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二回 南邊北邊
建安十年正月中,冀州鄴城。泡-()
老曹可不是個窮兵黷武的人。在花費了那麼多的氣力攻克袁氏的大本營鄴城之後,現在對手上的軍隊正在進行休整,稍遲一些才會對東面的袁譚發動攻擊。
再怎麼說,攻克鄴城等於是動搖了袁氏的根基,而長久以來,袁氏一直都是老曹最強大、最可怕的對手。現在能夠坐在鄴城中華麗的宮殿之中飲宴談笑,老曹多少總會生出幾分自得,至少這會兒他就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寶座之上,聽郭嘉稟報各處的事情。
其他方面的事都好說,基本上都在老曹的預料之中,唯獨有一件事引起了老曹的注意:
“奉孝你剛才說什麼?不久前南皮東面的近海之處曾有兩支海賊在海上交鋒?”
郭嘉用力的點了點頭:“其中一支乃是久在東海諸郡劫掠為患的管承(《三國志》曹操傳中見載的人物),其眾以淳於為巢。自主公起兵攻伐河北時起,管承趁亂多有在平原、南皮一帶的沿海劫掠百姓。至於這另外的一支……”
老曹皺了皺眉:“查不到來歷?”
郭嘉搖搖頭:“查不到,以前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這股海賊。不過據嘉所遣出的細作回報,管承其眾不下五千,大小船隻約有三百餘隻,一戰之下竟然幾致覆滅!後來細作有找到幾個漂回海岸死裏逃生的小賊,從他們的口中得知這股突然冒出來的海賊,其艦船不過十餘隻,但都是連他們都未曾見過的巨艦,而且在海戰之時,竟然連帆都未曾升起過。用這些小海賊的話來形容,海戰一起當真是虎入羊群……不,他們連羊都算不上。與那些巨艦相比,他們的那些船隻根本就與雞鴨無異!”
郭嘉的形容很貼切,而老曹也不是沒見過船隻的人。聽郭嘉這麼一說之後,老曹大致的可以想像出當時的情景,立時間便緊鎖起了雙眉道:“五千餘眾,三百餘隻海賊艨艟,只一戰就幾致覆滅……這股沒有來歷的海賊,其戰力絕不可輕視!奉孝,確實查不到他們的來歷嗎?若事有可為,孤很想將這股海賊收歸孤的帳下,日後也必有大用!”這時的老曹其實已經有了南征之心了。
郭嘉再次搖頭:“查不到。一般來說,海賊幹的雖然是海上的勾當,但總歸會有自己的停靠之巢,可是在青、徐、幽各州的沿海,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一股海賊。再依那些個死裏逃生的小海賊所說,這股海賊由東而來,可能是東夷某國的海賊也未可而知。”東夷,漢時對東面的三韓、倭等外族地區的統稱。
“東——夷——!?”老曹一聽這個詞,兩條細眉差點沒擰到一起去。老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明白現在的自己雖然實力大增,但想把手伸到東夷那邊還很不現實。另一方面,老曹現在對統一北方的大業已經充滿了信心,但對於這樣一隻突然冒將出來的東夷海賊艦隊,也許在將來是不會成為什麼大患,但卻絕對的會讓老曹頭痛不已。再萬一萬一,這只強大的海賊艦隊如果是哪個東夷國家暗中支持的艦隊……
郭嘉是最瞭解老曹想法的人,看看老曹的神情,郭嘉卻淡淡的一笑:“主公勿憂。若嘉所料不差,這股海賊絕不是東夷某國的艦隊,因為東夷各國大多窮困貧落,他們絕對沒有實力養得起如此精銳的巨艦,而尋常的海賊就更加沒可能了。”
老曹眉頭一挑:“奉孝言下之意是?”
郭嘉又笑了笑:“主公可還記得,曾有一人早在數年之前,就造出了數隻可以遠洋至海外夷州的海船並借此經商。只是真正來說,在中原這裏還沒有人知道他能夠去到哪里。”
老曹反應了過來:“你說的是姜游薑思歸?”
郭嘉點了點頭:“或許嘉是對東夷各國國情不甚瞭解,但嘉認為這些貧落之國絕無可能造出如此精良的海上巨艦。而在中原漢土,有能力造出此等巨艦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老曹眯起了雙眼:“奉孝此言差矣,輪艦船之業,當以東吳為最。”
郭嘉搖頭:“主公莫要忘了,此時此刻的東吳孫氏自顧尚且勉強,又哪里有餘力派出如此精銳的艦隊北上?再者東吳自孫策死後,孫權以未冠而繼業,境內豪強其心未服,若真有如此精銳的艦隊,正當留於其境以威懾群豪,又怎會令其北上劫掠?相比之下,這個薑思歸反倒是沒有這等顧慮。除此之外,一則是他有個自海外大國歸來的妹妹,知曉艦船之藝,造得出精銳海船;二則薑思歸經商多年,且有夷州為家,所以他不但造得出,而且還養得起。”
說著郭嘉又笑了:“主公,這數年來,薑思歸送來許都的厚禮若是折換成錢糧,恐怕都可以組建起一支萬人之軍了吧?”
老曹稍覺恍然的點了點頭,但心念一轉間怒意就湧將了上來:“這個薑思歸!他到底是想幹什麼?當年他自許都叛逃,孤不念他之罪,並允許他的船隊繼續在連雲行商,他現在卻幹起了海賊的勾當!這分明是得寸進尺!”
郭嘉勸諫道:“主公勿惱。其一,嘉現在還只是推測,並不敢斷定這股海賊就是薑思歸所遣;其二,若真是薑思歸所遣,以他對主公之恭敬,嘉料想他意在取利,卻不敢真的開罪到主公。”
“何以見得?”
郭嘉分析道:“自古之士,終難逃名利二字,至少他薑思歸就絕對不是什麼視名利如糞土的清高之士。他如果真的開罪到主公,則徐州商利必然斷絕,而他又沒有與主公爭奪郡縣之力,將可以出產他所需商貨的郡縣據為己有。強自與主公爭戰,他會虧到天上去。他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做這種虧本的買賣,這是利字一面;至於名嘛……若是嘉所料不差,他的艦隊在攻滅管承之後,只會在袁譚的屬領劫掠,如此一來一則可充其私利,二則亦可借此向主公邀功請職,因為他的劫掠會使袁譚屬領的沿海之地騷亂不堪,而在必要之時還可以與主公兩面夾擊,令袁譚首尾不能相顧。”
老曹聞言之後眉頭舒緩了不少,再想了想之後便笑道:“那依奉孝之見,眼下又該如何?”
郭嘉亦笑道:“眼下春寒未退,而主公大軍征伐至今也已勞頓不堪,許都糧草還有些跟濟不上。即如此,主公不妨將大軍多休整些時日,一則待春暖之時以便用兵,二則糧草送齊使大軍無後顧之憂,三則嘛……不妨看看袁譚那裏會不會被蚊子叮咬得不勝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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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叮咬得不勝其煩?實際的情況是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袁譚都快煩透了!
甘寧那是什麼人?真論起上船打劫這些事,那可是甘寧的老本行!而且這時的甘寧已經是“開爽有計略”,對什麼時候能打、什麼時候不能打,把握得相當到位。特別是在一舉擊潰了管承的這股海賊之後,甘寧收編了近兩千人,艦隊實力也得到了比較大的擴充,而且有這些人在,對沿海地區的地理環境也變得瞭若指掌。
簡而言之,從第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到之後連續數次的擄掠,前後不過兩個來月的時間,甘甯就從南皮沿海擄走了近萬人,而且數次擊敗袁譚的軍隊……當然都是小規模的部隊。真碰上規模較大的部隊,甘寧跑得相當之快。反正他們一上船,袁譚的部隊就只能幹瞪眼。
擄來的人口當然是先送去了濟州,由石韜來先行安置。要安置這些人並不難,因為早在甘甯擊潰管承的時候,甘寧就順手把管承積存下的錢糧一併帶去了濟州,石韜可以先用這些錢向濟州本土的友好部族購換糧食。另一方面,甘寧首戰告捷,並從管承部下那裏得到了南皮沿海地帶的詳細情報之後,石韜馬上就派出了快船趕回夷州,請李雪另行調派船隻與相應的錢糧支援。
大概是在建安十年正月初,李雪收到了石韜的消息,立即啟用了後備艦隊馳赴濟州島,到建安十年的二月初,後備艦隊抵達濟州島,送來了大批的錢糧軍需,順手再把三千多擄掠來的北方百姓往夷州送。簡單點說,這種方式像是在分工接力,甘寧的任務就是打和搶,運輸這種任務則不需要甘寧去費心,在效率上也有不錯的保證。
只是如此一來,袁譚這裏可就大叫吃不消了。本身他就要應對西面的老曹隨時都可能發動的攻勢,而他的東面是大海,本來都不用留什麼兵力,可甘寧艦隊的出現卻讓他不得不分出了部份的兵力去進行防範,可又哪里能防範的過來?也別說袁譚沒用,這裏得想想明代的倭寇讓明朝頭痛了多久。再以現在的實力情況,袁譚遠比不上明朝,但甘寧的艦隊實力卻遠在那些倭寇之上!
另一頭,鄴城的老曹聞訊那是開心得不得了,索性讓軍隊再多休整上一點時間,等到袁譚被“蚊子”給咬得頭昏腦漲的時候再出兵也不遲。反正這只海賊艦隊一直都是以青州為界,從來沒有去徐州的沿海地區鬧過事。而如此一來,老曹與郭嘉已經大致的能夠確定,這只海賊艦隊十有**就是姜遊派出來的。因為除去先前的分析之外,這只海賊艦隊還有一個很明顯的地方,那就是他們搶人口搶得太凶了點,這與姜遊的徐州商隊一直在徐州地界收容並遷移大量的流民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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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如何先放一放,反正也就那樣了,只說姜游于建安十年正月底登船離岸,準備回一趟夷州。數日之後途經柴桑,考慮到亂七八糟的問題,姜遊只打算在柴桑停留個三天左右,把該倒換的貨物換齊也就行了,並不打算去驚動周瑜。
事有湊巧,江東這邊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些叛亂,周瑜一開春就領兵平叛去了,所以這會兒人並不在柴桑。姜游聞知之後覺得門面功夫好歹還是得做一做,於是就讓貂嬋帶上些禮物準備去拜訪一下小喬。當然了,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姜遊都是有再三的叮囑過貂嬋的。只是貂嬋這都還沒出發,某位突然冒出來的訪客可就讓姜遊與貂嬋頭痛到了極點。
“先生,秀姐!許久不見,可曾安好?”
姜遊與貂嬋啞然對望了一眼,很是無奈的向來客恭行禮:“見過郡主!”
孫尚香對他們根本就不會見外,隨意的回了一禮之後就湊到了貂嬋的身邊:“秀姐,想死尚香了!好幾次我都想去襄陽看你們的,可是仲兄攔定了我,我也無可奈何。”
姜遊心說幸好你沒去!你要真去了襄陽,不鬧個天翻地覆那才有鬼了!劉表與孫氏是世仇,孫尚香要在襄陽冒個頭,沒准就會讓劉表給當成人質給扣下來,那姜遊是救還是不救?救了得罪劉表,不救得罪孫權,那可是兩頭難做人的事。
貂嬋看看姜遊的神情就知道姜遊是在想什麼,慌忙的向孫尚香勸諫道:“尚香你可千萬不能胡鬧!你要知道你是江東郡主,不比得尋常的女子……”
孫尚香嘟起了小嘴:“知道知道!秀姐你都快比我娘親都囉嗦了。不說這些,看你們的樣子是準備去拜訪仲兄吧?正好,我陪你們一起去!”
姜遊趕緊乾咳了一聲再板起了臉道:“周都督領軍平叛不在柴桑,只有小喬夫人坐守家中,我不便前往,所以我就不去了。著阿秀前去也只是盡盡禮數而已。”
孫尚香“哦”了一聲道:“那到也是……哎?現在才想起來先生與秀姐為何會在商隊之中?先生這是打算回夷州?”
“啊……我家小柔三月臨盆,所以我要回一趟夷州。”
孫尚香眨眨雙眼,看看左近無人,悄聲向姜遊與貂嬋道:“既如此……先生、秀姐,你們有沒有辦法再帶我去一趟夷州?”
“你開什麼玩笑!?”姜遊差點沒蹦起來,不過還好,頭腦尚算清醒,話也沒有亂說:“郡主啊!你知不知道上次國太把我罵得有多慘?這種事要是再來一次,回過頭來,國太沒准會在一怒之下把我的腦袋給砍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孫尚香趕緊在唇前豎起了指頭:“禁聲禁聲!我知道娘親不許我再去夷州遊玩,但這次我偷偷的去,再偷偷的回來行不行?只要我們都不聲張,娘親她絕不會知曉的。”
姜遊的頭搖得有如拔浪鼓:“郡主啊!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裏是包不住火的!”
孫尚香抬手一指薑遊船上的燈籠:“誰說的?燈籠就可以包住火啊!”
姜遊差點沒一頭栽到地上去,這感覺可真有點“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味道。
孫尚香再看看姜遊與貂嬋的為難樣,一張俏臉可就苦了下來,雙掌一合什,如拜佛一般向姜遊苦苦哀求道:“先生、秀姐,求求你們了,我真的好想再去夷州!說出來你們不信,自從上次回來之後,先是被娘親禁足一月,之後雖然解禁,可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氣悶不已。我擔心我這樣下去真會悶出病來,所以只是想去夷州散散心而已。”
姜遊可是說什麼也不敢讓孫尚香再去夷州,所以這會兒的孫尚香儘管是那麼的楚楚可憐,姜遊仍然是咬定了牙關不肯鬆口:“郡主,此事實難從命!罷了罷了,我看周都督那裏我也不必去了,這些禮物就勞郡主轉交給周都督與小喬夫人,算是姜游聊表心意吧。阿秀,你隨我歸船!”
姜遊這一轉身,孫尚香的火氣也冒了出來。她曾幾何時這樣的求過人?更何況從歸吳時起,她基本上是一直悶著口氣到的現在。一怒之下,孫尚香便向身後稍遠處的侍婢們喝令道:“左右聽令!此人可能是劉表細作,前來江東刺探我江東軍情,還不速速拿下!?”
孫尚香的這些個貼身侍婢其實知道孫尚香與姜遊之間的交情,也知道孫尚香這會兒純屬人在氣頭上的無理取鬧,可是自家的主子下了令,她們就得無條件遵從,所以一個個的都刀劍離鞘的向姜遊圍了上來。
貂嬋見情況不對,一反手就想去抽暗藏在傘中的劍,卻被姜遊手一伸給攔了下來。正不解間,姜遊又扭頭向船團中正在趕過來的人吼道:“都給我退下!”
眾皆不解,姜游卻向貂嬋甩了個眼色再低聲暗道:“她是小孩子脾氣發作,不過我正好借此把事情鬧大。你回頭就去找小喬,懂了?”
貂嬋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按住傘柄的手也就垂放了下來。
再看姜遊上前了兩步,沖著孫尚香舉起了雙臂再合到一處,那架勢到挺像讓對方來拷自己的雙手……不過漢時可沒有後世的手拷:“既然郡主懷疑在下是劉表的細作,那在下就此請縛!”
“哎、哎?我、我、這這這……”
孫尚香也亂了手腳。剛才她只不過是一時氣急來了點不知道應該說是大小姐還是小孩子的脾氣,真見姜遊如此“請縛”,孫尚香一反應過也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再看孫尚香的那些個侍婢,全都一個個的傻了眼,舉著劍呆立在那裏,又有誰敢上前一步?
姜遊這會兒也是存心的想把事情鬧大,而且最好是鬧到吳國太的耳朵裏去。眼見著孫尚香沒了反應,姜遊乾脆耍起了流氓,沖著碼頭上東吳的正規士卒喝喊道:“喂——郡主懷疑我是劉景升的細作,你們還不速速過來拿我?”
沒有人動。話又說回來,誰敢動啊?別說這些小蝦米,就是江東諸將都沒有敢惹著孫尚香的。姜遊見如此這般,索性走到了某個小卒的面前,拍拍對方的肩膀問道:“喂,柴桑大牢怎麼走?”
“姜、姜先生!您就不要為難小的了好不好?”
姜遊歎了口氣:“那沒辦法,只好勞你受點罪了。”
話音一落,姜遊一腳把這個小卒踹倒在地,然後問道:“依江東七禁令五十四斬,我這一下該當何罪?”
“……檻三日,杖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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