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二回 明裏暗裏
“久聞生先大名,今日得見,幸甚!”
吳國太這會兒已經回房去了,所以是孫權在接待姜遊。(_泡&)姜游見孫權說出這麼一句話,馬上就恭敬的回禮道:“吳候見笑了。姜遊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市井之徒,又哪里有什麼名望可言?”
孫權淡淡的笑道:“攜蔡昭姬千里奔逃,路經戰亂之地卻安然無薑;周旋于劉、呂之間,使連雲灘獨全於徐州;受檻于許都,卻能攜甄氏之女安然出逃。僅此三事,已令權敬佩之極,再放眼天下,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了。”
姜遊搖頭苦笑道:“吳候謬贊矣!姜遊所做的這些事,不過是勢危之時的雞鳴狗盜之技而已,換作我自己,其實都是羞於啟齒的。”
孫權道:“權素知先生不識武藝,而一個不識武藝之人,于勢危之際卻終能安然脫困,足見先生必有過人之智。”
姜遊很尷尬的笑了笑,向孫權連連擺手道:“敢請吳候莫要再提這些陳年舊事了,不然我真不知道吳候是在誇讚於我,還是在譏諷於我。”
孫權想想也是,畢竟姜遊當初的那點事,要麼就是牽扯上了美女,要麼就是在當牆頭草,真提起來好像是不怎麼光彩,當下便笑了笑並轉移了話題:“聽聞說先生自逃離許都之後一直隱居于荊襄,另外在海外夷州亦有居所?”
姜遊心說你總算是扯入了正題,於是臉上也掛起了幾分笑意:“不錯,我在海外夷州有擇一地辟土而居。至於隱居于荊襄之事嘛……夷州終是一片蠻荒之地,我雖有意在那裏辟土而居,但所需的農耕用具、錢糧醫藥都甚是匱乏,唯有在荊襄與江東各處商販購取以補不足。這一來二去的,我也就莫名其妙的成為了一介商賈。”
很多時候若是太過刻意的去隱瞞什麼只會有反效果,到不如把話說得三真七假,這樣才更容易讓人相信。那孫權有沒有相信?姜游並不清楚,但從孫權的話中或許可以看出孫權應該還是信了幾分的:
“先生請恕權直言,那海外夷州既是蠻荒不毛之地,先生又何苦遠居於海外,甘願為一化外蠻夷之人?我江東之地雖不比得中原之繁華,但亦可說是沃土千里、人傑地靈;權雖不才,於弱冠之年承父兄之基業,不敢說勝過父兄,但亦自認將江東治理得井然有序。想先生才智過人,權早有仰慕之意,今既相見,權斗膽請先生能出仕于吳,權則必以上賓之禮以待先生!似如此豈不是勝過先生居於那蠻荒之地良多?”
姜遊心說你不是吧?見誰拉誰啊?要知道真論起來,自己的那點名頭可真不怎麼樣來著。不過以實情來說,孫吳在赤壁之戰前的這個時期的確是拉攏人才拉得最凶的一個時期,主要的問題應該還是出在孫權繼位元沒幾年,需要收攏人心上。所以姜遊心中暗下結論,孫權現在的確是想拉攏自己,但也僅僅是拉攏而已,會不會真正的重用那還兩說。再說得簡單直白一點,搞不好就是掛個名卻沒什麼實權可言的虛職。
不過不管是會受到重用,還是只掛個虛職,這都不是姜遊想要的,所以姜遊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蒙吳候錯愛,姜遊心中不勝惶恐。只是還請吳候見諒,因為今時今日的姜遊,早就已經無意於官場仕途。”
孫權聞言皺了皺眉:“先生為何如此?是不喜我江東,還是機嫌于權年少輕狂?”
姜遊趕緊搖頭:“不不不,吳候曲解我意了。其實江東之地日後可為天下沃土之首,而吳候你雖年齒尚輕,卻是天下少有的年少之英主。若是在數年之前,我若能得侍吳候為主,只怕在睡夢之中都會笑出聲來,只是……”
這馬屁是要先拍幾句滴,接下來話鋒才好為之一轉:“不瞞吳候,我是當官已經當怕了。想我早年間投在吾師蔡侍中門下,原本心中頗有幾分欲青史留名之志,可是在師傅身側、京師之中,所經歷過的那些事,即便是到現在我回想起來都會為之膽寒。別的也不必多說,只說我師傅蔡侍中乃天下名士,本欲自清而居家,卻為董賊以勢相逼而不得不出仕為官;後雖有哭賊之過,但也罪不致死,卻終為王司徒所縊。原先我一直想不通為何會如此,後來歷練漸增,才明白王司徒是私心作怪,因嫉而生恨才公報私仇……可能我這麼說有些言之太過了吧?”
“這個嘛……”孫權對此並不至可否。事實上民間傳聞都是這麼說的,反正對王允殺死蔡邕的事,基本上都說是王允的不對。
姜遊歎了口氣,又接著道:“再往後我攜昭姬亡命至徐州,因生活所迫而投奔了劉豫州。實話實說,劉豫州乃英傑之主,我本來是想好好的有些作為,不辱及師傅名望。可是呂布至徐後……唉,我那時真的是難做人啊!一邊是我的主君,一邊是曾在長安城中對我有恩的好友,而他們二人卻又各懷心機,近乎于水火不能相容,但卻又都想讓對方為自己所用。而最要命的,是在他們的身邊還有一個虎視耽耽的曹孟德,還有個袁公路也算得上一份。”
孫權問道:“那先生當時是如何應對的?”
姜遊苦笑道:“應對?什麼應對啊!夾在主君與好友之間,我又能做些什麼?我原本只盼著他們能真正的和睦相處,如此方能皆在亂世中立足,可是他們……罷了,不提也罷。其實說來說去不過就是一句話——人心可畏啊!猶其是在這權利場上,那是更加的令人膽寒。我在看清楚這些事之後,已然立誓再不出仕、再不涉足官場,因為一但涉足官場就會不由自主的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權利之爭中,再怎麼想躲都是躲不掉的。
“再者漢室自恒靈以來數蒙大亂,時至今日早已是群雄逐鹿之局,各方諸候彼此間爭戰連年。我縱然是出仕為官又能怎麼樣?今朝或許是能得勢而意氣風發,但明夕搞不好就會是階下之囚而有如喪家之犬。我為何會早在連雲灘時就造船建港並著人遠赴夷州?說白了,我就是想避開這世間的紛紛擾擾,安安心心、快快樂樂的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已。我的身邊有數位佳人,我也只希望我的下半生能無憂無慮的醉臥美人膝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不作多想。”
實話實說,姜遊的這番早就準備好了的話雖然是半真半候,但此刻說出口時,卻真的觸動了姜遊心底的那些傷心往事,而這份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浮現在了臉上……反正孫權見姜游如此,已然有些認定姜游是無心無志之人,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的人。
另外話又說回來,孫權也並不是真的很想招納姜游,畢竟姜游在中原這裏的名聲是不怎麼好。牆頭草的事暫且不論,而兩次成功的出逃,都和美女掛著邊,最要命的是這兩位美女現在都已經是姜游的老婆。這種事在市井之徒的口中或許會是所謂的佳話,但在當時的道德倫理之上,比如說那些衛道士的口中,姜游的名聲會不臭才怪!
再說句難聽點的話,孫權的手下衛道士可不少,而姜遊如果真的加入孫吳,搞不好就會引來那些人的非議,然後內部或多或少的會失點和,而這並不是孫權想看到的。如果不是姜遊當初的那點事表現出了一些姜游的才智,令孫權覺得姜遊是個有才幹的人,恐怕孫權根本就不會說出請姜遊出仕的話來。
再多說就有些囉嗦了。反正孫權見姜遊如此,也就順水推舟的道:“既然先生無意出仕,權亦只能自歎福薄。不過先生既然有在吳境商販,但有空閒不妨來權舍小坐。想先生乃是蔡侍中得意高徒,胸中學識必有過人之處,權願與先生結為布衣之交,亦借此便向先生多多討教。”
這是標準的客氣話。要知道孫權是什麼身份?即便是真有這個所謂的“布衣之交”,姜游想見到孫權也絕不是件容易事。而孫權如此,也不過就是在樹立一個“屈己待人,敬賢愛士”的良好形象罷了。
接下來又是一些不鹹不淡的客套話,當然孫權也有向姜遊問及一些有關夷州的事,而姜遊對此是早有準備,把夷州說得是既不好卻也不是太壞。總之在姜遊的口中,自己不過是在夷州建起了一個還行的村落,另外就是與夷州本土的大小部族有貿易往來,然後再將這些夷州的土特產倒賣回中原地區。
而在孫權這裏吧,說孫權對夷州會不注意那是假的,但同樣的在現時點對夷州也不會太過注意。原因很簡單,姜遊一直有從徐州、吳郡這兩處募集人口再遷居去夷州,孫權對此當然會有所耳聞,但關鍵問題就在於姜遊這樣能募集到的人口,絕大部份都只是些老弱婦孺,青壯男丁不是不想募集,而是很難募集得到。
在任何時代,青壯男丁都是主要的兵源與勞力,而在冷兵器時代,對青壯男丁的控制那更是重中之重,因為會直接的關係到其集團的國力問題。如果姜游是大量的拉走青壯男丁,孫權可能早就對姜遊下手了,但姜遊拉走的卻大部份都是老弱婦孺……說句搞笑點的話,孫權都有點感謝姜遊拉走了不少對國力沒什麼幫助的“米蟲”,而且間接的都把姜遊的夷州當成了不用自己掏錢出糧還得去管的“難民營”。
至於薑遊說自己所開闢的夷州淡水只是個大村落,孫權還是很相信的。除了前面所述的那些之外,也與當時人們的視野局限性有關。比如說按當時的人文觀念,姜遊在夷州弄起這麼一塊地頭,那他就是上位者,應該老老實實的躲在夷州治民理政,可姜遊卻親自跑來中原經商取利。而當時的上位者們,又有誰會這樣的?
所以孫權認為姜遊的地頭了不起也就是一個尚算富裕的村子,和諸候勢力的領地相比,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去太過留意的價值。而且姜遊的本事也就那樣,又真的能把蠻荒之地的夷州給弄成什麼樣?
話頭再轉回姜遊的身上,可見姜遊定下的這個吸引諸候目光的戰略還是比較成功的,而接下來姜遊就該討好孫權了。一份禮單往孫權的面前一呈,孫權是既滿意卻也並不怎麼在意。
李雪幫姜遊準備的這些禮物都是有針對性的,多以夷州的土特產為主,重在新奇少見,但卻並不怎麼值錢。當然值錢的玩意兒也會有那麼點,但卻絕對的不多。像海產的珍珠、珊瑚,數量上都控制得相當到位,目的就在於讓孫權以為夷州雖然有這些好東西,但出產量實在是低得可以。如此一來,孫權就會認為夷州這麼個窮地方真沒什麼佔據的意義了……
閒話少說,天色差不多的時候,姜遊與貂嬋離開了吳候府,孫權也忙自己的事去了,孫尚香則興高彩烈的領著吳國太去參觀參觀自己從夷州帶回來的那些新奇之物。說起來女人喜歡購物那是天性,不論古今皆是如此,而孫尚香在夷州玩了那麼久,一路上的部族又多,她帶回來的東西自然就不會少。
雜七雜八的物件不必多提,吳國太這會兒到是挺感興趣手裏的棒棒糖,因為這酸酸甜甜的東西很合吳國太的胃口。只是再到下一刻,也就是孫尚香穿著一身夷州特有的輕涼長裙站到吳國太的面前時,吳國太的雙眼立時就瞪得溜圓,臉上也隨之掛起了怒意:
“尚香!如此輕佻的衣物,你、你怎能……”
吳國太會有這種反應,早就在孫尚香的意料之中,但仍不免小嘴嘟了嘟,湊到了吳國太的身邊撒嬌道:“娘親您有所不知。夷州天候炎熱,若是著尋常衣物,但有走動不消片刻就會汗流頰背,而汗漬隨身極易生疹痱與暑症,是以夷州女子著裝皆是如此,這也是無奈之舉啊!而且這樣的一身衣裙終不失我中原女子的端莊秀德,娘親您要是真的見過夷州那些蠻夷部族的女子著裝,恐怕直接就會說他們是化外野人,不知倫常了。”
吳國太楞了楞:“這話又如何說起?”
孫尚香示意侍婢打開了另外的幾個箱子,然後將自己收集來的夷州本土部族的女性衣物一套套的擺放在了地上給吳國太過目,吳國太一見之下當時就目瞪口呆。能不呆嗎?這些民族服飾露的地方也未免太多了點(咳咳,這裏可以參照一下《仙劍五》中小蠻的服飾),以吳國太的思想觀念又哪里能夠接受得了?
吳國太是看得膽兢心驚,而以她對孫尚香的瞭解,馬上就臉色一沉的向孫尚香喝問道:“尚香,你可有穿過這些不知……罷了,蠻夷之人不知倫理故而不論,但尚香你卻是知理之人,你是萬萬穿不得的!”
孫尚香又哪里不清楚自己母親的脾氣?所以馬上就大搖其頭的說起了瞎話:“沒有沒有,女兒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敢穿這些蠻夷之服。實在是因為夷州天候太過炎熱,不得已之下才穿上了身上這種的服飾,但也僅此而已。只是女兒不敢欺瞞母親,所以才穿上這身服飾請母親一觀。”
吳國太有些不滿的輕哼了一聲,但卻沒有責怪孫尚香。實話實說,李雪弄出來的輕涼衣裙對比漢時的衣物,露的地方是多了點,但好歹終不失端莊秀麗,而且在漢時的宮庭之中也是有類似的衣物的,只不過沒露那麼多肉出來罷了。所以在有天氣炎熱這個藉口的前題下,吳國太還是能夠勉強接受的。
再一個,但凡是疼愛自己兒女的父母,又有哪個會不希望自家的男子帥得掉渣,自家的女兒漂亮可愛?而此時此刻吧,一向都是一個假小子形象的孫尚香,在換上這麼一身衣裙之後才完完全全的像個女孩子,認認真真的打晾上一番,亦令吳國太覺得此時的孫尚香才格外的漂亮可愛。在這種心態之下,吳國太也就沒有計較太多,但臉色依舊有些難看,話語中也帶著幾分斥責之意:“夷州既然暑熱難當,你著這樣的一身衣物也不能怪你什麼。只是尚香,你今既已歸吳,這般輕佻的衣物就萬萬不能再穿將出來……速去換回衣物,至於你帶回來的這些,為娘命你盡皆焚毀!”
孫尚香聞言大吃一驚,急道:“娘親,這些衣物不過是夷州部族特產,女兒購置回來也不過就是收著好玩,女兒定然不會穿著,就不用焚毀了吧?”
吳國太臉色再次一沉:“這種蠻夷之物,留之何用?再者若是傳揚出去,旁人定然會說你喜著蠻夷之服,那時你的清白之名盡毀事小,我孫氏一族顏面盡失卻是大事!”
“……”孫尚香見吳國太動了點真怒,卻也不敢反駁什麼,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吳國太喝令侍婢將這些自己收集來的衣物抬出廳去,至於送去了哪里焚燒,孫尚香也不敢過問。
吳國太這時又道:“尚香,你自幼好武,至年齒稍長就常在吳境各處走動尋師訪友、討教武藝,這些為娘都不管你什麼。只是你要記住,你終歸是女兒家,行事不能太過。還有這夷州乃是蠻夷之地,畢不知教化、不知倫理綱常,你又年幼而不知事,所以以後萬萬不可再去,以免有失!為娘還是那句話,你自己但有所失事小,孫氏一族的顏面事大!罷了,你且退下吧,另外你私往夷州一事,為娘要稍示懲戒,就罰你居府一月,不得外出!去吧!”
“一、一個月……”孫尚香當時就傻了眼。以她的性情,關在府裏一個月不讓出門,那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要難受。可是母命難違,孫尚香也只能是點頭應下。而就在此時此刻,孫尚香突然之間很懷念在夷州那幾個月裏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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