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極品明君 作者:晴了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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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4
第四十章 秋雷震,瓦刺栗

  看此情形,伯顏貼木兒不由得大驚失色,搶上前一步,一腳把那喜寧又踹滾到了一邊,捉住了也先握刀的大手道:「兄長不可如此。」

  「放手,二弟,今日任何人都休得阻我。」也先兩眼幾欲噴火地瞪著伯顏貼木兒,殺氣騰騰地道:「若非大明天子在城下那番作為,大明士氣焉能大漲,我瓦刺焉有此敗?!」

  伯顏貼木兒不由苦勸道:「兄長,如今我大軍在敵國之腹地新敗,稍有不甚,就有會覆沒之險,此非常時機,切切不可如此衝動。」

  「不殺他,孤心頭之恨實難消減,來人!速速備馬,孤要親自過去。」也先那張圓臉上滿是猙獰的殺意。侍衛領命之後,衝出了廳門。

  此言倒是讓在場諸將皆盡一臉認同之色。「淮王言之有理,不然,咱們瓦刺的好漢子豈不是白死了?!」

  「對,殺了他,拿他的頭,來祭奠咱們瓦刺男兒。」

  伯顏貼木兒張了張嘴,卻也只能頹然地放棄,群情洶洶之下,自己又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朱祁鎮自己……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了一聲轟然炸響之聲,驚得廳中諸人都不由得臉色大變。「炮聲?!怎麼回事!」也先大步衝到了廳門口氣極敗壞地厲聲大喝道。

  「淮王,不是炮聲,你看!」守在廳門外的侍衛一臉懼色,抬手指向了天空。原本衝出來的瓦刺諸將也紛紛抬起了頭望向天穹,不知何時,正漸漸被黑夜所吞沒的天空,已然黑云翻捲,云隙之中,一道道赤白色的電蛇在其中穿梭不停。

  「這怎麼可能?這個時節,怎麼可能有雷。」阿刺不由得訝然出聲道。話音未落,便見一道熾白的電鏈蜿蜒穿梭而下,直接沒入了紫荊關關城之內,隨時而響起的,是一聲震得諸人心跳險些鄹停的雷暴之音。

  一道接一道的雷霆紛紛降下,可就固定地擊打在城中的一個區域之內,彷彿那裡有什麼令雷神憤怒,以致要趕盡殺絕的敵人一般。

  「長生天,這是怎麼一回事……」也先不禁後退了數步,一臉的驚懼,天地之威,實在是讓人心驚恐懼。

  不大會的功夫,一場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雷暴雨傾盆而下,就在廳門諸人尚自驚魂未定的當口,幾個面色慘白,表情驚恐得就像是剛剛被食人魔輪了大米的瓦刺士卒狂奔至階下拜倒。為首的千夫長戰戰兢兢地開口道:「太師,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快說!」也先惡狠狠地瞪著那欲言又止的千夫長喝道。

  「方才太師的侍衛哈赤前去取馬,不想,天上驚雷連連擊下,哈赤連人帶馬,盡被擊成焦碳,馬棚之中太師您的座騎,也皆盡……」

  「什麼?!」聽到了這話,幾乎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下巴差點落了一地。

  「這怎麼可能……」也先的嘴皮子有些發顫,身形搖搖欲墜,就像是中風的老農,看到了手中的鈔票變成了一堆廢紙一般驚恐。大步下階,一腳將其踹倒在地。「安敢欺孤?!」豪雨之下,原本就衣甲散亂,披髮而立的也先面容猙獰得猶如那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又像是一個輸得連婆娘都已經當掉的絕望賭徒。

  「小的豈敢胡說。」這位不知道是被天雷之威還是讓也先的怒火嚇得面色青白得怕人的千夫長連滴落在臉上的雨水也顧不得抹,大聲地道:「大師若是不信,小的願意帶太師去那馬棚。」

  「走!孤倒真想看看。」也先怒哼一聲,緊跟著那飛快地爬了起來向著門外跑去的千夫長朝著大門外行去,廳內諸人也都顧不上那冰冷刺骨的豪雨,紛紛地衝了出去,重要的是,他們怎麼也不會相信天下間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剛剛也先才說去要干掉大明天子,讓人去牽坐騎,結果居然讓天雷給劈死,這種巧合,實在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點。

  馬棚就在這所守備府外左側的一個院子裡,當也先諸人衝了過去,看到了一具焦糊扭曲,難以明辨的屍體,還有兩具身上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焦糊馬屍前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先瞪圓了眼睛,掃過那幾具屍首,目光落在了馬棚裡,地面上還有好幾個焦黑的印跡,讓人仍舊感受到那那些閃電之威。

  伯顏貼木兒伸手努力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彷彿想要努力地看清眼前的一切,最終不得不承認所看到的悽慘場面是那樣地真實和猙獰。

  同樣趕到了這裡來瞧熱鬧的那些瓦刺諸將亦不由得臉色又多難看了幾分。你妹的,老天爺該不會是聽到哥幾個剛才的談話了吧,莫非那傢伙真有神靈庇護不成?

  「兄長,這場怪雨實在是太大了,還是先回府中再說……」塞刊王的那不知道是凍還是嚇得有些發紫的嘴皮子都有點哆嗦了,目光有些神經質地時不時望向那天空仍舊在云層之中穿梭的雷電,生怕突然又落下來一梭子,那瓦刺大軍,怕是鐵定要群龍無首了。

  聽得此言,同樣心驚膽顫的諸人也紛紛應和,而也先轉身的時候,腳下一軟,若不是身邊的伯顏貼木兒見機得快,怕是真有跌個狗啃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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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廳中顯得一片死寂,只有那已經點燃的牛油大燭時不時燭芯發出輕微的爆鳴聲,廳外,那雨水擊打在房頂和屋簷上,猶如那奇異的鼓聲,將諸人的心跳也敲得忽快忽慢。

  也先瞪著那雙血紅的眼珠子,死死地直視著那腰間那柄已然入鞘的彎刀,彷彿是在醞釀殺意,可又像是在驚懼。

  「該不會是長生天發怒了吧?」有個弱不經風的細小聲音在人群裡響起,所有人的腰背就像是一條條被鞭子抽中的野狗,瞬間抽搐了下。

  同樣聽到了小聲議論的伯顏貼木兒眉頭皺得更緊,站起了身來向著那發呆的也先開口言道:「兄長,小弟以為,今日出了這等奇事,若是再動刀兵,怕是不祥啊,望兄長暫且忍耐,召集潰兵,商議大軍後續行止,方為上策。」

  塞刊王頓時也跳了起來附合道:「不錯,區區一個被俘的大明天子,殺之於事無補,兄長,咱們還是應該先考慮一下大軍新敗之後如何收拾才是。」

  原本叫囂著要拿朱祁鎮人頭來洩憤這個決策的堅決支持者塞刊王的反水就像拔鳥無情的老嫖客一般熟練。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4
第四十一章 帳內

  那些原本叫囂著要讓那朱祁鎮去見閻王的瓦刺諸將也立即轉了口風,支持起了伯顏貼木兒的建議來。

  「怕是長生天在警示咱們瓦刺,要以大局為重,至於那些細枝末節之事,不提也罷。」某神秘主義信仰者立即跳將了出來,假巴一二地分析起雷擊原因來,不過,即使如此牽強地解釋,卻出乎意外地獲得了廳中諸人的一致贊同和好評。

  鬼神之說,在瓦刺原本就極為流行,可以說,這個時代,還真沒有幾個無神論者,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還有那幾具悽慘猙獰的屍體,讓他們熄了想宰掉朱祁鎮洩憤的心思。

  也先掃了一眼廳中的諸將,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這才緩緩地道:「也罷,今日就看在二弟你的面子上,暫且放那明天子一馬,待本王勝上一兩仗,再作處置。北京城下之辱,我瓦刺不能不報!」

  「太師言之有理,京師一戰,不過是因為我瓦刺太輕敵所致,若是我們準備周全,南蠻子那二十萬老弱病殘又豈會是我瓦刺的對手。」老將阿刺一臉憤憤不平之色,當日在京師城下,幾乎是相同兵力的戰鬥,自己居然被明國的騎兵打得狼狽逃竄,這等羞辱,讓老將阿刺直至今日仍舊覺得兩頰火辣辣的。

  「不錯,待我們聚齊兵馬,定要讓那些南蠻知道我等的厲害。」

  數日前被打得狼狽逃竄的瓦刺將軍們紛紛踴躍發言,恨不得現在就揮兵往東而去,再抵京師城下,來上一層京師大會戰,當然,這不過是嘴上叫叫而已,畢竟,他們可都是久經廝殺的老人,哪裡不明白,經此一敗,雖然瓦刺大軍已然傷了筋骨,過萬將士戰死,還有萬餘居然嚇得連大隊都跟不上,四散於野,這樣的情況之下,想要再回頭去京師城下,那完全就是打燈籠進茅房,找死的數路。

  「二弟,你以為如何?」發洩了一通之後心情略顯舒暢了點的也先看到伯顏貼木兒卻眉頭緊皺,不由得開口問道。

  聽得也先略帶嗔意的喝問聲,伯顏貼木兒略一遲疑,決定還是直言相告。「兄長,我大軍新敗,傷亡過萬,潰者亦有萬餘。明軍京師城下一戰,軍心士氣大漲,我消彼漲,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再行攻略之事,我怕……」

  「平章大人莫要漲那些漢人的士氣,滅了我們瓦刺的威風,若不是我瓦刺大軍當日立功心切,連續趕了數日的路途,全軍勞頓,再加上全軍上下驕慢過度,不然,豈會敗於那些漢人從各地抽調而來的烏合之眾。」一名大將不滿地道。

  「二弟之言太過謹慎,不過,也有些道理。」也先撫了撫頷下的濃須,最終還是決定要打上一仗,好歹也要撈回點面子來,省得讓明人看清瓦刺。

  不過,因為伯顏貼木兒的建議,所以也先決定留伯顏貼木兒本部人馬五千鎮守紫荊關,他自領精兵兩萬,北上居庸關,意圖奪取居庸關,以打通通往草原的捷徑,使大軍不需要繞行宣府,便可直入草原。

  也先的這個主意獲得了在場絕大多數瓦刺將軍的認同,伯顏貼木兒雖然打心裡不希望再次冒險,可這個時候,他也只能隨大流,同意也先遠征居庸關。

  這場顯得那樣詭異的雷雨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影響到某個沒心沒肺的傢伙,除了最開始那聲驚雷時,在帳篷裡翻了個聲,嘴裡邊念叨了句:「打雷了,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之後繼續酣睡過去,弄得原本一直為朱祁鎮擔驚受怕的袁彬和哈銘面面相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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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太累了,也太緊張了,都說胡話了。」伸手替那朱祁鎮掖了掖被角,回身坐到了火塘邊的哈銘深深地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左手處還滲血的沙布,那是今天在瓦刺大軍敗退時,他與那袁彬趕到了天子所在的囚車時,被不知道哪裡飛來的半截斷刃所留下的印記。

  記得當時,就有一枚砲彈落在十數步外,幾名瓦刺騎兵就像是被巨人暴力撕扯的破布娃娃般四分五裂,若不是當時下意識地抬手擋了這麼一下,被砲彈崩飛過來的這半截刀刃,怕是就會狠狠地紮在他的咽喉處。

  一想到當時困鎖天子的囚籠的圓柱上深深插入了好幾塊破碎的尖刃,哈銘的心頭就不寒而慄。「想不到那些大臣,居然如此歹心,幸好天祐大明,天祐陛下。」

  「話可不能這麼說,其實當時,怕是陛下就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袁彬的臉被那身邊的火塘冒出的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深邃漆黑的瞳仁裡映射著那躍動的火焰。「不然,陛下又豈會在城下那般……」一想到天子當時的表現,至今袁彬仍舊覺得自己的血是沸騰的,若不是心中牢記著天子的嚴令,說不定當時他寧可暢快地拚掉性命,多殺上幾個瓦刺韃子。

  幸好,天子活了下來,真像是奇蹟一般,既沒有被那德勝門城樓上那密集若雨點般的砲彈傷害到,而那些瓦刺韃子,似乎對天子更加地敬畏還是什麼,既然是在那漫長的潰逃途中,脫爾遜等人也沒有再對天子有任何的無禮舉動,這倒是讓袁彬和哈銘暗中鬆了口氣。

  不過那狂奔了一天的馬車,還是讓天子身心憔悴,以至於來到了紫荊關下,方自紮下營帳沒多久,天子便支持不住,沉睡了過去。

  夢中,那面迎著烈風,裹夾在硝煙之中的大明團龍旗,還有那一直死死地站在城牆上,痴痴地凝望著自己,一直在笑著流淚的一娘,份外地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有人刻意地在用刀,用斧篆刻在他的夢境之中,靈魂深處一般。

  「等你回來……」那聲清脆高昂得甚至顯得淒婉的呼喚,猶自在他的耳中徘徊著,久久不能散去……

  睡夢中的朱祁鎮握緊了拳頭,用力得甚至那手指關節都是在發白。「一娘,朕會回來的……」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4
第四十二章 苦諫,示好?

  「我們離開京師有多久了?」身上披著一件熊皮所制成的大衣的朱祁鎮跺了跺腳,抬起了頭,望向那位於東方的紫荊關關牆,高聳的關牆上仍舊殘留著斑斑的暗漬,那應該是明軍將士們與瓦刺大軍死亡鏖戰時留下的血跡,經過了昨夜傍晚時分那場突如其來的豪雨的沖刷,仍舊殘留其上,關牆好些地方都有些破損,並沒有人來修補,想來蒙古人恨不得中原大地上見不到一磚片瓦的城廓,哪裡會去在意這座被他們攻破的關隘完整與否。

  「陛下,怕是有兩個來月了吧。」袁彬想了想答道。

  「兩個來月了,沒想到,我來到這裡,居然也已經過了兩個月了。」朱祁鎮深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自嘲地笑道。腳下的野草已然盡枯,一腳踩下去,除了頑莖還略有些韌性之外,余處盡變成了碎屑,隨著那揚起的寒風捲向遠處,更襯顯出冬日的蕭瑟。「在土木堡的時候還是仲秋,如今卻已經入冬了。」

  聽到了朱祁鎮之言,袁彬與那哈銘的步履都不由得一滯,臉上浮現戚色。

  「你們這是做什麼,朕不過是胡亂感慨一番罷了。」朱祁鎮揮了揮手,阻止兩人的思緒繼續往悲傷的方向進行,抬手點了點遠處的山巒。「想來再過些日子,我們就要離開紫荊關一帶,前往大草原了,哈銘,你身為通事,想來草原應該熟悉吧?」

  「微臣曾經三次隨我大明使節出使瓦刺,總共在草原上呆了近一年有餘。」哈銘答了話之後,忍不住又道:「陛下,微臣以為,京師城下,陛下孤身斥敵,朗朗之聲威震乾坤,使瓦刺軍兵惶恐,大漲我大明之膽氣,使我大明能勝此頑敵,然陛下萬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如今陛下已陷於瓦刺,如此行徑……」洋洋灑灑,唾沫橫飛,一身蒙古人裝束,長著一副典型的蒙古人身坯和臉孔的哈銘,偏生能孫子曰,孟子云,引經據典地扯上一兩柱香的功夫,莫說是穿越之前沒有啥子古文底蘊的朱祁鎮聽得兩眼直冒金星,便是那生於這個時代並且長於這個時代的袁彬此刻也是兩眼發直,一臉的敬畏,看向哈銘的眼神裡也多了幾分崇拜。

  「……請陛下莫要再行此等冒險之舉。」說到最後,?文嚼字說得熱淚盈眶的哈銘乾脆拜伏於地,一副朱祁鎮要不答應他就準備跪在這裡變成化石的堅決表情。

  「愛卿快快請起,卿的諫言,朕已經知道了,下次定不會再行這等冒險之舉。」朱祁鎮苦笑著扶起了哈銘。不過,根據朱祁鎮腦海裡邊可憐的明中歷史,想來除了這一次的危機,自己應該用不著再繼續拋頭露出去充什麼英雄好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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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朱祁鎮當面允諾,哈銘這位蒙古士子這才斯斯然地起身。

  不遠處,瓦刺人的營帳外,正燃著熊熊的大火,火堆上架著兩隻正在炙烤的肥羊,肉類的焦香混合著香料的味道傳了過來,朱祁鎮不由得咕嘟一下嚥了口唾沫星子,這才省起自己沒吃早餐。

  或者應該說自打當了穿越開始,自己就沒嘗過豆漿油條,又或者餛飩、面條的滋味。早上餓了,最多也是拿熱水沖上一些伯顏貼木兒著人送來的肉鬆,再加點鹽晃當晃當直接倒進了嘴裡充飢。

  朱祁鎮砸了砸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省起快到晚餐的點了,正要吩咐哈銘今晚烤肉串的時候記得把香料和鹽撒得均些的當口,卻看到了那脫爾遜帶著略顯得拘束的笑容正向著這邊行來。

  「脫爾遜見過大明天子。」脫爾遜掃了一眼一臉警惕打量著自己的袁彬與哈銘一眼,向著那朱祁鎮恭敬地長施了一禮道。

  看到那平日裡不甚友好的脫爾遜居然擺出了這等低姿態,朱祁鎮不由得微微一愣,抬手示意哈銘與袁彬讓開,緩步上前,看著那低下了頭的脫爾遜溫言笑道:「脫千戶……」

  聽到了朱祁鎮對自己的稱呼,脫爾遜不由得臉色一變,不過看到朱祁鎮臉上並沒有一絲戲弄的意思,不由得洩氣地道:「小的不姓脫,請陛下喚我作脫爾遜就是了。」

  「哦……」朱祁鎮有些尷尬地撓了撓發癢的頭皮。「脫爾遜,不知道你過來,可是有事相詢?」

  脫爾遜也有些尷尬,平時跟朱祁鎮說話,他可從來不會小聲,更不會客氣。而現在,自己一客氣起來,對方這位大明天子似乎很懂得一禮還一答,這讓脫爾遜心裡也隱隱地感動,至少對方沒給自己臉色讓自己難看。「這個……我們方才烤多了羊羔,看到陛下還在閒逛,所以,想請陛下品嚐一下我們的手藝,還望陛下能賞光。」

  「陛下,營帳之內,還剩下半隻羊,我們還是……」袁彬聽到了這話,眉頭一緊,小聲地道。誰知道這傢伙現在突然變臉是好心還是又打什麼壞主意。

  聽到了袁彬這話,脫爾遜不由得臉上一變,頗有些惱羞成怒地喝道:「怎麼,莫非你覺得我們蒙古人烤的羊羔味道不美?還是怕我們蒙古人待客不周?」

  朱祁鎮掃了一臉激憤之色的脫爾遜一眼,目光落在了火堆旁邊的蒙古士卒身上,他們的表情平靜之中帶著幾絲期盼,要知道這些看押自己的蒙古士卒跟自己等人的關係一直都不融洽,想不到今日脫爾遜居然做出這等主動示好的舉動。這讓朱祁鎮亦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朱祁鎮短短的思量了一番之後便作出了決定。「無妨,既然千夫長誠心相邀秦,朕若是推辭,那就是太看不起人了,既然如此,朕就不客氣了。」

  見那朱祁鎮毫不客氣地當先而行,脫爾遜不但沒有惱意,反而是一臉的欽佩之容,搶出兩步當先領路。「陛下請……」

  幾名站在那脫爾遜帳前恭身相迎的蒙古百夫長此刻臉上也不禁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陛下請……」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5
第四十三章 獻羊,帳中飲

  到得火堵邊,那十數名瓦刺將士紛紛主動讓出了一條道路,進了脫爾遜的營帳中,朱祁鎮坐在攤開的皮褥上,看著跟前那張居然擺上了一套明顯一看就知道屬於是大明風格的瓷茶具,只不過從那茶壺裡透出來的茶香滲著濃濃的奶香。

  抿著奶茶,朱祁鎮淡然地看著那脫爾遜在營帳口門招呼著什麼,從那掀起的帳簾空處,看到了一名蒙古壯漢拿著短刀飛快地在一頭已然炙烤成了焦黃色的烤羊羔身上下刀如飛。

  不多時,那盤羊肉便被送了進來,脫爾遜親自接過了這一木盤的烤羊肉,恭敬地擺到了朱祁鎮身前的案几上。「請陛下用全羊。」

  「全羊?」朱祁鎮微微一愣,看著那木盤裡頂多也就是一兩斤重的羊肉,怎麼可能是全羊?

  不過哈銘這位在大草原上生活了近年光陰的通事不由得臉色微變,看到朱祁鎮的表情,趕緊小聲地在朱祁鎮的耳邊簡略的解釋了啥叫全羊。

  也就是烤出來或者是煮出來的羊羔肉,從其頭、頸、胛、肋骨和尾骨上削來的肉食,湊成一盤敬客,被蒙古人當作最敬之食品,非王爺不可享此等款待。

  心中微動的朱祁鎮看了一眼脫爾遜,便抄起了那哈銘遞過來的小刀,毫不客氣地削下了一塊炙烤得焦黃的羊肉,放進了嘴中,隨著牙齒的合攏,烤得略酥的羊肉下是一層噴香溢味的油脂,朱祁鎮不由得眉頭飛揚,一臉的享受。

  看到朱祁鎮如此,脫爾遜和幾名陪坐於帳內的百夫長的臉龐上也多了幾分喜色,紛紛開始拿起小刀分解品嚐著自己案前的美食。

  淡白色的馬奶酒酸中略甜,帶有著淡淡的腥味,回味起來有些發澀,不若中原的酒美,再者,度數也不高,頂多也就是比那啤酒高不了多少度。

  對於瓦刺百夫長們的敬酒朱祁鎮毫不客氣,幾大杯的馬奶酒下肚之後,只覺得肚子略漲,卻絲毫沒有醉意。

  「陛下真是豪爽,我等佩服。」脫爾遜不由得笑道。

  「不錯,大明天子的膽色果然不同尋常,這些日子,達楞多有得罪,還望大明天子不怪達愣粗俗無禮。」席上,一名百夫長一臉愧意地站了起來,向著朱祁鎮長施了一禮。

  另外幾名百夫長也順勢而起,齊齊向朱祁鎮施禮,脫爾遜也同樣拜下。「陛下,我等當日因私怨而苛待陛下,陛下卻從不與我等計較,的確是個大人大量的好漢子,那日在京師城下,陛下能夠視我瓦刺數萬之眾如無物,談笑自若……我們蒙古人最敬重的便是好漢子,而陛下您更是。」

  看著這些一臉愧疚或者是懇切拜下的蒙古將領,朱祁鎮的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熱,瓦刺與大明,那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仇,不過,這些耿直的蒙古漢子厭憎分明的作派,倒是讓朱祁鎮心裡邊浮起了一絲溫暖,至少自己之前在京師城下冒著丟掉小命的危險表演的那一幕壯烈行為能夠贏得作為敵人的蒙古人將士的敬重,這也等於是承認自己之前的一番作為總算是沒有白努力。

  等朱祁鎮親自扶起了脫爾遜等人後,脫爾遜灌了一大杯的馬奶酒,抹了抹嘴角嘆道:「陛下莫要怪我等之前的失禮,說來,我等皆是與大明有深仇之人。若不是如此,太師也不會把我等調來,專門看押陛下。」

  原來,脫爾遜與這些百夫長,不是父輩死在與大明的戰爭中,就是自己的親族慘死在大明軍兵的刀下,每一個人都與大明有著刻骨的深仇。

  這也是一開始脫爾遜等人看朱祁鎮很不順眼的由來,況且朱祁鎮信用奸宦,領大明二十萬精銳打了一場憋屈無比,慘烈異常的敗仗,自然更讓脫爾遜瞅朱祁鎮的態度上又多了幾分輕蔑與鄙夷。

  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朱祁鎮被俘之後的一系列的表現實在是太出乎他們的預料,在那宣府城下的昂然之言,面對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太師也先跟前絲毫不懼,後一路上無論對誰都顯得那樣地不卑不亢,特別是一路之上,這位嬌生慣養的皇帝居然在短短的一兩個月的時間裡,能夠用雙腿每日步行二三十里也不叫一聲苦。

  堅毅而果決,還有那份身處敵營安之若素的從容,讓脫爾遜等人漸漸地對朱祁鎮的看法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而北京城下之時,朱祁鎮拋卻自身榮辱,以命相激明軍將士的作派,更是讓脫爾遜這些向來敬佩英雄的蒙古人對他的感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於是,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很奇怪的心思,讓朱祁鎮感動之餘又頗覺得有些古怪,明明就是生死之敵,卻偏偏就坐在自己的跟前,對著自己大肆吹捧讚揚,這樣的敵人,怕是比後世職場的同事都要顯得可愛許多。

  那些蒙古漢子一個接著一個地上來敬酒,朱祁鎮也痛快地放下了戒備之心,放懷暢飲了起來,看樣子朱祁鎮的這副身板不僅僅高大魁梧,對酒精的耐受性也頗強,至少十數盞酒灌下去之後,稍稍覺得肚漲,絲毫沒有其他不適。

  看到朱祁鎮酒到杯乾,毫不扭捏,談笑自若,倒是惹這些爽直的漢子頻頻喝彩,眼中的敬佩更濃。酒至半酣,袁彬與哈銘也放下了警惕之心,開始對著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頤,而一干蒙古漢子們干脆也都放開了拘束,甚至還有人唱起了蒼涼悠揚地蒙古典調。

  脫爾遜面色發紅地哼起了一首蒼涼的蒙古曲調,讓人彷彿置身於那低頭見牛羊,仰首見風霜的大草原,怎麼都透著一股子淒涼,朱祁鎮也不由得微微動容,原本熱鬧的營帳之中氣氛陡然顯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脫爾遜似乎也查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兩聲:「陛下匆怪,小人是想起了過世的父親,二十年前,我父親曾經與大明在大同一帶作戰,就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戰爭就好了。」朱祁鎮抿了一口馬奶酒,拈起了一塊奶酪丟進了嘴裡嚼著,頗為感慨地嘆道。後世民族大團結搞得就不錯,至少自己有不少同學都是蒙古族,而且曾經到過大草原邊緣,感受過蒙古牧民的熱情,不過,那些記憶此刻顯得那樣地遙遠與模糊不由朱祁鎮不感慨。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5
第四十四章 爭對錯,步維艱

  「誰願意打仗,還不是你們漢人欺人太甚。」一名喝得面紅耳赤的百夫長聽得這話,忍不住開口叫道。

  「到底是我們漢人欺人太甚還是你們蒙古人欺人太甚?」袁彬也禁豎眉喝問道:「我大明立國至今,你們蒙古人常年襲擾我大明疆界,擄我百姓,奪我財物……」

  「還不是你們漢人欺我太甚,你們的世祖皇帝在位之時,年年向我蒙古進犯,使我們多少蒙古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另外一名同樣顯得有些醉燻燻的百夫長也跳了起來。

  「那還不是因為當年你們蒙古人在中原作惡太多。」袁彬同樣不甘示弱地跳了起來。

  「夠了!」朱祁鎮不禁眉頭一皺,你妹的,本天子不過發了一句牢騷,你們倒好,連蹦帶跳的,又不是辯論大賽。再說了,漢人跟遊牧民族之間的仇恨可不是憑兩張嘴幾個時辰就能理得清,分得明的。

  「阿古拉,你們也都坐下來,在陛下面前不得無禮。」脫爾遜也忍不住沉聲喝止了那幾名跳將出來的百夫長,有些慚色地向朱祁鎮致歉道:「陛下,我等失禮了」

  「無妨,蒙古人與我們漢人之間的恩怨,又豈是一句對錯能分得清的?」朱祁鎮笑著搖了搖頭,掃了帳中諸人一言,看到他們臉上都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誰願意打仗,還不是你們漢人欺人太甚。」一名喝得面紅耳赤的百夫長聽得這話,忍不住開口叫道。

  「到底是我們漢人欺人太甚還是你們蒙古人欺人太甚?」袁彬也禁豎眉喝問道:「我大明立國至今,你們蒙古人常年襲擾我大明疆界,擄我百姓,奪我財物……」

  「還不是你們漢人欺我太甚,你們的世祖皇帝在位之時,年年向我蒙古進犯,使我們多少蒙古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另外一名同樣顯得有些醉燻燻的百夫長也跳了起來。

  「那還不是因為當年你們蒙古人在中原作惡太多。」袁彬同樣不甘示弱地跳了起來。

  「夠了!」朱祁鎮不禁眉頭一皺,你妹的,本天子不過發了一句牢騷,你們倒好,連蹦帶跳的,又不是辯論大賽。再說了,漢人跟遊牧民族之間的仇恨可不是憑兩張嘴幾個時辰就能理得清,分得明的。

  「阿古拉,你們也都坐下來,在陛下面前不得無禮。」脫爾遜也忍不住沉聲喝止了那幾名跳將出來的百夫長,有些慚色地向朱祁鎮致歉道:「陛下,我等失禮了」

  「無妨,蒙古人與我們漢人之間的恩怨,又豈是一句對錯能分得清的?」朱祁鎮笑著搖了搖頭,掃了帳中諸人一言,看到他們臉上都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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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今日那些瓦將兵將對陛下感觀大改,臣願意暗通脫爾遜等人,對其曉以大義……」帳外寒風呼嘯,隱隱約約能聽到那帳外遠處傳來的馬嘶之聲,還有那些值夜的蒙古士卒的喝呼聲,帳內那油燈的火光讓那哈銘的雙眼發亮。

  聽到哈銘這話,朱祁鎮不由得咧了咧嘴。「愛卿切切不可如此,若真如此做,必誤了我等性命。」

  「陛下言之有理。」盤腿坐在火盆邊上袁彬也頷首贊同道:「那些蒙古人佩服陛下的膽氣,可並不代表他們會放過陛下。」

  「為何?」哈銘有些不滿地掃了那袁彬一眼,有些洩氣地道:「難道就真沒有一點可能不成?」

  朱祁鎮苦笑著替袁彬向哈銘解釋道:「愛卿莫要忘記他們可是蒙古人,他們的親族可都在大草原上,我們真要逃走了,你莫非以為他們不擔干係?」

  聽到了朱祁鎮之言,哈銘眼中的亮光一下子變得黯然無比。「陛下聖明,是微臣想差了。可惜那日京師明軍居然沒能追上來,若不然,天子當可還都。」

  「是啊……」袁彬也禁不住大手握拳在身上的毛毯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哈銘亦是一臉的愁苦之色。

  看到兩人如此,朱祁鎮知道不能讓他們如此洩氣消沉,輕聲言道:「放心吧,我們終究會回去的。在這之前,我們既然被迫留在敵營之中,卻並非什麼都不能做。」

  聽得此言,兩人都不禁一愣,齊齊看向朱祁鎮。

  朱祁鎮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其實,削弱敵人的手段,不僅僅只有戰爭。終有一天,我會讓也先明白,他把我留下來,是多大的錯誤。」

  看到一臉自信,目光陰森的被俘天子,袁彬與哈銘不由得齊齊打了個寒戰。

  「等著吧,害哥剛一穿越就從皇帝變成階下囚的魂淡們,哥不把你們給拾綴得雞飛狗跳,哥就不姓朱。」朱祁鎮暗暗在心中朝天比劃起了中指惡狠狠地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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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形勢於我瓦刺愈發的不利了。」抖了抖手中那份剛剛收到的情報,留守紫荊關的伯顏貼木兒眼底多了幾絲怎麼也抹不去的陰霾。

  「想不到,居庸關居然有這等良將,想出這等奇策,以水潑牆,將整座居庸關牆凍結如冰城一般,咱們的勇士根本沒有落腳手攀之地,短短數日之間,居然就折扣了過千兵馬。看來王爺此番出師,怕是只能徒勞無功了。」身邊,正在品抿著從周邊的漢人村鎮裡掠來地烈酒的萬夫長巴拉也不禁有些悻悻地拍著大腿嘆道。

  「是啊,我大軍秋季進兵大明,如今已是初冬,天氣愈發寒冷,補給開始顯得艱難。而周邊之明軍已有蠢蠢欲動之向,若是再繼續耽擱下去,我瓦刺五萬大軍,就等於是自陷死地了。」

  「看來,想要一舉滅明,非其時也。」伯顏貼木兒端起了一杯清亮如水,然酒味卻辛辣如火的漢人佳釀一飲而盡,眯起了眼睛,感受著那股子灼熱順著喉嚨直入腹中,半晌這舒服地吐了口酒氣,看著那廳中架起的巨大火盆,感覺著那迎而傳來的炙炙熱力,伯貼貼木兒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心腹侍衛身上。「這些日子,大明天子如何?」

那名心腹侍衛雖然滿臉的疑惑,不過還是恭敬地領命之後便匆匆而去。

“平章大人!”萬夫長巴拉忍不住站起了身來。

“巴拉,你覺得大明的天子,對我瓦刺恨之入骨呢,還是與我瓦刺親厚更好一些?”伯顏貼木兒臉上的笑容裡多了幾絲高深莫測。

萬夫長巴拉也不是沒智商的蠢貨,不由得眼前一亮:“平章大人英明,只是,如今大明已然另立新君,我們又能如何?再說了,太師他老人家……”

“呵呵……大明另立新君又能如何?京師城下一戰,我瓦刺雖然大敗,可究其根由,還是因為朱祁鎮在城下的作所作為,此戰之後,他這位太上皇在大明的百姓和官員的眼裡,怕是比新君又要多重上幾分。”伯顏貼木兒背著手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明朝終究是要迎回他們的太上皇的,不過,這朱祁鎮性情果決剛烈,心智不凡,身處敵營,卻仍舊能坦然自若,這等膽量,天下間幾人能有,這等人物,又豈會甘願退遜於幕後,作那太上皇帝?”伯顏貼木兒的聲音透著一股子陰冷與獰意。“到時候,怕是不需要我瓦刺一兵一卒,大明內亂自生矣。”

“高,平章大人果然高見!”萬夫長巴拉不禁嘆服道。看來,伯顏貼木兒大人不愧是咱們瓦刺的第一智者,短短時間之內,便將一切都分析得入絲入扣,而且,更讓人看到了維持與這位被俘天子的親密關係,對於瓦刺而言,有多少難以想像的好處。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4-4-7 19:11 編輯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6
第四十五章 君不君,臣不臣

  十月二十一,在這一年的冬天第一場雪降下的時候,也先終於很無奈地率領著因攻打居庸關不成而損兵折將士氣低落的大軍回到了紫荊關下,經過了短暫的停留之後,也先終於聽從了伯顏貼木兒的進言,決定結束這場已經持續了近三個月的戰爭,率領大軍繞行紫荊關出,十一月中,回到了已然是風雪連天的草原。

  在興和城下,脫脫不花這位瓦刺蒙古名義上的君主親自率領百官出城相迎也先一行,並且於當日夜,在那興和城內臨時的行宮裡,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功晚宴,而朱祁鎮,這位倒霉的穿越者兼被俘大明天子,作為也先勝利的標誌物,也於宴會進行到了一半時,被也先遣人邀來入席。

  也許是因為知道朱祁鎮這位大明天子脾氣不好,也許是為了照顧大家的面子,總之,朱祁鎮入席之後,席間並沒有再繼續談論關於這一些瓦刺大軍的豐功傳績。

  不過,那坐在主位上的脫脫不花顯然對朱祁鎮相當地有興趣,這位對漢學也略通一二的瓦刺天子在態度上顯得頗為親厚。

  「陛下此番隨淮王赴大漠,遠離故都,若是有什麼不便之處,儘管與朕言之,朕定當一一滿足。」年不過三十,白白淨淨,像個白臉書生多過蒙古人的脫脫不花向著坐在自己身側案几後的朱祁鎮溫言笑道。

  「……另外朕聽聞陛下身邊只有幾個粗人在侍奉,實在是不合陛下的身份,若是陛下不棄……」

  此言一出,坐於朱祁鎮正對面的也先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臉色也瞬間變得陰冷了起來,看到也先的表情變化,已然明了兄長想法的伯顏貼木兒站了起來笑道:「大汗放心,淮王對大明天子禮遇甚恭,並無不敬之處。這一路雖是行軍,但是淮王亦是沒有怠慢之意。」

  「原來如此,是朕誤淮王了,還望王爺莫怪才是。」脫脫不花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強自笑道。

  原來一片喧鬧的酒宴此刻顯得死寂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也先的身上。

  也先嘴角微微一彎,長身而起,地向著那高居於主位的脫脫不花敷衍一禮後毫不客氣地道:「老臣不敢,不過大汗,今日佳宴已畢,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另外老臣有一事向大汗稟明,興和城距離明境太近,常有明這襲擾,並不安全,故老臣欲請大明天子往沙城暫居。請大汗恩准。」

  看著那也先??的雙目,脫脫不花表情微微一僵,旋及露出了笑容,很謙恭,猶如下級討好上級的笑容。「既然王爺一心要走,那朕也就不留了,陛下,此去一路風霜甚寒,望陛下保重。」

  看了半天戲的朱祁鎮站起了身來點了點頭,他心裡邊對於這位脫脫不花說不上有什麼好感,不過,對於這位在這個時代頗有悲劇性代表的高級路人甲,還是有一絲絲同病相憐之感。

  因為在歷史上,自己這位倒霉皇帝被也先俘虜了大約一年多之後,就會被釋放回大明,而這之後,就算是屁事也不干,仍舊能再登皇位,重新成為大明的統治者。

  而這位脫脫不花,卻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杯具。因為血統貴為黃金家族,這才被也先奉推為瓦刺之主,則實不過是一個倒霉透頂的傀儡,一件用來表榜和代表也先權勢的展覽品,除了每天掛著大汗的名份,遵照也先的命令和意志,去當人形圖章之外,其他的時間,就是蹲在自己的**裡邊享受錦衣玉食,跟老婆和小老婆躲貓貓玩造人遊戲,每時每刻一舉一動,都會在也先的心腹地監視之下,怕是上廁所的自由都木有,大約也就是在幾年之後,也先就會把這傢伙給宰掉自立為皇。

  「看來,我穿越到朱祁鎮這個倒霉鬼的身上,也總比穿越到脫脫不花這個蒙古族杯具同胞身上要好得多。」走出了大廳之時,朱祁鎮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看著那位強裝笑容,繼續跟諸位瓦刺臣工們吹牛打屁的脫脫不花一眼,禁不由有些暗暗慶幸。心情也不由得大好起來。

  至少哥還有機會發奮圖強。朱祁鎮不由得感謝起了他詛咒過無數遍的時空管理局工作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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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看來那瓦刺也不是一塊鐵板哪。」聽得朱祁鎮講述了酒宴之上的經歷後,袁彬小聲地笑道。「想不到那也先居然跋扈至斯,也不知道那脫脫不花怎生忍得下來。」

  「不忍又能如何?」朱祁鎮搓著那在火前已然回暖的手淡淡笑道:「那脫脫不花能成為瓦刺的君主,本就是那也先一力支持,若是真要惹惱了也先,他這個大汗,不僅是當不當得成的問題,就連性命怕是……」

  哈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也先敢弒君不成?」

  袁彬笑著扒拉了下火堆,讓那發紅的木炭燒得更旺一些。「這有什麼稀奇的,黃金家族的血脈至今已有百餘年,雖然不能說多得到處都是,可是,拿下一個不聽話來,再挑一個聽話的出來,想來憑也先的實力和手段,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正所謂,君不君,臣不臣,這瓦刺,便是真實寫照啊。」朱祁鎮笑著總結道。

  「可惜了,聽陛下之言,那脫脫不花地陛下禮待甚恭,想來是有心要結好我大明,若是其實力強勁,我們或許能利用其身份,使陛下能早回大明,不過眼下看來,怕是不成了。」哈銘掃了一眼年輕的朱祁鎮,這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天子現如今比之當初被俘之時顯得黑了許多,但是卻也顯得結實強健了許多,原本雖然高大魁梧,但是身子骨卻不怎麼的結實。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天子反而越發地顯得精力充沛,而且性情也越發地果決,思考問題也不像是一個久閉於深宮,兩耳不聞外事的年輕皇帝,倒像是一位久經世事的老鬼。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6
第四十六章 雁羽筆,暗探密

  雖然平日天子話不多,但是很平易近人,現如今,便是那些瓦刺士卒,也皆為天子的氣度所傾倒,不復當初的桀驁與難纏,甚至於,天子還跟那脫爾遜等人學起了箭術和騎術。脫爾遜等人不僅僅很是熱心地教授,甚至還給天子講解起了他們蒙古人的騎射之術的特點來。

  天子在被俘之後,只有過短短的數日消沉,在那之後,哈銘發現天子就再沒有流露過哪怕是一絲的沮喪。

  不論是在宣府城下,還是刀爺加身的大同城下,又或者是身陷囚籠的京師城下,天子都顯得那樣的無畏與果敢。一想到那日天子於京師城下的所作所為,天子滿口粗話漫罵不停,一面隔著囚籠毆打著那些瓦刺看守的場面當時讓哈銘與袁彬吃驚得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但是,反而更讓兩人,以及那些當日看到這副場景的大明戰俘們覺得天子的形象更加地高大與偉岸,而且還多了一絲親切感。

  這樣敢向面對刀斧加身而奮不顧身的天子,如何不值得自己追隨?從那一刻起,就算是朱祁鎮要他去死,哈銘的心底就再沒有哪怕是一絲的猶豫。

  「無妨,現如今就算是我真能回去,怕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我已然遜位於我弟弟。」朱祁鎮淡淡地說了一句之後讓那袁彬搬來了一張小幾,袁彬知道天子又要開始每日一次的功課,很快就把筆墨紙硯給準備好。

  研著墨,看著天子手裡邊拿起的大雁飛羽所制的管筆,那不過是天子在那些瓦刺韃子射下的大雁身上親手取下來的大雁的飛羽,並且親手製作的簡陋到極致的寫作工具,一想到這裡,袁彬就覺得心裡邊犯酸不已。

  想想天子在宮中,用的文房四寶,哪一樣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御製貢品?而今,卻只能用一塊最為普通的硯台,普通的墨,粗糙的紙張,簡陋到另人髮指的筆。

  不過,作為穿越者的朱祁鎮絲毫沒有受到袁彬地悲傷的影響,拿著那羽毛筆,看了一眼昨天所抄錄到的內容,又開始向袁彬和那哈銘訊問起了他所想知道的一切。

  ……衛所軍士世居一地,且耕且守,戰時由朝廷臨時調兵遣將。不過,在我的眼裡,倒是跟唐時的府兵制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者應該說,本朝的衛所制度是唐朝府兵制度的隔代延續。

  例如此次土木堡之戰,除了抽調京師三大營還從周邊各衛所抽調了近數萬兵馬,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土木堡一戰後,京師及周邊地區的軍事力量等於是被瓦刺除干掃淨。

  這也是為什麼整個京師變得防禦空虛之後,只能從周邊地區抽調大軍和各種預備兵種來守京師的原因,這完全是迫不得已的舉動。

  一面聽著兩人的相互補充,朱祁鎮一面飛快地在紙上落筆,用心得就像是明天就要高考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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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朱祁鎮很清楚自己的未來,但是他又不想去重複著那段歷史,那麼在這之前,他必須努力地去吸收一切可用的知識,畢竟,幹一行就要愛一行,自己既然要干皇帝這一份高風險的職業,並且還要在未來面對無數明裡暗裡的反對者甚至是敵人,所以,早一天準備,自己才能多一份把握,在保住自己小命的同時,去逆推那原本的歷史進程,讓它變軌,至少要讓它歪屁股,走向不同的道路,這就是無恥得近乎卑鄙地優秀穿越者們最愛干的光榮偉業。

  而朱祁鎮同樣也是穿越者一員,自然也不會甘於人後,一句話:「哥來了,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就該隨著哥而旋轉,任由哥揮毫潑墨……」無恥穿越者者朱XX寫在自己的抄錄筆記第一言上的豪言壯語。

  對於朱祁鎮所抄錄的這些近乎白話一般的文字記錄,讓袁彬與哈銘很難理解,讓他們所想不到的是,天子有些時候提出來的問題讓他們覺得無比鬱悶,比如內閣大學士幾品官員才有資格干,都指揮使到底是干嗎的,戶部尚書管不管財政問題等等無比幼稚甚至白痴的問題。但是他們還是十分努力地配合,絞盡腦汁,設法去回答朱祁鎮提到的每一個問題。

  不過,讓他們敬佩的是,再累,再苦,每天夜裡,朱祁鎮都會抽出一個到兩個時辰來抄錄或者是提問,甚至有時候,他還把那脫爾遜給喚來,給這位瓦刺韃子奉上馬奶酒,和言悅色地向他詢問著許多關於大草原的話題,以及很多關於瓦刺蒙古的事情,甚至連蒙古人的生活習俗他也要一點一滴的仔細詢問。

  脫爾遜雖然是一位瓦刺中層將領,但是,卻絲毫沒有戒心,或者說他認為這些根本就沒有什麼需要保密的,有許多時候甚至還主動地透露出許多的信息,比如,蒙古人喜好烈酒,每次南下掠劫,同伴之間甚至會為了一罈美酒刀兵相向,烈酒雖然不屬於貿易禁售品,但是,這項貿易的份額並不高,畢竟烈酒需要大量的糧食才能釀造,大明雖然不缺糧食,但是糧食也不可能奢侈到全事後來造酒,而大草原上可沒有什麼糧食作物,自然無法釀造,所以大多數蒙古人所能飲用的都是自釀地低度馬奶酒。

  每個部落之間經常都會發生各種各樣地摩擦……總之,袁彬和哈銘怎麼也沒有想到,天子居然就用這種很簡單的方式,讓他們聽到了許多原本覺得應該屬於是機密的東西。

  而天子在算術上的造詣,讓他們瞠目結舌到了極點,例如天子只需要在一小張白紙上用古怪的符號寫上每個瓦刺士兵每天所需要消耗的肉食和茶葉以及馬奶酒的數量,然後很快就能得出數萬瓦刺大軍每日的消耗量。

  怕就算是最老辣的帳房,也比不過天子的聰慧,在那一刻,原本天子那一系列顯得幼稚的舉止,在他們的眼中漸漸地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6
第四十七章 沙城外,初窺顏

  第二天一早,持續了近兩天的風雪終於停歇,而也先也率大軍再次拔營,向著那興和城的北面,距離興和城不過數十里的沙城趕去,一路疾行,堪堪過了午時,朱祁鎮也隨大軍趕至了沙城之下。

  沙城不過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城鎮模樣,比之興和城沒有多大的區別,畢竟這裡僅僅屬於是瓦刺蒙古勢力範圍的邊緣,而沙城和興和城在數年前都只是漢人的村鎮,不過,自瓦刺崛起之後,相繼為瓦刺人所據,作為與大明接觸的橋頭堡。

  而現在,也先雖然連敗兩場,卻仍舊沒有死心,再加上如今已臨嚴冬,所以,大軍也就停駐於這一帶,以便來年再作打算。

  大隊在距離那沙城約還有一里之遙的時候便停了下來,朱祁鎮撩開了車簾探出了頭來,一股子像刀子刮臉般的冷風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緊了緊身上的皮袍,又把那頭上的帽子向下拉了拉,這才好過了點。

  立在那車轅上,看著那低矮的沙城城牆,還有在沙城周圍往來的牧民和羊群,還有那些狂奔向大隊,呼喚著親人名字的老幼。朱祁鎮心頭也不禁顯得輕鬆了些。

  而隊伍又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不過,隊伍的一側卻顯得有些騷動,一隊騎士逆行奔來,不多時,便已趕至那朱祁鎮一行人的跟前,還沒等朱祁鎮有所反應,就侍立於一旁戰馬上的脫爾遜當下滿臉異色地趕緊深施了一禮:「見過郡主。」周圍的瓦刺士卒也紛紛行禮致意。

  郡主?朱祁鎮不由得一呆,目光落處,那為首者一身錦袍緊裹,外罩一件色白如雪的狐裘,修長筆直的小腿露在那狐裘之外,踩在那馬蹬之上,俏臉因為那衣裘的遮掩,只能瞧見一雙彎月般的柳眉之下,微碧的明眸靈動無比,鮮豔而豐滿的紅唇與那潔白的狐裘形成了色澤鮮明的反差,俏臉上的膚色卻絲毫不遜於那身上裹起的潔白狐裘。

  手裡邊把玩著一根金絲纏繞著的馬鞭,腰畔別著一柄鑲嵌著珠玉的名貴彎刀,馬股之上亦掛著一柄角弓還有兩壺箭,身上的坐騎也份外的神駿,高大的身姿遠非矮小的蒙古馬可比。

  而馬背上的這位郡主看來也身量頗長,坐在這樣一匹高頭大馬上並不見得嬌小,打量著這一人一馬,朱祁鎮的腦海裡邊冒出了一個很後現代的稱謂:大洋馬。

  郡主,王爺之女稱為郡主,跟前這位少女看模樣大約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莫非她就是那也先的閨女?

  「脫爾遜,那個被我大哥俘虜的大明天子在什麼地方。」這位蒙古貴女把玩著馬鞭,一雙明眸好奇四下張望著問道。聽到她這話,朱祁鎮嘴角不由得一裂,你妹的,居然是也先的妹子……還真沒想到,也先三兄弟一個二個全是牛高馬大武大三粗的模樣,倒是這個妹妹卻像花兒般地水靈粉嫩,實在是很難讓人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回郡主,這位便是大明天子。」隨著脫爾遜的示意,這位瓦刺郡主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鎮的身上。

  「你就是大明的皇帝?」這位郡主很是好奇地打量起了從車裡探出了頭來張望的朱祁鎮。「就是那個帶著二十萬大明軍北征我瓦刺,結果讓我大哥給打得全軍覆沒還被俘虜的漢家天子?」

  聽到了這位瓦刺郡主之言,袁彬與那哈銘禁不住面色發黑,向著這位口不擇言,張嘴就揭人老底的小妮子恨恨地直瞪眼。

  朱祁鎮也禁有些老臉微紅,你妹子,自己算是臭名遠颺了。

  「不錯,我就是,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是皇帝了,只不過是一個被你大哥俘虜的漢人倒霉鬼罷了。」朱祁鎮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爽快地承認了,畢竟,再丟人也丟不到哪去了。

  聽到了朱祁鎮的回答,這位郡主先是一愣,旋及發出了一陣銀鈴一般悅耳的笑聲,歪著腦袋,毫無忌憚的打量了朱祁鎮兩眼,很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不過終究沒能保持住,笑著贊同道:「倒霉鬼,咯咯咯……還真夠形象的。」

  「郡主,請不要太過失禮了。」旁邊的脫爾遜一臉尷尬之色地道。

  「知道了,我就只是好奇而已。脫爾遜,你一會告訴我的哥哥們,我去獵幾頭黃羊,來為他們慶功。」話音未落,這位郡主單手提韁,身上的駿馬昂頸轉身之後,放開四蹄朝著那被冰雪所覆蓋的原野狂奔而去,身後,數十騎精銳騎兵也一同狂奔而去……

  「這位是我們草原上最美麗的鮮花娜仁郡主,就算是天上的蒼鷹見到了她,也要盤旋長鳴,她的腳步踩過的野草都會綻放出一簇簇美麗的花兒……」目光顯得有些痴呆的脫爾遜看著這位名字叫做娜仁的郡主,嘴裡邊滿是對她美貌的讚歌。

  看到這位年過三十地蒙古大叔的猥瑣嘴臉,朱祁鎮不由得暗暗撇嘴,不過,至少前世閱女無數(閱,按其原意,而非肢體語言。)的朱祁鎮眼中,這個小妮子的模樣長的的確算得很水靈,特別是那雙微碧的雙眸,讓他想到了庸倦的波斯貓兒,身材似乎是也應該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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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藍得滲人,只有少許絲絮狀的薄雲在天空之上緩緩地飄蕩著,偶爾有一兩隻叫聲響徹天穹的雄鷹伸展著巨翅在天空翱翔而過。

  一隻渾身髮色發灰的野兔輕盈而機敏地在那還未盡數化開的雪地上輕輕地蹦跳著,時不時嗅嗅殘雪,奮力挖也一些細嫩的草莖或者根枝,美美地大快朵頤。

  遠處,是一面鏡子般寧靜的湖泊,湖面上,偶爾還能見到那尚未完全融化的晶瑩冰塊。

  一條魚兒,小心翼翼地用它的嘴觸碰了下那水面,似乎想要去感受一下水面上的空氣的清涼,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靜寂的湖面微微地輕顫了顫,接著,蕩漾起了魚鱗般的漣漪,小魚兒受驚地飛快潛入了水下那光線難及處,但是水面的波瀾卻越發地明顯了起來。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7
第四十八章 初春狩,閒話酒

  那隻爬出了洞穴來覓食的兔子也似乎查覺到了危險的信號,飛快地向著遠處的巢穴邁開四肢狂奔而去。就在這瞬間,一聲尖嘯,一隻利箭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穿梭而至,將那隻野兔飛奔的身形狠狠地挾制住,箭尖不僅僅把野兔紮了個對穿,還狠狠地扎入了泥土裡,野兔的四肢毫無規律的抽搐著,帶動著那箭尾的雕羽輕顫,彷彿昭示著它生命的脈動將要終結。

  「平章大人好箭術。」一身蒙古人裝束打扮,面膛紅潤,身形越發顯得魁梧的朱祁鎮勒停了馬頭,看著數十步外那隻倒霉的兔子,禁不住有些羨慕地道。

  「陛下過獎了,今日獵獲之物,臣可是比陛下多了不少啊。」伯顏貼木兒大笑著把手中的角弓扔給了身邊的侍衛,轉過了臉來向著朱祁鎮笑道。「原本臣還擔心陛下不適應北地的寒苦,現如今倒覺得是臣想差了。」

  朱祁鎮將手中那柄硬弓給插回了弓鞘之中,笑了笑後答道:「不歷風雪,不知人世艱辛,你們蒙古人不是常說,再壯實的小馬駒,如果不經歷長途的跋涉,終就成不了良馬。」

  伯顏貼木兒不由深深地看了朱祁鎮兩眼,看來,這位大明天子果然不是凡物,久為戰俘,仍舊心志堅毅得不像話。一想到今日朱祁鎮邀請自己出來狩獵,伯顏貼木兒不禁有些疑惑,畢竟,朱祁鎮絕對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不過,自己也有些事情,正要跟這位大明天子討教。

  很快,在湖畔便燃起了幾堆旺旺地篝火,侍衛們嫻熟地在湖邊處理著那些尚餘體溫的獵物,以便能夠讓那兩位盤膝坐在火邊的毛皮上的貴人能夠享用到美味。

  「咦,陛下,您的僕人在做什麼?」兩人剛剛坐下,連那端上來的奶茶都尚未來得及品嚐,那伯顏貼木兒便被哈銘和那袁彬的舉動給吸引住了,只見那哈銘飛快地肢解了一隻黃羊的後腿之後飛快地將那些肉切成了薄片,而袁彬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羊皮口袋,倒出了一些漿糊一般深色的液體。

  旁邊,那位職責是看守朱祁鎮的脫爾遜此刻卻猶如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學生一般,聽從著那袁彬的指揮,將那些肉片和著液體在那努力地攪拌著。

  「哦,那是朕一時閒著無聊,讓他們搭配出來的一種專門用於燒烤的調料。」朱祁鎮笑著解釋道。這些調料,確實花了朱祁鎮不小的功夫,好些東西,都是通過脫爾遜才獲得的,比如白糖和醬油以及生薑這類的調味品,在大草原上可沒這些玩意。

  不過當那脫爾遜品嚐過這種醃製過來烤肉之後,這位差點把自己的舌頭也給咬掉一截的蒙古漢子很是熱淚盈眶了一把,從那天開始,這傢伙幾乎天天跑朱祁鎮那裡去蹭飯。而對於朱祁鎮提出來的一些小要求,他更是無條件地加以滿足。

  「平章大人,一會您嘗到就知道了,小的還真不知道原來烤出來的肉,居然能有這等的美味。」脫爾遜樂呵呵地一面攪拌著肉和調料,一面回過頭來大聲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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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看脫爾遜那小子,怕是已經嘗過鮮了,既如此,那我倒真要好好地嘗嘗。」伯顏聽到這話,不禁好奇地道。

  朱祁鎮笑了笑之後說道:「那是自然,今日請平章大人來此,一來嘛,就是欲請平章大人品嚐一下這等美味,二嘛,請平章大人嘗一嘗一種由馬奶所釀造出來的好酒。」

  「馬奶釀造出來的好酒?」伯顏貼木兒聽到了這話,禁不住喉結一動,對於喜飲善飲的蒙古人而言,美酒比什麼都都更具有誘惑力。

  「一會平章大人便知。」看到伯顏貼木兒目光流露出來的朱祁鎮那張曬成了健康的小米色的臉龐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陽光底下,份外的晶亮,一如兩柄閃著寒光的刀鋒。

  一串串的肉串看起來不僅僅油光錚亮,色澤幾近金黃,而且已經醃製之後再進行燒烤出來的這些肉串所散發出來的香味則顯得更加地濃郁與誘人,原本還在跟朱祁鎮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的伯顏貼木兒的目光完全被這些用木盤子盛著的羊肉串子給吸引住了。

  這個時候,袁彬也從一旁邊拿出了一口精巧的銅壺,傾出了潔白透亮的晶瑩酒漿,一股子濃郁的酒香頓時溢散了開來,伯顏貼木兒的喉結鼓動得更加地厲害。

  一盞烈酒,伯顏貼木兒直接一傾入喉,原本紅黑的臉龐瞬間有些扭曲,似乎有些發紫,半天才回過了氣來,眉舒眼開的伯顏貼木兒禁不住搖了搖頭:「好烈的酒,實在是……來,再來一盞。」

  往喉嚨裡倒下了三盞酒,似乎才心滿意足的伯顏貼木兒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近乎討好的笑臉:「陛下,這真是用奶酒釀造出來的烈酒?」

  「這個自然,平章大人若是不信,盡可問脫爾遜千夫長。」朱祁鎮笑眯眯地指了指旁邊同樣可勁地吞著唾沫星子的脫爾遜道。

  品嚐著美味的肉串,飲用著那烈辣的美酒,脫爾遜把事情源源本本地道來。

  是朱祁鎮聽聞大草原上沒有自釀的烈酒,但是草原上的勇士們都十分喜愛烈酒,有一次朱祁鎮不經意間說漏了嘴,就是奶酒也可以釀造成烈酒……

  「……小的便遵陛下之命,往戰俘營中選調了幾名懂得釀酒的漢人,在陛下的指點之下,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做出了用來專門蒸釀奶酒的器具。」

  「……小的也親自操作了一番,十分簡單,卻可蒸出不遜色於中原的烈酒。」

  伯顏貼木兒越聽兩眼瞪地就越發地誇張。「陛下,陛下還真是天縱之才,連這等器具都能……下臣實在是佩服得無話可說了。」

  朱祁鎮端盞輕抿了一小口之後,臉上的笑容仍舊那樣地淡定:「其實也沒什麼,昔日我在宮裡的時候,也很喜好美酒,故爾,稍稍知道一些百姓釀造之法,這些日子以來,脫爾遜等人對朕禮遇甚恭,朕就想著幫一幫他們,倒是沒有想到,還真做到了。」
sam20050524 發表於 2013-2-14 07:27
第四十九章 重利誘,請釋歸

  略一沉吟,伯顏貼木兒抬手揮退了脫爾遜,目光掃了一眼四下,周圍的侍衛也知機地退得遠遠地,只留下朱祁鎮與他對案而坐。

  「敢問陛下,這種蒸釀奶酒的器具若是要做出來難不難?」伯顏貼木兒眯起了那雙看似真誠實則奸詐的眼睛,腦袋裡邊不知道正在盤算著什麼東西。把伯顏貼木兒的表現全都看在眼中的朱祁鎮嘴角勾起了一個古怪的弧度,笑意越發地和藹起來:「說實話,其實這些蒸釀烈酒的器具其實並不複雜,而且,到目前為止,除了幾名漢人匠師之外,再無旁人知曉,哦,還有脫爾遜,其餘人等,尚未知曉此物。」

  「陛下聖明,這物若是流出,怕是草原之上,定然處處烈酒飄香啊……」伯顏貼木兒聽聞此言,不由得拍著自己的大腿大笑了起來,聲音暢快之極。「來,下臣再敬陛下。」

  「……這等烤肉,的確風味比之以往更加地濃郁,想不到陛下如此多才。實令下臣汗顏爾。只是下臣有個疑問,還望陛下解之?」

  「平章大人不需問了,其實這烤肉的方子和這蒸釀烈酒的方子,都是朕送給平章大人的禮物。」朱祁鎮臉上不動聲色地道,不過聽到了朱祁鎮此言,伯顏貼木兒的呼吸一時間不由得粗重了許多。

  伯顏貼木兒號稱瓦刺第一謀主可不是吹出來的,而朱祁鎮送給他的這兩個方子,烤肉的方子倒還沒甚子,但是這用奶酒來蒸釀烈酒的方子,那簡直就是萬金無價。

  因為,大草原上的男子沒有一個不嗜酒的,便是女性,偶爾也會喝上幾口。

  奶酒的釀造工藝完完全全可以用粗糙兩字來形容。雖然歷元朝對其釀造工藝加以改良,但是工藝仍舊顯得太過複雜和繁瑣,開始釀造到成酒耗費的時間極長,除了少數的貴族才能享受得到。

  但是現在,作為後世穿越而來的無恥人士朱祁鎮卻不會去理會什麼高度烈酒傷身的問題,他所需要干的就是用最簡單的方法,讓釀造出來的酒以最快地速度完全發酵之後進行蒸釀。

  有了朱祁鎮的指點,使得蒸釀的密封性能得到了改觀,同樣,使得蒸釀出來的奶酒的度數超過了所有人的估計,兩次精蒸之後,奶酒的度數已經讓朱祁鎮品嚐到了後世高度烈酒的滋味,反正至少在四十度以上。

  若是再蒸再釀,朱祁鎮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能搞出酒精來,不過那樣的話,指不定不需要一個月,瓦刺的高層就會因為酒精中毒而死掉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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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樣一來讓朱祁鎮覺得很解氣,但是那樣卻會引起一系列讓人難以預料的後果,說不定自己這位原本可以回到大明繼續開創新未來的皇帝指不定就要死在那些跳出來搶班奪權的瓦刺韃子手裡邊,所以,陰謀需謹慎,凡事要一步步地來,朱祁鎮所需要的效果只是削弱瓦刺等遊牧民族,以便自己在未來能夠更輕鬆地把華夏一統。

  「陛下如此厚待下臣,下臣感激涕零,卻不知以何為報。」伯顏貼木兒的雙眼裡儘是那令人不可逼近的金光,不過,他仍舊努力地保持住了頭腦的清醒和理智。

  烈酒在大草原上相當滴有市場,可以說,大草原上的男人幾乎沒有不飲酒的,而其中,絕大多數的勇士都喜好烈酒。再加上北地苦寒,一到嚴冬,若是要出門在外,或者遷徙的時候更需要用烈酒來驅寒。

  但是,烈酒這玩意卻很難通過與漢人的貿易獲得,而大草原上本身的烈酒產量又實在是太低了點,況且釀出來的精品連供應高官貴人都不足,哪裡會輪到那些貧民或者是中下層人士飲用。

  但是現在,朱祁鎮卻告訴自己,能夠將奶酒用更簡單和快捷的方法釀製出更多的烈酒,這不由得伯顏貼木兒不動心,只要把那幾個漢人釀酒師握在手中,那麼,這些烈酒,絕對是一條舀不盡地金河。

  朱祁鎮這麼做的原因,必然有圖謀,但是不得不說,朱祁鎮扔出來一個絕妙的誘餌,讓他不得不接招。

  「其實,朕的確想跟平章大人做一個小小的交易。」朱祁鎮將自己跟前的美酒拔到了一邊,抄起了一串烤肉嗅了嗅之後卻又放下。

  「哦。」伯顏貼木兒的眉頭不禁微微一跳,心裡邊飛快地盤算著朱祁鎮那所謂的小小交易到底是什麼。「陛下,非是下臣不敬,陛下在我草原客居,著實為沒奈何之事,若是朝庭願意迎陛下回去,我們自然是不會阻攔的,當然這其中……」

  「朕不會拿自己來當條件。」朱祁鎮淡淡地道,目光落在了遠處的地平線上,似乎有獸群正在那處徘徊,將那天空的碧色與大地的雪白分隔開來。

  聽了這話,伯顏貼木兒暗鬆了一口氣,畢竟,雖然他很喜歡財富,但是,朱祁鎮絕不是財富所能比擬的無價之物,更關係到瓦刺的未來。

  「是下臣誤會了,還望陛下恕罪,若是陛下有何需求,一併言之,只要下臣能做得到的,一定會為陛下辦到。」伯顏貼木兒向著朱祁鎮賠笑道。

  「其實這事對於平章大人來說,的確一點兒也不難,只不過,此事若要辦成,怕是還需要淮王點頭首肯。」朱祁鎮笑了笑說道。

  對著伯顏貼木兒那雙滿是疑惑的眼睛,朱祁鎮緩緩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朕希望平章大人能說服淮王,釋放土木堡之戰中,所俘獲的漢人,如此,也能稍減朕內心之歉疚。」一想到那些如今仍舊被囚於瓦刺之後的大明戰俘,朱祁鎮就覺得自己的心裡邊彷彿被壓著一塊巨石,壓得自己彷彿隨時都喘不過氣來。

  土土堡一戰,大明損兵戰將之慘,足令世人駭然,潰逃之後,卻仍舊有數千之眾為瓦刺所俘,一想到這數千條鮮活的生命很有可能就這麼在大草原上為俘為奴,直至老死異鄉,朱祁鎮實在是不甘心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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