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重生之鋼鐵大亨(原名官場之風流人生) 作者:更俗 (已完成)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1:14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章 酒水的學問

    沈淮給錢文惠、趙東以及楊海鵬打電話,約好晚上見面的事情,臨了又把褚強喊到辦公室,跟他說:“你打電話問一下你父親,晚上有沒有空到渚溪酒店吃頓飯……”

    沈淮對褚宜良印象很深,在梅溪鎮那些私營老闆中,有企業家氣度,值得扶持的,也就褚宜良等廖廖數人。

    企業家與銀行家之間,是需要相互借力的,合作得好,就是雙贏的關係。所以,沈淮打算把楊海鵬、褚宜良跟業信銀行的高層介紹相互認識,以增加彼此合作的可能性。

    沈淮倒不會把這層考慮跟褚強細說,褚強也不問為啥,只是爽利的答應下來,出去就給他爸打電話,很快就回來給沈淮肯定的答覆。

    臨到五點半鐘,沈淮正打算給何清社打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飯的事情,就見孫亞琳直接敲門進了外間的辦公室,與孫亞琳一起的還有業信銀行東華分行的籌備小組負責人張力升。

    上回市委書記譚啟平陪同業信銀行高屋參加梅溪鋼鐵廠,張力升也是參觀人群之列。沈淮自然知道表姐不可能有親自到政府來邀請他赴宴的誠意,自然是張力升待人接物講究禮數。

    沈淮熱情的走出去握手,笑道:“張行長也到了梅溪鎮;我本是想著敲我表姐一頓晚飯,沒想到把張行長你驚動了……”

    “應該的,姚行長回到省城,對梅溪鋼鐵廠的經營管理讚不絕口,給我跟孫經理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梅溪鋼鐵廠這個客戶爭取過來,”張力升說道,“我也是打算這兩天就專程過來拜訪沈書記的,孫經理接沈書記電話時,我趕巧在旁邊,想著擇日不如撞日,還希望不會太唐突。”

    褚強已經先離開鎮政府,沈淮拉過郭全:“郭主任,你找一個何鎮長去,問他晚上得不得空,陪同一下業信銀行的張行長……”

    “請郭主任幫助帶個路,我去邀請何鎮長。”張力升堅持禮數,沈淮就陪同他去三樓。

    張力升今年四十歲,金融科班出身,曾在省建行下面的一家分理處擔任主任,後給業信淮海省分行聘請過去擔任信貸部副主任,這次就給派遣到東華籌立東華市分行,是孫亞琳的頂頭上司。

    張力升實地考察過梅溪鋼鐵廠的運營狀況,也研究過孫亞琳的報告,對梅溪鋼鐵廠短時間的運營轉變,印象非常深刻。不管梅溪鋼鐵廠以前存在怎樣的問題,只要能把當前的經營狀態維持下去,就是一個極有潛力的優質客戶。

    對業務剛剛發展到東華地區的業信銀行來說,張力升出面拉一下關係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更何況沈淮是總行監事沈山的外孫,父系這邊的親屬在國內的背景更深厚,不要說張力升了,便是省行的姚榮華都不敢輕視。

    張力升作為國內的老銀行,要比那些外資股東推薦的海外高層管理人士,務實、圓滑得多。他甚至可以不用特別敷衍東華市的官員,對沈淮倒不能太怠慢,他甚至還擔心在鄉鎮酒店裡安排宴請是不是檔次太低了一些。

    不過趕到鎮政府當面邀請之前,張力升親自跑到渚溪酒店看了一下用餐環境,看到經理年輕又漂亮,也就恍然有悟,不再提宴請換地方的事。

    不要看張力升只是業信在東華分行的籌備負責人,地位也遠遠不是鄉鎮幹部能比的。特別是銀行又掌握著地方極需要的金融資源,即使彼此互不統屬,何清社、郭全等人,在張力升面前也會自覺矮人一等。

    在梅溪鎮設立營業網點的事,孫亞琳白天有跟張力升交流過。

    不說沈淮的背景,梅溪鋼鐵廠九四年將以四個億為產值目標,哪怕是專為拉攏住這麼一個客戶,也有必要在梅溪鎮設一家營業網點。

    梅溪鋼鐵廠是鎮屬企業,將來沈淮高升他就,掌握梅溪鋼鐵廠的,很可能還將是梅溪鎮推選出來的官員;而在梅溪鎮設立營業網點,也免不了要跟鎮政府打交道——張力升對何清社、郭全這些地方官員,也是不會馬虎的。

    不過這次晚宴,是沈淮召集的,赴宴的人選,張力升也是聽從沈淮的安排。

    鎮政府的接待室相對簡陋,以往也是把渚溪酒店當作接待點,雖然還沒有到用餐時間,沈淮、何清社便與張力升先去渚溪酒店的會客廳交談。

    渚溪酒店三樓有專門的會客廳,裝潢豪華,與客房部的電梯一樣,都是當初梅溪鎮建造文化站大樓超規格的地方。

    走到渚溪酒店之前,看到褚宜良、褚強父子將車停在門廳裡,褚強跟褚宜良的司機,正打開後備箱把兩箱五糧液抱出來。

    “褚總,我代人請你赴宴,你也沒有必要自備酒水吧?”沈淮笑道,要褚宜良把酒趕緊放回車裡去,人過來說話。

    這年頭官員吃飯,拉上私企老闆,自然是叫私企老闆跟著買單的。褚宜良接到兒子褚強的電話,沒有多想,就一口答應下來,還親自先趕來渚溪酒店確實功能表,怕一些高檔菜肴可能會缺了。

    沈淮即將接替杜建擔任黨委書記的事,雖然沒有大肆傳開,但在政府大院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這年頭,官員在外面吃頓飯、泡個澡,讓你趕過來付帳,就是看得起你。

    對於梅溪鎮這個新的書記,褚宜良只苦於沒有太多的機會親近,哪裡不吝嗇給敲詐一頓飯?何況沈淮沒有吃完飯喊你過來付帳,還讓你同桌陪席有聯絡感情的機會,就已經是相當給面子了。

    九三、九四年,五糧液比茅臺還要上檔次一些,基本上也能配得上國內的高檔酒席。褚宜良車後備箱裡總是擺著兩箱五糧液,就是方便隨時請客吃飯能用上,這會兒正要兒子褚強跟司機把酒水搬到包廂裡去,乍聽沈淮從後面走過來,說了這話,褚宜良當下心裡就是一沉。

    雖然看到沈淮臉上掛著笑容,褚宜良還想岔到別處去了。

    酒店對外營業,酒水利潤最高。在渚溪酒店開一桌兩千元的菜單,由於有些高檔菜還需要臨時去配,甚至都賺不了一半的毛利;但一箱五糧液喝下去,酒店就能輕輕鬆松的賺上千元,這還是相當厚道把真酒拿出來給你喝。

    褚宜良突然覺得自己好蠢,在商場摸爬滾打了十多年,怎麼犯這種低級錯誤?這渚溪酒店的老闆娘跟沈淮是什麼關係,他搬兩箱五糧液上樓去,不是要讓渚溪酒店的老闆娘少賺這筆酒水錢嗎?要是別人都效仿,這不是往沈淮臉上抽嗎?

    褚宜良趕忙使眼色叫褚強跟司機把酒水放回去,跑過來笑道:“上回跟沈書記喝過一回酒,覺得沈書記的海量,這不是怕把渚溪酒店的五糧液喝光了,拿兩箱先放櫃檯寄著,以免存糧告罄,到時候捉急。”

    沈淮笑了笑,給褚宜良介紹張力升、孫亞琳,說道:“業信銀行要在東華發展業務,也會在梅溪鎮設營業網點,張行長、孫經理托我介紹有潛力的優質客戶,我想著我們鎮,鵬海貿易算一家,褚總的毛毯廠算一家,就把你跟楊海鵬拉過來,替梅溪鎮撐撐場面;今天是張行長、孫經理要熱情招待,沒有褚總你發揮的機會……”

    聽過沈淮這話,禇宜良才稍心安一些,至少今天沒有闖什麼禍,但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是愚蠢無比,把許多細節都考慮到,卻偏偏漏掉最重要的地方。

    褚宜良心裡忐忑歸忐忑,心裡還是感激沈淮的。

    做企業最怕的就是跟銀行搞不好關係,業信銀行的招待酒會,沈淮能想到他,把他邀上,不管他跟業信銀行以後會不會有業務上的往來,都說明沈淮對他的重視。

    離開席還有些時間,眾人便到三樓的會客廳稍聚,楊海鵬也很快聞訊趕了過來;趙東、錢文惠也隨後從鋼廠直接趕過來。

    話題自然還是圍繞業信銀行在梅溪鎮設營業網點上,這個話題大家都能扯,也能把大家都吸引過來。

    沈淮直接說道:“鎮上梅溪老街跟學堂街的丁字口,臨學堂街有家中藥房,歸鎮衛生院所有,眼下沒有什麼效益,我考慮裁撤掉,把人員併入鎮衛生院。中藥房騰空後,可以整體出售給業信銀行。面積大約有四五百個平方,作營業網點應該是足夠了。將來,鎮上財政不那麼緊缺,我們會考慮改造整條梅溪老街,到那時,對業信銀行的經營應該更有利……”

    何清社也附和道:“梅溪鎮沿街應該是沒有比那處更合適的地方了。”

    張力升對梅溪鎮不熟悉,徵詢的看了孫亞琳一眼,孫亞琳點點頭。

    要說一定要在梅溪鎮設營業網點,她也看中那個地方,倒沒有想到沈淮的眼光跟她一致。

    服務員過來問開席的時間,這邊就轉移去包廂,沈淮跟何清社走在後面,說道:“年前把這事給定下來,鎮上就能多一筆靈活可支用的款子……”

    何清社點點頭,要能在年前把物業出售談妥,財政上就能多好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業信銀行雖然是國內第一股份制銀行,但還是國有控股,鎮上把物業出售給業信銀行套點現,也不怕別人會說叨什麼。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1:26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推心置腹

    張力升及其他籌備小組成員雖然今天才到東華,不過在過來之前,已經談妥租下南園賓館北側的一棟小樓作為臨時辦公場所,還從南園賓館租下三輛轎車臨時使用。

    用過宴,孫亞琳在渚溪酒店住下,張力升有司機送回市區;楊海鵬如今應酬多,喝酒難以控制,也配了專職司機,順帶捎趙東回市里去。

    沈淮則等陳丹歇下來,才開車到醫院去接小黎回來;小黎在放學後就坐公車過來看望寇萱去了,一直都陪在醫院裡。楊成明、寇萱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準備再觀察兩天就轉移到鎮衛生院繼續修養。

    開車返回梅溪鎮,看到巷子口停著一輛轎車,到近處才看清是褚宜良的尼桑。

    沈淮把車拐進巷子裡,陳丹與小黎先下車回自己屋裡,褚宜良的車才從後面跟進來,好像是有意不直接撞破沈淮跟陳丹姦情似的……

    沈淮推開車門,看著褚宜良下車走過來,笑著說:“褚總是酒沒喝好呢,還嗑沒嘮好,這深更半夜也不回去睡覺?”

    “離開渚溪酒店,想想還有工作要跟沈書記您彙報。”褚宜良笑道。

    “進來坐坐吧,不過我屋裡可沒有茶水,褚總可不要嫌棄。”沈淮說道,不知道陳丹會不會好意思送熱水過來,不然還真沒有辦法沏茶。

    沈淮掏出鑰匙去開房門,看到褚強隨後下車來,打開後備箱抱著兩箱五糧液要走過來。沈淮停下來,跟褚宜良說道:“小褚就在我手下幹活,我跟褚總就不講什麼虛話。你空手進來,我當褚總是個能談心的朋友;你硬是覺得空手不好意思進我的屋,那大家都回去睡覺吧,這麼晚了……”

    褚宜良尷尬的笑了笑,示意兒子褚強把東西放回車後備箱裡去。

    沈淮打開燈,打開取暖器,叫屋裡空氣不那麼冷得難受,除了兩張單人沙發,又拖了一把椅子叫褚強在旁邊也能坐下。

    “我到梅溪鎮工作才三個月,不過我過來之前,對梅溪鎮的情況就有所瞭解,”沈淮分煙給褚宜強點上,說道,“無論承包經營,還是私人開廠的,梅溪鎮的大小私營企業裡,毛毯廠的經營情況,不能說是最好的,褚總你也不能說是賺錢最多的。織染廠那邊,我考慮過要收回承包權;而毛毯廠,我是希望褚總你能做大做強的。到底是為什麼,我想褚總心裡是清楚的……”

    褚宜良點點頭,不過沒有接話茬。

    沈淮就將是新的鎮黨委書記,他對織染廠不滿意,不論在背後還是當面,教訓兩句都是應該的。

    禇宜良則不能別人的壞。

    “做企業也好,做官員也好,做事要有底線,”沈淮說道,“織染廠向通塘河排放污水的問題,我已經讓小褚下文通知到人了。過了春節再不見整改,我就會要求收回織染廠的承包權。鎮上不能為了每年幾十萬的承包費,就讓整條通塘河都變成黑水溝,聽說褚總在兩年前自己掏腰包投了五十萬給毛毯廠建了汙水處理池,我想這一點就讓褚總要比其他人更有遠見……”

    禇宜良沒有想到,他一分錢的禮還沒有送出,沈淮就把他經營毛毯廠的優點看在眼底。

    褚宜良看不清沈淮掩藏在他官權之下的性格到底是什麼模樣,但深夜更聽沈淮說這番話,還覺得很感動,說道:“有些事情去做,也只是不想讓鄉里鄉親在背後戳脊樑骨罵……”

    “除了這個,員工的福利,照章納稅,在梅溪鎮都沒有跟褚總比,”沈淮說道,“我來梅溪鎮之前,就聽人說褚總有些不開竅:與其把錢交給國家,還不是拿些錢出來,跟稅務、工商以及政府官員分分,還能多交幾個朋友。也知道褚總在梅溪鎮也不那麼受其他私人老闆的歡迎,因為褚總的稅交得足,有褚總作比較,其他人想偷漏就要更困難一些。我在來梅溪鎮之前,聽到這些事,就覺得褚總你才是真正有遠見的企業家,政府要擴大稅收,也是需要大力扶持褚總這樣的企業家去發展地方經濟……”

    在國內,私企老闆不管你身家百萬千萬,在政府官員面前總是低一頭的,就算一個小科員也能給你臉色看。褚宜良從商十數年,在這上面吃過很多的苦頭,這也是他持身甚正,在官員面前還時時小心翼翼,並讓兒子褚強進政府機關工作的主要原因。

    禇宜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以往他覺得沈淮年輕權重,到梅溪鎮後就力壓杜建,應該是一個傲慢、目中無人的年輕官員。而且沈淮後臺硬、又有真才實料,也確實有資格傲慢,有資格目中無人。

    褚宜良之前為跟沈淮拉近關係,費了很多的腦筋,這時候也恍然想到,也許是他的過於小翼謹慎,拖延聽沈淮說這番話的時間。

    雖然沈淮只比兒子褚強大兩三歲,要比自己年輕二十來歲,褚宜良站在沈淮跟前,完全沒有年齡上的心理優勢,沈淮所表現出來的成熟以及推心置腹,完全能戳中他的心扉。

    “沈書記過譽的話,只是叫我感到慚愧。”褚宜良說道。

    “我想我已經把話都說開了,褚總半夜守在巷子口,真有什麼工作要匯總,想必也能知無不言吧?”沈淮笑道,禇宜良的世俗以及精明,與其他私企老闆一般無二,甚至更圓滑,但他做事有底線,持身要比其他人正得多,把兒子丟到政府機關來,而把生產、市場的管理交給有經驗、有能力的人負責,經營企業要比其他人有遠見,也更有度量。

    就算禮沒有送去,有沈淮前面的話打底,禇宜良也沒有太多的顧慮,說道:“找沈書記彙報的,還是毛毯廠的工作……”

    “你說……”沈淮換了一根煙,他掏心窩子說了這一套話,也就是希望禇宜良能掏心窩子把話倒出來。

    沈淮自信是有能力的,也相信禇宜良是有能力的。兩個有能力的人,相互提防、小心試探,所發揮的作用,只能是一加一少於二,而不是大於二。這不是沈淮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沈淮也一直在期待跟禇宜良有深入交談、交心的時機。之前他只是副書記,不會有什麼時機,今天禇宜良撞上來,沈淮就不想再拖延時機。

    “毛毯廠的機械設備,在我承包之前,差不多在八四年更換過一批,但當時也算不上最好。到今年,這些設備還能運轉,但相對其他廠,就到落後得多,很影響效率。另外,國內的羊毛價格漲落很大,東華市的山羊毛資源又談不上充足,又有好幾十家廠在爭。我們廠的毛毯織制想要進一步發展,就受到很大的限制。而在一些大城市以及國外,棉紡織品大受歡迎,我就想著工廠要擴大生產的話,可以嘗試從這上面入手……”禇宜良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沈淮點點頭,說道:“褚總的市場眼光很敏銳,對毛毯廠的前景,我的看法跟褚總相同。我知道褚總想投入資金進行設備,想投入資金進行新產品的開改,但毛毯廠只剩下兩年的承包權期,就算重簽承包合同,也是五年一簽,褚總是擔心到時候承包權一轉,投到設施上的資金就打了水漂?”

    “嘿!”禇宜良這時候才真正覺得跟沈淮說話有種透心亮的舒暢感,也才真正認識到沈淮確實是有過人的學識跟能力,能把鋼鐵廠整頓好不是僥倖,心想古代所謂的知己相逢,大概也就是這種感覺吧,當然了,禇宜良也是考慮到彼此的身份跟地位,壓制住心裡的興奮,說道,“我真是佩服沈書記,我的確是有這個擔憂。”

    “這個是現行承包經營制的一個弊端,”沈淮說道,“正是因為承包人的這種擔心,使得承包經營的工廠在生產升級及擴大上,受到嚴重的限制,地方經濟發展就受到抑止。另一方面,承包人更願意在承包期內消耗性的使用工廠設施,實際受到國家及集體受到不必要的損耗……褚總你既然來了,就毛毯廠的問題,想必是有過充分的考慮。說出來聽聽,鎮上會認真考慮的。”

    “就毛毯廠,之前我希望能簽更長年限的承包合同,十年或者十五年,”褚宜良說道,“今天聽沈書記跟業信銀行的張行長聊天,受到啟發。照資產實數,我個人出資把毛毯廠買下來,也是可以的,不知道鎮上會不會考慮我這個方案?”

    “資產辦核算毛毯廠的資產總值是四百萬,”沈淮問道,“禇總你掏出四百萬來給鎮上,手裡還有多少資金投入生產?”

    九三年私企貸款的門檻極高,並不是說有資產作抵押就能貸出資金來。就國家總的經濟政策,還堅持以全民及集體經濟體為核心來發展,“私有經濟作為補充”這句話,還要過幾年才會寫入總的經濟發展方針裡去。

    此外,銀行對不同性質的企業,執行的利率也是有區別的。

    不算背後的灰色成本,九三年官方放貸利率是10%-16%。梅溪鋼鐵廠作為市縣重點扶持的鄉鎮企業,能從銀行拿到比10%更低的優惠利率,而私企從銀行貸款的實際利率,很少有可能低於16%,差不多在20-25%之間。這麼高的融資成本,也是早期制約民營經濟發展的一個瓶頸。

    褚宜良知道沈淮對經濟相當精通,也就不藏著掖著,說道:“也就剩不到一兩百萬,或者還能從銀行及其他地方借一兩百萬……”

    沈淮點點頭,禇宜良從他早年做生意,再承包毛毯廠三四年時間,能攢下六七百萬的身家,在九三年已經是相當可觀了,畢竟國內改革開放才十來年。

    “我說個方案,褚總你回去考慮一下。”沈淮說道。

    “沈書記你說。”

    “元旦過去,國家就正式頒佈公司法,不知道褚總有沒有看過。”沈淮問道。

    “看過一些。”禇宜良說道。

    “我建議褚總你成立有限公司,鎮上拿毛毯廠的資產入股,可以不控股,不干涉公司的正常運營,但褚總要獲得控股權,需要實實在在的投入跟控股權相適應的資金。另外,有外資參與的合資企業,在國內市場有很大的優惠跟便利,褚總可以適當的拉少量外資入股……”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1:38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升官

    經營權跟所有權分離的企業制度,在歐美國家早就應用成熟了。國內於九四年元旦正式頒佈的公司法,也是為國內企業改制、建立現代化企業管理制度鋪路。

    不過,這層認識要清晰的傳遞到地方基層,還需要時間。鎮上拿毛毯廠的資產入股,跟褚宜良成立合資性質的紫蘿家紡有限公司,消息一經傳開,在鎮上也惹出議論紛紛。

    在基層,要是顧慮太多,只能做一個平庸的官員,沈淮也不管這些非議,安排資產辦把前期工作先做起來。

    接下來幾天,學校開始放寒假,鎮上也派車將楊成明、寇萱接到鎮衛生院繼續住院治療。

    業信銀行也是國有控股的股份制銀行,鎮上將中藥房整體出售給業信銀行作為營業網點,在制度上不存在什麼障礙,甚至無償劃撥都沒有問題,何況鎮上還能從業信銀行獲得九十萬的補償款。

    這件事進展很快,業信銀行考察過地址沒有問題,僅過了四天就跟資產辦簽署了物業轉讓協定;隔天,九十萬的款項,就打到資產辦的信用社帳戶。

    梅溪鎮將作為業信銀行在東華市的第一個營業網點進行建設,業信東華分行同時也將員工培訓點也臨時設在渚溪酒店以節約成本。

    業信銀行除了以孫亞琳為首、負責培訓五名人員日常就住在渚溪酒店外,還從地方一下子招募了三十幾個新員工,白天集中在渚溪酒店培訓。

    平時白天空落落、難得一兩個人影的渚溪酒店客戶部,一下子就給填得滿滿當當。

    一月的最後一天,縣委組織部長親自到梅溪鎮來,代表縣委宣佈沈淮擔任梅溪鎮黨委書記的任命,同時也帶來杜建擔任縣計委副主任的任命。

    杜建家就是在縣城,任命一下達,覺得在梅溪鎮多留一刻都覺得艱難。

    雖然縣計委副主任也是行政正科,但從中心鎮的黨委書記,平調到縣計委擔任正科級副職,地位實際是下降了許多。杜建已經過了五十歲,科級官員到五十歲以後還能得到提拔的機會是微乎其微,叫人看他的眼神多少帶來憐憫,也叫杜建心裡很不是滋味。

    中午在渚溪酒店吃過歡送宴,杜建就迫不及待的隨同縣委組織部官員一起離開梅溪鎮。

    陪同縣委組織部長,沈淮、何清社、李鋒等人也是中午破例喝了點酒。送走杜建跟縣委組織部的官員,沈淮在酒店房間裡睡了個午覺,到下午兩點鐘才踏著點去辦公室工作。

    沈淮前腳進辦公室,黨政辦主任黃新良後腳就跟了進來,請示道:“三樓的辦公室,我中午讓人大體收拾了一下,具體怎麼佈置,還要沈書記你做出指示。”

    沈淮看了黃新良一眼,說道:“我知道了……”接下來倒沒有再說什麼,就翻看案頭的檔。

    三樓東側的辦公室,硬體裝潢已經是相當到位了,柚木地板,連窗臺都用上花紋好看的飾面石材。

    雖然不是落地大窗,但東南面是弧形的大陽臺,也相當的氣派非凡。

    鄉鎮一把手都不配備專職秘書、專職司機,不過在辦公室外間還是隔出秘書室、司機室,再過去一些就是黨政辦的辦公室,也是隨時聽候黨委書記的吩咐——這種辦公室上的佈局,也體現了黨委書記在鄉鎮的統治地位。

    杜建離開梅溪鎮,這間辦公室理所當然的就是新黨委書記沈淮的,其他人都不可能越過沈淮去坐這間辦公室。

    黃新良僵在那裡,不知道“我知道了”簡單四個字裡包含沈淮怎麼的不滿情緒,是對辦公室的不滿,還是對他本人的不滿?沈淮的視線已經轉移到手裡的檔上,黃新良只能耐心的等待沈淮做進一步的指示。

    杜建明裡是平調,實際是暗降,初到縣計委也不會有多大的實權。黃新良也清楚,就算這次他跟杜建調去縣裡,不可能有他什麼位子,最多拿著計委辦副主任的位子來安慰他——這也是杜建跟他說明的。

    黃新良在梅溪鎮擔任鎮黨政辦主任,是鎮黨委委員之一,無論是實惠,還是實際的地位,都不比普通的副鎮長差。

    黃新良真要是跟著杜建去縣裡,擔任什麼計委辦辦公室副主任,實實在在的是硬給降了兩級;要是杜建過個兩三年,退居二線,那他在縣裡將更加陷入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尷尬地位。

    就跟當初郭全給沈淮踢出梅溪鋼鐵廠、回到鎮上只能擔任企業辦副主任的落差差不多。即使黃新良不知道他還能在黨政辦主任的位子坐多久,但不到山窮水盡之時,實在不甘心離開梅溪鎮。

    實際上郭全是相當幸運的,他擔任企業辦副主任才一個月的時間,就趕上企業辦改資產辦。為補償郭全,同時為了加強資產辦的地位,沈淮也硬是把郭全先抬上黨委委員的位子,差不多就彌補了郭全之前給踢出鋼鐵廠的地位損失,如今更是沈淮的心腹。

    自從縣裡定下沈淮黨委書記的位子,李副書記、唐副書記看到郭全,也都稱兄道弟的。郭全如今在鎮上的地位,即使不比普通的副鎮長要高,不會差多少。

    黃新良即使自問能耐不比郭全差,卻不敢奢望有郭全的待遇。

    沈淮到梅溪鎮上任才三個多月,黃新良斷斷不敢忘了在沈淮上任的第一天,在黨政會議上,他幫著杜建擠兌沈淮,而給沈淮當場反擊、罵得狗血淋頭的情形。

    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今天的歡送宴上,沈淮跟杜建滿臉笑臉的進行新老接替,“意切情真”的說了許多送別跟勉勵的話,但是要有可能,杜建他願意離開梅溪鎮嗎?官場上,奪位之仇比奪妻還可恨,要不是沈淮的後臺實在硬得可怕,杜建哪裡可能會主動示弱?

    沈淮看著年輕,過年才二十五歲,幾乎比鎮上所有的行政幹部都要年輕,但黃新良相信,所有官場背後的彎彎道道,沈淮未必就比何清社、李鋒他們要差。從沈淮如此俐落的把魯小山搞下去,還叫李鋒、杜建都不得不主動站出來當刀子,就可見一斑。

    這麼一個年輕人,能力是那麼強、背景是那麼厚,城府又深得叫人忍不住的心寒——黃新良也不知道等候他的會是什麼命運。

    黃新良等了很久,臉上的笑都僵掉,見沈淮只是埋頭看文件,好像把他這個人忘掉似的,小心翼翼的說道:“沈書記要沒有什麼事,那我就先出去了。”

    沈淮“哦”的一聲,頭也沒抬一下。

    黃新良出了辦公室,沮喪加難受,恨不得找地方痛哭一場。

    ****************

    黃新良推門出去,沈淮就放下手裡的檔,打電話給組織委員,讓他派個人把鎮上部分幹部的人事材料拿給他看。

    沈淮翻看黃新良的人事檔案。

    黃新良今年三十五歲,淮海師範大學畢業,早初分配到梅溪中學擔任數學教師。教學水準很高,連續帶出來的兩屆畢業班,成績都不比縣中的普通班差。也是因為他教學水準高,又有很強的文字能力,六年前給杜建調入鎮政府,從黨政辦秘書做起,做到黨委委員、黨政辦主任,可以說是杜建絕對的心腹。

    這麼一個角色,就算能力再高,按說沈淮應該把他踢得遠遠,讓他跟杜建到縣裡沉陷去。

    國內十二億人口,要說人才之盛自然是有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但到官場上,更多的位子則給平庸之輩佔據著,傑出堪稱精英的官員則很稀少;縮小到梅溪鎮這個小小的官場生態場上,更是鳳毛麟角。

    如果硬是要在郭全跟黃新良之間選擇一個人,沈淮會毫不猶豫的把黃新良踢去。但很顯然,鄉鎮工作千頭萬緒,不是靠郭全或何清社等兩三個人就能完成的,黃新良確有能力還是要用。

    不過就算要用黃新良,沈淮也要狠狠的折騰他一下,要把他對杜建的忠心能儘量的磨掉些。

    沈淮考慮著事情,又把郭全叫進來討論鎮上跟褚宜良合資成立紫蘿家紡的事情。辦公室的門又敲響,又是黃新良氣喘吁吁的走進來,沈淮眉頭微蹙,問道:“又有什麼事情?”

    黨政辦在三樓,沈淮在一樓辦公,黃新良堅持有事當面請示彙報,這跑上跑下,也叫一百六十多斤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黃新良看出沈淮的不滿,心裡給挫了一下,窺著沈淮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有個自稱是農業部的人,點名要找沈書記您……”

    “農業部?”沈淮疑惑的問了一聲。

    農業部即使有什麼公事牽涉到梅溪鎮,也不可能直接聯繫鄉鎮,什麼事都有程式在那裡。他不記得宋家有誰在農業部,也沒有想過宋家有誰會主動聯繫他。

    郭全說道:“不會是有人假冒農業部的名義吧?聽說別的鄉鎮也吃過這種虧。”

    這年頭假冒中央部委、上級機關到基層進行行騙的事屢見不鮮;黨政辦這邊也訂了幾份雜誌、報紙,都是假稱上級部門硬要攤下來的增訂任務,不過這還好。

    “對方留下電話號碼沒有?”沈淮問道。

    作為規矩,無論是有電話找或者有人直接找沈淮,黨政辦通常都要把電話跟人先擋下來,請示後再決定是把電話或人接進來,以免沈淮給不必要的電話跟人打擾到工作。

    “嗯,對方掛了電話,要沈書記你方便時候打回去。”黃新良遞過一張紙條來,寫有一串號碼。

    沈淮接過看了,說道:“的確是中央部委的號碼,真是奇怪了。”

    中央部委的電話占著幾個特殊的號碼段,雖然不一定能搞清楚是哪個部門的,但大體能確認不是普通的民用電話。

    郭全跟黃新良也都奇怪,中央部委能有什麼事直接找到鄉鎮?不過也不問什麼,都主動退了出去。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1:48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意料不到的電話

    事故發生時,沈淮能清醒的意識到他是存活在之前沈淮的身體裡,只不過之前沈淮的記憶像是影像資料一般,保留下來。

    也許開始時,沈淮認為這能幫他更好的以新的身份去面對這個世界,他就會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去“翻看”沈淮的記憶。

    人格的形成不是先天的,而是人一生所經歷的事件累積。

    沈淮在“吸食”別人的人生記憶,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叫之前沈淮的人生滲透到他的意識裡、人格之間,叫他的性格變得更陰柔,人變得更城府。

    特別是在孫亞琳出現之後,這種變化就更加明顯,沈淮甚至時常在夢裡搞不清楚自己是孫海文還是沈淮,或者說他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人。

    聽到這即陌生又熟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沈淮一陣恍惚,仿佛突然間從心裡湧出一些不應該有的期待情緒。

    沈淮很奇怪,他只是借著之前沈淮的身份活著,就算他想在地方做出成績,獲得宋家、孫家的認同,說到底還是希望能借助到宋家、孫家的勢力,以便能在仕途上有更好的發展,而不是說有什麼情感上的依賴……

    沈淮心裡對這些很清楚,這時候怎麼會有這種期待情緒?這是之前那個渾球才應該有什麼情緒啊?

    也許是沈淮沉默了太久,叫宋炳生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又催問了一聲:“你是誰,找哪位?”

    “我是沈淮……”沈淮聲音乾澀的說道。

    “哦,之前的電話是我打的,”宋炳生在電話那頭聲音平淡的說道,“農機部年後會有調整,我算是在農業部工作。你發表在《鄉鎮企業》期刊上的文章,我看過了。你在東華擔任鄉鎮黨委書記的事,我也剛剛聽說。你在鄉鎮就好好工作,不要玩這些虛頭。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掛電話了……”大約過了有兩秒鐘,宋炳生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沈淮突然覺得心裡有些刺痛,這種感覺叫他有些惶恐,叫他意識的他不再是純粹的借著之前沈淮的身份而活著,怕是從靈魂及情感深處都免不了給打下之前沈淮的人生烙印,不然不會有這麼清晰的失落跟刺痛感。

    電話嘟嘟的響著長聲,電話那頭應該是“他父親”的男人早已不知道消失在哪裡,沈淮只是空濛濛、心無著落的坐在那裡:

    原來不僅是要背負兩個人的人生,還要交融兩個人的人生。

    《鄉鎮企業》是鄉鎮企業局主辦的一份期刊,譚啟平要沈淮他把鄉鎮資產管理的一些想法整理成理論文章,就發表在這個期刊上。只是沈淮不知道國務院內部已經將鄉鎮企業局等部門併入即將設立的農業部之中,故而也沒有想到這篇文章落入“他父親”的眼底。

    “他父親”壓根就不相信這篇文章是他所寫,這通電話更多的不過是警告要他安分守己。

    沈淮不知道農機部何時會調整更名為農業部,也不知道調整後,“他父親”在農業部會擔任什麼職務,壓根沒有人想起來要告訴他這件事;要不是這篇文章,也根本就不會有這通電話。

    當然,雖說免不了會受之前沈淮的影響,但更多的是措手不及的期待跟失落,叫沈淮有所難以適應。

    沈淮坐在辦公室,抽出根煙點上,慢慢收拾自己的情緒,轉念間他又想到一個關鍵問題:他黨委書記的任命剛剛才下來,“他父親”這就知道了;那只可能是譚啟平在上午或者中午什麼時間跟“他父親”通過電話……

    他在基層幹出成績,這麼快就得到認同,還能在鄉鎮獨當一面,聽到這裡“他父親”反應卻出奇的冷淡——譚啟平會這麼想?

    要是他“二伯”宋喬生態度冷淡,還有解釋,畢竟大家庭裡兄弟姊妹叔侄姑嫂的親戚關係複雜,但他的“父親”態度冷漠,能讓譚啟平往哪裡去想?

    譚啟平在官場浸淫了半輩子,不是單純的少年,除了寄生移魂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不會有什麼聯想外,什麼壞事好事聯想不到?

    想到譚啟平跟“父親”的接觸,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譚啟平對他的感觀,沈淮心頭就蒙了一層陰雲。

    他在梅溪鎮能如此順利的開展工作,跟譚啟平的強力支持有著直接的關係,沈淮一時間難以想像:要是譚啟平對他態度冷漠下來,對他以後的發展該是何等大的打擊!

    這麼想著,沈淮在辦公室裡多少有些坐立不安,抽了兩根煙,心緒還是難以安寧下來。

    沈淮打開辦公室門,想出去透透氣,看到黃新良還坐在外面的辦公室裡,很不耐煩的皺眉問道:“黃主任,你是不是下午沒事做了?”

    “……”黃新良給悶頭打一棍,想問電話的事情,又覺得這不是他該問的,臉訕在那裡,跟要哭似的,最終是沒說什麼,就推門要離開。

    “楊成明老師是不是今天出院?”沈淮想起一件事,喊住黃新良。

    “是的,”黃新良站住回答道,“趕著今天要出院,大過年的,在衛生院裡也住不心來。”

    “那我們去楊成明老師家裡看一下;你去問一下何鎮長,他要是沒有空,你陪我過去。”沈淮說道。他又不能這時候去陳丹那裡,總要找一件事把自己的心思岔開去。何清社兼著教育辦主任,沈淮去看望楊成明,怎麼也要跟何清社先知會一聲……

    一會兒何清社跟黃新良就下樓來,年前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

    春節將至,市委辦公室也是懶懶散散的,說笑聲也比往常脆利了些,熊文斌也懶得再抽鞭子。說實話,市委辦公室就在市委書記的眼鼻子底子,譚啟平又是要求嚴格的人,其他機關的工作都要遠比市委辦輕鬆得多,這大過年的,熊文斌也樂意讓大家輕鬆些。

    熊文斌拿著資料夾,推開譚啟平辦公室的門,見譚啟平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臉上有些陰沉,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譚書記……”熊文斌小聲提醒了一聲。

    譚啟平抬起頭,問道:“跟業信的談判,進展如何了?”

    “這是業信整體收購天衡大廈新的報價跟條件……”熊文斌從資料夾裡抽出一張紙遞給譚啟平。

    譚啟平掃看了一眼,問熊文斌:“梁市長跟顧同怎麼看?”

    “市鋼廠往天衡大廈裡已經投入在一億一千萬,地皮不算錢,顧同的意思還是要把一億一千萬拿回去,”熊文斌說道,“梁市長倒沒有怎麼表態?”

    “地皮當初就是劃撥給市鋼廠的,現在由市政府劃轉給業信銀行,要收錢,這筆錢也是要由市政府來收,”熊文斌皺著眉頭,說道,“不過一億一千萬,跟業信的條件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啊!你說這背後是不是有人要顧同咬牙堅持啊?”

    熊文斌點了一下頭:很顯然高天河寧可這樁交易談崩掉,也不想天衡大廈的問題在譚啟平手裡解決掉、來抽他的臉。

    “怎麼辦?”譚啟平問道。

    譚啟平雖然是市委書記,但也不能直接指令市鋼鐵廠將天衡大廈便宜三四千萬出售給業信銀行……

    當然,市里一定要強行干涉,這個決定只能經市常委會議集體討論做出。

    把這件事捅到市常委會議上討論,譚啟平也是要面臨一定風險的:討論通過,自然能狠狠的打擊一下高天河;討論要是不通過,譚啟平前期佔據的一點主動,就會消亡殆盡。

    “馬上就是春節了,大家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或許等到年後,情況會樂觀一些,”熊文斌說道,“春節期間,譚書記是不是安排走訪一下市鋼廠的職工生活……”

    “好。”譚啟平知道熊文斌是什麼意思,也不得不承認熊文斌是個好幫手。

    顧同咬著不鬆嘴,不願意低價將天衡大廈的物業轉給業信銀行,說到底就是高天河在背後死撐著。譚啟平這時候把這事捅到市常委會議討論有一定的風險,也沒有必要跟高天河正面交鋒。市鋼廠一直飽受資金緊缺的困擾,職工生活亟待改善,他應該從市鋼廠內部給顧同施加壓力……

    熊文斌又說道:“對了,今天是沈淮正式擔任梅溪鎮黨委書記,闞局長剛才打電話過來,問我要不是晚上敲沈淮一頓飯?譚書記晚上也沒有什麼特別安排,要不要湊個熱鬧?”

    “不了,我也是難得早回家休息,”譚啟平冷淡的說道,“沈淮在梅溪鎮當上一把手,正應該踏踏實實做好工作,你們也不要助漲他的驕傲,免不得他收不住翹尾巴……”

    熊文斌心裡咯噔一愣,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叫譚啟平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熊文斌悶悶的出了辦公室。

    闞學濤中午提議聚餐的事,熊文斌謹慎的先拒絕了。這個就是在領導身邊服務的藝術,熊文斌倒不愁對闞學濤沒有什麼說辭,只是奇怪譚啟平中午時說到沈淮擔任梅溪鎮黨委書記這事,還很是高興,怎麼就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態度就突然冷淡下來了?

    譚啟平這段時間就在辦公室裡,也沒有出去啊?

    熊文斌看到保密室的小文走過去,想問一下譚啟平下午都打了哪些電話,又覺得這麼做很不合適。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2:01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寵辱不驚

    楊成明家就住鎮區的東北角,從一條煤渣鋪的便道進去,跨過橋、沿路兩邊一溜的平瓦房。

    沈淮不知道譚啟平在辦公室裡跟熊文斌說的那番話,他看著水泥橋很陡、很窄,就讓小褚將車停在橋這邊,他與何清社、黃新良、小褚一起,手提著慰問的年貨,走過橋去。

    “沈書記,楊成明家就在裡面第三埭。”黃新良跟楊成明在梅溪中學共事過六年,認得楊成明家,走上陡橋,先把楊成明家的方位指給沈淮看。

    橋下的通塘河水渾濁不堪,黑裡泛著白沫,有淡淡的腥臭味漂上來,不過顏色比以前好像是淡了一些,沈淮問褚強:“織染廠那邊,這幾天還排不排污染了?”

    “白天老胡跟我時不時的會去看一眼,倒沒有見排汙。”褚強說道。

    沈淮點點頭,關鍵還是要監督織染廠上環保設備並用起來。

    走出來,叫冷空氣一吹,沈淮的心情就痛快了許多。

    雖然譚啟平跟他“父親”接觸後,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對他的感觀,也很可能對他以後的仕途發展冷漠下來,不會再給予強力的支援,但沈淮冷靜下來想,他已經是梅溪鎮黨委書記了,他已經擁有去經營、改善這片土地的決策權,他接下來踏踏實實的為這片土地去工作、去奮鬥就是了,又有什麼不滿意的?

    即使譚啟平從此之後會對他冷漠,但顯然也不可能踏他兩腳,就算不再把他視為心腹,也不可能會直接把他踢出圈子去,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站在橋頭,沈淮吁了一口氣,與何清社、黃新良、小褚往裡走。

    過了橋,才看到沿河堤往兩側也是煤渣子鋪的便道,兩邊人家養了不少土狗。這些土狗可不認黨委書記、鎮長或者黨政辦主任什麼的,看到陌生人過來,就前堵後追的吠叫起來,黃新良在前面領路,小褚在後面提防著這些土狗撲上來,拐了兩個小弄堂,才到楊成明家。

    楊成明家是三間平磚房,跟前面人家的後牆圍出一個小院子,臨巷子的院牆石灰剝落,簷頭還有枯草垂折下來。

    推開院門,楊成明正在院子裡監督他讀小學的女兒寫作業。

    雖然在太陽心下,外面的氣溫可不高,沈淮穿著羽絨服小跑步過來,都覺得手腳有些僵。

    小女孩子端了一把椅子在院子裡,人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身上穿著舊棉襖,圓滾滾的,小臉凍得白生生的,是羞澀的小女孩子,寫作業時正走神,轉臉看到沈淮從院門外探頭進來,眼神碰上,臉就都羞紅了。

    楊成明轉到鎮衛生院,沈淮去看望時,見過這小姑娘,笑道:“小璞在寫作業呢?”小姑娘羞紅著臉不吭聲,只是點點頭。

    楊成明轉過身來看到黃新良領著沈書記、何鎮長進來,嚇了一跳,不過他臉上的紗布沒有全拆,張嘴說話不方便,指了指嘴,抱謙的笑了笑。

    楊成明的妻子聽著動靜跑出來,手裡拿著一雙筷子,滿臉驚訝,嘴裡還塞著飯菜,嗚咽了說道:“沈書記、何鎮長怎麼過來了?”

    “本來打來今天再去衛生院看望楊老師的,不過聽說楊老師堅持要今天出院,就隨便過來走走,”沈淮笑著說。

    何清社看著楊成明的妻子還在吃飯,疑惑的問道:“都三點鐘了,怎麼才吃飯?”

    “中午把成明接回家,倒是把中午飯給忙忘了,這時候才覺得肚子餓。”楊成明妻子把嘴裡的飯菜咽下去,不好意思的說話,與楊成明一起請沈淮、何清社、黃新良還有褚強進屋坐。

    楊成明的家很簡陋,三間平房外搭了一個廚房間,楊成明夫婦加女兒跟楊成明的父親住在一起。堂屋裡的泥地給腳磨鞋踏的蹭得發亮,冷嗖嗖的,除了方桌、米缸外,堂屋裡就放著兩輛舊自行車。

    楊成明的妻子正在吃飯,飯菜都擺在桌上:一碗黑青菜煮粉絲,一小瓶乳腐,一碗茶水泡飯——這差不多是梅溪鎮典型的清寒生活。

    楊成明的妻子把碗筷收拾掉,因為楊成明不方便大聲說話,又趕回來陪同聊天,當楊成明的翻譯。

    沈淮還是在路上聽何清社說,才知道楊成明的妻子也是梅溪鎮小的職工,叫張秀雲,以前是大城市的姑娘,嫁到梅溪鎮來,人長得清秀白淨。

    楊成明的女兒一直在外面寫作業,一會兒就有同學來找,聽著外面說話,是約她一起到鎮上去買衣服。

    楊成明的女兒在外面回同學說:“我爸今天剛出院呢,我不去逛街了。你們去吧,下回再陪你們去。”楊成明妻子張秀雲聽著話,就走了出去,一會兒又聽見楊成明的女兒在外面小聲的說:“爸爸跟爺爺都還要買藥吃呢,我就穿這身衣服過年沒關係……”

    楊成明難過的轉過臉去,沈淮聽了心裡直泛酸。

    楊成明夫婦收入加起來每月也有七八百元,在梅溪鎮不能算好,也不算太差,應該有能力過年給女兒添一身新衣服。不過楊成明的父親身體一直不好,是個藥罐子,又沒有單位報銷,所以楊成明的家境在教師都算是窮困的。

    沈淮與何清社坐了一會兒就走,除了慰問的年貨外,還讓黃新良留下四百元慰問金,這差不多是鎮上能給的最高標準了。

    有些話題自然不會當著楊成明夫婦的面說,出了院子,沈淮就站在那裡,跟何清社商量:“業信銀行盤下中藥房,打了九十萬款過來;這九十萬年前我看要突擊花掉!”

    “怎麼花?”何清社問道。

    “我記得老何你上回我說,全鎮中小學教師有兩年沒有漲工資,跟其他鄉鎮差一大截,教師們意見很大,都沒有心思好好教學。開始我也沒有怎麼感覺,到楊成明家這一走,感觸很深。他夫妻兩人,在學校也算是中層吧,普通教師的情況應該還要差一些,”沈淮說道,“我想過年,就把全鎮中小學教師的工資,漲到跟其他鄉鎮看齊,年前這幾天就把這兩年給教師少漲的工資補上……”

    “九十萬墊進去,錢差不多也夠了,是不是找李書記、唐書記合計一下?”何清社說道。

    “你要覺得行,我們倆就拍板把這事定下來。鎮上馬上把各個學校負責人召集起來,趕在過年前把事情辦好,也算是做一件好事,”沈淮說道,“至於政府人員的年終獎,就照去年的標準,告訴大家,明年我給大家都補上……”

    何清社在梅溪鎮工作時間長,現在又兼著教育辦主任的職,對鎮上教師的情況很瞭解。

    全鎮中小教師也有三四年沒漲工資了,而偏偏這三四年物價漲得特別厲害,普通教師每個月就兩百多的死工資過活,非常的窘困。

    黃新良雖然是黨委委員,不過沈淮沒有問他意見的意思,他也只能站在一旁聽著。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沈淮很能收買人心。沈淮這一拍板,就能把全鎮四百多教職工的心收買過去。

    這次把全鎮教職工的基本工資調到跟其他鄉鎮看齊,又一次把前兩年少漲的工資補足,像楊成明夫婦兩人一次就能補發五千元的工資,這對窘困的家庭,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至於鎮上的工作人員,只要年終獎不比去年少,就不會有多少怨氣。

    “好,”何清社也爽快,給全鎮教職工補發工資,又不是什麼違反政策的事情,沈淮又是第一次正式以黨委書記的身份拍板做決定,他自然樂於附從,說道,“楊成明的愛人就是鎮小的財務,要趕在年前把工資計算出來發下去,工作量可不小……”

    “那就辛苦老何你了,”沈淮笑道,“年尾鎮上有空閒的人手,你就都抽過去用……”

    沈淮、何清社商議好事,黃新良手腳麻利,又重新推門進楊成明家。

    楊成明夫婦一臉詫異,還以為沈淮他們有什麼東西落下了。

    何清社說道:“沈書記剛剛做出決定,決定把我們鎮中小學教職工的基本工資立即上調,跟周邊鄉鎮看齊,並把九二年、九三年欠漲的工資,在年前補發下去……”

    “真的,”楊成明、張秀雲覺得難以置信,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又疑惑的問道,“教育局不撥款,錢從哪裡來?”

    張秀雲是鎮小的財務,知道教育局撥下來的款,這幾年就沒有增加過,但她不曉得地方財政的彎彎道道,不知道教育局撥下來的款,實際上都是鄉鎮繳上去的稅,只不過縣裡會有各鄉鎮之間做一個貧富間的平衡。

    梅溪鎮由於要劃出去,所以實行財政大包乾。梅溪上繳的稅收指標不增加,縣裡下撥的各項資金也不增加,教職工要漲工資,就全靠鎮上自行調節。

    全鎮教職工這兩年少漲了工資,說起來不是縣教育局沒有增加撥款,而是鎮上沒能努力補上這一塊。

    何清社自然不會把這些彎彎道道跟楊成明、張秀雲說清楚,而是很豪爽的說道:“不用教育局增加撥款,沈書記決定,教職工少漲的工資,全部由鎮上補發。”

    “……”楊成明、張秀雲一時間激動得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真要補發兩年少漲的工資,這緊巴巴的日子能大松一口氣,盼漲工資盼星星盼月亮,沒想到他們兩年多來的心願,只是沈淮一個念頭之間的事情。

    同時他又疑惑,沈淮不是黨委副書記嗎?何清社怎麼說這事是“沈書記”臨時拍板做的決定?這麼大的事,全鎮四百多教職工,一次要補發近百萬的工資,他一個副書記能做決定?

    楊成明、張秀雲雖有疑惑,但沈淮、何清社以及黃新良都在場,想來也不會是開玩笑,也就沒有多問什麼。

    “要在年前把工資補發下去,今天就要跑起來,”何清社說道,“我記得張秀雲你是鎮小的財務,你能不能幫著到鎮小的陳校長、肖校長家跑一趟,夜裡到鎮上教育辦開會。要把工資都算出來,怕是要大家辛勤三四天,楊老師可有人照顧?”

    “我沒事的。”楊成明指了指自己的臉,擺手努力說道。

    從楊成明家出來,沈淮就不再去想“他父親”下午打來的那個電話,心想:哪怕從此給他們遺忘在這個角落裡,他也有能力做些事,同樣能改變這麼多人的生活;如果不能改變更多人的生活,那就把身邊的事情做好……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2:10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雪災

    給全鎮教職工補發工資,沈淮拍板決定,回到鎮上,還是跟李鋒等人知會了一聲。

    大家也都知道教職工這兩年的怨聲大,梅溪鎮中、鎮小這兩年的教學品質大幅滑坡,跟這個有很大關係。鎮上幹部除了少數幾個,大多數家就在梅溪鎮,他們的子女或者孫子女,都有可能會在鎮小、鎮初中讀書,他們也就打心底也都希望能把學校的教學品質搞搞好。

    以前是沒有條件,大家日子過得緊巴巴,想把事情做好,也沒有辦法。

    如今有些條件了,梅溪鋼鐵廠在強勢的復興,其他方面的經濟工作,在沈淮的主持下,也都在一步步的理順,甚至大家有信心明年就搞建橋拓路及集資建房這兩件大事,對明年鎮上的財政形勢自然也是非常樂觀,有些事自然也就顯得刻不容緩。

    今年行政人員的年終獎只要不比去年少,就算今年少一些,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沈淮的這個決定,鎮上大多數幹部都是歡迎的。

    何清社也顧不得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就召集人手把工作開展起來。

    各個學校差不多都已經放假,學校即使有人值班,也未必正好是校長;先打電話,電話通知不到人的,就派人開摩托車下去找。

    沈淮擔任黨委書記的好處就是全域由他來統轄,具體事情又可以交給別人去幹。夜裡在渚溪酒店開了五桌工作餐,把各個學校的負責人召集起來,算是開一個動員會。沈淮露了個面,講了幾句話,他就算是把差事做完了。

    張秀雲這才知道,杜建今天已經離開梅溪鎮,這些天為她們家成明的事跑前跑後,這個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已經是整個梅溪鎮的掌門人了。

    何清社連夜跟各個學校的負責人及財務人員,把教職工的補發工資核算出來,第二天才能讓財政所把錢款發到各個學校,再通過學校發放教職工手裡,讓大家過個好年。

    梅溪鋼鐵廠在一月份持續好轉,一月的螺紋鋼及其他鋼材產量達到七千噸,月銷售額達到兩千三百萬。由於螺紋鋼價格在年前有小幅的回升,梅溪鋼鐵廠一月的利潤比十二月還要高出一截,做到四百萬。

    當然,沈淮一直到十月中旬才接手梅溪鋼鐵廠,一直到十一月末,梅溪鋼鐵廠都還在整頓生產秩序。從十二月份起產量翻倍,恢復盈利能力,也才兩個月的時間,還不能把全年的虧損做平掉。

    梅溪鋼鐵廠年度還是虧損,自然不能有紅利繳給鎮上。

    管理層及一線工人的年終獎勵分配辦法,在召開職工大會之前就同時頒佈。

    不過第一年的情況有些特殊,鋼廠全年度是虧損的,但在新的管理團隊成形之後,梅溪鋼鐵廠又實現了遠超乎人期待的盈利能力,不進行獎勵又說不過去。

    沈淮就臨時把何清社、李鋒、郭全等鎮領導以及鋼鐵廠的汪康升、徐溪亭、錢文惠、趙東等人召集起來開會,最後決定拿出一百萬來給鋼廠的管理層及一線工人發放年終獎。

    一線工人、班組長一直到普通主管級別,都補發一到三個月的工資作為年終獎勵;還剩有四十萬,則在管理層團隊內按係數分配,差不多每人能有兩到四萬的年終獎勵。

    梅溪鋼鐵廠到年尾,除了維持正常的生產運轉之外,週邊的工作也差不多都停下來,也就顯得清閒,也就財務到年關更顯忙碌罷了。

    鎮政府這邊,何清社忙著給全鎮教職工補發工資,巡視全鎮中小學的假期安全工作,李鋒負責綜合治理,看著資產辦到年尾沒有什麼,合資成立紫蘿家紡的事暫時也先停下來,拖到年後再繼續洽談,看上去沒有沈淮什麼事,但黨委書記要統轄全域,即使沈淮很努力把事情往外推,何清社、李鋒、黃新良等人,也都習慣性的有事沒事的找他請示、彙報、商議。

    年底閑下來的鎮領導,也要全體出去,挨家挨戶的走訪五保戶家庭,慰問鎮敬老院的孤寡老人。

    沈淮除了把慰問金翻一倍(實際翻一倍之後,除了糧油年貨之外也只有一百元慰問金)之外,也要專門負責學堂橋村五保戶家庭的走訪。

    臘月二十六這一天,天下大雪,從早晨到中午都沒有停下來,時不時大雪灑下來,撲得人睜不開眼睛。

    路上雪爛成泥漿,但田地裡、房頂上,已經白皚皚的一片,像是覆了一層厚厚的被子。

    在沈淮的印象裡,從沒有記得東華的冬天有下過這麼大的雪過。天氣預報稱這雪還要持續下很長一段時間,中午從鎮上出來,就很擔心有些危房能不能支撐過去。

    在黃新良、褚強的陪同,匯合學堂橋村的村支書等人,沈淮還要走訪最後一個村民小組。由於昨天雨、今天從清晨開始就是下大雪,從村便道下去的泥巴路給人車踩成爛泥坑,沈淮他們就把車停在村便道上,從相對乾硬的麥田邊緣往裡走。

    “前面就是寇老頭家。”村支書努力貼過來,幫沈淮撐住傘擋雪。

    沈淮裡面穿著滑雪衫,外面罩著防雨雪的衝鋒衣,不怕這點雪花打身上,但也不好把學堂橋村支書往邊上趕,還要他在前面帶路。

    沈淮知道寇萱今天出院,雖說傷沒有徹底的好,但農村人沒有誰喜歡在醫院裡過春節。哪怕春節過後再去住院,春節之前也要先出院回家的。

    這麼大的雪天,沈淮也不知道小黎有沒有去接寇萱出院,反正小黎放假後就整天耗在鎮衛生院裡,沈淮跟陳丹都不去管她。

    寇老頭家是個土牆茅屋,看上去就無比的寒酸,屋頂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叫沈淮擔憂這麼簡陋的房子,能不能扛住雪壓。

    陳舊的木門掩著,能聽到小黎在裡面的說笑聲,她桔黃色的自行車就挨牆放著,沈淮忍不住苦笑搖頭:這麼大雪天,她都不想想等會兒怎麼回去。

    村支書跑過去敲門,小黎打開門,看見沈淮,愣了一下,問道:“沈淮,你過來幹嘛?”

    沈淮伸手過去搓了搓小黎的腦袋,笑道:“我不過來接你,你等會兒怎麼回去?”小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村支書不知道沈淮跟眼前這個美少女是什麼關係,但看他們關係親暱,想必非親即故,看到寇老頭探出頭來,說道:“寇老頭,鎮上沈書記過去給你拜年了……”

    寇老頭忙走出來,對沈淮說道:“這真是的,大過年的,沈書記你也是大忙人,過來給我們拜什麼年啊?”

    沈淮知道寇老頭是實心人,說話很直接,笑道:“黨員幹部是人民的公僕。我們先要確保人民群眾能過好年,我們當公僕的才敢心安理得的坐家裡等著過年……”

    走進屋來,就兩間土屋,堂屋兼作廚房,泥地,有灶有桌,桌上放著一隻銅水煙台。角落裡還搭了一張小床,想來是寇老頭所睡。

    床上的被褥打了補丁,還都露出棉絮來,下面鋪的是乾草。堂屋開了北窗,沒有玻璃,用塑膠布跟報紙蒙著,破了一個口,寒風呼呼的吹進來。屋裡跟屋外的氣溫差不多冷,叫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暖和。

    沈淮矮著頭走進裡屋,寇萱臥著床,還沒有坐起來,似乎為家裡的窘困暴露在外人面前既難堪又難過,小臉通紅,眼睛裡噙著淚。

    小姑娘不再像初見她時給打腫臉,白皙的臉蛋,秀直的鼻樑,除了有些削瘦外,相貌相當的清秀,眼睛也大而有神,只是顯得過於凌厲……

    沈淮抬頭看了看屋頂以及支撐房梁的土牆,無暇照顧小姑娘的情緒,也不管村支書跟黃新良跟寇老頭在堂屋說什麼官話,他轉身出了門,繞到房子後面。

    黃新良、褚強看沈淮反應奇怪,追出來,問道:“沈書記怎麼了?”

    “這麼大的暴雪天氣,天氣預報說還要下一整夜,這房子吃不住啊!”

    “……”黃新良、褚強愣了愣。

    沈淮沒跟黃新良、褚強多解釋什麼,就走回到屋裡,跟寇老頭說道:“今天這麼大的雪,東華是好些年沒遇到了。你這房子怕是吃不住,今天你跟寇萱還是要住鎮上去,我讓車送你們,至少要等雪停了,才能回來……”

    “沒事,下雪能有什麼事?”寇老頭搖頭說道,“這房子下雨才遭罪呢。”

    東華地處南方,就是正而八經的建築,在設計時,防雪標準上也要遠遠低於北方城鎮。

    在南方、臨海,要說颱風過境,政府一招呼,群眾轉移起來動作迅速,但在防雪災上很麻痺大意,便是黃新良、褚強他們也都沒有防雪災的警惕跟意識。

    沈淮做工業管理出身,在防災及安全上接受的訓練,要比任何一名普通官員都要專業。這屋頂能承受多厚的雪壓,沈淮眼睛看著大體就估算出來,這顯然不是黃新良、褚強他們具備的能力。

    這雪真要照天氣預報所說的,持續明天淩晨才停,這房子有**成的可能會塌下來。

    沈淮也是嚇一身冷汗,全鎮排查出來的、跟寇老頭家差不多的特危房有上百處,他今天要是躲在辦公室裡,怕是也沒有防雪災的特別警惕性……

    沈淮也暗感:這一把手不好當啊!要幹好一把手,需要有應對各種突破問題的處置經驗跟冷靜。這也是很多背景深厚的年輕官員,到地方上多從副手做起、不讓輕易擔任一把手的主要原因。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2:21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人秘書

(今天紅票破萬,十二點加更一章)

    沈淮這兩天把學堂橋村走了一遍,對學堂橋村的危房情況很清楚,當即就直接向學堂橋村支書部署防災的任務:

    “學堂村,還有六處特危房,分別是在一組、六組兩戶、七組,十一組有兩戶,你一定要確保這六戶人家在天黑之前搬到安全的住處去。如果村裡沒辦法安排,要及時跟鎮上請求支援。其他有可能發生雪壓坍塌的危房,村幹部也要一家一家去排除,要做到心裡有數。易塌的房子,天黑前要組織清一次屋頂積雪,不要有什麼僥倖心理。一旦出現壓傷甚至壓死人的事故,你面臨的不僅僅是撤職,你要把這個想清楚……”

    沈淮這時才搭寇老頭的話:“我還要趕回鎮上部署防雪災的事情,沒有太多的時間跟寇老爹你解釋什麼;我現在是直接要求你跟寇萱坐我的車去鎮上……”

    沈淮說得這麼嚴肅,寇老頭嚅囁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沈淮走過去,將寇萱連人帶被掖好,說道:“要是碰到、擠到你的傷處,你就直接喊疼,”也顧不得倔強的小姑娘臉憋得通紅,眼睛裡有太多的不情願,連著被子就把她抱了起來,又跟小黎說道:“你找件衣服幫寇萱蓋著臉,外面還要冷……”

    小黎這邊七手八腳的把寇萱的衣服簡單收拾了一些,就跟著走出來。黃新良、褚強他們不好意思跟沈淮爭著抱小姑娘,則把小黎騎過來的自行車以及寇老頭收拾的東西舉著到村便道上車。

    從鎮上下來時是三個人,回去時是六個人,寇萱還必須要躺著,只能褚強開車,黃新良坐副駕駛位,沈淮、小黎、寇老頭擠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讓寇萱躺在他們的腿上。

    安排住渚溪酒店也不合適,渚溪酒店還是要以經營為先,需要先保證孫亞琳以及業信銀行的人員享受到高品質的服務,沈淮就直接將寇老頭跟寇萱再安排住進鎮衛生院。

    鎮衛生院是鎮上的資產,效益不好,也沒能承包出去,主要靠鎮上的衛生經費撐著,有十來張住院病床,臨過年也沒有誰有心思在鎮衛生院住院。沈淮考慮到要是有村民臨時搬出來沒有地方安置,都可以臨時安置過來。

    沈淮沒有在鎮衛生院耽擱什麼,就趕回鎮上,把何清社、李鋒、黃新良、郭全等人都召集起來開會。

    東華每年的防災重心,在防颱、防澇、防洪三防。歷年罕有這麼大的雪,何清社、李鋒等老基層都沒有處置經驗,也沒有特別警惕,再說市縣也沒有佈置什麼防災任務。

    沈淮當即打電話給氣象部門,確認雪勢很可能會持續到明天淩晨,也顧不上等市縣下什麼指示,就與何清社、李鋒等人當即決定通知各村委及鎮區兩個居委會部署防雪災事宜,要求村幹部逐一排查各村易垮塌的危房,轉移群眾。

    不管年尾不年尾,沈淮要求鎮上的駐村幹部立即下去,監督、指導各村完全防災及危困房群眾轉移工作。

    今天本來約好赴楊海鵬在渚溪酒店的宴,沈淮在辦公室盯到八點鐘,確認全鎮上百戶特危房的住戶都臨時轉移到安全的住處,又臨時安排副書記李鋒及黨政辦主任黃新良留下來值夜,才在楊海鵬接連幾個電話的催促下,趕到渚溪酒店赴宴。

    之前擔任副書記,分管經濟,沈淮只要抓鋼鐵廠跟資產辦;如今是黨委書記,是統轄全域的一把手,全鎮五萬口人,方方面面都要負起責任來,沈淮就感覺到壓在他肩上的壓力陡然大了起來。

    *************

    沈淮習慣從側門上樓,能避開其他在酒店用宴客人的眼光,沒遇到陳丹,就直接進了楊海鵬約好的包廂。

    推開包廂門,看著周明、楊海鵬、趙東、肖明霞、熊黛妮、熊黛玲以及楊海鵬幾個都在,沈淮看到桌上擺著的冷菜盤子都未動,笑著問:“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守規矩,等我到八點鐘都沒有動筷子,肚子可不要餓穿了?”

    “蘇秘書堅持要等你的……”周明站起來說道。

    沈淮這才注意到貼側牆而坐的青年是個生面孔。

    這個“蘇秘書”這時候才轉身站起來,伸過手來,說道:“蘇愷聞,這幾天常聽譚書記說起沈書記你。今天我特意跟譚書記請了假,希望不會太冒昧……”

    沈淮心頭蒙上一層陰雲,握過蘇愷聞的手,笑道:“海鵬他們也真是的,也不早說一聲,要叫譚書記跟老熊知道我這麼怠慢蘇秘書你,指不定又要教訓我一頓。”

    “沈書記忙著公務呢,我要周哥跟海鵬不說的。”蘇愷聞言辭恰當的替周明、楊海鵬開脫。

    沈淮這時候看到坐在蘇愷聞身邊的那個漂亮女孩子,眼熟得很,心裡更覺得寒冷:今天的意外還真是多啊!

    沈淮還是笑著朝譚啟平的女兒譚晶晶欠身過去,帶著不掩飾的驚訝,問道:“這是晶晶吧?晶晶你幾時放假到東華了,譚書記倒也沒有說一聲你放寒假會到東華來?”

    譚晶晶長得像她媽,珠圓玉潤,圓臉,還有些嬰兒肥,眼睛顯得狹長,齊肩發,跟熊黛玲是不同類型的美貌;沈淮只在譚啟平書房辦公桌上的照片裡看見過她。

    “剛到三天,”譚晶晶顯然還沒有辦法自如的應付沈淮如此外交形式的親切,細聲細氣的,還帶點小羞澀的回答道,“常聽我爸、我媽說起你來,就跟著愷聞過來蹭飯吃。”

    沈淮這時候才餘暇轉看頭周明、楊海鵬一眼:周明滿臉洋洋得意,楊海鵬臉上有尷尬。

    沈淮搓了搓手,說道:“海鵬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給我,我早該有意識到有重要人物出席了。讓晶晶跟蘇秘書餓著肚子,真是怠慢不淺啊。這樣吧,你們就通知開席,我去一下洗手間……”

    沈淮剛走出包廂,陳丹就從別處追過來,跟著進了洗手間,緊張的問道:“周明介紹說這個蘇愷聞是譚書記的專職秘書,還有譚書記的女兒——楊海鵬訂桌,都沒有說過他們要過來。你之前也沒有說起過,怎麼突然就過來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淮笑了笑,摸了摸陳丹嫩膩的臉蛋,說道:“譚書記是市委書記,自然要有專職秘書,這有什麼奇怪的?譚書記的女兒還在上大學,放寒假到東華來,有什麼奇怪?不要多想什麼了……”

    沈淮知道陳丹的心思還是蠻敏銳的,知道他從來都沒有提到譚啟平有什麼專職秘書,突然間譚啟平的專職秘書就帶著譚啟平的女兒直接闖到渚溪酒店來,必然有詭異的地方。

    沈淮一時間也無法把宋家對他視如棄子以及譚啟平很可能已經看透裡面的玄妙、從此很可能會把他邊緣化的事情說給她聽。

    從接到“他父親”電話的那一天起,沈淮對今天的局面有所預料,也就初看到蘇愷聞、譚晶晶的那一刻有些吃驚外,現在倒也冷靜下來。

    譚啟平也許不會再像以往那樣支持他,故而在專職秘書這麼重要的人事選擇上,都沒有及時的知會一聲,但沈淮覺得也沒有必要把問題想得太嚴重。

    譚啟平既然讓蘇愷聞跟譚晶晶過來跟他見面,就說明譚啟平即使有意將他邊緣化,但也沒有把他踢出圈子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沈淮他就算是宋家的棄子,也輪不到譚啟平來踩兩腳。

    譚啟平也明白這麼個道理,但在真正搞明白沈淮為何給宋家放棄之前,也不可能再多大力的支持沈淮,邊緣化無疑是最合適的處置。

    這就是沈淮當前要面對的局面,雖然有些失落,但也談不上有多壞。

    “咳!咳!”楊海鵬在外面輕聲咳了兩聲。

    沈淮拍拍陳丹的臉蛋,讓她放心的離開,看著楊海鵬走進來。

    “周明他帶蘇秘書跟譚書記的女兒過來了,我跟趙東都嚇了一跳;蘇秘書倒是說要耐心等你,只是周明催著我打電話……”楊海鵬尷尬的說道。

    沈淮笑道:“多大的事,值得你來解釋一下?”

    譚晶晶現在看上去是個沒太多心機的女孩子,應該是純粹跟過來玩的。

    蘇愷聞滿臉笑,說話也客氣,但周明催促楊海鵬打電話,他沒有阻止;還故作神秘的跟著周明過來搞突然襲擊,那就說明他是過來揚威的。

    蘇愷聞這是要沈淮明白,從此往後,在東華唯有他才是譚啟平的嫡系,沈淮他不過是這個圈子的邊緣人,要沈淮認清楚自己的地位。

    即使是同處於一個圈子,也面臨著競爭。沈淮暗地裡想:蘇愷聞一出現就咄咄逼人,大概是怕自己對他的市委書記秘書的位子有威脅吧?

    沈淮自然不會想著去當譚啟平的秘書,但蘇愷聞視他為威脅,一定要在大圈子裡再畫小圈子,有些事情也就由不得沈淮做主。

    沈淮現在是有點被動,甚至不知道蘇愷聞是什麼來歷,心想:這是譚啟平對自己的警告?警告自己沒有把實際的情況跟處境向他如實彙報?

    還是說譚啟平是玩上位者的平衡藝術?一個上位者,並不總算願意看到手下一團和氣的。

    沈淮嘴裡說得輕鬆,但心裡很高興楊海鵬這時候能走出來,特別是楊海鵬在意識到問題不正常的情況下,還能當著蘇愷聞的面追出來,就更加難得,不然沈淮真的就要考慮限制鵬海貿易依附的梅溪鋼鐵廠身上進一步發展。

    沈淮要扶持的是盟友,要扶持的是支持他的人,而不是對他有威脅的對手甚至敵人。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2:34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語將成讖

    (十二點的加更來了;求紅票、求收藏)

    “咚咚咚”孫亞琳踩著高跟鞋走過來,看著沈淮跟楊海鵬站在洗手間前說話,蹙著秀眉,眼睛在沈淮跟楊海鵬的臉上掃來掃去,似乎要窺破他們倆之間有什麼詭異,問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在這裡鬼鬼祟祟幹什麼?楊總今天請客,這飯到底還吃不吃了,老娘我都快餓死了……”

    沈淮這才知道表姐孫亞琳在包廂裡等了一會兒,大概也是等得不耐煩,就臨時走開了。

    沈淮跟趙東、楊海鵬他們一起吃飯,要麼守時,要麼誰有事就先忙著,不會說專門為等一個人把酒席拖到八點鐘都不開。

    何況,沈淮臨時有事,跟楊海鵬、孫亞琳都提前打過招呼,蘇愷聞還如此的惺惺作態,表面上看來是種客氣、是禮節,實際只是拒人千里的冷漠以及高過常人的控制欲罷了,沈淮心想孫亞琳要有耐心敷衍他才叫奇怪呢。

    想到孫亞琳目前要算是自己的天然盟友,沈淮心裡一笑,不過也沒有想窜掇孫亞琳去做什麼叫蘇愷聞下不了臺的事情,怎麼也要照顧到譚啟平的面子。

    同時,沈淮也暗暗告誡自己:譚啟平從今往後可能不會再給他什麼大力支持,遇到什麼事都要收斂一些;又想,就算在東華,也實在沒有必要在譚啟平這棵樹上吊死,關鍵還是要有自己的根基,才可以不用去看別人的臉色……

    沈淮與楊海鵬、孫亞琳走回包廂,看到譚晶晶跟蘇愷聞在咬耳朵說話,笑得粉臉潮紅,還小女兒態的伸手去掐蘇愷聞,知道譚晶晶跟蘇愷聞即使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也要比普通朋友親暱一些。

    沈淮知道譚晶晶跟熊黛玲同年,過年才二十歲,而蘇愷聞看上去要有二十六七歲,這說明譚啟平在省城擔任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時,蘇愷聞就跟譚家來往密切。

    沈淮心裡暗暗的想:省裡有什麼人物姓蘇?

    趙東探詢的看過來,沈淮只微微頷首,示意無事。

    蘇愷聞站起來,熱情拉沈淮坐他旁邊,沈淮便笑著坐過去,見周明也湊在裡面談笑風聲,問道:“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黛玲跟晶晶前天她們學校放假,約好一起坐蘇秘書的車回東華,路上遇到回鄉的自行車隊。幾百輛自行車一起,沿著國道,浩浩蕩蕩的,前天新聞就有報導,沒想黛玲跟蘇秘書他們還拍了照片,等照片洗出來,一定要拿過來看看……”周明說道。

    沈淮看了熊黛玲一眼,熊黛玲天真無邪的露出淺淺的笑容,可能是為回東華路上的遭遇而興奮,也可能是為她與譚晶晶剛開始、時間還不長的友誼而高興,沒有意識到周明故意炫耀這段資訊的用意。

    趙東、楊海鵬都看著手頭的東西,沒人去接周明的話;熊黛妮似乎也意識到丈夫有些炫耀了,在桌下輕輕的扯著周明的衣服。

    孫亞琳眼神銳利的掃過桌上眾人一眼,便側過頭來咬耳朵:“你的情況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妙哦!”

    孫亞琳挨近過來,說話幾乎把氣息吐到他耳朵裡,有著淡淡的香氣,沈淮心裡奇怪:孫亞琳不是喜歡女人嗎,怎麼還抹香水?

    沈淮側頭看了孫亞琳一眼,見她臉上掛著欠抽的幸災樂禍的笑容,知道她就是明擺著大家要站同一條戰壕,也是你越倒楣她越高興的性子,沒辦法跟她計較。

    孫亞琳打小就在大家族裡長大,對這種事感觸尤其的敏銳,而周明又急於表現了一些,沈淮心想,大概在他過來之前,周明大概已經有意無意的把他給譚啟平邊緣化的消息透露給楊海鵬、趙東他們知道的吧?

    有些情況是明擺著的:熊黛玲都跟譚晶晶在省城有接觸了,周明也跟蘇愷聞稱兄道弟了,偏偏他這個譚啟平昔日的嫡系心腹,拖到今天才知道這些事,發生了什麼事情還不夠明顯嗎?

    也許周明也就早兩三天跟蘇愷聞接觸,但哪怕早一天,意義就絕對不同:這關係到整個圈子裡所有人的親密排序……

    沈淮的權力來源,一是他身為梅溪鎮黨委書記的官職;一是市委書記譚啟平對他的信任跟倚重,而這個則是國內官場上至關重要的潛權力。

    而沈淮此前之所以能在梅溪鎮做那麼多的事,甚至能強壓高天河低頭,從根本上是來源譚啟平所給予他的潛權力。

    各人依賴核心人物譚啟平而能獲得的潛權力大小,說到底就是由整個圈子的親密排序來決定。

    沈淮臉上保持著親切傾聽的笑容,傾過頭來跟孫亞琳咬耳朵:“這幾天,為了幫業信銀行多拉客戶,我茶不思、飯不想,你現在這幸災樂禍的,也太沒有良心了吧?”

    “何輒你有良心了?看看這些年給你糟踏的姑娘,你就算有良心也給她們都吃掉了吧?”孫亞琳橫了沈淮一眼,又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吃過飯再說……”沈淮說道。

    看著沈淮跟孫亞琳不停的咬耳朵,周明不樂意的起哄道:“你們倆到底有什麼秘密要聊,咬著耳朵聊這麼久,可把我們的好奇心勾起來了!有什麼好事也講來給大家聽聽啊。”

    “我跟沈淮數這些年給他糟踏的那些小媳婦、大姑娘呢。周大科長,你可要把你老婆、小姨子看好了,沈淮可是個會偷雞的黃鼠狼……”孫亞琳說道。

    沈淮正喝茶水,哪裡想孫亞琳說話這麼狠,一口茶水嗆喉嚨眼裡,只來得及低半頭,噴得身上、桌邊都是茶漬。

    楊海鵬、趙東、肖明霞三人憋著笑,轉臉看向別去。

    周明給孫亞琳嗆了一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臉訕在那裡。

    倒是熊黛妮、熊黛玲姐妹鬧了一個臉紅,好像她們跟沈淮有什麼姦情給戳穿似的。孫亞琳的這句玩笑話應該說是有些過份了,但她們又沒有辦法生氣,因為孫亞琳壓根兒就不在乎她們的想法……

    孫亞琳把獠牙露出來,蘇愷聞也知道她不好惹,本來要襯周明的話,這下子也收聲不言。

    “好了,不要太過份了。”沈淮壓著聲告誡孫亞琳,也怕她牙尖嘴利,搞得大家不歡而散。孫亞琳肆無忌憚,哪怕是譚啟平她未必就願意看臉色行事,更不可能去看周明或者蘇愷聞的臉色說話,但這對他不會是什麼好事,至少表面上大家還是要維持團結。

    酒菜陸續擺上來,吃了半個小時,沈淮出去接了一通電話,副書記李鋒彙報縣裡剛下防雪災的通知,其他鄉鎮已經出現塌房事故……

    沈淮看著窗外的雪花不停,梅溪鎮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其他鄉鎮以及東華其他地區就難說了——

    沈淮回到包廂,趙東問他:“是不是防災的事情?廠子那邊我還是要跟老徐、老汪他們匯合一下……”

    鋼鐵廠的情況還好,除了自行車棚等幾處薄弱點,以及保電力供應不受雪災影響而中斷外,需要防災的地方不多。已經安排汪康升、徐聞刀兩人值夜,不過,趙東是不喜歡今天酒席上的氛圍,找藉口想早脫身。

    沈淮順水推舟的說道:“縣裡剛下防災通知,這場雪幾十年罕見;我也要回鎮上去看看,”對蘇愷聞說道,“對不住啊,今天就讓海鵬、周明多陪陪你,改天再找你跟晶晶陪罪。”

    “沒事,沒事,工作要緊,大家都能理解。”蘇愷聞客氣的說道。

    沈淮見蘇愷聞的臉上透著說不出的虛偽,打心眼裡不喜歡他,不過沒有說什麼,與趙東還有肖明霞三人就先離席離開渚溪酒店。

    肖明霞已經習慣跟趙東住鋼鐵廠宿舍了,沈淮也要先去鋼鐵廠看一下防災情況,三個人就頂著風雪沿街往南走。

    學堂街積著厚厚的一層雪,北風呼呼的刮著,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

    不一會兒孫亞琳的電話就打過來:“到底是什麼回事啊?酒桌上打了半天的啞謎,我可不想叫好奇心折磨得半夜都睡不著。”

    “我們在路上走呢,你不會等我進了屋再打電話?”沈淮讓趙東、肖明霞在前面,他把手機夾在臉跟脖子之間,跟孫亞琳說話:“你說能有什麼事啊,孫家把我踢出來,宋家也不待見我,我想浪子回頭,在譚啟平跟前賣乖,但保不住舊帳會給人翻出來啊……”

    “我說什麼事呢,我還以為你又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混蛋事叫人恨呢,”孫亞琳在電話那裡毫不留情的又說了一句,“不過啊,照我說,你這是活該。你有想過小棠這幾年是什麼情況嗎,有問過小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嗎?我都恨不得戳你兩刀……”

    聽著表姐孫亞琳毫不留情面的話,沈淮咧著嘴,這本該是別人的罪孽,只是這時間腦海來恍然浮過一個清麗少女的面容,叫沈淮心裡沒來由的痛了一下。

    孫亞琳大概也是想到氣憤處,乾脆俐落的掛斷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嘟嘟嘟”的空響聲,沈淮一時間也心思恍然:以往他覺得,之前沈淮的罪孽加在他的頭上,是必須要為之付出的代價,這時候覺得這些是他代之前沈淮必須要償還的債。

    譚啟平不是心思單純、不是不會多想的人,即然他已經到了給“親生父親”都嫌棄、都憎厭的程度,還能指望譚啟平對他不防備著點?

    沈淮把手機收到外套口袋裡,他倒不怎麼擔心“醜事”外揚,但在小圈子裡怕是很難擺脫“品格低劣”的評價了,那他以後的出路在哪裡?

    恐怕是要在譚啟平的圈子外開創新的天地才行。

    沈淮又想,熊文斌會是什麼態度?譚啟平不知道詳情,熊文斌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但譚啟平態度的變化,熊文斌應該是第一個能感覺到了。

    聽周明所說的那些話,蘇愷聞到東華來也就這兩三天的事情,沈淮這兩三天裡是沒有主動給熊文斌打過電話,但熊文斌也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

    想到這裡,沈淮也忍不住輕歎一口氣:熊文斌果然變得現實了。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2:44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權力的基礎

    沈淮與趙東先把肖明霞送到鋼廠的宿舍,再往廠辦走。

    汪康升跟徐聞刀值夜,不過兩人都在門衛隔壁的吸煙室裡吞雲吐霧。

    沈淮全廠禁煙,目前只在門衛處設了吸煙室。

    不管是一線工人還是廠長,要吸煙都只能到這個地方來。

    除了汪康升、徐聞刀來,還有幾個休息的夜班工人在裡面抽煙,沈淮從兜裡掏了兩包煙丟桌上,立馬給夜班工人搶了分掉,沈淮罵道:“你們幾個混蛋,給我留兩根煙!”

    “汪廠長那裡有沈書記你喜歡抽的金葉子,這中華煙我們就代勞了。”工人也油,不理會沈淮的叫駡。

    鋼廠的管理要從嚴,沈淮也不得不實施分明而森嚴的等級制度,不過抽煙沒大小,他也要求管理層到吸煙室裡要主動給工人們分煙,叫管理層能跟一線工人有更多的接觸,也叫管理能更多些潤滑。

    抽了兩根煙,沈淮拉著汪康升、徐聞刀、趙東,到結構強度不足的幾處建築走一圈,足夠定時清雪,就又回吸煙室。

    錢文惠也在加班,到年尾,財務工作是最忙碌的,看到沈淮的人,從辦公室裡小跑過來:“沈廠長,正找你簽字呢……”

    沈淮跟汪康升、趙東、徐聞刀他們都停在那裡,沈淮接過錢文惠遞過來的檔,原來是財務部剛計算好的年終獎分配表單,汪康升、徐溪亭他們都簽過字,表示過審,就等他簽字明天就可以發放獎金。

    沈淮從錢文惠手裡接過錢,把他自己的名字畫了圈,又打了個叉,將文件還給錢文惠,說道:“我在政府那裡有年終獎領,這裡再領一份不合適。把我去掉,管理層的獎金,你再重新算一遍找老徐、老汪簽字……”

    “這怎麼成?”錢文惠說道,“政府那頭歸政府那頭,鋼廠歸鋼廠,又不是一碼事,我們也是照著財務制度來,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沈淮說道:“財務制度是我定的,你們照財務制度拿獎金,沒有人會說什麼,要說什麼,我也替你們頂著,但我照這個財務制度拿錢,就不合適。別人到時候會說我定這個獎勵制度是為了方便給我自己發錢,那到時候這個制度就會執行不下去……”

    汪康升、趙東、徐聞刀聽沈淮要把他的那份年終獎取消掉,也都湊過來,說道:“鋼鐵廠能振興到今天的模樣,全廠的人加起來,都頂不過沈廠長你一人的功勞大,年終獎不要說六萬,就是拿六十萬,我想全廠也不會有一個說不。你要不拿這年終獎,我們也不拿……”

    沈淮說道:“你們不要跟我胡攪蠻纏,你們也都知道阻力不會在鋼廠。今年我拿這六萬塊錢,是不多,鎮上也不大會說什麼。不過,我們明年的目標定的是兩千萬的利潤,但我想努力做到四千萬。到時候就要拿三百二十萬給管理層分獎金,照這個比例,我就要拿五十萬。你們說會有多少人會在背後想戳死我?那這個獎勵制度還要不要執行下去?鋼廠還要不要進一步改制?”

    “誰有本事把鋼廠的利潤做到一千萬,他就是拿走一百萬、兩百萬,我也服他;誰有沒鳥本事,說什麼就當他放屁。”汪康升說道。

    “……”沈淮笑了起來,說道,“老汪,有你這句話,就是我得了這個年終獎。不過在國內,既想當大官又發大財的好事是有,不過那都是給老百姓指著脊樑骨罵的貪官。你們不要害我,我還想在仕途上有發展呢……”

    “管理層的獎勵制度你是定下來的,整個管理層你就是領頭雁,你要不領年終獎,不是帶頭破壞這個獎勵制度?”錢文惠說道。

    沈淮想了想,說道:“這樣,你把我的年終獎打個對折,我平時在鋼廠這邊也只工作半天;另外打電話通知李鋒書記把這筆錢領走,作為我上交的黨費——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你們都各自去忙吧!”

    見汪康升、錢文惠、徐聞刀他們整在那裡不肯走,沈淮說道:“不跟你們嘰嘰歪歪的胡扯蛋了,我還要去鎮上……”拉著趙東就往廠外走,臨了還警告了錢文惠一句,“你不照我的話,明天我就換郭全來當這個財務副廠長,你給我回家抱孩子去……”

    ****************

    “你拿這錢一點都不虧心,”在路下,趙東還忍不住勸沈淮,“你的功勞擺在那時在,不僅全廠工人,就是鎮上的幹部也都看在眼裡……”

    “我知道我拿這錢不虧心,”沈淮停下來,趙東的思想工作做不好,汪康升、錢文惠、徐溪亭他們怕也會再來勸,說道,“鋼廠的工人或許沒有意見,鎮上的幹部或許也不會有意見,但梅溪鎮五萬名群眾呢?他們要是知道我這一個黨委書記從鋼廠拿六萬元年獎金,明年甚至拿三十萬、五十萬的年終獎,他們會怎麼想?你挨個跟他們解釋去嗎?那除了梅溪鎮,縣裡,市里,省裡會怎麼想?”

    “……”趙東說道,“帳目能明明白白算得清楚,別人有想法,鋼廠可以把帳目公開出來給他們查。”

    “趙東你心裡也明白,”沈淮笑道,“在國內哪裡有你自認為清白、別人就當你清白的事?魚跟熊掌不可兼得。我想啊,我要拿這錢,最好的結果,就辭去鎮黨委書記的位子,老老實實的回鋼廠做廠長,做好管理工作,這樣或許能堵住別人的嘴巴。”

    “這個我倒是贊同的,”趙東說道,“鄉鎮工作太雜、太亂,反而不利於你發揮;大家也都希望你專來帶領大家幹企業。”

    “可惜沒有這麼簡單啊,”沈淮說道,“鋼鐵廠還是梅溪鎮的資產,我一旦放棄黨委書記的位子,鋼鐵廠將來的發展方向,就會落入別人的手裡。特別是今天的事情,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麼,我想你也是清楚的。我更不能把黨委書記位子讓出去,不然的話,鋼鐵廠的主導權就會落到別人手裡去。鋼鐵廠以後還要不要進一步的發展,還要不要進一步的改制?”

    “那這麼說,豈不是你一點都落不到好?”趙東問道。

    “老熊這幾天沒有主動給我打一個電話,”沈淮眼睛灼灼的看著趙東,直接問到要害,“你怎麼看這事?”

    “我跟海鵬都說了,這事老熊做得不地道。”趙東說道。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沈淮說道,“我也坦率跟你說我的想法,我對金錢看得很淡,但渴望能獲得更大的權力。唯有更大的權力,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別人或許會說,要做官,一定要上面有人,但這話不一定準確,我們這個國家,還是需要能做事的人。就算以後真有人想把我壓在梅溪鎮又怎樣?你要明白,梅溪鎮的舞臺也許不大,但梅溪鋼鐵廠的舞臺很大。也許我從此以後,從市里能獲得的支持會變得有限,但梅溪鋼鐵廠能越做越大,而你們也能支持我的工作,我就不用去擔心別人會怎麼來壓制我……”

    沈淮繼續說道:“我時時在想,權力的本質是什麼,官位還是金錢,還是權威所具備的影響力。我想這些都有一些權力的特性,更準確的說,就是對資源的支配力。在普通人的眼裡,市委書記是肯定要比鎮黨委書記權力大的,但這個只是權力的表像,並不事事皆如此。市委書記不能做成的事,鎮黨委書記卻做成了,至少在這一領域,鎮黨委書記的權力要比市委書記大,區別就是看誰支配資源的能力更強……”

    沈淮的話叫趙東一路上都陷入沉思,他本來還擔心今天的事情對沈淮有什麼影響,沒想到沈淮打心底對譚啟平的堅持就沒有看得多重,更沒想到沈淮在仕途上有這麼強的進取決心……

    差不多走回到鎮政府,楊海鵬的電話打了過來,片刻之後楊海鵬就從風雨裡鑽了出來,說道:“路上都是雪,周明、蘇愷聞他們也回不了市區,都在酒店裡住下來。這事老熊也真是的,怎麼能叫周明、蘇愷聞聯合起來搞這種突然襲擊?”

    他們都知道熊文斌沒有沈淮的推薦,根本不可能得到譚啟平的重視,故而對熊文斌竟然都沒有給沈淮知會一聲蘇愷聞的事,很是不滿。

    儘管楊海鵬、趙東在鋼廠都是熊文斌帶出來的,而是熊文斌此時是市委副秘書,是譚啟平的心腹,也是東華市絕對的實權人物,趙東跟楊海鵬這時候能說這樣的話,也可以說是一種表態,沈淮感到很欣慰。

    說實話,沈淮更擔心譚啟平態度的變化,會叫趙東、楊海鵬等人的心散掉。人心不散,才是根基。哪怕這個根基還會薄弱,但總有一天會蔚然成林!

    沈淮笑道:“老熊有老熊的難處。再說譚書記那邊,也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嚴重,主要還是我跟我家裡人的一些矛盾,可能叫譚書記對我有些負面的看法……”

    楊海鵬跟趙東也不好多問什麼,沈淮竟然有一個在業信銀行擔任高級管理層的法國籍混血表姐,就知道沈淮家族的情況,要比他們想像的複雜一些。
s883919 發表於 2012-10-27 02:55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子哥對高富帥

    衣兜裡的手機這時候又響了起來,沈淮掏出手機看了看號碼,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給趙東、楊海鵬看是熊文斌家的電話。

    趙東心想:也許是熊黛玲打電話回去說要在梅溪鎮留宿,熊文斌才會主動打這通電話的吧?他雖然打心底不希望老熊跟沈淮有什麼芥蒂,但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控制的。

    沈淮接通電話,說道:“都這麼晚了,老熊也是剛回家?愷聞跟晶晶,我也沒有辦法怎麼接待,剛接到縣裡的防雪通知,我人在政府呢,聽海鵬他說雪大,愷聞他們夜裡會留下來,我等會兒再過去看一下……”

    沈淮不想顯得生分,接通電話就主動說了很多話。

    熊文斌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蘇愷聞是蘇秘書長的公子,人暫時先到東華來,組織關係怕是要到年後才能調過來,譚書記也是要蘇愷聞在東華就當多放幾天假……”

    蘇唯軍!

    沈淮腦子裡閃過一個名字。

    省委副秘書長、省委辦公廳主任蘇唯軍。

    聽熊文斌說到蘇愷聞的家世,沈淮這時候才恍然間明白過來,為什麼蘇愷聞對他的敵意這麼大?

    他老子蘇唯軍就是走秘書路線起身的。

    沈淮這段時間花心思把淮海省的官員關係網梳理一遍,雖然梳理不算多透徹,但也沒有把淮海省最著名的秘書人物蘇唯軍漏過去。

    省委陶書記在平江市擔任副市長時,蘇唯軍就開始擔任他的秘書;隨著省委陶書記的升遷,蘇唯軍也就在市政府秘書、秘書一處處長、市政府辦副主任、副秘書長、主任、市委副秘書長、省政府辦公廳副秘書長、省委副秘書長等職務之間變動。

    蘇唯軍唯一不幹秘書工作的兩年,也是到松平市擔任市委書記鍍了兩年的金。因為松平市在他任期內組織防汛不力,出現不必要的傷亡,就又平調回到省裡。

    雖說省委陶書記年紀快到線了,但陶書記在退居二線之前,應該還能把蘇唯軍往上再抬一步。

    譚啟平以前跟蘇唯軍的關係如何,沈淮也不知道,但想來不會太差,不然蘇愷聞與譚晶晶之間不會有如此親暱的關係;此時譚啟平需要省裡有更多的支援,自然也就會跟蘇唯軍結成更緊密的聯盟。

    蘇唯軍給他兒子也安排走秘書路線,倒是一點都不出人意料;不過把他兒子直接留在省裡也不大合適,放出來給譚啟平擔任秘書,則是一個相當高的起點。

    譚啟平的專職秘書,起步就是正科;跟譚啟平的五六年,蘇愷聞升到正處都不是很難想像的事情。

    譚啟平還不到五十歲,也有足夠往省裡發展的資源;蘇愷聞跟著水漲船高,等到副廳之後再下地方,那就已經是尋常官員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了。

    不過很顯然,這條路線很美好,但通常只會給一個人去走。蘇愷聞即使有老子當靠山,但也怕有背景比他更強的人跟他競爭走譚啟平的秘書路線,而沈淮不管從哪個方面看去,都非常像是他的一個威脅。

    沈淮這時候已經能確認譚啟平知道他是宋家的棄子,那在譚啟平面前,他是遠遠比不上蘇愷聞有優勢的,畢竟蘇愷聞的父親蘇唯軍能給譚啟平在省裡帶來最直接的同盟利益。

    也許譚啟平也很樂意促成蘇愷聞跟他女兒之間的關係吧?

    沈淮在電話裡也沒有跟熊文斌多說什麼,也知道熊文斌打這通電話想要彌補些什麼。

    沈淮對此也只是笑笑:

    熊文斌經歷宦海沉浮這些年,變得世故,屈服于現實之下,也不能怨他什麼。

    把這裡的諸多關係釐清楚,沈淮心裡還是忍不住罵一聲:還以為自家是個公子哥,沒想到來了個高富帥……

    沈淮要趙東早點回宿舍陪同肖明霞,如此雪夜,把未婚妻留冰冷的宿舍也不大好;也要楊海鵬去敷衍蘇愷聞跟周明去,不管怎麼說,表面的關係也要維持好——沈淮沒心情去應付蘇愷聞,他要趕著回鎮政府,在這場雪小下來之前,還是不能麻痺大意。

    縣裡也統一部署防災救災工作了,梅溪鎮就算提前做好了工作,有些情況還是要一把手親自彙報,才更合適一些。

    沈淮趕到政府裡,除了值守的李鋒、黃新良外,何清社、郭全、褚強等人,在看到縣裡都統一部署防災工作之後,也重新回到鎮上待命。

    瞭解過各村委及兩個居委會的最新情況後,沈淮跟何清社、李鋒合計後,還是不能把馬虎;大雪封路,下面的村子一時間顧不上,鎮區兩個居委會還是要再排查險情。

    沈淮先帶著黃新良、褚強趕去鎮衛生院,也要李鋒除了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外,要把鎮聯防隊的人都動員起來。

    壓塌事故倒沒有發生,不過有兩名騎車走夜路滑倒摔骨折的村民,連夜送到鎮衛生院救治。鎮衛生院救治條件差,但這種天氣也沒有辦法送市里去。

    另外,入夜前鎮區兩個居委會也把十多個特危房的住戶臨時安置到鎮衛生院裡。

    鎮區居民的住房條件,其實比農村還要差。

    村民翻建房子批復還要寬鬆一些,宅基地相對寬敞,這些年陸續翻建新房比例還是很高。反而是鎮區的老舊房子比例特別高,大片的居民區都跟棚戶帶似的,出問題的可能性更高。

    小小的衛生院一時間嘈雜無比,還有小孩子在院子裡溜動著扔雪球。

    趕著陳丹過來接小黎回去,陳桐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沒有留在宿舍裡,或者找錢雲談戀愛去,也跟著出來瞎走。小黎不願意走,看著沈淮進來,跑過來問道:“鎮上需不需要志願者?我留下來當志願者行不行?”

    “要的,”沈淮站在廊簷下,把身上雪粒子抖掉,見小黎凍得小臉通紅,鎮衛生院裡又沒有什麼取暖設備,到半夜氣溫還要下降,沈淮把身上的衝鋒衣脫下來給她穿上,“你小心點,不要把自己整成病號,等到明天還再找別的志願者來照顧你就成,”跟陳丹、陳桐說道,“酒店裡要沒事,你們倆也留下來當志願者吧。”

    鎮衛生院就六間住院病房,除了一間要安置兩個骨折病號及家屬外,一間騰出預備有新的傷病送進來,寇老頭跟其他十幾戶人家臨時擠剩下四間住院病房。

    陳丹、陳桐也跟著深一腳、淺一腳的陪沈淮沿街巡看鎮區的雪情。聯防隊在入夜前就給召集起來待命,這時也都動員起來,深入街巷排查險情。

    過淩晨時,雪勢越發的大,沈淮跟李鋒、黃新良、褚強他們站在一個巷子口背著風抽煙歇力,陳桐也想過來抽煙,給他姐一把搶過去。

    郭全深一腳淺一腳的跑過來:“北居二組塌了兩埭房子,就在通塘河前面,有一戶臨時遷出來;有一戶說著沒事不肯動,居委會就沒有堅持做工作,可能有三個人給壓裡面……”

    “……”沈淮想罵娘,又不知道罵誰,把抽了半截的煙塞雪堆裡,往通塘河那邊跑去,邊跑邊跟黃新良、李鋒說,“我跟老郭去北居二組組織扒房子救人,你跟黃主任立即回鎮上:一是把閑下來的人手都派出去排查險情,二是用高音喇叭把鎮上人都鬧醒。房子塌之前會有預兆,人醒著看到房子不對勁,就能來得及逃出來……”

    李鋒也沒有想到情況比想像還要嚴重,與黃新良踩著雪就往鎮政府跑。

    陳丹跟不上沈淮的步伐,摔了一跌,身上都是雪,跟著跑了半夜,整個人也累得慌。

    沈淮走過來攙她起來,幫她把身上的雪拍掉,跟她及陳桐說道:“你跟陳桐去衛生院找何清社,讓他把人都轉移到鎮小去。那邊的房子結實些,衛生院的病房還是要空出來,夜裡傷號可能會增加許多……”又跟褚強說道,“你立即帶人去菜市場,看住不要讓人進去,彩鋼棚吃不住壓。”

    沈淮這時候就怕那些不敢睡家裡的人擠到菜市場彩鋼棚下去,卻不知道菜市場大面積的彩鋼棚,結構強度更差,更經不住雪壓;一定要讓人看住那裡。

    北居二組就在通塘河前面,沈淮跟郭全趕到,先趕到聯防隊員與周邊鄰居已經動手從壓塌的房子把一家三口人都扒了出來。動作很快,給壓在房梁下的一家三口人,滿身是血,但身子還在動彈。

    沈淮立即組織人手這邊拆了房門,抬著人就往衛生院趕。

    沈淮又趕回鎮中心小學跟何清社匯合,臨時出來避災的民眾陡然增加許多。趙東又從宿舍趕過來,從生產線上抽調二十多個夜班工人過來增援,場合就沒有那麼混亂。

    之前防災,還是以勸導為主,但很多居民都不重視,對雪災沒有什麼風險意識;大過年的,誰願意在外面熬夜?

    這邊出了壓塌事故,李鋒就強令聯防隊員跟派出所的民警,對所有看上去不那麼結實的房子,直接過去敲門、踹門,告之已經出現壓塌傷亡。

    兩個居委會的高音喇叭也打開,播放防災資訊,主要是把全鎮的居民吵醒,只要清醒著,遇到危險還能有避險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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