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山雨欲來
蕭益民與楊庶堪進行一次推心置腹的夜談之後,便把楊庶堪交給剛從北京返回的民主黨主席張瀾。
張瀾與楊庶堪本來就是老朋友,兩人之間無論談什麼,都不存在吵翻臉的問題,何況如今的國民黨內部矛盾重重,實力大損,再怎麼談也只能圍繞黨務合作進行,要想在其他方面展開合作,也要看是否拿得出本錢。
幾年來屢屢吃虧的、逐漸回歸現實的四川本土勢力,再也不是幾句激動人心的口號、幾張不值錢的委任狀所能夠打動的了,所以在一週之後,楊庶堪只能依依不捨地抱憾離去。
進入六月,借到四國巨款的袁世凱開始進行一系列復辟的準備工作,導致全國各地起義不斷,在華利益受到損害的歐洲列強駐華使節抓緊機會,加緊對袁世凱政府施加壓力,都想為本國掙得更多的特權和利益。
公使團主席、英國駐華大使朱爾典公開宣佈:
如果北京政府不簽署「中英藏西莫拉合約」,徹底解決西藏問題,英國將不再給予北京政府在信貸、貿易和其他合作領域的優惠待遇。
袁世凱政府對此無比頭疼。
「中英藏西莫拉合約」是誰也不敢簽字的賣國協議,滿清都沒有放棄西藏主權,要是在袁世凱手上丟失西藏,恐怕他立即會遭來全國各界鋪天蓋地的反對,剛剛穩定下來的全國局勢必將再度混亂。
何況英國人還強烈要求取消四川邊防陸軍,盡數撤走駐紮康藏地區的中*隊,真要同意英國人的要求,不知道四川那位外表隨和、內心強硬的邊軍總司令,會幹出什麼無法收拾的事情來。
接下來,多筆貸款業務談判被歐洲列強單方面停止,袁世凱政府大力推行的「中國銀行」在全國近半省份遭到抵制,其原因很簡單:
大家都懷疑窮兵黷武的袁世凱掌管下的「中國銀行」是否具有信用度?所發行的紙鈔是否擁有足夠的金銀儲備?何況中國銀行已經接下袁世凱政府的兩千五百萬元公債的發行任務,正在全國各地拚命推銷,可這個時候,誰敢買毫無信用保證的政府債券?
在所有的抵制呼聲中,以四川的聲音最為高亢。
已經自組政黨、並獲得中外普遍重視的四川本土勢力越來越強大,他們控制下的銀行業工會和工商百業工會在這個問題上空前團結,不但聯合抵制「中國銀行」在成都、重慶開辦分行,而且自行成立了遍佈四川各縣的「四川百業銀行」,大力開展存儲和信貸業務的同時,正在與美國人合作成立電報電話公司,連盛宣懷家族旗下歷史悠久的「中國通商銀行」四川分行,也遭到四川本土勢力在方方面面的無情排擠。
令袁世凱政府無法容忍的是,四川各界在本土政治勢力的蠱惑挑唆下,拒絕使用「中國銀行」發行的所有紙鈔,除允許流通今年發行的成色十足的「袁大頭」銀元和銅銀輔幣之外,整個四川的流通市場只使用四川省政府銅元局製造的銀幣和銅幣;其次「四川百業銀行」已經和英國、德國、美國的三大著名銀行簽署合作協議,大力發展彼此之間的結算業務,並向進出口業務方面逐步滲透,恐怕下一步他們就要發行自己的紙鈔了。
一旦四川本土勢力完成自己的金融體系建設,袁世凱政府將會徹底失去對四川的金融控制和稅賦征稽,不但無法獲得每年數千萬的豐厚稅賦,還會讓四川本土勢力迅速發展壯大,徹底掌控四川各級政府的職位,建立起強大的、裝備精良的軍隊,形成事實上的國中之國,進而影響到西部各省,甚至影響到全國各地。
六月下旬,英國駐華大使朱爾典照會外交部,聲明「內藏境界須距拉薩三百英里,如中國再不正式簽字於條約,英國即與西藏單獨締約,並援助西藏以抗中國之侵伐」!
英國政府的這個嚴厲警告,促使袁世凱和他的幕僚們迅速拿出系列計劃,袁世凱在秘密會見英國大使朱爾典,並取得有限度的諒解之後,開始對四川軍政兩界動手了。
六月三十日,北京中央政府通令全國,正式裁撤各省都督,於北京建將軍府,並設將軍諸名號,分駐各省,督理軍務。
四川都督胡景伊變成了四川督軍,被袁世凱封為成武將軍,加上將銜,全權負責督理四川軍務。
數日後,袁世凱的一系列電令再次下達成都。
胡景伊立即召見川軍第一軍軍長兼第一師師長周俊、第二師師長彭光烈、第三師師長孫兆鸞、第四師師長王鍵、第五師師長王陵基,代為宣讀袁世凱的嘉獎令和晉銜命令,川軍五位師長同時晉陞陸軍中將,待遇和權責均與邊軍總司令蕭益民平級;任命川軍第一師中將師長周俊為重慶鎮守使,並責令其部立即撤離宜昌,返回重慶駐防。
邊軍總司令蕭益民似乎被袁世凱有意地遺忘了,在連續下達的系列電令中,沒有一次被提起,川軍將領似乎意識到什麼,在詢問督軍胡景伊沒獲得任何答覆之後,都不約而同保持沉默。
緊接著,北京中央政府參議院通過決議,將康定、鹽井、瀘定等西川地區劃為「川邊特別區」,再次任命早已跑回北京享福的張毅為「川邊巡按使」,接管川邊各地駐軍,並全權裁決民事和邊事。
此決議一經公佈,立刻引起軍政兩界特別是歐美各國駐華機構的高度重視,不少目光敏銳的軍政要員立刻意識到:
川邊特別區很可能自此獨立於四川之外,而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將軍,恐怕要被北京政府架空,再結合袁世凱對四川軍隊將領的一系列嘉獎分析,蕭益民將軍逐漸喪失了對四川軍隊的控制權。
令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是,蕭益民這次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對於袁世凱政府的一系列決議和命令,蕭益民令人驚訝地選擇了沉默,似乎這一切和他毫無關係,反而熱衷於在英國、德國、美國和四川的主要報紙上連續發表時政評論。
七月七日,英國《泰晤十報》、美國《時代》雜誌、德國《伏斯日報》和《柏林郵報》、四川《華西時報》等六家中外著名報刊,同時發表蕭益民撰寫的題為《世界戰爭展望》的特別評論,並用黑體字印刷蕭益民文章中的兩段大膽預言:
「本世紀最大的戰爭即將到來,歐洲大陸將籠罩在熊熊戰火之中,這場堪稱世界大戰的現代化戰爭,必將改變整個世界格局,大批歐洲小國走向沒落,一塊塊殖民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將成為戰爭掠奪的對象,作為戰爭主體的英法德三強將會損失慘重,國土浩瀚卻又貪得無厭腐敗墮落的俄國很可能發生赤色革堊命,擁有雄厚工業基礎並在文化、科學等領域飛速發展的美國,將成為這場世界大戰的最大贏家。」
「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血腥戰爭,世界政治格局與軍事格局將會發生巨大改變,遠離歐洲主戰場的混亂中國同樣不能倖免,同樣會遇到中華民族史上從未有過的艱苦考驗,隨著歐洲各國政治重心的轉移,三百年來從未放棄過侵略霸佔中國的日本必將強勢崛起,從任何領域排擠歐美在華勢力,以各種藉口和手段侵佔中國的市場甚至領土,災難深重的中國將會迎來又一次痛苦的涅槃!」
蕭益民的特別評論文章,引發中外各國一片震動。
儘管戰爭的陰影如同暴雨前天空中湧動的烏雲一般籠罩了歐洲上空,但是中外各國絕大部分民眾和政治家、軍事家仍然寄望於英法德之間的外交談判仍然不願相信會在歐洲爆發大規模戰爭進而蔓延到全世界。
於是,各種批評和諷刺的文章雪片飛來,讚許的文章接踵而至,世界各大報紙雜誌成了蕭益民的《世界戰爭展望》的專題辯論載體。
到七月下旬的時候,滾滾而來的輿論浪潮更為熾熱。
各國政治家紛紛牽扯進這場席捲全球的辯論中英、美兩國首相在各自聞民的強烈要求下也無法置身事外,不得不對《世界戰爭展望》一文的諸多觀點表明他們含糊不清的態度。
狂熱的歐美各國媒體歡欣鼓舞地刊登各種背景文章,不厭其煩地介紹、遙遠中國的年輕政治家和軍事家蕭益民將軍的創業歷程和傳奇事蹟,一個個被誇大的傳奇故事引來各國讀者的陣陣驚嘆。
蕭益民的大名終於響徹世界,自此被中外各國政府和億萬民眾所牢記。
英國記者威廉漢姆徵得蕭益民同意,迅速將一年多來蕭益民發表在《字林西報》、《伏斯日報》、《泰晤士報》上的幾十篇文章進行整理,選出其中二十六篇政論文章編成合集迅速在中國上海和英國倫敦印刷,取名為《穿過迷霧的目光》,封面上的蕭益民一身便裝側坐籐椅遙望遠方,非常的英俊而深邃。
與外界的紛紛揚揚迥然不同的是,蕭益民在這段時間裡非常低調,除了必須參加的軍政會議之外,他沒有在公眾場合路面,當川軍第五師中將師長王陵基悄悄登門拜訪時看到滿身油污的蕭益民嚇了一跳,王陵基剛說出「歐洲戰爭今天真的爆發了」就被興奮的蕭益民一把拉住裡走。
兩人很快穿過後院,進入戒備森嚴的兵器研究所,大廳裡一字擺開的五挺怪異機槍和一地的零配件,讓王陵基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七八名德國工程師只是看了一眼王陵基又繼續聚集在寬大的牆壁前,凝望一張張滿是德文和各種符號的精密圖紙,低聲商議。
著益民拿起一挺問閃發亮的輕機槍遞給王陵基:
「這是德國歷史上第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輕機槍,由於德國軍方不滿意,到目前為止只生產了五百挺,德國軍方責成設計方萊因公司和生產商瑟莫達公司繼續改進,所以該槍暫時定名為lemg13型輕機槍,萊因公司這次隨同原材料給我們全送來了,你看看,怎麼樣?。
王陵基從槍機開始細細查看,從直型槍托看到槍管節套,再摸摸佈滿散熱孔的粗大的槍管和柱狀準星,最後接過二十五發鋼製彈匣插進左側的供彈插口,轉過頭,非常震驚地問道:
「這槍與法國哈奇開斯大不相同,更輕便、更精緻,給我的感覺是威力不錯,只是不知道各種數據是多少?」
蕭益民如數家珍般——道來:
「這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德雷澤輕機槍,德雷澤是瑟莫達公司已故老闆的名字,該槍全長1340——,槍管長720——,重量1245公個機匣是整塊碳鋼削銑而成,內部結構精密而簡單,可以用二十五發彈匣和乃發德式彈鼓,初速每秒823米,射速每分鐘550發,最大射程1200米,槍管可以快速更換,節套下方的兩腳架非常精巧結實,與重機槍相比,大大降低了士兵的射擊難度和高度,總體性能非常優秀!」
王陵基立刻意識到這種新式機槍的重要意義,對蕭益民給予自己的信任和友情更是感動萬分,他深吸了。氣,點點頭低聲問道:「一鳴,你打算生產這種機槍?」
「不急,不急儘管這槍的實驗數據非常優秀,遠遠超過目前世界上任何一挺氣冷式機槍,但經過我們研究所三個小組的工程師反覆研究,覺得還有很多地方可以改進,比如槍管制退器和消炎器、槍托的形狀和材料、照門的式樣和安裝位置等等,都有很大改良的餘地,所以德國軍方很不滿意,連續實驗一個月之後,一挺都沒有採購,和我們簽訂合作協議的萊因公司最後沒辦法,就把生產出來的五百挺全扔給我了,價錢很低,還能三年之後才付款,整套設計圖紙都是免費贈送的,哈哈!」撿到大便宜的蕭益民笑得很開心。
王陵基再次掂掂機槍,感受了一下重量和舒適度,愛惜地輕輕放下:
「妁槍啊!德國貨就是德國貨,每一個零那件都這麼精密,要是我們也能早點兒生產裝備就好了!」
蕭益民摸著槍,嘿嘿一笑:「快了,十年之內,我們應該完成改進設計和定型試驗,等量產之後,我就給你送一批過去此前你不總是埋怨機槍太少,火力太差嗎?有了這種新式機槍,定能彌補你的遺憾,明天上午我們帶上這幾挺輕機槍,一起到鳳凰山北面的兵工廠靶場去玩玩,你也一起過過癮頭。」
王陵基笑了笑:「恐怕沒時間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到將軍府開會,完了得立即趕回內江去。」
蕭益民回過神來,發現王陵基這麼晚到來,肯定有重要事情商議,不由用手背拍拍腦袋,表示疏忽了,隨後招呼道:「那麼我們現在就回去吧,換件衣服喝上兩杯?」
「好啊!是得喝兩杯,你躲在家裡時間也夠長了,知道你這是冷眼旁顧的弟兄們倒也沒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卸甲歸田了,開始有了其他心思!」王陵基高興地開起了玩笑,言語中另有所指。
蕭益民向小鮑爾斯打個招呼,與王陵基一同走出研究所,很快回到大書房裡更換衣衫。
侍從和下人已經擺上一小桌精緻的酒席,替兩位將軍準備好一切,立刻離開,出門前還不忘打開電風扇,順手關上厚重的房門。
兩人這一喝就喝到天色濛濛亮,王陵基離開時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人知道這一夜兩人都說些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裡,細心的侍衛官們發現,王陵基將軍再也沒有返回成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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