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5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5 23:11
第九十九章 鎮壓(上)

    要想出入皇宮,除午門外,還有三座宮門,一個便是東華門,此門主要供二品以上官員出入,西華門則主要供帝后到西苑、西郊各園時出入,而北面的玄武門主要供帝后到景山、以及宮中其他人日常出入。四大門中,午門處於皇宮的最邊緣,也就是後世的天安門,以前又稱端門,民間有「午門斬首」一說。

    自大明開國以來,午門前的廣場上前後發生過兩次官員大量聚集的事件,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一件是發生在正德年間,原因是因為年輕的正德皇帝要出塞,而大臣們不許,從而導致數百官員齊聚午門長跪。另一件則是嘉靖年間因「大禮議」所引發的官員聚集午門事件。在這兩件事件中,正德與嘉靖出人意料的採取了同樣的手段來對付官員們,那便是廷杖。

    但袁大海沒這個權力,也沒這個膽子敢把國子監那幫人放到午門,然後再對他們採取廷杖的手段壓制,因為真要這樣做了,恐怕在午門前領受廷杖的不會是那幫監生,而是他這個倒霉鬼了。

    國子監和翰林院的那幫人會鬧事,這個袁大海是想到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會鬧得這麼大,直接就來翻他的底牌了。而袁大海的底牌就是你們可以鬧,但絕不能跑到大街上來,更不能跑到皇宮前面,若是你們越過這條底線,那袁大海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掌握的東廠力量進行鎮壓了。

    不過鎮壓也得講手段,一昧的以黑旗武力鎮壓,甚至搞出人命來,這顯然是不明智的。要知道國子監的這幫監生雖然沒有功名在身,但卻一個個都是未來的候備官員,大多數人的家族非富即貴,關係錯綜複雜得袁大海根本理不清。如果硬來,胡來,固然可以暫時把眼前之危壓下去,但是後果卻是不堪設想的。搞得不好,很可能在東林沒垮前,自己先成了東林黨攻擊的目標。更何況據報信的番子說,裡面還有很多翰林和一些各部小官,這些人官卑職小,個體不以為慮,但要抱成一團,所發揮出的政治能量也遠不是自己可以輕鬆化解的。

    因此,袁大海決定採用文壓,通過不死人的辦法來阻止這幫被蠱惑的監生們,以盡可能的減少自己成為東林攻擊目標的可能性,當然,也不排除會成為內廷犧牲品的可能。只有當局面真的無法控制時,他才能殺人立威。

    在前往雞鳴市的路上,袁大海一直在想,國子監生集體到午門來為楊漣鳴冤,若說這當中沒鬼,那才是有鬼了。不用說,這幕後的推手除了楊漣他們這幫人,肯定不會有其他人。

    袁大海不信這個世界上真有公義,往往那些公義的行為後面都有人為的陰影,都被人為的添加了陰謀的成份。

    一千多人,不是一個人短時間內一千人突然擰成一條心,抱著同一個目的而來,那只能說明,這是一場有組織,且是蓄意針對魏忠賢的一場政治運動。

    身為閹黨的擁護者與既得利益者,袁大海必須要將這運動掐死在萌芽之中。至少,在他還沒有能力形成自己的一套體系人馬,並對大明國運走勢產生影響前,魏忠賢這桿大旗就不能倒,哪怕是抹黑都不能。

    背靠大樹好乘涼。

    在普通百姓心目中,對太監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印象,如果再任由東林黨他們肆意抹黑魏忠賢,那魏忠賢的結局必然和原來一樣,而自己這個一心抱他大腿的鷹犬自然也不會有好下場。

    顯然,楊漣他們這次的算盤打得很精明,鼓動這麼多監生和不明真相的百姓集體到午門來為楊漣喊冤,並請誅除魏忠賢,聲勢絕對要比上一百道奏疏要強。動靜也鬧得絕對夠大,正在宮中干自己木匠活的天啟不可能不知道,一旦他過問此事,那魏忠賢可就麻煩了。

    如此一來,名利皆收,楊漣大名再度揚名天下,魏忠賢完蛋,百姓們也好,東林黨的那幫人也好,從此心目中便是翹首以望楊大洪了。

    手段很好,但對袁大海不好,對自己不好的事情,不管是對與錯,袁大海習慣性的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就是︰阻止它,不擇一切阻止它

    …………

    趕到雞鳴市後,袁大海便聽到前面的街市上響徹著震天的口號聲,彼此起伏,煞是熱鬧。

    藍國安正帶著兩三百個番子散落在正行進的隊伍周圍,大多數番子都是身著便衣,也不敢靠近人群,那些穿了官服的更是遠遠躲在外圍,唯恐被激動的人群發現他們這些東廠番子的存在。

    遠遠看去,隊伍有好幾里長,目測人數不低於五千人,這和先前藍國安手下的匯報有很大出入。但想想,這麼一支長長的隊伍從國子監殺出來,還全是情緒激動的讀書人,尤其前面都是一幫身著官服的東林官員,百姓們見了自然好奇。再聽他們的口號,有心人的再一煽動,隊伍想不壯大也不行。

    「袁老弟,老哥對不住你」

    見到袁大海後,藍國安一臉惶恐,連說自己辦事無能,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此時此刻,袁大海也顧不得罵藍國安什麼,掃了一眼此處地形後,發現北側一里多外是條沿街鋪面,街面不寬,比較窄,且路口呈丁字形,國子監師生隊伍到達那裡後,肯定得從那窄處穿過,不然只有繞道穿過隔壁的街道。但想來這支正激動的隊伍也不會選擇繞路的,在這些讀書人眼裡,只怕現在他們就是替天行道,正義和公理全在他們那邊,勢不可擋吧。

    「大人,屬下奉命趕到」

    袁大海正察看地形時,張德喜帶人過來了,袁大海也不和他廢話,朝那丁字路口一指︰「看到那裡沒」

    「瞅見了。」張德喜點了點頭。

    「等會我帶人出面阻攔他們,你看我手勢行動,我若揮手,你便帶人從我身後殺出,一露面,就給我對著人群前面射箭,不過記住,只能射地面,不能射人,要是射死人,我唯你是問」

    張德喜怔了怔,但還是點頭應道︰「屬下明白」旋即扭頭喝命手下那幫黑旗︰「走,跟我來」

    先前來報信的那兩個番子這會也找了過來,說是大人交待的事情已經辦妥,袁大海聽後,當即不再耽擱,朝藍國安道︰「藍老哥,走,咱們會會這幫不要命的讀書人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5 23:12
第一百章 鎮壓(中)

    一聽袁大海要自己也去,藍國安心中叫苦,那幫讀書人現在正群情激動著,打出的口號誅除閹賊,一路行來,浩浩蕩蕩,就差打砸搶了。沿途自己的人不是沒有試過阻攔他們,但那幫讀書人也不知哪來的膽量,往日的斯文也不要了,竟然捲起袖子就上來圍毆自己的人,再加上那幫百姓,番子們哪裡有還手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抱頭鼠竄了。

    群情洶湧之下,還要試圖去阻止,這就有點不智了,瞧這幫讀書人架勢,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要是急了眼,哪個還管你是什麼人,不打死你就算是好的了。

    藍國安想勸袁大海還是算了吧,咱們東廠現在已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不如放他們過去,他們再鬧也得有個收場的時候,犯不著把自己性命也搭進去。陞官發財是好,但也要有命去享受啊。

    嘴巴剛張,就見袁大海已經昂首帶著十幾個番子去了,藍國安猶豫一下,還是一跺腳跟了上去,但卻不忘招來數十個手下保駕,關鍵時候總得有人保著自己逃出來才是。

    那些番子被自家百戶拉著去阻止黑壓壓的人群,人人心裡打鼓,腳下如千鈞重,每一步都邁得那麼沉重。

    風蕭蕭兮易水寒,番子一去不復返?

    ……………

    「誓誅閹賊」

    「憲臣無罪」

    「……」

    一步步的往前,袁大海的心裡也打鼓,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不知為什麼,他想到了如果自己沒來到這個時代,兩年後的天啟六年在無錫發生的抗稅事件,想到那個被憤怒的市民打死的東廠番子,袁大海就不由哆嗦。

    眼前的場景與那場事件何其相似,只不過主角由無錫市民換成了國子監生而已,但是讀書人一旦被正理與公義鼓動而走上街頭,那麼他們所發揮出的能量就絕不是市民階層所能比的。

    君不見,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

    君亦見,我袁大海不想成為那個被打死,連名字也沒有的番子,更不想成為那個躲在茅坑避難的老兄

    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迎著人群一步步的朝前。

    不管怕與不怕,他都沒有選擇。

    ……………

    民意不可違,民心可用

    聽著監生們慷慨激昂的叫喚,看著沿途不斷加入的百姓,蔡毅中胸懷大發,翹首遠望皇城方向,心中蕩漾,難以復平。

    此戰若成,眾正盈朝將再復朝堂也

    繆昌期,蒙古血統,平生行事敢作敢當,好大丈夫行事,快意恩仇,正如**那個讓自己鄙視的小白臉馮銓般,但想了,便當做,婆婆媽媽做甚

    今要誅魏閹,便當義無反顧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身為大明臣子,忠君上,清君側,天道也

    熱血的年輕人,震天的口號,激動的百姓,必勝的信念。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整個京城已經為之轟動,小販們放下手頭的買賣,加入到請願的隊伍當中,酒樓的夥計們也不去上菜了,肩膀上搭條毛巾也隨著人流而去,正在殺豬的屠夫也顧不得剔毛了,打著赤膊便同去請誅閹賊了,手中那把油光閃閃的殺豬刀看上去是那麼的耀眼。就連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也禁不住推開窗戶,倚欄憑望。更有那煙花巷柳的賣身女子手持白娟,站在巷口為士子們鼓氣加油。

    誅國賊,匹夫有責,弱女亦有責,概因我等都為大明人

    ………

    浩浩蕩蕩人流,如烏雲壓頂,滯得東廠諸番人心慌慌,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今日之局,有進無退

    如潮水相撞般,從高空俯瞰,大浪翻騰而來時,卻突然有一葉扁舟在風浪中反向而來。

    最前面的國子監官員最先發現了對面有一隊番子出現,為首的是一個百戶模樣的大漢。

    短暫的愣了片刻後,隊伍連停也不停,繼續向前開去,彷彿要把那隊番子吞沒。

    一步、兩步、三步…

    十數步後,一聲大喝從那百戶嘴中發出,渾厚的聲音壓過了人群的吵嚷聲,亦壓過了那些口號聲。

    「有越一步者,死」

    大丈夫焉能被鷹犬所嚇

    然鷹犬手中之刀卻是嚇人

    「停」

    蔡毅中下意識的伸手攔住還要繼續向前的同僚們,那些番子手中的繡春刀讓蔡大人覺得必須有所反應才是。

    「大家莫怕,東廠不過閹賊爪牙,我等皆正氣之士,自有公理在,怕他們這些爪牙做什麼」

    繆昌期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見蔡毅中叫隊伍停了下來,忙振臂呼了一聲,爾後奔到蔡毅中身邊,看了一眼國子監那幫人,二話不說便向那些番子走去,一邊走,一邊叫道︰「你們這些閹賊鷹犬,休要螳螂擋車,快給我滾」

    國子監丞陸雲方才見番子們拔刀,著實嚇了一跳,先前不是沒有過東廠的人來阻攔,但可沒人敢拔刀,現今對方卻拔刀相向,還說出那殺氣凜凜的話,確是讓他心驚。但四周看了一眼,發現除了眼前這幾十個番子外,並無東廠大隊人馬在,再聽繆昌期所言,不禁膽氣一壯,馬上鼓動身邊的監生們︰「大伙莫怕,我等有上萬之眾,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這幫番子,怕他們做甚大伙隨我來,衝散這些番子」

    說完便當先向對面奔去,他這一帶頭,頓時數百監生們呼啦跟著他向前衝去,前面人帶頭,後面的人更是毫無所懼,最後面的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前頭的人突然加速,以為快到宮門了,不禁大為興奮,各發吶喊也向前跑了過去。

    娘的,這幫該死的混蛋

    見請願隊伍根本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如潮水般向這邊衝來,袁大海惡向心頭生,大手一揮,頓時,早已待命的張德喜立即帶著他所部黑旗從巷子裡殺出來。

    黑旗皆是蒙古騎士,百年來一直生活在南海子,可沒有那些東廠番子的顧慮,搭弓張箭,隨著張德喜的鳴鏑所至,百十枝箭頓時射了出去。

    「嗖嗖嗖...」

    正不顧一切往前奔跑的陸雲最先聽到一聲尖嘯由遠及近,本能的反應促使他硬生生的止住腳步,人還未定,就見一枝厲箭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射在自己的腳下。

    涼氣陡生,陸雲大吃一驚,抬眼看去,但見不知多少枝箭向著自己射來。

    我命休矣

    陸雲只以為自己要遭番子毒手,閉目便要等死,不想耳邊箭聲不斷,身上卻未有疼痛,張眼一看,那些箭枝竟然在自己的腳前整齊的排成一排,好像個柵欄般。

    「再說一句,敢有越一步者,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5 23:13
第一百零一章 鎮壓(下)

    讀書人真不怕死嗎?

    這個問題,答案有很多種,諸如汪文言便是不怕死的,所以袁大海也吃不準眼前這支隊伍中會不會有很多個汪文言,給他來一個「倒下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那可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不過嚴格來說,汪文言並不是純種的讀書人,說他是個流氓差不多,只不過這個流氓有些文化而已。

    那這些純種的讀書人怕不怕死呢?

    疑惑一閃而過。

    袁大海的表情依舊很猙獰,眼中閃爍的全是凶光,握在手中的繡春刀寒氣逼人,似乎只要監生們再往前一步,他真的會毫不猶豫殺人。

    事實證明,讀書人並不是不怕死的,雖然他們中是有些人不怕死,但突然殺出的黑旗,突然射出的利箭,以及那充滿殺意的威嚇,還是讓騷動的隊伍瞬間靜了下來。

    有人在緩緩後退,但是退了幾步後,發現身邊的人沒有退,他的腳步自然不再好意思往後退了。倒是人群中有很多百姓卻毫無所懼的擠到了前面,怒目看著對面的番子,一臉的無畏。

    仗義每多屠狗輩

    「大人,怎麼辦?」

    司業趙孟眼皮打跳,他很怕這些東廠番子真的會殺人,要知道,從小到大,他趙大人可是連隻雞也沒殺過,見到血就發暈。文人的骨氣他有,但是要是白白送死,他卻是不幹的。

    數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才換來如今的功名,如何就能輕易捨棄了呢?

    死道友,不死貧僧。

    望著地面上那些並排而立的箭枝,再見那些騎在馬上搭弓張箭的番子,蔡毅中頭皮同樣發麻,他同樣吃不準番子們會不會動手殺人。但他是此行隊伍官職最高的,乃上千監生心目中的領袖,此時此刻,也不能就怯了,否則,顏面無存。

    周宗建的腦袋同樣也很大,為了確保這次請願的成功,他甚至不惜編造謊言叫人通知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說這次行動是得到首輔大人同意的,但他沒想到,東廠的人會這麼橫,公然以武力相威脅。

    小打小鬧他不怕,之前也有過數撥番子來尋事,但卻被萬眾一心的監生們齊致趕跑,但如今,對方卻亮了刀子,面對生死的威脅,前進還是後退,這個選擇讓他真的為難。

    怎麼辦?

    進還是退?

    若是退讓,豈不前功盡簣?

    楊公和左公他們還在等待午門前的捷報,若是就此退讓,豈不是讓魏閹更加得意張狂?

    苦惱之餘,憤怒更加,對魏閹更是憎恨,恨不能食其肉吞其骨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一下呢,怎麼著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東廠的人濫殺無辜吧?少字

    其實他也不想想,他們這麼一大幫人浩浩蕩蕩的殺往午門,為的就是砍了人魏忠賢腦袋,東廠的人不急眼才怪。

    大凡關鍵時候,總會有人不畏生死,振臂一呼,身先士卒,為了公理義無返顧。在蔡毅中和周宗建他們都拿不定主意時,一個小人物出場了,此人乃翰林院編修葉志選。

    「你們怕什麼?我等既已至此,生死便是置之度外的,今日不請誅閹賊,便長跪那午門不起倘若被閹狗爪牙所迫,便彷徨不敢向前,要我等又有何用今天子被閹賊蒙蔽,以致憲臣含冤,若大家不能一鼓向前,揭發閹賊面目,真相便長掩於地下,正直大臣無可立於朝堂此公理又何在,公義又何在公道自在人心,縱使閹賊使人奪我性命,我之骨氣亦長存世間」

    「若誅除閹賊須鮮血滌蕩,我葉志選便願做那人頭落地第一人,只消能保憲臣,誅除閹賊,一死又何足惜」

    這個官不過七品的小小編修在此刻所表現出的大義凜然之色,令一眾官員羞愧,也令監生和百姓們仰慕,也讓袁大海倒吸一口冷氣,看來不要命的真來了

    「要殺便殺,要我等回頭,萬萬不能」

    葉志選昂首向前,生死已是渾不放在心上。正義之氣,甚至使得藍國安的那幾十個手下也不禁欽佩。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大聲誦起了文天祥的絕筆詩,如此一來,人群再是忍耐不住,一個,兩個,無數個臉色堅定的官員、監生、百姓們面無所懼的向著對面的番子行去。

    熱血可以使人忘記害怕!

    「你們當真不怕死嗎」

    眼看人群就要衝過來,袁大海忍不住喝問一聲,他為自己的判斷感到汗顏,自己確是小瞧了這些聖賢傳人了。

    走在最前面的葉志選朝他冷笑一聲︰「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袁大海歎口氣道︰「你道你們現在所做的真是正義之舉嗎?」。

    葉志選揚聲便道︰「閹賊亂政,迫害忠良,蒙蔽天子,以致憲臣含冤,今我等為憲臣喊冤,自然是為正義之舉」說話間,已經又向前走了十幾步。

    陸雲這會也不怕了,緊隨葉志選身邊,喝道︰「你們東廠不過閹賊爪牙,向來目無王法,肆行無忌,如何能知我等公義」

    「公道自在人心,誰是誰非,自有人心在」繆昌期猛的快走幾步,越到人群前頭,朝葉志選重一點頭,與他並排行在前面。

    「士可殺,不可辱我勸你們這些番子還是離開為是,否則,便是叫天下人唾罵與你們」

    蔡毅中回過神來,但見葉志選和繆昌期已經到了最前面,再見無數士子和百姓從身邊穿過,老臉一紅,再也不好意思站在那不動了,怒哼一聲,便朝前行了過去。

    「袁老弟,咱們還是撤吧」

    藍國安急了,請願隊伍已經不到五十步距離,再留在這裡,只怕會被憤怒的人潮吞沒。

    「富貴險中求,老子就不信他們真不怕死」

    袁大海咬牙低吼一句,錚錚的望著那些悍不畏死的讀書人,知道今日若不搞出人命來,這些人當真是不知道害怕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5:32
第一百零二章番子殺人

    「你們再敢往前,就休怪我東廠無情」言畢,後退兩步,輕抬右臂,冷冷掃視一眼人群後,袁大海嘴唇一動,悍然下令道︰「黑旗聽令有進至四十步內者,格殺勿論!」

    葉志選根本不為他這話所動,望著袁大海的眼神鄙夷不屑,好像在他的眼裡,對面那些番子就如螻蟻般不值一提。繆昌期卻怕人群有人被嚇住,忙高聲呼道︰

    「大伙不要怕,番子在虛張聲勢,咱們可是朝廷命官,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殺咱們!」

    「不錯,繆大人說得對,咱們都是朝廷命官,就算魏忠賢親來,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殺害咱們!」監丞陸雲不失時機的也跟著給人群打氣。

    人群中那些東林黨的官員也紛紛叫嚷著,原本就不怕死的自然不怕,那些心存疑慮的聽了他們的鼓動,一個個則更加堅定信心,東廠再跋扈,再無法無天,總不能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殺害他們這些朝廷命官吧魏忠賢再一手遮天,他也不敢下令手下做這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國子監生們相擁在前,年輕與熱血使得他們中的大多數根本就不畏死,甚至都不曾想過有人敢殺他們。

    為正義,為良知,為大明,為天下蒼生,甘灑熱血又如何!

    百姓們瞧見翰林和當官的一個個坦然不懼,讀書人們也一個個義無反顧,更是叫嚷著上前。在他們心目中,讀書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們肚中的墨水可是自己一輩子都學不到的,知道的大道理更是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所以跟著他們向前,一定就不會錯!

    不過卻也有一些混跡在人群中的無賴子巴不得出個什麼大亂子才好,他們可是無心替什麼憲臣鳴冤,只是覺得今兒這事實在是太過熱鬧,若不參與其中,恐怕事後都要後悔。哪怕是什麼都不做,就跟著起個哄,這往後也能對人吹噓幾句︰想當年,爺也是為咱大明出過力的…

    跟著吼幾嗓子,壯壯聲勢,對於這些無賴子而言簡直太容易了,又不費他娘的什麼事,何樂而不為?但要真拿命去替什麼憲臣鳴冤,卻是想也別想的。因此聽到對面東廠番子說要殺人後,他們便一個個縮了,嘴上激動人心的口號還是要有的,但腳下的步子卻是遲遲不肯挪動。好在人實在太多了,多到根本不會有人留心身邊的人有什麼遲疑。大多數百姓還是願意追隨他們眼中的正人君子去聲討宮裡的壞太監的。

    太監,鳥都沒有的閹貨,能做出什麼好事來!

    …………

    人群黑壓壓的過來,藍國安的臉都白了,身後的番子有的更是慌得連刀都提不住了。藍國安幾次想喊一聲「快跑」,但看前面的袁大海紋絲不動,鐵了心要殺人的樣子使得他實在是叫不出這聲「快跑」。

    袁大海的眼楮一直盯著葉志選,默默數著他的腳步,至於緊隨在他身後的官員和監生,袁大海視若不見,至於那些從人群中發出的叫喊聲,他更是直接從耳中濾去。

    槍,永遠要打出頭鳥。葉志選該死,因為他不應該起這麼個不好的作用。

    當然,袁大海不否認,一馬當先的葉志選在如潮人流的映襯下,顯得是那麼的高大。而即將成為劊子手的自己就好像後世渣滓洞集中營的特務打手一般,行為舉止都透露著幾分凶殘。

    若是有一部攝像機在邊上,那袁大海相信,攝影師的特寫一定是給葉志選的,而給自己的只會是那畢露的獠牙,陰險的笑容,惡毒的眼神,並通過自己的某些極度猥瑣的動作來體現身為正派主角的高尚與偉大,甚至會特意給自己來個眼神慌張,不敢直視的小小特寫...

    可惜,現實不是電影,好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壞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就如無心為惡,有心為善般,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好人的人,他所幹的事情卻不一定就是好事,而看起來處於民意的對立面,群眾眼中的壞人,他所幹的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好與壞,不應該盯著某個細節,而應該放大了來看。

    呼,緩緩的吸氣、吐氣,隨著葉志選的身影越來越近,袁大海的心也開始為之跳動。

    …………

    四十步,葉志選的一隻腳已經踏入地獄!

    說過的話就要算數,否則何以服眾,更何以威攝人群,要想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在魏忠賢心目中建立起來的地位,就得他娘的豁出去!

    在葉志選的另一隻腳也要朝前踏去時,袁大海的嘴動了一下,毫不猶豫喝了一聲︰「射!」

    隨著他這聲「射」,十幾把長弓頓時脫弦,利箭帶著尖嘯聲射向葉志選。

    葉志選無處可躲,也無處可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的看著死神向自己招手。

    「噗哧!」

    隨著第一枝箭的射到,葉志選身後的官員們便聽到一連串的箭枝入肉聲。

    四十步的距離以勁弓直射,穿剌的力量足以將清瘦的葉志選帶向後方,或者,也可以用脫線的風箏來形容中箭的葉志選。

    他的身體向後躍去的瞬間,地面上拖了一條長長的泥跡。

    「閹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在身體倒下去的瞬間,葉志選發出了最後的吶喊,聲音淒慘而尖厲,飽含憤怒與不甘。

    「還有何人不怕死的!」

    袁大海的右臂依然懸在那,似乎只要他再次揮下他的右臂,便可以奪去一條鮮活的生命。

    葉志選倒下後,前面的人群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楮,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沉默,人群突然如定格般沉寂了下來。數秒之後,一個年輕的監生發出了歇斯裡底的哭叫︰

    「番子殺人了,番子殺人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5:39
第一百零三章 書生滿地走,當官不如狗

    一個大活人在自己眼前死去,這是件令人恐怖萬分的事情,尤其這人還是朝廷的官員,是自己平日朝夕相處,一起喝過酒,一起尋過樂的同僚。

    如果在最前面的是百姓們的話,又或是那些屠狗輩,可能還不致如此慌亂,但偏偏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那幫國子監生和翰林們,這下便就壞了。誰也沒有想過東廠的番子真敢殺人,誰都以為這些魏閹的爪牙只是虛言恐嚇,哪知道對方竟然說殺就殺!

    這個世上,真正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讀書人還是很少的。葉志選不斷噴濺鮮血的屍體讓這幫平日裡只知吟詩作對,在酒樓和ji院尋歡,以男寵為樂的翰林們最先崩潰了。先是目瞪口呆的望著葉志選的屍體,爾後是瞧向那還在搭著弓的黑旗番子,再見那作勢就要揮臂的百戶,「嘩啦」一下,膽氣瞬間煙消雲散,翰林老爺們如鳥獸般四散散而逃,一個個抱頭鼠竄,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此刻在他們心中,什麼公理,什麼正氣都是昨日黃花菜了,早就拋到九宵雲外去了這會,老爺們想的更多的︰可不能枉自送了性命,聖人云,留得青山在,方才有柴燒嘛…

    更有人如此安慰自己,來日方長,要誅閹賊也急在這一時之間,待先避過這劫,再重整旗鼓,如此,也不枉我聖賢名聲…

    蔡祭酒這會也是懵了,如果他的眼楮沒有看錯,他分明看到請願的發起人周宗建周大人已經拔腳溜人了。

    要不是周宗建和繆昌期前來鼓動,蔡毅中可沒想到要組織監生們前往午門請願,上奏疏彈劾魏忠賢,那是隨大流,人心所向,閉上門在國子監鬧翻天,那也是自家的事情,總是鬧不到人命這份上。可現在,卻是鬧出了人命,這讓他再也不敢繼續下去。死的葉志選是翰林院的人,不關他國子監的事,既然周宗建跑了,自己又何必在這強撐,要是楊漣他們怪罪下來,這黑鍋也是應由周宗建來背的,關我什麼事!

    念及於此,也顧不得繆昌期等「強硬派」還在那裡與番子們針鋒相對,蔡毅中偷偷叫上陸雲、趙孟他們,是頭也不回便走人了。繆昌期他們走不走,可不干我的事。這會,還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吧,你們若真不怕死,那就好漢充到底,繼續往前走啊!

    ……………

    葉志選中箭倒地,幾個靠得最近的監生們像躲避瘟疫般竄向一邊,如見鬼似的在那鬼哭狼嚎。他們這一叫嚷,再加上那幫翰林老爺們抱頭鼠竄,後面的人還以為東廠的番子殺了好多人,前面已經血流成河頓時一窩鋒的亂了起來,偏在這個時候,也不知誰先喊了聲「大伙快跑啊,再不跑,可就沒命了!」

    這聲突然冒出來的叫喊好像催命符一般,攪得人心亂成一片。蔡毅中等國子監的官員大多已經開溜,這沒了主心骨,人心頓時散了。哪還有人去問真假,更沒人理會到底死了多少人,人群這會只知道東廠的鷹犬不是在恐嚇他們,而是真的會殺人。

    人多,有時候是有利的,至少聲勢大得嚇人,可以讓人遠遠一瞧,就心生退意。但一旦遭遇突如其來又或是太叫人害怕的事情時,人多,就成了最大的弊端。因為群體是盲目的,幾個人的反應往往會帶動一大片。正如袁大海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幕般,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隊伍,他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這些讀書人和當官的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早就應該把葉志選這個出頭鳥給射了,憑的耽誤時間。

    不過,要叫一幫手無寸鐵,以讀書人為主的隊伍冒著那些閃著寒光的大刀和利箭再將公義進行到底,似乎也是一件強人所難的事情。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看來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

    人群的瓦解是瞬間的事,前面的人急於向後逃命,後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兩相一撞,好了,隊伍亂套了,全亂套了!倒地的那些人又不斷的哭爹喊娘,好像大禍臨頭般,搞得偌大的雞鳴市是雞飛狗跳。兩邊的商舖這會全擠滿了逃命的人,臨街搭的攤子被掀翻一地,那些足以養活無數家庭的貨物,就在那些驚慌人群的踐踏下變得一文不值。

    讓人更為吃驚的是,竟然還有人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

    最先身受其害的國子監的一個監生,當他正準備往後逃時,突然旁邊的一個漢子朝他嘿嘿一笑,在監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漢子提手一拳就砸在了他腦門上,那個痛啊,火星直冒,慘得還在後頭,監生只覺腰間被人一拽,捂著不知東南西北的腦袋往下一瞧︰哎呀,我的荷包被搶了!

    「搶東西啊!搶東西啊…」

    倒霉的監生不斷的呼號著,但他很快就停止了號叫,因為他發現,幾乎在他叫喊的同時,自己四周類似搶東西的叫喊聲已經不絕於耳。觸目所及,都能看到一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凶狠著從文弱的監生手中搶東西,有些更是連當官的也搶了。

    書生滿地走,當官不如狗。

    人群中不但有人在趁火打劫,還有人更是什麼都不為,就在那搗蛋,他們大聲叫喊著嚇人的話,說什麼番子殺人不眨眼,大家快點跑,要是遲了,腦袋就保不住了之類危言聳聽的話,唯恐天下不亂。在他們有意識的引導和疏散下,沒過多會,本來人頭攢動的雞鳴市街面上就剩下不到百人。留下來的這些人當中赫然有那蒙古**老漢子繆昌期繆大人。

    剛才發生的一切與那兵敗如山倒一般,繆大人直到這會還不敢相信,浩浩蕩蕩的請願隊伍竟然眨眼間就散了。望著對面那東廠百戶得意的笑容,繆昌期的心沉到了谷底,面色鐵青,咬牙對身邊道︰「把葉大人屍首抬著,咱們走!」爾後突然怒目看向袁大海,冷冷說道︰「你們東廠擅殺朝廷官員,此事我外朝定不會罷休,你且猖狂一時,待我奏與皇上知曉,定叫你人頭不保!」

    「大人莫要嚇我,卑職只是奉命行事,你也見到了,這人群中多是不法之徒,我東廠有偵緝不法,保護皇上的重任,如何能讓這些宵小聚集宮門要是出了大禍,這個責任不說卑職,恐怕就是大人也擔不起吧。」袁大海不動聲色的說了句,言語間已是為此次事件找到了最合適的借口。

    繆昌期聽後,愣了一愣,剛才人群中的確有很多宵小在趁火打劫,要是此事真鬧到皇上那裡,東廠的人確是能夠以此為借口脫身,如此一來,葉志選不就白死了嗎?

    不行,我一定要為葉志選討個公道閹賊爪牙,你等著瞧!

    繆昌期怒哼一聲,轉身便要去找楊漣他們商量此事。這邊餘下的人也忙將葉志選的屍體抬了走。

    等他們走後,袁大海卻看見還有一個仍留在原地沒動,仔細一瞧,不是馮銓馮大人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5:44
第一百零五章 廷杖

    身為性暴力的受害者,馮銓的心中一直圍繞著一團陰影。那便是對施暴者繆昌期及那幫翰林同僚的恐懼,這種恐懼促使他不敢對施暴者的言作做任何的反抗,因為他唯恐因自己的反抗而遭受再一次的侵害。

    所以當他那些激動的同僚在翰林院中高呼要誅國賊,熱血沸騰的準備上街,並要求馮銓必須參加這次請願行動後,可憐且無助的馮銓只能無奈的答應。他知道,若是他不答應,眼前這些瘋狂的同僚們說不定馬上會給他「顏色」看看。

    從性質上來說,馮銓完全是被裹挾的,甚至連盲從都算不上,在他的腦海中,不管是被侵害前還是侵害後,他都沒有想過要替東林黨張目,替他們的憲臣鳴什麼冤,更沒有想過要去聲討魏忠賢。所以,一路之上,任憑身邊的監生和同僚如何聲嘶力竭發洩對魏忠賢的不滿與憤怒,他都始終默默低頭,只有偶爾太過激動的同僚在叫喊的時候把自己的手也拉著舉起來時,他才跟著嘟囔幾聲。臉上,卻是滿滿的憂愁與傷心。

    請願隊伍實在太長了,人多勢眾,整個京城都轟動了,這讓馮銓有些為魏忠賢擔心,因為要是他倒了,自己的仇可是再也無法報了。但當他跟著人群來到雞鳴市後,卻驚訝的發現,那個對自己有過承諾的東廠番子正在對面等著他們。隨後發生的一切讓他恍若兩世人般難以置信。

    葉志選的死、袁大海的殘暴、黑旗的無法無天、人群的瞬間崩潰,繆昌期的無奈遠去,讓馮銓馮大人的內心深處震蕩了起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不管東林黨們再如何鬧,閹黨都不會垮,魏忠賢更不會因此完蛋,因為他們缺少一種魄力。

    一直以來,馮銓都相信富貴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再也不相信了。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馮銓做了一個他認為非常正確的決定,那就是,如果他真的想要報仇雪恨,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若是錯過這個機會,自己將永遠被那些混蛋欺凌。何況,對面這個袁百戶曾經承諾過自己。他相信袁大海沒有忘記自己,相信他一定會幫自己。於是,在繆昌期帶人離去時,他毅然選擇留了下來。

    他站在那裡,眼神堅定的望著袁矢海,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

    馮銓的出現讓袁大海有些意外,進而卻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自己幾天前便承諾過馮銓,要替他向魏忠賢引見。不過之後因為黑旗箭隊、詔獄等事,這事便一直擱了下來。昨天,他倒是吩咐過李慶,要他今夜把馮銓找來,然後帶他見魏忠賢。不過早上自己又隨魏忠賢進宮了,若不是王體干叫自己出宮來彈壓京城的流言碎語,怕這會還在宮裡。

    魏忠賢聽了自己的勸告,已經決定這幾天都留在宮裡,不離皇上一步,所以袁大海想恐怕馮銓要見魏忠賢得過幾天了。不過一想,不對啊,馮銓現在沒投閹黨不假,可他也不應該跟著東林黨的人混啊!

    這他娘的算怎麼回事,難不成你個小白臉還玩無間道!

    帶著一肚子疑惑,袁大海緩步走到還怔站在那的馮詮身前,故意將臉一扳,不滿道︰「馮大人,你怎麼也隨著這幫人胡鬧的?」

    聽了這話,馮銓有些尷尬,實在是不知應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你要說自己害怕那些混蛋,那也太過丟人︰但你要說自己是自願來聲討魏忠賢,為楊漣鳴不平的,那更要不得。

    「嗯?」見馮銓在那吱吱唔唔的,袁大海微哼一多,嚇了嚇他。

    馮銓果然被嚇到了,激靈一下,臉瞬間紅了起來,繼而眼楮也刻意的低了下去,不敢與袁大海直視,好像做錯事的孩子們般輕聲說道︰「袁百戶莫要見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是知道的若我不肯隨他們來,他們或許會…唉,內中苦衷,還請袁百戶體諒……」

    苦衷?袁大海一愣,馮輪說得結結巴巴的,他哪知道是什麼,正要開口問他什麼苦衷,卻見馮鏗好像做賊似的朝東北方向瞄了一眼,而這個方向便是剛才翰林院的人所走的方向,頓時他明白了,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馮銓。沉默數秒後,輕聲安慰一句︰「大人莫怕,再過幾日,這幫無恥之徒便該得到應有下場了。」

    聞言,馮詮一驚,脫口問道︰「袁百戶的意思是?」

    「到時大人便知。」袁大海可不想與他透露太多,回首示意張德喜他們把現場清理一下,爾後問馮銓︰「不知馮大人有何打算?」

    馮銓一聽,忙道︰「袁百戶不知說要替我向魏公公引見的嗎?卻不知我何時才能得見魏公公?「你也知道,東林黨楊漣今早上疏參了魏公公一本,爾今他們又發動百官彈劾公公,鼓動讀書人鬧事,魏公公這會怕實在抽不開身見你。」

    「噢……」聽了袁大海的話,馮銓有些失望。

    袁大海因看著張德喜那隊黑旗,所以沒有注意到馮詮的失望之色,只在那說︰「大人想必也看到了,東林黨現在已經鬧翻天了,方纔若不是我當機立斷,恐怕這些人現在已經鬧到午門去了。」說著扭頭看了眼馮銓,問他︰「方纔被我部下所殺的翰林是何人?」

    馮銓是翰林院的,自然知道葉志選,當下告訴袁大海。袁大海聽後,點了點頭,有些痛心道︰「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他卻視我的話如耳旁風,爾今死於非命,卻不知是他錯,還是我錯了」歎口氣後,又有些擔心道︰「我殺了葉志選,東林黨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雖說皇上已經下責叫他們不得再滋事,但你知道,這道聖旨固然可以叫一些人閉嘴,但東林黨的那些骨幹,尤其是御史言官怕不會被嚇住。我估摸著,這會他們已經知道我殺人之事,雖說我是為防不測而殺人,但在這些人眼裡,卻未必就是那麼回事。」

    袁大海的擔心不無道理,要是東林黨的言官們突然把矛頭對準自己這個殺人兇手,他雖有合理解釋,但那些瘋狗蜂湧而上狂咬起來,確是棘手的事。不想馮銓聽了他這擔憂,忽然咧嘴一笑,對袁大海道︰「袁百戶其實不用擔心那些言官,我有一策可助百戶渡過此關,卻不知百戶肯否接納?」

    「噢?馮大人請說!」歷史上馮詮素有詭計,袁大海自然願意聽聽他的辦法,說不得真能幫自己化解言官們的攻勢。

    馮銓斜眼朝宮門方向看了眼1沉聲便道︰「其實要想叫這些言官們閉嘴,最好的辦法莫不如廷杖!」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5:47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2-7-27 05:53 編輯

第一百零六章 佔領輿論

    廷杖,顧名思議,就是打屁股。用來廷杖的棍子由栗木製成,擊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擊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把受刑人身上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來。

    廷杖並非大明首創,相傳金元時期懲罰官員便多用廷杖,然讓人意外的是,大凡提到廷杖,人們想到最多的卻是明朝,對金元兩個偽朝卻是想都想不起來。而在普遍情形下,在此時,人們的腦海中通常會出現如下的場景:一個紅袍太監操著手站在午門前,身後的朱紅宮牆透著猙獰,頭頂上方的天空也是昏壓壓一片,有想像力豐富的甚至還能看到那正漫天飄散的雪花。

    隨著鏡頭的由遠至近,人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紅袍太監臉上所呈現的陰險,而在他的兩邊則各立一個手持大棍的大漢將軍,地上趴著的肯定是一個正氣凜然的官員。當那太監陰陽怪氣的問了那官員兩句後,見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扯著尖利的嗓音毫不留情的叫道:「著實打!」」

    別人是不是如此想像,袁大海不知道,但馮銓說出廷杖二字時,他的腦海中卻是如此想的。

    廷杖是好辦法,嘉靖、萬曆他們便是用此招壓制了那幫蒼蠅般,專門無事生非的言官們,效果也的確堪稱卓越。不過動用廷杖卻不是他袁大海一個小小東廠百戶所具備的權力,除非魏忠賢或者司禮監中的大太監們出面,如此才能光明正大的動用廷杖。

    須知,廷杖可是代表皇權專門打官員的,而不是對付普通老百姓,倘若隨隨便便哪個人就可以在宮門或者朝堂上拿根棍子把官員打了,那皇上的臉面往哪擱?那些官員們會認帳?而由司禮監出面組織廷杖,在外人眼裡,不管打得是何人,那都是皇上的旨意,他們就絕不敢說一個不字,除非他們願意趴在地上把自己的屁股露出來!

    不過沒有權力,辦法再好,也是水中鏡月。

    「你這辦法恐怕不妥,雖說可行,但我如何能有權動用廷杖?」袁大海說出了他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你就是準備一萬根棍子都是白搭。

    「這個,百戶完全不必擔心!」

    馮銓這會既不尷尬,也不失望了,而是好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見袁大海為沒權力動用廷杖擔心,忙提醒道:「百戶是沒有這個權力,但百戶可以將這辦法講與魏公公聽,屆時只需換個說法,想必魏公公定是會同意的。到時,如何做,百戶不自然有數嘛。」說完,嘴角一抽,看得袁大海一呆:這小白臉巫婆附身了?

    見袁大海遲疑,馮銓擔心他不肯接納自己這個辦法,忙急著又道:「百戶要知道,若想不為人所制,就必先制於人……,打太祖起,這廷杖便屢見不鮮,也最午實效,可起殺一儆百之妙用。正如百戶下令射殺葉志選一樣,只消有一言官受了廷杖,後面的人就得好生斟酌斟酌再上疏的後果「哼哼,哪怕是打死他們幾個,也是無半點擔心的。百戶莫要忘了,這廷杖一出,便如聖旨一般,外朝誰敢說個不字!有敢嚷嚷的,便給他來一頓廷杖,打得他生不如死,甚至一棍斃命,如此一來,百戶的擔心自然不存在了。」

    「廷杖一開,真的能叫那幫官員閉嘴?」袁大海有些拿不準,說實話,他雖有先知,但對於大明官場和皇宮的混水,摸得還不是太清。

    直到現在,他所幹的都是一個愣頭青的角色,談不上什麼心機,謀略什麼更是扯蛋,所出的那幾個主意都是直接搬別人的。現在馮銓鼓勁他煽動魏忠賢開廷杖,一時之間,他也拿不定主意,甚至都有些懷疑馮銓的動機來。

    馮銓這會卻沒功夫理會袁大海怎麼想,他現在就像一個惡婆娘一樣,俊俏的臉上甚至還隱有幾分凶相畢露的味道,唯恐袁大海不願採納自己這個主意,再次提醒道:「若是百戶不肯接納我這法子,那不知百戶還有何法能應付那些言官?難道百戶還能帶人直接去抓人嗎?一個葉志選可就夠百戶喝一壺的了,這要是再出了人命,只怕內廷那邊對百戶」說到這,他突然閉嘴不說。

    袁大海知道馮詮在提醒自己什麼,他可以用請願隊伍中有很多不法之徒為借口來解釋擅殺葉志選一事,但要是東林黨的言官們抓住葉志選這個朝廷命官被東廠擅殺而群起攻擊他,那就不是可以用殺人來解決的了。必須有一個最有效的手段來阻止這些言官們的上疏,否則,自己的處境可就不妙了。若是那些奏疏是攻擊魏忠賢的,司禮監自然會壓下,但要是攻擊自己的,司禮監怕就不會那麼厚道的了,事情鬧大,天啟過問,就算魏忠賢能保得了自己的命,這前途也算毀了一半。

    思來想去,袁大海覺得或許馮銓的辦法是對的,他必須想辦法誘使魏忠賢同意對再上疏的官員動用廷杖,不管他們上的是什麼奏疏,一律拉出去廷杖伺候。唯有如此,才能叫那幫蒼蠅閉嘴,等到天啟下旨捕拿楊漣時,葉志選的死便將永遠塵封,成為一段過去的回憶了。

    「好,我這就進宮去見魏公公,請他老人家同意動用廷杖!」

    袁大海說做就做,扭首便要走,馮銓一見,急了,自己口乾舌頭的說這麼多,還不是為了你能帶我進宮見魏忠賢嗎?你倒好,扭頭就不認人了?

    正急著,卻見袁大海突然停了下來,回頭衝他一笑:「差點把大人忘了,我這正有一件要緊事須大人去做,若是做得好了,魏公公必將對大人刮目相看!」

    「袁百戶有何事要我效勞?」馮詮一聽有這等好事,忙不迭的問道。

    袁大海左右看了一眼,湊上前低聲道:「現在京中到處瘋傳楊漣的二十四大罪疏,我東廠雖百般彈壓,但收效甚微,所以我想請大人能夠用你那妙筆生花,寫些為魏公公叫冤的文章出來,爾後由我東廠四下散佈,再組織些讀書人於各地巡迴宣傳,佔領輿論制高點,好叫百姓們能夠知道真相,不致為楊漣所騙。」

    「佔領輿論制高點?」馮詮一怔,袁大海這新鮮名詞讓他十分的不解。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5:51
第一百零七章 阮大鋮又鬧事了

    文和武,兩手都要硬,甚至於前者的作用還要大於後者。

    馮銓是進士及弟,翰林編修,做起文章來自然要比袁大海強得多,由他出面組織一幫「仰慕」魏忠賢的文人士子來為閹黨搖旗吶喊,反擊東林黨的輿論宣傳,對袁大海而言,是很合適的。

    物盡其用,這人是漢奸不假,但那也是二十年後的事情,現在,他仍是大明的官員,而不是偽清的大臣。所以,本著「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理念頭,袁大海毅然將宣傳陣地交給了馮銓,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他個人對馮詮的「情感」

    同情。

    後世有人說馮銓投靠魏忠賢多麼無恥什麼的,但卻不想想,人家一個大好男兒卻被一幫齷齪的東林黨人在辦公室裡給輪奸了,試問,換作是你,你是繼續忍氣吞聲,受那奇恥大辱,繼續對著這幫混蛋假言歡笑,還是捨命一擊,為報大仇,忍受世人白眼呢?

    在一番,丁囑與解說下,馮銓倒也明白了袁大海的意思,同時想到現在京中的閹黨官員大多閉門在家,還沒人敢公然為魏忠賢叫好喊冤,要是由自己帶頭為魏忠賢明證清白,豈非有首義之功?!

    馮銓是越想越高興,他相信,袁大海說得沒錯,要是把這件事情做好,他馮詮的大名將在第一時間傳到魏公公耳中,屆時,何止是刮目相看,簡直就是如獲至寶啊!

    只消不再是那無權無勢的小小翰林,繆昌期也好、翰林院的那幫混蛋同橡也好、老戲弄自己的黃權也好,都將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血的代價!

    想到那些禽獸一個個騎在自己身上淫笑的嘴臉,屈辱和痛苦的回憶使得馮銓竟在不知不覺中咬破了自己的嘴角,鮮血順著嘴角流淌下來,把個袁大海著實嚇了一跳,還以為馮詮突然咬舌頭自盡呢。

    帶著希望,馮輸走了,袁大海怕翰林院的那幫人找他麻煩,特意叫藍國安派了四個番子保護他,要馮銓就在家中寫就行,平日與他談得來的官員文人可以要番子們去請,爾後再逐一安排。總之,筆桿子團隊要盡快成立,而作為第一發子彈的文稿一定要由馮詮親自來寫,要是由別人寫了,那首義之功可就轉眼沒了。

    如此安排馮銓,袁大海當然是有私心的,與其讓他成為魏忠賢的心腹,倒不如讓他先成為自己的合作夥伴,爾後由自己向魏忠賢推薦他,再一步步幫他扳倒霍維華、崔呈秀、顧秉謙那幫傢伙,等到他成為魏忠賢在外朝的頭號幫手,袁大海自然可以從中獲取好處。

    這叫投資,也叫投機,以小搏大,一本萬利!

    朝中有人好做官,這道理放在哪裡都是通用的。

    袁大海不擔心馮銓將來發達之後就會蹬了自己,因為在他的安排下,馮銓將與他袁大海永遠綁在一個戰車上,正如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都別想單飛!

    不過,既然準備佔領輿論,壓制東林黨的宣傳攻勢,那是不是可以成立一個東廠宣傳部?

    馮銓遠去的時候,袁大海的腦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有些荒誕,但卻好像可行的念頭來。

    或許真的可行。

    這個機構不一定非要叫宣傳部,可以搞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又不獨立特行的名字嘛,叫什麼好呢?這個得回頭好好想想。

    先前躲得遠遠的藍國安的手下們這會全冒了出來,在張德喜的安排下,充當了一回雞鳴市的城管大隊,把街面上清理了一遍。在袁大海不得擾民的要求下,這幫番子手腳倒也算乾淨。只不過那些店舖的掌櫃和攤子的小販們這會要不嚇得躲在屋中不敢出來,要不就是隨著人群逃得不見蹤影,所以東廠番子難得幹一次的為民好事竟然都沒個捧場的。

    見差不多了,袁大海便要張德喜帶隊返回東廠,要藍國安繼續帶人盯著國子監、翰林院,省得東林黨不甘心,再殺個回馬槍。

    正要走,便見先前來報訊的那兩個籃國安手下,帶著一大幫子沒有著官服的番子朝這邊走了過來,這些人都是袁大海先前吩咐藏於人群中鬧事的,以驗證他所說「不法之徒」的事實。

    要想把支浩浩蕩蕩,打著公理與正義旗幟的隊伍攪黃,就一定得抹黑它,不管用什麼手段,總之,只有壓制住他們所謂的正義,才有可能用合法的名義宣佈他們為亂民,不法之徒。最好莫過最後的定性是一幫不法之徒帶著一幫不明真相百姓公然鬧事,如此,大義在手,公理自然也在手!

    這些番子們幹得都不錯,演技挺像,袁大海對他們的行動很是滿意,一摸懷中便要賞錢,但卻尷尬的發現自己已徑身無分文,上次阮大誠給的銀票早就用光了。

    那些個番子都看見他往懷中摸了,一個個眼熱得很,百戶大人這個動作不明擺著要賞嘛,他們卻哪知道這個袁百戶現在也是一貧如洗!

    還好關鍵時刻,藍國安知趣的拉了一幫袁大海,他懂人情事故,在邊上只瞅了一眼,就知道袁大海沒錢,忙不動聲色的走到他身後,從自己懷中摸出一張銀票在後偷偷的塞到了袁大海手中。

    好一個及時雨藍國安!

    銀票來得太及時了,以致袁大海感激的再也不恨他辦事無能了,輕咳一聲,揚聲便道:「弟兄們差事幹得不錯,我請大家喝酒!」說著便將那銀票隨手遞於前面那兩個番子,順眼瞧了瞧票面,發現是張五百兩的,不由更是感激藍國安。五百兩不是小數,藍國安竟然想都不想就拿給自己做人情,這人情做得是夠大的,自己怕是要好生還一還了。

    五百兩銀票,藍國安如何不心疼?這銀票還是上次劉公公在東廠賞給自己偵緝軍情有功的,一直放在身上沒兌換,如今卻要把這辛苦銀子送給袁大海做人情,你說這冤不冤?

    不冤!藍國安十分精明,他雖然辦事能力差了些,但看人眼光還是很準的,尤其是這人情事故方面更是通徹得很,用五百兩銀子換大紅人袁大海對自己感激,進而不計較自己惹的紕漏,往後多多提攜自己,有什麼不值的?

    叫那兩個番子把銀票找家錢莊兌換後,袁大海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感謝袁大海什麼,只對他點了點頭,便牽馬趕往皇宮,準備向魏忠賢建議動用廷杖。不過,在他正趕往皇宮的路上,外朝卻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事件的當事人是他的老相識一阮大誠。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6:00
第一百零八章 江西人反水

    阮大械一直被他那奇怪的邏輯搞得憋屈異常,深感「左賊拿我開涮」的他,在一曲《將進酒》後,在袁大海一番承諾後,毅然毫不後悔的踏出了他那只注定會伸出去的腳。

    《糾汪左結黨疏》上去後,事情的發展讓阮大鉞大為驚喜,他的奏疏剛上,次日汪文言就被鎖拿進了詔獄,看來那個番子所說的話正在靈驗著。

    但等來等去,阮大鉞還是遲遲沒有等到自己榮升吏科都給事中的任命,多方打聽之下,他才知道雖然司禮監駁回了周士樸的任命,但趙南星卻依然堅持不用他阮大鉞,而是準備以魏大中或工科給事中王德志為替補人選,這意味著,他阮大鉞距離他的夢想職位還是遙遙無期。

    憤怒了,太憤怒了,欺人不能如此太甚!

    在等了兩天還是毫無音信後,阮大鉞決定再上疏,這次可不同上次,只把矛頭對向那個汪文言和左光斗,而是要直接干倒他趙奄星!但就在他準備上疏時,事情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趙南星派人來告訴他,準備提名他為吏科都給事中人選。

    真的?假的?

    阮大鉞被這個消息搞懵了,次日,當他接到吏部和內閣的正式任命文書後,他才確信自己沒有看花眼,他阮大鉞已經成為天官之階一吏部都給事中了!

    憤怒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欣喜若刺不過很快,阮大鉞就發現自己中了趙南星的暗算了,這個老匹夫給自己設了個大大的套,因為從他的任命下來後,他阮大鉞的耳朵就一日沒有清靜過。所有的東林黨人都在痛罵他,甚至於在他上班的第一天,只在值房裡呆了不到半柱香時間,就被數十名吏部大小官員給罵了出來。甚至於他走在大街上,還經常遭到不知名之輩的襲擊,雖然那些襲擊物並不能傷害他阮大人的肉體,但卻也叫人嘔心得很,因為那些人的作案工具是口水,甚至還有粘稠的濃痰!

    這化娘的算什麼事!

    阮大鉞再一次憤怒了,照這樣下去,他這吏部都給事中能做得下去嗎?

    憤怒之餘,一向喜歡探究事實真相的阮大鉞再一次想到了陰謀論。

    於是,為了搞清事情真相,他著實出了不少血,重金探得了他認為的真相一原來他能當上這吏科都給事中全賴魏忠賢幫忙,因為魏忠賢對司禮監發話「此位若非阮大鉞,任何人都不可受」而趙南星在連著提名數人都被駁回後,只能無奈提名了他,然據其門生傳言,趙尚書可不是被閹黨壓服,而是料定他阮大鉞幹不長,這才做個順水人情的。

    趙尚書甚至於人言「阮大鉞什麼東西,忘恩負義小人也,此人焉能得大用?觀其之才,至多不過一縣主薄爾!」

    過份了,過份了,趙南星這話太過份了,就如罵人家魏廣徽「見泉無子」般,深深的刺痛了阮大鉞脆弱的心靈。要知道,他阮大人一向可是自詡經緯宰相之才的,如今趙南星卻說他頂多只配當個不入流的小小…主薄。這中間的差距只能用嚴重的傷自尊來形容了。

    他娘的,你看不起我,要我幹不長!老子同樣也要你幹不長

    一向敢作敢當的阮大鉞幾乎都不用想,就毅然決定再次上疏把趙南星老匹無的真面目撕下來!不過就在他提筆之時,豐人卻來勸他了。

    勸他的人是御史李應升和黃尊素。

    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榜單上,有四個人的名字是緊挨著,他們分別是阮大鉞、魏大中、李應升、黃尊素。按照慣例,四人是同榜進士,所以平日間都是以「年兄年弟」互稱的,相互走動的也算勤快。

    而且四人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便是他們都是東林黨人。而其中,又以阮大鉞最為風光,因為他在天啟元年東林攻擊三黨時,出力甚多。

    不過當阮大鉞上疏彈劾汪文言和左光斗結黨後,魏大中立即與他斷交,而阮大鉞在知道趙南星的候補名單中有魏大中時,也是毫不猶豫的與他「割袍」。兩個人,一個急性子,一個暴脾氣,自然水深火熱不可開交。

    而為人向來和氣的李應升得知他二人結怨後,便有意從中調解,他寫信給阮大鉞,說我們之間可和可爭,不應受小人的挑唆,那才是君子本色。

    而黃尊素也擔心魏忠賢拿阮大鉞的奏疏大做文章,如此一來會使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便也本著息事寧人的想法寫信給阮大鉞,說古代君子也常常議論不合,然為國家著想,不得不隱忍,絕不能逞一時的激憤。

    二…人的信不約而同的要阮大械不要再鬧了,至於對阮大鉞被趙南星擺了一道的事,二人倒是沒有太多話說,甚至連安慰也沒有。因此阮大鉞收到二人的信後,便認為這兩個「年兄」太不厚道,冷笑數聲後隨手便將信給撕了。他已在心中打定主意,這回定然要把趙南星這老匹夫拉下馬來!

    但阮大鉞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鑒於自己那道《糾汪左結黨疏》在東林之中引起了十分不好的反響,若是這次再由自己上疏參他趙南星,怕那些東林「君子」們就不是用口水襲擊自己,而改用板磚了。於是他靈機一動,想到自己的好友,鐵哥們一刑科給事中傅魁來了!

    身為刑科給事事,傅魁素有「刀筆吏」之稱,文思快捷,下筆千言,出於義氣,也出於對東林黨專橫的不滿,他沒有多想便應允阮大鉞奔他上疏參劾趙南星,不過當他問阮大鉞這次是不是直接對準趙南星,阮大鉞卻搖頭說沒必要,這次還是對準汪文言。

    《糾汪左結黨疏》中,阮大鉞只說汪文言和左光斗結黨,其他的倒沒有多說,但這次他卻用上猛料了。

    他告訴傅魁,汪文言本名為汪守泰,原為南直隸徽州府歙縣一名庫吏,因監守自盜被判遣戍,後來脫逃來到京師,改了名字,投奔王安門下。而左光斗明知汪文言的丑史,卻為之隱瞞,引為心腹。趙南星更是拿錢供著他,讓他招搖過市,招權納賄。他們相互勾結,包攬官員升降,憑這一條就可以把趙南星直接拉下馬來。

    傅魁聽後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汪文言竟然是這等人,震驚之餘,欣然答應下來。聽說汪文言人現在東廠手裡,如果此時將這些丑料給他爆出來,汪文言定難逃一死,趙南星和左光斗更別想跑!

    在和阮大鉞一番密議後,傅魁的《邪臣比暱匪人把持朝政》疏出台了,在疏中,傅魁先是參劾汪文言及左光斗、趙南星,把阮大鉞先前上的奏疏內容重提一遍,接著先是斷言左趙二人不是有德行的人,爾後追述汪文言本歙縣庫吏,因竊樁逃到京師,父事王安,操縱朝事;然後筆鋒一轉,歷數左趙二人勾結汪文言的罪行「左引為心腹,趙助他錢財,兜攬官員陞遷,從中獲利,而正人反受其害。」

    正當傅魁準備將這道奏疏呈上去,然後等著趙南星和左光斗完蛋時,京城的空氣又為之一變,他和阮大鉞都沒有想到,楊漣竟然搶先他們一步,上了一道彈劾魏忠賢的二十四罪大疏,如此一來,一時之間,整個京城都為之轟動了,所有人的焦點全集中到他楊漣身上去了。

    阮大鉞的腦子雖然偏執,但政治嗅覺卻異常靈敏,第一時間便想到這是東林黨和魏忠賢攤牌的時候到了,用不了數日,勝負便能揭曉。

    傅魁卻是有些擔心要是魏忠賢倒台,楊漣、左光斗他們獲勝,自己要是上了這道奏疏,事後會不會被楊漣他們清洗掉。阮大鉞笑著告訴他,若想輝煌,便在此朝了。奏疏只管大膽的上,再說我們既不是為魏忠賢鳴冤,也不是為楊漣叫好,我們只是就事論事,揭發趙南星和汪文言他們的醜事,他東林黨就算得勢,又憑什麼打壓我們?而一旦魏忠賢贏了,我們這道奏疏就是上得太對了!

    傅魁還是有些猶豫,楊漣沒有上疏前,他倒是敢放手一搏,但現在楊漣上疏,京中風向就全變了,是東林和閹黨你死我並相鬥,他有些擔心冒然摻進一腳去,會引火燒身。

    阮大鉞見他猶豫,眼珠一轉,又想到一妙計,對傅魁一番交待,傅魁聽後,也是跟著眼楮一亮,拿著這道奏疏便出了阮府徑直去找禮部都給事中章允儒。

    於是,當袁大海在趕往皇宮的時候,通政司衙門前卻突然來了幾十個神情激動的官員,為首的正是傅魁,跟在他身後的卻是章允儒,而那幾十個神情激動的官員卻無一例外都是東林黨的官員,只不過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出身他們都是江西人!

    這些江西籍的東林官員集體前來通政司衙門,人手一份奏疏,奏疏內容大同小異,都是指責左、趙二人貌醜心險,表裡不一,道德有虧,與奸邪小人汪文享長期勾結。尤其自趙把持吏部以來,任人為親,旁門左道之輩皆可獲官,正人君子卻倍受壓迫,此為禍國亂政也!有些人更是把楊漣也捎帶進來,說他口口聲聲要搞倒「權擋」不過是以攻「權擋」為名而營私。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7 06:04
第一百零九章 窩裡訌了?

    江西籍東林黨官員反水,突然幫助傅槐上疏彈劾趙南星。汪文言、

    左光斗,原因只在於趙南星平日做事太過份,得罪人的太多。如今有了機會,這些平日裡被壓抑得太狠的江西官員們自然要挺身而出,至於他們的所作所為對於東林黨現在的局勢有什麼不利,卻是誰也沒有多想。或許在他們眼裡,公的確是公,私的確是私,彈劾趙南星是因為他不法,與請誅魏閹是不相干的。

    趙南星是去年三月得罪江西官員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東林黨人、

    江西籍官員、浙江巡撫劉一棍曾因趙南星任吏部尚書以來,多任用其親信之人上疏指責過他,於是一向睚眥必報、講究朝廷一統、聽不得任何反對意見的趙尚書勃然大怒了,他絕不能容忍有人敢在他頭上拉屎!

    震怒之下的趙南星立即發動一幫門生親信輪番上疏攻擊劉一棍,最後直接硬套了個罪名把劉給趕回了老家。他這種胡亂打擊報復行為,自然得罪了所有江西籍的東林黨官員。要知道,大明官場除了講究黨同伐異外,更講究同年關係與老鄉關係。如浙黨、楚黨、齊黨便是浙江籍、湖北籍、山東籍官員組成的,外省籍的官員要想加入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個情況直到東林黨的橫空出世才有所改變。現在趙南星把自己的老鄉給害了,江西籍官員自然不肯罷休。

    在那段時間內,幾乎所有的江西籍官員都在為劉一棍打抱不平。

    但是,礙於趙南星在東林黨中威望太高,又是掌著他們前程的吏部尚書,所以一直以來,江西官員們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暗中對他多有微辭。

    阮大鉞給傅槐出的主意便是叫他拉上這幫早對趙南星不滿的江西籍官員一起上疏,他相信那幫早就想扳倒趙南星的江西籍官員肯定會支持。果不其然,禮科都給事中章允儒聽完傅槐的來意後,立即擊掌附議,並馬上去聯絡江西官員們。

    和大多數東林黨人一樣,江西籍官員們也大多自視為「正人君子」他們眼裡容不得沙子,當聽說汪文言的那些醜事,及左光斗和趙南星對他的庇護,相互勾結禍國亂政後,他們立即熱血沸騰,紛紛上疏以示對趙南星的不滿。

    但不可否認的是,讓江西官員們如此團結的原因還有一個一那就是京察還有幾天就要舉行,按照趙南星的一慣做事風格,在清除那些投靠魏忠賢的三黨官員的同時,他也會順便將東林黨內對他有不滿的官員清除掉。

    在這種前途壓力下,傅槐的奏疏和提議無疑讓江西籍東林官員們看到了希望,於是,他們齊聚通政司使衙門!

    這麼大的事情,通政司使衙門自然不敢壓下,很快,傅槐和那幫江西官員彈劾汪文言和趙南星的奏疏就送進了宮,同時,還在都察院等候午門捷報的楊漣和左光斗他們也聽到了監生事敗、葉志選被殺的噩耗。

    「東廠的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害我朝廷命官!反了,反了!這幫爪牙眼裡根本就沒有朝廷了!」…」

    一心娶重演北宋末年太學生請誅六賊壯舉的楊漣再也坐不住了,也沉不住氣了,發動監生們鬧事是他計劃中的一招妙棋,不但可以讓他楊漣聲名更震,更能一舉擊垮魏忠賢,還能收買天下士子的人心,如此一舉三得的好事,卻被東廠的番子給毀了,他如何還能泰然處之!

    暴怒之下,楊漣不斷的在屋裡來回走動,臉色青得嚇人。左光斗和李應升、魏大中他們都是不敢言語,因為他們知道楊大洪的脾氣,再說,請願隊伍的潰散和葉志選的死也讓他們如心頭遭了重擊般,悶得慌,坐在那裡,誰也提不起精神說什麼。

    從雞鳴市逃回來的周宗建因心中有愧,更是低著頭不敢望人,倒是繆昌期卻是坦然的很,只在那皺著眉頭盤算該如何為葉志選報仇。

    沉寂了片刻之後,顧大章見這樣也不是辦法,便起身拉住楊漣,勸道︰「楊公,大伙可全都指導你呢,你萬不能亂了心性,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拿個章程出來,我等好各去行事。」

    左光斗也起身來到楊漣身邊,點頭說道︰「我看,咱們得趕緊上疏,把東廠殺害葉志選之事捅到皇上那,好請皇上做主,以免東廠那些魏閹的鷹犬再猖狂下去。」

    楊漣聽後,抬眼看向周宗建,問他︰「那帶隊的東廠番子是何人?」

    心中有愧的周宗建冷不丁被楊漣這麼一同,頓時老臉一紅,但見眾人正看著自己,忙掩飾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說道︰「聽說是提調黑旗箭隊隊的袁大海,嗯,這人是個百戶。」

    「袁大海?」楊漣在腦海中搜索一番,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有些疑惑的朝魏大中看了眼,魏大中見狀,也是搖了搖頭。

    楊漣見了,心道這袁大海怕是東廠新進的人吧,不然,何以熟知東廠內情的魏大中也不知道的。

    「楊公,東廠現在是越來越猖狂了,不但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對我等肆意搜查,現在又擅殺葉志選,這說什麼也得和他們拼了,否則,再這樣下去,我輩就都要被他們害了」…袁化中越說越怒,他今天已經被東廠的那幫混蛋搜了兩次了,只恨自己只是一介文弱,要不然,定要以死與他們拼了。

    袁化中的話激起屋內眾人的同仇敵愾之心,周朝瑞、葛應良、胡良機他們紛紛叫罵東廠猖獗,若再不壓制他們,只怕刀就要架到脖子上了!

    左光斗堂堂從二品的大員也被東廠的番子給搜了一次,如何能不惱,也說應馬上上疏糾出鼻袁大海,要他血債血償,為葉志選償命,並震攝東廠那幫番子,省得他們以為東林好欺!

    誰知楊泌卻斷然搖叉道︰「不,不,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請誅魏閹,萬不可節外生枝。」說完有些痛心的看了眾人一眼,難過的說道︰「葉大人的死,我也很難過,他是為誅除魏閹而死,死有所值,乃我輩楷模!」說到這,卻話鋒一轉道︰「但諸位卻不可衝動,那袁大海不過魏閹的爪牙,試問,一個小小的東廠百戶,若未得魏閹示意,焉敢殺害朝廷命官?所以,殺死葉大人的兇手就是魏忠賢,我們萬不可主次顛倒,爾今,頭等大事依然是謀誅魏忠賢!」眾人聽後,都點頭稱是,左光斗卻有些為難道︰「葉志選是為我們東林而死,大洪乃此次行動主腦,總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吧?」

    楊漣聽後,也覺若不有所動作,確是會寒人心,當下吩咐魏大中︰「你馬上發動御史和各科我們的給事中,讓他們上疏糾查那東廠百戶袁大海,好讓魏閹曉得,我輩東林絕不可枉殺!」

    午門前,袁大海正將王體干給自己進出皇宮的腰牌給侍衛們驗查,卻見兩個通政司使的官員捧著一堆奏疏急急的往宮裡去。見狀,袁大海不禁奇怪,天啟已經下詔斥責楊漣,要百官不要再上疏談論楊漣的奏疏,怎麼通政司使還有這麼多奏疏上的?

    該不會是衝我來的吧?

    想到此處,袁大海一驚,要是這些奏疏是東林攻擊自己殺葉志選的,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因為自己還沒和魏忠賢說廷杖的事,也沒和他打過招呼,要是魏先看到這些奏疏,自己就斷不會有好果子吃。焦急之下,拿過侍衛遞回的腰牌便忙攆了上去。

    「二位大人,何事這麼匆匆?」攆上去後,袁大海叫得很親熱,臉上滿是笑容。

    那兩個通政司的官員是專門負責往司禮監送奏疏的知事,官不過從七品,見是個東廠的百戶在和自己說話,都知趣的停了一下,後面那個年長的知事說道︰「外朝又上了幾十道奏疏,這不,正要往司禮監送呢。」奶奶的,東林黨手腳這麼快的!袁大海又是一驚,卻故作無事人般隨口問道︰「噢,不知都是些什麼奏疏?莫不又是彈劾我督公的?」那個年長的知事往手中奏疏看了眼,搖頭道︰「百戶放心,這些奏疏可不是彈劾你們廠臣的。」這兩個知事官小職卑,連結黨的資格也沒有,故而談不上偏向哪邊,只是按時當差,領傣祿那種。袁大海對他們客氣,他們自然也不會拒人千里之外,再說對方是東廠百戶,弄個臉熟也不是什麼壞事。

    年紀輕的知事見袁大海一臉疑惑,便笑著告訴他︰「這些是外朝彈劾汪文言和趙南星的奏疏。」彈劾汪文言和趙南星的奏疏?袁大海聽了一呆,首先想到的是阮大鉞,側艮快就覺得不對,阮大鉞那奏疏早就上了,這會如何還會再上?

    「敢問二位,這些奏疏是何人所上?」好奇使得袁大海要一探究竟。

    一聽袁大海問這個,那年輕的知事晃了晃腦袋,神秘兮兮道︰「不瞞百戶,上這些奏疏的都是東林黨的人。」東林黨的人?!

    聽了這個答案,袁大海大跌眼界︰怎麼可能!這還沒垮臺呢,他們就窩裡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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