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零二回 海面一敘
幾天之後的莽甲,姜遊府坻。
李雪是于午後時分回到的莽甲。回府之後悠哉悠哉的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然後還小小的睡上了一覺,直到臨近晚飯時分才醒來。這會兒正悠閒的在涼亭中喝著茶。過不多時腳步聲傳來,卻是姜遊趕了過來,望見李雪劈頭就問道:“雪腐你回來了!死螞蟻那裏是什麼情況?”
李雪放下茶杯,嘿嘿奸笑道:“什麼情況?我和死螞蟻打了兩天的交道,現在看來我的推測並沒有錯,死螞蟻這次來夷州是來壞老曹的事的。”
姜遊遲疑道:“你就那麼肯定?”
李雪幫姜遊斟上了一杯茶,面上笑容依舊:“我承認死螞蟻是個強人,真要是和他對上,我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但是他犯了個大錯,就是他不應該小看我的。這兩天裏吧,我明顯的感覺到他把我當成一個無謀的婦人了。”
“……你還好意思說?真論演戲,咱們全夷州上上下下恐怕就沒人是你的對手。這是我知道你的底細,不知道你底細的人,多半會被你的裝嫩扮純給騙得死死的。說起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扮個富二代女,結果三下兩下的就把我給騙上了賊船。”
李雪笑道:“過獎過獎!”
姜遊啞然,甩甩頭不再與李雪扯這些不著邊的事,想了想不無憂慮的問道:“喂,說是這麼說,但死螞蟻畢竟也是演戲的高手,你小心別是被他給騙了。”
李雪擺擺手道:“老哥啊,他騙我也好,我騙他也罷,在這次的事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就像你說的那樣,也許我是被死螞蟻給擺了一道,但我們的用心卻都是為了一個相同的目標是不是?好,我們權且認為死螞蟻是看穿了我在演戲,但對他來說,這也正是他想要的結果,那麼我演的戲即便是被他給看穿了,他也會順著這個臺階下,不會去說破我們。畢竟他在明面上是老曹派來要求我們出兵的使節,一些話他不方便說出來,得由我們給他臺階才合適。”
姜游聽過李雪的話之後認真的想了想,隨後便向李雪表示贊同的點了點頭並問道:“接下來又該怎麼做?”
李雪道:“我覺得還是應該像現在這樣,老哥你儘量的別與司馬懿碰上面,有什麼事則由我去出面,這樣死螞蟻的這個臺階就比較好下。另外嘛,我為什麼敢這麼肯定死螞蟻是來壞老曹的大事的?因為我在與死螞蟻打交道的時候,死螞蟻旁敲側擊的給我出了主意。”
姜遊耳朵一痛:“啥?他給你出了主意?我沒聽錯吧?”
李雪笑道:“你沒聽錯,死螞蟻是給我出了主意。當然了,他的說話技巧很高明。表面上聽起來好像是在為老曹擔心,其實卻是提醒我應該怎麼去做。老哥啊,之前我們不是也打算把老曹要派使節來我們夷州的事給捅出去再讓孫權知道的嗎?可惜我們想得不如死螞蟻全面。按死螞蟻的想法,徐哲在帶他來夷州的時候,就應該從孫權地頭的近海大張旗鼓的過來。
姜遊嗤之以鼻:“去!典型的餿主意!那個時候誰都摸不清楚誰的底,徐哲辦事又一向比較小心謹慎,哪敢去冒這種險?再說了,死螞蟻這是站在有利於他的角度來看事情,與我們夷州這裏掛得上個毛的邊!”
李雪笑而點頭:“嗯,老哥你說得沒錯。不過對於我們來說,我們錯過了這個直接讓孫權知道老曹使節已經到了夷州的機會,接下來的事就比較麻煩。所以呢,司馬懿繞著彎的給我出了個主意,就是要我們派出使節,明面上是經由長江水道前往合肥,實際上則是要故意的被孫吳水軍給抓住。
“我細想了一下就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比我們由民間傳聞慢慢的傳遞消息給孫權要快得多,相比之下也可信得多。你想啊,按現在的消息流通方式,市井傳聞什麼的傳到孫權的耳朵裏至少要一個來月,而孫權相確認這個消息就得派人來夷州打探。這裏咱不說什麼孫吳那邊的人很難到夷州的話,只說孫權的細作即便是可以過得來,這一來一回的少說也得一個多月。這前前後後的要兩個多月,司馬懿就算再有本事,我們就算是再想拖,也拖不了這麼長的時間吧?”
姜遊微微皺眉:“話是不錯,可是誰去合適?”
李雪哂笑道:“不用我們的人去。司馬氏是當世的大家豪族,死螞蟻身邊當然也會帶著那麼幾個有本事的死士。我們只消給死螞蟻一隻蒸汽快船與相應的水手也就成了。”
——————
閒話少說,只說十來天之後,司馬懿所派出的死士所搭乘的小船在前往合肥的長江水道上“意外”的被吳軍現,然後在吳軍艦船的逼迫之下,船上的人全都舉手投降。再然後不出意外的,這個死士被送交到孫權的面前,由孫權親自審問。
幾句話一句,孫權等人的汗可就下來了。要知道這個死士的話都是由司馬懿親自教的,諸如什麼“夷州可集步騎五萬,越海直擊江東之後”,不用帶什麼誇張的說辭都能讓孫權汗流頰背。而在審問過之後,孫權馬上就召集起了幕僚開始商議——江北是曹操的十多萬,背後是姜游的五萬多,孫吳這裏真要擋又哪里能擋得住?
來也巧,孫權這裏剛剛召集起幕僚,周瑜與諸葛亮就一齊趕到了吳郡。其實這二位早就應該趕來吳郡的,可是之前荊州有些事情,諸葛亮不得不臨時先回荊州幫劉備處理掉,而周瑜很不放心諸葛亮,所以就留在了柴桑觀望荊州動態。直到不久前諸葛亮趕回柴桑與周瑜見面,周瑜才放下了心來,帶上了諸葛亮夫婦趕來吳郡。
廢話說多了就沒意思,反正諸葛亮與周瑜向孫權詳細的分析了一通厲害關係之後,孫權終於肯拉下面子,先解除對吳郡6氏的封鎖,然後再要求吳郡6氏送使節前往夷州。至於人選上,諸葛亮當然是代表劉備前往夷州當一當和事佬,而孫權這裏吧,孫權本來是想派姜游的師兄顧雍去的,可是周瑜卻一力強攬了下來。
周瑜這麼做,於公是認為孫權如果以顧雍為使,只怕對姜遊的說服力會不夠。畢竟在目前的孫權這裏,周瑜才最夠份量,能夠盡顯孫權的和談之意,而且周瑜還認為顧雍的外交能力有些不足,恐怕壞事;于私……周瑜則是真不願輸給諸葛亮。
於是乎在半個月之後,諸葛亮與周瑜同船抵達了夷州。再於是乎,諸葛亮、周瑜、司馬懿,這三位三國時期頂尖的軍師還真的就湊到了一塊兒。而姜游與李雪也是很惡意的設了一個宴,讓這三位尖頂的軍師彼此間好好的見了一次面。
接下來要說服姜遊打消本來就想和談的姜遊很難嗎?當然是一點都不難。司馬懿有意的扮出一副自知無望的樣子,躲在館驛裏對誰都避而不見;諸葛亮與周瑜則是公事私情一起都搬了出來勸說姜遊。當然了,諸葛亮與周瑜的突破口主要還是集中在“吳夷有唇齒之勢,吳若為曹所滅,薑夷州雖可得一事之小利,然數載之後必為曹公所忌,介時薑夷州身亦難保”這個問題上。
姜遊這時則是扮出了一副自私小人的姿態,對諸葛亮與周瑜的說辭大表贊同。而在贊同之後,姜遊卻留了一句話給周瑜:
“公瑾,我本不欲與吳候相爭,是吳候視我為隱患。我雖無甚大志,只想偏安於一隅,卻也深知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今次我願與吳候和解,但你又能保證江東此次危難過後,吳候就不會再對我夷州再興攻襲之舉?所以你回吳之後請轉告吳候一句,吳候若想和解,還請吳候送質來我夷州,如此方能使我安心。”
周瑜聞言之後很平靜的望了姜遊一陣,再扭頭看看諸葛亮,最後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
諸葛亮、周瑜與司馬懿可不一樣,司馬懿本就有意在拖延時間,因此放任自己在夷州多玩上一些時間也無所謂,可是諸葛亮與周瑜這裏的事情緊急,正事一辦完馬上就要趕回吳郡去向孫權複命。姜游也不強留,付了兩隻快船給這二位……沒辦法,周瑜容不得諸葛亮,沒准一回吳郡就向諸葛亮開了刀,所以得讓這二位分開。
諸葛亮與周瑜是走了,不過司馬懿卻不能馬上就走,所以仍舊留在夷州這裏繼續玩。至於姜遊本人則是派出了細作去吳郡打探消息。
夷州方面暫且不提,只說周瑜回到吳郡之後向孫權轉達了姜游的話,孫權聽過之後立馬就勃然大怒。夷州的實力遜于孫吳,可現在卻是要孫吳送人質去夷州,這對孫權來說是什麼樣的奇恥大辱?別說孫權,就連孫權麾下的諸多幕僚,都一樣的認為姜遊的要求相當之過份。
可就在數日之後,吳郡海面上突然冒出來了一隻龐大的艦隊,驚得駐岸守軍馬上就上稟給孫權,孫權也急調艦隊開赴海面準備迎擊。兩軍在海面上對峙,大戰似乎一觸即。不過當孫權真望見夷州的堅船巨艦之時,心裏也變得沒了底。
不過夷州艦隊並沒有開近,而是在距離吳郡海岸約二十裏左右的地方停船。再過得一陣,有一隻快船打著“使”字旗駛向孫吳艦隊,來使不是別人,正是夷州的外交官陳笠。
陳笠與孫權這邊也算得上是老熟人,現在作為大戰之前的使節,也沒費多大的功夫就見到了孫權。當孫權問及之時,陳笠笑而一揖道:“我家主公親率夷州水師來此問候吳候。另外我家主公還有一言,就是問吳候敢不敢孤身入海,在海船之上與我家主公對飲數杯。”
此言一出,孫吳上下一齊譁然。如果是在6戰的場合,雙方的領頭將領打馬出陣聊聊天什麼的還說得過去,可這是在海上!而且姜遊所說的海船只能是姜遊自己的海船,那有個埋伏什麼的孫權不就完了蛋嗎?因此儘是一片阻攔之聲。
不過在這片阻攔聲中,孫權緊鎖著雙眉望了一眼周瑜。周瑜望見了孫權的目光,沉思良久之後卻並不表態。說實話,周瑜也真不敢表態什麼。
還好,陳笠適時的拿出了一個望遠鏡遞交給孫權,示意孫權用望遠鏡看一看海面之上。孫權將信將疑的接過來,卻見夷州船陣之中有四隻輕快船駛將了出來,船後則拖著一個水上的涼亭。過不多時這水上涼亭停在了兩軍軍陣正中央的地方,涼亭四角的錨石也扔下了水中。之後四隻快船退回陣中,而夷州的帥艦之上放下了一隻小船,船上只有一個人,正是姜遊本人。
再過片刻之後,姜遊自己駕著這只蒸汽快船來到了水上涼亭之中坐下,神態自若的向孫權這邊舉了舉杯再一飲而盡。
姜遊的舉動引了孫吳這邊的騷動,有些膽子大的將領甚至想以快船出擊,趕過去先把姜遊給拿下來再說。可是這時的孫權卻格外的冷靜,揮手制止住了己方的將領之後,孫權向陳笠笑道:“薑夷州果不欺我!”
陳笠款款而道:“我家主公以誠來會,又怎會欺詐吳候?”
著陳笠又環視了一下吳軍,再笑道:“在下再奉勸各位一句,切莫以為我家主公如此是目中無人的托大之舉,並由此對我家主公生出突襲之心。此間距我家主公所在之處為十五裏,更兼于春夏之季,海面上多為東南大風,江東風帆舟船欲行至我家主公所在之處,至少需要半刻之時。而我家主公所乘小舟以我夷州獨有的蒸汽機禦槳,逆風亦可疾行。貴軍但有舉動,我家主公不消片刻便可歸還本艦,吳候欲擒卻是擒之不得的。”
幾句話說得吳軍上下沒了脾氣。其實但凡有腦子的人仔細想想就會明白,姜遊敢這麼做肯定是早有準備,對可能會生的問題也都早就有了相應的對策。不過越是如此,吳臣就越的不敢讓孫權過去,天曉得姜遊會突然玩個什麼花招出來!
不過在群臣的阻攔聲中,孫權卻來了脾氣。確切的說,孫權是被激出了心中的豪氣。
“哈哈哈……薑夷州既然敢孤身會孤,孤又怎能示弱?只是陳從事,孤又該如何過去?”
陳笠反手指了指自己來時的小船:“此船與我家主公所乘之船同樣,駕禦甚是方便,吳候不消片刻便可精熟,以此船前往小亭便可。若是吳候還不放心,往南五十裏有一灘頭,兩家各退兵十裏,吳候在灘頭與我家主公小斟數杯亦可。”
孫權大手一揮:“不必了!孤相信薑夷州此番是以誠而來,斷然不會賺孤性命。至於這船,孤不會開,只怕誤事,還是有勞陳從事駕船,送孤去與薑夷州一會便是!”
“主公,萬萬不可啊!”吳臣跪倒了一片。
孫權很不耐煩的又揮了揮手:“薑夷州以誠見召,孤卻如此的疑慮不定,論氣量豈不是輸給了薑夷州太多太多?不必多言,孤去去就回!”
就這樣,孫權沒有理會群臣的阻攔,快步登上了陳笠來時的小船。而當孫權站在船頭上時,忽然仰天長笑道:“自古以來,從無一方諸候如此相會之事,孤今日亦可算是前無古人矣!壯哉壯哉!”
陳笠抄起了蒸汽機的操縱杆,亦笑道:“吳候安心便是。我家主公只是想與吳候當面一談,別無他意。”
沒過多久,孫權來到了海面涼亭之上,陳笠則負手站到了姜遊的身後。而在孫權入亭之時,姜游正好往炭爐裏添了一塊炭,當下頭也不抬的向孫權道:“我就知道你敢來。世人只知吳候善於安邦治國,卻不知吳候膽色絕不遜於父兄。”
孫權大大咧咧的在姜遊的對面坐下,伸手就想去自己舀酒入杯,姜遊卻揮手攔下道:“等一下,讓我先喝第一口。”
孫權冷笑道:“薑思歸又豈會是鳩人之人?”
姜游聞言讓孫權搶走了酒,然後才沉聲道:“你既知我不是鳩人之人,為何偏要來惹我?”
孫權道:“亂世爭衡,消除後患,孤豈又有過?”
姜遊淡淡一笑:“說得也是。換作我是你,可能我也會坐立不安。只是仲謀老弟(姜游現在是三十九歲,孫權才二十八歲),很多時候你應該相信朋友。即便是不相信朋友,你也應該相信一個勢字……勢在方能人為。我動了你的江東,對我就真有什麼好處可言嗎?”
孫權道:“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
姜遊順手從手邊抄起了一卷海圖扔給孫權:“這我不說你什麼,因為你沒有我的見識,也沒有我在夷州苦心經營多年所組建的海上實力。這卷海圖我送給你,也是想讓你知道一下,土地?我要多少有多少,我又幹嘛要勞心費力的去和你爭江東?”
孫權將信將疑的展開海圖看了一眼,人可就楞住了。
姜遊接著道:“其實對我而言,我並不是能在亂世中爭霸的梟雄,所以我選擇了走適合我自己去走的路。但就像你說的,亂世爭衡要消除後患,這多年來我一直隱忍著,組建起我的海軍也是為了防備你對我來這麼一下。可是我多麼希望我們之間的戰事不曾暴過?算了,我們之間廢話說多了沒什麼意思,我現在只有一句話,你還是趁早派個人質到我們夷州來吧。你的人質一過來,我們兩家再不交兵,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對付老曹,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海外佔據無人之土。”
孫權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陰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