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仙子隕落
奔行在山峰之間的柳泠然忽然感覺陣陣心悸，只覺山中的陰風撲面而來，讓她陡然打了個寒顫，莫名的心慌從心底泛起。她一邊提高警惕，一邊加快腳步，像一道流光掠過密林，所過之處枝葉淡淡搖曳。
她白天接到莫大叔讓白毛傳來的信，本不想下山，想去信回絕了。但是有莫名的憂慮泛上心頭，總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因此便向木兒和莫青松交代了一番，連夜下山了。
站在姑射村後的山頭上，看著山下黑沉沉的村莊，似一頭潛伏的凶獸，張大了嘴在等待她的到來。空氣中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道，使她的心迅速下沉，果然發生了不妙的事！只是什麼人要對付這個山村的純樸村民呢？還是根本要對付她？
將一身功力提到極致，柳泠然向山下電射而去。無聲無息像個幽靈，摒除了一切的氣息！
村莊死寂而悲涼，濃濃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她走進莫大叔家，大開的屋門向她訴說著曾經的災難！亮起火折子，只見門楣上方一團血跡觸目驚心，腳下也有一大灘血跡，卻不見尸體，空空如也。
她凝神細細搜索，發現有點點的血跡向屋外延伸，一路延伸到院外。跟蹤下去，看情形是往村子中間去了。她沿途又進了幾戶人家，無一例外都是人去屋空，而且屋中有大片的血跡留下，這更讓她的心揪緊——人都去了哪里，他們遭遇到什麼？
寂靜的村莊死氣沉沉，柳泠然小心掩藏身形，防備著暗中的強敵。她並未讓傷心和憤怒給打擊得失去理智，雖然她有很不妙的感覺，只怕整個村莊的人都凶多吉少。這個認知使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她不再進屋搜索，而是憑著練武之人靈敏的嗅覺，向血腥味最濃郁的方向——打谷場直奔而去。
看著眼前的一切，活了一甲子的姑射仙子心都在哆嗦，這是怎樣一種人間地獄景象！天上沒有月亮，寥寥幾顆星辰並不能照亮這塵世間，但也足以讓她看清打谷場上密密麻麻堆疊的尸體。他們或被刺中胸口，或被砍掉頭顱，無不在向她控訴敵人的凶殘和無盡的冤屈！淒涼的氛圍刺激得她如痴如狂，恨不能找到凶手，大殺四方，洗淨心中無盡的憤怒。
忽然，尸體中央有一個黑影動了起來。小小的身影，在這一片尸體中間顯得格外單薄——那是一個孩子。他慢慢爬起，環顧四周，陡然發出尖利刺耳的慘叫︰“啊——”聲音恐怖而顫抖，響徹這淒涼寂寥的山村！他似乎努力想逃離這地方，卻怎麼也挪不動腿腳，只站在原地不停地尖聲大叫。
柳泠然亮起火折子拋向他身邊。火光映照之下，她認出這是大黑家的小黑皮。雖然有兩年沒見他了，但她還是一眼認出這個黑黑的少年。一直到現在才看到一個活人，不禁心中感覺安慰。當下也不說話，激射過去，一把提起他，要將他帶離這恐怖的修羅地獄！
不料變故橫生，一具尸體舉掌印在柳泠然後背，一股陰毒的氣流竄入體內，幾乎凍傷內髒；同時，側面一具尸體一拳擊在她肋部，只听“ 嚓”骨頭碎裂的聲音可怕地響起。
她怒氣勃發，一手提著黑皮，一手拍向後面；左腳飛起踢向那拳擊者。她幾十年的功力，姑射心法練得爐火純青，一股內力伴隨著先前竄入體內的陰毒氣流一齊奉還給那施掌偷襲者，直擊得那人當場斃命；左腳也將拳擊者踢得高高飛起，像放飛的風箏，那是一個雄壯的大漢，被踢成了一灘爛泥！
只是，她打發了這兩個偷襲者，卻沒能打發後來的偷襲者。星光下，長劍、彎刀、鐵錘等兵器從四面八方射來。地上的尸體站起一大片，在黑夜中很是可怖，仿佛詐尸，驚呆的黑皮早已不堪承受，暈了過去。柳泠然奮力抵擋。無奈身上早已被先前的兩個偷襲者擊成重傷，若非她功力深厚，只怕會立即死亡。現應付這些攻擊，難免有力不從心之感，不一會胳膊和後背又添兩道傷口。
柳泠然知道今夜大限已到，便不再糾纏，漫天的暗器撒出去，使這些圍攻的人不再有攻擊的機會，自己趁機脫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覺得自己時間已經不多了，要趕緊將小黑皮送回流雲谷；還要安排莫青松和木兒兄妹，以防萬一這些人攻入谷中。她連吞了兩粒天王丹，支撐著身體，帶著小黑皮特意從遠處繞行，免得後面的人追擊到。中間還順水漂了一段路，徹底迷惑敵人。
她已經沒有心思憤怒和傷心了，只是憂心如焚！滿心里都是自己去了後，三個小徒弟能否逃脫這次災難。三個孩子啊！一個才十一歲，一個九歲，還有一個才五歲多，再加上手中提的這個娃，根本不會武功，如何躲過那些如狼似虎的敵人？
大徒弟柳青藤不知現在何方，只盼望他得知消息回來救師弟和師妹們。敵人很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管是為了什麼，姑射危矣！再說還能為了什麼？無非是名和利罷了！這世上最不安分的就是人心，殊不知忙忙碌碌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可笑大家仍在夜以繼日地算計謀劃！
看著那如一縷青煙般消失的背影，郎圖等一片駭然！明明見姑射仙子身受重傷，竟然還擊斃了古力先和郎野兩大高手，並從大家的圍攻之下脫身而去。看那身法，是斷然追不上的！
這要是沒有水無痕獻計，以那黑少年作為誘餌，在姑射仙子現身時弄醒了他並吸引她注意的話，只怕這些人全要載在這里。余下的人互相對視，均覺後背一片冷汗，其中還有兩個天狼洞和水月島的人被暗器射傷，此時痛苦不已，那咬牙哼哼聲在一片尸體中間顯得分外令人驚心！
“不知她傷得怎樣了，他們姑射一脈醫術驚人，如讓她治愈傷勢，那天狼洞和水月島危險了。我想她已經從我等的武功上看出來歷了。”水無痕的師門長輩憂心重重地說道。
郎圖目光迥然，沉靜地說道︰“無妨，她活不了！間@ㄈ灰丫 徽鶿椋 裨蛩 燦幸壞閿嗔Γ 隙 嶧魃蔽業群蟛爬肴 皇橇 刺幼摺！br />
水無痕見那黑臉少年被救走，心里有了一絲寬慰。他出聲贊同郎圖的意見，並詢問道︰“眼下我等將如何行事？”
郎圖道︰“追尋姑射仙子是不可能的，我們也不知姑射洞府在何方。這姑射山脈範圍廣大，想搜尋無異于大海撈針。我的意見是按先前所議，將消息散發到江湖，言道姑射仙子被不明人物重傷致死，姑射洞府只有一小徒，無數的珍藏將被有心人得去，召喚大家去尋寶！而我等隱于暗處，到時隨眾前去，便不顯眼了。”
眾人贊同，如此便到處散發消息，然後隱入山中，等待江湖人士的到來。
柳泠然拐了個大彎，繞回姑射山主峰。進入洞府，已經是油盡燈枯，危在旦夕。這時天早已經大亮。她開啟了洞府後的所有警報裝置，然後將黑皮放在自己的床上，再去喚醒打坐的木兒和莫青松交代後事。
兩個孩子正對著百花呼吸著清甜的氣息，修習姑射心法。被師傅喚醒後，看到面色煞白、搖搖欲墜的師傅，一齊大驚失色。
扶著師傅坐下，木兒慌亂地問道︰“師傅，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一邊塞了一顆天王丹到師傅嘴里。柳泠然並不推讓，咽了下去。她已無法支持，全靠丹藥續命。
莫青松和莫青草均圍在一邊，小草兒眼淚直流。柳泠然看著他倆，傷感油然而生。該如何對倆孩子說他們父母的事呢？
她打疊起精神，對莫青松和木兒說道︰“你們雖然未出師，但一般該教的我都教了，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修習了。”一句話就讓幾個孩子嗚咽不止。
頓了頓，她決定還是說實話，免得孩子們搞不清事實，被奸人所乘。“師傅被人設奸計埋伏，重傷了內髒，已是命不久了。我不知他們是否能找到這流雲谷。可是師傅逝去後，你大師兄又不在谷中，你們要做好逃命的準備，萬不可同他們對峙。你們還小，將來學有所成再報仇也不晚。”
她停下喘了口氣，抬手將小草點暈。接下來的話不能讓這個剛離開爹娘的孩子听見，免得受不住。
“師傅，吃天王丹也不行嗎？”木兒終于控制不住眼淚，哽咽起來。
“是誰？師傅，是誰傷了你？”莫青松緊攥拳頭，咬牙問道。到底是男孩子，怒火熊熊燃燒起來。
柳泠然抓住他的手。莫青松覺得師傅的手很涼，涼氣沁入骨髓︰“青松，你是男孩子。要堅強，不能遇事沖動，兩個師妹以後都要靠你了。”莫青松抿嘴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一定要堅持住——姑射村的人全部死了，包括你的爹娘。我只救出了小黑皮，還因此被他們給重傷。”
柳泠然不敢說得太細，那被屠殺的慘象，任誰听了也要崩潰，何況兩個孩子。但即便是這樣，莫青松听完這話也驚呆了！他恍然失去了靈魂，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師傅、師妹和躺在腳邊的妹妹。妹妹那麼小，沒有爹娘怎麼辦？
柳泠然見他的樣子，一著急，抓住他的手用力，只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木兒看著失魂落魄的二師兄，想著憨笑的莫大叔和精明俏麗的莫嬸，以及姑射村那些樸實的村民，再見到師傅昏迷，她只覺得天塌下來了！
是的，天塌了！以往有師傅和大師兄在的時候，木兒完全忘了自己兩世為人，真正如一個孩童一般編織著這一生的美夢！突然而至的噩耗將她打回原形，現在還有心情哭嗎？還有時間哭嗎？再說她哭給誰听？
大師兄不在身邊，師傅即將逝去，莫青松雖然比她大，平時也很關照她，只是此時他喪父喪母喪師，能不能挺過去還難說呢？到底是個才十一歲的孩子！
她忍著酸澀的心情，抖手掐了掐師傅的人中。柳泠然幽幽醒來，望著木兒，又調轉目光看了看還在迷茫中的莫青松。
木兒含淚說︰“師傅別擔心，二師兄沒事的，有木兒在呢！木兒會安慰他的。師傅，您有什麼話就對木兒說吧！到底是什麼人暗害了師傅？”
柳泠然撫摸著木兒的手，目光仿佛穿過時光的河流，看到雙龍城街頭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仰著頭，對她說︰“姨，木兒餓，要吃包子。”那漆黑的眼楮曾經勾起她全部母性的溫柔和憐愛。這孩子就和她的女兒一樣，讓她牽掛和不舍！
她原想等這孩子再長大一些，就帶她到雙龍城去尋找她的父母。可是現在？還是不要提她的身世比較好。希望她已經將過去的事情全忘了，畢竟那時才兩歲多一點。
她定了定神，輕聲對木兒說道︰“我初步判斷是天狼洞和水月島的人。但也說不準，到時有力量了，還要仔細查訪明白。現在你們什麼也別做，只要保住性命。這里也很不安全，最好將一些重要的東西和糧食，分一部分到流雲瀑那個地道中藏起來。若有人攻進流雲谷，就將這個地方放棄，從地道中逃出去。要以保命為第一，切記，切記！要勸住你二師兄……別讓他沖動做傻事。照顧好小草和小黑皮，將黑皮也收為弟子吧！你們……”她一句話接不下去，只好留戀地看著這個小弟子，滿眼都是不舍和傷痛。
她沒有提柳青藤。根據經驗，這些人如此肆無忌憚地攻擊自己，多半柳青藤也危險了。否則只要自己和大徒弟有一人能活下來，他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可是她不想再讓這些孩子絕望，留著一個希望在心里比較容易渡過以後的艱難歲月吧！
木兒含淚對師傅綻開一個笑臉，嗓音嘶啞地說道︰“師傅，你放心！我不會沖動的，也不讓二師兄沖動。我們會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著！報仇的事將來再細細規劃。師傅，你別難過！說不定啊，你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又輪回到另一世界。當你眼楮一睜，發現靈魂注入到一個新生嬰兒的身上呢！到時我們師徒隔著不同的時空相守相望，午夜的時候，你靜靜地听，不定會听見我對你的呼喚呢！”
柳泠然看著小徒弟粉妝玉琢的笑臉，淚水掛在睫毛上，認真跟自己解說那些奇異思想。想來在她小孩子心里，師傅是永遠不死不滅的吧！這等的靈慧和純淨的心思，讓柳泠然既開心又心疼，只覺心如刀絞！她哪知道木兒完全是真的這麼想，因為她自己就是這麼來到這個世界的，自然期望師傅的死亡會有另外的結局。
柳泠然想說話卻感覺說不出來了，即便萬般不舍、放心不下也要撒手。她拼著最後的力氣對木兒斷斷續續地說道︰“以後……去找……鬼簫……蕭……無……名……”聲音漸漸低不可聞，木兒將耳朵貼在她的嘴巴上也听不到了，她的眼淚頓時如斷線的珍珠般再也止不住。
柳泠然只覺身子漸漸輕了起來，思緒也靈活起來，像是掙脫了身體的束縛，開始自由自在地暢想——青藤在哪里，知道師傅要走了嗎？還有那個人，他知道心中的仙子就要消散了麼？相望了一生，也很美！只是他若知道自己臨死的時候惦記著他，想必很開心吧！恍惚間，听見纏綿的簫聲響徹流雲谷，一道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直立在她的面前。黑眸深沉如海，帶著愛戀和痛惜注視著她，輕輕的呼喚飄蕩在百花坪的上空，“泠然……”
在山谷之中打坐的柳青藤忽然氣息大亂，胸口如被重錘擊中，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一時間心痛如絞。西門君蘭慌忙起身來到他身邊︰“哎呀，你怎麼了？不是傷都好了嗎？這還吐起血來了，好像更嚴重了！”
柳青藤皺著眉頭不語，他輕輕搖了搖頭，怎會走火入魔？自己沒有什麼煩亂心緒呀！還是太心急了，慢慢來吧！等傷全好了，就去將郎千秋那個臭女人給抓住，逼問她追殺自己的真正理由。他始終覺得有一個天大的陰謀正在進行，而自己卻不知道！
雲嶺，鬼簫的草廬中，蕭無名心情煩躁，覺得特別思念姑射仙子，一閉眼就看見她的花容月貌浮現在眼前。他精通易理，覺得此事很不尋常。便佔了一卦，卻是大凶，忍不住心兒狂跳起來——定是柳泠然有了危險！
可是以她的武功，當世還有誰能傷害她？即便傷害了，擁有絕世醫術和丹藥的姑射仙子，也定能妙手回春。等于比別人多了一條命！思索了半響，還是無法靜心。他便決定去姑射山脈看看，上次見面還是六年之前呢！正好下山順帶看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子上官霖，是否還賴在京城家中，沒有外出游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