奇了!」

周半仙的反應把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把目光往那紙上落去,他們都想知道能讓周半仙大呼驚奇的,究竟是怎樣驚天動地的一個生辰八字。

「喂喂,不至於吧?」安小樓面帶微笑,心中卻陡然一沉,這周半仙,果真能從這八字中看出什麼東西來麼?古時候的周易八卦,真的有這樣神奇麼?安小樓從小就接受了無神論的教育,他內心當然對此術是抱著不信任態度的,甚至還有些嗤之以鼻,但是這周半仙的表現還是唬住了他。

「這位相公,你敢說出你的家鄉何處麼?」周半仙盯著安小樓問道,目光好似一根針一樣扎進安小樓的眼睛裡,讓他又是禁不住一愣。

「怎麼?你算不出來?」安小樓很快便調節好了心態和情緒,笑著反問道,「你自稱半仙,算算我的家鄉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吧?」

周半仙不語,他牢牢盯住安小樓,先是沉默,後來就搖搖頭,接著就輕輕笑起來:「呵呵,奇了,真的是奇了,我周半仙算卦半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卦象。」

「不如跟我解釋解釋啊,你老在這裡說這些個莫名其妙的話,很嚇人的來!」安小樓極力的讓自己一陣狂跳的心鎮定下來,他玩著桌上的銅錢,向那周半仙發難了,其實不光他想知道周半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三好比他更好奇,甚至連周圍的那些人也都開始好奇起來。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7
卷二 一葉知秋第137章 算卦


周半仙捻著鬍鬚,盯著手上那張紙看個不停,一時搖首歎息,一時又拍案稱奇,直把旁人,包括安小樓都弄的心神不寧,好奇心頓起。

「你這八字,任哪個單摘出來,都是個絕煞的命格,克妻克子克父母,那是衰到家的八字。」周半仙終於開始說些實質性的東西了。眾人聽了這話,一陣唏噓,都拿古怪的眼光看著安小樓,那目光中有奚落的,有同情的,也有別的複雜味道。

安小樓聽的是冷汗淋漓,心中暗暗叫道:「怎麼我就生成這個衰樣麼?克妻克子克父母,若是真的,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過!」周半仙沉聲道,「這樣的組合,卻另有玄機了,禍兮福之所倚,就是說的相公你了。」

「哦?」安小樓摸了摸鼻子,十分好奇的盯著周半仙,「那先生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出來吧。」

「你看這個戊子,若論陰陽五行,天干之戊屬陽之土,地支之子屬陽之水,此乃相剋之命格。」周半仙指著紙上那個戊子批道,「子午卯戊謂之四柱桃花,而你獨佔兩柱,月上天干之戊,見時地支之子為咸池,煞犯桃花,這個叫什麼?這叫遍野桃花,你幸虧生得男兒身,否則便是個游娼的命數。」

安小樓聽的尷尬無比,心中懊惱,暗道:「你這老頭,說話恁般不負責任,周邊那麼多看客,你也不給我留些情面。」

那邊安小樓面色瞬息萬變,這邊三好心頭卻是一陣失落,外帶暢快,她眉頭微蹙,暗暗說道:「活該,叫你到處去拈花惹草,怎麼樣,被人看出來了吧?」

「咳咳,我說先生,咱能不能說的稍微含蓄一點,給我留幾分薄面?」安小樓忍不住說道。

周圍的人都輕聲笑了起來,那周半仙眼睛一立,說道:「這是天命,無需自擾,與你無干,天注定的,你自好好享受便是。」說罷他又指著那紙上的八字說道,「你生做了男身,這命數放到你的身上,便是奇了,你要問我為何,那我只能說,你出身奇特,奇之又奇,這位相公,我說的可否準確?」

「呃,怎麼說呢?你問我,我卻問誰?」安小樓望著周半仙,裝個無知模樣。

「說一句砸招牌的話,我周半仙行卦三十載,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一個奧妙無窮的八字,相公,你是個很有玄機的人。」周半仙盯著安小樓,意味深長的說道。

「先生這個奧妙無窮,在下倒是請教了,如果此人乃草根出身,哦,也就是貧寒之家,然後略讀些書,卻又怎樣呢?」安小樓問道。

「讀書人麼?」周半仙盯著安小樓,手指捻動鬍鬚的速度是越來越快,直讓人擔心他的鬍子早晚會被捻斷,「若是個讀書人,便是你一生鑽營,只怕終究只是個刑名幕吏的命,雖聰明絕頂,可名震四方,卻會栽倒在那酒色之上,窮苦一世,潦倒終老。這子水是傷官,主你智慧無窮。可命中卻又財劫,哪怕身邊有座金山,也要餓死的,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啊。」

「這話我不愛聽了。」安小樓心中覺得晦氣,可不是麼,他的紡織廠如今生意蒸蒸日上,說是日進斗金毫不為過,拋開那紡織廠不說,就算是後捨酒肆,也足可讓他一生富足,如今這周半仙說出個窮困潦倒來,簡直讓安小樓心頭大大的不爽。

「不愛聽也得聽,我若是那專揀好話兒來說的人,便不叫周半仙了。」周半仙瞪起眼來,很認真的說道。

「那我問你,如果是個習武之人呢?」安小樓心不甘情不願,忽然想到自己曾修跆拳道,多少也算跟武沾點邊吧?



「如此甚好!」周半仙拍案大叫,「這才算你找對活路了!寒冬生於十一月,雖已過秋,仍屬陽刃,至強至旺!丙丁火加庚辛金,如同三味真火錘煉百煉精金,終會成就干將莫邪,這子水傷官,月上七殺,獨殺為貴,又有傷官駕殺為己用,若是他日利器在手兵權在握,征戰天下,威震八方,必定會是個名垂青史之將才!」這周半仙想是說到了盡興之處,口水四溢唾沫橫飛,直把自己都說了個面紅耳赤。

「那我那衰命便不礙事了?命犯桃花也不礙事了?」安小樓被他這一驚一扎給弄的麻木了,也不吃驚他的表現,便笑著問道,此時的安小樓,對這周半仙竟有些將信將疑起來。

「哼!礙得什麼事?」周半仙哼一聲說道,「他日你攻城略地,大權在握,在那戰場上打過勝仗,金銀珠寶由得你拿,紅顏美女由得你討,身為將軍,你還在乎這桃花劫作甚?」說到這裡,周半仙俯下身子,湊到安小樓耳畔,用只有他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注定要南征北戰,也會戰無不克,這就是為什麼你會遍野桃花了。」說完,他促狹的一笑,衝著安小樓露出個擠眉弄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曖昧笑容來。

安小樓望著周半仙,哈哈笑了起來:「是麼?先生當真就對自己的卦術如此有信心?」

「不信算了。」周半仙哼一聲,坐下來,「我周半仙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不差你那幾兩銀子,若想賴賬時,儘管賴吧。」他話雖這麼說著,卻一直在垂頭歎氣,惹的周邊那些書生美女都紛紛替他抱不平起來。

「看你這公子也穿的人模狗樣,怎的卦算好了卻要賴賬起來?」

「就是……」

以上的話都是書生們說的。

「唉,其實我覺得不准嘛,看這公子天庭飽滿,一副貴人模樣,依了我說,便不是那馬上武夫,遲早也會位極人臣的。」

「就是……」

以上是美女們說的,她們都盯住了安小樓的面龐,被那麥色偏白的膚色還有那英朗的外形給吸引住了。

「其實我這卦,卻只算了一半。」周半仙忽然說道,「另外一半,卻是算不出,也不能算了。」

「哦?先生何出此言?」安小樓笑道,「儘管算便是了,無論你說出個什麼來,我都不會賴你銀子的。」

「我倒不是怕你賴我銀子,我是真不能算了。」周半仙拿扇子撓了撓後背,說道,「相公你這命格,此世上是獨一無二的,他日你飛黃騰達,成龍化鳳之時,別忘了今日金雞湖畔的周半仙曾說過這麼一句話便是了。」

「呵呵……」安小樓笑了,站起來,摸出十兩銀子來,「喏,給你了,十兩銀子揣在懷裡,倒也累人,三好,我們走吧。」

安小樓拉著三好出了人群,那周半仙在後面拿眼睛直望著他們的背影。

「半仙我也來算……」直到有人又坐在卦桌旁時,周半仙才勉強收回視線。

「安大哥,你究竟是什麼人?」

走著走著,三好忽然爆出這麼一句讓安小樓驚心動魄的話來。

「啊?」安小樓面容有些蒼白,吃驚的望著三好。

「噗!」三好看著安小樓因驚嚇而蒼白的面色,忽然笑出了聲,「瞧你,怎麼臉色刷白了,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看那周半仙方才對你的一番言論,三好心裡真的是很好奇的,安大哥,你真的會成龍化鳳麼?我是相信的……」

「呵呵,原來是這個。」安小樓鬆了口氣,還以為這丫頭識破自己的來歷了呢,「那都是相命的胡說八道呢,我不過是個尋常人家的兒子,充其量將來也就是個富甲一方的富豪什麼的,成龍化鳳?我可沒想過。」

兩個人一便說著,一邊漫步在這金雞湖畔的草叢中,不知不覺,迎面就遇到了一群人,卻是那兩個洋人,還有魯知秋。

「少爺,他們說的什麼鳥話,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魯知秋身邊的貼身小廝悄悄的問道。

「咳咳,本少爺也不懂,卻不知他們為何會找上我來?」魯知秋雖然幹練精明,可面對這洋人的語言文字,卻也是茫然無措的,甚至茫然到都沒看見迎面走來的安小樓。

安小樓故意放慢腳步,傾聽著那兩個洋鬼子說什麼,他的英文水平還算可以了,六級已過,工作上也與外國人多有接觸,況且前世的前女友,還是個英文專業八級的外語學院高材生,因此只要這兩個洋人說的是英文,他就聽的懂。

「父親,您真的打算在這裡找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嗎?」那個皮膚白皙,身材高挑豐滿的洋妞說的果然是英文,原來她挽著的,是她老爸。

「不錯,這裡地靈人傑,盛產絲綢,如果我們能夠在這裡找到供貨商,從這裡低價收購絲綢,回到我們英格蘭一定會暢銷的,到時候我們可是會大賺一筆的。」

安小樓咳嗽一聲,忽然開口朗聲說道:「這位先生從什麼地方來?」安小樓說的是英文,旁人聽的差異,那兩個洋人卻是一驚,他們沒有想到在這裡居然能有通曉自己語言文字的人,詫異過後,便是欣喜若狂了,你道為何?原來他們上岸後,一直都無法與人溝通交流,正為此頭痛不已呢。

魯知秋和那兩個洋人父女一行人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看著安小樓。

「我當是誰,原來是安公子。」魯知秋面無表情的跟安小樓打個招呼,「好久不見啊。」

「呵呵,是啊,魯少爺一向可好?」安小樓也同樣皮笑肉不笑的回敬道。

「好的很呢,托您的福,我們的生意是越發的好了。」魯知秋頗有些恨意的說道。

「生意好?那就好啊!」安小樓嘿嘿笑著,「咱們做生意的,不就是求個買賣順利,大家發財麼?」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7
卷二 一葉知秋第138章 魯知秋的請柬


「哼,好一個大家發財!」魯知秋冷笑道,「卻不見我魯家的……」

魯知秋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人打斷了,打斷他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對洋人父女中的父親。

「Sir!」那個洋人欣喜若狂,就如同在一片汪洋中落水的人遇到救命船一般,拉住了安小樓的胳膊說道,「哦我的天哪,你居然懂得我們的語言!上帝,這太好了!」

洋人奔放熱情,他見安小樓會說英文,馬上就從那人群中走出,迫不及待的與安小樓訴說著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原來這個是史密斯先生,是英國人,帶著自己的女兒飄洋過海來到這地大物博的大夏王土,想要與大夏國通商,可是從浙江沿海登陸以後,他就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還曾經被誤當作奸細關押起來,幸得身上帶著些財物,才得以脫身,後來輾轉來到蘇州,在逛街時看到了魯家的綢緞鋪子,便窩在裡面等,一直把大當家的魯知秋等到,便黏糊上了他,這魯知秋也是知書識禮的人,對這洋人也曾有耳聞,知道他們是做買賣來的,因此也以禮相待,只是苦於不能溝通。

「呵呵,史密斯先生,原來是這樣。」安小樓呵呵笑著,心中忍不住一陣狂喜,這是大大的商機來了,「我叫安小樓,你所說的事,我想我可以幫得上忙,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可以到這裡來找我,隨便叫一頂轎子,就可以把你們帶到這裡的。」安小樓掏出一張名帖遞給史密斯,笑著說了聲再見,便帶著三好離去。

「哦父親,他竟然懂得我們的語言,真是了不起!」那個洋人女孩目送安小樓離去,對史密斯讚歎道。

「沒錯,這個人可以幫我們大忙,我有預感。」史密斯點頭同意女兒的看法。

魯知秋若有所思的望著安小樓,又看了看史密斯父女,他心中泛起無限的好奇,這個安小樓究竟是何許人也?他到底還懂得哪些東西?魯知秋此刻忽然覺得安小樓就好像一本精彩的書,柳暗花明時,本以為是結局了,卻又峰迴路轉,繼續書寫下去,似乎永遠翻看不到結局。

三好跟在安小樓身邊,心中一直在打鼓,心臟怦怦怦的跳個不停,等走的遠些了,她便緊張的拉著安小樓的衣袖問道:「安大哥,你會說別人的語言?」

「是啊。」安小樓笑著答道,「我從十多歲起就會說英文了,剛才那人來自大洋彼岸的西歐,是英國人,那女孩子是他的女兒,他們是來·經商的。」

「哇!」三好吃驚的張大嘴巴,彷彿不敢相信安小樓所說的一切,這些事對她來說,真的是太過新鮮了,這也不怪三好吃驚,實在是這年頭,蘇州城裡能見到的外國人太少,這史密斯可以算是第一個了,因為那些飄洋過海來做生意的,大多都是停靠在浙江福建沿海,很少會往西進或者北上。

「你知道嗎?就是史密斯的國家,以後會出一個很優秀的女王。」安小樓笑著說道,「不過比不上我們家三好的。」

三好羞紅了臉,低下頭,心突突突的跳著,只覺得自己是站在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子身邊,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春光易逝,半天的約會很快就要結束了,黃昏時分,安小樓又雇了一輛馬車,載著他們往山塘街駛去。

在車裡,三好仍舊回味著這個特殊的下午,發生了那麼多讓她吃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是讓人訝異的。

「安大哥,英國是個什麼地方?」三好靠在車廂上,一邊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的景色,一邊問道。

「英國……嗯就好比大夏一般,是一個國家,他們國家的君主叫國王,有的時候如果國王沒有兒子,便會由女兒繼任。」安小樓解釋道。

「呀,女人真的可以做國王麼?」三好羨慕不已,「在咱們大夏,女人只有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生孩子煮飯。」

「呵呵,誰說的?」安小樓笑吟吟的望著三好,「三好你也是女王啊,你看你把咱們家這個小國度經營的多好。」

三好嗔笑道:「安大哥你快別取笑我了,咱們那一個店舖才多大啊,而且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做,都是安大哥你安排好了,我照著做而已,人家可不一樣,一個國家呢,那得多大的能耐啊。」

頓了頓,三好又說道:「安大哥,那女孩穿的裙子真好看。」

「好看麼?」安小樓笑道,「等以後有機會了,我帶你去英國看看吧,或者乾脆咱找個裁縫幫你做一套得了,這個還算簡單吧。」安小樓在心裡盤算著,是該給三好她們添置衣衫了。

「還有七兒姐姐。」三好補充道,停頓一下,又說道,「還有史大小姐。」

「好好,都有!我們三好最乖了。」安小樓心中暗暗歎息著,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吁!」前面車伕忽然勒住了韁繩,停下了腳步,外頭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安小樓把頭從車窗內探出去,發現竟是一個騎馬的漢子攔住了馬車,這漢子安小樓見過,正是魯知秋的貼身護衛。

「小的見過安公子!」那人雖然口口聲聲自稱小的,那語氣卻一點都不小,不但不小,還大的很,他坐在馬背上,傲然的看著車廂內的安小樓,說道,「我們家少爺有請安公子今晚共進晚餐,地點就在松鶴樓,還請安公子準時赴宴。」

那漢子說著,便遞上一張請柬,安小樓接過了打開看時,上面確實是魯知秋的落款,他收好請柬,對那人淡淡說道:「好的,我知道了。車伕,走吧。」

車伕應了一聲,甩動鞭子便趕著馬車繼續前行了,那漢子被丟在身後,兀自目瞪口呆,他到底也不知安小樓是什麼意思,去,還是不去呢?

「安大哥,你認識的人真多。」三好崇拜的看著安小樓,「連魯家的少爺你都認識。」

「怎麼啦,認識他很了不起麼?」安小樓笑著說道,「我還認識知府大人呢,跟文大人比,那魯知秋啥都不算了,就是個孤傲的富家子弟而已,充其量算他有些才華。」

「安大哥,好像那個魯知秋少爺對你不太友好啊,為什麼?」三好怎麼會明白這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之事呢,她向來認為人與人之間,都該是和平共處的,除了個別壞人,天底下都是好人,安小樓覺得這一點很不好,他想抽空好好教育教育三好,否則哪天自己一個不留神,三好給壞人騙了就麻煩了。

「三好,魯知秋家是做什麼的你知道不?」安小樓問道。

三好茫然的搖搖頭:「他家有錢,好像什麼生意都有做。」

「嗯,但是主業就是絲綢,魯家跟史家,就好像蘇州地面的兩隻老虎,你爭我斗好多年,始終都難分上下,結果現在因為我的改良織布機,史家幾乎可以說是包攬了蘇州的織造業,讓魯家的利潤下降的厲害,你說,那魯知秋能不恨我麼?」安小樓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其實我也不想得罪這樣一個公子哥兒啊。」

「哦……」三好恍然大悟,忽地一下變緊張了,下意識的拉住安小樓的手說道,「安大哥,那你不要去赴宴了吧,我怕……」

「怕他吃了我啊?」安小樓笑著刮了一下三好的鼻子,說道,「放心吧,我骨頭硬,肉不多,人又長得醜,他吃不下的,就算吃下去了,也得給我吐出來。」

「什麼吃呀吐呀的,真難聽,安大哥,不管怎樣,你一定要小心些。」三好被逗得噗哧一笑,不過仍舊不放心的叮囑道。

「遵命,夫人!」安小樓俏皮的敬個禮,假裝嚴肅模樣,直把三好逗的笑個不停。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稍縱即逝,不知不覺,他們便這樣在馬車上晃蕩了幾十里,隨著一聲「吁」,馬車又停下了,車伕在外頭喊道:「山塘街到了!」

安小樓先下了車,發覺天色已經漸漸有些黑了,是夜飯時分了,他回身將三好從車上抱下來,付過車錢,兩個人進了院子。

晚上的後捨酒肆,人聲鼎沸,悠揚的樂曲聲飄蕩在空中,和著微醺的書生們朗朗的誦讀聲,還有嬉笑聲,頗有一番別樣味道。

周媽媽她們已經吃過晚飯了,不過仍舊幫安小樓和三好留了飯菜熱在鍋裡,見他們兩個回來,馬上就取出來擺放好。

「你們可算回來了,快吃飯吧。」周媽媽忙前忙後的替安小樓忙活著,又念叨著要去幫他煎個蛋,卻被安小樓一把拉住了。

「周媽媽,你也忙了一天了,快去早早休息吧,我吃不了這許多,隨便吃兩口就得了,一會還要去赴宴呢。」安小樓笑著說道。

「真的?」周媽媽不太相信,「你這孩子可莫要騙我,年紀輕輕一定要吃飽肚皮的。」

「放心吧,我虧待不了自己的。」安小樓樂了,可愛的周媽媽帶給他的,正是久違的母愛。

「周媽媽,安大哥說的是,你也忙了一整天了,快去休息吧。」三好也勸道。

「那好吧,我進去了,你們若是有需要時,就喊我。」周媽媽這才解開圍裙,一邊向外走,一邊不放心的叮囑道。

灶間很快就只剩下了安小樓和三好兩個,飯菜還燙手,他們坐在桌邊等著涼下來,氣氛就這樣讓人心中緊張起來,三好的手心竟已出汗。

「三好。」安小樓難得有這樣與三好獨處的機會,他輕輕的伸出手,握著三好的手,「好久沒有這樣在一起了是不是?」

三好不言語,之輕輕的點點頭。

「讓我抱抱,好不好?我只是抱一抱。」安小樓這一段時間,一直在忙碌著,此刻與三好相對,才忽然放輕鬆下來,他想,也許只有在三好面前,自己才能放下一身的防備吧。

三好紅著臉,低聲說道:「要抱便抱,問我作甚?」

安小樓於是站起身,走到三好身邊,將這個女孩緊緊摟在了懷裡,就好像把全世界摟在自己懷中一般。
337743 發表於 2012-1-4 14:48
卷二 一葉知秋第139章 夜宴


「三好。」

「嗯。」

「等我們找到了七兒,咱們就成親。」

「好。」

安小樓懷抱著三好,沉浸在這平淡的幸福中。

眼看天色不早了,安小樓想想還要去赴魯知秋的酒席,便辭別了三好,離開了山塘街。

安小樓平日裡最煩的就是出門應酬,他巴不得自己早早的退休,尋一處幽靜的所在,伴著七兒和三好還有史玉婷一家子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種種花養養鳥,沒事造幾個小小樓玩玩,這樣的日子最是悠閒自在。

「唉!松鶴樓松鶴樓,這些富家子弟動不動就挑貴的酒店吃貴的菜……」安小樓一邊嘀咕著,一邊打聽松鶴樓的方位,他沒有雇轎子或者馬車,倒不是為了省錢,純粹就是想拖延時間,這個魯知秋總感覺跟自己不對付,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難道就是因為挖牆腳不成功?這傢伙心眼兒也太小了吧。

「這位大哥,請問松鶴樓在什麼地方?」安小樓逮著一個路人問道。

「松鶴樓?你問哪家?松鶴樓可有好幾家分號呢!」

「呃……」

「神經!」對方見安小樓答不上,便以為他沒事逗人玩呢,於是甩甩袖子罵一句走掉了。

松鶴樓還有好幾家分號,這個魯知秋,請人就請人,也不讓自己的手下說是哪家,這可怎麼是好,安小樓忽然想到,會不會在請柬上有註明呢,於是趕忙找了個亮處,掏出請柬仔細閱讀起來,果然,在魯知秋那大大的落款下,有一行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楷,寫著「太監弄松鶴樓」。

「TNND,這傢伙是故意整我呢!」安小樓心中恨恨的想道,「寫這麼小,誰會留神看!」

恨歸恨,既然已經答應了別人的宴請,別說是太監弄,就是雞窩狗圈,也得硬著頭皮去了。安小樓打聽清楚太監弄的方位以後,便溜躂著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想:「嘿,太監弄,這名兒取的真是稀奇古怪。」

這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你越是覺得愜意的時光,溜得就越快,而越是艱難的歲月,便往往度日如年,安小樓這一路走走停停,經過夜市,又經過幽靜的小巷,走過潺潺的流水旁,越過高高的拱橋,心中很是自在,不知不覺,便到了太監弄,還未拐進去,便看到了高高挑起的招牌,上書「松鶴樓」三個燙金大字。

這松鶴樓是一座佔地極廣的三層小樓,灰瓦白牆,嶄新的窗欞,高大的門樓下立著兩根朱紅的柱子,屋簷下左右兩側各挑著三盞燈籠,將這門前照的如同白晝一般,一個衣著體面樣貌清秀的店小二正站在門口,迎來送往。

松鶴樓乃蘇州本地的老字號,專以蘇幫菜聞名天下,這店大了,未免就會有些欺客,就連店小二的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還別說,一般到這松鶴樓來的,不是乘車就是坐轎,那俊俏的小二逢著這樣的客人,便笑成了一朵花,口中這個老爺那個公子的叫著,彷彿每個人他都相熟一般,逢著那步行走過的,他便把眉頭堆起老高來,似乎看誰都不順眼,這不,眼下他正跟兩個客人嚷嚷著。

「您有訂位子麼?」小二敷衍的問道。

「沒有,怎麼來這飯館吃飯還要預先訂位子的?」說話的是一個身穿灰粗布衣衫,面容清瘦,背略弓的老頭,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錦衣的精壯年輕男子,此刻老頭正因為被店小二擋在門外而與他理論著。

「是啊,這是我們松鶴樓的規矩,想來吃飯沒問題,可是得先把位子訂好,不然我們這松鶴樓若是什麼閒雜人等都能進得的,便與那得月樓什麼的沒區別了您說是不是?」這店小二素日裡迎來送往的客官多了,人便也變得油嘴滑舌,成了個老油條,他面上笑吟吟的,說的可沒一句人話。

那錦衣男子一聽這話,眉毛挑起老高,挺身就要揍那店小二,實在是個火爆脾氣。老頭攔住他,自己將店小二盯牢說道:「我說小哥兒,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什麼叫閒雜人等?」

店小二沒有回答他,因為剛有一個乘著二人小轎,衣著華麗的胖子搖著折扇下來,那小二忙著去招呼客人呢:「喲,吳公子,您可好久不見了,快裡面請,我們掌櫃的給您留了一壺好酒,陳年的女兒紅!」

「是麼?」那胖子似乎十分滿意店小二的優質服務,扯著公鴨嗓說道,「小子不錯,有眼水,看賞了!」一邊說著,一邊就丟給那店小二一塊碎銀子。

「哎唷,謝您,謝吳公子,您小心台階了。」店小二見胖子因為身材的緣故,抬腳上台階頗有些吃力,忙下去攙扶著,等把那胖子送進去,他一轉臉,看老頭和那青年時,又變了一副神色。

老頭頗有興趣的看著店小二,嘴角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回頭對那青年說道:「張全,你看,這就是人心哪……」

「我說老人家,您這是說什麼呢?」店小二顯然不是傻瓜,聽出了老頭話裡的意思,心頭有些不高興了,「您哪,不光您,就我,咱們仨,都不能跟人家吳公子比,人家是什麼人啊,家裡開著兩間雜糧鋪子,每個月光是來這裡隨便吃個飯都要花上上百兩銀子,上百兩銀子啊,那是啥,那是我埋頭苦幹不吃不喝三五年都未必攢的下來的東西,所以啊,您就聽我的,別進去了,進去也吃不起,您那,拐個彎,您瞧見沒?就那道街上,麵館,茶水鋪子多的是,一個大子兒您能喝到飽,實惠的。」

這店小二正跟老少二人扯篇時,安小樓就走了過來,他打眼一看,喲,這兩位,熟人啊,這不是那樊老八和張全麼,熟人見面了,自然要打招呼的,安小樓笑吟吟的抱拳問好:「八爺,張兄弟,您二位好啊。」

「呵呵,原來是安公子,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竟然又在這裡見面了。」樊老八一見是安小樓,也笑著回應道,「怎麼,安公子也是來吃飯的?」

「正是,八爺,怎麼不進去?」安小樓沒有趕上方纔那一幕,所以不知道這裡面的緣由。

「這位小二哥,他說我們不該進去吃飯,這不,一直把我們攔在這兒。」樊老八無奈的笑道。

「為啥不讓今年,難道裡面不是吃飯的地方麼,走,我請你吃酒席去。」安小樓笑著就要往裡面進,一條胳膊就伸出來,攔住了他。

安小樓不知道店小二是因為什麼攔住自己的,只見那店小二把他從上到下打量個遍,問道:「這位,您是?」

「廢話,我來你們酒店不是吃飯難道還要洗澡麼?」安小樓眼睛一瞪,這店小二一開口,他便敏銳的嗅到一股叫做勢利的味道,這是他最痛恨的味道,安小樓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怒形於色,雖然他知道這樣的性子很吃虧,不過到現在也未學會如何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店小二既然看不起自己了,他自然也就對那小二沒好氣了,語氣未免就沖了點。

「這飯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吃的。」店小二見安小樓話音不友善,也就收起了自己的假笑,冷冷道。

「哦,那真對不起,麻煩您進去跟魯知秋說一聲,就說請他改個地方約我吃飯,這裡我進不去。」安小樓白了那小二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同時揚了揚手裡的請柬。

「您是魯少爺請來的客人?哎,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快請進吧,魯少爺在二樓聽風雅間裡,已經等候多時了。」店小二的變臉比翻書還要快些,聽到了魯知秋三個字,又看到請柬,知道這事兒是真的,馬上就點頭哈腰了。

「還有這兩位,是我的朋友,聽聞松鶴樓名號響亮,特地從外地趕來品品的,唉,穿州過省的,就為吃口菜,容易麼。」安小樓歎息道。

店小二哪能看不出安小樓說的是假話,只是他現在並不知道眼前這個穿著普通,又是步行而來,卻又持著魯知秋請柬的年輕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也不敢拒絕他的要求,於是只好點頭同意,同時笑著說道:「那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都快請進吧。」

安小樓跟張全兩個進門的時候,各自狠狠的瞪了那店小二一眼,不約而同的低聲罵道:「瞎了眼的狗東西。」竟是一個字都不差,兩個人說完,詫異的望著對方,看了片刻,同時輕笑起來。

倒是那樊老八,大約是年紀的關係,他吃了那店小二的白眼卻不曾有多少憤怒,仍舊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進了門就忙著四處打量,想要看看這傳聞中非車馬不能入的酒樓究竟好到哪裡去了。

「八爺,與我一同吃一些?」安小樓找到了聽風雅間,在推門進去以前,特地詢問了樊老八一下。

樊老八搖搖頭:「我可不習慣跟陌生人在一起吃飯,這隔壁好像沒有人啊,那我們就在這裡坐了,安公子,今日裡多虧你了,本應邀你一同進餐,不過好像你已與人有約在先,那我們就不打攪了。」

安小樓聽到樊老八這樣說,也就不再跟他客套,三個人互相道別,安小樓便推開了聽風雅間的門,門內擺放著一張碩大的紅木餐桌,桌旁坐著三個人——魯知秋還有史密斯父女。

一看這陣勢,安小樓就明白了,這魯知秋多半是相中了自己會說英語,又來撬牆角了。

「魯少爺,您這破費的什麼呢。」安小樓一進門便熱絡的抱拳與諸人打招呼。

「安公子,您這一路走的可真不簡單呢,」魯知秋似笑非笑的說道,「請坐吧。」

安小樓落座後,先與那史密斯先生攀談了幾句,便轉向魯知秋:「魯少爺,今日裡請我來,恐怕不只是為了吃飯這麼簡單吧?」

「安公子,你是聰明人,咱們名人不說暗話,今日裡請你來,確實不止是吃飯的,我是有件事要拜託你。」魯知秋難得的語調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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