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傲氣凜然 作者:天子 (已完成)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08
第一三二章五年之約

在康定停留僅僅三天的蕭益民,很快便體會到“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真切含義,海拔兩千五百多米的高原上,晝夜溫差很大,時值三伏季節,上午需要披上大衣,中午卻在火辣辣的陽光下恨不得全身脫光,晚上若是沒有​​厚重的被子和火盆,根本就冷得無法入睡,酒量大為下降不說,多喝點就能讓人氣喘吁籲。

邊軍老將祁洛率領的輜重營和六十多個商隊,在第三天下午浩浩蕩盪地開進了康定城。

五千多軍民和八百多輛馬車運來的各種貨物,堆積如山,康定地區一年中最重要的商品交易集市隨著商隊的到來即將開始,來自西康各地和前後藏地區的商人,將在未來一個月時間裡匯聚於康定城,從川中匯集而來的數百萬計的商品,將隨著一隊隊馬幫消失在崇山峻嶺之間。

鐘穎和周道剛沒有福氣參加今年的集市交易,迎來老將祁洛的次日清晨,準備了一年多且憋著一肚子氣的八千官兵絡繹出發,他們將在芒康大營,與前期駐紮在這裡的兩個團邊軍匯合,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入藏作戰。

晨曦中的延綿雪山,分外耀眼,雪線下的蒼茫森林,卻是漆黑如黛,朦朦朧朧,滾滾南去的河水照映幽藍的天色,如同懸浮在灰暗大地上的一根深藍綢帶,緩緩飄動。

凜冽晨風中的跑馬山大營,格外地肅殺,金屬的鏗鏘聲和戰馬的嘶鳴聲,此起彼伏,密集的腳步聲踏碎了清晨的寧靜,當第一縷淡淡的金色霞光照亮折多山上的佛寺白塔時,嗚咽悲涼的喇嘛號聲,齊齊吹響。

肅立於院門外的蕭益民,望了一眼西面隱約可見的寺院,腦子裡隨之浮現歡迎儀式上充滿戒心和敵意的喇嘛形象,意識到大軍西進的消息也會和前兩次一樣,很快就會傳到林芝,傳到拉薩。

但此刻的蕭益民毫不在意,他甚至希望消息傳得更快一些,讓那群身披袈裟掌管生殺大權的人們惶惶不可終日,希望已被打殘的叛軍還能鼓起最後的勇氣,像五年前那樣傾盡全力,拼死迎戰。

數十名將校肅立在蕭益民身後,目送西征的將士。

站在蕭益民身邊的鐘穎深吸了口氣,向轉過頭來的蕭益民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各主力部隊的連營長幾乎都是你的學生,比起五年前我麾下那些軍官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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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益民微微點頭,對自己的學生非常有信心:

“目前看來,未來數年內也只有西康戰區有仗可打,也最能鍛煉人,所以今明兩年的大部分軍校畢業生,都會分配到你們第四軍磨練,只有在殘酷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才是合格的軍官,大哥要多費心了。”

“這還用說嗎?放心吧,只要在我們邊軍滾打幾年,在殘酷的戰鬥中、在高原惡劣的環境下磨礪,蠢材都能變成人才的,哈哈!”鐘穎的大嗓門惹來眾將校一片會心的笑聲。

另一邊的祁洛這次沒有反駁鐘穎,反而非常認同鐘穎的觀點:

“能在咱們邊軍待個三兩年,無論體魄還是性格都會堅韌很多,說不定這幾批軍校出來的好苗子裡面,真能出一兩個名將。

“這一仗咱們前前後後準備了兩年,五十里一個的兵站,一直修到了芒康,各部弟兄都起碼經過半年以上的高原作戰訓練,無論是參戰人數還是武器裝備,均非五年前的西征可比,入藏部隊身後還有商隊緊緊跟隨,解決了彈藥糧草補充的後顧之憂,官兵們的軍餉又是三倍支付,要是再不能徹底剷除那些拿著鳥槍和腰刀的烏合之眾,建立起長期駐紮的拉薩大營,徹底平息為禍數十年的叛亂,還真的沒有天理了。”

眾將校紛紛出言附和,言語中流露出強烈的自信,令心懷忐忑的蕭益民安心很多。

此次揮師入藏是蕭益民多年的願望,也是整個民族的夙願,蕭益民不奢望以此一戰留名青史,也不奢望能夠一勞永逸,把包括藏南、緬北和傣族故居的阿撣國等中華民族傷心千百年的神聖領土完整併入國家版圖之中,但至少證明他為之努力了,​​只要認認真真地一直去做,不管結果如何,此生都不會再留下更大的遺憾和傷痛。

浩蕩大軍的尾巴踏上了南邊的石橋,鐘穎和周道剛等十餘將校紛紛走到蕭益民面前,整齊敬禮,隨即翻身上馬,再沒一句多餘的話,也沒一個人表什麼決心,均是雙腿一夾,便意氣風發地打馬離去。

蕭益民下意識地舉起手揮動幾下,他知道鐘穎率領的八千入藏大軍將會勢如破竹地攻進拉薩,也知道周道剛率領的兩個團能在藏東南的戰略要地察隅站住腳,他唯一擔憂的是一年多前與鍾穎和劉文輝等人定下的五年之約,轉眼之間兩年已經過去,不知道再過三年,局勢會如何,能否實現自己的目的,屆時兩百名滿腔熱血的學生能有多少完好無損地回來,寄託著他無限期望的兩百名軍校畢業生,同樣也是川軍的中流砥柱及未來的希望。不管怎麼說,川軍的主戰場始終還是在東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此時此刻,位於芒康大營以西一百多公里外的果崗山下,蕭益民的得意門生劉文輝率領的偵察連,便潛伏在果敢山下蒼莽的松樹林中,透過茂密的針葉喬木叢,警惕地觀察山下兩排木石屋子內外的一舉一動。

匍匐在冰冷地面上的百餘官兵,被凍得瑟瑟發抖,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厚實的迷彩色棉衣棉褲,大衣下面除了一件毛絨絨的羊皮背心之外,還有購自上海的全套西式保暖衛生衣,衛生衣與皮膚之間,還有一套柔軟的針織秋衣秋褲,身子與地面之間隔著厚厚的枯草,但仍然頂不住徹骨寒冷的侵蝕,一張張長期裸露在寒冷與烈日中的臉龐全是焦紅色,乾涸的雙唇與緊握鋼槍的雙手滿是豁口,但那一雙雙眼睛仍舊生機勃勃,閃爍著無窮的生命力和凌厲殺氣。

劉文輝的偵察連,足足花了七天時間,終於找到叛軍的這個重要落腳點,若不是一路追踪而來,誰也不知道外表毫不起眼的兩排石木結構的屋子,竟然是昌都地區叛軍的重要據點,距離北面入藏道路上的戰略重鎮左貢不到四公里,原本駐紮左貢的一個營叛軍早已分散隱蔽,如今只有八百餘名藏族平民,根本看不出安靜平和、絲毫也不起眼的左貢,曾經是叛軍重要的軍營和物資倉庫。

山腳下的兩旁房子裡,炊煙裊裊升騰,原有的叛軍加上兩日來不斷聚集此地的一百八十餘名武裝分子,酣睡一夜之後陸續起床,一個個走出房門,相互打趣,其中十餘人圍著一挺嶄新的法國哈奇開斯重機槍,傾聽中間一位頭戴氈帽、身穿藏族“初巴”,下身卻穿著英國殖民軍隊褲子腳踏黃色軍用皮靴的漢子做講解。

匍匐在連長劉文輝身邊的一排長放下望遠鏡,湊近一動不動久久觀​​望的劉文輝,低聲問道:

“連長,我們在這兒都等了一天一夜了,什麼時候才發起進攻啊?”

“不急,或許還有叛軍到來......估計是我團各部這次突然出現,叛軍驚恐之下,才絡繹匯集起來,按目前的情況看,不止左貢地區有大量叛軍,北面的昌都、西面的密波原本都是叛軍的重要營地,綜合多地的情況看,叛軍只能在左貢至林芝一線阻擊我軍。”

劉文輝神色從容,一年多的艱苦磨練,終於讓滿懷抱負的年輕俊傑迅速成熟起來。

去年畢業於四川陸軍軍官學校偵查專業的排長繼續問道:“我們團部今天會不會開進左貢?”

劉文輝放下望遠鏡,側過麻木的身體,換了個仰臥的舒適姿勢:“難說,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這要看三營在北面的雅察幹得怎麼樣,如果雅察沒有遇到大批叛軍,我們團就會按照原定計劃進入左貢設防,等待鐘將軍率領主力部隊到來。”

“那麼,到了密波之後,我們是西進拉薩,還是南下察隅?”排長又問。

劉文輝笑著道:“我怎麼知道?估計連團長都不知道。”

排長點了點頭:“連長,要是讓你選,你願意打哪一路?”

“當然是南面的察隅。”

劉文輝仰望藍天,幽幽說道:

“去年初,總司令送我進邊軍時曾說過,拿下察隅並牢牢佔據,就能俯瞰南面方圓千里、素有魚米之鄉美譽的白衣河流域,只要佔領白衣河流域,就能與東面的密支那和滇西連成一片,向南就是孟加拉人的居住地和印度洋,向西就是英國人日夜想吞併的藏南。

“所以,我們必須佔據白衣河流域,才能抑制英國人的侵略野心,才能達成最終的戰略目標,我們也會因此而創造歷史,成為國家的功臣,民族的英雄!

“這些話我一刻也沒有忘記,每次想起總司令的五年之約,就像昨天才經歷的一樣,永生難忘啊!”

排長羨慕不已,看到劉文輝閉上眼睛顯得非常疲憊,也就沒有再次說話,舉起望遠鏡觀察片刻,悄悄退到後方,去叫醒睡了三個小時的連副頂替自己。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11
第一三三章先下手為強(上)

中午時分,艷陽高照,氣溫迅速回升,休息一上午的官兵整理完武器裝備,開始拿出肉乾和水壺,默默進食。

劉文輝嚥下嘴裡的肉乾,剛要舉起水壺,黑瘦的連副迅速爬到他身邊,指向山下的屋子,低聲禀報:

“連長,敵人開始整理東西了,大包小包的,就連鐵叉都沒有放過,幾箱彈藥正在打包馱上馬背,看樣子要溜了。”

劉文輝連忙收起水壺,轉身向前爬行數米,舉起望遠鏡透過喬木叢間隙,緊張觀察,片刻之後果斷下令:

“不能再等了,下面匯聚的三百多敵人肯定要跑,如果我們放走他們,這七八天就算白辛苦了!仲翔,你率二排、三排,立即向西移動,佔領西面山腰那兩個小高地,絕對不能讓敵人逃出去,我帶一排和迫擊砲排前移,五分鐘後發起攻擊!狙擊小組——”

“到!”

兩位小組長低聲回應,迅速爬了過來。

劉文輝指向東面三百米外那片裸露的風化岩:“你們兩個,各帶一組人馬,一左一右封死河段的下游,那里道路狹窄,敵人即使要逃也不能擺開人馬發起衝鋒,你們給我死死地釘在岩石上方,過去一個收拾一個,決不能讓一個敵人從東面跑掉。”

兩個小組長迅速退進密林,帶領各自的小組跑向東面。

連副龐仲翔著急地問:“要是敵人順著小河向北逃跑該怎麼辦?”

劉文輝笑道:

“向北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左貢,敵人三百多人我們根本殺不完,也堵不住,不如讓他們向北逃,我估計敵人這麼快就要溜,很可能是營長率部進入了左貢,或者即將到達左貢,否則三百多敵人不可能如此慌張。”

龐仲翔恍然大悟,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帶上兩個排繞進林子深處,立刻提起速度,向西飛奔而去。

劉文輝等候三分多鐘,果斷舉起手,低聲下達命令:“全體聽令,匍匐前進,到達前方二十米的樹林邊沿後,機槍分左右設置,一排和迫擊砲排拉開距離,聽我槍聲一響,立即發起攻擊!”

大約兩分鐘後。

“啪——”

劉文輝手中的步槍射出第一顆子彈,側後方隨即響起“嗵嗵”的迫擊砲發射聲,十餘枚六〇高爆彈在密集槍聲中先後落在叛軍的五十餘匹馬隊中間,驚恐跳躍的馬匹,在烈焰乍起的剎那四分五裂,十餘名拼命拉著韁繩的叛軍被砲彈撕裂,幾條斷臂和半個馬頭夾雜於成片的泥石中,騰空而起,衝破滾滾騰起的濃烈硝煙,甩落到遍布卵石的河灘上。

兩挺輕機槍射出的密集彈雨,飛向亂成一團的叛軍,混亂不堪的叛軍隊伍中血霧瀰漫,慘叫一片,密集的六〇砲彈接踵而至,連續炸響,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淹沒了所有的叫喊聲,三百餘名叛軍徹底打懵,數十名魂飛魄散的叛軍驚慌失措衝進兩排屋子裡躲避,近百名叛軍下意識逃向西面的路口,僅有二十餘叛軍扔下武器,跳進冰冷的河水里,不顧一切地向沒有火光和子彈射來的北岸逃去。

“別炸屋子、別炸屋子!瞄準河灘東面的敵人開砲——”

劉文輝衝到四門迫擊砲側邊,大聲喊叫,剛調好射界的迫擊砲手在砲長的口令聲中,再次調整射角。

大家都明確領會了連長的意思,那就是對準沖向河灘的叛軍實施砲擊,盡可能多地把叛軍趕進兩排房子裡,最後來個更為省力地一鍋端。

西面路口的阻擊槍聲已經響起,沖在叛軍前方的五匹戰馬被打成了蜂窩,近距離發射的密集機槍子彈,將馬上兩名叛軍打得支離破碎,企圖西逃的叛軍慘叫連連,轉身逃回,三百多名失去指揮的叛軍沒有半點抵抗就死傷近半。

東面的沿河小道上,幾乎五步一具屍體,東逃的數十名叛軍在兩個狙擊小組步槍的精準射擊下匆匆臥倒,卻成了最好的靜止標靶,手握短槍、高聲叫喊的叛軍頭目死得更早,每一聲槍響都會倒下一人。

被達姆彈擊碎的頭顱和破碎的脖腔,鄭重地宣告這將是一條血腥的死亡之路,剩餘叛軍在巨大的恐懼之下終於回身狂逃,再次沖向硝煙瀰漫、面目全非的河灘,緊跟在驚恐叫喊的數十叛軍身後撲進河中,冒死渡過湍急的河流,向北逃竄。

森林邊沿的劉文輝,看到近百叛軍在彈雨中大多成功過河,一個接一個爬上河對岸飛快北逃,躲在兩排房子中的百餘名叛軍,似乎也看到了冒死過河是唯一的生路,開始三三兩兩沖向河邊。

此時,劉文輝再也顧不得什麼省力的圍殲了,連忙命令迫擊砲瞄準兩排房子連續砲擊。

四門迫擊砲及時呼應,四枚一輪的砲彈在五分鐘內不間斷發射,兩排房子在聲聲爆炸中倒塌起火,房內的百餘叛軍僅有三十餘人逃脫,很快就被飛濺的彈雨一一擊倒。

槍砲聲終於停止,衝到河邊的劉文輝滿身硝煙,怒視空蕩蕩的北岸,不甘地吐出滿口泥沙:“逃了差不多兩百人,唉,還是讓敵人逃走了大半,要是老子早點兒下令衝鋒就好了……”

......

劉文輝的遺憾,也成了邊軍先鋒團的遺憾。

剛開進左貢就听到激烈交戰聲的團長安壽山,迅速地發出增援命令,增援的三連一口氣沖向果崗山,飛奔途中,沒有看到躲藏在路邊野草叢中的百餘叛軍,等他們衝到戰場對岸,發現敵人已經無踪無影,這時劉文輝連已經打掃完戰場,正在命令弟兄們收集屍體,扔進大火中焚燒。

此戰殲敵一百六十四人,繳獲法國重機槍兩挺、英國李恩菲爾德步槍三十五支,腰刀砍刀一批,沒有一個俘虜,號稱裝備最先進、戰鬥力最強的劉文輝連無一人傷亡,但是官兵們臉上沒有任何打勝仗的笑容,似乎都和他們的連長一樣,心裡滿是懊悔和不甘。

三日後,繼續在康定視察民情安撫百姓的川軍總司令蕭益民同時收到兩份急報,一份是入藏軍副總指揮周道剛發來的左貢捷報,一份是成都總部發來的袁世凱病逝的急報,蕭益民分別回電之後立即啟程,於六月七日離開康定趕回成都。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12

六月十一日下午,蕭益民回到成都總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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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等候多時的川軍各師主官匯聚一堂,參謀長包季卿對目前全國混亂的局勢、北洋各派和國民黨聯手推舉黎元洪繼任總統等諸多情報宣讀完畢,將領們全都望向風塵未洗的總司令蕭益民。

蕭益民不動聲色地轉向包季卿和王陵基,輕聲詢問:“省府那邊是什麼意見?”

包季卿回答:“省府原準備宣布獨立的,但近兩天情況突變,陝西陳樹藩率先於六月七日通電全國,取消了獨立,表示服從中央的領導,兩廣和雲南跟隨陝西之後,相繼取消獨立,若是我們執意宣布獨立,恐怕會引發連鎖反應,所以省府也不敢輕舉妄動,深怕逆勢而行,反遭災禍。”

“陳樹藩歷來和我們關係密切,陝西目前仍在內戰之中,戰火燒遍陝北各地,他在佔領不久的西岸通電全國,取消獨立,無疑是向根基不穩的黎元洪和國民黨示好,爭取獲得陝西的合法統治權,徹底把陸建章等北洋軍趕出去。

“至於兩廣和雲南的表態,則完全是國民黨上下活動的結果,不管唐繼堯、陸榮廷和陳炯明怎麼喊,在貴州大部已被魯平山控制的情況下,除非我們四川公開表態,否則誰也無法改變當前的西南局勢。”王陵基補充道。

蕭益民點點頭,又問:“湖北和河南駐軍最近有何調動?”

包季卿與王陵基等人相視一笑:

“黎天才所部被返回武漢的曹錕和張敬堯吞下大半,幾乎​​成了光桿司令......荊襄地區亂成一團,宜昌目前只有一個團的鄂軍在惶惶不安,四下觀望;張鈁逃回豫南之後重組所部,與白朗農民軍達成互不侵犯的約定,半年內恐怕沒有力氣再折騰;賈德耀和馮玉祥兩部在潼關招兵買馬,日夜練兵,但是袁大帥一死,兩人立馬成了沒人管的孤軍,之前他們以戰損嚴重無力一戰為藉口,婉言拒絕增援被圍困在西安的老師陸建章,又不敢與白朗的民軍再度交惡,處境頗為尷尬,如果我們估計不錯的話,賈、馮二人很可能會藉機支持黎元洪,並想方設法與國民黨改善關係,進而開到直隸地區,以求混個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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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益民掃視一圈臉帶微笑的眾將,頓時明白大家已經有了統一意見,於是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不是大家都想藉機出去溜溜啊?”

眾將一聽哈哈大笑,鄧錫侯站起來說道:“漢中可取,宜昌可取!總司令,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中將紛紛附和,蕭益民和氣地示意鄧錫侯坐下:

“這麼說,大家的想法是一致的......嗯,其實我本人也是這個意思,但還有不少問題需要理清楚,首先是先取漢中還是取宜昌?其次是選擇什麼時候出兵,時機最好?最後是拿下這兩個地方之後,哪一部駐紮更為合適?又該如何應對黎元洪和國民黨的反應,以及可能遭到的圍攻?”

眾將頓時沉默了。

特別是蕭益民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包括包季卿和王陵基兩人都沒有辦法解決,更無法做出準確的預判,如今蕭益民一針見血地提出來,立刻讓熱烈的會場氣氛冷靜下來,所有人都意識到,不能解決最後一個關鍵問題,哪怕佔領了漢中和宜昌,也會帶來巨大麻煩,上一次周俊的宜昌慘敗可是令人記憶猶新。

蕭益民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站起來走到牆上的大型地圖前,背對眾將很長時間,再次回到位置上,直接說出自己的意見:

“諸位,從目前的形勢看,一心想要奪取政權的國民黨太過急躁,他們以為失去主心骨的北洋一係因為將領之間的恩恩怨怨四分五裂,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才把黎元洪這個傀儡豎起來,兩廣和福建尚未到手,就匆匆將國民黨元老居正等人派到山東去奪權,似乎忘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北洋一系還有段祺瑞、馮國璋兩位深孚眾望的大將,還有對國民黨從來不手軟的新興勢力吳佩孚等部!

“我敢說​​,只要段、馮、吳三人不倒,北洋一系近期內就不會發生普遍預測的激烈內戰。在我看來,目前的混亂應該只是暫時的混亂,相信北洋一系很快就會達成內部妥協,內亂很快就會平復。”

眾將細細一想深感有理,於是相繼收起心中的小九九,一個個肅然正座,傾聽蕭益民的分析。

蕭益民接過王陵基遞來的香煙,湊過去點燃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煙霧的同時,也整理好思緒:

“諸位,不知你們是否記得辛亥年的武昌暴動?當時鎮守武漢的統制官黎元洪首鼠兩端,是被麾下暴動軍官用槍頂著腦袋革命的,沒多久就被在南京成立的民國臨時政府所拋棄,現在這一幕似乎又重演了,大家說,黎元洪真是個深孚眾望的革命者嗎?國民黨會不會掌權之後,再一次拋棄他?”

眾將隨即醒悟,不由得頻頻點頭。

蕭益民繼續說道:“按照目前情況分析,北洋內部不會打起來,要打也是投誠國民黨的那部分武裝,為爭奪地盤而發生小規模的血拼,控制京津、直隸、兩湖和江浙贛皖的北洋五大主力,在形式未明朗之前,絕對不會自相殘殺,反而會暫時團結起來,為自己爭取到更大的利益,前天長江巡察使張勛在徐州召開的七省軍政會議、昨天國民黨聯合推舉段祺瑞出來組閣,就很能說明問題!”

“對啊!如果北洋沒有團結起來的意向,國民黨不可能匆匆把段芝泉推出來壓陣,由此看來,段將軍所起的作用,遠比手中無兵的傀儡黎元洪要大得多。”徐孝剛立即同意蕭益民的分析,王陵基、孫兆鸞和包季卿等人也持同樣意見。

蕭益民欣慰地點點頭:“諸位,我之所以說出這麼多理由,並非打擊大家的積極性,更不是反對我軍抓住機會向外擴張,正相反,弄清了形勢,我們的每一步將會走得更加平穩,才更有把握和信心。”

“這麼說,司令同意了?”鄧錫侯急不可耐地問道。

蕭益民點點頭:“不但同意,我還希望你們第一軍立即悄悄地行動起來,做好一切戰爭準備,不動則已,一動就要達到目的才行。

“我建議,先把敏感的宜昌放一放,只需遠遠觀望,隨時做好準備即可,只要兩湖和江浙大亂,我們眼皮底下的宜昌隨時可取!近期內,我們的目標應該放到已經被內戰糟蹋得民不聊生的漢中地區......諸位,從古自今便是糧倉的漢中,對於我們四川的重要意義,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眾將熱烈地討論起來,早就不甘寂寞的鄧錫侯悄悄走到軍長王陵基身後,彎下腰湊近王陵基的耳朵一陣懇求。

王陵基微微一笑也不表態,示意鄧錫侯回去坐下,耐心等待總司令的命令。

眾將議論完畢,把幾個問題向蕭益民提出,其中最大的問題是:如果出兵佔領兵力空虛的漢中,今後如何與陳樹藩部和睦相處?

蕭益民尚未開口,參謀長包季卿就冷冷地笑道:

“難道陳樹藩通電之前,也有你們這樣的好心?為什麼我們支持他兩年,他卻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連忙跑去拍國民黨的馬屁?別忘了他攻打西安最困難的時候,是我們出動兩個團幫他打仗,如今我們拿下天高皇帝遠的漢中做利息,等於是幫他,他能有多大意見?難道他敢和我們打一仗?”

眾將哄然大笑,最後一點顧慮也隨著笑聲煙消雲散。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19
第一三四章聯盟

北京,鴉兒胡同。


坐落在廣化寺南的趙府是座歷史悠久的四合院,這座佔地僅兩畝的清雅小宅院,從康熙朝建成至今,也不知道換了多少主人,厚重的楠木大門上的銅錠和環鼻獅子、門前的兩尊古樸的蓮台石墩、院子裡的雕花井沿以及百年垂柳、兩層小樓和左右廂房柱樑上斑駁的彩繪,無不凝聚著歷史的滄桑印記。

典雅樸素、墨香飄逸的正堂裡,不時傳來孩子快樂的笑聲,太師椅上的趙爾巽摘下了越來越離不開的玳瑁老花鏡,抱著便宜孫兒蕭南征笑個不停。

來京近一個月的蕭南征乖巧無比,在母親的教導下,將趙爾巽當成自己的親爺爺,最近幾天老用剛學會的京腔和爺爺打趣,稚嫩的聲音說出京味十足的老成詞彙而且非常流利,每每逗得趙爾巽開懷大笑,大贊孫子有語言天賦,有乃父之風。

易真穎靜靜地坐在一旁,給趙爾巽做鞋墊,不時望向開懷大笑的爺孫倆,心裡感到無比滿足和恬靜。

出身官宦人家卻命運坎坷的易真穎,知道今天的幸福多麼的來之不易,特別是兩個孩子出世之後,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親情與快樂,心裡也早就將趙爾巽當成自己的長輩看待。

近一個月來,除了最初幾天在趙爾巽的安排下游覽京城之外,易真穎就沒有再出門,她知道趙爾巽非常留戀水煮魚片、麻辣雞絲等幾味川菜,便進入廚房,每天都給趙爾巽換著做川菜,不但讓趙爾巽倍感欣慰,更贏得了來往親友和家中下人的尊重。

放眼天下,哪裡有堂堂一品將軍的夫人下廚的?而且天天如此,樂此不疲。

應酬歸來的鄒文翰,身邊多了個段祺瑞,兩人並肩而來,滿面紅光,看到趙爾巽爺孫倆如同孩子嬉戲的情景都樂了。

三歲的蕭南征離開趙爾巽懷裡,跑到段祺瑞面前,恭恭敬敬地喊聲段伯伯,隨即撲進鄒文翰懷裡,詢問怎麼又喝酒了?頓時逗得滿堂大笑。

易真穎連忙上前請安,然後抱過孩子到後面洗澡,她知道最近忙得昏天黑地的風雲人物段祺瑞突然到來,肯定有要事和趙爾巽​​談。

正堂安靜下來,下人們奉上香茗也悄然退去,剛坐下的段祺瑞沒什麼客套話,直接拿出張電文遞給趙爾巽:

“這是一鳴在大帥去世後的首次公開通電,他不但要求新政府為大帥舉行公祭,而且旗幟鮮明地反對國民黨對原內閣成員的責任追究。


張勛、吳佩孚等人本來就是這個意見,看到一鳴通電之後,張勛等四十餘名將領再次通電聲明主張,讚揚一鳴的提議,並提出多項具體主張,您老看看吧。”

趙爾巽戴上老花鏡,看完電文輕輕放下:“上午,一鳴也給我來了封電報,向我解釋四川軍政兩界不發出任何聲音的理由,並對湖南和山東局勢深感擔憂,看樣子四川上下非但不支持黎代總統近日發表的幾項主張,對咄咄逼人的國民黨各派係也持反對意見,只是四川沒有正式宣布他們的立場罷了,這一點,與文翰老弟的分析和看法完全一致。”

鄒文翰笑道:“在大事情上,一鳴還是能駕馭得很好的,他的意見就是我們四川上下的意見。”

段祺瑞心情大好,今日上午他同樣收到蕭益民的私人來電,蕭益民不但誠懇地解釋四川目前的處境和態度,而且全力支持段祺瑞上位,委婉地建議段祺瑞重整北洋、團結大多數的同時,還做出了鼎力支持的鄭重承諾,使得備受國民黨和北洋左派壓制的段祺瑞感動莫名,有強大的四川在他背後支持,相當於同時得到貴州新任都督魯平山的支持,這對野心勃勃卻又備受掣肘的段祺瑞非常重要。

“芝泉,山東與湖南局勢極為複雜,山東軍政主官走馬燈地換,不是個事兒啊!這不是挑起北洋兩大派系的新恨舊仇嗎?年初宣布投身孫文陣營的陳宦等人,似乎又和湖南的新軍武裝鬧翻了,能不能讓在京的國民黨人冷靜一下,否則湖南肯定會戰火重燃啊!”

趙爾巽所說的新軍武裝,無疑是指國民黨掌握的那部分湘軍。

段祺瑞無奈地解釋:“難啊!黎宋卿這個代總統耳根子軟,他的話根本沒人聽,一群國民黨人整天圍在他身邊鼓譟,每做出一個決議都會遭來一場大辯論,讓人揪心啊!”

趙爾巽和鄒文翰同時發出長嘆,短暫的沉默過後,趙爾巽轉向鄒文翰:“文翰,你是否想回去了?”

鄒文翰點點頭:“該辦的事情小弟已經辦完,該見的人和不該見的人也都見過了,小弟不想再留在這是非之地,還是早點兒歸去更好些.. ....再待下去,恐怕引來無數麻煩。”

“這就走?四川代表團怎麼辦?馬上就要召開國會了。”段祺瑞非常驚訝,晚宴時鄒文翰沒有對他提起離京的事。

鄒文翰笑道:“我們不是在甜水井胡同買了座四合院嗎?那裡就是四川省政府駐京辦事處了,我留下幾個年輕人常駐即可,至於新國會嘛……哈哈,估計一鳴和張瀾他們是不想湊熱鬧的,四川如今的局勢擺在那裡,誰上台都得給點兒好處才行,否則定會鬧得個灰頭土臉下不來台!”

段祺瑞終於明白蕭益民的意思了,不由得對年輕的小老弟蕭益民暗自佩服,四川如此態度明顯是不願趟這攤渾水,守住自己富裕的地盤誰也不得罪,但是誰上台也不能得罪四川,看來四川採取的是“以退為進、不爭為爭”的巧妙策略,獲得好處恐怕更多。

段祺瑞略作考量,便會意地笑了笑,洞察秋毫的趙爾巽已經靠在軟椅上,露出個欣慰的笑容。

又談了一會兒話,段祺瑞把話題扯到了上海:

“文翰兄,陳其美的葬禮早已結束,一鳴派到上海弔唁的人也都返回四川,為何一鳴的結​​義兄長劉秉先劉子承仍然留在上海?最近幾天國民黨的報紙透露說,革命軍將領劉子承陪同孫中山巡迴演講,到底是怎麼回事?”

鄒文翰頗為遺憾地搖搖頭:

“國民黨的報紙沒說錯,子承與一鳴確實存在立場分歧,早在一個月前,子承已經辭去川軍第二師師長和重慶警備司令職務,他要和在日本留學時的結義兄長蔣介石一起追隨孫中山,所以趁弔唁陳其美之機離開了四川。

“子承當年與一鳴是四川陸軍警察學堂的同窗,後來以優異成績獲得推薦,赴日深造,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八期就讀,期間加入了同盟會,成為第一批國民黨員,回國後他沒有進入一鳴的邊軍,反而加入了熊克武的川軍第五師,熊克武被趕出四川之後,一鳴親至重慶才把子承請出來,之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子承是個人才,只是走的路不同,可惜了!”

“這麼說,兩人真的分道揚鑣了?”段祺瑞惋惜地問道。

鄒文翰長嘆一聲:“目前看是這樣,誰知道以後又會怎麼樣?芝泉,你應該知道一鳴的為人,這小子講義氣重感情,不管劉子承今後怎麼樣,他始終還是尊敬這個結拜二哥的。”

段祺瑞似乎想起更多:

“對了,數月前,日本《朝日新聞》曾披露,說中國有個五十人左右的軍事留學生團體,在歐洲大戰之前就已陸續派往德國,大戰爆發後,其中近半人秘密進入德軍作戰部隊實習,有的成為隨軍見習參謀,有的直接被分到作戰第一線,為首之人便是民國三年以第二名的優異成績畢業於日本陸軍大學,接著前往柏林軍事學院深造的曾超然,對此,袁大帥在​​世時就予以否認,一鳴也曾以川軍總司令的名義專門發表闢謠聲明,國內軍界同行均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小弟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只是有點兒不明白,這個曾超然是否是一鳴和劉子承的結義兄長?”

鄒文翰聽到一半,就明白段祺瑞已經了解這件事,基於彼此間已經結成了聯盟關係,鄒文翰覺得沒必要再隱瞞:

“沒錯,日本人看來掌握了情況,因為其中的三人都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和陸軍大學的優秀畢業生,這個四十九人的留學生團都是我們四川人,最早的一批民國二年就已前往德國深造,其中最出色的曾超然是瀘州人​​,生於書香寒門,自幼聰穎過人苦學不倦,當年四川陸軍警察學堂首屆畢業生中的第二名就是他,一鳴和子承分別是第一名和第三名,當年可是轟動一時啊!

“一鳴曾經和我說過,他們三兄弟裡面,最穩健紮實的是大哥曾超然,最有衝勁和開創性的是二哥劉秉先,原本一鳴希望兩位兄長畢業後一同幹出番事業的,現在看來事與願違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段祺瑞無比動容:“這麼說,一鳴在四年前就已秘密派遣留學生赴德深造了?”

一直沒出聲的趙爾巽捻鬚一笑:“芝泉啊,你也不看看一鳴開辦的四川陸軍軍官學校有多少德國教官?他和德國各大軍火商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送幾十個人到德國學習軍事算得了什麼?在這點上,大帥創辦的保定軍校早已落在一鳴的後頭,等歐戰結束,派出去的那些人回來,恐怕一鳴的四川陸軍軍官學校和川軍更不得了啦,哈哈!你應該對一鳴更有信心才對嘛。”

段祺瑞下意識地點點頭:“確實如此啊,一鳴高瞻遠矚,目光遠大,我這個做大哥的遠遠不及啊……看來,我的盡快給他回電了。”

趙爾巽和鄒文翰相視一笑,洗完澡的蕭南征興沖沖地跑了進來,鑽進趙爾巽的懷裡,不斷撫弄長長的白鬍子,嗲聲嗲氣地問道:“爺爺,你聞聞,孫兒香不香?”

眾人看得有趣,又是一陣大笑,開始逗弄這個機靈可愛的孩子,正堂裡不時傳出開懷的笑聲。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20
第一三五章大勢所逼(上)

大雨過後,艷陽高懸。全文字無廣告

上海法租界環龍路兩側蔥蔥鬱鬱的梧桐樹下,落葉滿地,蒸騰瀰漫的熾熱空氣,熏得樹上的蟬兒叫苦不迭,一個勁兒地唱著“熱死啦..... .熱死啦......”,吵得左右不得安寧。

毗鄰法國公園的環龍路兩旁,幾乎是清一色的法式建築,這條新馬路因紀念法國飛行表演者環龍而得名。民國初年五月,法國飛行愛好者環龍駕駛“山麻式”雙翼飛機,翱翔於上海的天空,數以萬計的上海人引頸遙望,嘖嘖稱嘆,可飛機在跑馬場降落時不幸失去控制,機毀人亡,悲痛而又浪漫的法國人,隨後便在法國公園裡給環龍樹碑立傳,並將毗鄰公園的新修馬路命名為環龍路,以示紀念。

環龍路六十三號是棟灰色外牆的兩層尖頂式建築,三個多月前的五月一日,中華革命黨元首孫中山,攜新婚不久的妻子宋慶齡從日本秘密歸國,一直住在這棟佔地不大、外表樸素的洋樓裡。

直到袁世凱病逝,孫中山的住所和行踪才對外公佈,於是,往日冷冷清清的院子內外,很快便車水馬龍,來自全國各地看到勝利有了希望的革命黨人頻頻現身,絡繹不絕,一道道密令從這裡發出,一個個聲明和譴責通電在這裡擬就,數月來全國各地再次燃起的戰火,半數以上都在此處點燃。

袁世凱之死曾令革命黨人如釋重負,額手稱快,包括孫中山在內的無數熱情樂觀的革命黨人,一時間信心大振,歡呼漫長的黑暗等待終於結束,全國政權大半已在革命黨人和老同盟會員的控制之下,革命的前途一片大好,偉大的共和國即將真正誕生。(全文字電子書免費下載)

可形勢的發展,再次讓革命黨人遭到無情地打擊,被他們推上代總統寶座的黎元洪,沒過多久便倒向了腐朽而頑固的北洋一系,而全國各省掌​​握軍政大權的老同盟會員,似乎全然忘記了革命的初衷,一個個登上高位後,便爭先恐後地向割據軍閥和獨夫政權邁進,將所有的承諾拋到了一邊。

重新團結起來的北洋一系,在段祺瑞、馮國璋、曹錕、徐世昌、吳佩孚等人的領導下,開始發起聲勢浩大的政治反擊,寄託革命黨人無限希望的大國會和政務院,逐漸被總統府和北洋軍部所架空,連最基本的寄託革命黨人無限理想的“元年約法”也被徹底拋棄。

進入八月,全國各省的統制政權瓜分已經塵埃落地,各省最高軍事長官由軍務督辦、都督,統一改稱為督軍,各省最高民政長官,由巡按使更名為省長,這些改變幾乎全都是國民黨人奮不顧身的追求結果,而且全國近半省份的軍政主官,均為資歷深厚的老同盟會員,然而,這些大權在握壯志得酬的老同盟會員當權之後,沒有一個願意再順著革命黨人當初規劃的道路走下去,有的甚至突然改變立場,成為鎮壓革命運動的急先鋒和劊子手。

讓孫中山和革命黨人最為驚愕也最為痛苦的是,山東新任督軍張懷芝、省長孫發緒上任才不到一個月,僅僅發布了幾個公告,就讓佔領魯南和膠東地區並三次攻打濟南的中華革命軍東北軍分崩離析。

原本在革命旗幟下並肩作戰的革命軍東北軍各部,迅速墮落,兵力上萬的革命軍成為了北洋軍閥的附庸,革命軍各部領袖搖身一變,名正言順地接受北洋政府的任命,成為了此前被他們所唾棄的地方軍閥。

孫中山派到山東地區領導革命的總指揮居正、司令許崇智、參謀長蔣介石,也成為了光桿司令,剩下的一千多名由進步學生組成的革命軍官兵,隨之陷入痛苦與迷茫中。

進入九月,形勢更為嚴峻。

北洋軍閥徹底控制了東三省和直隸、晉、陝、鄂、豫、皖、贛、江、浙等省份;四川軍閥頭子蕭益民在北洋新領袖段祺瑞的大力支持下,揮師北上,輕輕鬆松便佔領了漢中等陝南地區,對占領區的異己勢力,展開某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報紙所宣稱的“無恥而又血腥的屠殺”;貴州軍閥魯平山與貴州革命軍首領劉顯潛握手言和,分別擔任貴州督軍和省長,立馬開始對中華革命黨總部派駐貴州的革命黨人進行“勸退”;盤踞於江北的反革命軍閥張勛,終於忍不住向革命黨人舉起了屠刀,剛聚集起來的一隊隊革命軍,在張勛部的無情圍剿之下迅速煙消霧散。

不知不覺間,圍繞在孫中山周圍的革命者,以各種藉口走了大半,剩下的數十名堅定的國民黨人,只會唉聲嘆氣,每日在例會上爭論不休,相互指責,很快就鬧得不歡而散,相繼拂袖而去,熱鬧了三個多月的環龍路六十三號,再次變得冷冷清清。

大雨過後的冬青樹格外碧綠,從海上吹來的風兒潮濕而又悶熱,坐在小樓前露台上的孫中山,遙望西邊血紅色的夕陽,傾聽征塵未洗的蔣介石的情況通報,疲憊的臉上滿是痛苦和凝重。

“……學生連日來苦苦反思,山東革命軍之所以迅速分裂,最大的原因便是革命隊伍毫無純潔性可言,投機者比比皆是。由舊軍隊、土匪武裝和愚昧民夫組成的軍隊,看起來似乎聲勢浩大,實為毫無組織毫無信念的烏合之眾,學生到任之後,不得不實施嚴格軍法,從登記官兵名冊到值星官設置,從政治教育到嚴懲擾民害民者,事無鉅細,孜孜不倦,期望通過軍紀的整頓、制度的完善,促成各部武裝向真正的革命軍隊轉變,可是最後阻力重重……學生愧對老師的期望!”

孫中山長嘆一聲,轉向蔣介石指指藤椅,肅立一旁的劉秉先連忙把椅子悄悄挪過去,等蔣介石坐下,立即送上一杯加了檸檬片的冷開水。

蔣介石接過杯子,向劉秉先微微點頭,挺直腰板,坐在孫中山側面一動不動。

“先喝水吧。”

孫中山揉揉酸脹的太陽穴,接過小嬌妻遞上的濕毛巾,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介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一周前我接到覺生的電報,就知道山東大勢已去!局勢糜爛如斯,是我當初遠遠沒有預料到的......看來,湖北的居覺生、廣東的許汝為,包括你這個浙江的俊傑,都沒有辦法壓制山東的地頭蛇啊!欠考慮了,當初我還是欠考慮了。”

蔣介石和劉秉先無言沉默,心有戚戚,難過不已。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25
第一三五章大勢所逼(下)

孫中山感嘆一會兒,撿起桌上的《遠東新聞周刊》,另一手輕輕拍拍印有蕭益民照片的封面,轉向兩個誓死追隨的學生,非常感觸地說道:

“本期的新聞周刊上,發表了法國華裔記者唐鶴齡先生對四川督軍蕭益民的長篇專訪,蕭益民的不少觀點非常引人深思,特別是他對軍隊建設的看法,無疑是目前中國最嚴謹、最有見地的......

“我仔細閱讀後,發現蕭益民新近的不少觀點,比起數年前他發表的《中**隊現狀與展望》一書,更為豐富和明確,特別是他所強調的軍隊純潔性原則,軍隊教育等問題,無不指向當今中**隊的各種痼疾和弊端,非常值得我們藉鑑啊!”

蔣介石心中微微一動,側身望向肅立身旁的劉秉先。

劉秉先心領神會,低聲解釋道:“雜誌是昨日剛發行的,小弟也才看過不久,其中包含了我那三弟對我們革命軍的嚴肅批評。”

孫中山放下雜誌,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踱了一會兒步,說出一番令蔣介石和劉秉先驚愕的話語來:

“介石、子承,記得五月份你們私下里給我的建議嗎?剛開始我還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革命形勢大好,根本無需多費周折......但隨著不斷遭到失敗,我想了很多,也論證了很久,才發現我犯下極大的錯誤......

“事實證明,你們的建議是很有道理的,我們的軍隊確實太弱小了,完全不純潔,不管一支軍隊有沒有崇高的信仰,只要這支軍隊有良好的軍事教育,有嚴明的軍紀,有先進的軍事訓練,那麼這支軍隊就會擁有強大的戰鬥力,絕不會像舊軍隊那樣稍微遇到挫折就輕易垮掉,更不會是一群貪生怕死的烏合之眾。

“所以,我決定採納你們的建議,並且由你們兩個負責,秘密進行不能聲張,從浙江和廣東的革命軍中,選出一批受過新式教育、立場堅定的有志青年,悄悄送到四川陸軍軍官學校學習,我相信蕭益民不會不給你們兩個面子的。”

蔣介石和劉秉先眼裡露出欣喜之色,兩人相視一笑,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來。

“老師,您看這第一批派多少人去學習才合適?”蔣介石問道。

孫中山略微考慮一下:“二十人吧,多了恐怕我們沒這麼多經費。”

劉秉先上前一步:“老師,經費的事情應該不是問題,一鳴這人雖然思想有些保守落後,對於革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他性格直爽豁達大方,哪怕我們一次性送五十人過去,他也不會要我們一分錢的,何況這是有效改善雙方關係的又一舉措,上個月川軍鄧錫侯部佔領漢中,我們不是也採取了沉默的態度嗎?他應該知道我們革命黨所表示出的善意。”

孫中山難得地笑道:

“川軍北上漢中,霸占陝南,受損的是背叛革命的陳樹藩部和首鼠兩端的張鈁部,而且還引起了北洋軍閥陸建章的憤怒,大力牽制了反革命勢力。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我們才沒有公開抨擊蕭益民,但並不等於我們就贊同他的軍閥行為,這是原則問題,絕對不能拿來做交易的,明白嗎?”

“知道了!”劉秉先笑著回答。

孫中山回到藤椅上坐下,望向深思的蔣介石:“介石,上週接到居覺生的電報之後,子承向我建議,盡快建立一支真正屬於我們的革命軍隊,一支真正的黨軍,而且子承的計劃很周詳,他想返回重慶,把他那些忠於他的、還在川軍中服役的老部下,以及革命失敗後退出川軍的同盟會老兵重新整合,然後拉出四川,置於總部的絕對領導之下,你的意見如何。”

蔣介石驚訝地轉向劉秉先:“子承,這麼做一鳴會不會有意見?”

劉秉先癟癟嘴:“他能有什麼意見?只要兄長同意,我們一起入川,拉一兩個團出來絕無問題,小弟還得問他要槍砲和裝備呢。”

蔣介石大喜過望:

“老師,這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川軍經過五年的改造和不停的戰爭鍛煉,其戰鬥力遠遠超過如今的北洋軍,特別是蕭一鳴的嫡系邊軍,絕對是目前中國最強悍、最有戰鬥力的軍隊。

“從最近英國人不停的抗議就知道,蕭一鳴的邊軍不但佔領拉薩和藏東南的察隅地區,而且還不停地向南推進,四個月來殺敵三千有餘,沒打過一次敗仗,殺得康藏叛軍聞風喪膽,殺得英國人只能抗議和污衊。

“這樣的軍隊無論是戰鬥意志還是作戰水平,都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我們得到蕭益民的支持,就不會再出現山東那樣的失敗了,此前要是學生擁有一個團川軍,定能輕鬆打敗北洋軍一個旅,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鎩羽而歸!”

孫中山一聽,頗為驚訝:“蕭益民的軍隊真的這麼強嗎?”

“不是一般的強,而是非常強悍,特別是川軍的武器裝備,非常的先進!老師也知道,哪怕北洋軍王牌師的步兵連,也只配備有三挺機槍,手榴彈也是最近才裝備單兵的,可川軍一個步兵連就有兩挺德國重機槍、五挺來自德國技術生產的m1915輕機槍,還有一個裝備四門六〇口徑迫擊砲的砲排,火力遠遠超過北洋軍的一個營啊!

“加上川軍官兵軍紀嚴明,英勇善戰,營連級軍官大多進過軍校接受先進的軍事教育,所以才無往而不勝,學生敢說,要不是川軍總司令蕭一鳴過於謹慎,川軍兩個師就完全可以把西安打下來!”蔣介石激動地解釋。

孫中山大吃一驚,站起來不停走動,最後站在劉秉先和蔣介石面前:

“你們今晚做個計劃,明天拿我的手令,在江浙兩省挑選學員,我看到四川陸軍軍官學校第四期開學典禮的消息刊登在不少報紙上,所以你們行動要快,爭取半個月之內選出五十人,由子承帶到四川去委託蕭益民的軍校培養,並爭取獲得蕭益民的幫助,把忠於革命的軍隊拉出來;

“介石,你留下來,制定一個完善的計劃,如果浙江不行,乾脆讓子承把軍隊直接帶到廣東去,建立真正屬於革命的黨軍,也好敲打一下那些陽奉陰違自私自利的粵軍、滇軍和桂軍將領,看看他們還敢不敢投機取巧,還敢不敢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明白!”

蔣介石和劉秉先挺胸回答,精神無比振奮。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34
第一三六章緩兵之計

進入九月中旬,成都的天氣逐漸涼爽起來,每到夜晚通常能享受到輕柔的夜風和潔淨的星空。

自從七月底易真穎帶著兒子平安歸來,蕭家大院恢復了往日的熱鬧,住在隔壁的包家兩位小姐和麻剛的幾個妹子,幾乎天天晚上來逗兩個可愛的小傢伙,德國技術人員的夫人們和教會嬤嬤成了蕭家的常客,諸事順利的蕭益民也難得輕鬆下來。

蕭益民對妻子的摯愛早已傳遍四方,無論再怎麼忙,只要蕭益民身在成都,每週總有一兩個晚上忙裡偷閒,陪著妻子兒女一起過,興致來了便和妻子拿出樂器自娛自樂,同時也開始引導和培養大兒子蕭南征的音樂興趣。

每當夫妻倆合奏的曲聲響起,左鄰右舍的年輕人和孩子們便聞風而來,欣賞之餘也期待獲得指點,通常是掌聲不絕,笑聲不斷,近年來風靡巴蜀的不少動聽曲韻,就是從這里傳揚開來的。

週末的蕭家大院正堂,有逐漸變成音樂沙龍的跡象,華西實業總公司副總經理兼研究所所長馬克斯、彈道專家福萊爾等德國音樂愛好者及其夫人們齊聚一堂,新購回的瑞士鋼琴和美國管弦樂器有了用武之地,難得顯露昔日名士風流的鄒老爺子和張瀾等人,也都拋卻所有俗務,匯聚一堂,一邊品嚐美酒和小吃,一邊舒心地欣賞,每當德國客人演奏家鄉曲子的時候,蕭益民通常被邀請為小樂隊的吉他手,或者坐在他設計的架子鼓後面,敲打出動聽的節奏。

蕭家大院週末的音樂沙龍本是蕭益民為妻子和孩子們帶來的歡樂,但是兩個月下來變得越來越有名氣,也慢慢演變成重要的社交聚會,無奈獲得邀請的人屈指可數,與會者不是親朋就是好友,幾位頗有名氣的官員登門造訪被婉拒之後,四川軍政兩界的官員們都有了自覺,沒有人在周末的晚上再去打擾蕭家大院的自娛自樂。

九月中旬的第一個週末聚會出現了例外,兩名身穿西服的客人不請自到,應滿堂親友要求剛要與妻子用吉他和長簫演湊一曲的蕭益民接到報告,立即放下吉他,向大家致歉,大步走出正堂迎出門外,親自把兩名不請自來的客人迎到正堂。

正在正堂里三三兩兩悠閒交流的張瀾看到來訪者非常意外,展露笑容高呼“蒼白兄”,大步迎上,馬克斯看到一身西裝的劉秉先愣了一下,很快也迎上去親切問候,寬闊的正堂里頓時熱鬧起來。

楊庶堪和劉秉先見過眾人,再逗了逗蕭益民的兩個孩子,便被大家分別拉走敘舊,曾在軍校任職近一年與馬克斯等德國朋友非常熟悉的劉秉先與大家舉杯相碰,逐一問候,待了半小時便與蕭益民告謙退場。

兩人謝絕侍衛的陪伴,拿上瓶洋酒和酒杯登上二樓陽台,坐下後便直奔主題。

“五十人?這麼多?”蕭益民聽完劉秉先的話非常意外。

劉秉先拿起酒杯灌下一大口,嘖嘖讚揚蘇格蘭名酒的甘醇,完了齜齜牙,翻了個白眼:“我帶來的五十個人都是基礎紮實的革命青年,基本上都是介石兄親自挑選的浙江俊傑,你好意思拒絕嗎?”

蕭益民愣了一下,心中感慨不已,嘴上卻不再有半點疑慮:

“五十就五十吧,正好單獨開個班,弄個一年特訓特教就能畢業,你在之前的兩份來電中,不也是希望這樣嗎?”

“不行,我們改主意了,介石兄和我反复考慮之後,認為還是把這五十人分開插進各個專業學習為好,這批人都很年輕,年紀最大的不超過二十五歲,讓他們讀滿三年,紮紮實實地學到真東西。

“我和介石兄一致認為,能進入四川軍校深造,遠比東渡日本強上百倍,中山先生和幾個知情的黨內元老對這批人也都寄予厚望,你可千萬不能厚此薄彼。 ”劉秉先嚴肅地說道。

“既然這樣,為何你們不干脆建立自己的軍校?”蕭益民試探道。

劉秉先長嘆一聲:

“你以為我們不想啊?可如今革命形勢那麼嚴峻,鬥爭如此殘酷,你讓我們到哪裡去辦軍校?再就是資金空前緊缺,年初日本友人援助中山先生七十萬日元,還有你讓麻剛帶給我的二十萬元,全都花到山東革命軍的武器彈藥上面,誰知竟然一敗塗地!要不是我還留著一萬​​多塊在身上,這幾個月恐怕中山先生和我在上海吃飯都成問題,原本幾個愛國華僑贈送給先生的法租界別墅,都被先生抵押給銀行湊錢革命了,日子苦啊!”

蕭益民疑惑地看著劉秉先:

“不至於吧?中山先生的老丈人家裡可是富可敵國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都捨得嫁給先生,難道就不會繼續接濟?怎麼說也是宋家的一種長遠投資啊!還有你,沒錢怎麼不去公共租界的辦事處找蕭振要?要是蕭振不在,你還可以到法租界報社找我徐師兄解決的......另外,送給你和介石的房子你們一直沒去住,是不是一定要和我這個大軍閥劃清界限?”

劉秉先又是感動又是氣惱,瞪著蕭益民好久,最後還是無力地嘆道:

“三弟,我不想對你說謝字,你的心難道我還不知道嗎?可是我不能總向你伸手要啊!革命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所有革命黨人的責任和義務,而且我們黨內富裕者大有人在,只是那些人出現了動搖而已,相信境況很快就能改變。這次我和介石兄厚著臉皮送來五十個人,心裡已經很不是滋味了,要是再向你伸手,我們成了什麼人?”

蕭益民搖頭莞爾:“革命者果然與眾不同啊!哈哈……我說了二哥你可別發火,你們現在的革命就是瞎胡鬧,福建未平,廣東未穩,你們連個小小的棲身之地都沒有,就想藉袁大帥之死一舉而定天下,不覺得幼稚嗎?

“再說了,孫先生的根基在哪裡?目前國內何處才有他立足的地方?唯有廣東啊!陳炯明不錯,敢打敢拼有勇有謀,加上李烈鈞回到粵北收攏走散的老部下和滇軍東進各部,也打得有聲有色,把龍濟光趕出來肇慶和韶關地區,廣東各路軍閥基本被你們這兩路人馬鎮住了,先生此時不趕快返回廣東主持大局,還在上海折騰什麼?

“聽我的,趕快回廣東,抓住兵權抓住軍隊,然後把廣東富裕的稅收權慢慢控制在手裡,到時還有什麼幹不成的?”

劉秉先佩服不已:“讓你說對了,先生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再對那些革命投機者抱有幻想了,我離開上海之前,先生已經在核心會議上宣布了革命方向的調整,很快就會把革命中心移到廣東。我這次來還有個重要任務,而且非要你幫忙不可,否則我幹不成,也沒臉回去見先生。”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就說,我們兄弟之間用得著客套嗎?”蕭益民不耐煩地說道。

劉秉先放下酒杯,抓起酒瓶給蕭益民斟酒,見蕭益民要搶酒瓶,他推開蕭益民的手,斟完酒,鄭重地說道:

“三弟,我想把原先麾下的警備一團帶到廣東去,同時還想多招一個團的子弟兵帶走......你知道的,我畢業至今一事無成,滿腔抱負無從實現,就當給我機會,最後幫我這一回吧,行嗎?”

蕭益民愣了好久:“不是不行,而是你這麼做恐怕辦不到!你走之後,謝明揚師兄繼任重慶警備司令,上任後他報請總部同意,立刻進行大調整,總部將警備部隊中重慶籍的大批中低級軍官,調到了成都警備司令部,從雅安基地警衛團和總部抽調一批軍官調到重慶,從而徹底切斷了重慶警備部隊中的幫派與地方社團之間的聯繫,謝師兄很快就把重慶治理得井井有條,你原先的老部下調走的調走,退役的退役,我就是再怎麼支持你,你也拉不出一支隊伍來呀!”

劉秉先驚訝過後非常沮喪,跺跺腳懊悔不已:

“這怎麼辦?怎麼辦?我可是在先生和介石兄面前誇下海口的!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個謝明揚,也太他娘的操蛋了!”

蕭益民笑了笑:“二哥別急,你看這樣好不好?你盡量聯繫舊日的麾下官兵,只要他們願意跟你去,無論現在他們在哪裡,我都二話不說立刻放行。”

劉秉先眼睛一亮:“這是個好辦法,可是,恐怕人數不夠啊!”

蕭益民擺擺手:“別急嘛,我建議你從退役的官兵中再招募一批人,上半年我軍大整頓大裁軍,直接退役的多達三萬五千人,其中一萬五千官兵已經調到邊軍,剩下的兩萬人不是政府安排了工作就是回鄉務農,不過從中徵召一個團,我想問題不大。

“這些人都是經過川滇大戰或者萬縣大戰的老兵,軍齡普遍在三年以上,要是你願意,我吩咐參謀處和政訓處悄悄為你聯繫和徵召。只是......這些人召回之後,恐怕要由你親自訓練兩三個月才行,如果你不願意,乾脆招募些新兵也行,我把鳳凰山大營讓出來給你用,教官不夠你從軍校借調一批過去即可。”

劉秉先精神大振:“好辦法!三弟,你讓我怎麼謝你才是?”

“又來了不是?說讓你是我二哥?這樣吧,現代軍隊不能沒有工兵和輜重兵,我再從工程兵團裡面給你抽出一個營,你也知道工程兵團近四分之一來自無依無靠的豫陝流民,這些人毫無牽掛,要是你用的好,絕對能成為你的子弟兵,不知你意下如何?”蕭益民為劉秉先想得極為周到。

劉秉先感動之下鼻子發酸,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藉故咳嗽兩下擦去眼中溢出的熱淚,最終還是壓抑不住翻騰的情感,忽然抓住蕭益民的手,淚流滿面:

“一鳴,這輩子我都還不了你的情,可是我還是要說,快把小妹娶回家吧,我到重慶家裡的時候,兩老問我為何這麼久才回來?我壯著膽子跟兩老說,之所以趕回來,是專門為小妹的婚事,我撒謊說你就要娶小妹了……

“估計明後天兩老和親友們就要到成都來了,我知道這麼做對不住你,可是我沒辦法啊,一鳴,小妹已經成了我們劉家上上下下的一大心病,重慶到處流傳小妹嫁給你的事,要是到頭來不是這樣,你讓我和兩老怎麼做人啊……”

蕭益民驚得目瞪口呆,想抽出手,卻被鼻涕眼淚一起流的劉秉先緊緊抓住,蕭益民怎麼也沒想到剛給劉秉先來了個緩兵之計,劉秉先立刻還以顏色,極度抓狂的蕭益民最後只能徒勞地仰望星空,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我靠……”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38
一三七章得了便宜還賣乖

深夜,蕭家大院的主臥室裡氣氛溫馨,疲倦而滿足的易真穎身披出浴後的絲袍斜臥穿上,含情脈脈地望著正在擦拭頭髮水漬的丈夫,看到丈夫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起了好奇心。(全文字電子書免費下載)

蕭益民早已反复考慮過剛才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一切,最後還是覺得唯有如實坦白才​​對得起自己的妻子。

雖然蕭益民在感情上專注自律,賢名遠揚,但說他對才貌俱佳溫婉動人的巴蜀四大美女之首的劉小妹沒有動過一點私心雜念,恐怕連蕭益民自己都不相信,每次見到儀態萬千端莊美麗的劉小妹,蕭益民就會心旌搖盪,在他看來,這天底下沒有一個健全的男人,面對劉小妹時能夠無動於衷,何況他蕭某人血氣方剛,說得自戀一點可以稱得上個名震四方的英雄,而英雄往往是與美人連在一起的,沒有強壯的體魄、旺盛的精力和強烈的佔有欲,怎麼能稱得上英雄?

面對丈夫自怨自艾的坦白,易真穎的臉色逐漸蒼白,殷紅的雙唇微微顫抖起來,她的心如同被利刃一刀刀刺入一樣,聽到一半,淚水已經滾滾落下,無力地伏在薄被上傷心地哭泣。

蕭益民緩緩將妻子抱在懷裡,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任由悲痛萬分的妻子無力地捶打自己。

滿臉流淌的淚水滑過臉龐,浸濕了易真穎蒼白的嘴唇,陣陣苦澀的味道,侵入她傷感凌亂的心房。

這一刻,易真穎才發現,自己遠遠沒有嘴上說的那麼慷慨賢惠,才知道平時開玩笑說“隨便你娶多少個女人我都沒意見”是那麼的荒唐和幼稚,她此時就像個自私的孩子被搶走最珍貴的玩具一樣痛不欲生,感覺整個世界瞬間塌陷了,數年來養成的那點貴氣、那份端莊與雍容,在這一刻全都消失殆盡。

蕭益民懷抱妻子慢慢躺下,任由妻子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胸膛,不知不覺他腦子裡浮現出微微泛黃的往事,想起自己端著茶壺跑堂的日子,想起妻子對自己大喊大叫卻透著無限親情的嬌顏,想起兩個聰穎可愛的兒女……

他徐徐閉上眼,劉小妹那張美麗的臉再次浮現腦海,還有那雙溫柔潔淨如同秋水般明澈卻又掩不住堅毅之色的秀眼,那宛如凝脂般的光潔肌膚,以及極端惹火令人無限遐思的婀娜體態……

不知過了多久,哭累了的妻子在蕭益民懷裡睡去,偶爾抽搐的嬌軀,清晰地表達出無法逝去的傷心痛苦,緊纏在蕭益民腰間和心口上的手臂逐漸放鬆,修長的雙腿卻還緊緊夾住蕭益民的腿,似乎生怕鬆開,心愛的人兒就會消失不見。

次日上午,嘆息一夜的蕭益民睜開眼睛,發現懷裡的妻子已經不見,他嚇了一跳,飛快爬起來四處尋找,最後緊緊睡袍腰帶,推門而出,正在小客廳擦拭青花古瓷的乳娘青姐連忙禀告:

“夫人剛剛出去,說老爺太累了,吩咐我們和孩子不要打擾,讓老爺多睡會兒。”

“青姐,她有沒說去哪了?”蕭益民著急地問。

青姐忍住笑,微微側身緻禮:“夫人說去教堂找瑪麗嬤嬤,然後一起到醫院,把二太太接回來,和舅老爺吃餐飯,恭喜老爺了!”

“啊、啊……她她、她怎麼這樣啊?她真是這麼說的?”蕭益民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了。

青姐笑道:“太太是這麼​​說的,我幫太太梳頭時,太太說新來的瑪麗嬤嬤和二太太是好朋友,又是一起在醫院工作的同事,找瑪麗嬤嬤一起去請二太太回來,不會顯得太唐突,畢竟舅老爺昨晚也到家了,回來吃餐飯,然後看怎麼把婚事定下來,好好操辦操辦,不能委屈了二太太。老爺,太太對你可真是…… ”

蕭益民一聽頭疼不已,擺擺手返回臥室,再次倒在床上,長吁短嘆,想來想去乾脆閉上眼睡覺。

半小時不到,蕭南征帶著牙牙學語的妹妹蕭牧來到父親身旁,興奮的兩兄妹嘰嘰喳喳爬上床,高喊爸爸看看我,眼眶發黑的蕭益民突然發出聲虎吼,睜開眼坐起來,嚇得兩兄妹尖叫起來,接著就是陣陣快樂​​的歡笑。

下午時分,兩輛軍車把匆匆趕到成都的劉父劉母和三姑六婆從碼頭接回蕭家大院,早就探聽到喜訊的鄒老爺子約好張瀾、匡佑民等人帶上禮物湧進正堂,一天不到,蕭總司令要娶劉美人做平妻的消息傳遍成都,而劉美人的家鄉重慶早已將消息登上了報紙。

深夜,安頓完喜不自勝的劉家眾人,把喝得爛醉的大舅哥劉秉先和楊庶堪扔到中院客房的床上,渾身酒氣大汗淋漓的蕭益民根本不敢回臥室,他實在難以面對強忍痛苦、佯裝歡喜張羅這一切的愛妻,只好以散散酒氣為藉口,獨自在前院大樹下溜達。

參謀長包季卿最為清楚蕭益民複雜而矛盾的心情,所以一直靜靜坐在前院小亭子裡,看到孤身只影的蕭益民到來,包季卿不動聲色地遞上支煙和美國防風火機,然後不緊不慢地給蕭益民沏茶。

火機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燃亮的火苗照映出蕭益民疲倦的面容和紊亂的頭髮,火光熄滅,熾熱的煙頭驟然閃亮,一點紅光足足十幾秒鐘才慢慢變淡,接著是一聲嘆息隨著濃濃的煙霧噴出。

包季卿把大半杯茶水放在蕭益民前面的桌面上,沒有提今晚熱鬧非凡的訂婚喜宴,也沒有讚歎未來的新娘子多麼的驚艷婉約,一開口就是正事:

“根據你的指示,以及劉子承的要求,參謀處和政訓處已經做出秘密徵召方案,估計一個月內能把劉子承的五百名老部下集中起來,再多恐怕不行了,其他缺員從別的地方補充,一個月內能湊夠一個旅,訓練的問題就得由劉子承自己負責了。另外,大家都認為,送人送裝備可以,但劉子承的這支部隊不能使用我們的軍裝和軍徽,不知道你是什麼意見?”

“我沒意見,你看著辦就行了。”蕭益民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情顧這些。

包季卿也不在意,繼續匯報:“還有就是武器裝備的配備,弟兄們討論來討論去,最後一致決定不配發輕機槍,只給mg08改進型重機槍,同意給他們配備六〇迫擊砲,但每個營只配發八門,算是為我們的迫擊砲做個宣傳吧。”

“嗯……”

蕭益民掐滅煙頭,抓起茶杯一飲而盡,順手撿起桌上的香煙再點上一支,完瞭望著廳外的黑暗處默默吸煙。

包季卿微微搖頭:“你這樣子不行啊!不就是娶個平妻嗎?怎麼把你弄成這樣?多少大事等著你拍板,你卻是這副模樣,對得起死心塌地追隨你的十萬弟兄嗎?”

蕭益民心中一痛,深吸口氣,轉過身來:“好,你說吧,反正我也睡不著,干點兒正事估計心頭能舒坦一些。”

“這就對了。”

包季卿毫不客氣地批評蕭益民幾句,然後頗為擔憂地說道:“正如之前你所擔心的那樣,弟兄們對你如此下力氣支持國民黨很不理解,都說目前全國除了北洋之外,我們川軍已經是最大的軍事勢力,為什麼不趁天下大亂的機會爭奪天下?就連匡佑民和曾壽五等人最近也變得野心勃勃了......

“我呢,把你的心思坦白告訴弟兄們,把北洋軍力和國民黨勢力現狀、敵我軍隊財力和戰爭潛力對比、西南地理位置的優劣、對外關係如何保持等等因素全部擺出來,告訴大家現在我們川軍遠遠沒有自己感覺那麼強大,一切都需要徐徐圖之,否則一個不慎,就可能遭來各大勢力的圍攻。

“好說歹說,弟兄們才明白一些,但是並不意味著弟兄們沒有別的想法,鄧錫侯就是個例子,要不是你把他弄到漢中去,不知道他還要折騰出多少麻煩來。”

蕭益民抬起頭:“你不會把我們大力扶持革命黨的最終目的,也一五一十地告訴大家了吧?”

包季卿嘿嘿一笑:“怎麼可能呢?這事目前只有你我知道,不過麻剛這小子像是猜出一些了,自從這小子去了趟上海回來,眼界像是忽然變得開闊了,性格也變得更穩重更縝密。再有就是,省府和警察廳接受我們的建議,建立緝毒緝私局,展開全省範圍內的緝毒緝私行動,西康、滇北、滇西北的煙土買賣已經基本掌握在我們手裡。

“具體負責這事的麻剛表現出驚人的預見力,他從中分析出不少東西,私下里多次找我談心說出他的看法,詢問我們對江浙財團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加上這次我們要往劉子承的這支部隊裡悄悄安插一批人,他就猜出了不少東西,晚宴結束的時候,還跟我提起那個蔣介石!

“看來,你得找個時間,和麻剛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既然瞞不住就該讓他知道,省得他心裡面不是個滋味。”

蕭益民鬆了口氣:“我早就想和他談的,從來就沒想過要隱瞞他,要是連自己的生死弟兄都信不過,我還是人嗎?之所以不告訴他,是因為此前時機未到,加上最近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北洋那邊三番五次厚著臉皮索要輕重機槍生產技術,西征各部的給養補充和西康開路的計劃要實施,要錢要糧的囉嗦事一件接著一件,好不容易忙完,可軍校剛一開學,革命黨又送來一批人,我那二哥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人要槍還不行,又給我惹來這麼大的麻煩來,唉… …算了,包大哥你就辛苦一些,幫幫我吧,讓小弟喘喘氣休個假!”

“嘿!休假?把所有事情推給我......你想得美啊,我有那麼大的能耐就不在這兒混了,明白嗎?你還是趕快辦婚禮、趕快進洞房,完了把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結了才是正理,也不看看現在是啥時候,休什麼假啊你?”包季卿笑問。

蕭益民明知包季卿是在逗自己,但看到微弱夜光下那張似笑非笑得意不已的狐狸臉,還是忍不住大聲發牢騷:

“老子怎麼就不能休假?你們每年有二十天假期,老子卻從來沒有享受過,惱火了老子,乾脆連兩個孩子出生時的產假一起補回來,看你們能把老子怎麼樣!”

蕭益民發洩完轉身離去,包季卿樂得不行:“***,竟然想補休產假,這理由真他娘的新鮮啊……”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43
第一三八章試金石

集合號聲響起,驚飛了鳳凰山茂密林子中的雀兒,山下軍營裡一片響動,五千名身穿灰色老式軍裝、頭戴灰色大蓋帽的官兵衝出營房跑向操場,十幾輛大小軍車在迴盪的號聲中,緩緩駛入山下軍營。

軍車在操場北面的點將台旁停下,數十名身穿軍校學員服裝的年輕軍人跳下車廂,迅速列好隊,幾輛車裡絡繹鑽出十餘名川軍將校,在軍營軍官的恭敬引領下登上點將台。

點將台上,蕭益民的目光越過操場中整齊列隊的五千官兵,望著南面早已落成的兩條機場跑道,滿臉憂慮:

“轉眼又是一年,不知什麼時候我們的機場才能用上啊!”

與一群將校低聲說笑的軍政部長徐孝剛聞言,上前兩步,站在蕭益民身邊,望著前方空蕩蕩的機場,低聲開解:

“司令不要太過擔憂,我總感覺美國人這次違約有點兒蹊蹺,按理說在中國的利益分配上英美兩國走不到一起,美國人不會因為英國人從中作梗,就不賣給我們飛機,從綦江鋼鐵廠的投產和美國人對二期工程的大筆投入來看,美國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良機,再等上幾個月也許就沒問題了。”

蕭益民微微搖頭:“不,這回有點兒不一樣了,自從我們佔領了拉薩和察隅,英國人就像瘋狗似的滿世界叫喚,聯合法國人和歐洲幾個小國對我們發起經濟制裁,加上對我們恨之入骨的日本人衝上前台,以斷絕對北京政府的信貸支持轉向南方國民黨貸款為要挾,迫使北洋一派向我們施壓,若非違約的美國人通過代理商大量收購我們四川的土特產品,說不定我們四川的商人們也要鬧起來了,唉!可以說,這兩個月來的艱難環境,遠遠超過之前的十年,而且有可能還要持續一段較長的時間,我們如果不能盡快解決問題走出困境,也許四川會出亂子,至少經濟發展會陷入停頓。”

徐孝剛悠悠吐出口粗氣不再說話,短短三個月裡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鐘穎部和周道剛部剛佔領拉薩和察隅地區,英國人就上躥下跳,如同被痛擊的瘋狗,發起對華經濟制裁,並動用外交關係,迫使美國宣布停止執行與四川簽訂的飛機、軍用車輛、特種鋼材等一系列合同。

四川各界雖然發起聲勢浩大波及全國的抗議與抨擊,贏得了全國民眾的支持,但是卻失掉了大量購銷合同,政治經濟迅速陷入困頓,帝國主義的強權再一次輕鬆戰勝了公理。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歷來沉著理智謀定而動的蕭總司令也似乎跟著英國人一起發瘋了,與劉家小姐舉行婚禮的第二天,趁著雲集成都的各地賓客和上百名中外記者還沒離開,蕭總司令便不顧省政府和議會近半官員的反對和勸阻,命令全軍進入戰備狀態的同時,強悍地宣布關閉英國駐四川領事機構,責令英國所有外交人員必須在五日內離開四川,否則將強行予以驅逐。

消息傳出,舉世震驚。

北京政府和剛成立的廣州革命黨政府,雙雙反對蕭益民,對蕭益民和四川軍政兩界提出嚴厲的警告,發起猛烈的抨擊,兩派文人紛紛赤膊上陣,對蕭益民展開聲勢浩大的討伐,無知、狹隘、軍閥做派、獨裁等等帽子,鋪天蓋地飛到蕭益民頭上。

勃然大怒的蕭益民立刻通過自己掌握的輿論發起反擊,憤然揭露北洋政府和地方軍閥正在與英國和日本進行的談判內容,三條鐵路的路權、四個省十七個富集礦區即將被南北兩大政權抵押給日本和英國,以換回巨額資金,用於內戰和政權爭奪的驚人消息隨之披露,徹底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怒。

北洋一派和南方革命黨大驚失色,拼命否認,但是在全國各界的一片反對和譴責聲中,國內各政治勢力與列強暗中舉行的各種談判不得不停止下來,蕭益民卻從全國聲討的“獨裁軍閥”,搖身一變,成為了憂國憂民剛直不阿的愛國將領。

更令人驚愕的是,蕭益民說到做到,五天期限一到,四川軍隊和警察立即包圍了英國駐重慶領事館,僅用一天時間,就把十餘名英國外交人員盡數押上客輪,毫不留情地驅逐出境。

英國政府對此無比憤怒,歐洲各國一片沸騰,陰謀敗漏惱羞成怒的日本政府大力聲援英國盟友的同時,對四川地方政府和蕭益民發出種種威脅。

蕭益民立即回應,嚴正警告日本和英國政府:必須放棄對中國領土的瘋狂掠奪,必須尊重中國的神聖主權,否則必將遭來全中國人民的強烈對抗。

蕭益民還以川軍總司令的名義,鄭重發表聲明,為愈演愈烈的對抗加了把火:​​即日起,所有非法進入康藏地區的日本人和英國人,一經發現立即逮捕,均以間諜論處。

英日兩國政府迅速做出強硬反應,宣布召開公使會議,對中國發動最有力、最堅決的武器禁運和貿易制裁,並宣布即日起封鎖長江中下游地區,扣押所有四川船隻和運輸物資,不再讓一顆子彈、一顆螺釘流入四川。

北洋政府和廣州政府嚇得面無人色,正在相互攻擊醞釀征伐的南北兩派,對兵強馬壯的蕭益民同樣無可奈何,雙方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和國際形象,都對蕭益民展開猛烈批評,暗地裡卻緊急派出得力人員前往成都,對蕭益民進行說服拉攏。

但是誰都知道,整個四川由於數年來的快速發展,逐漸完成自身工業體系的建立,絕大部分企業的經營方向都在國內,除了對外貿易之外,幾乎沒有受到太多損害,任何的製裁對於四川、對於蕭益民來說,都傷不到筋骨,而且歐洲大戰進入白熱化階段,世界關注的中心在德國的東西兩線戰場,損失慘重的交戰各國,幾乎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個時候要製裁一窮二白的中國,完全是面子問題。

操場上的口令聲頻頻響起,徐孝剛搖搖頭,拋開所有愁緒,與來到身邊的劉秉先握了個手,輕輕拉住蕭益民的手低聲提醒:“子承來了。”

劉秉先笑問:“蕭總司令,是否願意對我們的官兵講幾句話?”

蕭益民搖搖頭:“不講了,我是來給你們送行的,都準備好了吧?”

“非常感謝蕭總司令和各位同仁的關照。”劉秉先的話語雖然客套,但誰都能聽出其中真誠的感激。

蕭益民在公開場合對自己這位大舅哥一點兒也不含糊:

“別忘了把欠賬單帶回去,這三個多月的徵召和訓練費用、吃的喝的和訓練消耗的彈藥,以及為你們這五千官兵特製的服裝鞋帽費都可以不算錢,但是四千支毛瑟長步槍、五十挺重機槍、三十二門迫擊砲和彈藥還是要算錢的,我們今天來除了送行之外,主要是提醒你別忘了還錢的事。”

眾將校嘿嘿直樂,望向臉色不悅的劉秉先,心想這下有熱鬧瞧了。

劉秉先指向台下的集合隊伍:“別跟我扯這些,你自己睜眼看看,四千支毛瑟長步槍和所有重機槍都是什麼貨色?沒有一件是新的,全都是你們換裝下來的舊貨,雖然翻新之後外表還過得去,可終歸是用過的舊武器,你好意思跟我要錢?”

“為什麼不好意思?這批武器全都經過精密的修理維護,和一挺新槍沒多大區別,無論性能還是質量,都遠遠超出國內各軍使用的同類裝備,你竟然還不滿意?”蕭益民也半真半假地開啟了玩笑,惹來眾將校一片笑聲。

劉秉先心裡愧疚,想分辯幾句,最後還是忍住了,誠懇地向大家致謝完畢,接過徐孝剛遞上的文件看了看,頗為驚訝地抬起頭:“安排的是這條路線?”

徐孝剛搖搖道:

“沒辦法,北京政府的那幫人對你們這支部隊的存在很不高興,他們的代表昨天還找到總司令,要求我們制止你率部南下廣東。我們不想把關係搞僵,同時也為了你們的安全,只好啟用這條預備線路。

“放心吧,雅安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你們一到就登船,直接坐船到瀘州,然后孫兆鸞軍長會護送你們進入貴州,魯平山將軍會在川貴交界處等你們,並負責把你們送到湖南境內,從湖南到廣東就靠你們自己走了,估計沒人敢攔你們。”

劉秉先感激地點點頭,看到蕭益民和大家都沒有發表演講的意思,只好走到台前,大聲下達開拔命令。

五千名身穿灰色軍裝的官兵開始出發,沒有歌聲,沒有笑聲,只有聲聲短促的口令和密集的腳步聲,氣氛顯得頗為沈重和壓抑。

台上的將校紛紛走下操場,與之前的老部下、老同事依依告別,蕭益民拉著劉秉先的胳膊走在後面,悄悄掏出一個信封,塞進劉秉先衣兜里。

劉秉先愣了一下,繼續低著頭向前邁步,心裡卻是依依不捨頗為難過,身邊的三弟終於成了自己的妹夫,自己的妹妹如今過得非常的快樂幸福,不但嫁給了自己崇拜摯愛的人,還能繼續跟隨醫學院的兩名資深教授學習,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終於了卻了劉秉先最後的牽掛,也讓劉家老小無比的滿足安逸。

“信封裡是什麼?”劉秉先打破沉默。

蕭益民低聲回答:“十萬元現金支票,渣打銀行的,英國人正在和我鬥氣,領事館封閉之後,英國人的不少企業在他們政府的強迫下也搬離了四川,渣打和匯豐銀行都只留下成都和重慶兩個分行......不過美國銀行正在悄悄入川,估計再有一個月,四川的對外結算就能恢復正常。”

劉秉先長嘆一聲:“你這傢伙,這次實在太冒險了,要不是張省長幾個鼎力支持,真不知道整個四川會亂成什麼樣子。”

蕭益民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不會亂的,原本我還希望亂起來呢,看看有多少對我心懷怨恨的傢伙跳出來,我也好抄幾個家緩解下經濟危機,結果挺讓人失望的,竟然沒人出來和我作對,反而一個勁兒地跟著民眾叫好!

“這次外交危機算是塊難得的試金石,結果讓我放下心來,特別是軍隊的表現讓我很滿意,不滿意的是你們革命黨裡面大批漢奸賣國賊的表現......你到廣東後得注意一些,有事多和介石兄商量,千萬不要被日本人和俄國人的蠅頭小利蒙蔽眼睛。”

“行了,這個問題你說得夠多的,這兩個月你總是向我灌輸你的政治理念,是不是你預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劉秉先疑惑不已,蕭益民的驚人預見力他是領教過很多次的。

蕭益民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說了,你遇到了就會明白,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們這兩個月的討論……好了!不說了,去和大家道個別吧,你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kendo26 發表於 2012-12-8 09:51
寒風凌歷,江波起伏。

重慶朝天門客船碼頭沒有了往日的喧鬧,英國川江航運公司開往上海的加班豪華客輪乘員很少,稀疏的旅客絡繹檢票,數名身穿川軍服裝的軍​​官提前一步把十幾個大小箱子送上船,交給船上負責接待的英國侍者便轉身下船。

碼頭上,蕭益民抱起莊森可愛的小兒子親了一下,再摸摸莊森大兒子的腦袋,用英語相互告別,然後將心情沉重的好友貝蒂和兩個孩子送上船。

即將進入船艙的孩子回過頭不捨地揮手,蕭益民立即露出個燦爛的笑容,舉起手向孩子揮動幾下,等孩子們和貝蒂進入船艙,蕭益民才轉向身邊尚未登船的好友莊森,掏出香煙湊在一起點燃。

由於收到英國政府的命令,隸屬英國怡和公司的莊森不得不帶著一家人暫時離開四川,英國川江航運公司所屬的所有客貨江輪,也將於次日起全部停止航運,短時間內,長江上游流域估計很難再看到飄揚米字旗的豪華輪船。

朝天門碼頭上游一公里是東和貨運碼頭,一年前被川軍收購併大力擴建,現已成為調有三台大吊機和一片獨立庫區的軍用碼頭。

寬闊的碼頭邊沿,毖靠著四艘滿載進口機床零配件和軍用物資的鋼殼運輸船,這四艘鐵灰色的嶄新運輸船,均為英國殖民地印度阿姆斯特朗船廠製造,載量為三百噸,使用的是技術成熟、成本經濟的蒸汽動力,無論船隻的形狀還是製造技術,都保持了純正的英國內河船舶風格:

此刻,貨船後部高筐的兩層駕駛艙上隨風飄揚的旗幟,是”軍的飛豹旗。

“怎麼?還在為不能按時交付另外六艘船感到遺憾?”蕭益民說完看看表,距離開船還有十分鐘,便順著莊森的視線望向上游碼頭的四艘鋼殼船。

莊森緊緊大衣的衣襟,下意識地梳理幾下被風吹亂的金色長發:“都是你這瘋子,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搞砸了,剩下的六艘新船已經開到了新加波,船上裝滿了四川各大紡織印染廠急需的染料和先進的紡織機械,上帝啊!我的十七萬英鎊全部壓在那上面你知道嗎?全是我自己的資金啊!我還得想法設法把船和貨物交到你這混蛋手裡,當初我怎麼會和你簽訂這麼愚蠢的合同?”

“嘖嘖!”

蕭益民不屑一顧:“不就十七萬英鏡嗎?時你來說算得了什麼?哪怕全都扔進海裡你也沒太大損害,何況船和貨物到了上海,你完全可以變更合同,然後讓你那美國小伙計接手,以美國公司的名義避過你們英國政府的責難,不就完事了?”

莊森惱火地瞪著蕭羞民:“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總要和我們英國政府過不去?你知道強行驅逐一個國家的外交官是多麼惡劣的行為嗎?如果英國政府不是忙著世界大戰,強大的英國海軍絕對會對你展開軍事報復,而不只是現在這種簡單的貿易制裁,你這混蛋***的愚蠢!”

蕭益民優雅地彈彈煙灰:“正是因為你們英國佬被世界大戰弄得鼻青臉腫,我才敢這麼幹,而且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在你們政府身上,要不是你們貪得無厭,霸占了印度還想霸占我們的康藏領土,我怎麼會奮起反抗?你也知道,我的行為得到了中堊國人民的完全支持。”

莊森衝著蕭益民大聲罵道:“你是無恥的專制者,從一開始你就用陰謀詭計愚弄你的人民,用各和卑鄙的手段從歐美各國身上牟利,你是個不折不扣趁火打劫的惡棍!”

“如果真是這樣,你就是惡棍的幫兇。”

蕭益民毫不客氣地回應:“莊森,別對老子大喊大叫行不行?別望了你們英國是怎麼強大起來的?你們數百年來殘酷地在全世界進行掠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才有了你們強大的海軍和世界第一的殖民霸權,你們津津樂道無比自豪的大英博物​​館裡的每一件展品,都記錄著英國政府和所謂的文明人的血腥罪行,相比之下,我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的無力與渺小,與貪婪、殘暴、野蠻、無恥的英國人相比,我就像你們的上帝一樣純潔。

莊森氣得要暴走,原地轉兩圈才控制住情緒:“好好!我們不追究過去的事情,我只想問你,你就不怕引來英國軍隊的憤怒嗎?你就不怕中堊國的沿海地區和長江兩岸被無情的砲火夷為平地嗎?

“你難道真的以為你這點兒軍隊和年產值不到英國千分之一的實力,能對抗讓全世界顫求的英國軍隊?不不,你不是白痴,相反你比誰都聰明,所以我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蕭益具踩滅煙頭,抬起頭,盯著莊森的眼睛:“想听實話?”

“廢話!”莊森幾乎吼起來。

蕭益民從容不迫地說道:“只要不炮轟四川,英國軍艦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強大不強大關我屁事!”

莊森驚訝地睜大眼睛,良久才明白過來:“你這混蛋,原來竟是這麼回事,全世界都被你愚弄了……你是把英國政府和日堊本人的憤怒,引到北京政府和廣州的非法政府頭上,進而打擊這兩個政治對手,對嗎?

“你是擔心南北兩大敵對政治勢力的力量太過懸殊,於是就悄悄給南方軍隊送人送武器,打算讓南北兩方拼個你死我活,然後你好從中獲取好處,對嗎?”

蕭益民下意識地四處看了看:“你喝多了?”

莊森嘿嘿一笑:“你心虛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半年多來你所做的一切,看來你如願了,你成功地激起英國政府的憤怒,於是歐美各國對中堊國叫喊多年的武器禁運威脅,終於變成了事實,你和四川的政客們就可以通過基本完善的工業體系,向全中堊國大肆傾​​銷你們的武器彈藥和工業品,挑起戰爭,獲取最大的利益,你這個,殘酷的野心家……果然卑鄙啊!怪不得十年來,我在生意上一直被你這個魔鬼不停地壓榨!”

蕭益民哭笑不得:

“餵吧……你能不能冷靜點?不就是暫時遇到點困難嗎?雖然你暫時離開四川一段時間,但是你不會有多少損失啊!你的傀儡道格拉斯先生不是還留在四川嗎?你只需要稍稍改動一下貿易合同,就完全可以僱傭美國佬或者其他國家的貨船,把汽油、媒油、橡膠製品、機械設備等等貨物順順利利地運到四……”甚至繼續販賣槍支彈藥都沒問題,不是嗎?”

莊森仍舊咬牙切齒,蕭益民角續安慰開解:

“別相信什麼貿易制裁,整個歐洲都在打仗,哪裡有精力製裁中國?除了武器禁運可能達成暫時的統一之外,其他全都是死要面子的空話!千萬不要以為美國佬真的和你們英國政府站在一起,美國佬嘴巴上高喊制裁中堊國,好像是積極配合你們對四,實行戰略物資和武器禁運,可實際上他們絕不會這麼做,哪怕他們冒著失信的危險暫時停止把飛機、軍用汽車賣給我,也只是做做樣子,他們會從別的地方給我補償,更不會停止向四,輸出其他產品和物資,這些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兩家美國銀行迅速進駐四……”就是最好的證明。”

莊森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是心裡感到非常窩囊和不甘,要不是蕭益民一而再再而三地觸怒英國政府,莊森絕不會受連累,雖然他被迫搬到上海,距離四川也不遠,可是喪失的商機卻很多。

特別是紡織機械和工業、燃油經營這兩項,四川紡織印染行業和機械加工業經過五年的持續發展,已經成為中堊國僅次於上海和浙江的第三大生產基地,中堊國西部豐富的棉花資源和大量先進機械的進口與運用,使得四,的紡織業等輕工業迅速發展日益壯大,生產的商品已經擠垮了日堊本產品的市場,正在向周邊各省和廠袤的西北地區銷售,而且還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

多年來,四川不斷增長的紡織機械和印染原料進口,大半都是莊森一手包辦,正在他大展宏圖立志控制四,和西南市場的時候,他的摯友蕭益民卻粗暴地關閉英國領事館,野蠻地驅逐英國外交人員導致莊森不得不在英國政府的嚴令下離開四……”給財大氣粗的美國人留下巨大的市場空間。

要知道美國的各和機械和成品油質量很高,價錢卻比英國貨還低,在歐州苦苦癭戰的英國政府和軍隊不得不依賴美國的全力支持,這樣一來,就不可避免地在中堊國這個巨大市場向美國人讓步,莊森最大的擔憂和憤怒就是這點:

汽笛鳴響,客輪即將起航,莊森臉上已經沒有多少惱怒,他上前一步,握住蕭益民的手叮囑道:

“其他事情都不說了,我已經委託我岳父買下上海怡和公司對面的那棟樓,按照你的意見註冊了一家美國公司,我到了上海就讓蕭振把辦事處也搬過來,大家在一起方便些。四,這邊我交給道格拉斯了,有時間你多幫助他。”

蕭益民拍拍莊森的手臂:“放心吧,我保證你的既得利益不受影響,還有,院子給你留著,等你帶著貝蒂和孩子們回來,估計不會需要多長時間的。 ”

“我可沒有你這麼樂觀。”

莊森嘆了口氣,用力握了握蕭益民的手,向一旁的幾個將校揮揮手,轉身登船,再也沒有回頭。

輪船鳴笛遠去,重慶警備司令謝明揚走到蕭益民身邊站住:“司令,看樣子莊森先生很不高興。”

蕭益民無奈地說道:“被迫離開四川,他能高興嗎?這傢伙雖然和其他英國佬一樣令人討厭,但他還是非常重感情守信用的,到現在也沒問我要四艘新船的貨款,還拒念怎麼把即將到達上海的另外六艘船交給我,僅從這點來說,他就是個難得的朋友。謝明揚點點頭笑問:“司令,我們趕走英國外交官的原因,真的是像莊森先生說的那樣嗎?”

“胡說八道!別聽他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像他們英國佬一樣喜歡玩陰謀,真要像他說的那樣,我蕭益民真成神仙了!走吧,王副司令他們快到了,大家一起商量一下,看什麼時候去宜昌才合過……”

蕭益民打個哈哈轉身走人,謝明揚望望遠去的客輪,再望向走得很瀟灑的蕭益民,撓撓頭,滿臉疑惑地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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