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54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8 12:29
第一百二十章 哪這麼多廢話

    處於喪子之痛中的天啟下旨廷杖,魏公公高興,袁千戶也樂乎,真可謂是皆大歡喜。前者最關心的是叫外朝閉嘴,不要再整天揪著他魏大襠不放;後者最關心的則是把那些想殺自己的人先除掉,省得老是提著心。所以天啟的這道聖旨是他們「狼狽為奸」的最好利器。當然,對於皇二子的不幸早逝,魏公公的心情還是十分沉重的,至少,他沒有表現得像袁大海那樣若無其事,而是發自內心的悲痛…

    天啟的聖旨是要錦衣衛執行廷杖,因為按規定,廷杖都是由錦衣衛來執行,而司禮監只是監督,很少是由東廠的人來執行的。通常的規矩,被執行廷杖的官員手腕必須被繩索緊縛,校尉每打五棍便要換一人,行刑的地點就在午門。行杖時,錦衣衛需注意司禮監的兩隻靴尖,如兩隻靴尖向外成八字形,便是暗示不必打死,如兩個靴尖向內一斂,犯官休想活命。不過袁大海既然在,魏忠賢心裡也掛著天啟,自然沒必要再去調錦衣衛的人來執行,大手一揮,差事便交給了袁大海。

    「大海,廷杖的事你去辦,咱家還是留在這裡陪著皇上,唉…」

    有氣無力的吩咐袁大海一句後,魏忠賢便在王體干的攙扶下返身回到天啟的寢宮內,與已經伺候多時的奉聖夫人一起安慰心痛的皇上。

    待魏王二人進去後,袁大海呼了一口氣,臉露出得意的神情。他正擔心許顯純他們可以借這次廷杖的機會亮相,現在魏忠賢卻把這差事交給自己,等於又一次成功阻斷「五彪」亮相,這讓他自然是份外開心。

    不過好多天了,錦衣衛那幫人連個影子都見不著,就好像從京城中消失一般,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袁大海也吃不準,但心想只要「五彪」參與對付東林黨的機會越來越少,對他袁大海這個東廠新晉紅人而言,肯定不是壞事。這個年頭,誰樂意有人來分自己的蛋糕呢!

    定了定神,聽寢宮裡客氏正在安慰天啟,袁大海沒有多呆,抬腳便往宮外走去,他要親自帶人去抓萬燝,因為他要看看這個撞槍口的萬燝是不是真的銅皮鐵骨!

    殺一儆百,便在此朝了!

    做反派,就得做到底。

    …………

    萬燝的家離午門有三四里,據通政司的官員說,他把奏疏遞來後便回家了,所以袁大海便叫人去傳藍國安,讓他領一隊番子到萬燝家拿人。

    等他帶著藍國安他們衝到萬燝家時,卻發現萬燝正搬個凳子坐在門堂中央等著,對於凶神惡煞衝進家中的東廠番子,萬燝似早已有心理準備,臉並無任何畏懼之色,只是坦然的望著他們,並不時側臉對身後的妻女微笑著說幾句。這種不正常的反應讓袁大海不由撇了撇嘴,他不是太喜歡受害人面對自己時採用這種神情對待,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正義的一方。

    萬燝的妻子與兩個女兒還有家中僕人都鎮定的聚在他的身後,僕人甚至還不忘端一杯熱茶給自家老爺,但任他們再怎麼掩飾,終是藏不住臉的淚痕。

    在兩個番子準備來拉自己時,萬燝緩緩的起身了,藐視的掃視一眼東廠的這些人後,他走到了妻子的面前,深情的凝視她一眼,輕聲說道︰「夫人,我要去了,家中的事情就有勞夫人了」

    「相公…」萬燝妻鼻子一酸,哽咽得難以言語,痛苦的別過臉去。

    萬燝又走到兩個女兒面前,深情的望了她們一眼後,便毅然轉身朝袁大海走來,一邊走一邊道︰「你們終於來了,本官還以為魏忠賢顧不我這小人物呢。」

    哼!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大義凜然還是裝腔作勢!

    袁大海冷冷一哼,朝藍國安打了個眼色,藍國安忙道︰「諭︰犯官萬燝即刻捉去午門,行百杖,革職為民,永不敘用!」

    「廷杖?」

    萬燝聞言,腳步一頓,露出疑惑之色,旋即哈哈一笑,說道︰「今日疏,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原想魏閹會抓我去你們東廠,酷刑對我,不想,卻只是廷杖對我,卻是讓我有些意外了。」說到這裡,突然面色一變,厲聲喝道︰「你們這些東廠鷹犬,助紂為虐,胡作非為,斷不得好死,今日廷杖於我,他日,天下之人必不會放過你們!」

    話音剛落,就見袁大海前就給他一拳︰「娘的,哪這麼多廢話,帶走!」

    當下來幾個番子,不由分說揪住萬燝的衣領,接著又抓住他的頭髮,幾個人連推帶搡,便把他拉到了大街。萬燝的妻女和僕人們見東廠番子竟然如此對待萬燝,不由氣得都罵了起來,有番子聽了,凶光一閃,便要去教訓他們,不過卻被袁大海拉住了。株連這種待遇只對大惡之人,對萬燝的家人,袁大海還沒喪心病狂那個地步。再說,自己的丈夫和父親被人抓去打屁股,家屬罵幾句也是正常的,沒必要再對她們動什麼手。

    押著萬燝到了街後,袁大海便叫番子們快點把他帶到午門,一路番子們對萬燝是拳打腳踢,惹得圍觀百姓對番子們都是怒目相向,有膽大的在人群後面還罵幾句。對此,袁大海一律無視。

    萬燝本來身體羸弱,等拖到午門西墀下時,已腰部受傷不能站立。袁大海見狀,便叫兩個番子抬著他走,今兒個不管死活,都得讓萬燝的屁股開花,看他還敢不敢疏要殺自己了!

    殺雞儆猴,這萬燝便是雞,那幫東林黨人便是猴,已決心仗斃萬燝於午門的袁大海此刻可沒有什麼同情心,只想著趕緊把人給弄過去。不想,兩個番子剛把萬燝抬著走了沒幾步,前方、左方、右方,呼拉拉的來了一大票人,為首的全是官員和讀人,他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把前面的路給堵了個水洩不通。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1:23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就打,誰怕誰!

    皇下旨廷杖萬燝,東廠奉命拿人的消息傳開之後,官員和讀書人們立即行動起來,他們從四面八方往午門匯聚而來,但這次他們聰明了,沒有人在沿途呼喊什麼口號,也沒有人叫嚷要誅魏閹了。為了避開東廠番子的阻撓,他們甚至還做出無事人般的樣子,一路有說有笑,好像是前去赴同年的宴會一般。這使得安排在各處的東廠番子們沒能及時做出反應,等他們察覺不對勁時,午門前已經圍了數百人了。

    好在,這次人群中沒有多少百姓跟著起哄,因此場面很是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萬燝,無聲表達著自己對萬燝的支持。甚至,如果有可能,他們更希望自己也能與萬燝一起被廷杖,因為他們覺得這是件很光榮的事情!所以,袁大海看到的目光,無一例外全是對萬燝的尊敬和仰慕,那不是同情,不是惋惜,的的確確是敬仰,佩服,乃至嚮往…

    人群的出現和那些支持者的目光讓萬燝激動了,不顧腰間傳來的巨痛,他掙扎著從番子手中脫出,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對著人群長長的作了一輯後,揚聲道︰

    「今日我萬燝得受廷杖,為的是為枉死的葉大人討回公道,為的是請皇能夠明辨小人,因此,哪怕今日我被杖斃在宮門前,我萬燝也是死而無憾的,只盼諸君能夠接連奮起,不懼那閹賊淫威,挺身一擊,不使公理正氣斷絕於大明天下!使我大明日月不再被那污氣所蔽!縱使我等出師未捷身先死,也可含笑九泉了!」

    「好!」

    萬燝大義凜然的一番話語使得官員和讀書人們轟然叫好,他們情緒激動的在那揮舞拳頭,有的人更是想往番子當中闖。

    袁大海一直沒有打斷萬燝的話語,他覺得讓萬燝說說也好,在那瞇縫著眼楮聽完後,往前邁了一步,對萬燝冷笑一聲︰「你身為大明臣子,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不知忠君,明知皇有喪子之痛,卻還要挑撥是非,脅迫皇,試問,這也是忠臣所為?」

    言畢,根本不容萬燝說什麼,臉色一厲,朝人群囂張的望了一眼,冷冷道︰「東廠奉旨廷杖萬燝,你們當中若是有人敢為犯官說話,那我便連他一起捉了去廷杖!」

    一聽袁大海要連他們一起廷杖,人群頓時一靜,靜得連根針掉地都能聽到。但緊接著卻有數十名官員士子忽然撣撣身的灰塵,正正衣冠,就是一些處於半昏迷狀態的人突然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他們爭先恐後的從人群中邁出,激動萬分的叫道︰

    「若受廷杖,死也不冤!」

    「我等讀書人,明的是理,道的是義,今理義不明,小人當道,雖無縛雞之力,但也有一腔赤誠之心要打便打,無須多言!」

    「能與萬大人一起受這廷杖,是我輩之光榮!」

    「我就是要為萬大人喊冤,你有本事便連我一起打了啊!」

    「你可莫要反悔,我們可是等著你這廷杖呢!」

    「…」

    激動的官員和士子們唯恐袁大海自食其言,不肯打他們,還叫身邊的同伴證明,方才袁大海可是說了要捉了一起廷杖的,賴不得!

    他娘的,這幫傢伙把腦子讀傻了嗎?

    望著這幫主動來要求打屁股的官員和士子們,袁大海奇怪了︰難道打屁股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卻有所不知,有明一代,文人士子想要揚名,最好、最快的捷徑莫過於罵天子、騙廷杖,只要被錦衣衛拿板子這麼一打,從今以後你就是天下名士了,陞遷都會比別人快許多。而且畢竟被廷杖打死的是少數,大多數還是能夠全身而退的,再說不殺言官是祖制,皇總不能真存心叫人把自己的臣子給打死?因此他們誰也沒有想過今日這廷杖會打死人,皇的聖旨不是說得明白嘛,打完萬燝,就將他革職為民,歸鄉了事,又不是讓當場打死,所以今兒這廷杖是有驚,卻斷然無險的!

    不過廷杖這玩意也不是誰都能享受的,兩百年來,皇帝也算看透了,知道那幫蒼蠅似的傢伙就是來騙廷杖,為自己得名利的,所以一般都是不肯動的,實在急了,才打你一頓,真把人當場打死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就算當年萬曆那麼熱衷於廷杖的人,在後期也是懶得打了,因為他發現這個實在是得不償失,賺實利的還是那幫言官。

    因此,當聽說萬燝竟然被皇下旨廷杖後,官員們也好,士子們也好,全心動了,眼紅得不行,這可是有十多年沒聽說哪個當官的被皇下旨廷杖了,沒想到今兒倒叫萬燝得了這好去。

    正恨自己沒機會享受廷杖的好處,袁大海卻愣不丁的給砸了句出來,這下好了,那幫傢伙可就咬住這話死活不鬆口,架勢擺得足足的,就差把屁股直接撈起湊來了。

    不過,這麼多人裡,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廷杖的好處的,有個禮部的小主事見大伙爭先恐後要廷杖,一下沒轉過彎來,還以為大伙這是在說反話呢,便從人群中跳出來,正氣凜然高呼一聲︰「鷹犬文武百官,乃我大明江山社稷之根本,皇如何會下詔虐待臣下,定是你們這幫東廠爪牙矯旨所為!」

    一聽有個質疑廷杖合法性的,袁大海樂了,不過還未等他開口,那幫官員卻急了,一個個全扭頭向那主事看去,眼神中滿是怨恨。正當他們要叫罵那主事莫要多事時,一個被擋在人群後的士子卻突然不管不顧的就往前衝,推倒幾個人後一個箭步衝到袁大海面前,脖子一昂,鐵骨錚錚道︰「朝廷養士百年,報國就在今日,既然你們東廠要擅行廷杖,哼,那就讓我黃大榮來領教一下!」

    壞了!

    一見有搶先的,官員們急眼了,這可不成,風頭哪能讓你黃大榮一個人出了,於是紛紛叫罵,生怕袁大海光顧著黃大榮把他們給忘了

    眼前的場景真可以用群情激奮來形容,面對廷杖,人人爭先恐後,都覺自己今日所為是仗義執言,為國盡忠的英雄,挨打之還能揚名天下,搏一個不畏的美名,何樂而不為呢屁股痛一下怕什麼,回去養養就好大不了不坐著飲酒作樂就是!

    急了,袁大海也急了,他被這幫傢伙都快氣瘋了,也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亂說話的,現在當真是騎虎難下了。你說不打,威風頓時掃地,打,沒聖旨就把這麼多官員給打了屁股,怎麼交待?

    袁大海越是猶豫,官員士子們就越急,一些不想屁股挨板子的也跟著起哄了,說什麼鷹犬都是鼠膽犬輩,只會嚇唬人,不敢來真的。

    聽他們這麼說,袁大海火冒三丈︰這可是你們自找的,打就打,誰怕誰!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1:34
第一百二十二章 廷杖的鬧劇

    廷杖是個技術活,技術含金量十分的高,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勝任的。有很多人在挨過廷杖之後,常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比如,一百杖打不死的有,一杖就完蛋的也不缺。說到底,廷杖是個技術活,這裡面還是有講究的,可不是什麼人隨便拉出來就可以崗的。據說擔任廷杖手的那幫人,在崗前都要經歷長達一年的專業訓練,訓練方法具體如下︰首先找一個西瓜,爾後在外面包一層宣紙,接著便是提棍對著這西瓜打下去,不停的打,不停的練,不僅要練力,還要練心。這種訓練方式就跟學理發的小夥計天天對著冬瓜剔毛是一個道理。

    聽說最好的廷杖手必須要練到一棍掄下,宣紙爛,聲音響,但西瓜卻一點事也沒有,更高一層的,也就是骨灰級的打手,則要練到同樣的西瓜,板板下去,不但無聲,而且瓜皮完整、宣紙不破,可裡面的瓜瓤卻是稀爛,如果練到這種程度,那就可是大漢將軍天字號的打手了,和那專門干「千刀萬剮」的行刑手一樣,是要受到犯官家屬的熱捧的。

    有送過錢的,或者有交情的,就打宣紙,打得皮開肉綻,實際都是軟組織損傷,回家塗了藥,起來就能出門訪客。要是既無關照,又有私仇的,那就打瓜瓤,一棍下去表皮完整,內部大出血,就此喪了命那也是不奇怪的。而且發展到後來,錦衣衛研發了相應的廷杖潛規則口令,分別是︰打、著實打、用心打。

    所謂打,就是意思意思,誰也別當真,糊弄兩下就沒事了。而著實打,就是真打了,該怎麼來就怎麼來,反正打完之後回家得趴幾個月才能下地。最厲害的,是用心打,只要是這個口令,基本可以準備後事,那是絕對不能手軟的。

    而大明皇帝用的最多的就是打和著實打,畢竟打死了人臉面不好看,而且文人筆下如刀,為打個人被寫成昏君、暴君那就太得不償失了,因為這一點,文官們往往也有恃無恐,有事沒事寫個奏折罵罵皇,騙個廷杖,只是屁股挨幾下就可以名動天下,這是一個投入和回報極其不對等的投機活動。曾經挨過廷杖的人以後出門,下巴都可以多揚起三分,因為他們可以自豪的宣稱︰「想當年,曾把大明天子駁得啞口無言,天子無奈與我,只好靠打人出氣。」所到之處必受眾人群星捧月一樣的敬仰目光。

    因為對廷杖的熟知程度遠超袁大海,又深信自己不會被打死,所以這幫主動要求給自己來一棍的官員和士子們是有恃無恐,在他們的剌激下,袁大海二桿子脾氣發作了,毅然決定--成全他們。

    他可不管什麼打、著實打、用心打,他只管一條,那就是往死裡打!

    甭管這打死之後有什麼天大的後果,先出這口氣再說,這幫王八羔子,當真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了,大白天的提個燈籠進茅房,你們這他娘是閒著沒事幹--找屎死來了!

    如果說,對萬燝,袁大海還有幾分尊敬,但對這幫子來湊熱鬧的,他可就真沒什麼和他們好說的了。

    書生,還是有些意氣的,文人嘛,就是過夜的夜壺了。

    崇禎說過,大明的讀書人都該殺,這話或許過了,但要殺一半,那絕對不會有什麼冤枉的。

    廷杖萬燝,那就是要殺一儆百,存心要殺人立威的,現在卻又跑來幾十號不怕死來的,你不成全他們,這廷杖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這人,袁大海丟不起;這場子,東廠也不能失!

    藍國安一聽袁大海要把這幾十個人一同廷杖,嚇了一跳,有些擔心的提醒他道︰「千戶大人,皇的旨意只是廷杖萬燝一人,現在千戶卻要將這些人也一起廷杖,怕是不妥,要不,咱派人到宮裡問一聲,不然千戶怕不好收場啊。」他是好心提醒袁大海,廷杖是可以,但把這幾十號不相干的也一起杖了,影響實在太大,最好是能夠請示下魏忠賢,有個准信事後也好安心不是。

    袁大海無奈說道︰「你若能勸他們散去,本官自然不會與他們一般計較。」

    「這…」

    朝那幫激動的官員士子瞅了眼後,藍國安搖了搖頭,看這幫人架勢,今兒要是不讓他們如願的話,只怕往後東廠就要躲著他們走了。有雞鳴市的教訓在,藍國安自然也知趣,當下便不再多言。

    「既然千歲將此事交給本官處置,本官自負全責!」

    又看了眼那幫傢伙,袁大海冷哼一聲,吩咐藍國安去取廷杖用的棍子來,有什麼後果,他一力承擔便是。

    藍國安聽後,忙叫手下去找棍子來。午門侍衛房有大漢將軍存放棍子的庫房,所以也不用再費心臨時去找棍子,直接拿來用便是。

    棍子取過來後,人群再一次轟動起來。

    「瞅見沒,這就是廷杖用的刑棍!」

    「得此一棍,此生無撼也!」

    「那包著鐵皮的可厲害了,一棍下去能扯下好大一塊皮呢…」

    栗木製成的碗口粗的大棍絲毫沒有讓那幫決定「捨生取義」的官員和士子感到害怕,反而一個個更加興奮起來,他們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棍子,一邊看一邊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那姿態倒好像是在品鑒一件山水畫般,讓人忍俊不禁。

    「東廠鷹犬你們假借皇威名,狐假虎威,我等正人君子豈能容你們為所欲為!我黃大榮為大明江山計,願效這白雪之潔,行君子之浩然正氣,甘受廷杖好使天下人知道我輩之公義所在來來來,休要多言,我願做你棍下之鬼!」

    見東廠的人準備好了,黃大榮四週一看,乖乖,那幫傢伙可都等著呢,忙又激將了袁大海一下,就差把手指尖都快頂到袁大海的鼻子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早在東廠的人去取棍子時,他就盤算好了,等棍子一到,無論如何也得搶在前頭,最好是能激得這東廠番子在廷杖萬燝之前先打自己一頓,如此,今日便是大圓滿了!

    死?怎麼可能小爺我一沒上疏,二沒罵誰,再借你十膽,你也不敢把我打死大不了脫層皮,不過,值!

    那些官員士子們這會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那些大棍在討論著,一聽黃大榮又要搶先,全急了︰這他娘是誰,怎麼這麼不道的,這好事能讓你一人全得了?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個和黃大榮同來的士子奮不顧身跳到黃大榮身邊,一臉慷慨的對黃大榮叫道︰「黃兄,你比小弟年長幾歲,身子又向來單薄,怎能受此酷刑?還是小弟先來黃兄緊隨便是,若小弟有個三長兩短,還請黃兄替我信一封歸鄉,信中不必多說,但說我仇英死有所值!」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吏部的員外郎就忙不迭的衝過來,打著官腔道︰「兩位都是讀書人楷模,本官有生之年得見二位青年才俊,實感心中振奮,興奮之情,不溢言表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有兩位效表,天下讀書人必將群起響應,我輩後繼有人也!興哉、興哉,我大明有救也!」大帽送完,話鋒一轉,赫然說出真實用意︰「本官不才,但也絕不是貪生怕死,苟且之輩,因此願與二位一同受刑好叫天下人知我輩凌雲壯志,如此,也能青史留名,萬古長辭!」

    「我來…我來…我也願與三位一同受刑!」

    見這三人要拔頭籌,說得一個比一個大義,人群頓時急眼了,他們不幹了,呼啦啦湧出十來個,急著要請自己先挨廷杖。嘴裡說得也是一個比一個好聽,僅那些大義凜然的話語若是一一摘錄的話,只怕能立馬編一本《午門受刑大義冊》。

    因為爭搶過於激動,誰還顧得誰,一個胖子就被同伴給推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從地爬起,顧不得去喝罵那個同伴,胖子便急急嚷了起來︰「莫爭…莫爭…同生難,共死易,今日大夥一同受刑便是!」他是看出來了,今兒想搶頭刑是萬萬不可能的了的,只盼大伙別把他忘了,要一起,誰也別想獨佔鰲頭!

    「眼見年輕人如此置生死於度外,老夫再不有所為,何以為人!」快六十歲的大理寺丞葛國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跟個老夫聊發少年狂似的一把就黃大榮甩到後邊,錚錚的立於袁大海面前,怒目相視。

    「大人乃國之棟樑,要留這有用之軀以待將來,何苦要喪命於此呢,還是讓我們這些尚無功名的血濺午門!大人日後也好為我等向天子明奏冤情!」

    急於要受廷杖的官員士子們可不管葛大人滿頭白髮,本著排名不分先後的原則,瞬間又把葛國柱給擠到後頭去了,氣得老大人是直跺腳,就差痛罵世風日下,世風日下了!

    「……」

    誰都要搶這第一棍,誰都要鶴立雞群,誰都不肯落於人後,一時間,幾十號官員士子竟然糾纏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場面頓時混亂不堪。不但東廠的番子們看直了眼,那些腦袋清醒和怕疼的圍觀者也是忍俊不禁。

    鬧劇了,鬧劇了,事情演變成這種光景,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把個好好的「忠臣」受刑變成了活脫脫的百丑圖,當真是離奇得很,離奇得很…

    看著為國取義的壯舉變成鬧劇,萬燝氣得臉都綠了,腰也不疼了,嘴巴也利索了,在那振臂疾呼︰「胡鬧,胡鬧東廠是奉旨廷杖於我,你們來湊什麼熱鬧!今日廷杖於我,爾等萬不可以身試法!」

    一聽這話,大伙可不滿了,憑什麼你萬燝能受刑,我們就不能再說誰胡鬧了?我們這可是不顧個人安危、不畏強權的壯舉還以身試法,照你這話,敢情你這廷杖是罪有應得啊?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你萬大人能為國家捨生取義,我等如何不能!」

    「就是,憑什麼說我們是胡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等與大人一樣,都是大明的子民,今國家有難,憲臣受冤,閹小禍國,我等挺身而出,討要公道,如何就胡鬧了你萬燝今兒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和你沒完!」

    得,這都有人和萬燝干了,而且他這話還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

    「諸位莫要爭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看耍猴也不過如此,再這樣下去,還有完沒完?袁大海可懶得聽他們在那爭個是非對直,他決定出來說句公道話,朝前走了一步,笑容滿面道︰「大伙都有理,今日大伙所為,都是出於公義正理,所以,本官決定成全你們,請願與萬燝一起受廷杖者就地趴下本官好使人行杖,萬不使大伙失望…」

    「好,好,好!」

    一聽袁大海這話,搶著受刑的官員士子們頓覺十分親切,你瞅瞅,還是人家東廠的人夠公道!一個個迅速的趴到了地,個別的還主動把自己的褲腰帶給繫了,好方便番子們脫褲。

    那成,群。

    袁大海強忍住笑容,慢慢的朝後退去,圍觀的人群也在番子們的喝斥下緩緩向後退。

    「行杖!」袁大海大手一揮,要手下們動手。

    問題是他還沒有交待怎麼個打法,而且行刑的這幫番子可不是錦衣衛職業的「打手」,所以藍國安有必要要問清楚,這廷杖到底怎麼個打法。對萬燝如何個打法,對其他人又如何個打法?

    「怎麼打?打還是著實打?」藍國安說了句術語。

    袁大海笑容一斂︰「往死裡打!」話音一落,兩隻靴尖向內一收,頓時,那些行刑的番子瞅得明白,這是往死了打得信號,便前扒掉萬燝和那幫官員士子的褲子,掄起棍子就他們的臀部砸去。

    「叭叭叭!」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1:45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間正道,唯有大閹乎?

    幾十根棍子同時豎起,又同時落下,整齊有致,十分的壯觀。

    幾十個或白花花或黑青青的屁股排排趴著,也十分的壯觀,不過也十分的有趣。

    沒有經過職業訓練的東廠番子們自然談不把握分寸,他們只知道唯命是從,所以每一棍揮下,都是棍棍到肉,聲聲到骨。

    閉眼楮等待棍子落下,滋味肯定不好受,但為了揚名天下的好處,怎麼算都值了。疼歸疼,咬咬牙就過去了。

    細節是個要命的東西,這些正趴在地迎接暴風雨洗禮的官員和士子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那就是東廠的人並沒有告訴他們要挨多少棍。當然,有些人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想皇的旨意只是打萬燝一百棍,想必自己也不會超過他。

    一百棍,還是有點多,勉強而為之。世哪有不付出就有收穫的呢。

    眼下東林正全力進攻閹黨,在這個時候成功得獲廷杖,可是莫大的政治資本與榮焉,等魏閹倒台,吾必將能風雲變起,在東林之中光榮晉級,佔據朝堂一要職也

    不痛不痛,打不死打不死…

    但是等棍子真的落在自己屁股時,官員士子們才意識到不妙,因為真的很痛,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屁股好像被掀了層皮,血淋淋的,醃人得很。

    ………

    一向敢為人先的黃大榮突然想到個很要命的問題,這個問題讓他急了,強忍屁股傳來的鑽心巨痛,問身邊的那人︰「我說,剛才那番子說是的還是著實打啊?」

    身邊那位仁兄兩眼痛得滿是眼楮,正咬緊牙關強撐呢,聽了黃大榮這問題,皺眉道︰「沒注意啊,叫咱們趴下就動手了。」

    沒得到答案,黃大榮大為失望,又面朝左問左邊那位︰「老兄,你聽到了嗎?」。

    左邊那邊仁兄臉苦得跟豬肝一樣︰「沒,沒!哎吆!我的娘哎!輕點…輕點…」

    「要是痛,就含著,很快就結束了。」

    黃大榮正著急番子們行刑口令是什麼時,一聲很是親切的聲音卻在他的耳邊響起,隨之眼前出現一根木塊。黃大榮見狀,明白這木塊是讓自己咬著忍疼的,想也不想便伸手將那木塊拿在手中,準備含在嘴裡,但仍不忘感激的抬眼,準備謝謝這位好心人,但卻驚訝的發現這位好心人就是那位下令廷杖的東廠千戶,而此刻,他的手中正捧著不知從哪找來的一堆碎木塊,已經一路發了十幾塊了…

    「鷹犬…鷹犬…」

    葛國柱老大人的嘴裡一直念叨著「鷹犬」兩字,身後傳來的「叭叭」聲向和屁股的巨痛,讓老大人對鷹犬恨之入骨。同時也大為後悔,事先怎麼就沒給那鷹犬塞些銀子的,這糊里糊塗的就被拉著一起打了,也沒個照顧的說法。

    一下,兩下,三下…

    默默的數著,葛老大人度日如年,年歲畢竟大了,身子骨哪裡及得那些小年輕,幾棍一挨,他就吃不消了。他想爬起來,他不想再受廷杖了,可是兩腿卻好像麻木一般,怎麼也動不了。想叫喊,又實是開不了這口,倒不是他臉薄,相反,他臉皮厚著呢,不然也不會跟幫讀書人搶什麼廷杖,開不了口的原因在於被番子們這狠狠一打,喉嚨裡那口老痰給咽在了那,說不出話來…

    番子的大棍還是不斷的揮下,根本沒有顧及地這位是員外郎,還是位老員外郎,他知道,千戶大人沒發話,這棍子就不能停下。至於地這個老傢伙吃不吃得消,就不是他考慮的了。

    一下又一下,何時才是個頭噢…漸漸的,葛老大人發現自己的眼皮沉得厲害,屁股也不那麼痛了,恍惚間,他好像看到自己正被無數人包圍著,享受著他們的敬佩與歡呼。

    ……

    萬燝的牙關一直咬得緊緊的,死都不怕,他還會怕這廷杖,他只恨好好的一人受刑變成了幾十人同受刑,如此一來,事後的風光可就要大為減色了。

    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打死,因為皇上那道聖旨雖然讓他挨了這苦頭,但同時也給了他莫大的榮耀,更給了他活著的保障。皇上可是說得明明白白,讓自己受了廷杖之後革職回鄉,可沒說把自己打死。有這道聖旨在,番子們就不敢對自己下黑手!

    約摸著怕有三十來棍了?聽著耳邊傳來那些類似殺豬似的嚎叫聲,萬燝是大為解恨︰活該你們這幫混蛋吃這苦頭,誰讓你們沒事找事做的!

    「哎吆…哎吆…」

    痛苦的哀叫彼此起伏,聽得圍觀的人群個個不忍,血肉模糊的屁股讓膽小的掩臉不敢看,後悔沒趕得這好事的這會也不後悔了,暗自替自己慶幸,沒當出頭鳥的那些更是打心眼裡替自己慶幸︰瞅見沒?這要是自己也腦袋犯愣沖了去,眼下慘叫的可就我了…

    ……………

    聽到手下的報告,藍國安忙快步走到袁大海身邊,低聲道︰「千戶,死人了!」

    最先死去的是年紀最大的葛國柱,他在受第二十三棍的時候,兩眼一暈,再也提不氣,就此一命嗚呼,至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混了三十年,最後會把自己給混沒了。

    「嗯,知道了。」

    與藍國安的緊張不同的是,袁大海對此卻是一點也沒有反應,只是叫藍國安讓人把葛國柱拖走。

    命令是自己下的,人是自己讓打的,往死裡打也不是說笑話的,說打死便打死,絕不打折!

    當那些官員和士子在那大義凜然的說著讓人為之振奮,為之熱血沸騰的話語時,袁大海便定了他們的死罪。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此類只會甩嘴皮的清流們。

    而且這是他們自己的要求,是他們自己非要來享受廷杖,現在,他們就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不如此,人人皆如此視廷杖為榮耀,擠破腦袋往這鑽,廷杖的意義又何在?

    之所以採納馮銓的意見勸說魏忠賢動用廷杖對付疏官員,目的無非是光明正大的把人給打死,用死來讓那些官員閉嘴。所以,這幾十位官員和士子在爭先恐後要同受廷杖時,結局便已注定,他們只能死。

    前行的路注定不會平坦,肯定有很多干擾存在,袁大海所能做的便是破除一切干擾,不擇一切手段的去清理這些影響自己晉陞的石頭,為此,擔「劊子手」的惡名也在所不惜。

    再說,這也是他們自己要求的,他們不是要捨生取義,不是說什麼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嘛,既然如此,不打死他們便是不道德的事情。滿足一個人的願望,無疑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情,是最高尚的!

    ……………

    真打死人了?

    葛國柱的屍體被拖走時,正在受刑的官員和士人全驚呆了,望著那腦袋蔫得不能再蔫的葛老大人,望著地那道血跡,他們瞬間全然變色。

    這個情況完全出乎他們的想像,有驚無險又能大出風頭的廷杖人人願為,但這真把人打死的廷杖還是速速遠離。

    「皇沒下旨廷杖於我,你們憑什麼打我!」

    黃大榮的腦袋轉得最快,第一個發出了自己的抗議,爾後突然從地爬起,拔腿便要跑人。不想兩腿剛立,一根大棍便重重的擊在了他的膝蓋處,「喀嚓」一聲,膝蓋頓時粉碎,黃大榮鑽心裂痛,兩眼一暈,「砰咚」一聲重重趴倒在地。不等他的嘴巴有任何聲音響起,大棍就如雨點般砸落在他屁股,「叭、叭、叭」…

    如此一來,只有傻子還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東廠的番子是要把自己往死裡打的!

    驚恐中,也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大伙快跑,番子們是要真的打死我們啊!」,隨之便見數十號屁股血肉模糊的官員和士子爭相從地爬起,顧不得垮下的羞物,也顧不得提褲子了,拔腿便要遠離這凶險之地。

    但是,他們發現得太遲了,或者說,他們對死亡的嗅覺實在太差了。

    想跑,哪這麼容易!你道爺是跟你們鬧著玩嗎!今兒你們不殺身成仁也得成仁了,想活著離開是不可能的!想耍無賴是不可能的!

    見人要跑,袁大海面色一凝,毫不猶豫的一揚大手。頓時,數十根大棍齊致的砸向那些官員士子的膝蓋,數十人如同麻袋般被打飛在地。

    「打,接著打,打死為止!」

    袁大海猙獰的露出他的獠牙,無情的喝令番子們往死裡打這些官員士子們。

    望著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聽著那恐怖的聲音,受刑的這幫人渾飛魄散,圍觀的也是驚恐欲絕。

    「求求你們,放過我,我再也不來了,再也不來了…」

    膝蓋被活生生砸碎的士子們欲哭無淚,他們絕望的向前挪動著,但很快一條腿又被番子們拖了回來,緊隨的是更加凶殘,更加用力的重擊。

    晚了!世上沒後悔藥可吃,你們剛才不是蠻起勁的嘛,怎麼這會卻他娘的一個個又不要了!

    人,死得越來越多,十棍之後,能動的不到十人,其餘的全都翻了白眼。那還沒有被打死的也是只剩了一口氣,他們無助的看著圍觀人群,無力的揮動自己的手臂乞求幫助,他們的眼神是那麼的脆弱,他們的臉色是那麼的蒼白。但是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們,圍觀的數百人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那種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的暴行奪去了他們的心氣,此刻的他們,心中的恐懼比將死之人更可懼。

    沉默,無聲的沉默;後退,緩緩的後退。

    然五人之當刑也,意氣揚揚,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談笑以死。斷頭置城,顏色不少變。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買五人之頭而函之,卒與屍合。故今之墓中全乎為五人也。

    嗟乎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素不聞詩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且矯詔紛出,鉤黨之捕遍於天下,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

    不知為什麼,望著那些恐懼而膽小的人群,望著那些無比怕死,絲毫沒有體現什麼置生死於度外的受刑者,袁大海突然想到了《五人墓碑記》中的內容,或許這就是讀書與不讀書之人的區別。

    嗟乎文人不足信,口稱聖賢,所行卻為無賴也!

    世間正道,唯有大閹乎?

    …………….

    萬燝的抗擊打能力也不是很強,他曾昏死過去幾次,但很快就被手持利錐的番子剌醒,而等他一醒來,卻又繼續遭受著毒打。

    「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

    耳畔,番子們的數數聲是那麼的讓人煩燥,又那麼的可惡。

    萬燝已是傷痕纍纍,氣息奄奄,他已經知道東廠的鷹犬要置自己於死地了,那些微弱的救命聲及圍觀人群的畏懼、冷漠,讓他已然絕望。

    然自知將死,他卻還無所悔,當袁大海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時,只聽他斷斷續續說︰「我…我死而無怨,既…既然要做忠臣,為國…為國除奸,死倒是份內…從內之事。」

    「我受…受此酷刑…被你們…下此毒手…然心志不改,只請你能…為我記下…遺言,如此,雖死亦不足惜。」

    聽了萬燝這個要求,袁大海沉默了,很快,他便示意藍國安取來紙筆,叫人準備記錄。

    「有什麼遺言,你就說,我會給你記下,轉與你家人。」

    「多謝!」

    萬燝掙扎著、費力的朝前挪了挪,爾後長長的「呃」了一聲後,用盡最後的力氣,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致於模糊難辨。隨後他緩緩說出了自己的遺言,卻是一首七言絕筆詩。

    「自古忠臣冷鐵腸,寒生六月可飛霜。

    漫言瀝膽多台諫,自訐批鱗一部郎。

    欲為朝堂扶日月,先從君側逐豺狼。

    願將一縷萇弘血,直上天門訴玉皇。」

    念完這首自己早已做好的絕筆詩,萬燝最後一眼瞧晌午門,那一刻,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堅定。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1:56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鬧內閣(上)

    欲為朝堂扶日月,先從君側逐豺狼。

    願將一縷萇弘血,直上天門訴玉皇。

    好一首絕筆,好一個萬燝!

    不管雙方的政治立場是如何對立,萬燝的這首絕筆詩還是讓袁大海深深的震憾一回。

    他不能否認,萬燝的這首詩很高大,十分的高大,甚至能夠與那「去留肝膽兩崑崙」相較高低,從這首詩中,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萬燝內心深處的信仰。這種信仰姑且對與不對,但其所表達出來的浩然正氣是袁大海永遠無法比肩的。

    站在雙方不同的角度看,萬燝做的沒有錯,那些爭相搶著受刑的也沒有錯,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訴求,同樣,袁大海也認為自己沒有錯,他的所做所為都是正義的,或許,錯的只是這個有些詭異的時代。

    佩服歸佩服,該做的還是要做。

    萬燝死了,與那幾十號官員士子一樣,無聲無息的死去,留下的只有午門前那道鮮紅的血殤。

    那些被杖斃的官員士子無一不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下半身如從血水中浸過般,碎肉、細骨、以及粘粘的骨髓與衣服混合在一起,讓人作嘔欲吐。

    就連那些行刑的番子這會也一個個好像虛脫般,連正視受害人的勇氣都沒有了,只在那呆呆的看著手中的刑棍,偶爾會機械的用袖腳拭去粘在棍的血肉。

    人群,早已散了,飽讀聖賢之的官員和士子們無法忍受嗆鼻的血腥,更無法忍受眼前活生生的慘劇,他們哭叫著,鬼吼著四散而去。四散的同時,午門前發生的一切也迅速蔓延開來。

    袁大海親手為萬燝的屍體披了一件外衣,於其說是尊重,倒不如說他不想再看到萬燝已被打得稀巴爛,都能看到白骨的屁股。至於其他人,卻沒有這個優待,在冷酷的命令下,番子們麻木的前將屍體拖離午門。

    人死,俱了矣。

    自己應該滿意了?那些眼神之中飽含恐懼與敬畏的人群,難道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屍體被拖至遠離午門處,等待著他們的家人前來認領。

    留下藍國安善後,袁大海頭也不回的晌午門內走去,他要去向魏忠賢稟報剛剛發生的事情,並請求他的支持,或者說,請求皇帝陛下的支持。

    皇權,永遠是最好的外衣,有了這層外衣,就不必怕那些手握兵權的東林黨人會來「清君側」。

    ………………

    「千歲,杖一人為杖、杖百人亦為杖;斃一人不足以揚威,斃百人亦不足震攝,杖斃任何敢犯千歲虎威者,方為廷杖正道也!」

    「官員士子視廷杖為兒戲,出口挑釁東廠,冒犯的絕不是屬下,而是千歲的虎威對此等狂妄之徒,寧殺錯,無放過!」

    乾清宮內,袁大海聲嘶力竭極力勸說著被消息驚到的魏忠賢。他不斷的用激昂的語氣表達自己呈述的內容,以使魏忠賢的情緒亦能被他調動,起到同仇敵愾的作用,唯有如此,魏忠賢才能體會到杖斃那些以廷杖為榮官員的重要性,進而不去追究袁大海的擅為。

    「寧殺錯,無放過,敢有犯千歲虎威者,一律杖斃好,這話說得好,殺氣凜凜,我輩之中要多幾個如袁千戶這樣的,那東林黨人何以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視我內廷為大敵呢!」

    王體幹成了袁大海最大的支持者,他欣賞袁大海的這份殺氣,在他看來,殺氣便是陽氣,而內廷缺的就是這種堂堂正正的陽氣!以陰謀詭計私下殺人,太過陰柔,成與不成總是讓人覺得有所遺憾,然這種悍然行兇之舉,卻是能讓內廷聲威更顯天下。

    「人都被你打死了,咱家還有什麼好說?難道還能殺了你,為那些人償命嗎?」。

    魏忠賢一向對王體干的話言聽計從,見他贊成袁大海,便也點了點頭,但卻說道︰「不過事情鬧這麼大,死了這麼多人,外朝豈肯干休?你們還是得趕緊拿個章程出來應對才是。皇上這會正痛心著,萬不能讓外朝煩擾了他。」說完小心翼翼的朝後宮看了眼,這會李永貞和奉聖夫人正陪著皇上呢。

    王體干微一沉思,說道︰「無須多費心,外朝再敢多言,一律斃於午門,好叫文武百官知曉,廷杖這法,萬不可以身再試!」說完朝袁大海看了一眼,讚許道︰「有袁千戶這等敢為之人,內廷不用起來,卻是不智的。當真鬧得凶了,叫司禮監擬道旨壓一壓便是,諒他們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

    袁大海也道︰「虎威之下,能有幾個不惜命的?只要皇上不發話,外朝能拿咱們如何?黨人向與千歲做對,不殺幾個,他們便是不知道好歹,依屬下看,今後仍是應以霹靂手段對付黨人,冒一個,殺一個,冒一雙,殺一雙,殺得多了,總是會消停下來,全都殺了,卻是更好!」

    萬燝與那些官員士子在午門被活活杖斃的消息傳得很快,有人聞之震驚,有人聞之默然,有人聞之膽怯,有人聞之失聲痛罵。

    萬燝的上司,工部侍郎吳道常聞聽噩耗後,哭之甚哀,寫詩悼之︰「我有白簡繼君起,與君同游杖下矣。丹心留在天壤間,默默之生不如死。」

    身為萬燝同僚,工部之內東林黨人激憤之下,聚於工部大堂,呼喝口號,要為萬燝討回公道。各部聞之而來者甚眾。

    而東林黨的大本營都察院內,此時也是鬧翻了天,群情激憤之下,楊漣也無法阻止御史們採取行動。

    李應升聽聞萬燝與數十位不畏的官員士子之死後,痛哭萬分,如聲援楊漣二十四罪疏般再《懇念死諫之臣》一疏,為萬燝和那些無辜枉死之人鳴冤。疏中直呼廷杖不可再,士氣不可折!魏忠賢為狼,而袁大海為狽,狼狽為奸,大禍已不遠,今皇負殺諫臣之名,臣不僅為萬燝冤,更深為皇上憂!

    顧大章卻從萬燝和官員士子被杖死一事,想到魏忠賢已凶相畢露,會大開殺戒,心有膽怯,便勸楊告假或辭官,一方面避一避風頭,另一方面或許能延緩一場清流之禍。

    他苦口勸說楊漣︰「楊公一日不去,那魏忠賢一日不安!只要楊公一去,魏必定不敢再生凶心,如此,禍事便能稍緩也!」

    楊漣卻是拒絕道︰「我已將母親大人與妻小送歸故里,隻身留在京中,便是要與魏閹相抗到底!眼下正值鬥爭關鍵時刻,前有葉志選、後有萬燝等人捨生取義,左公又身陷東廠,當此時刻,我輩更是要拋頭顱,灑熱血,以一身浩然正氣與魏閹拚死相抗,如何能臨陣退縮,倘若我棄大伙遠去,今天下人如何看我!」

    楊漣早已把母親和妻小遣回故里湖北,隻身留在京城,一方面想看一看魏閹究竟能禍害到什麼地步,另一方面也在等內廷和高攀龍的消息。但他也不是沒有想到最壞的結局,因此他將南宋女詞人李清照的兩句詩「生亦做人傑,死欲為鬼雄」寫在堂,以示自己之心已決。

    「楊公心意,我等如何不知,然魏已祭起屠刀,皇又接連不朝,機會不待我輩,若楊公再執迷,怕殺身之禍不遠矣!」顧大章知楊漣再等什麼,但黃尊素的離去讓他感到勝利無望,為東林今後計,此時還是退讓的好,若是一舉事敗,則東林再無東山復起之機,朝中正人也將被魏趁勢清掃一空,至那時,還有何機!

    「我跟魏忠賢的賬還沒算,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只要我一天不被罷官,我就一天跟他鬥下去,不是為我個人,是為大明天下!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死有何懼!」說這些話時,楊漣態度堅決,神情凜然,看得眾人都是一凜。

    見楊漣執意不肯離去,顧大章無奈,只好長輯一禮,說道「既然楊公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我顧大章也無甚好怕,就讓我們這些潑心漢與那閹賊鬥到底,大不了一死報國而已!然萬燝等人絕不能枉死,還請楊公帶領我等為萬燝討回公道!」

    「此事正是我要做的是。」

    楊漣微一點頭︰「可由胡大人疏為萬燝鳴冤,並與你們一同前往內閣向葉韓二人施壓,逼迫他們出面解決,如此,我輩也稍有緩息。而我則坐鎮都察院,聯絡各方人士,以待明日朝會發難,皇上一日不朝可以,兩日不朝可以,但恐不會三日不朝,只要皇朝,我輩便能為國除賊。」

    見楊漣對皇朝這麼肯定,顧大章等人皆是一振。

    「你們這便去分頭行事,今日總要內閣出面,斷不能再使他們做了縮頭烏龜!」楊漣恨葉向高和韓老奸巨滑,要趁此機會讓他們再受非議。

    「好,大洪且在院中聽我等消息。」

    顧大章等人覺得此法可行,當即要御史胡良機也上疏為萬燝鳴不平,並聲討魏忠賢。

    胡良機早就義憤填膺,得此任務便立即上疏,先是質問︰「皇上真以為人言不足畏嗎?」。接著他引用《大明律》,指出「律例,非叛逆十惡無此死法」,在疏尾他斷言魏忠賢就是當今的劉瑾,袁大海與東廠更是助紂為虐的奸邪,如不嚴懲之,百官心寒。

    胡良機送出奏疏後,又與顧大章、袁化中、魏大中、周宗建等人率領都察院大小御史及六部黨人四十餘人到內閣建言,提出今後凡有廷杖的聖旨,內閣就該當場封還,拒不執行,並強調這是內閣的權力。

    內閣當值首輔葉向高與次輔韓躲避不及,被胡良機等人堵在內閣當中,面對群情洶湧眾人,葉韓二人卻保持沉默,不出一言。此二人反應讓眾人更加暴怒,聞訊趕來的官員也越來越多,短短片刻,聚於內閣的六部官員已近二百人,聲勢之大,驚動內廷,已有太監急刻報與魏忠賢知曉。

    ………

    正與袁大海、王體干商量的魏忠賢聞聽東林黨人大鬧內閣,要求以後不得再開廷杖,不禁氣得破口大罵︰「這幫小人,卻是板子沒有打他們的屁股,爾今倒要以身一試不是!看來這廷杖不是使得凶了,而是使得不夠但是使得凶了,這幫黨人如何能不怕!」

    怒到極處,憤然命令袁大海︰「你馬帶人去內閣,把那幫鬧事的都給咱家抓起來,咱家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屁股硬,還是咱家的棍子硬!」

    袁大海一聽又要動手,而且這會是對著大魚去,不是萬燝那幫小魚小蝦,不禁心下一喜,忙要領命去拿人,卻被王體干攔住,勸魏忠賢道︰「先前杖斃數十人不過都是些小官,無功名的讀書人,殺便殺了,無關緊要。但現在內閣鬧的那幫人卻官高職高,都是東林骨幹先鋒之人,又有葉向高和韓在,輕易派人去拿下廷杖,葉韓必會阻撓,若硬拿,怕二人會立即進宮見皇,不拿,則於千歲聲名有損。因此,還是要妥善處置才好,萬不能落了被動。」

    「王公的意思是?」魏忠賢習慣性的一摸下巴,卻是沒有鬍鬚。

    王體干想了想,道︰「我看不妨與去年鬧工部大堂一般,叫下面的人去鬧一鬧,也不拿人,鬧一鬧就好。」

    去年為了冬衣之事,魏忠賢曾叫內廷派了數百個太監到工部大堂鬧事,效果也十分不錯,因此聽了王體干的話,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笑道︰「也好,黨人大鬧內閣,我內廷如何不能同樣而為。」

    稍頓,問王體干︰「叫誰去?」

    王體干瞇眼一想,點頭道︰「梁棟可以。」

    魏忠賢也覺梁棟適合,便吩咐袁大海︰「那好,大海,你速到司禮監找梁公公,叫他領些人手與你一起到內閣鬧一鬧,要是哪個敢動手打我內廷的人,你就前拿他們,但說律法,其它莫問。」

    「屬下明白!」

    袁大海忙領命到司禮監找了梁棟,一聽魏忠賢要自己帶人去內閣鬧一鬧,梁棟哈哈一笑,隨口吩咐尚寶監、尚膳監、御用監、都直監不當差的太監全到內閣集中,然後隨自己一起去大鬧內閣。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2:01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鬧內閣(下)

    司禮公公發話,尚寶監、尚膳監、御用監、都知監、直殿監的數百名未當差的大小太監在一柱香之內便齊至司禮監,人擠人,密密麻麻的,把個司禮監大門堵得水洩不通。人多了,這聲音便嘈雜了,宮裡可是好久沒這麼熱鬧了,一下聚了這麼多人,所以太監們全在打聽著司禮監這是要幹啥,但問來問去,誰也沒個准信。

    不過管他幹什麼,人多熱鬧,反正閒來無事,大伙就一起樂唄。

    「肅靜,肅靜!」

    見人到得差不多了,司禮隨堂太監們忙大聲吆喝著,叫人群安靜下來。各監都是有少監、監丞帶隊的,這會都是知道等會要幹嘛了,所以一個個樂得合不攏嘴,在那幫著安頓秩序。

    這幫來的太監們,大半都是目不識丁的,要他們讀識字可是難為他們了,但要他們去鬧事,和外朝的官員們張拳露腿,互相對罵,卻一個個都是好手。

    「你們都給咱家聽好了,爾今外朝的人在內閣鬧事,為的就是攻擊我們內廷,所以身為內廷的一份子,你們都得給我打起精神來,把內閣那幫鬧事的傢伙都給咱家罵跑,罵不跑就打跑總之,咱們絕不能由著那幫子人大鬧內閣!」

    梁棟興致勃勃一撈袖子,叉腰往那一站,尖利的嗓音一扯,倒像是個準備開戰的街頭潑婦般。幹這事,還真對他梁公公的性子,去年大鬧工部大堂便是他領著人幹的,那陣勢,可真他娘的帶勁。如今卻是要去大鬧內閣,這可比鬧工部大堂剌激多了,一想到等會要把內閣鬧翻天,梁棟就禁不住的樂。

    一聽是要和外朝的官員們對罵,太監們全興奮起來,人群中發出怪笑,有參與過去年大鬧工部大堂的更是起勁的和身邊人說起那會的壯舉來,唾沫星子和流星似的飛濺而出,臉也是眉飛色舞。說到激動處,還聲形並茂,唬得身邊人是一愣一愣的。

    那些少監、監丞們大多是從內堂畢業的,肚中多少都是有些文化的,所以不像那些不識字的太監般在那瞎嚷嚷,而是相互笑談著,說些等會準備如何罵倒那些外朝官員,有的更是暗中思索聖賢們罵人的句子,好等會施展出來,讓那幫外朝官員們看看,誰說內廷的人都是不學無術的!

    梁棟見太監們士氣很好,心下大為滿意,大手一揚,郎聲道:「都給咱家聽好了,罵出彩的,打出彩的,各監的管事都給我記著,回頭咱家這邊有賞!」

    「公公放心,小的們別的本事沒有,這嘴的功夫還是不落人的!」

    「要小的們刀山下火海那是難了,但要小的們去鬧事,那可敢給公公打包票,肯定輸不了!」

    「倘若給公公丟了人,小的就自己找根繩子吊死好了,省得丟人現眼!」

    人群中有太監高聲叫了起來,引來一陣轟笑。

    聽了叫喊,梁棟也不以為意,哈哈一笑︰「光說不練可不行,是驢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才知道,爺不跟你們廢話,都趕緊的,走,讓外朝那幫人見識見識咱們內廷的厲害去!」

    說著便一揮手,管事太監們見了,忙依次領著摩拳擦掌的太監們往內閣殺去。幾百號太監人人一心,看去卻是聲勢浩大,如能再唱一首「團結便是力量」,尋敢情就更好了。

    內閣離司禮監這倒不遠,一里地的樣子,說到便到。袁大海也隨著人群一起往內閣而去,準備好生看一看這難得的場面。剛走到門邊,梁棟叫了他一聲︰「袁大海!」

    袁大海忙停了下來,回身向梁棟那跑去,恭敬道︰「屬下在,公公有何吩咐!」

    梁棟一拍他的肩膀,笑道︰「等到了地,你機靈點,咱家的人先出面,你領著人在後面,沒有咱家的手勢你莫要露頭。」說著又壓低聲音道︰「要是咱家的人幹不過外朝那幫傢伙,你就出面拿人,要是幹得過,你就別動,知道嗎?」。

    袁大海一聽,樂了,敢情梁棟也是個可人,仗還沒打,先給安排後路了,忙不迭點頭︰「屬下明白,屬下明白,公公放心便是!」

    「那好,咱們走!」

    梁棟哈哈一笑,拉著袁大海跟著人群便出了司禮監。

    ……………

    「首輔今日要是不給咱們個准話,大伙就誰也不走了!」

    「大臣被殺,內閣不聞不問,試問這內閣到底是咱們外朝的內閣,還是他內廷的內閣!」

    「葉志選慘死東廠箭下,萬燝等人斃命於午門,兩日之內,連生兩起慘案,全是他東廠鷹犬所為,難道在首輔的眼裡,我們這些外朝官員的性命當真是螻蟻般不值一提嗎!」

    「欲為朝堂扶日月,先從君側逐豺狼。願將一縷萇弘血,直天門訴玉皇大伙聽聽,好生聽聽,這可是萬燝臨死前的絕筆詩,我等聽了心中無不聳然,義憤之情,難以言表難道葉大人就能無動於衷嗎?你那心腸當真是鐵石做的嗎!」

    「士可忍,孰不可忍閹賊矯詔以廷杖害我大臣,內閣卻充耳不聞,試問,天理何在要你們這內閣還有什麼用!」

    「久聞首輔和內廷通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枉我輩還以首輔為榮,當真是瞎了我們的眼楮,呸!」

    「今日首輔不為我東林出頭,就請退出我東林,從今往後,我東林黨人與你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

    面對憤怒的人群,葉向高叫苦連連,魏忠賢擅動廷杖於午門斃殺多人,他如何能真的無動於衷可是還沒等他有所行動,都察院那幫人就殺門來,把他直接給堵屋裡了。而且根本不容他辯駁,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惡罵,泥人還有三分性,何況堂堂大明首輔!

    葉向高被他們這一罵,也氣不打一處來,但對罵是肯定不行的,他一張嘴哪裡敵得過這無數張嘴,要真對罵,真怕自己能被活活氣死,索性便給他來個裝啞巴,任你們怎麼說,任你們怎麼罵,我就是不說話,看你們能拿我怎麼著罵得再狠,叫得再凶,全當你們在放屁!

    言官誤事,清流誤國,這話一點也不假你們就知道罵人,瞎嚷嚷,除了這個,你們還能幹出點有用的事來嗎!

    韓也是氣得不行,這幫御史言官實在是隔夜的夜壺,臭得不行,你來內閣也行,但總要聽聽內閣的意見再說話,哪有一來就罵人,不讓人說話的呢到底你們是內閣大學士,還是我們若是你們能主事,還用得著我們內閣嗎!

    氣惱之下,見葉向高來個閉口不答,也有樣學樣,抱著個茶碗往那凳一坐,跟個木頭似的也不吭聲。

    這架勢可是擺得實實的,任你烏雲蓋頂,也是穩若泰山!

    ………………….

    罵了這麼久,葉韓二人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胡良機他們也沒辦法了,總不能強壓著他們進宮而且事態也慢慢脫離他們的控制,一開始還好,都是都察院的人,事先都對好說辭,知道些分寸,可是那些聞訊趕來的小字輩黨人們卻一個個如下山小老虎般,言辭犀利,罵起來實在是兇猛,根本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一個個義憤填膺的,只差動手打人了,這個時候,誰勸都不是好人沒聽見都有人在叫嚷要清理東林門戶了嘛…

    眼見得那幫小字輩們還在那喋喋不休的罵著葉向高和韓,顧大章眉頭直皺,尋思著是不是先領著都察院的人撤下去,再這樣鬧下去,傳了出去,對東林黨的形象實在是不太好。而且葉向高和韓畢竟還是東林黨人,又是首輔和次輔,真要把他們激怒了,事情反而更壞。正想著,卻聽見一聲無比尖利,猶如炸雷般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內閣重地,哪個王八蛋在此喧鬧的!」

    這聲炸雷讓二百多號官員們一下懵了,王八蛋?掉頭一看,竟然是一幫太監呼啦啦的湧了進來,當那時,可真叫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你們這幫太監好大的狗膽,敢罵朝廷命官是王八蛋,誰給你們的膽子!」

    「內閣是給皇擬旨的要地,即使司禮監掌印、秉筆,不奉聖諭也不敢隨便進門,你們算什麼東西,居然敢來這裡叫囂?」

    胡良機和袁化中本來是罵得沒什麼力氣了,被葉向高和韓的軟應對搞得實在是沒勁,但這會卻是精神又抖擻起來,破口便教訓起這幫太監來了。

    「吆喝,還來個橫的!」

    御用監的小太監林三是頭一個衝進內閣的,那聲「王八蛋」也是他喊的,當著這麼多公公面,他是打定主意要表現一番了。一聽前面兩個當官的拿起架子來,眼珠一轉,一手叉腰,一手橫指袁化中,張嘴便道︰「爺兒們,都聽見沒,這王八蛋問咱們是什麼東西呢!」

    立馬有太監叫道︰「爺不是東西,你他娘的是東西成不!」

    「你們這幫閹貨…」

    袁化中氣不打一處來,真反了天,一幫下人太監竟敢如此囂張,還有王法沒!

    不想那幫太監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聽他罵自己是閹貨,頓時騷動起來,有人罵道︰「王八蛋,嘴巴放乾淨些,爺們是伺候皇的,什麼閹貨,你他娘的才是閹貨呢!」

    「你罵咱們是閹貨,爺們還罵你是混蛋呢,怎麼著,不服啊,有本事來打小爺啊,小爺可是候著呢!」

    有太監挑釁似的叫罵起來,頓時,東林黨中的那些小老虎們來勁了,全跳了出來和太監們對罵起來,罵到高潮處,什麼污言髒語全出來了,這光景,誰還管得了內閣重地什麼的。

    罵罵,全罵死才好呢!

    葉向高又急又怒,東林黨人們來罵,太監們又過來鬧,這還有完沒完!

    韓知道那些太監們是有備而來,看情形,肯定是魏忠賢指使的,見黨人們全被太監們吸引過去,沒人注意自己,忙低聲問葉向高︰「閣老,怎麼辦?」

    「怎麼辦?」

    葉向高鬍子一抖,「涼伴!隨他們去鬧!」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太監抱著肚子倒在了地,不住的打著滾,一邊滾還一邊殺豬似的哀叫著︰

    「哎吆,東林打人嘍,東林打人嘍!」

    禮科給事中李子俊一見面前這太監撒潑,氣得指著他罵道︰「哪個打你了你這太監胡說八道什麼快給我起來!」

    那太監卻是根本不理會李子俊,而是把肚皮一掀,叫冤似的對著人群喊道︰「就是這人打得爺爺這胳膊都青了,瞅見沒,你們可都是朝廷的大官,可不能偏袒兇手,要替小爺做主噢,哎吆…」

    「胡攪蠻纏!」

    到這會,李子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眼前這滿地打滾的太監就是鬧事來的,你跟他好說有個屁用,急得一跺腳︰「都給我滾,滾!」

    林三衝來一邊裝作看地那太監的傷,一邊抬頭嘻皮笑臉道︰「要滾也是你們滾啊,這地可是咱大內的地,我說這位大人,你說這會誰應該滾呢?」

    這邊李子俊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又有太監哇呀一聲尖叫︰「你罵爺是沒鳥貨,爺還沒罵你是小白臉呢也不知道哪個粉頭包了你,嘖嘖,大伙瞅瞅,這傢伙是不是小白臉啊!」

    扭頭一看,卻是袁化中和一個太監糾纏了起來。

    「他娘的,這不越看越像嗎咦,倒是瞧著有些面善…我想想…想想…噢,對,這小白臉不就是前門柳條胡同兔兒爺嗎!」太監中有人發出怪笑聲。

    聽了同伴的怪話,有太監故作正經道︰「這可是奇了怪了,咱大明什麼時候兔兒爺都能當官了?」

    身旁有太監也是一臉疑惑道︰「要是再這樣下去,是不是子都能當大人啊?」

    「混帳,混帳!」

    袁化中暴跳如雷,這幫太監竟敢說自己是兔兒爺,這實在太傷人了情急之下,衝到那說怪話的太監面前抬手作勢要打︰「你個狗太監,休要血口噴人,本官和你拼了!」

    那太監卻是一點也不害怕,陰陽怪氣道︰「動手?好咧,有本事你朝爺這兒打,朝爺這兒打,爺要是皺個眉頭,就是你他娘的生的!」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袁化中跳都跳不起來了,他哪遇這個陣勢,怒到極致,也管不了什麼了,揮拳便給了那太監一下,吼道︰「我打你怎麼著了!」

    「當官的打人嘍,當官的打人嘍…」

    這下好了,那太監挨了袁化中一拳,立即鬼叫起來,如此一來,場面立即失控,數百個太監一擁而,瞅著離得近的當官的就撕扯起來。

    「哎呀,你打我臉,我咬你手!」

    「你鬆手!」

    「你松嘴先!」

    「好,咱們一塊松!」

    「娘的,早知道你這小白臉沒安好心,爺我就是不松嘴,看你怎麼辦!」

    「常發,你這嘴不是鬆了嗎?」。

    「呃?哎呀!」

    也就是眨間的功夫,罵斗變成了武鬥,數百太監和兩百多各部官員撕打在一起,論戰鬥力,太監們好像差了一級,那幫東林黨的小字輩都年輕得很,力氣比太監要大,但因為人數處於下風,所以也沒辦法完全壓制太監,如此一來,雙方就成了僵持局面。只見地滿是滾打在一起的太監和東林黨人,就連內閣值房裡也是鬧成一團,凳子、茶碗什麼的「凶器」也被砸了出來。

    成何體統噢!

    葉向高和韓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堂堂內閣竟然成了撒野尋潑的地方,叫他們這首輔次輔實在是沒臉見人!

    「凶器」動起來,這可是要見血了,很快,就有官員和太監臉開花,這一見血,就更要命了,咬得更狠,掐得更青。

    袁大海在後邊看著,有些害怕,這地畢竟是內閣,卻被鬧成這個樣子,這要是傳到天啟耳裡,能有好嗎?

    梁棟卻是一點也不怕,在那看得是特別帶勁,還不時傳達自己的戰術,要尚寶監的主攻正面,都直監和御用監的攻左翼,尚膳監的攻右翼,只要哪邊官員佔了風,他就立馬調集「兵力」進行壓制。

    「梁公公,是不是鬧得有些過了?」袁大海看來看去,還是決定提醒下梁棟,見好就收,這大鬧內閣的效果已經達到,至少東林黨人們氣焰被完全壓了下去,這請罷廷杖的事情也攪黃了。若是再讓太監們鬧下去,葉向高和韓怕是要採取行動了。

    「怕什麼?天塌下來有咱家呢!」

    梁棟一揮大手,哈哈直樂,他心中有著數呢,知道什麼時候收手最好,他盤算著,這會葉向高應該來求自己撤了。只要老葉拉下臉來求自己,這事便不算什麼,老葉要是不肯來求自己,那才是大事呢

    事情確如梁棟預料那般,葉向高要收拾爛攤子了,他注意到了站在人群後面的梁棟,知道今兒這事是魏忠賢派他來的,現在要想叫太監們停手,讓官員們趕緊走人,只能找梁棟談談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2:05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阮大鋮獻寶

    「梁公公,不能再鬧了,不能再鬧了!」

    從人群中費好大勁才擠出來的葉向高一見梁棟,就求他趕緊把太監們帶走,再這般鬧下去,這內閣都成什麼了!

    「閣老,您都瞅見了,可不是咱家的人先動的手,這要讓停,也得是你們外朝的人停手才是,哪有叫咱們被打的停呢?世間沒這道理啊。-梁棟是既無辜又委屈,好像新媳婦遭了惡婆婆似的。

    「梁公公,你給老夫個面子,先把人帶走,此間的事情,老夫一力擔著便是。」

    葉向高知道梁棟在拿架子,但這會也是顧不了其他的了,總是要把眼前這爛攤子給收拾了才行,這要是打出人命來,他這首輔可就成了大明開國以來頭一號笑話了。擱哪朝也沒聽說內閣成了菜市場,這太監和官員大打出手的,也活該自己倒霉,攤這等破事,不管結局如何,自己這老臉算丟盡了。老來老來攤這樁顏面掃地之地,葉向高也是苦不打一處來。

    一聽葉向高這麼說,梁棟頓時臉頰一抽,輕笑一聲道︰「閣老,話可是您說的,咱家可沒逼著你,你可別回頭就不做數了。」

    葉和高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老夫堂堂首輔,是那言而無信的人嗎?你且先把人帶走,魏公公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這個嘛!」梁棟沒有馬下令太監們住手,而是故作為難猶豫起來。

    見狀,袁大海忙在旁賠笑道︰「公公,既然閣老發話了,咱們就是受點委屈也不打緊,想必閣老定是會為我們做主的,這公道自在人心,東林黨跑內閣放肆來,這理放哪都是他們的不是,眼下咱們還是聽閣老的,也好讓閣老能夠騰出手來不是。」

    聞言,梁棟點了點頭,朝葉向高稍欠身子,怪笑一聲道︰「那成,咱家試試,不過閣老您也瞅見了,外朝的人欺人太甚,咱家的人被他們打得都不成人樣了,這百姓受了欺,還曉得和人拚命,咱家的人受了這麼大的苦頭,也不定能聽咱家的…」

    見梁棟還在這裡得了便宜賣乖,葉向高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但形勢比人強,你要不求著這梁棟,那幫太監哪裡就肯走了,他們要不走,這架也不知打到什麼時候呢。強忍住心頭的惡氣,言不由衷道︰「梁公公在內廷德高望重,下面的人自然會聽的。」

    「試試…試試!」

    梁棟也不是沒有分寸之人,拿捏得差不多了,再要裝下去怕就要過火了。大鬧內閣的目的已經達到,再鬧下去可就是不知好歹了,既然葉向高發話要擺平這裡的事,那自然要順著台階下的了。當下便往前走了幾步,扯著嗓子叫道︰「住手,都住手!」

    正和東林黨官員們打成一團的太監們聽了梁棟這聲叫喊,後面的人反應過來識趣的停了下來,前面正和東林官員打成一團的哪裡說撤就能撤的,等到各自的少監和監丞們前來拉時,才曉得這架算到此為止了,忙一個個退了下來,不過這樣一來卻是又吃了不少虧,被那些打紅了眼的東林少壯派又「賺」了幾拳幾腳去。急得那些太監們破口大罵。

    那邊韓和顧大章他們也紛紛喝止東林黨人住手,在兩邊的約束下,太監和官員們慢慢退開,不過還是針尖對麥芒的乾瞪著,嘴裡罵罵咧咧的,誰也不服誰。

    梁棟懶得和那幫東林黨人說什麼,朝太監們一揮手,叫道︰「大伙都聽好了,今兒個可不是咱們內廷怕了他們外朝,而是給葉閣老面子,這次就先饒過他們,再有下回,爺兒們再打他們個底朝天便是!」

    一聽這話,太監們頓時轟笑起來,一個個在那衝著東林黨人們揮胳膊伸拳頭的,以驗證今兒是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你們一馬。這把東林黨人氣得,有些年輕衝動的忍不住還要前再決勝負,好在那些年長的攔得快,好說歹說總算把這些小老虎給勸了回來。

    「走嘍!」

    太監們又是一陣歡呼,好像得勝大軍般趾高氣揚的相擁著撤離內閣,有受傷的也在同伴的攙扶下緩緩退出。撤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罵一句或做個手勢,氣得那幫東林黨官員們漲紅著臉,恨不得前咬幾口。

    等到太監們都撤了後,葉向高才定了定心氣,扭頭一看,地丟了一地的官帽,那幫子官員們也是東倒西歪,衣服也是撕得破破爛爛,哪裡還有當官的樣子,哪裡還有讀書人的斯文在,不由氣得咆哮一句︰「滾,都滾,全給老夫滾!」

    他這一罵,人群中頓時有人不滿了,但大數人卻被震住了,葉向高畢竟是首輔,他發這麼大火,還是很有威勢的。顧大章、胡良機他們知道今兒算是徹底得罪葉向高了,指著他出面辦什麼事看來是沒指望了,又見他如此暴怒,一個個也是嚇得不敢出聲。葉向高氣得也不理會他們,甩袖便走,韓見狀,怒瞪一眼這些官員們,也是二話不說緊跟著出了內閣。

    首輔和次輔走了,再留在內閣也沒什麼意義,當下胡良機他們也只能先回去再說。但與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不同,大多數官員卻也是十分的志得意滿,彷彿方才做了一件可以名垂千古的事一般,其重要性一點不下於楊漣疏。

    ……………

    和梁棟領著「得勝回來」的太監大軍返回司禮監後,袁大海便和梁棟前往乾清宮向魏忠賢覆命。

    梁棟口若懸河般為魏忠賢講了大鬧內閣的場面,說到激動處,還手舞足蹈的為魏演示,說這腳踢了哪個給事中,那腳瞪了哪個御史,這把抓了誰的鬍鬚,那下咬了誰的膀子,葉向高和韓又是如何的臉色鐵青,如何的暴跳如雷,如何的無奈,東林黨那幫人又是如何的斯文掃地,如何的耍賴瞎攪,聽得魏忠賢也是呵呵大樂。

    「要得,要得,就是要這麼幹,往後他們東林黨人鬧,咱們內廷也鬧,看誰鬧得過誰!」

    「經此一鬧,這廷杖的事情便生不起事來,呵呵,這有時候,胡攪蠻纏確是個好辦法。」梁棟演示得太過有趣,使得王體干也是十分的好笑頓了一頓,卻正色說道︰「不過這鬧是偏招,正招還是要拿得出手才行,要服得住人才行,不然那些黨人是不會甘心的。」

    聽了王體干的話,魏忠賢點點頭︰「不錯,咱家一向以理服人,拿不出手的東西咱家可不會隨便示人。對付東林黨,還是得走正道,按大明律法行事,叫他們輸得心服口服!」說完,朝袁大海看了眼,問道︰「趙南星和左光斗可是招了?」

    一聽魏忠賢問這個,袁大海忙道︰「回千歲話,這二人嘴硬得很,屬下著人審了一晚,二人是一句話也不肯說。屬下又不敢擅自用刑,所以請千歲和公公明示,是否可對二人用些手段?」

    「嗯,趙南星是吏部尚,左光斗是左都御史,這兩人可是東林黨的大傢伙,要是隨意用刑卻是易招人口舌,不過要是不用刑,這二人又不肯招,卻是麻煩。」

    魏忠賢想到了袁大海的顧慮,並沒有不滿他膽子不夠大,而是抬眼問王體干︰「王公,你怎麼說?」

    王體干沉思片刻,嘴角微微一翹,冷笑一聲道︰「人在我手中,便是魚肉,若我們不做那刀俎,卻是對不起他們的。」

    梁棟眼珠一轉,凶相畢露道︰「千歲,照奴婢看,就得用刑,對付這等老東西,不動大刑他們是不知道怕的不是老話說不見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嘛,這趙南星和左光斗現在就抱著這心,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我們不敢拿他們怎麼樣,死咬著不開口,就以為沒事了。咱們偏不讓他們如願,撬,狠狠的撬,奴婢就不信他倆的嘴是鐵做的,就算是鐵做的,也得給他硬生生的撬開!」

    聽了王梁二人的話,魏忠賢微一點頭,瞄了眼袁大海,淡淡吩咐道︰「外朝彈劾他二人有不法之事,皇爾今叫咱家查,咱家就得盡早查出實據來好回報皇,這要是查不出來,咱家可沒法跟皇交待…」

    魏忠賢的話並沒有讓自己用刑,但是袁大海如何不明白他的話外之意,當下重一點頭,沉聲道︰「屬下明白,千歲放心,屬下必不會讓千歲失望!」說完又朝懷中摸出一張名單遞與魏忠賢,恭聲道︰「這是宣教司新募的司員名單,還有屬下新提拔的幾位司房,請千歲過目,看是否合適。」

    魏忠賢隨手便將這名單遞給了王體干,「王公看著安排一下便是。」

    「是,千歲。」王體干從魏手中接過名單瞄了一眼,隨手就塞進了袖中。這時,內宮有個宮女過來請魏忠賢︰「千歲,夫人叫您呢。」

    「噢,去告訴夫人,咱家這就過去。」

    魏忠賢答應一聲,叫那宮女先回去,爾後吩咐梁棟︰「去告訴顧大學士,叫他和霍維華、崔呈秀他們商量一下,看看何人可接吏部尚一職。這京察的事情還是要辦起來的,他趙南星能借京察整治咱家的人,咱家自然也可以借這京察整治他東林黨。」

    「千歲英明!」

    袁大海幾乎是同時和王體干、梁棟拍了下魏忠賢的馬屁。

    魏忠賢又有些不放心的囑咐他二人道︰「事情你們各自去辦,有拿不定的可找王公,他說的便是咱家的說的,明白嗎?」。

    袁大海和梁棟忙應道︰「屬下奴婢明白!」

    「去,動作都快點,咱家可是等著呢。」

    「是,千歲!」

    ………………

    從乾清宮出來後,袁大海便立即趕往東廠,準備提審趙南星和左光斗,順便看看馮銓的文稿,但走到半路卻改變主意,奔阮大鋮家去了。

    找阮大鋮的目的是想找到傅魁,因為袁大海認為傅魁是個人才,一個值得拉攏的人才,而且這人既然能鼓動江西籍的東林黨人疏彈劾趙南星和左光斗,就說明他與那幫江西東林黨人關係不淺,若能通過他再拉攏住這幫江西黨人,從而從內部分化掉東林黨人,爭取並團結一部分黨人投奔自己,對於未來無疑是個臂助。

    但讓袁大海沒有想到的是,阮大鋮似是早已料到他會來找自己,在袁大海還沒有說出來意時,他便遞了一本冊給袁大海,袁大海看了眼這的封面,發現面寫著《百官圖》三個大字。

    「百官圖?」袁大海不明所以,阮大鋮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好端端的給自己本《百官圖》幹什麼,自己又不是吏部的,再說,這朝廷裡有多少官員他東廠難道還不知道,用得著你送本人事名單給我?

    見袁大海沒有什麼興趣,阮大鋮卻是嘿嘿一笑,指了指《百官圖》,輕笑一聲︰「這可是個好東西,袁千戶要是不信,可以翻翻看。」

    「噢?」

    既然是好東西,那自然就要翻翻看了,但只翻了兩頁,袁大海的眼楮就直了,因為這《百官圖》裡竟然全是介紹東林黨官員的,而每個人名的後面都有註解,從他的籍貫到何時中的進士,都做了什麼官,有什麼性格特徵,羅列的絕對要比東廠能查到的要詳細

    更難得的是,這《百官圖》裡羅列的全是東林黨人,甚至於阮大鋮在這《百官圖》中還告訴袁大海哪些人應該先除,哪些人可以後射,哪些人須正攻,哪些人宜旁擊,哪些人可以拉攏收買。

    寶啊,這他娘的絕對是個寶啊!

    袁大海欣喜若望,望著手中這東林黨的「內參」資料直如做夢般,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阮大鋮只不過和自己見過一次,如何就會將這等至寶交給自己的,若他直接交給魏忠賢,怕換來一個尚也不在話下。怎的就交給了自己呢?

    疑惑、驚訝、不解,袁大海怔怔的望著一臉微笑的阮大鋮,在心中猜測他的動機何在。

    「阮大人,恕我直言,袁某不過區區一介千戶,職不朝堂,品不入官流,何以大人竟將這《百官圖》交與我,卻不是直接交給我家督公的?」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2:06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袁千戶切莫如此稱呼於我,若是袁千戶看得起阮某,阮某願與千戶兄弟相稱如何?」

    出人意料,阮大鋮並沒有直接回答袁大海心中的疑惑,而是笑著要與他稱兄道弟。

    「這個…」

    袁大海有些為難,這阮大鋮二十年後也是個漢奸,和這種人稱兄道弟怕是實在太丟份,但想既然自己連馮銓都可以容納,又何以不能和這阮大財主稱兄道弟呢。再說人家送了這麼一份至寶給自己,要是拒絕了人家,未免太過寒人心。想到這《百官圖》對自己的幫助,再想阮大鋮那豐厚的家底,袁大海再不猶豫,當即起身朝阮大鋮抱了一拳,郎聲道︰「若阮兄不棄,小弟從今往後便與阮兄兄弟相稱!」

    「好,好!」

    阮大鋮哈哈一笑︰「能與袁兄兄弟相稱,實是為兄生平一大幸事,來,為了這等幸事,你我二人也應該舉杯共慶一杯才是!」說著便端起酒杯遞到袁大海手中,自己也拿了杯,不由分說,仰頭一飲而盡。

    袁大海盛情難卻,自然也是一口乾了。坐下之後,心中不解更甚,不知道這阮大鋮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搞得人莫名奇妙的。同時也為自己感到好笑,因為他發現自己到現在為止所招納的「人才」如馮銓、陸萬齡在歷史的名聲都臭得可以,爾今又和阮大鋮兄弟相稱,這都他娘的算什麼事。

    莫不成自己當真要把那些閹黨敗類盡數挖到自己腳下,成為閹黨的二代目不成?

    阮大鋮也不知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極是親熱的說道︰「我知袁兄必有此一問,實際你不問,我也是會說的,否則何以能與袁兄坦誠相對。」

    「願聞其詳!」袁大海不動聲色,暗道你和我能有什麼坦誠相對的,說白了,我們連萍水之交都算不,有個狗屁的坦誠以對。能坐在這裡還不是因為你阮大鋮有利用價值。

    阮大鋮卻沒有注意到袁大海眼中的怪異,而是笑著說道︰「袁兄次說阮某肯定能做得那吏科都給事中,事實也確如袁兄所言,阮某如今已然是這都給事中了,然袁兄怕也聽說了,阮某這都給事中坐得可是度日如年,如同在熱火烤般,煎熬得很。」

    袁大海這幾日倒是沒有留意阮大鋮的近狀,所以聽他這麼說,稍稍愣了愣,但旋即便瞭然了,阮大鋮以東林黨人的身份攻擊東林黨的重臣左光斗和智囊汪文言,固然魏忠賢可以支持他一個都給事中,但試問東林黨內又如何容得下他。這種人就好像江湖門派的棄徒一般,已是再難以立足武林之中了。

    沒有袁大海的歷史中,阮大鋮在幹了幾天吏科都給事中後,便受不了東林黨人的口水,灰溜溜的逃到了江南,崇禎台後,他想重新出山,奈何他那道奏疏的後遺症太大,以致崇禎根本不鳥他,直到明亡之時,靠了馬士英之功才在南明的舞台混了幾個月。

    看來阮大鋮這會已經難以立足京師了,估摸著是準備溜回江南去了,袁大海心中如此想,嘴中卻道︰「阮兄得償大願,正應大展鴻圖,有所作為一番,怎卻如此說呢?」

    「唉…」

    阮大鋮歎了口氣,苦笑一聲道︰「你有所不知,現今東林黨人視我阮大鋮已為洪水猛獸,在他們眼裡,我阮大鋮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對我非議甚多,我在這京中,已是難以再呆下去。正準備棄官南下,眼不見心為淨。」

    「哎呀,使不得!」

    袁大海故作吃了一驚,起身勸道︰「阮兄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吏科都給事中一職,正是前程錦繡之時,如何能棄官南下再說,趙南星已被皇下旨聽審,吏部尚空缺,若是阮兄有心而為的話,在下說不得能為阮兄在魏公公那裡使些力氣,以阮兄首義彈劾汪文言和左光斗之功,怕魏公公會對阮兄有所照顧的。」

    袁大海這話半真半假,吏部尚空缺不假,魏忠賢對阮大鋮心有感激也不假,但他就是再使力氣,阮大鋮也不可能一躍而成天官的,這位子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他一反水的東林黨人,閹黨內正翹首巴望此位的人能排到東華門外,魏忠賢又不是冤大頭,怎麼可能讓阮大鋮這個還不算自己人的傢伙當什麼吏部尚呢。他願意,他手下那幫外官能願意,天啟那怕也通不過。

    恐怕天啟對阮大鋮的印象只停留在「好似過一道折子?」。

    「袁兄就莫寬慰與我了,自家事,自家知,如今我已經別無他途,再留在京中,怕我阮大鋮之名就越發的臭不可聞了。」

    阮大鋮早就為自己盤算過,知道自己現在只有南下一途,不可能再留在京中,什麼吏部尚,他更是想都不想。論起對官場的熟悉程度,他可是在袁大海之,因此聽了袁大海這話,只笑了笑,一點也不往心中去。盯著袁大海看了一眼後,突然正色道︰

    「不過在我離去之前,我卻要請袁兄為我辦一件事,唯有如此,我這心中之氣才能盡洩!」

    「阮兄有什麼需小弟幫忙的,儘管說,只要小弟能夠做到的,便絕無二話!」

    看在《百官圖》的份,袁大海也要為人家阮大鋮辦點事。

    得了袁大海的保證,阮大鋮微一點頭,便道︰「東林黨人容不下我,我自然也不會再將他們當朋看,因此我準備這《百官圖》的目的便是要請袁兄為我報仇!」

    「報仇?」袁大海吃了一驚,脫口便問︰「阮兄的仇人是誰,又要小弟如何替你報法?」

    阮大鋮在沉默數秒後,咬牙說了句︰「袁兄只要把這《百官圖》的人全部殺了,便是為我報了大仇!」

    「什麼?」

    聽了阮大鋮這話,袁大海霍的一聲跳了起來,他萬沒有想到阮大鋮竟然要自己替他殺光東林黨人,一時震驚難耐,站在那怔怔的看著阮大鋮。臉的表情是陰晴不定,他不敢相信阮大鋮竟然如此歹毒,但看他咬牙切齒和那凶殘的目光,卻是不能不信,瞬間,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下意識的一個哆嗦。

    狠,真他娘的狠,當真是無毒不丈夫!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2:08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東林點將錄(上)

    本書的歷史準則是!它們說好的,那便是壞的︰它們說壞的,那必定是好的。只要按照這個原則去看待它們筆下的《明史》,那麼就一定是正確的。黑即是白,白即是黑,沒有什麼好懷疑的,因為它們為了掩飾自己的合法與完美乃至高大,必然會大肆篡改真相。

    「寧我負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負我!」阮大鉞的聲音是那麼的斬釘截鐵,聽不出一絲的猶豫。咬牙切齒之後,臉上浮現的是笑容,一種視人命為草木的笑容,在他的笑容裡,袁大海看到的是一顆歹毒的心。

    大鉞之毒,不下婦人也!

    嚥了咽喉嚨,袁大海重新審視眼前這位阮大財主來,在瞬息思量後,他斷然否定了阮大鉞這宏大的報仇計劃,苦笑一聲,道︰「阮兄所圖甚大,你這《百官圖》中所羅列之人,上到首輔,下到主事,怕不下五百人,人人皆有功名在身,人人皆在朝中掛名,從京師到留都,六部九卿一網打盡,可謂大半個朝廷。試問,小弟就算有心替兄報仇,

    又如何有能力幫兄達成所願?兄還是另請高明,這《百官圖》固對我臂益甚大,但兄這願望卻真是燙手山芋,小弟實在是無力幫忙,還請收回吧。」說著便將《百官圖》遞還給了阮大鉞。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辦不到的事情還是不要扯到身上。

    「哎!」

    阮大鉞卻不去接那《百官圖》,而是哈哈一笑道︰「袁兄未免太過謙了,以袁兄這幾日的霹靂手段來看足見袁兄乃殺伐果斷之人,眼中沒有顧慮之人,心中沒有所怕之事,只要袁兄願意,不說五百人就是五千、五萬,也不過是說殺便殺了。」說完饒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袁大海︰「若大鉞所料不錯,袁兄可不是甘於人下之人,這不擇手段一說用在袁兄身上,卻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聽阮大鉞這麼說自己,袁大海不禁輕咳兩聲,暗道這傢伙眼光倒是毒辣。但是他還是不能答應阮大鉞這個要求哪怕他袁大海有這個能力,也是絕不能這般去做的。

    他不滿東林黨是真要絞殺東林黨也是真,但卻不是要去把東林黨人盡數砍了,這個未免太過份了點畢竟東林黨中還是有一小部分能人志士的,有些人更是可以合作的。怎麼能統統殺了呢?再說,他也沒這個能力啊!

    「阮兄,恕小弟直言,若你真視這些人為大敵何不將這《百官圖》直接呈給魏公公,若魏公公肯幫阮兄這忙,恐怕要比一百個小弟更有作用吧。」袁大海旁敲側擊一句,他不明白阮大鉞幹嘛要找自己,他直接去找魏忠賢豈不是更好。

    「那倒未必。」

    聞言,阮大鉞嘿嘿一笑,搖了搖頭道︰「身在高位之人所慮者甚多,倒不及袁兄這般急於進取之人來得簡單。若在魏公公與袁兄之間選一人,我是寧可選袁兄也不去選魏公公的。」

    「阮兄倒是太抬舉小弟了。」袁大海乾笑一聲「小弟是想往上爬但是取捨有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小鼻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便如這《百官圖》雖好,但要小弟為兄做那聳人聽聞之事,還是有些不值的。」

    「嗯,袁兄倒也直接,夠爽快!」

    聽了袁大海的話,阮大鉞沒有什麼不快,而是臉色一凝,忽悠悠道︰「但若再加上江南豪富,袁兄以為這事可做否?」

    袁大海一突︰「阮兄的意思是阮大鉞的目光緩緩落在手中的酒杯之上,嘴角一咧「袁兄以為我這《百官圖》單是為你指出這東林人事利弊就再無他意了嗎?」「小弟不才,請兄長解惑!」阮大鉞的話讓袁大海生出一種前方好像還有一座大金礦等待自己挖掘的激動。

    阮大鉞起身輕輕走了兩步,側臉看向袁大海,輕聲一笑道︰「東林起於江南,成於江南,賴於江南,今朝中多半黨人都是江南出身,而這些人自萬曆年起便掌握了江南半數錢糧命脈,家財過百萬者不計可數,家有良田萬畝者也是放眼都是,這些人卻統統在我這《百官圖》

    上,因此,只要袁兄敢有這個膽量,其中好處我想袁兄應該能明白。」「阮兄所言當真?!」袁大海也站了起來,不斷的思索阮大鉞所說。

    阮大鉞正色道︰「你我兄弟相稱,坦誠相對,為兄如何能騙你!」

    「好處雖大,如何個取法?」袁大海動心了,大大的動心,他相信阮大鉞說的是真的,東林豪富,向為事實也。但這銀子是人家的,他如何個取法?

    「滅門抄家,錢財自然可取。」阮大鉞冷冷說了句。

    袁大海聽後,暗自點了點頭,不錯,只要東林黨完蛋,自己大可以假借廠衛之名去抄東林黨的家,到時候,要中飽多少私囊,卻是易事的。

    「兄所圖太大,容弟好生思量一番。」袁大海沒有馬上答應阮大鉞。

    阮大鉞也不催,只道︰「過了這山可沒這店,我明日便要南下,若袁兄現在不決,怕日後可就要後悔了。」

    他這不催更勝催,有阮大鉞這等熟悉內情之人幫忙,要想借黨爭之名去收實利,卻是好處多多。當下,袁大海也不再多想,點了點頭,卻道︰「我如何能將兄要殺之人盡數除去?」

    「這個恐怕就不需多說了吧。」阮大鉞笑著拿起酒壺,為袁大海斟滿,也為自己倒上,舉杯道︰「袁兄是聰明之人,否則我也不會托兄這等大事,現在就看袁兄有沒有這膽量了。」

    「際兄除了要小弟為兄殺人,那好處卻是要如何個分法?」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阮大鉞莫名其妙給自己獻個寶,指條金光大道,肯定是有所圖的,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為了殺人洩憤,因此袁大海有必要問個清楚。

    阮大鉞微微一笑︰「君子之財,取之有道,你我兄弟若能合心做這大事,這好處嘛,自然是五五分的了。」

    五五分?阮大鉞心倒也黑嘛。袁大海不動聲色道︰「那好,阮兄把話說到這份,小弟也沒什麼好說,但是這《百官圖》所列之人實在太多,小弟可不能保證盡遂阮兄心意,倒不如」他決定答應阮大鉞的要求,但是卻打了個折扣,話鋒一轉道︰「不如由阮兄擇上一百大惡之人,小弟再擇機替阮兄達成所願如何?」「一百人?」阮大鉞一怔,眉頭一皺,若有所思,他現在恨東林入骨,恨不得將所有東林黨人全幹掉才痛快,但袁大海卻說只能幫他除去一百人,這讓他稍稍有些失望。

    「具體說,是一百零八人!」袁大海突然想起一件妙事來。

    「一百零八人?」阮大鉞更是不解。

    袁大海走到他身邊,笑道︰「小弟在想,以阮兄大才,想必看過那《水滸》一書,對書中所提一百零八盜匪應當有所耳聞。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9 12:09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東林點將錄(下)

    袁大海的想法很簡單,便是從《百官圖》中擇一百零八人出來,提前將《東林點將錄》出台。

    《東林點將錄》的創意人是閹黨中人王紹徽,此人長相相當女性化,特別喜歡給人起外號,所以別人給他也取了個外號--

    王媳婦,意思說他這人特別八卦。因知道魏忠賢不識字,但又嫉惡如仇,對東林黨人恨之入骨,王紹徽便靈機一動,編了本與《水滸》中粱山一百零八盜匪相同的點將靈獻與魏忠賢。從時間上來推算,此時距離王紹徽版的《東林點將錄》還隔一年,袁大海這也算是竊取古人專利發明了。

    但是袁大海知道《東林點將錄》,阮大鉞卻不知道,因此對於袁大海莫名奇妙的問題很感詫異,不解道︰「《水滸》一書略有耳聞,對那粱山盜匪也略知一二,卻不知袁兄說這何意?」

    袁大海嘿嘿一笑,有些得意道︰「想必阮兄也知道我家督公不識字,但生性豪爽,於三國、水滸之類雜書十分的感興趣,倘若阮兄能夠幫小弟按那水滸粱山諸匪座次編排一本東林一百單八將,再由小弟進獻給督公,魏公公必然受用,歡喜之下,小弟再進言一二,如此既可將阮兄的仇人一一除去,也可讓魏公公對小弟刮目相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阮大鉞聞言,不由眼楮一亮,擊掌讚道︰「好主意!久聞魏公公不識字,但卻好聽三國水滸,若是能將東林黨大惡之人與粱山盜匪聯繫起來,魏公公見了必然歡喜,到那時,這點將錄便成了魏公公按圖索人的法寶,袁兄再從中做些手腳,如此一來,這一百零八人便在劫難逃!

    哈哈,妙,妙!難得袁兄文武雙全,為兄佩服,佩服!」」

    得了阮大鉞誇讚,袁大海老臉一紅,訕笑一聲,打個哈哈道︰「這匪首錄便名《東林點將錄》,阮兄以為如何?」

    「甚好,甚好!東林點將錄?嗯,有意思,有意思。」

    阮大鉞只覺袁大海這主意真是不錯,雖然少了點,只一百零八個,但要真能編排成功,卻無疑是件大殺器。他也知一下子要把東林黨的那幫混蛋全殺了也不可能,但心頭之憤卻是難平,現在卻是念頭一轉,暗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這番子為自己賣命,卻是不能不給他些甜頭,等到他上了自己這條船,到那時,可由不得他不繼續幹下去,你道江南的財富當真好取的嗎?

    他不是沒動過把《百官圖》直接獻給魏忠賢的念頭,但想來想去還是不妥,爾今自己雖為東林不容,但要是立即改投魏忠賢,只怕罵名更甚,爾今之計,不如躲過這風頭,在閹黨之內尋個合適的幫手,藉著這東林和閹黨大斗之機,得些漁人之利才是最實在。而這幫手自然是這已在百官之中留下殺名的袁大海最為合適,番子嘛,利欲薰心之輩,放些魚餌出來,不怕你不上鉤。再說這東林點將錄卻是好主意,妙得很,先把那些有實權的東林黨人安排進這名單一一除去,剩下那些小魚小蝦卻是好辦得多了。有這念想,自然是不再堅持了。

    袁天海哪知阮大鉞打著借刀殺人利用自己的心思,見他心動,忙道︰「事不宜遲,這就請兄為小弟編排!小弟好早日呈與魏公公,好讓阮兄一遂大願!」

    「小事一樁!」

    筆下功夫對阮大鉞來說輕而易舉,當下叫僕人阮寶取來紙墨,順便還找來一本《水滸》,好方便一一對應。

    袁大海則在一邊親自為他磨墨,只見阮大鉞盯著宣紙看了數秒後,便提筆在上頭寫下工整的五個大字~

    「東林點將錄」。

    「好字!」

    袁大海不迭的拍了個馬屁,贊阮大鉞字寫得不錯,爾後便道︰「粱山匪首之排在第一位的乃是托塔天王晁蓋,卻不知兄以為東林黨人中何人可與那晁蓋相提並論?」稍頓,自作聰明道︰「照小弟看,能排這首座的怕也只有趙南星、楊漣、葉向高三人吧?」

    阮大鉞卻是曬然道︰「趙南星有勇無謀,如何能為首惡?楊漣這人,更是個蠢貨,充其量也就是個急先鋒角色,說他是托塔天王,哼哼,他還嫩著點。至於葉向高嘛,此人老奸巨滑,與晁蓋性格不符,關鍵是,這晁蓋在粱山之上沒活多久便早早死了,因此,咱們也得找個死人出來與他配一配才行。」

    「找個死人出來?」袁大海愣了愣,脫口便問︰「阮兄可有合適人選?」

    阮大鉞嘿嘿一笑︰「自然,我已想到何人能與這托塔天王配一配的了。」

    「誰?」袁大海忙問。

    阮大鉞沒有回答他,而是提筆在那「東林點將錄」的卷首下寫道︰開山元帥托塔天王、南京戶部尚書李三才。

    「李三才?」袁大海以為阮大鉞會寫顧憲成,哪知他卻是寫了李三才,不由大感疑惑。

    李三才在去年未能如願入閣而改南京戶部尚書,不想南下之時卻在路上病死,這倒符合晁蓋是個死人的條件。

    見袁大海疑惑,阮大鉞笑著給他解釋道︰「你莫要小瞧這個死人,他人雖死,但徒子徒孫卻遍佈朝中,可謂是人雖死,名還在。說起來,他與顧實成一樣都是東林元老,此人萬曆二十七年便以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淮陽,官至南京戶部尚書,乃是東林黨內的老牌干將,當年還差點讓他入閣任了首輔。而東林雖由顧憲成首倡,但真正將之光大的卻是李三才。因此,若排座次,這托塔天王非李三才莫屬!」

    聽了阮大鉞的話,袁大海覺得不錯,不禁點了點頭︰「言之有理!」翻了翻那本《水滸》後,又問︰「李三才對了晁蓋,那下面便應是天魁星及時雨宋江了,卻不知阮兄以為東林之中何人能對應於他?」

    「要說及時雨宋江,卻是首輔葉向高了。」

    阮大鉞的人選再次讓袁大海感到意外後世一提東林,大多說到顧憲成,爾後便是「前六君」子楊漣、左光斗他們,又或是趙南星、高攀龍,很少有提葉向高的可見葉向高在東林之中威望並不高。何以防,大鉞卻要把這實質的頭把交椅塞給葉向高呢?

    「葉向高素來軟弱,與內廷多有通好,聽聞東林黨內對他不服者甚多,怎的能坐這首把交椅?、」

    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袁大海便等著阮大鉞替自己答疑。

    阮大鉞一邊寫葉向高的大名,一邊解釋道︰「葉向高可是真正的老狐狸,你莫要被他表象所騙若說東林之中誰有把舵之能,除了這葉向高再無他人。」說到這,他停下筆來,看了一眼袁大海後意味深長道︰「如果日後內廷有難,則發難者必葉向高也。」

    袁大海聽後,似有所悟,他也安排番子在盯著葉向高,就是怕這首輔會突然發威現在聽了阮大鉞的話,更是驗證自己擔憂。不由提醒自己,得盡快建議魏忠賢把葉向高除掉,留著這個老狐狸在總是壞事。

    定了天魁星及時雨宋江,這下面就便是天罡星玉麒麟盧俊義了。

    這回阮大鉞根本不問袁大海意見,而是直接把趙南星的名字給列了上去。

    「盧俊義有勇有謀,文武雙全且出身甚好,阮兄方才說趙南星有勇無謀,卻不知為何要將與他那文武雙全的盧俊義對上的?」袁大海再次不解,阮大鉞的人選總是讓他驚訝萬分。

    「趙南星是吏部尚書論起來,只比首輔葉向高低了些咱們這點將錄畢竟不能完全按那書上來,否則便都是江湖匪類了。我東林黨內都是讀書人,焉能真有那入雲龍、豹子頭之類身手在?因此,但有相似,便可列名。」

    阮大鉞沒有實話實說,他之所以把趙南星排在第三,原因僅僅是他恨趙南星恨得牙癢癢,現在趙南星被皇帝下詔入了東廠廠獄,這會自己再不落井下石狠砸他一頓,他阮大鉞也就不是阮大鉞了。

    「下面的是誰了?」

    「天機星智多星吳用、天閒星入雲龍公孫勝!」

    袁大海捧著那《水滸》一一報了起來,阮大鉞也不再問,按著那粱山一百單八將的座次一一提筆列了起來,列誰的名字時想都不想便提筆寫了,這讓袁大海十分佩服他對東林黨人的熟知程度。

    阮大鉞編排的這《東林點將錄》依次為︰掌管機密軍師二員︰天機星智多星左諭德繆昌期、天閒星入雲龍左都御史高攀龍。

    協同參贊軍務頭領一員︰地魁星神機軍師禮部員外郎顧大章。

    正先鋒一員︰天殺星黑旋風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

    左右先鋒二員︰天暗星青面獸浙江道御史房可壯、地周星跳澗虎福建道御史周宗建。

    馬軍五虎將五員︰天勇星大刀手左副都御史楊漣、天雄星貓子頭左僉都御史左光斗、天猛星霹靂火大理寺少卿惠世揚、天威星雙鞭將太僕寺少卿周朝瑞、天立星雙槍將河南道御史袁化中。

    馬軍瞟騎將八員︰天英星小李廣福建道御史李應升、天捷星沒羽箭陝西道御史蔣允儀、天空星急先鋒山東道御史黃尊素、天退星插翅虎浙江道御史夏之令、矢究星沒遮攔吏科給事中劉宏化、天滿星美髯公刑科給事中解學龍、地猖星毛頭星刑科給事中毛士龍、地鎮星小遮攔工科給事中劉懋。

    捧把帥字旗將校一員︰地賊星鼓上蚤內閣中書汪文言。

    總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將也!

    其中,楊漣扮演的角色卻是天勇星大刀手,左光斗則是天雄星豹子頭,而汪文言的角色卻是小丑時遷。看得出,阮大鉞對他們的安排無疑是夾了不少私心在的,對此,袁大海也沒什麼意見,反正這些人都是要除去的,在這點將錄裡排什麼座次那是次要的。

    一氣編完後,阮大鉞大鬆一口氣,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在那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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