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傲氣凜然 作者:天子 (已完成)

zdna 發表於 2012-9-5 22:46
第一百章 合縱連橫


 上海法租界老區的裕豐裡,坐落在東西向的愛多亞路和法國大馬路之間,這條新擴寬的裡弄馬路,東連車水馬龍的老北門大街,西接法國僑民和富商聚集的麥迪安路,距離東面黃浦江畔繁華的外灘僅一點三公里路程。

  自去年開始,越來越多的各國僑民和中國富裕階層湧入環境優美設施齊全的法租界,在歐美各國駐華政界、商界人士和中國資產階級富裕階層的強烈呼籲下,法租界工部局不得不放寬了遷入政策,在成功向西大肆擴張租界面積的基礎上,於今年四月出台新的租界法規,有條件地允許中國富商和知名人士遷入定居,並允許資金雄厚的中國財團和個人購買租界房地產。

  於是,從中發現商機的地產大鱷沙遜買下了租界老區中的陳舊巷子,並用補差置換的方式,輕鬆收購小巷中四十餘戶業主的房地產,並說服小巷中名氣最大、佔地最多的業主《遠東郵報》老闆艾莫.納斯里,從工部局獲得道路和房屋改造權,投入巨資對小巷陳舊建築物進行拆除重建。

  僅用去半年時間,新擴寬的馬路兩旁便建成了五座佔地五畝的花園別墅、三十五棟三層騎樓式連體洋樓,並在發售之前,給這個新建豪華小區取了個非常中國化的名稱——裕豐裡。

  唯一讓地產巨鱷沙遜遺憾的是,沒能收購裕豐裡東頭的《遠東郵報》社,以及對面屬於報社產業的花園式別墅,浙江紹興籍的原中國四品官員徐維岳以八萬銀元的價格,買下了整個《遠東郵報》及其產業,以重金聘請的方式,留下了七名法國記者和印刷廠技師,開始整頓報社、修葺辦公室和附屬印刷廠,又向法國洋行購買最新式的印刷設備,制定出雄心勃勃的出版和發行計劃。

  令沙遜倍感舒心的是,十一月十五日,也就是房產發售的第一天,這個落魄的中國官員和來自遙遠的中國西部的「華西實業公司」的年輕而又消瘦的總經理,分別向他買下緊鄰報社的兩棟三層別墅和兩座帶花園的豪華別墅,讓沙遜一下子就賺取了三萬多銀元的純利,遠高於本區域其他同類房產的銷售利潤。

  正因為如此,沙遜非常慷慨地將裕豐裡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和七號的新門牌,釘在了報社和五棟別墅大門的花崗岩柱子上。

  上海的冬季時常下起綿綿細雨,從海上吹來的冷風非常潮濕。

  傍晚時分,籠罩在朦朧細雨中的租界大街上,行人稀少,只有撐起雨棚的黃包車和各式小汽車來回穿梭。

  晚上八點剛過,一輛懸掛法租界牌照的雪鐵龍豪華轎車,從老北門大街拐入裕豐裡,車子來到報社對面的四號花園別墅大門前稍稍減速,寬闊的鑄花大鐵門隨即從裡面被打開,轎車進入後鐵門,鐵門隨之關閉。

  轎車順著花園拐了個彎,在精美的別墅大門前停下。

  兩個行動敏捷的年輕人已經撐起雨傘打開車門,將兩位西裝革履、一表人才的老闆送進別墅大廳,隨後接過兩人的呢子大衣和禮帽,小心翼翼地掛在門後的敞開式衣帽櫃裡面。

  彼此落坐,年輕精幹的隨從送上熱茶,身材稍矮的年輕老闆向隨從低語幾句,便熱情地招呼客人先用茶,此人就是來到上海已經十天的四川陸軍軍官學校教授部主任劉秉先少將,今天他將在此招待一位老朋友。

  面對精美的茶具、舒適的法國真皮沙發、豪華的水晶吊燈和雅緻而又昂貴的大廳裝飾,身材高挑雙眼炯炯有神的年輕客人非常從容,他深邃的目光在肅立門口和樓梯口的四名隨從身上掃過,微微點頭,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隨即放下:

  「子承,沒想到你現在小日子過得如此紅紅火火,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也有這麼一個奢華的安樂窩,這棟佔地寬闊的三層洋樓和裡裡外外的裝修,恐怕要花掉十萬元吧?」

  坐在側邊沙發上的劉秉先笑著回答:「不瞞介石兄,小弟還真不知道買這地方花去多少錢,一切都是我和你說過的徐維岳大哥和華西公司代為打點的,看起來還真不錯......你感覺怎麼樣?等徐大哥過來了,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蔣介石笑著點點頭:「這棟帶花園的大洋房是夠氣派的,地處租界中心,鬧中取靜,周圍都是繁華街區,交通非常方便,恐怕本地富豪也沒幾個住得起,真是好地方啊!」

  劉秉先不以為意地說:「上海有錢人多了,他們恐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有體會到住在租界裡的好處,還都守著自己的寬大院子過日子......再過幾年,想在這麼好的地段買這樣的優質房產恐怕就難了!

  「怎麼樣?要是兄長喜歡,就索性搬過來住吧,閘北車站和市政局那些地方太雜太亂,今天兄長陪著我走了一圈,怎麼看都比不上我們成都乾淨安全,兄長竟然住在那邊,小弟感到很是意外,也很不放心。」

  蔣介石心裡頗為感動,搖搖頭長嘆一聲:

  「愚兄蹉跎數載,至今一事無成,每每想起深感慚愧,這個時候怎麼好意思講究享受?倒是賢弟找對了發展之路,可喜可賀!這半年來,我們江浙一系飽受黨內責難,但我和兄長始終沒有半點兒畏懼和退縮,兄長仍然擔負起江浙分部的所有工作,為中山先生四處籌款,為了支持廣州方面的起義行動,甚至把自己的房子全都賣掉,卻沒有換來黨內諸公的半句好話,這才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可悲可嘆啊......」

  「介石兄,你千萬別這麼悲觀,小弟也是堅定的國民黨員,中山先生和克強先生親筆簽署的兩張委任狀我都還保存著......再者說了,雖然我黨屢經磨難,但不是仍然在發展壯大嗎?困難只是暫時的,相信黑暗很快就會過去,光明就在前方。」見蔣介石情緒低落,劉秉先主動出言安慰。

  蔣介石苦笑一下,坐正身子,靜靜望向劉秉先:「子承,你這次不會是專程來看望英士和愚兄的吧?」

  劉秉先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確實是專門來看望兩位兄長的......與小弟一同來上海的,還有我們四川邊軍總參謀長包季卿將軍,可惜前幾天你在南京,他等不到你回來,緊急趕赴北京救鐘穎將軍的命去了......小弟啟程之前,我那三弟蕭益民非常鄭重地對小弟說,上海和江浙地區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要地,雖然我們四川的民主黨與中山先生領導的國民黨是兩個不同的政黨,但彼此的目標是完全一致的,只是手段不同而已,要求小弟多與上海和江浙的國民黨人士聯繫。正好小弟也持有這想法,所以就欣然過來了。」

  蔣介石驚訝地問道:「你那三弟沒要求你脫離我們國民黨?」

  「從來沒有,他非常尊重麾下每個人的政治選擇,從不強迫任何人,就連他領導的三萬多邊防陸軍,也沒有加入任何一個政黨,他不允許。」劉秉先回答。

  蔣介石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三萬多?你說一鳴的邊防軍有三萬多人?」

  劉秉先重重點頭:「不瞞兄長,四川邊軍包括川康兩個獨立混成旅,以及駐紮在成都、雅安、綿陽的四個步兵團,加上直屬司令部的一個騎兵團、一個炮兵團、一個特務團和一個教導團,官兵總人數達到三萬八千餘人,而且這個數字只是明面上的,要是再算上效忠於我那三弟的兩個川軍陸軍師,總兵力幾乎達到六萬,清一色的德國裝備,再加上名聲越來越大的四川陸軍軍官學校,早就突破六萬人了,這就是袁世凱始終不敢對四川下手的主要原因。」

  蔣介石愣了好久,隨即一臉黯然地苦笑道:「楊庶堪去四川回來時路過上海,我和我大哥為他接風洗塵,為他購買去日本的船票,最後把他安全送上客輪,可他沒向我們透露這個重要消息。」

  劉秉先連忙解釋:「兄長恐怕是錯怪蒼白兄了,他哪裡懂什麼軍事?到了成都就找我三弟聯繫黨務,最後和民主黨主席張瀾先生閉門談了六天,全都是關於兩黨能否合併、如何展開合作的事情......說白了,他和我們黨內的胡漢民、吳稚暉等老兄一樣,都是書呆子!」

  蔣介石的臉色這才好看些,劉秉先接著說道:

  「一鳴對我們國民黨還是有好感的,只是不讚同我們在革命運動中採取的手段罷了......有件事說起來你恐怕不相信,他在邊防陸軍司令部直轄的政治部中,設立了專門研究國民黨和三民主義的『對策科』,招進七名留學歐洲回國的法律和哲學方面的人才,天天研究中山先生的十幾篇重要演講稿,總結同盟會創建以來的每一個宣言和聲明、每一項政策和每一次暴動得失,為四川民主黨的黨務建設提供了多份研究報告,民主黨一群黨魁受益匪淺,這才有了四川省如今的良好局面。相比之下,我們國民黨內耗太多,確實比不上人家,想想真慚愧啊!」

  「是啊,內耗,不停地內耗,就連我們江浙分部都被排斥在領導核心之外,如今除了伸手要錢,總部和中山先生幾乎不過問我們浙江的發展情況和遇到的嚴峻問題,難啊!」蔣介石唏噓不已。

  劉秉先安慰道:「兄長切莫灰心,我們黨在江浙地區還是很有基礎的,只要堅持下去,定能發展壯大。此次小弟前來,一是看望英士兄和兄長,二來也想詢問兄長的意見,能不能避開黨內那些迂腐之人的牽制,促成四川分部和江浙分部之間的合作?

  「兄長是知道的,小弟現在仍然是四川分部的軍事委員,雖然手下現在沒剩幾個人了,但在軍事決策方面,小弟還是有決定權的。」

  蔣介石大喜過望,隨即想到劉秉先身後的蕭益民,不禁遲疑不決地問道:「子承,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一鳴的意思?」

  「是小弟的意思,一鳴也同意我的想法,叮囑我到了上海要和你好好聊聊合作的事。」劉秉先如實回答。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和一鳴素昧平生,他是怎麼瞭解我的?」蔣介石不解地問道。

  劉秉先也搞不清:「小弟也納悶兒啊......照理說一鳴之所以知道兄長你這個人,幾乎都是從小弟和大哥曾超然的來往信件中得知的,可小弟最近發現,他對你非常瞭解,有次喝多了他笑著說,國民黨裡人才輩出,但是真正能擔起大任的,只有浙江奉化的蔣志清一人!

  「當時小弟就嚇了一大跳,事後問他,他只是笑,沒有回答,但是小弟敢肯定,他對兄長非常尊敬,他委託小弟邀請兄長有時間到成都聚聚,還說只要能幫上兄長的忙,就讓小弟盡力去做。」

  蔣介石驚愕不已,徐維岳恰在這時到來,在劉秉先的引見下熱情地與蔣介石相見,幾句話下來,蔣介石和徐維岳都興奮不已,一個奉化人,一個紹興人,不但老家相距只有百餘里,而且蔣介石的結義大哥陳其美陳英士與徐維岳還是老熟人,徐家和楊家兩族頗有交情。

  在蔣介石的詢問下,徐維岳將自己當年如何離開紹興進京趕考、落榜之後如何追隨趙爾豐走上仕途、如何入川進藏平叛、如何心灰意冷遷到上海定居的經過詳細道來,聽得蔣介石感慨萬千,對徐維岳的小師弟蕭益民也有了更為深刻的瞭解。

  徐維岳非常欣賞儀表堂堂成熟穩健的蔣介石,他從西裝口袋裡取出蕭益民寫來的信件,含笑遞給蔣介石:

  「介石賢弟不妨看看這封信,看完就知道我那小師弟對你的敬重了。」

  蔣介石雙手接過信,猶豫片刻,還是抽出裡面的信箋細細閱讀,看完信,蔣介石終於理解蕭益民的良苦用心。

  蔣介石收好信箋還給徐維岳,眼裡滿是激動之色:

  「小弟名聲不顯,奔波經年一事無成,不知道一鳴為何看上小弟,但一鳴賢弟對小弟的深厚情誼,小弟銘記在心,也很願意與一鳴賢弟合作,別的不敢說,與一鳴在上海公共租界的貿易公司、四川工商聯上海辦事處展開合作完全沒問題,這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

  「還有,徐大哥今後有什麼吩咐,請直接給小弟打電話或者派人聯繫,小弟定會全力支持徐大哥把報社辦好,其他事情待小弟回去之後向英士兄長匯報,爭取一週之內給出明確答覆。」

  徐維岳一聽非常高興,拉著蔣介石的手,指指屋子:

  「這個院子是四號院,東面街口的二號院、對面的三號院和五號、七號連體別墅,都是我們自己的財產,愚兄一家就住在對面報社旁的三號院。介石賢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搬到這裡住下,要是你覺得交通不方便,明天我們去東面的法國洋行買輛小汽車,你自己找人開車就行,如果一時沒人,就先從報社調個司機過去,子承這回帶來了十幾個剛退伍的弟兄給我,裡面有幾個都會開車。」

  「不不!如此厚禮,中正絕不能收,今天能見到徐大哥,已是中正的福氣了。」蔣介石連忙推辭。

  劉秉先笑道:「兄長客氣什麼啊?房子你不要,車子你也不要,那麼武器彈藥是不是也不要啊?」

  蔣介石愣了一下,接著驚喜地問道:「真送我武器彈藥?」

  劉秉先點點頭:「真送,是三弟委託我交給兄長的見面禮,不過德國槍械已經沒有了,只有美國和英國的步槍和手槍,想要什麼武器彈藥兄長列個表出來,只需一個電報發往成都,那邊就會通知上海的英國怡和洋行發貨,不過出倉之後的事情只能靠兄長自己想辦法了......如今袁世凱政府控制得緊,與一鳴麾下公司合作的歐美幾個洋行也不好做得太出格。」

  「只要在上海範圍之內,絕對沒任何問題!」蔣介石自信地笑道。

  劉秉先又道:「還有件事,英國怡和洋行的副總經理羅柏亭先生與一鳴關係非常好,他的女婿莊森是一鳴的知交,在一鳴的進出口公司裡有三成股份,佔據中國市場半壁江山的英國亞細亞煤油和汽油,就是這個羅柏亭先生負責的,幾年來彼此合作得很好,進出口生意越做越大。

  「一鳴說了,江浙國民黨武裝派系林立,將領們虎頭蛇尾,各懷心思,介石兄真要建立起一支自己的武裝不容易,如果還需要別的什麼進口商品,請介石兄列個單子送到公共租界的華西公司去,華西公司定會以最快速度辦好。」

  蔣介石感動得無法言語,他知道這份情有多重,只要接受了,就是一筆巨大的人情債!可是放眼整個上海,甚至整個中國,還有誰能像蕭益民一樣,慷慨地給予他和日漸落魄的陳其美這麼大的支持?
zdna 發表於 2012-9-6 21:05
第一〇一章 不斷收緊的絞索

漫天的雪花,將灰濛蒙的京城徐徐覆蓋,冷冽的北風掠過重重高高翹起的斗簷,發出聲聲滲人的嗚鳴聲。
 
  鄭王府庭院中的兩顆古柏已是大雪壓頂,精雕細描的廊簷上方掛滿了一條條晶瑩的冰棱,身披裘皮軍大衣的侍衛仍然挺胸昂首,一動不動地肅立在寒風之中。
 
  華燈初上,剛被袁世凱授予少卿爵位的前總督趙爾巽在總統府秘書的引領下快步穿過迴廊,直接進入書房大門與袁世凱相見。
 
  袁世凱對應召而來的趙爾巽非常尊重,大步迎上,阻止趙爾巽施禮,親切地拉著趙爾巽的手問寒問暖,一直送到會客沙發上才含笑坐下口
 
  正在主持清史修編的趙爾巽日漸顯老,但一雙睿智的眼睛仍然明亮,他已經猜到袁世凱召見的目的,非常從容地與在座的王士珍、楊度和楊士綺見禮,坐下後端起茶杯慢慢品嚐起來。
 
  半圓形沙發中間是一張古樸雅緻的梨花木雕花茶几,茶几上方除了幾碟果脯點心,還有一疊報紙,最上面的一張報紙正是佔堊據典論主流地位的《京津泰所士報》。
 
  袁世凱輕咳一聲,待眾人集中了注意力,便指指報紙,和顏悅色地詢問趙爾巽:「次公,這幾天的報紙你看了吧?」
 
  趙爾巽含笑點頭:「看來,今天大帥召見屬下,是否因為蜀地之事?估計是一鳴這孩子又給大帥添麻煩了。」
 
  袁世凱哈哈一笑,王士珍和楊度等人也笑起來,對坦然實在的趙爾巽暗自欽佩。
 
  袁世凱笑完,誠懇地徵求意見:「並非什麼麻煩事,而是一鳴賢侄和川軍數十將校聯名通電,懇請本帥和中央軍部赦免前川軍統領鐘穎將軍的罪責。另外,邊軍參謀長包季卿將軍也親至北京陳情,曆數鐘穎在新軍建設以及入藏平叛方面的功績,認為入藏軍參贊羅長綺之所以死於軍隊嘩變中,完全是企圖秘密誅殺軍中同盟會宮兵的羅參贊咎由自取,與入藏軍統領鐘穎將軍沒有任何關係。
 
  「為此,包季卿將軍不但請出諸多老朋友出面陳情,還把三年前的兵變過程,透露給京城的中外新聞界,從而把鐘穎一案弄得極其複雜。次公,您擔任總督時,鐘穎將軍就在次公麾下效力,您對鐘穎一案有何見解?」
 
  趙爾巽從容回答:「有件事必須告知大帥和諸位,包季卿將軍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找到本人了,至今他仍然住在本人家裡,所以本人對鐘穎一案較為熟悉,哪怕大帥今晚不召見屬下,屬下也會在明日上午呈文大帥,為鐘穎將軍求情。」
 
  楊士琦看看含笑不語的袁世凱,轉向趙爾巽笑道:「可是羅家一族上呈的訴狀非常清楚,而且他們也有人證物證啊!」
 
  趙爾巽哈哈一笑:「所謂的人證物證不值一提,完全是心中仇恨無處宣洩的結果,如果這樣憑空臆測的證據有效,恐怕川軍掌握的人證物證能多出百倍。此案非常清楚,若非入藏軍參贊羅長綺密謀誅殺軍中哥老會和同盟會官兵,怎麼可能引起嘩變?」
 
  「嘩變發生在入藏軍主力駐紮的密波地區,而嘩變當日,鐘穎將軍正在拉薩與藏教首領聚會,商討如何處理西藏事務的問題,根本不知道密波發生的事情,更不知道嘩變事件導致全局失控,三個主力團為之逃散一空,這也是鐘穎回川之後,身邊僅剩數百將士的重要原因,可以說,鐘穎將軍頂多擔負失察之責,而不應成為主要責任人。」
 
  袁世凱等人面面相覷,均未料到近年來不問世事的老好人趙爾巽說出這樣一席話,原有的嚴懲鐘穎警示川軍的立場也隨之動搖了。
 
  「次公,您老可知一鳴老弟為了搭救鐘穎,私下放出的一些消息?」楊度含笑問道。
 
  趙爾巽不解地望向楊度:「一鳴是個坦蕩的孩子,如果有什麼話,他定會寫信告訴老夫,絕不會胡言亂語的,是否有人想陷害於他?」
 
  眾人愣住了,最後齊齊一笑,大讚趙爾巽的護犢之情。
 
  楊度笑道:「這回一鳴老弟為了營救鐘穎,不但派來參謀長包季卿將軍,還請動了陸軍總長段芝泉、直隸督軍趙智庵等軍中元老出馬求情,真是不遺餘力啊!」

    
  「坊間有傳言說,若是大帥不顧川軍眾將校求情,一定要嚴懲鐘穎將軍,四川邊防軍將會揭竿而起,投到革命黨陣營之中」
 
  「對於這個傳言我們自然是不信的,但也不能當成空穴來風!畢竟中堊央對四川仍然缺乏足夠的約束力,其中以一鳴老弟的立場最為關鍵,想必次公也是瞭解的。」
 
  趙爾巽點點頭:「一鳴這孩子雖然有些任性』但在重大問題上從不含糊,而且他從來看不起孫文一黨的所作所為,屢次在漢陽鋼廠和革命黨借款案方面挺身反對,引來革命黨一次又一次的口誅筆伐,卻從未見他反對過大帥和中央政府的任何政策,他仍然是大帥任命的川軍邊防總司令,這些還不夠說明他的立場嗎?」
 
  楊度愣了一下,其他人看到趙爾巽如此有理有據地為自己的得意後輩辯護,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袁世凱暢聲一笑,站起來和氣地說道:「我們都能理解次公的苦衷,既然如此,鐘穎一案就沒必要審下去了!望次公多些指點一鳴賢侄,中央政府和四川邊軍都離不開他這位智勇雙全的將才,本帥和中央是信任他的,讓他不要有什麼想法,更不要背什麼包袱。」
 
  趙爾巽連忙站起:「屬下代一鳴感謝大帥!想必一鳴和川軍同僚也會記住大帥的寬容與信任,鐘穎將軍也會感銘大帥的恩德!」
 
  袁世凱滿臉堆笑,和藹地詢問幾句清史編撰的進度,親自將趙爾巽送出書房門口,楊度幾個也非常恭敬地一同送別,看得出他們這些文人對當代大儒趙爾巽都是非常尊重的。
 
  回來再次坐下之後,袁世凱的臉上不但沒有笑容,反而露出愁苦之色,他靠在舒適的沙發上長嘆一聲,望向眾謀士低蘆說道:
 
  「大家都不相信殺了鐘穎會導致蕭益民反叛的流言,但我本人卻是相信的,這傢伙真讓人頭疼啊!」
 
  王士珍附和道:「縱觀蕭益民數年來的所作所為』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也能分清形勢,正如次公所言,他是絕不會與國民黨走到一起的。不過此人年少得志太過跋扈,要是真惹惱了他,什麼事他都幹得出來。
 
  「諸位應該記得,殺害他老師趙爾豐的凶手接連被他全家滅門,而且兩個直接凶手的腦袋被他掛起來公示,其中川軍將領謝炯逃到上海都沒能倖免,謝炯一家慘死公共租界不說,謝炯的腦袋被他掛到英租界巡捕房對面的電線杆子上。
 
  「再有,川鎮之戰前,滇軍大力支持的劉存厚得罪了他,他轉眼之間就把劉存厚麾下兩個團的滇軍精銳包圍繳械把劉存厚趕出四川至今只能呆在軍部藥且度日,不敢返回四川。這是何等殘酷的報復手段?」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大帥把尹昌衡調回北京關起來,恐怕尹昌衡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
 
  眾人情不自禁地點頭,楊度苦笑道:「既然如此,還是盡快把鐘穎放了吧,否則很可能影響到大帥的計劃,目前我們已經成功說服豫西南的張釘部脫離國民黨,該部將於下月初悄然南下,與駐紮荊襄的黎天才將軍的混成旅一同夾擊宜昌,迫使川軍中勢力最大的周俊部歸附,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了蕭蓋民,這傢伙很可能會出兵支援周俊,從而打亂我們的全盤計劃。」
 
  「駐紮陝南的馮玉祥混成旅半年前已經補足缺員,大帥還專門下撥了十萬元特別補貼、兩干支長短槍、數十萬發子彈和六門火炮裝備該旅,此刻正是他們報效大帥的時候,大帥和諸位為了收復四川,一年來彈心竭力巧妙佈局,這根絞索也是時候收緊了。」楊士綺提醒道。
 
  袁世凱頻頻點頭:「不錯,養兵千日,用在一朝,馮玉祥帶兵有方,是員猛將,讓他從川北直驅成都,再讓駐紮岳陽的陳宦率部開赴宜昌,從南面夾擊周俊的川軍兩個師,然後直接揮師佔領重慶,我再把沒用的胡景伊調回來,任命熟悉川軍的陳宦為四川軍務督辦,並掌管四川民政,如此一來,蕭益民再怎麼不服氣,也只能守住他的成都老巢。只要我們拿下重慶,就等於拿下了半個四川,富得流油的自流井地區也就控制在中央手裡了。」
 
  楊度建議道:「為保險起見,是否給雲南唐繼堯打個招呼?」
 
  袁世凱露出了笑容:「這個招呼是要打的,本來滇軍被趕出川南就不服氣,屢屢遭受蕭益民暗算的唐繼堯定會把握機會,加上蕭益民這孫子至今仍然強迫四千多滇軍俘虜當苦力,為他修橋鋪路開荒種田,還美其名曰『勞動改造』,這無疑是滇軍上下的恥辱,就連蔡鱷每次和我提起這事也氣得咬牙切齒,將川滇之戰視為一生的最大失敗,其他滇軍將校心中憤怒可想而知了!」
 
  「那麼,何時釋放鐘穎?職下這段時間煩透了,也不知包季卿在背後使了多少銀子,一批批為鐘穎求情的同僚直接找上門,弄得職下都不敢回家了。」王士珍低聲訴苦。
 
  袁世凱搖頭苦笑:「既然已經決定放人,那就快點放好了,這麼多人求情,是需要給面子的,否則得不償失啊!還有那個包季卿,此人果然不同凡響,也不知他用什麼辦法,讓最討厭蕭益民的克定、克文兄弟倆也幫鐘穎向我求情了,也不知道鐘穎這大大咧咧的傢伙哪點好,值得四川那個小茶壺為他出錢出人上下折騰。」
 
  楊度笑道:「大帥,這也許就是蕭益民得人心的地方,別忘了這傢伙還是四川袍哥『義字輩』的瓢把子,鐘穎是蕭益民發跡之初的好兄弟,當初兩人在一起沒少幹以權謀私貪污自肥的齷齪事,如果他見死不救,如何能讓手下跟他混飯吃的將校心服口服?
 
  「既然這樣,大帥就索性成全他的義氣吧,至少能讓他在我們圍攻宜昌的時候,不敢撕下面子大喊大叫,蕭益民那個茶壺嘴兒可是很有威力的。」
 
  眾人哈哈一笑,袁世凱也笑個不停,一個聞名全國的將領的生與死就在一片笑聲中決定下來了。
zdna 發表於 2012-9-6 21:15
第一〇二章 應戰

   一九一五年元月十五日……無罪釋放的鐘穎終於告別令他無比傷感的、再也沒有一絲留戀的京城,帶上四名如花似玉的妻妾和五今年少懵懂的兒女,以及誓死追隨的五十餘名家將和他們的兩百餘名家眷,跟隨包季卿一起前往天津,當晚即登上提濤包下的招商局客輪趕赴上海,然後再從上海轉道成都。

  離開京城的前一天,鐘穎親自濤往狀告他謀殺的羅長萌一家所在的旅館,誠懇地向羅長磚的妻兒兄弟致歉,在對方的謾罵中始終沒有分辯,最後留下五萬雲銀票,抱憾離去。

  在袁世凱的授意下,鐘穎無罪釋放的消息沒有悄布,直到鐘穎一行抵達上海,北京的中外媒體才知道「鐘穎案」做出無罪釋放的判決,鐘穎和他的家人已經離開北京,遷往四川成都定居。

  關外的絞察兩省的廣袤草原已今非昔比,數年來,大量的軍隊和關內無地無產的民眾湧進草原,一片又一片的草原被開墾,一座又一座的縣鎮和軍營拔地而起,再也看不到風吹草低的迷人景色,稱霸草原幾百年的百萬滿蒙民眾,變成了人單式微的少數族裂,不是被迅速同化,就是遠走他鄉自談生路了。

  所以,關外再也不是鐘穎和他的追隨者們嚮往的故土,反而是他們的父輩居住的成都和西藏地區,更值得他們留戀和嚮往,那裡不但有定居了兩三代人的上萬名滿蒙兩族民眾,還有全中國最傳統、同時也是保存得最完整的滿蒙武裝「泰安營」更有一位從不歧視他們一直鼎力幫助他們的大救星邊軍總司令蕭益民!

  只要看到身邊的 邊軍總參謀長、蒙古人的雄鷹包季卿將軍鐘穎和他的追隨者們就感到安全和親切,生出無再的感激和傾力報效之心。

  外界對「鐘穎案」的追蹤報導非常多,各和分析和評論沸沸揚揚有的認為這是中央政府和袁世凱安撫四川軍隊的一種手段,有的說成是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干涉司法的結果。

  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清楚地看到蕭益民在「鐘穎案」中發揮的影響力,也從中證實了蕭益民是個「極為護短」也「重情重義」的人但是各大報紙基本上都言盡於此沒有深入研討鐘穎的獲釋將會發生怎麼樣的改變,更不會想到蕭益民會有怎麼樣的後續動作。

  只有英國人掌控的忌京津泰晤士報當對此大膽預言: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之所以不遺餘力營救鐘穎,其中一個最大的原因是顯示他的實力和軍事存在,通過拯救鐘穎而再次贏得更多四,軍隊的尊敬與擁護,驍勇善戰的滿族年輕將領鐘穎到了成都必將在四,邊防陸軍中任職,很可能再次獲得已經失去的權力和職務。

  對西藏地區和滇緬邊境地區齜覦已久的英國人是非常敏感的,他們最擔心的問題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在率部入藏鎮壓康藏反對武裝的戰鬥中手段非常殘暴的滿族將領鐘穎,會不會在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的推動下東山再起?

  大難不死的鐘穎會不會繼續發揮他在康藏地區的巨大影響力和威懾力再次糾集四川西部的滿、蒙、苗、彝等民族武裝,在強硬的邊軍總司令蕭益民的指揮下,堂而皇之地開進西藏?

  英國人擔心的問題,正是蕭益民和他麾下所有愛國的熱血將校所要做的事情,得知鐘穎獲釋的當看,位於中國西部的成都已是歡聲一片。

  在邊軍司令部當晚舉行的歡慶宴會中,蕭益民向軍需處長何成良、率部駐防康定的第一混成旅旅長祁洛、直屬騎兵團長唐五麟、教導團團長陸傳芳等將校,下達了徵兵五千組建邊防陸軍第三混成旅的死命令,並明確指示儘可能多地徵召滿、蒙、苗、彝四族青壯,大力收攏流落在川康地區的原鐘穎將軍率領的入藏軍退役老兵,一個月內必須配齊所有武器裝備,集中到雅安訓練基地展開訓練。

  鐘穎一行於二月九日順利抵達成都,受到「軍將校的熱烈歡迎和祝賀,當鐘穎和麾下五十餘名家將在蕭益民的引領下,住進北校場南面擴建一新的佔地八十餘畝碩大院落時,鬍子拉碴的猛將鐘穎猛然抱住蕭益民失聲痛哭,身後的五十餘名家將和他們的兩百餘家眷全都向蕭益民跪拜,流淚滿面地向蕭益民磕頭致謝,不管怎麼攙扶都不願起來,害得邊上數十將校和近千名滿蒙兩族民眾跟著掉淚。

   
  當晚,盛大的洗塵酒宴就在新落成的院子中舉行,來自邊軍四川陸軍的上百名將校、上百名定居下來的滿蒙兩族頭人們喝醉了大半,鐘穎和他的五十餘名家將在酒桌上幾乎全軍覆沒,邊軍總司令蕭益民也被侍衛背回家中,醒來時已是次日上午。

  得知參謀長包季卿、政治處處長萬連些、參謀處長盧逸軒和畫官長鄭長法均已等候多時,蕭益民匆匆洗個冷水澡,換上軍服下到大書房,接過包季卿遞上的幾張電文細細閱讀。

  書房裡一片寂靜,大家都在等待蕭益民的決定。

  蕭益民端起茶杯默默品嚐,數分鐘後終於開口了:「既然周俊沒有來電請求支援,也沒有就近通知駐紮內江的王陵基將軍,胡景伊將軍的督軍府更沒有就此和我們打招呼,就表明周俊和胡景伊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或者說周俊徹底投靠了胡景伊,希望通過他們自己的力量去應對,所以我的意見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參謀處長盧逸軒連忙站起:「司令,周俊部雖然芋一個軍,可駐紮宜昌之後並沒有補充缺員,全軍僅有一萬兩千餘官兵而且分散駐紮在長江沿岸六個縣,加上周俊佔據宜昌之後驕傲自負橫徵暴斂,治軍不嚴軍紀渙散,軍中作風奢侈貪墨成風,各級官長不是忙著做生意,就是忙著尋花問柳成家納妾,根本頂不住兩個旅的鄂軍和陳宦一個師的湘軍夾擊啊!何況豫西南的張鈁部兩個團一直佔據著宜昌北面的老河口如果張鈁真的背叛國民黨投靠了袁世凱恐怕周俊部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政治處長萬連峪隨即站起:「司令,逸軒兄所言確實,悄況萬分緊急,想必我們設立在川鄂地區的各個情報站,很快就會發來更為詳細的報告如果不支援周俊部,恐怕重慶也會跟著陷入外軍之手。」

  蕭益民示意大家坐下,望向一臉平靜的包季卿問道:「參謀長的意見如何?」

  包季卿放下茶杯:「周俊被趕出宜昌是遲早的事既然周俊等人願意投靠胡景伊,我們就沒有幫助他們的義務第一軍被打敗打散更符合我們的利益。正如同司令所言,像周俊這樣自恃其高卻又目光短淺的川軍軍,遲早會被歷史淘汰,所以我認為,周俊等人既然無可救藥,還不如讓他早點兒失敗為好,相信早已投靠袁大帥的督軍胡景伊想的和我們差不多,他絕不會給戰敗的周俊等人任何東山再起的機會,這對我們來說是有好處的,雖然可能在短期內失去重慶,甚至失去自流井的富裕稅收,但對我們沒有什麼大的影響,這些事情應該讓省政府和議會去頭疼,那談誇誇其談的文官們最近有些不像話,讓他們遭受多打擊也是必要的。」

  「參謀長,真的讓袁世凱的大軍入川,川軍各師將士們會怎麼想啊?」聲友軒著急地問道。

  包季卿冷哼一聲:「他們怎麼想關我們何事?逸軒,是不是你家在重慶,就影響你的判斷力了?川軍的情況你也熟悉,除了我們邊軍和五個陸軍師之外,各地都在這兩年間,發瘋似地組建各自的守備部隊和保安部隊,除了川北和川西七個縣的保安部隊之外,其他有幾個是服從我們司令領導?現在好了,正是個大浪淘沙的好機會,有什麼好心疼的?」

  盧逸軒等人徹底傻了,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唯有毫官長鄭長論恍然大悟之後拿出從未離身的筆記本,將心得體會一一記下。

  蕭羞民站起來,下達完緊急開會的命令,便吩咐侍衛長吳三去通知鐘穎、祁洛等將軍趕赴司令部出席會議。

  一個小時後,直屬各團團長團禹、醉眼蒙松的鐘穎和祁洛等人全部趕到邊軍司令部會議室,圍坐在長方形的會議桌周圍,緊盯牆上懸掛的碩大地圖,傾聽參謀長包季卿的講解。

  包季卿簡要介紹,軍的形勢和各部的政治立場,隨即把駐紮宜昌和川東地區的周俊第一軍各部的危局詳細說明,不等大家好好消化,包季卿的指揮棒已經指向了川北與漢中交界處:「根據最新情報,駐紮漢中的馮玉祥第十六混成旅,已經下達了備戰命令,我們估計,最遲在春節之後,該旅就南下威逼成都。對此,我和司令的初步意見是,只要他敢來,就不讓他回去了。」

   
  會議室響起一片歡呼,年輕的將領們激動得雙拳緊握,鐘穎和祁洛兩人驚愕過後綻放笑容,所有人都知道,蓄勢已久的蕭益民和邊軍數萬將士,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地大幹一場了。

  包季卿還是那贏不芶言笑的摸樣,等大家安靜下來,包季卿的指揮棒徐徐滑向南面的敘府最後落在川滇邊境一線:

  「這個地方目前最安靜,也是我們最擔心的地方,滇軍與我們水火不容,至今仍有四千五百餘名滇軍俘虜被我們關押著,為我們修橋鋪路開荒和地,雲南各界每提起這事,就會說出恥辱二字,滇軍各部更是恨不得再和我們打一仗,如今這個機會來了為了霸佔富裕的四川進而一舉控制西南三省,袁世凱大總統肯定不會忘記對川軍懷有深仇大恨的滇軍,根據北京發來的情報,袁世凱最近頻頻接見被他軟禁的濤滇軍統帥蔡鋒,而且很可能會任命常駐湖南的陸軍次長兼兩湖巡察使陳宦,擔任四川軍務會辦,與效忠袁世凱的四川督軍胡景伊一起,堂而皇之地控制整個四川下面,大家各自談談感受吧。

  包季卿回到蕭益民身邊坐下,會議進入鼎策談力暢所欲言的討論時間。這一優良傳統的養成,得益於司令蕭益民從建軍開始的堅持,如今不但在司令部形成了戰前分析和戰後總結的好習慣,邊軍基層各營連也推廣開來,無論是戰鬥還是訓練,戰前分析和戰後總結已經成為定例,各級官兵因此而受益無窮。鐘穎顯然很不習慣這種方式,他腦子裡想的就是如何報效蕭益民和邊軍弟兄的援救之德,如何報效蕭益民的知遇之恩,所以鐘穎根本不管滿堂將校有何看法,站起來幾步走到地圖濤,拿起指揮棒開始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zdna 發表於 2012-9-6 21:44
第一〇三章 未戰即潰


  春節期間的宜昌城沒有鞭炮沒有笑聲,家家戶戶緊閉大門,大街小巷全都是瑟瑟發抖的平民和來去匆匆的川軍官兵細雨籠罩的碼頭上擠滿了搶運物資準備逃回四川的文武官員和輻重兵。

  城西通往四川的道路上車水馬龍,馬匹、牛車和挑夫絡繹不絕,在官兵的鞭子和槍托驅趕下向西狂奔。

  大年初七上午,荊襄鎮守使黎天才率領的鄂軍兩個旅、新任四川軍務會辦陳宦率領的湘軍第一師、剛被袁世凱任命為豫南鎮守使的張紡率領的混成旅共三萬餘官兵,冒著綿綿細雨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夾擊鄂西重鎮宜昌,三軍尚未擺開強攻架勢探馬來報駐守的川軍早已逃跑一空,原以為還要打上一兩天的宜昌,就這樣變成了不設防的城市。

  擔任前線指揮的黎天才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輕鬆地佔領了宜昌,好不容易快速攻來的各部將領惱火不已,如同高高舉起蓄勢已久的拳頭打在空氣中一樣,只能罵罵咧咧地率部入城,派人叫來打前鋒的湘軍第一混成旅長唐蟒詢問。

  唐蟒策馬到來詳細通報,黎天才等將校這才知道,駐守宜昌的川軍第一軍早在三路大軍到來之前已經潰散,各級軍官想到的不是設置防禦陣地奮起抵抗而是帶著一年來巧取豪奪獲得的家產和女人逃回四川,軍長周俊連續槍斃了三個營長,但仍然無法制止潰逃之勢,只能於昨日傍晚放棄宜昌……倉惶率部逃往重慶。

  奉命斷後的川軍第三旅旅長和三個團長更乾脆,等周俊離開之後,他們直接率領殘部渡過江南,向負責南線進攻指揮的老長官陳宦投誠,搖身一變成了老長官陳宦麾下的人,主力軍在陳宦的關照下,繼續當他們的旅長團長。

  消息傳到成都督軍胡景伊立刻向袁世凱致電報喜,大讚袁大總統不戰而屈人之兵,只走向新聞界通報一聲,給川軍將領周俊下發一張調往北京任職的命令,就迫使周俊進退失據,促使周俊麾下萬餘大軍士氣全無,聞聲潰散。

  北校場邊軍司令部裡,剛收到急報的蕭益民傻了好久,才無可奈何地告訴大家周俊部已經潰逃一空川軍宿將鐘穎氣得哇哇大叫,痛罵周俊軟弱無能沒有卵子……老蔣祁洛和參謀長包季卿連連搖頭嘆息不已,怯毅和唐五麟等猛將拍案而起,一個個氣得咬牙切齒,大罵周俊給,軍丟臉。

  不管邊軍將校們怎麼生氣,怎麼沮喪,指望周俊部還能抵擋一陣的願望徹底落空,陳宦率領的一個師正在毫無阻攔地直驅重慶,作為總司令的蕭益民必須立即總結並做出反應。

  小范國的商議之後,參謀長包季卿再次走到地圖濤,面對憤憤不平的將校們開始分析:

  「雖然我們誰也沒料到周俊部敗得這麼窩囊,但是仍然能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首先陳宦率領一個師的湘軍重新返四川是個關鍵,如果我和司令判斷不錯的話,陳宦早已經在暗中聯絡了周俊麾下的一談將校,因為陳宦本來就是最初的四州武備學堂的老教官、老上司,」軍中近半將校出自他門下,所以造成了周俊部的突然潰變。」

  「沒錯!陳宦這孫子非常陰險,帶兵打仗不行,搞陰謀詭計貪污受賄絕對是高手,當初我那頂新軍統領兼陸軍小學總辦的官帽子,就是陳宦這孫子離開四川前以五萬塊賣給我的。」

  鐘穎大聲說出陳年往事,惹來弟兄們一陣笑聲。

  包季卿對打斷自己的鐘穎無可奈何,只好等弟兄們笑完才繼續說道:「第二個重要原因是,袁大總統在大年初一突然對外宣佈,把川軍第一軍中將軍長兼重慶鎮守使周俊,調到北京軍部擔任要職,消息傳出,對本來就面臨驅逐而人心惶惶的第一軍官兵絕對是個巨大打擊,下級軍官和當兵的看到軍長有退路,而軍長又要他們抵抗三面圍攻的超過自己兵力三五倍的聯軍,他們肯定不干了,不戰而逃就成了很正常的事情,何況」軍第一軍大多是軍紀散漫的老兵痞子。」

  眾將校不約而同點頭,包季卿拿起指揮棒,繼續說道:「現在形勢變得很簡單了,不出兩天已經被袁大總統任命為川軍會辦的陳宦就會堂而皇之的坐鎮重慶,然後與督軍胡景伊取得聯繫,向,軍各部將領下達各和命令,慢慢將,軍各師擺平。「但是,在此之前,他們必須要徵得第五師的同意才行,大家請看王陵基將軍的第五師如今穩穩當當地坐鎮內江,擋住了陳宦西進成都的所有道路,只要王陵基將軍和第五師八千弟尼不讓路,陳宦就不敢輕舉妄動……他只要敢硬來,就會遭到精銳的第五師和鎮守川南的王鍵第四師的猛烈打擊。
「所以,無論是胡景伊還是陳宦想要掌握川軍各師都不可能,到頭來還得看我們的臉色,我們有的是時間從容安排,諸位沒有必要緊張,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

  包季卿放車指揮棒,回到蕭益民身邊坐下。

  蕭益民望向老將祁洛:「洛叔,恐怕你的盡快去一趟鹽井,讓彭措將軍在滇西北給滇軍製造些麻煩,帶上一千支舊槍和一批彈藥,再到雅安兵站領取一兩百箱手榴彈,大方地送給滇西北各族反抗武裝,不能讓滇軍安寧下來。

  「另外,我也會讓王鍵加大支持魯養子的力度,讓魯莽子率領豁軍攻打貴陽,不讓滇軍騰出手來進攻,南。只要滇軍無法北上,陳宦和胡景伊就不敢動等我們收拾了從川北南下的馮玉祥部,被趕到陝南和,北的陳樹藩和劉鎮華兩位老哥就能毫無顧忌地圍攻漢中,我們也就沒有了多面受敵的危險。」

  祁洛重重點頭:「明早我就出發,來成都半個多月了,再不回去心裡不踏實。」

  鐘穎連忙問道:「那我呢?我幹什麼?總不能讓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吧?要是成都沒我什麼事,讓我到雅安招兵練兵也好啊!」

  包季卿不悅地瞪他一眼:「你急什麼?先把家人安頓好再說。」

  「都安頓好了,那麼大一片宅子要什麼有什麼,還要怎麼安頓?」鐘穎不滿地反問道。

  蕭羞民只好詳細解釋:「鐘大哥你等幾天吧,我們已經致電袁大總統,要求任命你為我們邊軍禹司令,司令部已經於昨日下午登報任命你為軍校騎兵科主任教官,估計這幾天軍部的電令就會下來。」

  鐘穎大吃一驚:「這可能嗎?袁大頭恨不得整死我呢!」

  包季卿不耐煩地說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袁大總統有求於我們,只要我們不配合,陳宦和胡景伊就不能再四,立足,所以他不會輕易拒絕我們的請求,何況你根本就沒罪之前也是川軍將領,如今回來擔任個贏職有啥了不起?」

  「可是,我不願幹什麼軍校教官,我肚子裡有幾滴墨水你們不知道嗎?讓我領兵打仗還湊合,讓我教書,找錯人了吧?」鐘穎疑惑地望著蕭益民和包季卿。

  蕭益民耐心解釋道:「之所以任命你為軍校騎兵科主任,目的是迷惑袁大總統和京城那群官員,讓他們以為只是給你個安慰性的閒置,不會讓你帶兵打仗,只要任命一下,就由不得袁大總統了,明白嗎?」

  祁洛不滿地白了鐘穎一眼:「你快做好準備吧,我和巴爾斯大人都老了如今住在川康一線的老部下老兄弟,還有數千滿蒙族人就靠你帶領了,我們這群老傢伙那個不是一身的傷病?你也得讓我們也過幾天安逸日子吧?」

  鐘穎恍然大悟,咧開嘴嘿嘿直笑,與會弟兄終於明白了司令和參謀長的苦衷,相繼猜到鐘穎很快就要出征,康獨當一面了,不由得對司令和參謀長的良苦用心深感佩服只要鐘穎接任川康邊軍統帥,全軍弟兄就能徹底放心了。

  徹底想通了的鐘穎霍然站起:「司令、參謀長,就讓我明天陪著祁洛大叔一起走吧!我想早點見到我的兵。。

  「這個……」

  蕭益民為難地望向包季卿,看到包季卿點點頭,便轉向鐘穎問道:「大哥,你看還需要什麼嗎?」

  鐘穎指向坐在對面的騎兵團長唐五麟:「五麟麾下是我的一個老部下,讓我挑一個連就行。」

  唐五麟立刻站起:「司令,請允許屬下重歸鐘將軍麾下,屬下願意追隨鐘將軍,徹底平息康藏叛亂,為司令、也為我們的族人打下一塊休養生息的地盤!」

  蕭益民驚訝不已:「五麟,你剛結婚,還是等等吧,如今的騎兵團也離不開你。」

  唐五麟挺起胸膛:「司令放心,騎兵團弟兄留下一半就足夠了,巴爾斯大叔的兒子巴特能力遠在屬下之上,而且巴特剛從軍校進修畢業,有他在,騎兵團照樣是一往無濤的強軍!」

  蕭益民沉思片刻,抬起頭微微一笑:「只要鐘將軍願意,我不反對。」

  鐘穎哈哈大笑:「成了!我的騎兵團成了!五麟,好樣的!」
zdna 發表於 2012-9-6 21:49
第一〇四章 對峙


   大年十五,元宵節,陝南重鎮漢中燈籠高掛萬民歡慶,到處是一片節日景象。

    南關大營位於漢中古城南門之外,是漢中最大、最具傳統的軍營,馮玉祥部第十六混成旅六千官兵已在此處駐紮十個月。

    軍營內外燈火輝煌,尚未化凍的雪地上點燃了一堆堆熊熊篝火,六千官兵正在興高采烈地享用豐盛晚餐,一向艱苦樸素、嚴以律己的少將旅長馮玉祥今天慷慨地下令宰殺三十頭豬,每個官兵都分到半斤燒酒,吩咐官兵們放開肚皮吃,明日一早就要全軍南下四川。

    兩匹普普通通的騾馬拉著輛遮蓋嚴實的馬車徐徐來到營門外,馬車尚未停穩,車廂厚重的布簾已經挑起,一名年約四十、身穿翻毛皮襖的富紳跳下馬車,接過夥計遞來的兩條煙,賠笑著走向值班的哨兵。

    兩名代替哨兵值班的軍官看到富紳的笑臉和手中晃悠悠的香菸,立即背上步槍,和氣地走到商人面前拱手致禮,其中一位很有禮貌地向商人地詢問:「感謝商會給我們送來的諸多年禮,只是這麼晚了,陳先生來此何事?」

    陳先生把香菸塞進軍官手裡,從皮襖裡掏出封信雙手遞上:

    「就在天色擦黑的時候,南面廣元綠林道上的一位大當家突然來到鄙人家裡,要求鄙人將此信呈交馮玉祥將軍,鄙人的商隊長年累月行走在川陝道上,哪敢拒絕那位大當家的委託?於是只好硬著頭皮把信送來了,還請軍爺多多包涵啊!」

    「那人還在不在?」軍官連忙問道。

    陳先生搖搖頭:「早走了,他也沒為難鄙人,扔下這封信他就打馬出城了。」

    值班軍官連忙與同僚商議,轉向陳先生快速說道:

    「這封信我會立即呈交我們將軍,陳先生請先回去吧,道上的人不會傷害先生的,怎麼說先生也是漢中商會的副會長,他們還指望你們的商隊吃飯的,先生別擔心,回去吧,謝謝您了!」

    「不客氣、不客氣,那麼……鄙人告辭了!」

    陳先生向兩位軍官連連作揖,手忙腳亂地爬上馬車鑽進車廂,趕車的夥計拉轉馬頭,很快把車子趕往城門方向。

    車廂裡,一位看不清面貌的年輕人誠懇地向陳先生致謝:「謝了,陳叔,大過年的害得您老沒能吃上頓飯,小侄這心裡過意不去啊!」

    陳先生低聲笑道:「賢侄千萬別客氣,老叔恨不得早點兒趕走這幫橫徵暴斂的客軍,自從他們進駐以來,漢中城和周圍百里的父老鄉親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在他們的威逼之下,我們商會每個月都得補助他們兩萬元軍餉,實在恨透他們了。」

    「陳叔再忍忍,我爹說了,最多不過一年,駐紮川陝交界地區的客軍都要撤走,哪怕不走也要把他們打走,到時候漢中的父老鄉親就不會受到欺壓了。」年輕人低聲安慰道。

    南關大營的指揮部裡,身材壯碩的馮玉祥在眾將校的緊張注視下看完信,隨手遞給特來赴宴的結拜大哥、第十五混成旅旅長賈德耀:「沒想到我們剛要動身,蕭益民就把信送來了,言語間倒是顯得很誠懇啊!」

    賈德耀迅速閱讀,看完徐徐將信箋摺疊起來,不緊不慢地放入信封之中:「賢弟,這恐怕是先禮後兵,看來此次南下艱險了。」

    「是啊!」

    馮玉祥長出口氣:「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出了漢中地界,再往南全是險峻崎嶇的山道,要是蕭益民串通沿途的地方民團和各山頭的道上朋友,冷不防打幾下冷槍,扔出幾顆雅安造的大威力手雷,我們躲都沒地方躲去,哪怕不打槍,他鼓動沿途各地民眾來個堅壁清野,就能把幾千弟兄餓個半死。」

    賈德耀點點頭,為拜把兄弟馮玉祥出謀獻策:

    「賢弟先別南下,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大帥和陳宦就行,目前看來,陳宦雖然輕鬆擊潰周俊的川軍第一軍,佔領了重慶,但他仍然不敢西進一步。從幾天來的情報通告和報紙上的新聞分析,川軍大將王陵基一天不答應就任重慶鎮守使,陳宦和他帶去的八千湘軍就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早已投靠蕭益民的川軍第三師孫兆鸞部七千餘官兵已經緩緩東進,堵住了安岳至遂寧一線,長期駐紮川南的川軍王鍵部一個旅移防綦江,明顯是對蠢蠢欲動的陳宦發出警告。

    「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陳宦沒有掌握四川局勢,我們就沒必要匆匆南下,不能為別人作嫁衣裳,拉起一支隊伍不容易啊!」

    馮玉祥重重點頭:「四川的事情還是得靠陳宦去解決,我們只不過是在一旁幫幫忙而已,哪怕陳宦拿下四川,我們也不會討到半點好處。大哥說得對,小弟就坐在漢中慢慢等,慢慢看,真要是催急了,就帶一個團徐徐南下,只要陳宦一天沒有佔領成都,小弟就等他一天。」

    賈德耀放心地端起酒杯:「賢弟,你如何看待川軍邊防司令蕭益民?」

    馮玉祥搖搖頭:「除了軍中傳言和報紙上那些,其他的都不怎麼清楚,按照軍中的普遍分析,此人是個殺伐果斷的狠角色,就連國民黨總理孫中山、滇軍統帥蔡鍔這樣的牛人都被他弄得灰頭土臉,可見此人心機深沉實力不凡。

    「小弟估計,除了歸附蕭益民的川軍第三師、本就屬於邊軍系統的川軍第四師之外,蕭益民麾下的邊軍官兵不低於五萬人,而且裝備精良能征善戰,否則,陳宦為何不敢對他說句狠話?

    「這兩天的四川報紙大哥也看了,四川督軍胡景伊根本說不上話,四川上下對陳宦率部入川全是反對態度,蕭益民在這樣的時候竟然一言不發,可見此人極為陰險,不得不小心應對啊!」

    賈德耀非常認可:「說得太對了!就拿『鐘穎案』來說吧,由於蕭益民的上下活動,大帥不但放過了桀驁不馴膽大包天的鐘穎,昨天竟然還任命鐘穎為四川邊軍副司令,裡面除了有安撫蕭益民和川軍的意思之外,恐怕還有蕭益民上下活動的結果,由此可見,此人不但會練兵、能打仗,還會玩平衡、玩陰謀,不可小覷啊!」

    馮玉祥點點頭,忽然問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對了,大哥,這兩天能不能召集商會那幫人開個會?」

    「賢弟想瞭解什麼?」賈德耀有點意外。

    馮玉祥嚴肅地解釋:「小弟想瞭解川北的各路豪強,其中擁有一個正規步兵團的廣元民團最為重要,還有就是以縣長身份兼任民團團長的張源。這半年多來,我們都看到了,四川製造的各種武器彈藥、民用炸藥、硫酸、燒鹼、香皂肥皂洗衣服等等貨物,源源不斷賣到陝西、賣到西北各地,陝甘寧的中藥、皮革、馬匹和牛羊源源不斷運往四川,走的大都是張源控制的商道。

    「兩個月前,綿陽的民團忽然改編為四川邊防軍獨立團之後,大量的甘陝和豫西流民投入到川陝商道的擴建之中,有傳言說,川軍徵召了上千名甘陝和河南籍的青壯流民從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綿陽到劍閣一線,恐怕已經掌握在蕭益民的邊軍手中了。」

    賈德耀立即答應:「好!明天愚兄就召集商會頭目,我們一起問問就知道了。」

    至此,原定從漢中南下壓迫成都的馮玉祥第十六混成旅改變原定計劃,以糧餉奇缺急需補充為由,繼續蹲守在漢中南關大營,任憑四川軍務會辦陳宦怎麼催促,馮玉祥都有理由搪塞過去,而且一拖就是一個半月。

    無可奈何的陳宦只能向袁世凱訴苦,正被「二十一條」攪得焦頭爛額的袁世凱沒有任何辦法,除了給四川邊軍總司令蕭益民下達幾份措辭嚴厲的訓令,根本無法改變四川境內川軍與客軍的對峙之勢。

    眼看陳宦的訴苦電報雪片般飛來,四川各界反對客軍入川的聲音越來越大,袁世凱惱怒之下,密令雲南督軍唐繼堯立刻率部攻打川南,電令駐紮武昌的長江中上游江防司令曹錕率部入川支援陳宦,然後向全國新聞界公佈兩個令人震驚的軍事調令:

    即日起,原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中將,調任中央軍部副總參謀長,兼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會辦!

    另:任命四川省軍務督辦胡景伊兼任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全權統制四川邊防陸軍各部。

    軍令一出,舉國矚目,四川各界立刻發出強烈的反對聲音,所有報紙在請求中央軍政部和袁大總統收回成命的同時,抓住中央財政部不經過四川省議會同意而設立的萬縣稅務征稽局不放,四川工商聯合會、重慶商會、四川江運工會等民間組織紛紛發表聲明,嚴厲反對中央政府對四川民政的粗暴干涉,拒絕向任何未經四川省議會、省政府同意設立的稅務稽徵部門交稅,號召萬縣和川東各地民眾團結起來,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推翻巧取豪奪的中央稅政部門。

    袁世凱的兩個命令,竟然演變成川東地區風起雲湧的抗稅運動,成都、重慶和萬縣先後出現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運動,這讓龜縮重慶寸步難行的陳宦始料不及,日子更加難過。

    更令陳宦倍感無力的是,帶進重慶的兩個旅湘軍官兵軍紀鬆弛,飛揚跋扈,強買強賣調戲婦女,不時引發軍民之間的武力衝突,忍無可忍的重慶袍哥們終於發火了,開始有組織有計劃地展開暗殺活動,弄得整個重慶雞飛狗走,每天槍聲不絕刀光閃耀,憤怒的湘軍也展開無情地報復襲擊,陳宦終於引發了整個四川的猛烈聲討。

    五月四日,正在密切關注中日「二十一條」談判進展的袁世凱,忽然接到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的請求電報。

    袁世凱看完電報勃然大怒,摔碎精美的茶杯一腳踢飛了椅子,身邊文武嚇得面無人色,紛紛上前跪請大帥息怒。

    被封為少卿爵位卻得不到重用的楊度匍匐上前,悄悄撿起地上的電文,立刻被上面的內容弄得驚愕莫名卻又啼笑皆非,他怎麼也沒想到,蕭益民竟然如此大膽地以進諫的形式,肆無忌憚地戲弄高高在上的全國統帥袁世凱。

    電文上寫道:

    懇請大帥收回成命,若是大帥真要屬下赴京任職,也要等待屬下妻子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另外,懇請大帥不要簽署禍國殃民的二十一條,大帥是中國新軍和中國革命的開創者,功勞遠在華盛頓之上,如果簽署了二十一條,大帥的一世英名必將毀於一旦。最後,懇請大帥不要改制當皇帝,亂世中的皇帝不好當,沒有幾個有好下場,四川邊軍總司令蕭益民敬上!
zdna 發表於 2012-9-9 18:18
第一〇五章 開戰


  璧山縣城位於重慶以西二十六公里,提起璧山,很多人都會驕傲地說這是重慶的西大門,是座最漂亮、最安逸的千年古城,清澈秀麗的璧南河由北向南穿城而過,還有聞名巴蜀的璧山糯米和遍地嬌娘。

    但是,璧山最出名也不為世人所知的是,千年來層出不窮的技藝高超的雕刻工匠,自漢代起,璧山的石雕佛像、石雕麒麟和石雕棺材都是千金難得的貢品,千百年來的傳承養成了璧山人豪爽務實、精益求精的性格,養成了璧山漢子一旦認準方向就永不回頭的血性。

    所以,川軍第一軍被打散之後,二十七歲的第一師主力團團長劉湘第一個率領殘部霸佔了璧山,並在兩個月內成功徵召一千新兵,殘破的主力團迅速恢復生機。

    有了人還得有槍,胸懷大志、一心要建立一番偉業的劉湘不敢去見他的老師蕭益民,加上率重兵進駐重慶的川軍老長官陳宦不時派人前來拉攏,猶豫不決的劉湘更加難以選擇了,是投奔勢力最大的老教官蕭益民,還是歸附中央任命的川軍會辦陳宦,成了劉湘最頭疼的問題。

    隨著袁大總統的心腹大將曹錕率領兩個旅開進了川東,隨著滇軍督軍唐繼堯的一個主力師再次逼近川南,四川重慶與成都之間脆弱的軍事對峙和平衡形式已被打破。

    強硬的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在四川民眾的呼籲和鼎力支持下,從邊防陸軍中抽調一個裝備精良的加強團、一個炮兵營交給早就投靠他的川軍第三師中將師長孫兆鸞指揮。

    擁兵八千、苦練一年多的孫兆鸞得到大批先進裝備和一個加強團之後,全師官兵人數增至一萬一千人,實力大增士氣如虹,僅用三天時間就把防線東移上百公里,一舉佔領重慶西北部最具戰略意義的合川至銅梁一線,對盤踞重慶的陳宦部形成巨大壓迫,逼得陳宦立即收縮防線,撤回重慶郊外西、北兩個方向的湘軍,擺出一副龜縮死守的防禦態勢。

    正在璧山休養生息的劉湘慌了,就在形勢迫使他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與他同樣命運的老同學、逃出宜昌後率領殘部佔據重慶北郊重鎮北碚的楊森突然到來。

    楊森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爽朗性子,進入劉湘的團部文廟大成殿後,不是與劉湘急商對策,而是輕輕鬆鬆地遊覽這座氣勢恢宏聞名遐邇的古廟,一會兒摸摸屹立百年的石欄雕像,一會兒昂首觀望,稱讚雕樑上孔子周遊列國的圖案精美絕倫,彷彿他真的是來旅遊一樣。

    儘管劉湘心急如焚,但臉上也是一副輕鬆愉快之色,欣然陪同楊森逛一圈大殿,相互坐下奉上香茗,劉湘仍然樂哈哈地詢問楊森對這座古廟怎麼看?

    三十一歲的楊森徹底被心機深沉的老同學擊敗,放下茶杯,長嘆一聲:「甫澄,剛才小弟從城北入城,一路上被遊行抗議的民眾擠得寸步難行,看來這個賣國的『二十一條』的簽署,徹底要了袁大帥的老命啊!」

    劉湘知道老同學服氣了,收起輕鬆的笑容,關切地詢問:「子惠兄,陳宦長官恐怕沒少派人去遊說兄長加入他新組建的第一師吧?」

    楊森又是一嘆:「不止遊說,還信誓旦旦的承諾,只要我答應率領麾下一千五百弟兄開赴重慶,就立即下撥兩萬元現大洋,任命我為第一師少將旅長,儘可能給我補足兵員和武器裝備......

    「可是,如今陳宦已經成了我巴蜀千萬民眾唾棄的對象,他領進來的兩個旅湘軍成了重慶和川東地區民眾恨之入骨的客軍,這個時候,我怎麼敢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投奔他?

    「失去地方商會和各界民眾的支持,他又去哪裡給我補充缺員、下撥武器彈藥?他對我承諾的那些條件,不都是瞎話嗎?」

    劉湘點點頭:「確實如此,湘軍開進重慶之前,重慶的政府官員和各大銀行、錢莊響應蕭司令和省議會的號召,迅速把錢財和大批糧食物資轉移到內江和成都,三個月來,陳宦和他率領的湘軍日子過得還不如我們,窮瘋了的湘軍巧取豪奪,軍紀敗壞,徹底得罪了重慶民眾,這個時候,我們實在是進退兩難啊!」

    楊森聽完劉湘的話,從兜裡掏出封信遞過去:「看看吧。」

    劉湘疑惑地接過信,只看一眼信封上的落款便跳起來,抽出薄薄的一張信箋飛速看完,緩緩坐下,凝視著臉帶微笑的楊森:「子惠兄拿定主意了?」

    「對,王陵基長官的深情厚誼令人感動!這個時候,他不但沒有趁人之危,反而苦口婆心地說明形勢,希望我們一切以父老鄉親的利益為重,並表示支持我重招舊部,擴充兵力,只要我答應服從省議會的領導,迅速佔據並控制墊江,要人給人,要槍給槍。」

    楊森終於說出信上沒有寫明的重要內容。

    劉湘頗為失落地沉默了,他站起來走向大殿中央,慢慢轉過身,一步步回到楊森身邊:「子惠兄,為何王長官沒有與小弟聯繫,反而繞過小弟去和你聯繫了?」

    「那是因為你身邊有一心想投靠陳宦長官的奸細!」

    楊森悄悄桌面,示意劉湘坐下:「你知道昨晚是誰到北碚給小弟送信的嗎?」

    「誰?」劉湘緊張地問道。

    楊森微微一笑:「王長官的副官、我們的師弟馮克純,還有老教官蕭益民長官的副官長鄭長澤師弟!」

    劉湘大吃一驚,他怎麼也沒料到,一向態度中立、從不結黨的老教官王陵基,已經和老教官蕭益民走到了一起。

    如此一來,整個四川的局勢將出現重大變化,陳宦帶來的湘軍兩個旅再加上即將入川的曹錕兩個旅也就是一萬六千人上下,如何擋得住王陵基師八千精銳、孫兆鸞師一萬一千將士、王鍵第五師兩個強悍主力團的三面合擊?

    可是,如此一來,就等於徹底跟袁世凱和北京政府翻臉了,所說袁大帥如今被「二十一條」搞得焦頭爛額,威信全無,可他麾下仍然有二十餘萬忠於他的軍隊啊!還有南面,南面的滇軍與蕭益民的邊軍有著無法化解的仇恨,如果滇軍趁機揮師北上,到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楊森已經看出劉湘的心思,不慌不忙抽出支香菸點燃:「甫澄,你擔心什麼?是不是擔心南面的滇軍趁火打劫?」

    「正是!遠在北京的袁大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川滇大戰之後一直在臥薪嘗膽的十萬滇軍!自從唐繼堯擔任雲南都督之後,滇軍不但通過出讓滇南的錫礦和銅礦獲得法國的大力支持,而且還獲得日本人半賣半送的大批槍支彈藥,如果我們歸附蕭長官和王長官,在進攻陳宦和曹錕率領的四個旅的時候,滇軍大軍趁火打劫揮師北上,這場大戰就勝負難料了!」劉湘如實說出心中的擔憂。

    楊森嘿嘿一笑:「之前愚兄也有這樣的擔憂,可現在沒有了,哈哈!」

    「此話怎講?」劉湘著急地問到。

    楊森吐出口煙霧:「因為滇西十幾個縣再次鬧起來了,更加要命的是,魯莽子率領的四個旅黔軍,於前晚突然猛攻駐紮貴陽的戴戡部和滇軍一個旅,於昨日上午九點擊潰戴戡部和滇軍組成的聯軍,一舉佔領了貴陽,並切斷了滇黔聯軍逃往曲靖的退路。」

    「啊……」劉湘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

    楊森詳細解釋到:「之前我也沒想到,蕭司令竟然有這麼多妙招,據鄭長澤師弟透露,魯莽子的黔軍取得了殲敵兩千餘人、繳獲大批武器彈藥和物資,戴戡麾下的一個德械團臨陣起義,投誠了魯莽子,並與魯莽子麾下第二旅一同追擊西逃的滇軍殘部,估計現在已經打到了黔西的水城了。

    「甫澄你想想,滇軍遭此大敗並失去了貴陽,還有心思參合我們四川的事情嗎?何況王鍵師弟的第五師戰力如何,我們都很清楚,只要裝備精良戰力強橫的第五師擺開架勢,擋住滇軍兩個師根本不是問題,何況蕭長官還後很多後手,別忘了,在成都和雅安,蕭長官還有七八個精銳的主力團沒動呢。」

    劉湘這個時候總算看清了形勢,盯著楊森的眼睛,鄭重其事地問道:「王長官和蕭長官讓兄長帶來什麼話?」

    楊森笑道:「承諾的條件一樣,只要我們兩部服從省議會領導,服從王長官的指揮,就保證我們兩部的建制不被打散,而且要人給人要槍給槍。

    「馮師弟還讓愚兄轉告你,盡快清除內部隱患,率領你的三團前往合江整編和補充,蕭長官已經派人把大批武器裝備送到了合江軍營,然後與愚兄的二團一起迅速西進,擺出一副切斷曹錕部退路的進攻姿態,儘可能拖住曹錕部西進重慶的步伐,為王長官和孫長官的兩個師合圍重慶爭取到儘可能多的時間。」

    劉湘咬咬牙:「那就打他娘的一仗!說實在的,小弟逃出宜昌到現在,這心裡惱火啊!麾下弟兄們安定下來,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窩囊,滿肚子氣無處發洩,既然蕭長官和王長官仍然信任我們,支持我們,我們就要好好打一仗讓所有人看看!」

    「對頭!老子也是一肚子窩囊氣,總算有地方發洩了,哈哈!」楊森樂哈哈地附和。

    劉湘隨即問道:「王長官需要我們何時出發?」

    「就在今晚,我們兩個團直接趕赴合江大營,孫兆鸞長官帶著武器裝備和新徵召的幾千新兵等著我們呢。」楊森回答。

    劉湘不解地問道:「王長官的第四師不來接防?」

    「人家早到了,四師第七旅已經到達璧山西面的安溪鎮,距離你只有十里之遙。」

    劉湘的冷汗猛然冒出,感覺背後冷颼颼的,如果自己不答應,恐怕一夜之間就會橫屍璧山了!

  坐落在長江北岸的雲.陽縣城,千年來都是入川水陸通道上的重要驛站,縣城東接奉節,西連萬縣,四面高山深壑,群峰延綿,平均海拔均在八百米以上,境內江段隨處可見懸崖峭壁,地勢極為先要。

    歷史悠久的雲陽是個沒有城牆的小城,城中人口堪堪超過一萬人。

    當長江中上游江防司令、虎威將軍曹錕率領兩個旅到達時,雲.陽縣城中的大戶和民眾深恐客軍殘害,已經逃走大半,剩下的全是惶恐不安、面帶菜色的老弱病殘,曹錕麾下一萬兩千餘官兵將小城擠得滿滿噹噹。

    出於對戰爭的恐懼,各國船隻紛紛停止航行,宜昌原有的幾艘百噸級以上機輪,早已被潰逃的周俊開往重慶。

    重慶商會和警察局暗中響應蕭益民的號召,早就將所有大中型船隻開往重慶上游港口停泊,處於王陵基的第四師保護之下,新任四川軍務會辦兼巡按使陳宦根本無船可調,殺氣騰騰的曹錕只能率部冒著酷暑,徒步沿三峽入川,走到雲陽時全軍已是筋疲力盡。

    更加嚴重的是,隨軍攜帶的軍糧已經消耗一空,勞累和飢餓使得官兵士氣全無,原本以為入川之後能夠大發橫財的一萬兩千官兵搜遍整個縣城,僅得到兩千多斤玉米和紅薯,雞鴨牛羊早被躲避兵災的民眾轉入深山,連影子都看不到。

    「將軍,來碗綠豆粥吧,可惜沒糖。」

    曹錕的副官送上一大碗剛做好的綠豆粥,轉身給前來開會的第四混成旅旅長伍祥禎、第十三混成旅旅長李炳之各送上一碗。

    天津籍的曹錕頗為幽默,端起大碗「噗滋滋」喝下幾大口,咂咂嘴樂哈哈地說豆子不錯,比北方豆子有味道,說完望向端著碗一臉無奈的伍祥禎和李炳之:

    「快喝吧,正好解暑,今天還要走一整天呢,怎麼也得一鼓作氣趕到萬縣,到了萬縣,什麼困難都沒了。」

    雲南籍將領伍祥禎非常瞭解川人的脾性,他放下碗,對曹錕擔憂地說道:

    「仲珊兄,雖然萬縣相對富裕,還有周俊部設立的大型中轉兵站,但這個時候,恐怕也被川軍和當地民眾搬空了,而且沿途的電報線都被剪掉了,我們與重慶之間的聯繫中斷兩日,情況不妙啊!」

    曹錕慢慢放下碗,用袖子擦擦嘴,微微點頭:

    「是啊,這個蕭益民果然深具號召力,他在報紙上大喊一聲堅壁清野,各地商會民眾從者如雲,坐鎮重慶的陳宦和兩旅湘軍也被他逼得手足無措,還害得一路上我們連吃的都找不到。

    「由此可見,這次入川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很可能要結結實實地打一仗才行,二位要有這個思想準備啊!」

    河北籍將領李炳之喝下半碗粥也放下了:

    「仲珊兄言之有理,不過,按照目前的對峙態勢來看,邊軍司令蕭益民似乎還不敢打響第一槍,否則以重慶外圍三個師的川軍兵力,完全能夠對困守重慶的兩個旅友軍發起四面進攻,進而拿下重慶,可蕭益民到現在都沒敢動,顯然是下不了決心......

    「屬下認為,蕭益民只是擺出一副姿態,爭取一個討價還價的有利地位罷了,絕不敢輕啟戰端,否則無異於背叛大帥,反對中央政府,必將陷於孤立的處境,進而受到我中央所屬各部與滇軍的嚴厲打擊。」

    曹錕擺擺手:「不不!你不瞭解這個蕭益民,此人雖然年輕,但絕對是個殺伐果斷的人物,這幾天行軍我一直在想,他既然已經成功地挑動了四川民意,迫使川軍各師站在他的立場上一致對外,也有了充裕的戰爭準備時間,為何仍然對重慶圍而不打?

    「難道說,他非要等到我們兩個旅趕到重慶才開打嗎?蕭益民絕不是這麼迂腐的,否則他也不會在短短八年時間內達到今天的地位。所以,我還是那句話……外面怎麼回事?瞎嚷嚷什麼?」

    院子裡一片嘈雜,巡查各部開拔的參謀長熊炳琦飛身下馬,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報告師座,擔任先鋒的我部直屬二營行至西面十五公里的廟子山時,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襲擊,營長趙桓、營副張開泰以及三位連長率先中槍身死,五百弟兄群龍無首,又處於狹窄山道之間,尚未發起反擊就遭到上百枚手榴彈的襲擊,據跑回來報告的一個小排長說,先鋒營能活下來的不到三成。」

    曹錕嚇得跳起來,李炳之和伍祥禎霍然站起,圍住熊炳琦著急詢問詳情。

    心急如焚的熊炳琦解釋一番,最後乾脆吩咐副官拿來地圖,收拾桌面飛快鋪開,指著地圖上只有一個小黑點的廟子山,快速解釋:

    「就在這兒,是沿山修築的兩里長狹道,是通往萬縣的唯一官道,這段道路處在兩山之間,南面隔著數百米莽莽高山就是長江,北面是海拔千米、地勢險峻的廟子山,地勢狹窄,還有彎道制約,要是我們發起攻擊的話也頭疼,超過一個營的兵力根本就擺不開!」

    李炳之轉向伍祥禎:「玉亭,你熟悉西南的情況,你說說吧,襲擊者可能是誰的部隊?」

    曹錕和熊炳琦立刻望向伍祥禎,伍祥禎無奈地搖搖頭:

    「小弟離開家鄉已經十餘年,一直在東北和直隸帶兵,對四川的情況根本不瞭解,所以很難判斷附近是誰的部隊......照理說,周俊部已經潰散,三分之一的兵力逃到重慶歸附了陳宦長官,散佈川東各地的川軍第一軍各部大多解甲歸田,周俊本人受到川軍上下的譏笑,心灰意冷之下已經奉命前往北京赴任。在這樣的情況下,襲擊我軍的只能是地方武裝,或者本地的江湖幫會。」

    「不!江湖幫會哪裡有這麼多的先進武器?哪裡有這麼好的槍法?輕機槍、大威力手榴彈都一起上來了,地方武裝有這本事嗎?」曹錕立即提出質疑。

    伍祥禎苦笑著解釋:

    「師座也許不知道,蕭益民的成都和雅安兩個兵工廠的技術水平和武器產量非常高,除了沒有能力生產大型火炮之外,他們在方方面面都已經超過了漢陽廠。放眼全中國,目前也只有雅安兵工廠能夠生產大威力鑄鐵手雷和木柄手榴彈,漢陽廠、江南廠、奉天廠和大沽廠今年初才開始仿製技術不高的木柄手榴彈,而成都和雅安生產的武器裝備和炸藥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賣到了全國各地,加上蕭益民本人出自洪門,如今已是四川袍哥『義字輩』中的魁首人物,所以他把武器彈藥賣給各地江湖人士毫不奇怪。」

    「師座,是有這麼回事,玉亭言之有理。屬下聽說,成都兵工廠仿製的德國輕機槍已經定型,好像叫m1915型,已經陸續裝備四川邊軍和駐紮川南的王鍵第五師,由此可見,川軍的武器裝備遠比我們的要先進,不得不防啊!」參謀長熊炳琦低聲提醒道。

    曹錕背著雙手走到門口,看見院子裡跑來報信的幾個血淋淋的小兵還在等待,滿肚子怒火終於爆發,他轉過身大聲下令:

    「把兩個連炮隊調上去,給老子猛轟!邪門了啊,敢打老子的伏擊,不管他是哪部分的都給老子滅了他!彪臣,你親自去指揮!」

    「是!」

    李炳之連忙抓起大蓋帽跑出臨時指揮部。

    熊炳琦走到曹錕面前,低聲說道:「師座,會不會是對手想阻止我軍西進重慶?或者是通過偷襲,延緩我軍前行的步伐?」

    曹錕瞪著眼珠子大聲罵道:「老子不管他們怎麼想,總而言之,明天的這個時候必須到達萬縣,否則不等別人來打,我們自己就會餓死!媽拉個巴子的,跟我走,老子要看看是何方宵小,竟敢擋老子的路!」

  正午時分,廟子山西南三點五公里,黃包嶺。

    廟子山方向傳來的隆隆炮聲已經響了十幾分鐘,兩名軍裝各異的官兵站在黃包嶺山腰突起的岩石上,通過望遠鏡觀察廟子山方向不斷翻捲的硝煙和燃起的山火,不時回身,向坐在山坳平緩處的百餘官兵大聲通報情況。

    席地而坐正在進食的百餘官兵分成兩個涇渭分明的陣營,身穿土黃色川軍軍裝、頭戴大蓋帽的是楊森團直屬偵察連,這部分官兵人數為一百二十餘人,每個人手裡拿著的吃飯傢伙全是川軍制式的洋鐵碗。

    官兵們一邊吃飯,一邊好奇地看向對面圍成一圈的十四人小隊,對這個小隊的服裝鞋帽和清一色的特製匕首、軍用手槍、卵形手雷、裝有十發彈匣的毛瑟長步槍、式樣怪異卻威力巨大的兩挺輕機槍,百餘官兵都非常的驚奇和羨慕。

    另一邊身穿罕見的四色迷彩服、頭戴迷彩布面鋼盔的十四個官兵也在吃飯,不過他們手裡的吃飯傢伙就寒酸多了,飯碗是隨手砍下的竹筒,筷子是兩根順手拈來的竹枝,唯獨從腰間拿出的扁形軍用水壺不多見。

    雖然兩部分官兵合在一起只有兩天時間,但是楊森部偵察連百餘官兵驚訝地發現,這個直屬邊防陸軍司令部的偵察小隊不但裝備奇特,行動迅速,而且作戰威猛槍法超人,無論是行軍還是打仗,處處透著與眾不同的神秘,就連他們的食物都與眾不同,非常的簡單,吃的是偵察連弟兄提供的米飯,加上他們自帶的鹽巴和山上採集的生野菜就對付過去,可他們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吃飯的時候沒人說話,安靜得讓所有人都感到不自在,也非常不可思議。

    楊森的偵察連長范樹生是楊森的表弟,三月份剛從保定軍校一期步科畢業回來,他與返回四川邊防陸軍追隨老教官蕭益民的劉文輝、林雲根、唐瑛、何光烈是同期同學,之前也從長期與蕭益民通信的劉文輝等人那裡瞭解到四川邊軍的建設情況,因此他對邊軍比較瞭解,但也從未聽說過邊軍何時擁有如此精銳的偵查小隊,又從哪裡搞到這麼先進的武器裝備。

    兩日相處下來,范樹生與偵察小隊的隊長彭子松已經熟悉了,但在上午的伏擊行動中,彭子松的兩個狙擊小組以及兩個機槍小組的表現實在太過令人震撼,直到現在范樹生還在想起敵軍營長和幾個連長頭部中彈時的慘狀,直到現在范樹生仍然覺得,兩挺威力巨大、殺人無數的機槍雖然令人震驚,但怎麼都比不上彭子松一槍掀掉兩百米外敵軍營長天靈蓋的驚人槍法。

    廟子山方向的炮聲終於停止,熊熊山火正在蔓延,捲起的濃煙衝天而起高達百丈,十公里外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站在山腰岩石上的迷彩服士兵跳下巨石,跑到正在檢查槍械的彭子岳身邊,半跪下來低聲匯報。

    彭子岳點點頭,指向北面那條蜿蜒小路和一長溜嶙峋的山梁,報告的士兵點點頭站起,向十餘名弟兄下達一連串簡短命令。

    十餘名弟兄立即開始進行作戰準備,兩個機槍小組從背包裡拿出了四個七十發彈鼓,開始詳細檢查接口和裝彈。

    彭子岳走到迎面而來的范樹生面前,謙遜地將攻擊計劃告訴他,然後一起走到隱蔽的山樑上,俯瞰下方三百餘米遠的大路低聲商量。

    三十分鐘過去,曹錕部的先頭偵查小隊出現在視野裡,匍匐在百餘米山樑上的兩部伏擊尖兵開始緊張起來,眼看敵軍三個小隊共二十餘名偵查尖兵已經策馬走過下方的伏擊範圍,仍未見兩位長官下達打擊命令,偵察連的百餘官兵不禁著急起來,而他們的長官范樹生卻伏在彭子松身邊低聲談笑。

    「子松,你說打完仗我去你們偵察部隊學習一段時間怎麼樣?」

    彭子松仍然穩穩地舉著望遠鏡觀察山下道路的東部轉彎處:「小弟真不知道,這事小弟管不到。」

    「那我找劉文輝那幾個小子幫說情行不行?」范樹生問道。

    彭子松收起望遠鏡,想了想還是如實告訴范樹生:「劉文輝等四位大哥已經不在司令部參謀處了,小弟出來之前,他們跟隨教導團一個營開赴西康打箭爐一線,恐怕三兩年之內回不來。」

    范樹生大吃一驚:「他們竟然被派去平叛?」

    「是,我們軍中規定,軍校畢業生必須到基層部隊鍛鍊兩年以上,兩年後才能正式晉陞中尉,沒有軍功的只能從少尉做起,四年一升。」彭子松低聲解釋。

    范樹生驚愕不已,摸摸自己衣領上的少校領章,再看看彭子松身上,發現除了有個黃底黑豹的臂章之外,他沒有任何軍銜標誌,禁不住好奇地問道:「子松,你是什麼軍銜?」

    「少尉。」彭子松回答。

    「你是四川軍校剛畢業的吧?你這副身手也不像剛畢業的啊,要不是從軍滿四年了?」

    范樹生這個時候還在瞎猜,似乎對敵軍的情況一點也不關心,顯示出極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話不多不善交際的彭子松禁不住笑了,他望了一眼尚未出現敵軍大部隊的遠方路口,放下望遠鏡,低聲回答:「小弟軍齡六年,榮立兩次一等功、四次三等功,這才熬到少尉的。」

    范樹生大吃一驚:「兩次一等功四次三等功?我的天吶!我早聽說你們邊軍的評功很苛刻,沒想到嚴格到這個地步,你是怎麼做到的……對了!是不是你槍法好殺人多才立下這麼多戰功?」

    彭子松笑道:「還真讓你說對了,不說了,我已經違反紀律了。」

    范樹生看到彭子松爬到右前方,湊在機槍手耳邊一陣低語,想了想原地打了個滾,翻到左邊的狙擊觀察手身邊,一把將觀察手拉到自己身邊:

    「兄弟,我想問問,你們隊長殺過多少人?都殺了什麼人……哎呀!別看了,他聽不到,你悄悄告訴我就行了。」

    「我們隊長只殺連長以上的軍官,從川滇大戰到現在,他殺了二十一個人,包括上午那個敵軍營長。」

    觀察手說完馬上縮回去,繼續觀察山下的敵情,似乎非常害怕自己的舉動被隊長發現。

    范樹生張大了嘴巴,呆呆望向不遠處的彭子松,彭子松突然舉起手做出個手勢,范樹生猛一激靈,立刻爬到山梁邊沿往下看,只見敵軍數百騎兵率先進入東路口,長長的步兵隊伍很快也出現在視野之中。

    范樹生連忙掏出手槍,忽然發現手槍根本打不到山下三百米外的敵人,著急之下立即向後爬行,搶過一名士兵的步槍和子彈袋,飛快爬上原位上裝彈瞄準,觀察了三分多鐘,范樹生的準星套住了敵軍一名騎在駿馬的軍官。

  清脆的槍聲響徹山谷,山下大道上騎馬的敵軍軍官應聲而倒,破碎腦袋飛出的鮮血和腦漿,將周圍行軍的數名官兵濺得滿臉都是。

  彭子松的一聲槍響,宣告了襲擊的開始。

  山下排著長隊行進的敵軍驚呼起來,缺少訓練和應變的官兵亂成一團,竟沒幾個想到要散開隱蔽舉槍反擊。

  其他兩個狙擊小組射出了一顆顆精準的子彈,轉眼間將騎在馬上的另外幾名敵軍軍官擊倒,兩挺裝上七十發彈鼓的m1915型輕機槍從容不迫地打出一個個點射,其中一挺準確地將敵軍隊伍中抬著重機槍的目標相繼打倒,另一挺瞄準了道路前方返身奔來的敵軍騎兵,不斷噴射的密集彈雨將衝在前面的戰馬成片擊倒,倒斃的馬匹和騎兵身上騰起團團血霧,戰馬的撞擊聲和中彈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整個百餘米長的山谷裡哀嚎震天亂成一團。

  匍匐在山梁邊沿準備射擊的范樹生火大了,他瞄準的第一個敵軍軍官被彭子松搶先擊斃,剛調轉槍口瞄準另一位馬上的軍官,尚未調整好雙眼的焦距,那位倒霉的軍官已經中彈撞下馬來。

  接下來範樹生更為惱火。

  山下凡是行進步兵中騎馬的敵軍官,先後被打倒,在兩分多鐘時間裡,總是慢半拍的范樹生竟然一槍都沒打出去,山下敵軍已經陣腳大亂,騎馬的軍官在無情而又精準的打擊下紛紛下馬隱蔽,再想尋找敵人亂軍中的打擊目標根本不可能了,氣得范樹生哇哇直叫,一賭氣瞄都不瞄,幾下打光槍裡的子彈,乾脆扔下槍坐起來,狠狠地盯著從容不迫專注射擊的彭子松。

  敵軍已然大亂,東西路口擠滿了驚恐萬狀進退不得的官兵和馬匹,道路南面數十米長寬的玉米地裡擠滿了黑壓壓的人影,失控的戰馬衝進空曠的玉米地狂奔踐踏,被打傻了的敵軍官兵猶如無頭蒼蠅般到處撞到處跑,南面山樑上飛濺而來的彈雨從東往西層層覆蓋,一片又一片敵軍官兵在尚未看到敵人的情況下,就已經倒在這段百餘米長寬的死亡區域裡。

  道路東面拐彎處,成百上千的官兵爭相逃命,不時飛來的子彈準確打倒一個個捨生忘死振臂高呼抵抗的軍官,嚇得敵人魂飛魄散到處躲避,進而加劇了混亂的程度。

  被幾名侍衛撲下馬拖到岩石後的第十三混成旅旅長李炳之大聲怒吼,他一腳踹飛護在他正面的衛兵,猛然掙脫開兩名貼身侍衛的大手,衝到巨石邊沿,抽出望遠鏡匆匆觀察,突然爬上巨石,抽出手槍,冒著呼嘯而來的子彈大聲吼道:

  「散開、散開臥倒!機槍連,給老子架起機槍還擊,南面山樑上的敵人不多,反擊、反擊!」

  「旅座小心——」

  貼身侍衛憑藉本能反應,飛身躍上近兩米高的巨石,不管不顧撲到揮槍下令的李炳之,兩具軀體相撞的一剎那,幾顆機槍子彈打碎了侍衛長的半邊脖子和肩膀,激射而出的血肉噴得李炳之滿頭滿臉都是。

  重重摔下岩石的李炳之,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和不知飛到何處的手槍、帽子,抱住侍衛長殘缺不全的軀體,嘶聲裂肺地痛呼起來。

  十五分鐘過去,五個傳令兵騎著戰馬衝進猛烈還擊的官兵之中,一面打馬一面高呼「停止射擊」,傳令兵策馬在遍地的屍體和血泊中跑了兩個來回,密集的槍聲才絡繹停下,所有人這才發現,對面三百米外的高高山樑上早已沒有任何動靜。

  當落在戰場東面兩公里後方的曹錕接到遇襲的消息時,出奇地沒有發脾氣,而是立即與參謀長熊炳琦、後軍指揮官伍祥禎緊急商議。

  由於沿途幾乎全是彎彎曲曲的山道和狹窄的凹地,根本無法擺開陣型,對佔據有利地形的襲擊之敵展開炮火反擊。

  三人在緊張權衡之後,共同做出了不惜一切代價加速行軍的決定。

  命令剛傳達下去,第十三混成旅參謀長渾身是血策馬前來,他跳下馬前衝幾步,半跪在曹錕面前,痛哭流涕:「師座,我們旅座在敵襲中肋骨折斷,身受重傷,我步兵一團團長及四名營連長糊裡糊塗戰死,直屬騎兵團一營傷亡近半,團副盧林被戰馬踏死……師座,屬下跟隨大帥和師座南征北戰十餘年,從來沒打過如此窩囊的敗仗,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清楚,就損兵折將死傷一地,這是打的什麼糊塗仗啊,師座……」

  曹錕一聽頓時淚流滿面,大步上去抱起昔日的老部下連聲安慰,周邊將校和親衛們不約而同流下熱淚。

  ......

  下午四時,萬縣西南五公里,靈官廟,川軍聯合指揮部。

  邊軍司令部副官處長匯報完畢,指揮部裡響起陣陣笑聲,川軍第三師師長孫兆鸞、第四師師長王陵基和七八名參加戰前準備會的旅長、團長齊聚一堂,對小股兵力兩次襲擊取得的輝煌戰績讚不絕口。

  蕭益民也是滿臉笑容,但他心裡最為得意的不是兩次襲擊取得的殲敵傷敵一個團的驚人戰績,而是麾下苦練一年的通信營終於發揮了作用,僅在一天之內,就順利而快速地架設好總長一百六十公里的電話線,這才使得前方的各種情報能在最短時間內順利傳到指揮部。

  通信營的這一功績,預示著蕭益民麾下的軍隊已經走在現代戰爭的前列,遠遠領先於國內各軍,為下一步的軍隊通信建設和經驗總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蕭司令,你說曹錕還敢不敢來?」孫兆鸞頗為擔憂地問道。

  蕭益民指指正在簽收情報的參謀長包季卿:

  「包參謀長和曹錕比較熟,既然包參謀長說曹錕要來,我想他就不會半途退回去,否則曹錕將軍如何向引頸期盼的袁大帥交代?」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王陵基笑著道:「曹錕這人是個急性子,從軍多年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估計他嚥不下這口氣,怎麼樣也要趕到萬縣再說,要是他退回去的話,恐怕一路上得餓死上千人,除非殺馬充飢。」

  眾將又是一笑,包季卿拿著一大情報回來,簡要地向眾人通報:

  「楊森團已經到達鐵峰休整待命,江南的劉湘團也已抵達三王廟一線待命,江面上的各路豪傑很給面子,將我們需要的三百艘船隻集結南岸準備就緒,下面就是安心等待了。」

  眾將對策劃戰役的包季卿深感欽佩,以疑兵包圍重慶、調集四個旅主力悄悄布下萬縣這個大口袋、集中兵力率先殲滅曹錕部的龐大計劃,恐怕也只有閱歷深厚、滿腹經綸的包季卿能想得出來,總指揮蕭益民用四個字來精彩概括——圍城打援!

  在接下來的兵力調配中,王陵基提出個令人眼前一亮的建議:

  「司令、包參謀長,如果我們放開萬縣以東這個出路,從南北兩岸和敵軍身後發起猛攻,迫使曹錕只有逃到重慶這唯一的生路可走,然後各部尾隨追擊,一直追到重慶再團團包圍,在政治上更為有利。」

  蕭益民當即贊成,包季卿略微查看地圖便欣然同意,王陵基立刻把按原計劃堵住萬縣西面幹道的四師一旅調往南面,命令旅長鄧錫侯返回部隊,沿江構築三層防禦陣地,命令炮團團長回去改變打擊目標,重新設定炮擊諸元,決不讓曹錕部順著較為平坦的江岸南逃。

  三師師長孫兆鸞也立刻做出微調,命令所部兩個旅徹底鎖死北面所有道路,並分兵一部,支援從敵軍後方發起攻擊的楊森部,逼迫曹錕只能通過城西的陸路逃往重慶。

  蕭益民叫住興奮轉身的鄧錫侯,派出通信參謀跟隨他前去架設電話線,便於相互間的聯絡與指揮。

  夜幕降臨,炎熱的天氣逐漸變得涼爽起來,行進到萬縣以東太龍鎮的曹錕所部終於停下腳步休息用餐。

  太龍鎮是萬縣東面十六公里的大鎮,全鎮沿著長江北岸的碼頭修建,鎮子三分之二的人家依靠碼頭度日,向過往船隻出售糧食和土特產,或是沿江打魚為生,幾乎家家都有一艘木船。

  小鎮居民在曹錕的大軍到來之前,聽從軍隊的勸告和指揮,將家中所有能吃的和值錢的東西盡數搬上船,舉家渡過江南以躲避兵災。

  曹錕與所有官兵一樣,進入空蕩蕩的鎮子什麼也得不到,只能胡亂喝碗粥填肚子,又不敢放火燒了空無一人的鎮子,唯恐遭致名譽上的損害和川民的憤怒攻擊。

  凌晨兩點,一隊隊探馬在明亮的月光下奔馳於太龍鎮和萬縣之間,曹錕和十餘名麾下將校反覆分析情報,決定立刻啟程,以最快速度滅掉鎮守萬縣的一個團川軍,然後駐紮下來好好休整兩天,一面徵收糧食補給,一面派人與重慶取得聯繫,然後再製定下一步行動方案。

  凌晨六點,天色已經放亮,曹錕所部萬餘官兵在提心吊膽中跑完了十五公里路程,在曹錕的嚴命下不顧勞累迅速架設火炮,瞄準萬縣城東的川軍防禦陣地,集中兩個旅的騎兵連和直屬騎兵營,計劃在炮擊停止之時,向城東川軍陣地發起堅定的衝鋒,伍祥禎的兩個步兵團緊隨騎兵行動,分左右兩翼繞擊縣城南北,因傷難以移動的李炳之率麾下一個團作為預備隊,其餘各部組成第二攻擊梯隊,由曹錕親自指揮撲向縣城。

  曹錕的命令發佈完畢,麾下將校肅然起立大聲領命。

  將校們尚未走出臨時充作指揮部的宋家祠堂,一陣陣炮彈的呼嘯聲刺耳傳來,身經百戰的參謀長熊炳琦嚇得大聲驚呼「隱蔽」,周圍侍衛一擁而上,架起臉色蒼白的曹錕和一群將校,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衝出院子,狼狽不堪地撲倒在池塘邊的凹地中間。

  祠堂東面的寬廣壩子,此刻已是硝煙瀰漫,火光乍起。

  正在集結的騎兵在密集的炮火轟擊下,殘肢斷臂漫天飛舞,受驚的戰馬在爆炸的火光中瘋狂地嘶叫和跳躍,壩子周邊低矮的民居接連坍塌,聚集在屋內屋外休息待命的一群群官兵消失在炮火之中,成百上千的官兵失去了指揮也失去了理智,扔下武器拚命衝向沒有落下炮彈的縣城方向。

  八分鐘的炮火覆蓋過後,曹錕部兩個旅官兵徹底被打散,位於江南岸的川軍兩個團六十餘門火炮經過短暫的調整,再次吼叫起來,密集的炮彈落到了太龍鎮以西擔任殿後任務的李炳之旅頭上。

  剛做出反應的李炳之旅炮兵營尚未來得及打開炮彈箱,數十枚拖拽烈焰的炮彈呼嘯而來,臨時炮兵陣地轉眼之間分崩離析,被炸斷的炮管和車輪隨著火焰衝天而起,殘碎的屍體夾雜在漫天飛舞的泥土和石塊之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雲霄。

  連續二十八輪不間斷的炮擊過後,李炳之旅佔據的方圓一公里地盤已是面目全非,到處是冒著濃煙的熾熱炮坑,殘肢斷臂和面目全非的武器裝備隨處可見,斷手斷腿的傷兵仰天哀叫痛不欲生,全旅五千餘官兵傷亡過半。

  炮聲停止,倖存官兵在軍官們的大聲吼叫下開始集結,西面卻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和密集的槍聲,尚未集結的官兵再也受不了接踵而來的打擊,飛也似地朝相反方向瘋狂逃命。

  數以千計的川軍將士衝到一片狼藉的炮擊地點便不再前進,在各自長官的哨聲和命令之中迅速散開,數十挺輕重機槍相距三十米一字排開,機槍手和彈藥手們以最快速度架設火力點,其餘官兵拔出背後的工兵鏟,沿著炮坑發瘋似地構築阻擊陣地。

  被打得暈頭轉向的曹錕接到後路被斷的急報,顧不上召集麾下眾將,立即下達全力攻城的命令。

  麾下將校立刻遵命而行,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來不得半點兒猶豫,只有捨命攻進萬縣城中,與數萬百姓雜處一起,才能免遭川軍強大炮火的打擊。

  然而,曹錕和他的官兵們又一次失算了,就在他們集結殘部發動衝鋒的時候,隱藏在城北三公里外的三師炮團發動炮擊,二十四枚一個輪次的炮彈按照早已設定好的打擊諸元,準確地落在曹錕部的衝鋒隊伍和城東的防禦工事之間,數以百計的衝鋒官兵沒跑出百米,就消失在漫天翻卷的硝煙和團團乍起的烈焰之中。

  勇猛的直隸軍隊悍不畏死,再次發起兩次衝鋒,均被如同長了眼睛的密集炮彈擊潰,眼看所部官兵傷亡劇增,萬縣城東的川軍防禦陣地突然湧出數十挺輕重機槍,對準瘋狂逃命的衝鋒官兵猛烈咆哮,北面又再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三面夾擊之下,曹錕和他的將校們沒有人再提向南沿江突圍的話,慘烈的傷亡、又累又餓的官兵、以及失去控制的戰局,終於讓這群從未遇到敵手的直系猛將徹底崩潰了。

  當滿臉烏黑的伍祥禎跑到曹錕面前請求停戰時,驕傲了半輩子的曹錕流下了痛苦的眼淚,他捂著臉頹然坐到地上,抬起顫抖的手朝伍祥禎無力地揮揮,一群沮喪的將校默默起立,低著腦袋返回各部。

  五分鐘後,處於三面打擊之中的曹錕各部先後舉起匆匆趕製的白旗,驚愕的川軍官兵隨之停止開火,手足無措地望向自己的長官。

  城西南靈官廟川軍聯合指揮部裡,包季卿放下電話搖搖頭,望向對著地圖緊張評估戰場態勢的蕭益民和王陵基等人大聲說道:

  「司令,諸位,曹錕各部已經舉起白旗了,第三混成旅旅長伍祥禎將軍要求面見司令。」

  指揮部裡的眾將校全部停止一切動作,目瞪口呆地望向包季卿和蕭益民。

  蕭益民手中的紅藍鉛筆已經掉到地圖上,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麼會這麼快?交火只有一個半小時,曹錕就不打了?」

  王陵基苦笑道:「真沒想到,還想把他們趕到重慶去呢,他先人的……不是說曹錕和李炳之他們很能打嗎?」

  包季卿忍住笑,走到蕭益民身邊問道:「伍祥禎要見你,你見不見這個素未謀面的師兄?」

  「怎麼好意思在這樣的場合見面?要是讓我師叔知道了,不知道要把我罵成怎麼樣,還是你去吧,你和方舟幾個一起去,反正曹錕、李炳之和熊炳琦等人都是你的老熟人,第三混成旅裡面也有幾個方舟在日本留學時的同學,你們去好說話。我回璧山指揮部,在璧山等你們。」

  蕭益民開始尋找帽子準備開溜,司令部一群作戰參謀和侍衛長吳三等人立刻忙碌起來。

  王陵基等人驚訝不已,忍不住詢問包季卿:「蕭司令和伍祥禎將軍是什麼關係?」

  包季卿微微嘆口氣:

  「趙爾巽大人來川之前,在東北擔任過幾年總督,那時伍祥禎還是東北軍的一名管帶,長得文質彬彬也非常好學,於是就成了趙爾巽大人的半個弟子,所以,哪怕之前彼此打得你死我活,但是見了面,蕭司令還得叫伍祥禎一聲師兄的,他是放不下這個面子,不忍心刺傷伍祥禎的自尊,所以只能躲避了。」

  王陵基和眾將校恍然大悟,不由得哈哈笑出聲來。
zdna 發表於 2012-9-9 18:22
第一〇六章 圍困


 萬縣之戰以川軍聯軍壓倒性的勝利而告終,曹錕麾下各部先後戰死兩千七百餘人,受傷四千餘人,其中一千三百多名重傷者按照戰場慣例被人道的「送終」,剩下的五千二百餘名俘虜和兩千餘名傷員,分別關押在萬縣內外兩座軍營。

  中午時分,兩艘三百噸貨船在上萬軍民的注視下,載著曹錕及其六百餘名連長以上軍官徐徐駛離萬縣大碼頭,匯入數百艘機輪船和木船組成的川軍第四師運兵船隊逆流而上,開往已被四面包圍並切斷對外聯繫的重慶。

  船隊駛到江心航道,隨船護送的川軍將士很快抬出一桶桶香噴噴的米飯和肉菜,用乾淨的洋鐵碗為每一位沮喪的投降軍官裝上食物。

  曹錕以及麾下六百餘軍官由始至終都得到包季卿和王陵基的禮貌相待,川軍將士沒有毆打和謾罵任何一位放下武器的被俘官兵,所有被俘軍官除了被收繳槍支彈藥,仍然允許保留象徵身份和榮耀的佩刀佩劍,投降的各師旅遺棄的戰旗,也被包季卿和王陵基命令川軍將士找回,摺疊整齊後交給所屬各部的主官。

  川軍的這一手玩得極為漂亮,以至六百餘名投降軍官慢慢發現,自己心中沒有多少怨恨,胸腹間千回百轉的除了懊悔和惆悵之外,剩下的全是對自身前途的深切擔憂。

  此戰過後,最興奮的莫過於第三師師長孫兆鸞和楊森、劉湘三人,繳獲的六百餘匹戰馬盡數分給了孫兆鸞的第三師,便於該部從陸路趕回重慶備戰;楊森和劉湘以堅決的服從、身先士卒衝鋒在前的優秀表現,均獲得包季卿等將領的嘉許,當即被王陵基任命為重新組建的川軍第一師第二、第三旅旅長,所繳獲的六千多支日製槍械、武器彈藥和十七門日製步兵炮,盡數撥給兩位新晉旅長擴充實力,毀壞的數千支長短槍和三十餘門火炮,交由包季卿率領的邊軍主力三團收集起來,運往成都修理或回爐。

  楊森和劉湘歡天喜地地率部留守萬縣大營,擔負起萬縣和川東的防務重任,押解五千餘名俘虜打掃戰場掩埋屍體,至於到最後這些俘虜是留是放,完全任憑兩人處置。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包季卿和王陵基率領的川軍各部順利返回重慶,開始對重慶展開壓迫式包圍,經過兩夜三天航行的曹錕等六百餘名軍官登上朝天門碼頭進入重慶,與恍然不知大戰已經結束的胡景伊和兩個旅湘軍匯合。

  獲得急報的陳宦率領數十名將校趕到碼頭迎接,看到傷痕纍纍、神情落寞的曹錕等人時,胡景伊雙腿發軟,差點兒摔倒在地,胡景伊等人不需要詢問已經知道,他們最大的仰仗已經失去,所有的希望在這一刻完全破滅。

  八面玲瓏的陳宦很快收拾心情,將曹錕一行迎入城中大營,吩咐麾下副官參謀立即準備晚宴,去請來重慶各藥鋪診所和各大教堂的洋大夫給受傷軍官治傷。

  直到日落西山,洗漱更衣煥然一新的曹錕等五名將領才坐上宴席,沒等陳宦舉起酒杯,曹錕就將三日前的萬縣之戰詳細告知,最後痛心疾首地說出一番話:

  「之前誰也沒料到川軍已聯合起來,沒料到川軍敢於率先開戰,更沒料到川軍的武器裝備如此精良,以致我軍在毫無準備之下遭到伏擊,落得個全軍盡墨的悲慘結局。雖然包季卿和王陵基對我們很客氣,戰後幫我們收攏殘部,救治傷員,但是他們背叛了中央政府,背叛了大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四川形勢非常嚴峻。

  「二庵兄、諸位同僚,如今重慶已被川軍層層包圍,只能進不能出,形同孤城,與外界的所有聯繫均已中斷,估計大帥至今尚未得知我軍戰敗的消息,包季卿和王陵基委託我帶話給文瀾兄和諸位,他們只給我們三天時間考慮,是戰是和,任由諸公自行決定。」

  陳宦的手微微發抖,他緩緩放下酒杯,仰望天花板,幽幽長嘆:「四日前,重慶無法向外發送電報的時候,本人就預感到大戰在即,可怎麼也沒想到,蕭益民是如此的陰險狡詐,竟然使出佯裝圍困重慶、調集主力攻打貴部援軍的卑鄙勾當……」

  心思縝密的熊炳琦看到陳宦還在怨天尤人,忍不住低聲提醒道:

  「二庵兄,現在不是嘆息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如何面對目前的困局!還有一事,二庵兄需要考慮,自漢中南下威逼成都的馮煥章旅如今到了何處?如果馮煥章仍然和以前那樣磨磨蹭蹭陽奉陰違,所部邊走邊看尚未開到川北的廣元,一切還有挽救的可能,要是過了廣元,恐怕也會落得個全軍盡墨的結果啊!」

  「啊、啊……煥章的最後一次來電,正是從廣元發出的……」

  陳宦失態地站起來呢喃,臉上全是驚恐之色,曹錕等人面面相覷,最後均無奈地搖頭,知道馮玉祥部凶多吉少了。

  ......

  川北,劍門關以南十八公里,龍潭村。

  三百多戶人家的龍潭村坐落在四面環山的河谷之中,五丈寬的龍潭溪自北向南穿過村莊,這個入川古道上的重要驛站此刻已沒有任何民眾,村中來去匆匆的全都是身穿深灰色軍裝的官兵,十餘門水冷式馬克沁重機槍已經擺放在村口各個山包之上。

  馮玉祥與麾下兩千二百餘官兵被困在南北長一千八百餘米、東西寬七百餘米的龍潭村已三天之久,村子東西兩面是綿綿群山,南北兩個通道上的高地已經被四川邊防軍的兩個主力團佔據。

  由蕭益民麾下猛將檀毅率領的兩個團五千官兵,早在馮玉祥部到來之前潛行到位,如今已在狹長的村子南北兩端架起百餘挺輕重機槍、兩個六〇迫擊炮發射陣地,並在馮玉祥企圖率部突圍的第一天,齊齊發射了百餘枚炮彈,徹底打掉了馮玉祥率部強行突圍的念頭。

  早有不祥預感的馮玉祥本就不願意率部南下,無奈陳宦一天一個電報催促,坐鎮北京的袁大帥在屢調不動的情況下,最後給盤踞在漢中的馮玉祥發來一份措辭嚴厲的電令,馮玉祥無奈之下,才在十天前率領一個團緩緩入川,將其餘四千官兵留在漢中,袁大帥下撥的十二門火炮也盡數留在漢中,用健馬馱負全旅所有的二十四挺馬克沁重機槍和三十萬發子彈南下。

  順利經過廣元、劍閣和劍門雄關的馮玉祥怎麼也沒想到,蕭益民的軍隊會在距離劍門關十八公里的龍潭村設下圈套,這個距離和地點非常要命,馮玉祥的兩千餘名官兵一大早離開劍門關,用七個小時的時間一口氣走到龍潭村時已是強弩之末,原以為到了龍潭可以好好休息好好進食,誰知龍潭村的民眾已經盡數撤走,村中的所有糧食和可以充飢的東西全部搬到南面五公里的李家壩,留給馮玉祥和他兩千多官兵的,只是一座空蕩蕩的村子。

  馮玉祥部攜帶的乾糧、鹽巴和肉脯,只能滿足三天的需要,經過三天的對峙與談判,不願意繳械投降的馮玉祥部沒有獲得任何糧食補給,攜帶的軍糧已經消耗一空,再這麼耗下去,無需川軍攻打,就能將馮玉祥兩千多人活活餓死。

  急躁不安的部下有的主張強行突圍,有的主張通過談判,儘可能保住元氣返回漢中,唯獨馮玉祥由始至終一言不發。

  在焦慮不安的辯論中,川軍將領檀毅再次派人送來一封信,也是最後通牒。

  身材魁梧的馮玉祥非常仔細地讀完信,不卑不亢地告訴來使:「明天上午十點之前,是戰是降都會給出明確答覆,請回吧!」

  身穿四川邊軍作戰服的來使向馮玉祥敬個標準軍禮,騎上馬朝村北牛王廟跑去,很快把馮玉祥的話告訴檀毅。

  檀毅哈哈一笑:「果然不出司令所料,馮玉祥還真夠狡猾的,接到曹錕部被我軍殲滅的消息還不肯投降,還給我們來個緩兵之計,不就是想僥倖逃脫保住面子嗎?要是我估計不錯的話,今天晚上他們很可能就會趁黑突圍。」

  「長官,打不打?」駐紮綿陽的邊軍五團團長李紹基問道。

  「肯定要打,而且還要打疼他!張參謀——」雷厲風行的檀毅隨即做出決定。

  「到!」張參謀來到檀毅面前。

  檀毅命令:「通知南面的警衛二團,密切注意村中敵軍動向,若是敵軍向西突圍,就給老子發射照明彈,然後用用迫擊炮轟他,讓狙擊中隊瞄準當官的打,決不能讓敵人翻越牛背山坳口向西逃竄!」

  「是……長官,天快黑了,要是敵人從西北斷崖下面向北突圍怎麼辦?那條山道只埋設了十幾顆地雷,警衛二團的機槍和迫擊炮都無法封鎖那段死角,而且這兩天敵人多次派出小隊人馬偵查路徑,屬下擔心……」張參謀關切地提醒檀毅。

  檀毅無奈地解釋:「要不是司令吩咐我儘可能放走馮玉祥,以便今後見面好說話,我早就下令發起攻擊了,用得著在這荒山野嶺耗時間嗎?西北斷崖下的山道是條唯一能逃出去的險道,只能走人不能走馬,過了山崖才好走一些,如果馮玉祥夠膽量的話,就讓他逃吧,只要敵人一動,五團的迫擊炮連和機槍連十分鐘之內就能運動到位,用炮火和機槍封死道路,如果馮玉祥運氣不好的話,只能退回村子等著我們去繳械。」

  「明白了!」張參謀並腿立正轉身離去。

  與檀毅同屆畢業於四川陸軍速成學堂的五團長李紹基,對蕭益民的決定非常不解,又不敢當眾質疑蕭益民的命令,只能低聲詢問檀毅:「這個馮煥章是何方神聖?值得司令如此對待?」

  檀毅苦笑道:「我哪兒知道啊?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總兵力為六千五百餘人,裝備精良兵強馬壯,可他這回只帶來一個團和一個重機槍營的兵力,把輜重營、炮營和另一個步兵團留在漢中,大出我們的預料,按照我的分析,馮玉祥之所以這麼做,顯然是不願意冒險,很可能已經猜到我們司令要收拾陳宦和曹錕,所以才這麼謹慎。」

  李紹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估計就是這樣,再一個原因是,川北道路崎嶇,不利於輜重和炮兵行進,從綿陽以北至廣元一線,到處是可以設伏的戰場,馮玉祥謹慎一些是非常明智的,要不是我們說服廣元的張源前輩別摻乎進來,馮玉祥也不會繼續南下,恐怕一遭到廣元民團的打擊他就逃回漢中去了。」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檀毅大聲附和:「至於司令為何吩咐我們放走馮玉祥,我們暫時不用考慮,但是必須把敵人的馬匹、裝備和大部分官兵留下來,不然我們不白來一趟了嗎?回去要被其他弟兄笑話的!」

  「轟、轟轟——」

  村子西北方向傳來震天爆炸聲,檀毅和李紹基猛然跳起,對視一眼立刻衝出牛王廟,跑到高崗上端起望遠鏡緊張觀察。

  村子西北五百餘米的斷崖下硝煙瀰漫,馮玉祥部諸多官兵的身影在火光和濃煙中若隱若現——敵人果然要突圍了!
zdna 發表於 2012-9-9 18:31
第一〇七章 迎難而上


幽龍潭村西北的斷崖下一片狼藉……
率先突圍的馮玉祥衛隊官兵踏響了十餘枚地雷,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過後,馮玉祥部的三十餘名精銳盡數消失在濃烈的硝煙之中,滿天飛散的碎石斷木從天而降,夾雜飛濺的熾熱彈片覆蓋方圓百米,被烈焰點燃的枯草和樹木隨風燃起,呼呼作響的衝天火焰染紅了半座高山。
 
  匍匐在地上的馮玉祥猛然推開貼身侍衛,指著斷崖下煙霧散去的路徑大聲喊道:「先鋒營給我衝過去,地雷已經引爆,生死在此一搏,弟兄們,給我衝過去 」
 
  驚恐萬狀的官兵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四周侍衛和一群參謀擁著馮玉祥向前跑,緊跟在前鋒營百餘官兵身後衝向斷崖,川軍那呼嘯的迫擊炮彈恰在這時成群飛來,落在混亂不堪爭相逃命的擁擠人群中,劇烈的爆炸令慌不擇路的官兵死傷一片。
 
  這時,十餘挺輕機槍居高臨下構成的火力網接踵而至,瞬間切斷官兵逃跑的去路,絕大部分落後的官兵不得不掉頭逃向村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轉眼間即被滾滾硝煙和密集的彈雨所吞噬。
 
  斷崖下,被炸斷手腳或打斷肢體的傷兵哀嚎遍地,密集子彈打落的碎石斷枝雨點般落下,僅能通過一人的狹窄山道上擠滿了扔掉武器的逃兵,爭先恐後的逃兵不斷失足掉下陡峰的懸崖。
 
  驚呼聲、咒罵聲響成一片,馮玉祥的參謀長劉驥惱怒之下衝上前頭,拔出槍接連擊斃四名失去理智瘋狂搶道的潰兵,殺出幾段空間迅速控制亂局,頻頻高呼「敵人的槍炮打不到這裡……」,這才使得狹窄的山道變得暢通起來。
 
  一群侍衛解下腰帶連在一起,不由分說綁在憤怒的馮玉祥肥碩的腰間,兩前兩後死死牽拉馮玉祥穿過百餘米長的險道。
 
  槍炮聲仍在密集響起,逃到山下平地的馮玉祥和百餘殘兵抬頭仰望烽煙滾滾的斷崖,禁不住雙目赤紅熱淚盈眶。
 
  眼看槍聲越來越近……曲射的迫擊炮彈開始越過斷崖落到山腰上,炸得山腰上的石塊滾滾而落,陸軍大學畢業的參謀長劉驥著急不已,拉過侍衛長張宣武低語幾句,張宣武立刻帶上兩名弟兄一擁而上,架起悲痛之下搖搖欲墜的馮玉祥向北飛奔,百餘敗卒紛紛擦掉淚水緊隨而去。
 
  持續半小時的槍炮聲停止,龜縮在龍潭村中的一千八百餘名官兵得知旅長馮玉祥和參謀長劉驥等人已經逃走,無不驚恐混亂萬念俱灰,身負重傷的副團長趙克正將所有營連長召到村中祠堂,命令大家點起火把放下武器……向正在四面壓迫過來的川軍投降。
 
  趙克正獲得大家的答應,使出最後的力氣突然拔出槍,頂住自己的腦門,大喊一聲「旅座趙某把命還給你了……」,槍聲響起——群營連長撲在趙克正仍在抽搐的身體上放聲大哭,尚未來得及出去集合的隊伍立即陷入巨大的混亂,川軍已經喊殺震天地衝進村子,「僻僻啪啪」的槍聲和慘叫聲不絕於耳,絕望的千餘官兵們終於扔掉武器舉手投降。
 
  龍潭之戰的捷報傳到蕭益民手上,已是六月一日,重慶的陳宦部和兩個旅湘軍於三日前無條件投降,除陳宦本人仍被扣留在重慶之外,放下武器的湘軍兩個旅官兵和曹錕等六百餘軍官,均被包季卿和王陵基客氣地禮送出。
 
  與曹錕和熊炳琦頗有交情的四川邊防陸軍總參謀長包季卿也坐在東下的船上,他要趕赴北京,就突然發生的兩場大戰向袁世凱和老朋友段祺瑞等人作出解釋,盡最大努力消除袁世凱和北洋軍隊的憤怒與報復。
 
  雖然蕭益民取得了勝利,通過發動這場轟轟烈烈的戰爭掌握了四川局勢,但是仍需要整頓川軍,穩定政局。
 
  一場大戰下來讓蕭益民花費百萬之巨,需要償還的巨額貸款即將到期,蕭益民已經囊中羞澀,如果不迅速穩定四川掌握政權,蕭益民的六萬邊軍和依靠他生存的五萬川軍吃飯都成問題,更別指望再打一次大戰。
 
  六月二日蕭益民從內江來到樂山,心懷忐忑的第二師師長彭光烈領著已經離心離德的十餘將校出城迎接。

  長期搖擺於蕭益民和陳宦之間的彭光烈沒有參加此次大戰……他根本就沒料到蕭益民會這麼快便取得勝利,更不知道一向沉著穩健嚴守中立的王陵基根本就沒有背叛蕭益民,在萬縣之戰和重慶受降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獲得了巨大的榮譽和實惠。
 
  儘管第二師各旅旅長和團長們多次催促彭光烈順應民意,服從蕭益民的指揮,率領弟兄們投入到驅除客軍保衛四川的戰爭中,但是仍在與陳宦秘密聯繫的彭光烈和他的參謀長陳經始終不為所動,從而遭致眾多部下的強烈不滿。
 
  蕭益民在戰前已經看清楚彭光烈和陳經的立場,提前通過四川工商聯和民主黨負責人,秘密聯繫第二師中下層軍官,做了很多說服工作,獲得第二師大部分軍官的支持和擁護,從而架空了師長彭光烈和參謀長陳經,這也是蕭益民敢於在一個營衛隊的護送下,堂而皇之來到樂山的原因。
 
  進入設施齊全的樂山大營,蕭益民簡要向彭光烈通報萬縣之戰、重慶受降和川北龍潭之戰的消息,接受完彭光烈等人的祝賀,蕭益民隨即拋出此行的目的:
 
  「彭師長、陳參謀長,蕭某不才,但也不敢有負軍中將士和四川父老鄉親的殷切期望,此次回到成都,蕭某將服從四川省政府和省議會面決議,正式就任四川督軍一職,不知二位是否支持蕭某?」
 
  彭光烈和陳經大吃一驚,倉促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益民微微一笑:「早在陳宦將軍投降之前,袁大總統已經解除了四川督軍胡景伊將軍的職務並作出通報,胡景伊將軍已趕赴北京擔任陸軍次長,如今陳宦將軍同樣通電表示,無意就任四川民政長官職務,並向袁大總統和北京軍部電呈辭職報告,要求辭去四川軍務會辦職務,返回北京軍部聽候處分。
 
  「所以,蕭某在川軍四位師長和數萬將士、省政府、省議會的一致推舉下,只能順應民意,就任四川督軍一職了。」
 
  堂中十餘名將校隨即力出熱烈掌聲,一雙熱切的眼睛投到從容不迫無比自信的蕭益民身上,根本不理會驚慌失措冷汗淋漓的師長彭光烈和參謀長陳經。
 
  彭光烈眼看大勢已去,不得不站起來向蕭益民抱抱拳:「恭喜蕭司令!彭某自感精力有限,能力不足,早已希望解甲歸田回家靜養……懇請蕭司令成全。」
 
  「蕭司令,陳某從軍多年心神疲憊,懇請司令允許陳某辭去參謀長一職。」陳經也連忙站起,彎腰作揖……額頭上滿是冷汗,根本不敢與蕭益民對視。
 
  蕭益民也站了起來,客氣地扶住兩人的手臂,誠懇地發出邀請安撫二人:
 
  「都是老朋友,不用這麼客氣,二位是我川軍元老……如果看得起我蕭某的話,就不要離開軍隊,蕭某懇請彭兄和陳兄一同前往成都任職,新政府正在進行重大調整,軍政民政等方面都需要改革和加強,我們四川軍隊也要重新整理,組建統一的川軍總司令部,對全川武裝進行直接而有效的領導和指揮,懇請二位老哥還像在川滇之戰那樣支持小弟……千萬不要再輕言離去!」
 
  彭光烈和陳經又是震驚又是愧疚,滿堂將校看到蕭益民不但沒有拋棄彭光烈和陳經,反而誠懇地安撫兩人,為兩人準備好非常體面的退路,不禁對蕭益民的心胸欽佩不已,也更加堅定了追隨的決心。
 
  另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彭光烈和陳經一走……大部分將校將會獲得晉陞,以蕭益民的大度和對川軍的深厚感情,定會給調整之後的第二師有力的扶持和重用。
 
  看到蕭益民沒有半點虛偽的應付,再三懇請自己一同前往成都組建,軍司令部和軍政部,彭光烈和陳經再也沒有半點猶豫和擔憂,當即痛快地答應下來,全場隨即爆發出熱烈掌聲,外鬆內緊的將校和蕭益民的侍衛們全都鬆了口氣。
 
  當晚,蕭益民在樂山大營停留一晚,宴會過後,蕭益民與旅長劉鼎勳和韓祖武、團長孫澤培等十餘人集中談話,當即晉陞原第二師一旅旅長劉鼎勳為二師少將副師長,兼,軍第四旅旅長,在師長劉秉先到位之前,代理師長職務,並將換裝計劃以及補足一萬兩千官兵編制的擴軍計劃詳細通告,要求眾將校明日起,開始整頓軍紀,嚴格訓練部隊,待師長劉秉先月中自日本歸來,全師立即開往重慶長期駐紮,肩負起守衛重慶協防川東、川南的重任。
 
  將校們一聽本師擴充一倍,並按照王陵基長官的第四師標準換裝,而且還能開赴繁華的重慶長期駐紮,均感到無比的興奮和滿足,兼之第二師的營連長們大都畢業於四川陸軍速成學堂第一、第二期,一直把蕭益民看成自己的老教官,對蕭益民非常的欽佩和尊敬,蕭益民因此而一舉穩定了第二師,自此徹底將四川軍隊掌握在手中。
 
  次日上午,蕭婁民在第二師數十名將校和教導團的護送下離開樂山,新晉副師長劉鼎勳率領千餘弟兄一直把蕭益民送到眉山,才依依不捨地告別返回。
 
  蕭益民謝絕了眉山縣政府和守備團弟兄的盛情邀請,匆匆用過遲來的午飯立即趕赴成都。
 
  目前的四川政壇不容樂觀,全靠德高望重公平公正的張瀾和匡佑民在苦苦支撐,打贏大戰趕走袁世凱的走狗胡景伊之後,四川省府和省議會都要進行重大調整,各地資本勢力已經雲集成都等候分紅了。
 
  蕭益民所面對的局面仍然非常複雜,舊的秩序已經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蕭益民所要展開的工作非常艱巨,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半點猶豫和妥協,前面的道路不管多麼坎坷多麼困難,蕭益民只能橫下心來一直走下去。
zdna 發表於 2012-9-9 18:35
第一〇八章妥協與堅持


  突然爆發卻又迅速結束的四川戰事終於傳出四川,「忠於北京政府的五個旅共兩萬六千餘入川大軍被川軍擊敗,曹錕等數十名將校被俘後迅速獲釋」,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由總部設在上海法租界的《遠東郵報》率先披露,迅速被全國各大報紙轉載。

  原本淹沒在眾多中外報紙中苦苦掙扎奄奄一息的法國《遠東郵報》,憑藉對四川戰事的獨家報導和整個戰爭過程的詳細記錄,奇蹟般地擺脫困境,一炮打響,成為聞名中外的新聞報刊。

  自六月一日起,《遠東郵報》中文版的報紙銷量節節上升,一週後突破了驚人的歷史記錄—日銷四萬五千份。

  六月十日,《遠東郵報》再掀輿論波瀾,在頭版刊登「大總統袁世凱接見四川邊防陸軍總參謀長包季卿中將」、「四川省全民代表大會正式召開」這兩則重要消息,運用紅黑字體印刷的醒目標題上方,是《遠東郵報》社發表的專題社論,社論的左側是四川邊防陸軍總參謀長包季卿的資歷簡介。

  社論總結了剛剛結束不久的中央軍與地方軍之間的戰爭影響,把包季卿與袁世凱的秘密會見,與目前四川省政府正在召開的全民代表大會聯繫起來分析,闡述四川大戰對北京政府和整個中國可能產生的巨大影響,大膽預言「北京中央政府與四川省政府很可能已經達成某種協議」,通過川軍主動釋放戰俘的友好行為做出分析,得出的結果是:「四川軍隊與中央政府之間的矛盾正在消除,四川政府和軍隊仍然支持北京政府和袁世凱總統的領導,雙方不太可能採取進一步激化矛盾的軍事行動」。

  《遠東郵報》的當日報紙一經面世,再次引發中外軍政界的一片矚目,竟然搶去了所有中外報紙的分頭,力壓各大報紙的「歐洲戰場報導」和「二十一條」分析報導,一舉成為中國各界團體和民眾熱議的焦點。

  國民黨掌握的大量報紙因為《遠東郵報》的報導一片嘩然,次日起紛紛加入「中央政府與四川政府」之間的分析討論,一改往日對四川革命形勢做出的極高讚譽和樂觀預測,開始質疑反對四川地方政府和軍隊的妥協行為。

  袁世凱勢力控制下的報紙避開四川正在舉行的全民代表大會不談,在批評四川軍隊「挑起戰火貽害無窮」的同時,理智地對四川軍隊的善意做出評價,呼籲四川軍隊統帥蕭益民「擺正位置堅定立場,切實服從中央政府和袁總統世凱元帥的領導」,要求四川政府和軍隊「與中央保持一致,杜絕任何反判勢力的離間和破壞」。

  事情至此,敏感的政治家和中外時政觀察家紛紛做出結論——四川軍隊與中央軍隊、四川省政府與北京中央政府之間,已經相互妥協,甚至達成了協議或者某種默契,激烈的軍事衝突自此結束,雙方的矛盾已經獲得初步解決,四川軍政當局不可能像孫中山領導的革命聯盟所希望的那樣,自此高舉反對北京政府和總統袁世凱的旗幟,但是團結而又強大的四川地方政府和軍隊,通過這次戰爭已經獲得了充分的自治權力。

  六月十五日,四川省首屆全民代表大會勝利閉幕,張瀾被推舉為四川省全民代表大會主席團主席兼省政府民政長,匡佑民當選省議會議長,曾壽五當選全民代表大會主席團常務副主席兼財政廳長,以上當選人員均報請北京中央政府審核批准。

四川省第一屆全民代表大會全票通過了對原四川邊防陸軍總司令蕭益民中將的任命,蕭益民當選為新組建的四川陸軍總司令,全權領導和指揮四川省常備陸軍以及地方守備部隊;大會授權蕭益民領銜組建四川陸軍總司令部,根據首屆代表大會的授權,行使對四川軍隊的領導權和指揮權。

  六月十五日晚,北京鄭王府,民國大總統官邸。

  總統官邸內各道大門兩旁肅立著荷槍實彈的總統近衛官兵,通往大書房的所有道路均被封鎖,中央政府國務卿徐世昌、軍政部長王士珍、四川邊防陸軍總參謀長包季卿、清史館館長趙爾巽、因政見不同辭職之後被袁世凱緊急召回的原軍政部長段祺瑞,一同端坐在書房側邊的兩排會客沙發上。

  坐在主位的袁世凱放下手中的幾張電文,轉向包季卿,不客氣地說道:

  「季卿,既然蕭一鳴不敢直接擔任四川督軍,而是以四川大表大會的藉口,就任川軍總司令,說明他眼裡還有中央政府和軍政部,沒有把我這個大總統的面子全掃光,但是,要我批准張瀾擔任四川省主席,卻是萬萬不能的!

  「全國上下誰不知道,各省民政長一職已改為巡按使,四川弄出個代表大會主席是怎麼回事?還有,蕭益民的川軍總司令不取得中央認可,就沒有任何法律依據,他想當四川督軍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拿出誠意和行動出來讓我看看,否則我決不答應四川方面的任何要求。」

  包季卿恭敬地點點頭:「大帥,您希望一鳴如何做才好一些?」

  袁世凱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徐世昌笑了笑靠在沙發背上,王士珍只好低聲解釋:

  「怎麼說仗也打完了,一鳴老弟雖然及時釋放了數千被俘官兵,可是大批武器裝備仍然被他扣留,如果一鳴老弟真希望停止干戈,重歸中央領導,最起碼也要把扣留的所有裝備還回去吧?」

  包季卿愣住了,從他認識蕭益民到現在,沒見過蕭益民吞進嘴裡的肉有吐出來的時候,聽王士珍這麼一解釋,他發愣過後一籌莫展,只能轉向趙爾巽笑道:「次公,一鳴是您老的弟子,您是看著他成長的,只有您老最瞭解一鳴的脾氣,您給說說吧。」

  趙爾巽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面向袁世凱低聲嘆息:

  「一鳴這孩子認死理,恐怕在這件事情上很難做出妥協,要是他在大帥的壓力下把扣下的武器裝備交出來,恐怕要面對全體川軍將士的責難啊!老夫提個建議,大帥和諸位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次公不用客氣,您說!」袁世凱還是很尊重趙爾巽的。

  趙爾巽點點頭:「已經收歸中央所有的漢陽兵工廠、利用四國貸款建好的河南鞏縣兵工廠,不是急著購買德國的步槍生產技術,德國人一直壓著沒有同意嗎?不如讓一鳴悄悄把圖紙和技術交給大帥,由大帥或者軍部轉給漢陽和鞏縣兩個廠,或許能避開大家都不願看到的僵局......說實話,英美兩國和德國一直不願出讓先進的步槍生產技術,聽說陸軍部願意花五十萬都買不到,有這回事吧?」

  徐世昌和王士珍眼睛一亮,不約而同轉向袁世凱。

  袁世凱驚訝地問道:「次公,我倒是知道成都和雅安生產出威力巨大也很安全的手雷和木柄手榴彈,從沒聽說一鳴那裡有德國步槍的生產圖紙和技術啊?」

趙爾巽笑道:「那是一鳴這小子保密工作做得好,三年前,他就已經開始在德國毛瑟公司轉讓的步槍圖紙和技術的基礎上,高薪聘請了十幾名德國武器設計師和工程師,對德國m105型新式步槍進行改良研究,去年下半年,他給我寫信提起這事,說是已經把新改良的步槍技術,逐步轉給了四川兵工廠,四川兵工廠運用新技術之後,月產量從一千二百支提高到一千五百支,並開始改良子彈生產線,轉產毛瑟步槍使用的尖頭子彈,還說最多再有一年時間,等四川兵工廠的大批技術工人熟練之後,產量還能提高一些,讓我放心。」

  袁世凱惱火不已:「胡景伊在四川到底怎麼當的官?這麼重要的消息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大帥別生氣,說起來這事老夫也有責任,四川兵工廠的兩位主辦和會辦,是老夫當年留在四川的專才,他們只懂技術不懂做官,加上一鳴這小子和他們的關係都很好,他們不待見胡景伊將軍也是情有可原的。

  「再者說了,胡景伊將軍到四川位置一直都坐得不穩,完全被四川那群文官給架空了,哪裡還有心思過問兵工廠的事情?兵工廠在動亂不堪的四川政局中,能自給自足活到今天,已經很不錯了。」趙爾巽低聲開解袁世凱。

  徐世昌也頻頻點頭:

  「大帥,次公說的是,放眼全國,這幾年沒有那一家兵工廠日子好過的,產量最高、規模最大的漢陽廠,這兩年不也是做做停停,艱難度日嗎?四川廠要不是次公離任前撥下專款大力扶持,蕭益民又在一旁幫助頗多,恐怕早已經倒閉了。」

  「既然這樣,能不把讓一鳴老弟把手雷和手榴彈的圖紙和技術也送到軍部啊?」剛取代段祺瑞擔任陸軍總長的王士珍建議道。

  包季卿連忙解釋:「木柄手榴彈的生產技術倒沒什麼,鑄鐵手雷的生產就麻煩了,不但對鐵料和鑄造技術要求很高,結構也相當複雜,沒有專門的設備,以及不亞於生產步槍槍機彈簧的技術,是造不出那種鑄鐵手雷的,可是要想生產那個小小的彈簧,必須購買歐美的先進合金冶煉爐,還要在德國專家的指導下,經過三道淬火技術才能做出合格的彈簧,不容易啊!」

  袁世凱等人都不懂這些技術上的事,反而是博學多才的徐世昌曾經深入瞭解過步槍彈簧的生產程序。

  徐世昌看到把兄弟袁世凱望向自己,隨即點點頭說道:「季卿說得對,目前我們國內所有的兵工廠都無法生產出合格的槍機彈簧,就連技術最高的漢陽廠也做不好步槍的合金拉殼鉤,軍中將士普遍反映漢陽步槍出現的毛病,大部分是拉殼鉤失效和斷裂的問題,這也是漢陽式步槍最大的缺陷。

  「既然一鳴老弟解決了這個問題,不如請他將拉殼鉤的加工製造技術,還有木柄手榴彈的生產圖紙和技術,交給軍部再轉給其他軍工廠,怎麼說也是對國家的一種貢獻嘛!」

  「大帥,卜五兄說得對,漢陽廠、江南廠和大沽廠研究木柄手榴彈快一年了,仍然無法生產出讓人放心的手榴彈,既然一鳴老弟那裡有現成的技術,不如盡快拿過來,手榴彈在戰場上的作用可是越來越大了!」段祺瑞也說出自己的意見。

  袁世凱心裡其實早就願意妥協,之所以板著張臉聲色俱厲地提出各種要求,全是因為蕭益民大大掃了他面子,而且他作為一國之最高領袖,實在吞不下這口窩囊氣。

可是全國嚴峻的形勢擺在他面前,袁世凱在「二十一條」帶來的巨大負面影響下非常被動,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又在江南各省陸續發起大大小小的武裝暴動,在軍事上把他這個大總統折騰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在政治上頻頻聯繫居心叵測的日本和列強,據說還與日本方面簽署了《中日密約》,從方方面面盡情地拆他袁世凱的台,袁世凱哪裡還有精力和本錢派出大軍攻打越來越強大的四川?

  真要打的話,膽大包天的蕭益民要是來個破罐破摔,或者乾脆投到孫中山旗下,恐怕這個江山就要風雨飄搖了。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包季卿來到北京的第一天,已經向他袁世凱明確傳遞了蕭益民的承諾:絕不被革命黨利用,支持中央政府和袁大總統的領導,除了不能接受中央軍進入四川和設置稅收機構之外,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而且只要發生對外戰爭,他蕭益民哪怕傾家蕩產,也會發動所有的力量,在袁大總統的指揮下勇往直前!

  既然大家都有接受蕭益民條件的意思,袁世凱也就不再惺惺作態,他當即拍板同意趙爾巽和包季卿提出的條件,不再苛求蕭益民歸還扣留的武器裝備,原則上同意任命張瀾為四川巡按使,同意任命蕭益民為四川督軍,但明確表示這兩個任命需要在一個月之後才能下達,而且還要看到蕭益民和四川新政府的誠意。

  走出戒備森嚴的總統官邸,包季卿和趙爾巽如釋重負。

  同乘一車的段祺瑞被袁世凱任命為中央特使,跟隨包季卿返回四川,名義上是展開巡查和戰後交涉,實際上要逐一會見張瀾、匡佑民、曾壽五等四川當權派,並與川軍總司令蕭益民密切接觸,儘可能堅定蕭益民和川軍支持袁世凱領導的立場,最後才是秘密帶回木柄手榴彈、新式毛瑟步槍的設計圖紙和生產技術。
zdna 發表於 2012-9-9 18:38
第一〇九章不斷延伸的觸角

  收到包季卿與趙爾巽自北京發來的平安電,蕭益民與張瀾、匡佑民等志同道合的智囊們欣喜萬分,張瀾興奮地說最擔憂、最艱難的事情已經過去,統一團結獨立自主的四川,從此必將能夠進入高速發展的黃金時期。

  匡佑民和鄒文翰等人非常贊同張瀾的觀點,舉起酒杯歡聲暢飲慶祝。

  蕭益民臉上帶著笑容,心裡卻不敢苟同,但他不會在這種時候掃大家的興,於是藉著酒興,正式向張瀾和匡佑民這兩個民政長官,提出每年百分之三十五的財政預算用於軍費。

  熱衷民政建設的匡佑民當即拉下臉來反對,張瀾也說軍費太多了,百分之三十五的財政支出就是一千八百多萬元,雖然與周邊各省和沿海各地省份相比,這個比例不算高,但是四川連年動亂戰爭不止,原計劃修建的道路里程只完成三分之一,本年度唯一可以拿出來當政績炫耀的,只有成都到內江這條新擴公路,其中龍泉驛到鄧家灣這段二十五公里長的穿山公路尚未竣工,只能依賴邊軍司令部直屬工兵營和測繪科的官兵進行爆破施工;原計劃全省推廣的水稻、玉米和黃豆三種農作物優良品種,由於資金原因,只是在成都周邊十幾個縣得到種植,大多數縣鎮民眾都在殷殷期盼政府眷顧。

  張瀾坦言相告,省政府和議會前幾天咬著牙向蕭益民支付三百萬元的作戰費用和戰後整軍補貼,已經是政府今年所能做到的極致,下半年還有多座在建的公路橋樑等著用錢,成都下行重慶的航道也要疏濬和增建碼頭,動一下就是錢,所以每年百分之三十五的軍費開支太過龐大,財經委員會和省議會絕不會同意。

  蕭益民據理力爭,舉出一個個活生生的例子,說明軍費開支的重要性。

  張瀾等人也同意蕭益民的說法,都知道四川局勢不容樂觀,北有災難不斷、兵禍四起的陝西和豫西、豫南,南面是深仇大恨的雲南,西面需要隨時應對英國人支持的叛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戰爭,川軍的防衛和平叛任務非常重,通過兩場戰爭和蕭益民在全民代表大會上所作的詳細報告,所有人都明白,在正常情況下,四川常備軍總人數不能低於十五萬這個保底數,才能確保四川全境的安全,但張瀾兩人就是不答應軍費佔用全省百分之三十五的年支出。

  爭到最後,張瀾和匡佑民承諾說服議會,爭取按照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財政預算支出軍費。

  蕭益民氣得面紅耳赤,可他爭不過固執而有耐心的婆婆嘴張瀾和匡佑民,只好一杯杯酒倒進喉嚨借酒澆愁,很快醉倒在地,被侍衛抬上樓。

  張瀾和匡佑民等人愧疚不已,要不是依靠蕭益民整合各自為政的川軍,強硬地反對國內所有勢力對四川的滲透和干涉,以不成功即成仁的氣概打出一片新天地,哪裡有四川數千萬民眾的今天?更沒有大家的高官厚祿和實現遠大理想的機會!

  躺在床上的蕭益民得知張瀾等人已經離去,立刻樂哈哈地坐起來,抱住大肚子的愛妻親了又親,高興得像個孩子,不停地說每年能夠弄到八百萬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沒想到還能多出五百萬來,弄得易真穎哭笑不得,心裡對為了民眾和理想累死累活的老公心疼不已。

  六月二十五日,經過五個月嚴格訓練的鐘穎部五千五百將士,在雅安大營舉行隆重的西征誓師。

  蕭益民可不管袁世凱是否答應升他的官,毅然以川軍總司令的身份發出邀請函,拉上前來巡查和商議的特派專員段祺瑞、已正式履行省長職務的張瀾、議長匡佑民等百餘名軍政高官和工商界名流,乘坐三十餘輛道奇一噸半貨車改裝的長途客運汽車,浩浩蕩蕩殺到雅安,為鐘穎和將士們授旗壯行。

  段祺瑞進入戰旗飄揚、萬民圍觀的雅安大營,看到整齊排列士氣高昂,穿著花花綠綠武器裝備精良的五千餘名邊軍將士時,臉上滿是驚愕之色,眼睛睜得圓鼓鼓的,嘴裡一驚一乍,嘖嘖稱嘆,他怎麼也沒想到,鐘穎這個旅的武器裝備如此精良,在段祺瑞看來,已經到了奢侈的地步。

  段祺瑞在蕭益民、包季卿的陪同下,與鐘穎等將領見面完畢,趁省府官員和各界代表親切慰問鐘穎部官兵的機會,段祺瑞拉上蕭益民走到肅立等待的一支支隊伍旁邊,詳細觀看不同兵種的武器裝備,不停詢問裝備的情況和理由。

  蕭益民無需隱瞞處處幫自己說話的段祺瑞,介紹說鐘穎部除了配備一千二百人馬的騎兵團外,其餘兩個團均為兩千官兵編制的山地作戰部隊,他們的步槍是毛瑟長步槍改裝縮短而成,除了槍管縮短至600mm、內藏式五發彈倉改為十發外插式彈匣、槍托覆蓋鋼板沖壓的護板之外,其他參數與m1905型毛瑟步槍完全相同。

  根據山地作戰的需要,邊防軍獨立混成旅經過兩年的摸索和總結,選擇不同於常規陸軍的編制:

  每個班十一人,裝備八支短步槍、三支m1912型軍用手槍、一挺雅安兵工廠生產的m1915型德式氣冷式輕機槍,輕機槍配備正副射手和兩根替換槍管、一個裝有備用槍機的修理包,班長由擁有三年以上作戰經驗的上士或中士擔任;一個排三個班,一個連三個排,外加擁有四門60mm迫擊炮的炮排;一個營三個連,一個團三個營,外加一個團屬偵察連和一個機炮連。

  考慮到行軍難度,鐘穎的混成旅沒有裝備沉重的山炮和野炮,而是組建旅部直屬迫擊炮營,以最新研製的二十四門81mm迫擊炮代替火炮,新裝備的81mm迫擊炮性能不錯,加上座鈑和發射架,全重僅為58公斤,最大射程為2300米,炮彈重量3.2公斤,殺傷半徑15米,每分鐘可發射15枚炮彈,優秀射手達到25發的速度,基本滿足康藏地區的作戰需要。

  每一位官兵背上的新式行軍背包,純屬實驗性產品,目前僅裝備鐘穎的獨立混成旅,所用材料為英國產帆布和防水膠布,背包裡有個內襯翻毛羊皮的睡袋,一雙備用的高腰加厚膠底軍鞋和替換服裝等雜物,背包兩側的幾個翻扣式袋子還能裝上不少東西,以前配發的棉被已經被淘汰。

  帆布作戰背心也一樣,由於康藏地區海拔高,行軍難度大,晝夜溫差大,內襯絲綿的三層帆布作戰背心不但起到保暖作用,還能大大減輕官兵的負擔,這種新式作戰背心可以裝上六個十發彈夾、四顆木柄手榴彈、一個戰場急救包、一個針線包、一小瓶雲南白藥和十個五發子彈的橋夾。五發子彈的橋夾能很快把子彈裝進十發彈匣之中,便於部隊連續作戰。

  至於鋼盔,由於軍費緊張,目前只能先滿足邊軍三個獨立混成旅,川軍各部目前只有少量精銳部隊配發。

  兩人一邊看一邊說,身後一群校官跟著走走停停,不敢出聲,接受巡查的每一個官兵都挺起胸膛非常自信,一雙雙熱切的眼睛盯著統帥蕭益民,流露出無比的尊敬和崇拜。少數臉帶青澀的新兵蛋子也表現得很好,北洋軍隊和其他地方軍隊官兵見到大官時臉上戰戰兢兢的神色,在四川邊軍官兵臉上無法看到。

  鐘穎部官兵先進的裝備和官兵的精神面貌,令段祺瑞極為感嘆,他知道這一切全是用錢堆出來的,全中國恐怕只有蕭益民下這麼大的本錢,而且段祺瑞敏感地意識到,康藏形勢很快就會因為這支強悍的軍隊介入而改變,恐怕英國使節又要對袁大帥大喊大叫了。

  「一鳴,鐘穎部這次西征需要多長時間?」段祺瑞將擦拭得一塵不染的輕機槍放下,走出幾步停下問道。

  蕭益民笑了笑:「不用回來了,要回來只能等受傷或者退伍。」

  段祺瑞疑惑地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個旅長期駐紮康藏一線?」

  蕭益民拉著段祺瑞慢慢走,指向操場西面那片身穿老式土黃色軍裝的人群,低聲向段祺瑞解釋:

  「那是五千名來自豫陝災區的青壯漢子,他們是鐘穎部的輜重隊,跟隨混成旅一起西征,最終要在芒康長期停留,修建芒康中轉兵站和永久性防禦工事。小弟已經答應他們,三年之後,他們要是想回老家就發給每人三百大洋,要是在芒康定居下來,小弟為他們每個人送去一個老婆,並分給每家一座房子、兩頭牛和最少二十畝地,前兩年的種子農具全部免費贈送,十年之內不徵收任何稅費,表現好的還可以每人發一支槍用於自衛和狩獵。」

  段祺瑞大吃一驚:「你真要干?」

  「真幹!」

  蕭益民認真地看著段祺瑞:「段大哥,這幾天你總是開玩笑說小弟有那麼多的錢了,還拚死拚活地搶錢幹什麼?今天小弟就敞開心懷告訴大哥,從今年起,小弟家族所有的工廠和公司賺到的錢,都會投到康藏的移民之中,小弟計劃用十年時間,徹底改變康藏的混亂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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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