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重生之鋼鐵大亨(原名官場之風流人生) 作者:更俗 (已完成)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3:05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章 情況嚴重


    從後半夜,壓塌事故接連不斷的彙報過來。

    不僅縣裡連續打電話來詢問災情,市級防災體系也運作起來,要求大雪覆蓋最嚴重的鄉鎮定時彙報災情——沈淮他們也隱隱約約的猜測,這次問題的嚴重程度,可能要遠超乎想像。

    天濛濛亮,雪勢才小下來,梅溪鎮接到各村的報告,連同牲口棚在內,已經給壓塌房屋一百一十三間。

    菜市場的彩鋼棚由於面積太大,沒有辦法派上去清雪,在淩晨兩點鐘時,吃不住重負,從中間垮了下來。

    從昨天下午開始,梅溪鎮陸續轉移群眾達八百餘人;包括最初摔骨折以及給壓在房下的一家三口,鎮衛生院到清晨已經接受十一名傷號,所幸沒有出現人死亡。

    跟縣裡聯繫,沈淮不如何清社熟悉;沈淮讓何清社留在鎮政府坐鎮,他與李鋒等人分東西南北四片,無法開車,就騎著自行車帶隊到各個村摸情況。

    到中午時,差不多整個人要累趴下來的沈淮,返回鎮上,衛生院因災受傷送來救治的受災群眾增加到十二人,還有一名重傷送往市人民醫搶救。

    沈淮回到鎮上,看到何清社等人神情凝重,問道:“其他鄉鎮情況怎麼樣?”

    “這次暴雪覆蓋全省,受氣流影響,暴雪的中心區恰好就覆蓋唐閘、霞浦、新津兩縣一區,一天一夜的積雪厚度要超過歷年以來的最高記錄一大截。目前匯總的災情,唐閘區稍好一些,畢竟是市區,建築品質要普遍好過郊縣。整個東華市壓塌房屋已經超過三千間,有七成集中在霞浦跟新津兩縣。人員傷亡資料不會通報到鄉鎮,不過,據說鶴塘鎮就壓死了六個……”

    “這麼嚴重……”沈淮嚇一跳。

    “我們鎮也是虧得沈書記你下午就開始部署防災啊,”何清社想想也後怕,說道,“鎮上排查的特危房,差不多有一半都塌了頂。要是這些人家不早一步搬出來,情況怕是要比鶴塘鎮更糟糕……”

    這也是梅溪鎮這幾年經濟發展滯後的欠帳,危房、特危房數量眾多,更經不住風刮雪壓。

    沈淮根本顧不上去關心蘇愷聞、周明以及熊家姐妹、譚晶晶他們上午是怎麼離開梅溪鎮的。

    小黎夜裡還是著了涼,早上就發起燒來,衛生院的病床都擠滿了傷病,陳丹只能讓小黎住到酒店客房裡掛上水,沈淮也沒辦法抽空去看一下。

    在辦公室囫圇吃過盒餐,沈淮坐到沙發上,眼皮就打架睜不開,但感覺剛眯上眼睛,就又給黃新良推醒:“葛縣長帶隊下來視察災情……”

    沈淮跑到水龍頭下拿刺骨的涼水搓了兩把臉,就跟著黃新良往樓下走。

    縣裡的三部車在政府大院裡剛停下來,其中有一輛是縣電視臺的採訪車。

    葛永秋大概也是一宵沒睡,眼袋黑深的從車裡鑽出來。有個穿米黃色大衣的漂亮女人,拿著話筒跟著葛永秋下車來,沈淮看她的面孔很熟,下走廊才想到她是縣電視臺的主持人,也許是見到真人了,感覺長得比電視上還生動、漂亮些。

    國內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漂亮女人,沈淮一時想不起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李鋒在什麼地方跟葛永秋遇上,也一起下車來。

    沈淮這才意識葛永秋來之前沒有跟梅溪鎮這邊誰打招呼,而是直接突襲梅溪鎮,李鋒應該是在救災現場跟葛永秋遇上。

    沈淮不動聲色的走過去跟葛永秋握手,說道:“梅溪鎮受災情況很嚴重,葛縣長能親自來主持救災工作,真是太好了……”

    葛永秋知道沈淮這麼說是想多討點救災款,他當然希望梅溪鎮的情況能真正嚴重一些,這樣不僅可以訓罵沈淮一頓,還可以指責某些人讓這麼年輕的幹部當鄉鎮一把手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很可惜,梅溪鎮的防災工作以及災後救治工作,比其他鄉鎮都要出色得多。

    房屋大量坍塌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是歷史遺留問題,需要花時間去消化,不能賴到剛接黨委書記位子沒幾天的沈淮頭上。縣裡接到梅溪鎮彙報受災前後只有十四人受傷,其中重傷兩人,無一例死亡,葛永秋不相信。

    鶴塘鎮是夜裡接到縣裡防災通知後,才慢騰騰的召集人手展開防災工作。那時已經過了八點半鐘,大雪封路,再一個動員勸導村民從危舊房子裡疏散出來的工作也很難,再加鄉鎮幹部對雪災沒有足夠的警惕,一夜就有一百三十多人受傷、六人死亡,是這次雪災傷害最慘重的重災區。

    梅溪鎮跟鶴塘鎮挨著,無一人死亡,受傷人數也只有鶴塘鎮的十分之一。這個資料包到縣裡,叫陶繼興、葛永秋等縣領導打心底就存了疑:下面鄉鎮隱瞞造假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縣裡領導分片下去摸情況、組織救災工作,葛永秋負責西南片,本來計畫是先趕去重災區鶴塘鎮,沒有通知就臨時改變行程,插到梅溪鎮來,就想打個突襲,叫梅溪鎮來不及弄虛作假。

    在到鎮政府大院之前,葛永秋先出去衛生院跟災民臨時安置點鎮小看過,也看過幾處壓塌的房屋以及鎮上幹部組織群眾清理廢墟的現場,不得不承認,梅溪鎮的情況,要比他上午走過的兩個鎮好得多,組織救災也非常的得力……

    “梅溪鎮的情況要比想像中要好一些,說明新黨委書記上任後,整個班子運轉沒有停頓下來,我回去會向陶書記彙報梅溪鎮的工作,要其他鄉鎮向梅溪鎮學習,”葛永秋等電視臺的人把攝像機扛過來,才開始講話,“不過災後救治工作,你們鎮領導一定要重視起來,一把手要親自抓全域……”

    攝像機朝沈淮的臉部晃了兩下,但沒有給沈淮說話的機會,攝像機就關了。

    沈淮眨了眨眼睛,又不能朝那個扛攝像機的傢伙踹兩腳,那縣台漂亮的女主持人似乎更在意腳上的紅色高跟鞋給雪地毀得厲害,也完全沒有過來採訪沈淮的意思。

    請葛永秋到會議室部署救災情況,看到何清社跟縣民政局局長從後面趕回來,沈淮落在後面問:“救災款什麼時候能下來,到年尾沒想到會遇上這情況,鎮上可沒有餘糧了……”

    “壓塌房屋,一棟先補五百;傷亡一人,補一千——先放款後核實,下午就應該到各鄉鎮的帳上。”民政局長說道。

    沈淮跟何清社對望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到會議室裡,沈淮又把最新的災後排查情況,跟葛永秋彙報了一下,葛永秋看著會議室就沈淮、李鋒、何清社三人,沈淮又沒有把幹部都呦回聽他指示的意思,就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話,就起身下樓,直接驅車趕往鶴塘鎮。

    “他***,趕情梅溪鎮防災工作做得最好,臨到頭倒是最吃虧!發不到十萬救災款,夠個屁用!”送葛永秋坐車離開,何清社回到會議室,就忍不住大發牢騷。

    “沈書記,你看著,我們工作做得最好,等到電視臺播放時,一定是其他鄉鎮救災的鏡頭。鶴塘的書記,夜裡救災摔了重傷,縣裡派專車接他去大醫院救治,他還堅持留在鶴塘主持工作,上午的縣台有一個小時都在報導他‘英雄’事蹟……”李鋒抽煙悶聲說道,對縣電視臺沒有打開攝像機給他兩個鏡頭,十分不滿,“前些年梅溪河發大水也是這情況,有些鄉鎮防汛工作做得好,沒有出什麼事,有些鄉鎮防汛工作做得不好,垮了堤,沖了房子,還淹死了人。結果在表彰大會上,防汛工作做得好的鄉鎮臉都沒露,反而是出了問題、因為救災有表現,得到縣裡的表彰——這純粹是欺負老實人啊!”

    沈淮知道政府裡這種不務實、重表現的風氣,但也不想跟著何清社、李鋒發牢騷,笑道:“比起摔成重傷去接受採訪,我覺得我們這樣挺好……”

    何清社以為沈淮心裡的怨氣會比他們更重,沒想到他的心態會這麼好,也暗暗佩服他沉得住氣。

    回想這一天一夜的事情,何清社也滿心害怕,說實話沈淮昨天下午回到鎮上,在沒有什麼上級通知的情況下,就著手部署防災工作,何清社當時就覺得沈淮有些大提小作了,這年頭下場雪能出什麼問題,都說瑞雪兆豐雪,春節前下一場大雪,那是老天在幫著梅溪鎮來年農業大豐收。

    只不過何清社尊重他是書記,又是剛上任正建立權威的時候,就沒有反對,不折不扣的把防災工作部署下去。

    何清社也知道不是他一人麻痺大意,鎮上很多幹部都有牢騷,大過年的,大雪天下村裡去折騰,誰願意啊?

    到夜裡八點半鐘,接到縣裡防災救災通知,知道其他鎮已經出現壓塌事故,何清社那時才知道沈淮是多麼有警惕性。夜裡八點半鐘過後,又是大雪封路,想部署防災工作,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梅溪鎮恰恰是下午就把防災工作做好,到夜裡只需要確保鎮區,分散的各村即使顧及不上,也不用擔心會出大問題。

    當然,到今天清晨,災損匯總上來,雪災之嚴重,還是遠遠超過何清社他們的想像,才知道梅溪鎮是何等的幸運。

    梅溪鎮的房屋坍塌,比鶴塘鎮還要嚴重,要沒有沈淮昨天下午就當機立斷的做出防災部署,梅溪鎮的傷亡情況怕是難以想像。

    少些救濟款,雖然叫人心裡不滿,總比上百人死傷的結果要好得多。

    說起來,梅溪鎮的防災救災工作能這麼出色,都是沈淮及時判斷災情、果斷部署有功——縣裡真要忽視掉梅溪鎮的成績,也應該是沈淮最受委屈。

    看沈淮渾不當回事,何清社才發現自以為在基層修煉了二十年,火候還真是有些比不上眼前過年後才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黨委書記的位子合該是人家來坐,這也是這時才真正打心眼底服氣。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3:16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誰才是老大


    何清社心態平和下來,笑道:“牢騷歸牢騷,工作還是要做,實在不行,我們躲起來自我表揚好了。不過,全鎮塌了一百二十多間房,特困戶家庭所占的比例特別高,縣裡就拔不到十萬元的救災款,不能解決全部問題……”

    “先照一戶一千發求災款,傷病也由鎮衛生院全力搶救,怕是市里的醫院也已經給擠滿了,”沈淮說道,“不能投親靠友的受災群眾,都臨時安置在鎮小的教室裡過春節。錢倒是好辦,想來過兩天市里應該也會有一些求災款發下來,實在不行先從鋼廠調一百萬過來用,鎮上也發動捐款。不過要趕在開學前,幫助災民建好房屋,難度很大,鎮上需要一批過渡房……”

    “要趕在開學前,把過渡房建好,也不可能啊,”李鋒說道,“大過年的,不過了年初五,建築站以及幾個包工頭,都拉不到工人……”

    “織染廠的承包期是過了,我壓著沒有續簽承包合同,是想叫潘石貴把亂排汙這事給改掉,”沈淮說道,“這麼看來,沒必要再給潘石貴機會,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我覺得馬上就關停織染廠,把織染廠的幾個車間用起來,臨時改建成安置點,能解決過渡房的問題。你們看怎麼樣?”

    “織染廠有一百來個工人,怎麼辦?”何清社問道。

    “褚宜良不是一直說要擴大生產嗎?織染廠關停後,工人問題,找他來消化。”沈淮說道。

    “行。”承包織染廠的潘石貴以往只看杜建的臉色行事,李鋒跟何清社都沒有受他的好處,沈淮決定把織染廠關停掉,手續上又不存在什麼問題,只要把職工的問題化解掉,他們自然附從。

    “那行,那就鎮政府跟資產辦擬個通知,”沈淮說道,“我打電話找禇宜良過來,跟他談接受工人的事……”

    何清社不想做得罪人的話,但這時候也只能默默接受下來,說道:“好,這事我跟郭全去做。”

    有些事他跟李鋒不衝鋒陷陣在前,難道讓沈淮頂上去擋火力?

    沈淮關停織染廠後,要褚宜良負責出面接受工人,擺明瞭是延續之前合資設立紫蘿家紡有限公司的事。

    沈淮擺明瞭要支持禇宜良做大,何清社想到平時得褚宜良不少好處,這時候也是需要他站出來做一些衝鋒陷陣的事。

    看著何清社走出辦公室,沈淮也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以前他是副書記,憑著有譚啟平作靠山,聯合何清社壓制杜建,所以跟何清社的關係相處融洽。

    如今他是黨委書記,何清社還是鎮長。何清社能不能配合他做工作,會不會有其他想法,沈淮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國內的官場體制,黨、政一把手想要和睦相處是極難的。

    關停織染廠,沈淮是確實沒有精力把所有事都抓起來,需要人替他分擔,但交給何清社負責,也是要試一試他的態度。

    ***************

    褚宜良接到電話,就動身趕到鎮上,車剛進鎮政府大院,禇宜良的人都還沒有下車呢,就跟織染廠的承包人潘石貴碰上。

    潘石貴眼睛陰陰的看過來,恨不得在褚宜良身上扎兩刀,陰陽怪調的說道:“褚老弟,平時看你八面玲瓏當和事佬,沒想你到關鍵也手狠手辣啊!”

    沈淮一直都不滿織染廠排廢水污染通塘河的行為,把織染廠關停掉,寧可鎮上每年少收幾十萬的承包費,從其他地方補回來,也解決掉這個通塘河沿岸最大的污染源。關鍵問題還在於,織染廠關停後,一百多個工人的飯碗問題要怎麼解決?

    沈淮幾次下文要織染廠整改排汙問題,潘石貴都拿沒廠子沒效益、工人要吃飯來推搪。之前沈淮沒有坐上黨委書記的位子,杜建也拿工人的飯碗問題說項,沈淮也就不好對織染廠用強制手段。

    眼下只要褚宜良能把一百多工人接手過去,沈淮就完全不用顧慮潘石貴會怎麼想;趕著這次要安排受災群眾,需要緊急準備一批過渡房出來,當機決斷對潘石貴下刀,關停織染廠。

    平時鎮裡得潘石貴好處的幹部也是沒有。

    何清社找郭全、還有黨政辦的兩個秘書,商議著怎麼擬文合適,鎮上決定立即關停織染廠消息就傳到潘石貴的耳朵裡。潘石貴沒有其他辦法,就只能趕檔正式下發之前,趕到鎮上來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幾次鎮資產辦到織染廠催促整改事宜的,都是褚宜良那長著倒楣臉相的兒子,潘石貴早就懷疑是禇宜良在背後搗鬼,這時候看到禇宜良同時出現在鎮政府裡,無疑是坐實了之前的猜測,心頭邪火竄起來,忍不住就拿話刺褚宜良。

    織染廠、毛毯廠就挨著,兩家都有廢水要排通塘河,不過織染廠的排汙量要大得多。以往鎮上要求兩家廠整頓,褚宜良就掏出五十萬建設汙水處理池、買進廢水處理設備。打那時起潘石貴就覺得褚宜良不地道、假清高,故意擠兌他。

    這次聽說鎮裡要褚宜良負責接收織染廠的工人,就算褚宜良是給鎮上逼的,但是褚宜良答應下來,潘石貴也恨不得操、他的祖宗八代:這本來是他拿來要脅鎮上最大的資本,就給禇宜良幫著化解掉了。

    “潘廠長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禇宜良臉上擠出笑容來,故作糊塗。

    他知道這次接受織染廠的工人,一定會把潘石貴得罪不輕,但也知道要做事情,一個人都不想得罪,天下沒有這便宜事。

    再一個,沈淮不收他的禮,不欠他的情,卻一直都努力的推動成立合資公司的事情。如今沈淮也是為了解決通塘河的污染問題以及受災群眾安置問題,想要撥掉一兩顆小釘子,他褚宜良不站出來衝鋒陷陣,還想繼續躲在背後坐享其成,天下哪有這種好事?

    把織染廠關停掉,對將要成立的紫蘿家紡有限公司也有好處的。

    如今織染廠跟毛毯廠緊挨著,北面是通塘河,南面是下梅公路,兩側是居民區,兩家廠都沒有更大的發展空間。要不想花大成本另起灶爐,毛毯廠想發展,就是要吃掉織染廠,織染廠想發展,就是要吃掉毛毯廠。

    如今織染廠關停掉,作為臨時的受災群眾安置點使用,等過段時間,劃入將要成立的柴蘿家紡有限公司,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哪怕是為這個,禇宜良都要幫沈淮把織染廠關停掉,還怕潘石貴記恨?

    禇宜良跟潘石貴同時進辦公室,何清社正在外面的辦公室跟郭全討論通知的措辭,看到潘石貴也跟著進來,就知道下面有人管不住嘴,提前把事漏出去了。

    看到潘石貴要直接往裡面沈淮的辦公室裡闖,何清社厲聲喝道:“潘廠長,你做什麼?有點規矩,沈書記你的辦公室你敢直接闖?”

    “鎮上要關掉我的織染廠,我不找沈書記訴苦找誰去?”潘石貴也來了無賴勁兒。

    “你知道這事就好,這是沈書記跟我還有李鋒書記的決定,我正準備找你說這事。你有什麼事也可以找我說。”何清社說道。

    關停掉織染廠建臨時安置點,沈淮跟何清社、李鋒三人分工:沈淮負責說服褚宜良接受工人;何清社負責織染廠具體關停的事宜;李鋒負責去找鎮上幾個包工頭,爭取年後就動工。

    拖到年初五之後才找建築工人改廠房,可能會誤了學校開學的事。

    “找你管個屁用?”潘石貴打心眼裡就沒有瞧得起何清社,見何清社要攔他,瞪眼就罵道。

    “你是怎麼跟何鎮長說話的?”沈淮打開門站在潘石貴的門口,嚴厲的看著眼前這個在梅溪鎮跟褚宜良並稱的潘百萬。

    潘石貴在梅溪鎮要算是個權勢人物,他堂哥是東華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潘石華。通常情況下,哪怕是霞浦縣裡,都沒有誰願意得罪潘石貴。

    以前梅溪鎮除了書記杜建,何清社、李鋒等人以及其他的鎮上幹部,都還沒有誰給潘石貴放在眼裡。

    沈淮到梅溪鎮來,潘石貴對他也是愛理不理的,之前也就跟他打過兩次照面。後來想抓織染廠的污染問題,但潘石貴一直躲著不露面,也一直沒有見到,沈淮對這個肥臉細目的傢伙印象很深。

    沈淮本想將這傢伙交給何清社攔出去,沒想到他張嘴就辱駡何清社,在外面的辦公室裡放肆,打開門,狠狠的盯著潘石貴,訓斥道:“立即給何鎮長道歉,不要以為我收拾不了你……”

    沈淮剛到梅溪鎮就敢軋市長公子的車,潘石貴雖然是個無賴,還不敢當著面頂撞沈淮,臉垮下來,說道:“織染廠這些年都是我承包的,我對廠子有感情啊,鎮上今天要把廠子關停掉,我心裡急,嘴也急。何鎮長跟我認識多年了,也知道我就嘴巴臭……”

    “你對織染廠有感情,你生在梅溪鎮、長在梅溪鎮,你對梅溪鎮有沒有感情?你自己看通塘河給你搞成什麼成樣子?織染廠旁邊那條豎溝,整個的都成黑水溝,你有臉說你對梅溪鎮有感情嗎?”沈淮厲色盯著潘石貴。

    “我以前是做得不好,不過為了一百多口人的飯碗,也是沒有辦法,不這麼做,廠子就沒有效益啊。再個,鎮上讓我改,我不是已經在改了嗎?”潘石貴哭喪著臉,說道,“環保這塊,我已經投好幾十萬進去,這錢還沒見回本的影呢,鎮上就要把廠子收回去關掉,我冤不冤啊!”

    “你真冤?”沈淮走回辦公室,拿出一疊照片摔潘石貴的眼睛前,

    “你在廠子裡挖個坑,白天把生產廢水儲裡面不排,晚上偷排,這就是你投了幾十萬在環保裡?你當鎮上幹部眼睛都是瞎的?我給過你機會,你拖了兩個月,當我是賣黃芽菜的,你今天不要怨我……”

    看著最上面幾張照片都是織染廠夜裡偷排廢水的情形,潘石貴摸了摸發熱的額頭,沒敢再吭聲。

    “你承包織染廠,也撈走不少錢,鎮上對你沒有什麼不公平的。這事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鎮上決定已做出。現在一切工作都是以救災為重心,關停織染廠,也是要拿廠房來作安置點,”沈淮不給潘石貴辯駁的機會,語氣強硬的說道,“你要是配合鎮上,鎮上可以考慮給予一定補償。你的姨表兄弟,在新津也開有一家印染廠,我知道你在那裡也有股份,原材料跟訂單可以轉移過去。你要硬著頭皮跟鎮上對抗,有你好果子吃!”

    沈淮態度強硬的把潘石貴頂在那裡,不叫他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接著又對禇宜良說道:“禇總,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3:30
本帖最後由 s883919 於 2012-10-27 03:32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出頭的喙子先爛

    褚宜良也不看愣站在那裡的潘石貴一眼,跟著就進了沈淮的辦公室。

    沈淮把鎮上受災的情況,跟褚宜良介紹了一下。

    褚宜良消息來源也廣,知道鶴塘鎮跟其他鄉鎮的受災情況,昨天接到鎮上通知,也認為鎮上有些小題大做,這時才有些害怕。雖然沈淮看上去很年輕,但事實證明梅溪鎮能有他來擔黨委書記,能有他來主持局面,實際是全鎮五萬多口的人福氣。

    禇宜良也不打馬虎眼,乾脆俐落的說道:“織染廠工人的接受問題,我願意盡極大的努力配合鎮上做工作;另外,我私人捐十萬元給鎮上用於救災……”

    沈淮很高興褚宜良能有這個態度,不枉前些天跟他推心置腹的談那一話,請他坐下來說話。

    “按照常理來說,潘石貴這種人,我即使不願意親近他,也不應該招惹他,”沈淮分了一根煙給褚宜良點上,說道,“把梅溪鎮比作一片森林,潘石貴這樣的人、這樣的企業,就是這片森林裡的雜草惡草;雜草惡草不除,森林怎麼可能茂盛?在國內想做什麼事,是真正的逆水行舟,不是說你比別人做得更快、更好就足夠的。當然,很多人都不願意,或者說都不希望是他去得罪潘石貴這樣的人。不過,要是大家都如此,雜草、惡草只會長得越來越歡,最終其他草木的生長空間也就都給擠佔得!”

    褚宜良深有所感的吸了一口煙,說道:“沈書記的意思,我都能知道,只是之前沒有沈書記你想得這麼透……”

    沈淮點點頭,他擔心褚宜良表面上順從他的安排,但內心不願意得罪潘石貴這樣的人,對他的安排會有不滿;有些話還是要跟他說透。

    抽過煙,沈淮就陪褚宜良到何清社的辦公室;他要統轄救災的全域,織染廠關停的事只能交給何清社、郭全具體負責。

    看到潘石貴坐在何清社的辦公室裡,沈淮依舊不忘要教訓他一下:“為富不能不仁,為富不能讓鄉里鄉親指著脊樑骨罵——鎮上關停織染廠,褚總不但願意配合接受工人,還要額外捐出十萬元給鎮上救災。潘廠長,你什麼時候能有褚總對梅溪鎮的這份心意,你做什麼事,我跟鎮上的其他幹部都會支援你。”

    潘石貴也知道就算他把當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堂哥潘石華搬出來,也壓不住這條能叫市長高天河低頭的混江龍,他坐在何清社的辦公室裡,也不敢再說什麼挑釁的話,臉色很難看的點頭稱是,算是默認織染廠關停的事實。

    潘石貴在沈淮面前態度老實起來,不過看褚宜良的眼神還是不懷善意。

    褚宜良一般情況下都是八面玲瓏,圓滑的處理各種關係,但事情臨到頭上,倒也是不怕。

    沈淮倒也不擔心褚宜良會臨陣退縮,褚宜良要是一個性格軟弱的人,哪裡能掙下並守住這份身家?

    沈淮把褚宜良交給何清社,讓他們一起討論關停織染廠,安置工人的事情,他帶著黃新良、褚強去看望安置到鎮小的受災群眾,又到衛生院看望受傷的人員。

    在衛生院看到寇老頭,沈淮走過去打招呼。

    走到近處,沈淮剛要問寇萱的情況怎麼樣,寇老爹撲通就在跟前跪下來。

    沈淮嚇了一跳,忙將寇老爹攙起來。

    寇老頭眼淚縱橫:“要不是沈書記,我死了怎麼去面對小萱她爹啊!”

    問過旁人才知道寇家那棟土屋西頭,也就是寇萱睡的那間房,整個垮塌下來,床板都給橫樑打成兩截,寇老爹跑回去看過房子,這時候回想起來,心裡都直打顫的後怕不已。

    沈淮又問過救災款的發放情況。

    塌房家庭一戶補助五百元,雖然遠遠不能幫助受災家庭重建家園,但也能幫助他們勉強應付眼前的難關。

    寇老頭有一房親戚,住在花溪村。

    農村群眾很講究,不作興留在醫院過年,寇老頭下午要帶著孫女寇萱臨時住過去。那個倔強的女孩子,似乎還念著沈淮昨天將她蠻橫抱起來的事,看到沈淮走進病房,臉有些紅,眼睛轉過去也不看他。

    沈淮找到負責分管民政科的副鎮長,要他下午給寇老頭、寇萱安排好車送他們住到親戚家去。

    **********

    黃昏時,天收了晴。

    雖說整個東華市的抗雪救災工作還是持續下去,不過梅溪鎮最艱難的時期算是過去了。鎮上、村裡的力量都動員起來,也盡可能鼓勵受災群眾投親靠友,臨了還是三十來戶受災人家沒地方安排,都臨時安置鎮中心小學裡,也收集了上百條草褥子、被褥子送了過去。

    沈淮也是到天黑時,才抽出空來看酒店發燒掛水的小黎。

    小黎掛過水,就退了熱,裹著被子躺床上,跟孫亞琳、陳丹在那裡看電視;電視裡在播報各縣抗雪救災的新聞。

    今天市縣電視臺的新聞,都沒有梅溪鎮的畫面,叫鎮上幹部相當不滿;沈淮則不以為然。

    市縣統一的防災救災部署通知,也是昨天一直都拖到夜裡八點過後才下達到各鄉鎮;可以說事先對雪災也沒有足夠的重視跟警惕。

    電視臺以及市縣宣傳部門,不可能為了表揚梅溪鎮的防災工作做得好,而把市委兩級政府推到極被動的地位上去。

    所謂出頭的喙子先爛。

    沈淮寧可這次給忽視掉,也不會傻乎乎的去爭什麼救災防災先進。

    雖然鎮上黨員幹部的士氣,有可能會因此受到些打擊,甚至會為他打抱不平,但也從側面說明他在梅溪鎮幹部群眾中間已經得到認同。

    沈淮知道自己才剛剛擔任鎮黨委書記,需要一段時間來鞏固根腳,沒有必要太急著往上爬。梅溪鎮幹部群眾對他的認同,才更有利於他開展下一步的工作。

    譚啟平到東華市擔任市委書記都快三個月了,都不能強令市鋼廠降低天衡大廈的售價轉讓給業信銀行;而他擔任黨委書記不到十天,聲望就達到全面掌握梅溪鎮大局的高度,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沈淮看小黎沒有什麼大礙,也就放下心來,他也極累,整個人四腳八叉的躺另一張床上就一動都不想動。

    “上午大雪封路,楊海鵬跟周明他們,把車放在酒店裡,人走回市區了。”陳丹本來依躺著看電視,沈淮湊過來就躺下,她不好意思的坐直身子,把楊海鵬、周明陪蘇愷聞他們上午步行回市區的事情說給他聽。

    “哦,”沈淮應了一聲,說道,“海鵬到市區後打過電話給我了。這場雪災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各村救災都來不及,哪裡顧得上照應他們?”

    鎮上一直到下午,才把下梅公路上的積雪徹底的清除乾淨,不過楊海鵬、周明他們陪蘇愷聞步行回市里,也沒有多遠,從渚溪酒店到梅溪大橋,也就兩公里多點——這點路累不著他們,沈淮也是累得夠嗆,沒心思再打電話挨個問平安。

    沈淮不僅沒心思去想蘇愷聞、譚晶晶,也不再去擔心譚啟平對他會有什麼態度上的轉變,眼下把梅溪鎮的事情做好,就比什麼都重要。

    沈淮掏出手機來,讓陳丹幫他充一下電,又伸了伸腳,希望孫亞琳能自覺跟小黎坐一床去,方便他抽空子小補一覺,卻見孫亞琳沒事一直盯著他的臉看。

    “我臉上沒什麼吧?”沈淮伸手抹著臉,沒感覺臉上有異物。

    “沒想到你做官還真狗模狗樣的,”孫亞琳說道,“今天街上,倒是有很多人瞎了眼在誇你部署得早,部署得好……”

    “你這誇人的話聽著還真彆扭。”沈淮無奈的回應道。

    聽著小黎在另一張床上笑出聲,沈淮拿了只枕頭扔過去,說道:“叫你小心不要把自己凍著了,怎麼早上就感冒了?”

    “你脫衣服給我穿晚了。”小黎吐了吐舌頭說道。

    “合輒又是我的不對……”沈淮看看手邊就剩一隻枕頭,想想沒捨得扔出去,墊脖子下睡下來,伸腳直接抻在在孫亞琳的屁股上,把她踢下床去,暗道:這女人要不是喜歡女人,這屁股上的肉、彈性真足。

    沈淮拉起被子就睡,不理會孫亞琳對他呲牙咧嘴,一會兒就打起鼾來;孫亞琳將枕頭砸他臉上都沒有感覺。

    “對了,沈淮以前在法國時,做事真的很渾蛋嗎?”小黎見沈淮眨眼就睡熟過去,又接著沈淮過來之前的話題聊起來。

    “衝到學校裡,強迫別人‘耍朋友’的事,他也做過,你說他渾蛋不?”孫亞琳都不知道要跟小黎怎麼形容“沈淮”的壞,想著小黎一定對被強迫“耍朋友”這事恨之入骨。

    “不會啊,我想別人也一定會樂意跟他處朋友吧。”小黎天真無邪的說道。

    孫亞琳沒轍了,當一個人對另外一個存有好感時,會覺得他的所有行為都能理解;她想她再說下去,小黎只怕會認為她故意編排沈淮的壞話了。

    孫亞琳將枕頭撿起來,垂頭喪氣的就坐在地毯上,又探過頭看了看沈淮陷入熟睡的那張臉。

    孫亞琳不得不說,沈淮不再像在法國時那副羸弱蒼白跟雙眼無神的樣子,瘦陷下去的臉頰變得豐滿些,膚色也變得健康,更加難得的是眼睛裡充滿著神采,顯得專注而精力充沛,發現他真的還挺好看,竟然變成一張能討女孩子喜歡的臉蛋。

    孫亞琳只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沈淮了,躺在床上的這個人,怎麼可能還是三年前那個渾蛋?

    業信銀行年前在東華的工作,趕在昨天之前就告一段落,張力升跟其他外調員工,差不多都返回省城跟家人團聚去了。由於蘇菲婭因為臨時有事回了法國,孫亞琳也就只能困守在東華過春節。

    孫亞琳今天也給大雪困在梅溪鎮整整一天,在酒店房間裡無聊,也就下樓來力所能及的做些志願工作。

    她沒想到沈淮把梅溪鋼鐵廠管理得這麼出色,在梅溪鎮的幹部群眾還有這麼高的聲望。今天她遇到的人,幾乎都在感慨慶幸梅溪鎮能有沈淮當書記,慶幸沈淮能及時果斷的提前部署防災工作。要是拖到等縣裡下發通知再準備,梅溪鎮的受災情況一定會現在要嚴重得多。

    孫亞琳情不自禁的會想,國內環境三年時間真的能讓人發生這麼大變化嗎?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3:40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建築承包商

    越是真實感強烈的夢,越是容易遺忘;沈淮驚坐起來,見陳丹、小黎、孫亞琳都訝異的看著他,給她們訝異的神色一打岔,就忘了到底做什麼了夢。

    “怎麼了?都看著我。”沈淮摸了摸臉。

    “你說夢話一直喊‘小棠’、‘小棠’的……”陳丹說道。

    “沒想到你也真的會良心不安……”孫亞琳站起來,感慨的說了一聲。出乎意料的,她沒有再拿話刺沈淮,而是默默的拿起她的手機回自己房間去了,似乎不想跟沈淮一起去面對那個回憶。

    沈淮咽喉乾澀,他沒有辦法跟陳丹解釋“小棠”,陳丹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幫沈淮把正充著電的手機拿過來,是楊海鵬的電話。

    借著接楊海鵬的電話,沈淮心虛的避過陳丹那清澈的,沒有一絲污染的眼睛。

    “聽說鎮上在組織捐款,我聽說禇宜良捐了十萬;鵬海貿易不好跟他比,捐個六萬,你不會覺得我給你丟臉吧?”楊海鵬在電話那頭笑問道。

    “捐多捐少都是一個心意,我代表鎮上感謝鵬海貿易;當然,私下裡我是也謝謝你……”沈淮笑道。

    鵬海貿易也是剛剛起步,賺錢也就這兩個多月的事情,楊海鵬捐出六萬來,也是支持他的工作。

    又胡扯了幾句才掛了電話,陳丹坐過來說道:“酒店我接手運營有兩個月,核了一下,大概能賺了六萬元;我明兒也都捐到鎮上去。”

    “……”沈淮抓住陳丹的手放膝蓋上;陳丹在小黎面前不好意思跟沈淮太親熱,又抽回手去。

    沈淮抱頭靠在床邊,說道:“我倒不是替你心疼這幾萬塊錢,你承包酒店才兩個月,突然捐出六萬元出去,也許大多數人會覺得你心地善良,但也會有不少人會猜疑你這兩個月是不是已經賺了十二萬、二十萬,甚至更多的錢……”

    “那我……”陳丹又不是對這個社會一無所知,知道沈淮所說是事實: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你自認為清白,別人就會認為你清白的。她要真把這麼錢捐出來,怕是對沈淮也很不利。

    “你就捐三五千塊錢,不要多,”沈淮說道,“救災是講究‘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不過最大的責任還是要政府承擔起來。你的心意,我幫你去完成,還不行?”

    陳丹無奈的笑了笑,說道:“聽你的。”

    “鶴塘鎮的災情比較嚴重,你家裡有沒有受影響?”沈淮問道。

    “陳桐昨天下午回了一趟鶴塘,今上午又回了一趟,我家裡沒怎麼受影響。”陳丹說道,“對了,明天酒店就暫停營業,我媽要我帶著小黎回鶴塘過年。你怎麼辦?”

    “沒事,孤單又不會死人。”沈淮說道。

    “少裝可憐,”陳丹笑了起來,溫柔的摸了一下沈淮的臉頰,又說道,“要不我們還是留下來?”

    “你們回去過年吧,我真沒事。本來以為春節能歇兩天,你說這樣子我能歇下來嗎?”沈淮說道,“你要留下來,我也沒有時間陪你……”

    陳丹她爸以前是機修廠的工人,工廠出了事故,雙腿就沒能再站起來。

    漂亮女人是非多;陳丹接手經營酒店,本想將她爸媽都接過來,只是她爸媽說不想到梅溪鎮給別人指指戳戳,倔著不肯過來。

    這也是陳丹的一樁傷心事。

    九三年,大家都還沒有在酒店裡吃年夜飯的習慣。從大年三十到年初五,酒店的生意也會格外的冷清,梅溪鎮過年大小酒店基本上都不會營業。由於大部分工作人員都要求年假,渚溪酒店第一年也就只能屈從於傳統;孫亞琳到明天也要臨時住到市里去。

    沈淮也不管他才睡下一個小時,給電話鬧醒,就不再多睡,洗了把臉就又往鎮政府裡跑。

    李鋒不在政府,只有何清社人在。

    沈淮先找何清社問織染廠關停的事。現在災情還沒有完全過去,但他與何清社還有李鋒,三個人只要保證有一人在政府大院坐鎮就好,沒必要都牽在政府大院裡。

    “給沈書記你臭駡了一頓,潘石貴倒是老實下來了,這是他提的條件……”何清社把下午跟潘石貴談的一些情況,拿給沈淮看。

    “好吧,只要他能配合鎮上關停織染廠,轉移工人,鎮上就照這個條件補償他,”沈淮說道,“他要是能照章經營,不偷稅漏稅,不亂排汙,鎮上也歡迎他以後在梅溪鎮建廠。那關停織染廠的事,就交給郭全去負責……”

    何清社點點頭,之前怕郭全鎮不住場面,他才出面。如今潘石貴願意配合,褚宜良那邊也積極配合接受工人,交給郭全負責這件事就沒有什麼問題。

    **************

    拖到九點鐘,李鋒才從外面趕回來,看到沈淮跟何清社坐在會議室裡抽煙,摸過來,說道:“包工頭找到兩家,一是秦家壩楊桂榮,一是鎮上的白江。我剛陪他們都去織染廠的車間看過,他們會趕在年前開出報價來;也同意簽了合同,爭取在年初五之前就動同……”

    這年頭鄉鎮不講究什麼招投標,通常就是找鎮上幾個包工頭報個價,鎮領導之間商議一下就拍板做決定。除非是一定要有資質要求的大工程,程式才會看上去嚴格些。不過大型工程的決定權,通常不會在鎮上。

    “對了,那個之前承包建築站的那個誰?”沈淮一時想不起人名來。

    “沈書記是說朱立朱胖子?”

    “對,就是朱立,文化站大樓是他建的吧?”沈淮疑惑的問,他不知道朱立的綽立,他到梅溪鎮來,就沒有跟朱立打過交通,“文化站大樓裡裡外外的品質都不錯,怎麼這回沒想到要找他?”

    陳丹接手經營渚溪酒店時雖然沒有大修,也是做了些小處調整。沈淮就有機會看到牆面之下的用材。即使拿專業眼光來看,文化站大樓的活做得很漂亮,沒有偷工減料。

    這點在東華很是難得。

    文化站的外觀設計以及內部佈局,也完全沒有鄉土氣息,即使放大城市裡,也不會顯得小家子氣。

    沈淮對文化站大樓的形象很好,不過一直都沒有機會跟當時的工程承包商朱立有接觸,只知道這個朱立也是梅溪人,心想這邊改造臨時的過渡房,李鋒應該會把朱立列入可選擇的名單裡,倒沒想到李鋒就提了一個楊桂榮、一個白江,沒有提朱立。

    沈淮心裡想:難道李鋒跟朱立以往有什麼怨結下來了?

    情況倒沒有沈淮想的那麼複雜,李鋒苦笑道:“我給朱立打電話了,他把我臭駡了一頓,就把電話給掛了,應該是沒有意思要接這個工程……”

    “怎麼回事?”沈淮問道。就算朱立手裡的工程接不完,空不出人手來,對鎮上也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文化站大樓還拖欠他墊款一百多萬呢,朱立發誓不再接梅溪鎮的活。”何清社尷尬的說道。

    “還欠著?”沈淮訝異的問,文化站大樓建成都多少年的事了,沒想到這背後還糾纏著工程欠款的問題。

    “嗯,”何清社點點頭,把鎮建築站的前因後果都說給沈淮聽,

    “早前建文化站大樓是杜建拍的板。當時朱立承包鎮建築站,在東華也小有名氣,整個工程也就交給他做,條件就是讓他墊一部分工程款。到文化站大樓建成之後,差不多拖欠了朱立兩百八十多萬的工程款。前兩年,鎮上財政還可以,陸續還了朱立不到七八十萬,但是這兩年鎮上的財政陡然緊張起來,每年只能擠十萬八萬給他。到現在還欠他一百八十來萬的工程款,朱立也是給這筆欠款拖苦去了……”

    鎮建築站在朱立放棄承包之後,就撤銷了,所以沈淮改企業辦為資產辦時,就沒有注意到這個情況。

    鎮上對朱立的欠債,則由財政所負責,沈淮接任黨委書記就七八天的工夫,遇到的事千頭萬緒,還沒有機會關注到這個問題。

    杜建離開梅溪鎮時,也沒有把這沒擦乾淨的屁股跟他說。

    “李書記認識朱立的家?”沈淮問道。

    “認得。”李鋒點點頭。

    “那鎮上還是麻煩何鎮長坐鎮,李書記陪我去一趟朱立家;這事是鎮上對不住他……”沈淮說道。

    “這是杜書記沒擦乾淨的屁股。”李鋒大概是電話給朱立罵得很沒面子,有些不願意去找朱立,也覺得沈淮沒有必要把這事攬下來。很顯然鎮上不可能一下子把一百八十多萬的款子還給朱立,這年尾年頭換誰過去都免不了要看朱立的臉色,還要給朱立纏著討債。

    何清社說道:“接待站承包費提高到二十四萬;朱立上回來鎮上找杜書記跟我,我答應以後每年就還他二十萬,他也沒有意見就回去了……”也覺得沈淮沒有必要把這個事攬自己身上。

    沈淮笑了笑,說道:“杜書記已經離開梅溪鎮,這事要不能處理好,就是我的責任;李書記要是怕陪著我過去挨駡,你把地址寫給我……”

    沈淮堅持要過去,李鋒自然也不能縮在鎮上,喊上還在辦公樓裡值班的黃新良、褚強,開車趕往朱立家。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3:50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盆洗腳水

    朱立家就在鎮東首,走下梅公路再下花溪村的村便道,七八分鐘就到了,是一棟三層的小洋樓,燈光通明,遠遠看著就看出這小樓氣派非凡。

    在路上,李鋒把朱立的情況簡單的跟沈淮介紹了一下。

    朱立是梅溪鎮人,八十年代初是市建公司的經理,八幾年的時候趕上第一波下海經商的熱潮,朱立停薪留職,回到梅溪鎮承包鎮建築站,拉起隊伍來接工程,也是梅溪鎮最早富裕起來的那一小撮人。

    要不是朱立在鎮文化站大樓上栽了一個大跟頭,身家怕是不比禇宜良、潘石貴差半分。

    不用李鋒細說,沈淮也能想像一些情況。

    當初在建文化站大樓時,朱立差不多墊了三百萬進去。

    朱立當時應該沒有三百萬的身家,一部分資金應該是從民間借貸,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工程會從此叫他陷進去。

    九三年受通貨膨脹之苦,私企向銀行借貸的官定利率就高達16%,民間借貸通常都是兩分息、兩分五厘息,甚至更高。

    鎮上現在還欠朱立一百八十多萬,就算何清社答應以後每年的還款額提高到二十萬,這二十萬還遠遠不夠支付利息的。

    朱立在文化站大樓上栽得跟頭太大,之後主動放棄承包建築,對鎮上領導沒有好臉色,甚至心懷怨恨,都不難理解。

    沈淮要褚強把車停在路邊,他們沿著便道往裡走。

    “這個朱立還是很不錯的,早年手頭寬裕些,村裡這條砂石路就是他出錢修的。”李鋒跟何清社一樣,在梅溪鎮工作了好些年,對梅溪鎮的情況都很熟悉。

    走到近處,通過玻璃彈簧門,看到樓下堂屋裡坐滿了人。

    李鋒一臉苦笑,知道年尾坐在朱立家都是討債的,他這時候陪沈淮過來找朱立,就是自討苦吃,指不定就會給朱立的這些債主們纏上來。

    “那個胖子就是朱立。”李鋒指著那個滿臉苦相,擠著笑跟債主們說話的中年胖子。

    沈淮以為朱立應該跟褚宜良一樣,都是儀錶堂堂、氣度不凡的企業家,哪裡想到會是個長相猥瑣的大胖子。

    李鋒沒敢直接帶著沈淮進堂屋,看著西側房裡有女人的身影,知道是朱立家的女人,拉著沈淮往那裡走,小聲喊道:“朱立家的,我是鎮上的李鋒……”

    屋裡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有兩個女人在裡面小聲的說話。沈淮沒聽清楚,他想要走過去敲門,顯得更有誠意一點,沒想到這會兒門突然打開,“嘩”的一盆水就潑出來。

    沈淮沒能躲開,迎頭當面給潑了當頭,從頭到尾跟落湯雞似的,傻的站在那裡;與其說突然潑來的這盆水叫沈淮措手不及,更叫他措手不及的是端著腳盆站在門口的朱儀。

    沈淮怔怔的站在那裡,怎麼也想不明白:世界為什麼會這麼小?

    也許給他一百天的時間做心理準備,他都不會想到會在梅溪鎮,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叫朱儀潑一大盆洗腳水。

    ***********

    李鋒並不知道沈淮心裡的驚濤駭浪,他只是看到沈淮給當頭潑了一盆水就怔站在那裡,換誰給這麼來一下,都難免會措手不及。

    李鋒看到朱立女兒拿洗腳盆站在門口,管不得她也是一臉震驚,見她光腳穿著拖鞋,完全能明白這女孩子當頭潑出來的是洗腳水,恨不得上去抽她一巴掌,這他媽叫什麼事?

    李鋒強遏住心裡的怒火,看到朱立的老婆站在房裡,就知道是這娘們指使她女兒潑這盆水,發火的大罵:“你們吃了刀藥,發哪門子瘋?”

    李鋒雖然知道沈淮是替他挨了這盆水,但他寧可自己挨上,也要比沈淮挨這一腳盆水要好。陪同過來的黃新良、褚強也都嚇了一跳。

    李鋒也顧不得驚動債主,走到堂屋那邊就“砰砰”的踹門,隔門指著朱立,破口大駡:“**朱胖子,你給老子滾出來!今兒不把你的皮剝了,老子就不姓李。”

    朱立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打開門跑出來,看到李鋒跟鎮上黨政辦主任站在外面,還有一個年輕人給潑成落湯雞,不知道是誰,但看李鋒發飆的樣子,就算這盆水沒有潑他頭上,也知道把他給激怒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在堂屋坐著,不是沒聽你們叫門嗎?”朱立對李鋒也是滿肚子不滿,雖然不知道跟李鋒給潑的年輕人是誰,但只要是鎮上的幹部,他也都恨不得潑一盆洗腳水去,只是臉面上的事不能做得太難看,訓斥女兒,“你怎麼沒長眼睛,潑洗腳水不會看看外面有人沒人?”

    “朱胖子你媽瞎了眼,”李鋒惱怒的沖過來,頂著朱立的肩膀,就猛的把往牆角一推,“老子都出聲叫門了,這盆水潑出來,還不是故意的?”揪住朱立的衣領,恨不得立馬揍他兩拳。

    債主們都湧出來看熱鬧,有幾個梅溪鎮的,看到黨委副書記李鋒要打朱立,忙上馬勸架,褚宜良也在裡面。

    褚宜良看到給從頭到尾潑成落湯雞的竟然是沈淮,他兒子褚強也跟著沈淮、李鋒、黃新良過來,知道朱立家這次闖大禍了,忙過來打圓場,問道:“沈書記,你跟李書記怎麼過來了?”

    “褚……褚總,怎麼也在這裡?”沈淮上半身都濕透了,也不知道是刺骨的冷,還是在這種場合措不及防的跟朱儀相遇叫他如此震驚,說話都禁不止的打顫。

    見沈淮問他為什麼夜裡在朱胖子家,褚宜良也有些尷尬。

    褚宜良也是朱立的債主,早年借他三十萬,一直都沒有還上。三十萬不是小數字,褚宜良就是能慷慨給鎮上捐十萬元,也不會想三十萬在朱胖子這邊打水漂了。

    褚宜良摸著鼻子回答沈淮的問話,“朱胖子他欠我三十萬,不管能不能還上,到年尾總是要過來討債的,”褚宜良看沈淮如此狼狽不堪,拽著朱立的衣領,把他拖過來,罵道,“朱胖子,這是梅溪鎮新上任的沈書記,有什麼對不住你朱胖子的,你女兒潑人家一腳盆水?”

    朱立也傻在那裡,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是梅溪鎮新上任的黨委書記,他雖然常年在外接工程,但對梅溪鎮這個性格強勢的黨委書記還是有所耳聞的。

    “沈書記今天剛知道文化站大樓的事,不顧救災工作忙碌了兩天一夜沒有睡覺,堅持拉我過來幫你解決這事,還說希望要把鎮上的工程繼續交給你做。文化站大樓這破事是杜建沒擦乾淨的屁、眼,你有種把這洗腳水潑杜建頭上去;你媽瞎了眼,沈書記主動過來幫你解決問題,你潑沈書記一腳盆的洗腳水。”李鋒也氣糊塗了,發飆的指著朱立那張肥臉就破口大駡,連同把對杜建的怨氣也發洩出來。

    李鋒把夜訪的原委倒出來,朱立就更知道是壞了事,這已經不僅僅是得罪鎮書記的問題了。人家本來好意是主動上門來解決問題的,這一腳盆洗腳水下去,不要說解決問題了,鎮上從此就扣著他的一百八十來萬工程款一毛不再拔,他又能奈何?

    想到闖這番禍帶來的後果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朱立也是急得抓瞎,對沈淮連聲說對不起,急得都快要跪下來,看著女兒還犯傻的站在西門,急火攻心,衝過去就要抓住闖禍的女兒打兩下,好叫沈淮、李鋒消氣。

    沈淮抓住朱立,他跟朱立沒有接觸,但心想他叫朱儀潑這一盆洗腳水真是不冤,情緒複雜的看了朱儀一眼。

    朱儀也是在他爸衝過來要把她的時候才驚回過神來,扔下腳盆扭頭就上樓去了,似乎再多看沈淮也覺得噁心。看女兒這麼任性,朱立更氣恨急火攻心,沖著妻子就罵:“看看你平時慣的,都反了天。”心裡更是擔心怕女兒如此態度更會叫沈淮、李鋒暴跳如雷,把怒火發洩過來。

    李鋒是氣得沒辦法,他還不至於失控去罵朱立的女兒,但對朱立就更沒有什麼好脾氣,要不是給人拖住,真想上去狠狠的抽他兩巴掌。

    洗腳水本是溫的,剛潑身上不覺得冷,站在室外耽擱了一會兒,沈淮就渾身冷得發抖。他知道朱儀也認出他來了,她轉身前既震驚又怨恨的眼神,也叫沈淮心裡很不是滋味。

    要不是之前那些操蛋事,說不定人家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子,給許多男孩子愛慕、追求著,過著單純而快樂的校園生活。

    沈淮按住李鋒的肩膀,想叫他消消氣,但他的身子凍得發抖,咬著牙直打顫,連話都說不出口來。

    還是黃新良跟褚強看著沈淮不對勁,手腳快,攙著他先進屋。看到屋裡有取暖器,褚宜良又七手八腳拿過來對著沈淮的身子吹熱風,又要朱立趕緊找一套乾淨衣服來給沈淮換上。

    樓下都是債主,三五人又七手八腳的陪沈淮到二樓換衣服。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4:01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世界那麼小

    (今天是七夕?祝兄弟姐妹們,七夕幸福)

    朱立的衣服又肥又大,沈淮穿上他的衣服看著就滑稽。不過外面天寒地凍的,不立即把濕衣服換掉,沈淮的身子再結實也會扛不住。

    朱儀沒再露臉;朱立的老婆端了一碗紅糖薑茶過來,大概也是給朱立罵慘了,也知道她鼓動女兒闖下的禍事不小,臉訕著過來,沈淮見她的模樣,要是他不喝一口薑茶,朱儀她媽怕是能當場哭出來。

    朱立長得又黑又肥,但他老婆長得秀美端莊,四十多歲,有著徐娘半老的風韻。雖然不及何月蓮那麼媚騷,但也知道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兒。

    沈淮這才知道朱儀的美麗,是繼承了她媽媽的基因;要跟她爸長一模一樣,也就不會惹下這段孽債。

    沈淮把薑茶接過來,喝了兩口熱茶下肚,身子才沒有那麼僵。

    朱儀的臥室就在隔壁,沈淮不知道朱儀在隔壁房裡怎麼樣,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拿把菜刀沖過來把他劈得血肉模糊,怔怔的想著以往的事情。

    雖然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一切罪孽都推到之前那個渾蛋的頭上去,但也是也是“吸食”了別人的記憶跟人生,人格裡就免不了讓別人的影子重合進來,乍看到朱儀裡,震驚之余,沈淮還感到對以往的一絲內疚。

    雖然談不上多深,但沈淮還感覺到內疚的存在。

    朱立臉訕在那裡;褚宜良見沈淮身上裹著毛毯,手捧著熱茶碗,身子還冷得直打顫,知道這一潑叫沈淮凍得夠嗆。

    下過大雪,東華今夜也是出奇低溫,市縣都下了防凍通知。這時候室外是零七八度的低溫,潑水成冰,誰給這一潑都受不了。

    何況還是朱立家姑娘的洗腳水,這要傳出去,指不定就成了笑柄?

    褚宜良見沈淮半天都沉默著不說一句話,也不知道等他緩過勁來,會對朱立發洩怎樣的雷霆風暴,所以也不好幫朱立勸說什麼;只是讓朱立慌亂的站在那裡辯解。

    頭髮還濕漉漉的,雖然有些皂香,不過是朱儀的洗腳水。沈淮身子一時間緩不過勁來,也就默默的喝著薑茶,不說話,聽著朱立站在那裡解釋。

    朱立在梅溪鎮本是大富之家,跟褚宜良他們幾個是梅溪鎮最早發家致富的,建了氣派的小樓、買了車。朱立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仗著有幾分才氣跟實幹的能力,四裡八鄉都有名的漂亮老婆早年就死心跟著他,為他生下一對兒女,也算是人生大圓滿,只是在文化站大樓這一跟頭栽得太大。

    朱立當初也是不想接文化站大樓這個工程,但耐不住鎮上半強迫式的催勸,還是接了。為了墊工程款,朱立把之前攢下來的身家都貼進去不算,前後還欠了近二百萬的借款。

    朱立人長得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還有些猥瑣,但偏偏是個極好強的性子,所有的欠債一分錢都不賴。這幾年他雖然不再承包鎮上的建築站,但手下還是有一隊人馬能幫他在外面接工程。這年頭接工程大多要先墊工程款,朱立一下子給傷了元氣,沒辦法接利潤高的大工程,每年拼死在外面接活,加上鎮上到年尾能擠出來的十萬八萬還給他,也只能叫他勉強還個利息。

    九三年,私人背上二百萬的外債,這日子可不好受。

    很多人都是把所有家當都借給朱立,即使知道朱立是個講信用的人,也時不時上門來看一眼,怕他全家捲舖蓋逃了。這三四年來,討債的人幾乎絡繹不絕,到年尾更是成群結隊的人過來坐他家裡,使得朱立家正常的生活都難以維繼;朱立的老婆也為欠債的事搞得神經衰弱。

    沈淮這時候也多少能明白朱儀當初的選擇跟經歷家庭劇變的痛苦……

    今年朱立也是流年不利,承包的一個工程,投資商因為虧本,就捲舖蓋走了,害得朱立又賠了二十多萬的工程款進去沒有拿到手。

    今年年尾,不僅以前的債主,就是下面的工匠也成群結隊的過來討工資。朱立把車賣掉,才應付掉工人的工資。朱立一賣車,消息傳出去,其他債主都慌了,這幾天守在朱家裡過夜也不肯走,把朱立家鬧得雞犬不寧,眼見就要把朱立家鬧得家破人亡……

    朱立老婆聽到李鋒來叫門,她回想往事,眼前這一切災難,都是因為當前鎮上強迫她家接文化站大樓工程、又拖欠工程款這麼年沒有歸還,心裡邪火竄出來控制不住,就指使女兒朱儀潑洗腳水洩憤。

    “我不是故意要朱儀潑沈書記你的。”朱立老婆道歉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李鋒瞪了朱胖子老婆一眼:她們不是故意潑沈淮的,是想故意潑他的。不過褚宜良都在場,他沒好意思破口罵朱立的老婆,只能把怒火發洩到朱立的頭上,憤憤不平的罵他:“朱胖子,你有種你去潑杜建;除了杜建,鎮上誰虧過你?你摸著良心想一想,這盆水潑我頭上,你就能心安理得?”

    沈淮緩過勁來,也可以說是從初見朱儀的驚慌中恢復過來,這才開始動腦筋想著怎麼收拾這局面,抬頭問朱儀她媽:“你是真心想潑李書記,沒想過要潑我?”

    “我,我也沒想讓朱儀潑李書記……”朱儀他媽急著臉漲得通紅,跟潑了紅墨水似的,“只要沈書記能消氣,你怎麼罵我都成?”

    沈淮跟褚宜良笑道:“褚總,你說我冤不冤?憑白無故替李書記挨這一潑了,這把我氣得啊。要是老朱他女兒再端盆洗腳水,潑李書記身上,我想我這氣差不多就能消了……”

    褚宜良哈哈一笑,說道:“這倒是的,白便宜了李斜眼這傢伙,害得我沒能看他的好戲。”他就怕沈淮為這事惱火,遷怒到朱胖子頭上,朱胖子這幾年來為債務的事,整個人差點給壓垮了,沈淮真要為這事遷怒於他,這個劫只怕他不好過。

    褚宜良見沈淮緩過勁,非常沒有遷怒朱胖子的意思,還拿李鋒開玩笑緩和氣氛,也為他的氣量嘆服,當即也跟著鬆下神經來,跟著拿李鋒開玩笑。

    李鋒也知道朱胖子這些年為債務的事情吃了多少苦頭,要是他自己給潑了洗腳水,也只能灰頭土臉的認了,還真沒有多少底氣跟朱胖子發多大的火。李鋒主要也是怕沈淮為這事震怒,為這事懷恨在心。

    李鋒聽沈淮跟褚宜良拿自己開玩笑,也就松了一口氣,也覺得剛才罵朱立太凶,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回罵褚宜良,道:“你個***,早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眼;就應該讓你兒子走前面,看你還怎麼樂?”

    褚宜良哈哈一笑,他跟李鋒熟悉;再一個鄉鎮幹部跟私人老闆之間,更多的是共生關係,沒有誰說一定要壓過誰,平時說話也隨便得很,關鍵是要把這氣氛圓回來。

    朱立捏得快出汗的心臟,這才稍稍鬆一口氣,朝老婆瞪眼吩咐:“把朱儀喊過來,叫她給沈書記認認真真的道個歉!”

    “不用了,本來就是一場誤會,真要認認真真的道歉,好像這事多嚴重似的。”沈淮說道。

    沈淮還是沒有辦法能平靜的面對朱儀,心想朱儀大概也很厭惡看到他,真要讓朱儀她媽把朱儀強行拉過來,只會把氣氛鬧僵了。

    沈淮心裡又覺得奇怪:事情都過去一年多了,朱儀她爸媽似乎不知道學校裡發生的事情……

    朱立也怕把性格變得有些出奇倔強的女兒強拉過來,會把氣氛再搞僵掉,也就沒有堅持,他倒是一個勁的賠禮道歉。

    沈淮撐著沙發站起來,跟神色緩下來的朱立說道:“今天這事你不要放心上去;我過來,是鎮上對不住你。不管以前是怎麼回事,責任應該誰來擔,如今我是鎮黨委書記,要是不能把這個問題解決好,就是我的責任。所以我知道這事後,就拉李書記過來,彼此商量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倒沒想到會發生這個意外……”

    朱立這幾年只接外面的工程,李鋒打電話給他說鎮上有個工程想找他過看看,他也是直接把李鋒罵了回去,每年除了討債,跟鎮上幹部沒有什麼接觸。

    朱立所能聽到的有關沈淮的傳言,好的有,差的有,不過他對鄉鎮官員的印象很差,聽說承包渚溪酒店的那個女人是沈淮的情人,就想沈淮再好也有限得很,說到底本質上也是個貪財好色的狗官。

    知道杜建要調走,朱立就想著何清社做事還稍稍正派些,討款的事只能在何清社身上多做努力。朱立年尾到鎮上走到兩回,何清社答應把還款提高到每年二十萬,他也就沒有想去再找新上任的沈淮,也是怕給沈淮再敲詐一筆。

    朱立萬萬沒想到沈淮聽到文化站大樓的事會主動把這事攬下,在救災這麼忙的情況主動找上門,心裡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想到這幾年來的辛酸,朱立一時間沒能控制住,淚水就縱橫而下。

    這哭開來一時就收不住,這麼大的男人坐在那裡,哭得跟著孩子似的;朱立他老婆站旁邊也止不住抹眼淚,哭成淚人。

    看著朱立哭成這樣,禇宜良看了也心酸,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的人品,今天也過來湊這個熱鬧,實在對不住你,跟你說聲道歉。我的錢,你不用擔心,你最後能還我就成;我也不跟你再談什麼利息,再談就真傷感情了。”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4:10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總有垂淚人

    這會兒黃新良上樓來,看著朱胖子夫婦倆哭作一團,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站在門口不知道是要進來,還是下去。

    “樓下有什麼事情嗎?”沈淮問道。

    沈淮上樓來把濕衣服換掉,黃新良、褚強在樓主應付那些債主,免得他們把朱立家的房子給拆掉。

    “梅溪鎮的債主都走了,不過外鎮的債主吵著要朱立下去。”黃新良說道,他不知道沈淮這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只是照實說。

    梅溪鎮的人多少要給沈淮、李鋒面子,看今天這事都鬧成這樣子,也不好意思繼續賴坐在朱立家裡,就陸續先回去了。不過,鎮黨委書記才是九品芝麻官,梅溪鎮以外的債主只惦記著自己的錢,才不管一個小小鎮黨委書記的面子。

    欠債還錢也是天理,沈淮也知道,沒錢拿出去,這些債主就算今天給勸走了,明天還會過來。

    沈淮考慮了一會兒,跟褚宜良說道:“這個難關,還是要你幫朱經理渡過去。眼下都年尾了,又偏偏遇上大災,鎮上擠不出錢,但我保證明年鎮上會把欠老朱的工程款都補給他。這樣,你這次再借朱經理的一筆錢,我私人做擔保,朱經理往後還不上這筆錢,算我欠你的……”

    褚宜良聞聽也動容:

    文化站大樓的事,說到底是杜建沒擦乾淨的屁股,是杜建對不住朱胖子。沈淮擔任黨委書記也才七八天的事情,能積極幫朱胖子解決欠款的事情,就已經盡到最大的職責。

    如今沈淮不僅拍著胸脯保證明年把欠款還給朱立,還要以私人名義擔保,再替朱胖子周轉一筆錢,應付年前這個難關,不要說朱立了,褚宜良都十分感動。

    “沈書記,你這是說什麼話呢?我不信別人,怎麼能不信你?”褚宜良拍了拍朱立的肩膀,說道,“我讓褚強回去拿二十萬過來,夠不夠用?”

    “謝謝褚大哥,謝謝沈書記……”朱立眼睛噙著淚,看著沈淮頭髮還濕濕的,羞愧交加,雙手緊握住沈淮的右手,說道,“要不沈書記你打我兩巴掌,我心裡能痛快些。”

    “朱經理,說什麼話呢,說到底還是鎮上欠你的,我只是希望這個難關大家攜手協力渡過去,朱經理你還能為建設梅溪鎮努力,以後就不要再說什麼賭氣的話。”沈淮說道。

    “不說了,絕不再說了。沈書記有什麼事情,吩咐一聲,我朱胖子猶豫一下,就不是人。”朱立發誓說道。

    “先讓褚總拿二十萬給你周轉一下,夠不夠?”沈淮問道。

    “夠了,褚大哥對我的恩情,我要忘了,豬狗不如。”朱立應道,又感激的握了握褚宜良的手。

    朱立知道,褚宜良是生意人,就算跟他關係再好,不催著要之前借的三十萬,就已經是對得起天地良心了,現在二話不說再借二十萬給他應急,是純粹看沈淮的面子。

    褚宜良的廠要擴大生產,資金也緊,不可能借多少錢給他能其他人的債都還上。不過褚宜良這時候還能借錢給他,這本身就能加強朱立的信用,說明他朱立還沒有倒下去。能有二十萬給這些債主多少討回點債,也能叫他們不白走一趟。

    “說什麼話呢?”褚宜良渾不在意的拍了拍朱立的肩膀,就下樓就喊兒子褚強跟司機一起開車趕回去取錢過來。

    到年尾,褚宜良家裡多少也會備些現金,錢很快就取了過來。

    沈淮現在的形象不大好,就讓李鋒、褚宜良陪著朱立下樓去應付那些債主。

    李鋒重申鎮上還欠朱立一百八十萬的款,梅溪鎮新上任的黨委書記沈淮也保證鎮上明年盡一切可能努力把這筆錢還給朱立,而褚宜良再借二十萬給朱立,給大家多少分些錢回去,這些債主的心也就安了,領到利息錢就紛紛離去。領到錢,這些債主也都有些不好意思,離開時紛紛的安慰朱立:“你這回倒是遇上好書記……”

    差不多鬧騰了十一點人才都散掉。

    臨了,沈淮打著噴嚏,跟情緒安定下來的朱立握著手,說道:“鎮上建臨時過渡房的事,我還是希望你明天能跟著李書記去看一眼。鎮上,跟你,眼下都有些難關。不過,只要不放棄,我相信難關會很快過去了……”

    “……”朱立感激得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只是用他肥膩的手握住沈淮的手。

    自始至終,朱儀沒有離開她的房門露一下臉,沈淮坐上車時,抬頭看了一眼,二樓西層裡黑著燈,雖然看不到朱儀窈窕的身影,但沈淮知道她不可能睡下,不知道她不是躲在黑暗裡看著自己,不知道她心裡是不是還恨著自己……

    褚強在鎮上也盯了兩天一夜,沈淮就讓他跟他爸回去,也知道褚宜良或許還有什麼事跟朱立說,他就自己開車,載著黃新良、李鋒回鎮上,還要去鎮小看受災群眾的安置情況。

    看著沈淮開的帕薩物消失在黑夜裡,褚宜良拍了拍朱立的肩膀,說道:“我跟沈書記接觸也不算多,但我相信沈書記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而且沈書記也是一個極有能力跟實幹精神的人。既然沈書記答應明年把鎮上欠你的款都還補上,你就不要再擔心什麼了……”

    朱立點點頭,他知道有些官員很有說空話、套話的本事,沈淮這麼年輕,本不值得信任,但他還相信褚宜良的眼光。

    褚宜良除了之前借他的三十萬不催還之外,還再拿二十萬來幫他周轉難關,這就為沈淮做出最好的注解。

    能叫禇宜良折服的人,朱立沒有理由不信任。

    送走褚宜良父子,朱立才回房子裡。看到才讀小學的兒子這時候才敢從三樓下來,朱立感慨萬千,諸多心酸從心間浮過,問妻子:“朱儀呢?”

    “她半天沒下樓,也是知道錯了;你不要罵她了……”

    朱立到樓上,打開女兒房門,見裡面漆黑沒有開燈,說道:“關了燈以為就不罵你!”摸著把燈打開,卻見女兒蹲在牆角裡滿臉是淚,也顧不上責駡,心痛的說道,“不罵你,不罵你,你哭什麼啊?又沒有人來打你。”

    *****************

    趕回鎮上,沈淮只是把朱立又肥又醜的衣服換掉,又趕到鎮政府聽何清社、郭全彙報救災、安置轉移受災群眾以及織染廠關停的事。

    臨了,又到安置受災群眾的鎮小跟鎮衛生院也走了一趟,一直到淩晨兩點鐘,沈淮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直接到酒店開了個房間洗澡睡覺。

    陳丹跟小黎睡在隔壁房間,沈淮也沒有吵醒她們,躺在床上,滿腦子想著朱儀的事,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手,把這世界弄得這麼小。

    沈淮在床上翻來覆蓋到天濛濛亮才有一絲睡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就是給手機鬧醒。

    市里有著災情巡防組上午要到梅溪鎮來,黨政正職都需要在場。沈淮從床上掙扎著爬起來,腦袋跟灌了鉛似的昏沉,身體又酸又痛,仿佛夜裡給人痛毆過一頓,嗓子眼也跟堵了什麼東西似的,張嘴吞咽就痛,說話都很困難,站在地板上,就踩在棉花團上似的。

    沈淮知道昨夜給朱儀這一潑,潑出病來了。

    陳丹因為跟孫勇婚變前後發生這麼多事,跟她爸媽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沈淮不想她擔心自己的身子不能回家過春節去,洗了一把臉,振作精神,沒有打電話問陳丹在哪裡,就直接離開酒店,不過在出門時給孫亞琳堵上。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做賊給捉姦了?”孫亞琳見沈淮的臉紅得異常,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想看沈淮做賊心虛的樣子。

    沈淮知道孫亞琳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要是告訴她昨夜自己給人潑了一盆洗腳水凍感冒了,她能笑得滿地打滾。

    “有些感冒了。”沈淮拿沙啞的聲音敷衍了孫亞琳一句,就走開了。

    感冒又不是多大的病,孫亞琳也沒有多想,就走了。後天就是春節,渚溪酒店今天就歇業,要一直到年初四,員工才會回來上班,到年初五才會再對外營業;孫亞琳也要臨時住到市區去。

    沈淮上午讓褚強給他找了兩粒感冒藥過來,吃下去又喝了許多溫水,精神恢復了些,說話嗓子也沒有那麼腫痛。

    沈淮上午陪同市巡防組到受災最嚴重的兩個村子走了一遍,沒能跟到鎮民政科交捐款的陳丹碰上。下午李鋒把朱立以及另外兩個建築承包商都找過來,沈淮想著朱儀的事,也要親自到織染廠去看關停跟工人安排的情況,大半個下午都在織染廠裡討論怎樣以快的速度,把設施清出去,把車間改造成臨時過渡房。

    由於三十來戶受災群眾要住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過渡房也不能太簡陋。

    陳丹要趕在天黑之前,由陳桐開車帶著年貨載她跟小黎回鶴塘過年去,也就沒能在離開之前跟沈淮見上面,只是通電話聽到沈淮的嗓子嘶啞得厲害,有些擔心。

    沈淮沒說生病的事,只說這幾天救災,對著群眾喊話太多,嗓子一時不適應,啞了下來,已經吃過潤喉的藥,要陳丹放心回去。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4:20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病倒

  晚飯前,沈淮還趕到鋼廠召開管理層年終總結會議,把年終獎親自發到管理層團隊每個人的手裡,還要說些勉勵的話。

    在鋼廠食堂簡單扒了兩口飯,沈淮又拖到虛弱不堪的身體,到鎮政府主持臨時召集的黨政會議。

    一是接下來的救災部署工作要討論、要分工,一是春節期間鎮領導值班安排,還就是要重新討論發年終獎的問題。

    今年到年尾遇上這麼大的雪災,鶴塘鎮以及有些鄉鎮,已經傳出消息要把行政人員的年終金停了,何清社、李鋒等人對今年要不要發年終獎就有些拿不定主意。關鍵這兩件事前後緊挨著,就顯得有些敏感。

    以往年終獎會在過年前三四天就會安排放下去,而今年再拖下去,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大家一年從頭忙到尾不容易,不發點福利,大家工作都不會有士氣,”沈淮喝著滾燙的熱水能叫喉嚨舒服些,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我看這樣好了,我跟何鎮長是正科,就把年終獎都捐出來做特殊黨費救災,副科領一半、捐一半;股股級領三千捐一千;其他人員還是照原計劃發年終獎……”

    鄉鎮裡平時能撈到好處的幹部沒幾個,大多數工作人員,還是靠那點工資吃飯,就指望逢年過節能多發些福利。

    沈淮雖然打心底希望黨員幹部都能夠清廉如水、吃苦為先,但也知道大多數黨員幹部,都是普通人。鋼廠裡的工人,每個月拿三四百元工資,都覺日子過得清貧,都有抱怨、都消極怠工,沈淮能指望政府工作人員,每個月就拿三四百元的工資、沒有一點怨氣?

    沈淮知道何清社他老婆在菜市場外街開了一家煙酒雜貨店,平時收入不會差,少拿八千元能扛得過去。

    “我贊同沈書記的意見。”何清社說道。

    何清社知道不能把年終獎都取消,不然明年就不要想下面的工作人員還能賣力的幹活,不過發生這麼嚴重的雪災,鎮上領導總要有個姿態,這樣對上、對下也有一個交待。

    再一個,何清社也知道沈淮把他在鋼廠應得的年終獎勵也都作為黨費捐了出來,他還真不能吝嗇這八千塊錢。

    雖說幾個副鎮長、副書記以及各站所負責人的年終獎,都削掉跟普通工作人員一樣,但也沒有什麼不滿。

    開過會,沈淮就回到宿舍。

    雖然陳丹走之前,幫他燒了好幾壺熱水挨牆腳放後,但坐在有如冷窖的房子裡,沈淮還是打心底覺得冷清,心裡又忍不住啞然失笑:昨天還跟陳丹開玩笑說孤單不會死人,沒想今天就一整天沒有見到陳丹的人,就有些想她了。

    陳丹覺得用手機太奢侈,還沒有買手機;陳丹鶴塘鎮的家裡也沒有裝電話——沈淮即使想陳丹,也沒有辦法跟她說上話。

    沈淮想看會書再睡,但腦子裡跟塞糨糊似的脹痛,昏沉沉的,只得掙扎著吃下兩粒感冒藥去被窩裡躺著。

    身子冷得直打擺子,也不知道翻來覆去到幾點鐘才睡過去,早晨醒過來,更覺得身子跟灌鉛似的動彈不了;惦記著上午還要去敬老院給孤寡老人拜年,沈淮只能一邊感慨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的一把手很苦命,一面掙扎著爬起床來,開車趕到鎮政府,先跟何清社、李鋒碰面。

    何清社看到沈淮的臉色很差,關心的問了一聲,但也沒有太在意。

    從下暴雪那天開始,大家都幾乎沒有怎麼有好的休息,雪災跟年終收尾交叉在一起,拖到大家精疲力歇,臉色都很差。

    從敬老院給孤寡老人拜過年,沈淮本來想著總算忙過這節,想叫褚強送他去衛生院掛水、好好休養一下。沒想到鎮上竟然接到唐閘區政府的電話,說是唐閘區組織了一批救災物資,馬上就要由副區長周裕帶隊送過來慰問。

    “黃鼠狼拜年,惦記著雞呢。”沈淮身體不適,整個人都有氣無力,但坐在會議室的椅子上,倒也有心思的開玩笑。

    何清社、李鋒等人也都會意的一笑。

    雖說沈淮下一步會努力讓梅溪鎮劃到唐閘區去,唐閘區這時候組織救災物資送過來,主要也是為梅溪鎮接下來劃併到唐閘區做些鋪墊工作,但區裡這麼熱切,總叫人懷疑他們是不懷好意。

    沈淮讓李鋒跟其他幹部都先回家準備過春節去,他跟何清社、黃新良留在政府大院裡等周裕他們過來。

    細想想,沈淮也有三四個月沒見到周裕了,心裡也怪想她的;上回跟趙東在南園吃飯,也很可惜錯肩而過,沒能跟她見上面。

    沈淮還想著在泳池相遇的那回,周裕穿著泳裝那一跌摔得那麼性感,她的身體又確實有著撩人魂魄的迷人風情,作為一個男人見過又抱過,大體這輩子都大不可能會忘掉;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想他。

    大家都準備過年了,沈淮就跟何清社、黃新良還有褚強四人就坐在會議裡閒扯淡,他身子也是一陣陣的虛寒。

    聽到樓下有車喇叭響,沈淮坐在那裡,身體上沒有一點力氣叫他能站起來。

    何清社只當沈淮不起身來,是跟唐閘區的副區長周裕有舊怨,有心拿架子不晾一晾周裕。

    何清社他還是充當和事佬的提醒了沈淮一聲:“應該唐閘區的周副區長過來的,我們下去迎一下。”

    沈淮強撐著站起來,走到樓梯口,腳剛抬出去就眼前發黑,手沒能抓住扶手,整個身子就栽下去……

    為了體現一把手的地位,下樓梯時大家都讓沈淮走第一個。沈淮腳虛軟、從樓梯上栽下去,前面連個擋的人都沒有。沈淮直接滾到樓梯拐角上才停下來,頭也“砰”的一聲撞牆上。

    周裕她坐車進了梅溪鎮的政府大院,沒看到有人出來迎,這會兒已經快到十一點了;大年三十,政府大院裡看不到一個人影也正常。

    周裕在車上停了一小會兒,沒見有人出來迎接她們,就猜沈淮這渾蛋真可能不給她一點面子。為免更尷尬,周裕沒有坐車裡苦等,也沒讓司機繼續按喇叭催促,而是直接下車上樓去。

    周裕剛到樓梯拐角,就看見沈淮從上面滾下來,她嚇了一跳,人往旁邊跳讓開,就見沈淮砰的撞牆上,整個人窩在拐角那裡。

    周裕她還在為上回穿泳裝在沈淮面前摔那麼慘而難堪,這回見他在自己面前滾下樓梯來,就想幸災樂禍的取笑他幾句。

    話沒出口,周裕只見沈淮身子攤展過來,臉異樣的紅,才意識到出事了,心莫名的有些慌,忙彎腰將沈淮扶坐起來,伸手一摸他的臉頰,燙得嚇人。

    沈淮滾下樓梯後,意識就清醒了些,不過身子還是虛得沒有一絲力氣,眼睛只能看到周裕那張嬌美如花的臉蛋,給她脖子上圍著的洋紅色圍巾,襯得格外的雪白粉豔,心想周裕果真還是真美——就看得清近處周裕的臉,看其他物體都是模糊的,只聽到周裕問從後面三步並兩步下樓來的何清社等人:“怎麼回事,沈書記身上怎麼燙得這麼厲害?”

    沈淮耳朵裡也是“嗡嗡”的響,撐著要站起來,只覺得四肢一點力氣都沒有,還不得不在靠在周裕的懷裡。只可惜周裕穿著厚厚的滑雪襯,面料冰涼,叫他無法更具體的感受她那豐挺而柔和的胸部。

    沈淮想叫他們不要大驚小怪,只是嗓嚨腫澀得開口說話,只是嘶嘶的破音。

    “怕是前天夜裡給潑水凍著了?”黃新良一隻腳跪在地上,要將沈淮接過來攙他起來。

    何清社過來摸了摸沈淮的額頭,也給他驚人的體溫嚇了一跳,問黃新良:“怎麼回事,前天夜裡不是去找朱胖子談工程款的事情,怎麼會給水潑了?”

    給潑洗腳水的事,沈淮度量大、不以為意,輕輕的揭了過去,李鋒、黃新良、褚強回到鎮上自然也是守口如瓶,畢竟給潑洗腳水傳出去也不是多好聽的事。

    何清社並不知道沈淮給潑洗腳水的事情,他只知道沈淮答應年後會把鎮上拖欠的工程款都補給朱立。何清社也知道這幾年朱立給這筆工程款拖得很慘,即使知道年後把一百八十萬都還給朱立,會叫鎮上的財政上變得十分緊張,但沈淮如此拍板,他也就沒有提反對意見。

    “怎麼回事,沈書記怎麼會叫人給潑水?”周裕奇怪的追問道,她心裡雖然猜想沈淮指不定是在梅溪鎮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表面上也不得不關心的問一下。

    黃新良三言兩語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他懷疑沈淮前天夜裡就發燒了,這兩天都是帶病工作,只是大家都麻痺大意,沒有覺察出來。褚強倒是知道沈淮感冒了,還幫沈淮買了藥,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一時間也有些慌神。

    何清社心裡給東西堵住似的,聲音都有些哽咽,說道:“我也是糊塗了,看著沈書記這兩天你臉色不對勁,竟然沒有關心的問一聲,還把什麼事都堆到你身上,竟把你的身子拖垮了,”又忍不住責怪黃新良,“你這個黨政辦主任是怎麼做的?”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4:28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周裕的印象


    周裕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也覺得很意外。

    沈淮給她的印象是複雜而錯亂的:

    沈淮在市政辦工作大半年時間,她都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且貪色傲慢的一個人。陳銘德因病猝逝前後,沈淮的表現則顛覆了她之前的印象。

    泳池的意外相遇,沈淮在自己半裸的身體面前那麼笨拙的反應,反而叫她生一些好感來,也莫名其妙的心生一些男女之間才會有的情愫。

    周裕後來也反思過,以為自己是太久沒有那麼親近的接觸男人了,泳池的意外接觸,才會叫她難免對男女之事有些遐想跟渴望。不一定就是沈淮,換了別的優秀男人,周裕心想自己都會有一些情不自禁的想法吧?

    不過這麼長時間沒見面、沒接觸,即使此前有那麼一點男女之間的想法,也叫時間磨得淺淡近無了。

    即使不是因為沈淮,梅溪鎮劃並到唐閘區的進程越來越快,周裕也一直都有關注梅溪鎮,所以知道沈淮在梅溪鎮做的那些工作。也恰恰是沈淮大力整頓梅溪鋼鐵廠並卓有成效,才叫唐閘區對梅溪鎮劃並一事的態度變得積極起來。

    撇開私人間的恩怨,周裕還是極欣賞做事有魄力、有能力的男人。沈淮雖然年輕,但無疑極符合周裕對一個成功男人的認同標準。

    不過,周裕之前只知道梅溪鋼鐵廠在沈淮的手裡短時間就奇跡般的振興起來,但並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此時聽梅溪鎮的官員說起沈淮給潑洗腳水的事情,周裕的心裡就異常的感慨:沈淮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叫梅溪鋼鐵廠迅速振興起來,絕對不是偶然。

    官宦子弟她見得多了,她也猜測沈淮的家世可能要比普通的官宦之家強勢得多,但她在沈淮身上看到一些官宦子弟通常所不具體的品質。

    也許她弟弟周知白論學識、論能力、論處世圓滑,不會差沈淮太多,但周裕知道她弟弟骨子裡有一種很難克服的傲慢勁:

    換作弟弟周知白處在沈淮的位置,他會主動替舊怨甚深的前任去擦屁股嗎?

    他會在給潑了一盆洗腳水之後,渾當沒這回事的不改初衷嗎?

    他會在梅溪鎮財政如此緊張情況下,會有魄力為不應該他擔的責任,做出這樣的保證嗎?

    看著沈淮燒得通紅的臉,沈淮在陳銘德病逝之前給她的的印象,在這一刻都模糊掉了,周裕更鮮明的記住了沈淮在陳銘德因病猝逝前後所表現出來的機變跟智慧、泳池相遇的笨拙跟體貼以及此時的大度氣量與對工作的執著……

    沈淮不知道周裕心裡的波瀾,他緩過氣來,雖然氣息還是短促,但眼前不那麼昏黑,撐著坐到臺階上,說道:“我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些發熱,”要何清社他們不要大驚小怪,“扶我回辦公室歇一下,就麻煩老何你陪周區長他們去鎮小慰問受災群眾去……”

    沈淮撐著要站起來,沒能站住,腿就打軟,身子直往下滑。周裕挨得近,又將他抱在懷裡,跟何清社說道:“沈書記這情況,一定要馬上送醫院去搶救,不能拖延……”

    沈淮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不送醫院會撐不下去了,看黃新良要跟過來,熬住意志沒讓自己昏迷過去,跟何清社說道:“我生病的事情,不要說出去。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去醫院掛兩瓶水就能緩過來,不要大過年的讓大家都不得安生,”又跟黃新良說道,“讓小褚陪我過去就可以了,你陪過何鎮長跟區裡的領導後,就回家過年吧,明天你還要到鎮上值班呢……”

    黃新良即使對沈淮畏懼多過尊敬,但這十天前後,他作為黨政辦主任跟著沈淮跑前跑後,算是對沈淮的工作有最直接的感觸,這時也叫他世故圓滑的內心禁不住深受觸動。

    周裕本來想應該由梅溪鎮的人負責送沈淮去,但轉念又蹙著眉頭說道:“市內的醫院,現在的床位都非常的緊張,我還是親自走一趟吧,”又跟道,“你代表區裡,陪何鎮長去看望受災群眾,事完了就直接回家過年吧……”

    何清社除了陪同區裡官員給受災群眾去拜年之外,還留在鎮上值班,實在是走不開。

    也知道整個東華市受雪災影響,大小醫院的床位都給擠滿了,也許有少量高幹病房留下來,但不是鄉鎮一級的官員能享用的。周裕願意出面把這事攬下來,何清社也只是代表鎮上表示感謝,就讓褚強陪同過去照顧沈淮。

    當然,何清社聽說沈淮在市里時,跟同事的關係並不融洽,但見周裕如此關心沈淮的事,心想有些傳聞或許不值得相信。

    沈淮又叮囑何清社不要驚動了誰,就叫褚強攙著坐進周裕的車裡,看著周裕從另一側上車,強笑道:“這回算我欠你的……”

    沈淮在車上還是昏迷過去,喪失意識之前,只記得還是栽到周裕的懷裡,撞到她的胸上,周裕好像還吃痛的小叫了一聲。

    ****************

    再醒過來時,已經躺在病床裡,沒看到周裕的身影,自然也看不到她那張嬌美媚豔的臉蛋,倒是何清社、李鋒、黃新良、郭全、禇宜良、褚強、趙東、錢文惠、邵征、汪康升、潘成等人都圍在床前,緊張的看著他睜開眼睛。

    也許是藥效發揮了作用,沈淮感覺意識清醒了許多,身體也沒有昏迷之前那麼虛跟沉重,應該是退了燒,又輸過液的緣故。

    除了身體微微有些發麻,點滴從左手背注進來有些冰涼之外,倒沒有特別的不適,也知道最難熬的那陣撐過去了;沈淮掙扎著要坐起來,趙東給他背後墊了一個枕頭。

    “怎麼你們都在這邊?我昏迷了多久,不會已經過年初五了吧?”沈淮笑問道,看著病房裡亮著燈,窗外的天差不多都要黑了下來。

    “你昏睡了有六個小時,除夕還沒有過去呢。”何清社見沈淮說話有些精神,也就沒有那麼擔心,把沈淮枕邊的手錶拿給他看,已經過六點鐘,難怪看外面天都黑了。

    沈淮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驚動別人,不過何清社聽到沈淮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昏迷過去,不敢大意,趕忙換其他人到鎮上替他值班,他匯合李鋒後就趕到醫院來看治療。

    沈淮知道圍在床前的這些人,都在病床前坐了一下午等他睡醒過來,心裡頗為感動,說明他這段時間在梅溪鎮的工作沒有白費。

    “醫生說我是怎麼回事?”沈淮又問道。

    “高熱四十度,整整拖了兩天再加上過度疲勞,身子就經受不住。也怪我們沒有能夠很好的關心你的身體,”何清社說道,“這事陶書記已經狠狠的批評了我們。好在沈書記你身體素質好,退過燒就熟睡過去,不然我們都沒有辦法跟陶書記交待……”

    沈淮雖然不想驚動誰,但他都病到昏迷的程度,何清社他們又不知道具體情況,自然要及時跟縣委彙報。

    “陶書記百忙之中脫不開身,已經連續打了兩個電話過來詢問你的情況了;三點鐘的時候,市委熊秘書長也親自過來了,沒讓叫醒你……”何清社繼續說道。

    褚強在旁邊把一張紙條遞過來,說道,“周區長看你掛水後,體溫降下來,就先回去了,說是有事就打她的這個電話……”

    沈淮心想熊文斌都知道他生病,還親自到醫院走了一趟,那說明譚啟平也應該知道他生病的事,不過覺得還是先回熊文斌的電話,不能把順序搞岔了。

    沈淮也不會當著這麼多的面給熊文斌通電話,笑著問眾人:“你們還站在這邊幹什麼?本來是一場小病,你們這一圍,我醒過來還嚇一跳,以為這下子要交待掉……”欠著身子要把大家都趕回家過年去。

    “讓褚強留下照顧沈書記你吧?”褚宜良說道。

    “千萬不要,這小子留下來,會嚴重影響我勾搭醫院裡的小護士。”沈淮笑道。

    旁邊正幫沈淮看吊瓶的護士,聽到沈淮竟然醒過來就把玩笑開到她頭上,粉嫩的臉頓時紅到耳朵根,橫了沈淮一眼就出了病房;剩下一群大老爺們哈哈大笑。

    何清社、李鋒他們也知道沈淮有些電話不方便當著大家的面回,看沈淮都有力氣說笑了,臉色也恢復過來,也就放心的告辭離開。

    趙東沒急著走,留下來問沈淮:“要不要告訴陳丹一聲?”

    陳丹沒有手機,家裡又沒有裝電話,這時候派車去接陳丹,未必就太大題小作了。

    沈淮搖了搖頭,不讓趙東麼這麼幹,他寧可自己孤零零的躲在病房裡過新年,也不想陳丹不能安心的跟家人團聚。

    沈淮看病床邊竟然有電話,心想這病房還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用的,問趙東:“老熊那邊是你說的?”

    “何鎮長說你特意吩咐過不要驚動誰,我就沒有給老熊跟海鵬打電話,”趙東說道,“應該是縣委陶書記打電話給老熊或者譚書記的;老熊沒打電話就直接過來了……”

    沈淮點點頭,熊文斌是市委副秘書長、市委辦主任,自然不可能坐在病床裡等他醒過來,能直接趕過來看望,也算是念情誼。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4:39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病房冷暖

    沈淮手上還掛著點滴,讓趙東幫忙把電話拿過來,先給陶繼興打過電話,簡短的說了一下身體恢復的情況,就互相拜年掛了電話,心想熊文斌這時候應該是在家裡準備過年了,就直接撥熊文斌家裡的電話。

    “喂,找哪位……”

    是熊黛妮接的電話,聲音有著少婦特有的慵懶跟柔軟,聽上去叫人心裡舒服。

    沈淮心想周明算是入贅,這時候熊黛妮應該是跟周明在父母家一起吃團圓飯、過除夕夜,說道:“是我,沈淮。”

    “呀,沈淮啊,你身體怎麼樣了?”熊黛妮的聲調陡然撥高了一些,有些不加掩飾的驚喜,說道,“下午聽到你生病了,我們都擔心死了。”

    說實話,沈淮對周明等人知道他生病而既不跟著熊文斌過來看一眼,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問一下,還是有些不滿的,但聽到熊黛妮話裡的關切,有些不滿也就煙消雲散了。

    “沒什麼大事,就是這幾天大雪,救災防災有些累,在醫院裡睡過一覺,就陡然精神起來了。”沈淮笑道。

    接著沈淮就聽見熊黛妮在電話那頭喊她爸:“爸,沈淮從醫院打過來的電話……”雖然熊黛妮在電話那頭捂著話筒,沈淮還是隱隱約約的聽見熊黛妮跟她媽的說話聲。

    “沈淮怎麼樣了,沒什麼事吧?”

    “說話倒是蠻精神的,應該沒什麼事了。要不讓周明去借部車,接沈淮過來吃過年夜飯,再把他送回醫院去?”

    “不用這麼麻煩了吧,等過了年你們再去醫院看他不是一樣。”

    沈淮知道白素梅對他似乎談不上特別的熱切,所以對她的話也沒有什麼意外,緊接著又聽白素梅在電話那頭說:“黛玲,你看看你爸去,他跟周明下棋可能沒聽見……”

    沈淮這才知道熊黛玲剛才也一直都站在她姐旁邊。

    沈淮心想也許是熊黛玲知道他在省經濟學院胡作非為的曾經往事了,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了。

    雖然沈淮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擁有陳丹就足夠了,熊黛玲以前對他表示有好感時,他還故意躲開,但感覺到熊黛玲對他冷淡起來,又禁不住的有些失落。

    沈淮心裡啞然失笑:得隴望蜀難道是男人的天性?

    熊文斌一會兒就趕過來接了電話,說道:“哦,你這一病,把我們嚇個夠嗆,譚書記也幾次打電話問你的病情……”

    “讓熊主任跟譚書記擔心了。其實也沒有什麼,這些天防雪救災有些累,我沒有經驗,沒能把工作的節奏調整好。想來老熊你跟譚書記也累得夠嗆吧?”

    “還好,總算把這個難關渡過去。趕著春運高峰,大雪把交通都切斷了,到今天才算緩過一口勁來,譚書記身體也有些不適,”熊文斌在電話那頭說道,“真是沒事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千萬不要再強撐著了……”

    “真沒事了,就打電話過來給熊主任你拜個年……”

    沈淮心知周明就在熊文斌家,不過也沒有跟周明打招呼的心思,就掛了電話,直接撥譚啟平家的電話。

    譚啟平的嗓音也是沙沙的,看來熊文斌說譚啟平的身體也有不適,倒不是託辭。說起來也是沈淮病後的聽力出奇的好,接著就在電話裡隱隱約約的聽到譚晶晶在其他房間喊蘇愷聞的聲音。

    沈淮知道蘇愷聞沒有離開東華,還留在譚啟平的家裡過春節。

    譚啟平在電話裡說了一些對梅溪鎮救災工作肯定以及要沈淮注意自己身體的話,但沈淮心裡還是難掩失落……

    能預料到是一回事,但直接感受到譚啟平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又是另一回事;

    沈淮知道譚啟平從此以後也許會把他看成一個有能力、對他鞏固權勢、創造政績有所幫助的一名普通部下,但跟長輩對子侄的關懷已然淺淡近無了。

    譚啟平在宦海沉浮了半輩子,沈淮心想對他不應該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是失落的情緒還是抑制不住的彌漫上來,他有點辯不得,這該是他的情緒,還是之前那個沈淮的情緒?

    沈淮給譚啟平拜過年就掛了電話,看著一直都沉默坐在一旁的趙東笑了笑,只是再笑,也沒有辦法把心裡那點沉重完全排除掉。

    這時候隔在枕邊的手機響了起來,趙東幫沈淮遞過來。

    沈淮見是孫亞琳的電話,剛接通就聽見她在電話那頭大聲抱怨:“你人跑哪裡去了?”

    “你又在哪裡?”沈淮聽著電話那頭呼呼的風聲,知道表姐孫亞琳在室外。

    “在你宿舍門外呢,”孫亞琳說道,“新年真是冷清啊!”

    “得,你到醫院來陪我過除夕吧;我在醫院掛水呢。”沈淮沒想到孫亞琳這時候會從南園賓館跑回梅溪鎮找他,問過趙東的病房號,讓孫亞琳趕過來。

    跟孫亞琳的電話剛掛,沈淮還想著要不要給周裕打個電話表示感謝,就聽見楊海鵬的聲音從門外過道裡傳進來:“你小心點,不要把東西弄打了……”

    趙東沒有打電話告訴楊海鵬,沈淮心想楊海鵬或許是從熊文斌那裡知道他生病的消息,坐起來看著房門,不知道楊海鵬說不要把啥東西弄打了。

    楊海鵬背頂開門進來,手裡提著一大摞東西,看到趙東在病床裡,埋怨道:“趙東你真是的,這事能不跟我說一聲?害我跟老熊打電話拜年才知道沈淮病倒了。”

    “沒多大的事,大過年的,我還想在醫院裡圖清靜呢,”沈淮說道,看著楊海鵬手裡一大摞東西,問道,“你拿這一堆什麼東西過來?”話音沒落,就看著楊海鵬他老婆牽著他兒子的手進來,他才四歲的兒子手裡還提著一隻小鋼精鍋……

    “聽老熊說病房條件挺好的,我想我們躲在這裡吃年夜飯,應該不會給趕出去吧?”楊海鵬問道。

    沈淮心裡也是一陣感動,也是這段時間來極少體會到的情緒。

    “還是海鵬想得周到,我還愁怎麼把沈淮接我家去吃年夜飯呢……”趙東幫忙把碗碟酒菜以及一隻小電爐都拿出來。

    孫亞琳很快開車趕了過來,見沈淮精神還不錯,說道:“你沒事住什麼院啊,你知道你這一住院要損失多少?我在你宿舍前就打電話工夫,就看到有七八個人提著東西巷子口轉悠呢……”

    沈淮沒想到表姐孫亞琳到國內來工作才小半年時間,對國內這種風氣都看得透徹,還拿這事來諷刺他。沈淮自然不會把自己昏迷的事情搏孫亞琳的同情,手機響了起來,見是一個陌生的電話,也沒有心思跟孫亞琳鬥嘴,先接通電話。

    “沈淮,是我。”

    聽到陳丹的聲音,沈淮心裡有如給注入一股暖流,問道:“你在哪裡給我打電呢?”

    “鶴塘鎮上的公用電話,我跟小黎還有陳桐到鎮上買點東西,順便給你打個電話。”陳丹在電話裡聲音輕慢的說道,“你有沒有注意休息?前天看你臉色挺差了,你要注意休息。嗓子有沒有好點?”

    “你聽我說話,就知道我好多了,”沈淮說道,“我跟海鵬、趙東還有我表姐她們在一起呢。”

    “是陳丹?”孫亞琳問道。

    見孫亞琳伸手過來接電話,沈淮忙讓過去,怕孫亞琳一不小心透露自己住院的事,會讓陳丹沒辦法安心在家過年。

    聽到沈淮跟趙東、楊海鵬以及孫亞琳在一起,又聽到孫亞琳說話的聲音,總是不願意關係公開的陳丹也就把電話給了小黎、陳桐,讓他們跟沈淮拜個年。

    “嘖嘖,”孫亞琳總是不忘她的毒舌刺沈淮一下,“從沒見過你對哪個女人這麼溫柔過呢?你的良心又長回來了?”

    “請你過來吃火鍋,免得你在賓館裡冷清寂寞,你不感激得甩出兩根鼻涕來,還冷嘲熱諷的,你說咱倆誰沒有良心?”沈淮聽過陳丹的聲音,之前淡淡失落的情緒就消失殆盡,有力氣跟孫亞琳鬥嘴,又跟趙東說道,“你叫小護士進來幫我把針頭換一隻手,我左手夾菜可搶不過你們……”

    有市委副秘書長跟唐閘區副區長關照,只要不把病房拆了,沈淮在裡面怎麼亂搞都沒有事。

    醫院裡條件很簡陋,不過楊海鵬帶了一隻小電爐來跟好幾樣洗淨的菜肉,插上電可以當涮火鍋吃;沈淮原以為要在醫院冷冷清清的渡過除夕夜,倒沒想到能熱熱鬧鬧的圍著涮火鍋。

    圍著電爐火鍋吃過年夜飯,又給了楊海鵬他兒子包了壓歲錢,沈淮就要楊海鵬、趙東他們先回去。特別是趙東,年尾都忙得手腳不得停,還沒有機會到准岳父肖建家送年禮呢,

    孫亞琳也是怕冷清的人,回去也是一個人住賓館,就在病房裡繼續陪沈淮耗時間,也饒有興致的看沈淮躺在病床上接各種拜年及問候的電話,趁著空隙還感慨:“沒想到你九品大的芝麻官,還有這麼多人巴結你。”

    “在國內講究一個‘寧為雞頭、不為鳳尾’,也是國內的權力缺少監督的緣故。只要努力當上一把手,無論是廳長或市委書記,抑或叫你看不起的鎮黨委書記,本質上就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上面有人管著,但在你的地盤裡則可以相當放肆的作威作福、欺壓良善、欺男霸女……怎麼樣,羨慕吧?”沈淮得意洋洋的說道。

    “作威作福成你這樣子,那還是算了吧?”孫亞琳拖了一把椅子,盤腿坐在床邊,慵懶的伸著懶腰,對沈淮的炫耀不屑一顧。

    沈淮即使知道孫亞琳喜歡女人,也不得不感慨她的身材端是性感,更是覺得可惜,沒等他多看兩眼,病房門叫人在外面敲響。

    護士通常只會敲兩下就直接推門進來,沈淮疑惑誰還會這時候到醫院來看誰,喊道:“請進。”卻見是朱立提著一兜東西推門走了進來,朱儀跟在後面,而她的臉冷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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