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31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01:41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2-8-2 02:16 編輯

第一百六十章 血腥的內廷(十)

    「你們想幹什麼?!」

    程寶沒有想到東廠的人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就要拿自己,又氣又急,他又是個瘸子,哪裡禁得住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子折騰,只幾下,便給按倒在地,旋即被拖往一邊,屁股一疼,便被踢進了那幫小太監當中。

    不等他再次開口,耳邊便聽那千戶喝了一聲「搜!」頓時大門內又衝進來幾十名黑衣番子,逕直衝進了監內。那些怕事的,或是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御用監太監們這下可慘了,那些番子見人就抓,根本不容他們叫喚,一時間,堂堂二十四監的御用監內是雞飛狗跳,哀號聲此起彼伏。有怕得很的更是扯著嗓子尖叫,那聲音傳到兩邊的尚寶和印綏監,聽得兩監的人臉都白了。

    身為掌印太監的周阿寶公公這兒卻是舒坦,被四個大漢抬著悠哉悠哉的睡得很香。袁大海也無意這會弄醒他,倒是苦了那四個番子,畢竟百十來斤重的人,千戶不發話,他們就得一直抬著,這時間久了,胳膊難免有些酸楚,真恨不得馬上把這醉酒的死太監給重重摔在地上。

    在番子們不遺餘力的搜捕下,御用監的太監們被一網打盡,連滾帶爬的被番子們吆喝著蹲在一起,張德喜又叫人取來御用監的名冊,一一清點後,發現名冊上的人都在,但唯獨少了個監丞齊煥友。他立即向袁大海稟報此事。

    「千戶,少了一個人!「張德喜低聲道。

    「誰?」袁大海一驚,千防子防,還是漏了一人。

    張德喜道︰「監丞齊煥友!「監丞?

    袁大海微一點頭,問張德喜︰「知道下落嗎?」

    「不知道。」張德喜搖了搖頭。

    袁大海馬上吩咐他︰「不知道就問,挨個問,問出下落你立即帶人去抓!絕不能讓他跑了!」

    「是,千戶!」

    見袁大海神情嚴肅,張德喜暗自一凜,知道這人很是重要。朝那幫太監看了眼,走到一小太監面前,惡聲同道︰「說,你們監丞去哪了!」

    那小太監早被眼前這景象嚇慌了,瞅見掌印公公被東廠的人那麼抬著,少監程公公又被他們那般欺負,又見面前這番子凶神惡煞的樣子,哪裡還敢說話。哆哆嗦嗦的在那吱唔半天,愣是一個字沒吐出來口氣得張德喜抬腿便給他一腳,不再和這小太監糾纏,視線落到他身邊一個年長些的太監身上︰「你說!」

    「大人,奴婢不知齊公公去哪了,奴婢不知啊……」

    那年長些的太監也不知道監丞的下落,連連求饒,張德喜見他樣子不似作偽,無奈又去問其他人,然而連問幾人後卻是無一人知道監丞齊煥友的下落,不由也急了起來。

    見張德喜徒勞無功,袁大海心越發沉了下來,監丞是一監之中的大人物,現在整個御用監的人全在這,卻唯獨跑了一個監丞,而且還沒人知道他下落,這裡面要說沒有貓膩可就奇怪了。

    略一斟酌,袁大海走到程寶面前,冷冷的問道︰「還請公公告知監丞下落,否則,就莫怪屬下無情!」

    程寶雖說是個瘸子,但也不是個沒性子的人,今日他東廠的人莫名奇妙跑到御用監來撤野,抓人不說,還打了他堂堂的御用少監,這口噁心實在是憋得慌。想也不想,脫口便道︰「咱家不知道!」

    「不知道?」袁大海鼻子一抽︰「公公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呢?」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程寶豁出去了,不說他真不知道齊煥友的下落,就是知道,也絕不告訴這狗仗人勢的東廠千戶!

    「若公公真不知情,那屬下也無話可說,若公公知情不報,那屬下勢必要讓公公知道這知情不報的下場是什麼了。」袁大海說話的時候,張德喜已經領著幾個黑衣番子靠了過來,陰側側的盯著程寶看。

    程寶卻是不懼,冷哼一聲︰「咱家在宮裡幾十年了,莫說你一小小千戶,就是朝堂裡的閣老們咱家也見過不少,卻是不曾怕過哪個!你休要嚇唬咱家,咱家可沒犯王法,也沒犯了哪個公公的規矩,你們有膽量,就動咱家試試,咱家定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說完,便將頭別了過去,再也不看袁大海一眼。他這般說是有底氣的,內廷的規矩,太監們犯了事,那得由司禮監處置,而各監的職事太監犯了事,那就得由司禮監報到皇上那,由皇上來定奪。所以他東廠再怎麼狂妄,再怎麼氣焰囂張,終究是外朝的人,手伸得再長,也管不到他內廷!

    有著這般底氣,程寶自然不懼袁大海敢把他怎麼樣,而且,他這御用監少監乃神宗皇帝在時親口賞下來的,可不是由司禮監哪個公公給賞的,這算皇差,東廠真要敢動他程公公,那就是犯上!

    若是換了別人,知道這程公公底細,怕多少有些顧慮,可惜,袁大海不知道程公公的底細,也不太懂這內廷的規矩,他只知道,王體干讓自己來御用監懲辦幾個小人,而且也沒給個名單,所以,本著最好最快完成任務的原則,他就不能漏了一個。

    寧殺錯,莫放過!

    要是這跑掉的監丞是條大魚,也因為他鑄成大錯,那可就後悔莫遲了!

    見這瘸子少監脖子如此硬,袁大海不由動了殺機,眼中凶光一閃,往後退了一步,在一眾太監驚懼的目光中,他的嘴角動了一動,吐出幾個字來︰「來人,請這位公公歸西!」

    話音一落,程寶的身子便動了一下,一眾太監們也色o動了起來,人人不敢相信東廠的人說殺就殺。

    兩個番子喝罵一聲,衝上前去便要拖程寶出來,程寶因為難以相信而整個人還愣在那,周圍的太監們又不敢出來替他擋番子們,眼看那兩個番子就要把他拖出來,猛不丁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使得袁大海一驚,本能的扭頭看去,來的人卻是紀用,忙迎了上去抱拳叫道︰「紀公公!」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16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腥的內廷(十一)

    紀用可是老熟人了,虧了他,在南海子擅殺管事太監周明的事才被壓了下來,否則石元雅那邊還真不好交待。也虧了他,這才有了黑旗的重建,再加上這位紀公公將來可是去監袁崇煥軍的,且是位寧死不退的「好漢公公」所以袁大海便對他有種天然的親近感。當下迎了上去,抱拳叫了一聲︰「紀公公!」

    不想紀用卻冷著臉從他面前直接穿了過去,彎下身去將程寶扶起後,掃視了眼眾黑衣番子,眼光落在被四個大漢抬著的周阿寶身上,語氣很是不滿的對袁大海吩咐道︰「袁千戶,還不快把周公公放下!」

    「紀公公…」

    紀用的態度和命令讓袁大海不由有些尷尬,也有些為難,遲疑一下,還是道︰「屬下是奉王公公命令…」

    不等他說完,卻被紀用揮手打斷了︰「咱家知道,不過這事跟周公公他們沒關係,你且放人,有什麼事咱家擔著便是。」

    「這?…」

    紀用這是唱的哪出?袁大海暗自狐疑,不明白紀用這是要幹什麼,更吃不準是否要按他的意思辦。

    見袁大海猶豫。紀用也有些不快︰「怎麼,咱家說話不管用?莫不成要劉公公親自於你說?」

    「不敢!」

    一聽紀用把劉應坤給抬出來了,袁大海再也不敢多想,馬上爽快道:「屬下這就放人!」把手一擺,吩咐那些番子︰「把這位公公放下。」

    「是,千戶!」

    四個黑旗番子如釋重負,迫不及待的便把周阿寶給放到了地上,人落地後,周阿寶仍是暈暈糊糊的,卻也有種更踏實了的感覺。眼皮翻都沒翻,就又「呼嚕」起來了。他這樣子看在那幫御用監小太監眼裡,當真是哭笑不得,想去叫醒他,又不敢,不叫醒他,眼睜睜的瞅著掌印公公這般醜態,當真是把個御用監的臉面給丟盡了。

    見袁大海肯放人,紀用心下滿意,此地人多。不方便與他直說,便走到他身邊低聲道︰「袁千戶可否借步說話?」

    聽紀用這麼說,袁大海知道對方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與自己說,想必與這御用監大有干係,當下點頭道︰「公公請!」

    「好!」

    紀用又朝一臉疑惑的程寶點了點頭,叫他帶人將周阿寶抬到他屋中休息,這才與袁大海一前一後進了監堂。堂外,張德喜帶人守在外面。不讓任何人進去,那些御用監的太監也仍令他們呆在原地,不得四處走動。不過番子們的態度比先前要好上許多,少了些打罵,氣氛算是緩和下來了,這讓太監們多多少少鬆了口氣。

    ………

    「不知公公為何阻止屬下?」

    進屋後。再無外人,袁大海便直接問出了心中的困惑,他可是受司禮掌印王體干的命令來御用監辦差的,紀用雖也是宮裡的人,但不過是尚寶監的行走隨堂太監,論級別,並不比自己強太多,若是來的人是劉應坤。那又是一說,畢竟劉應坤是東廠的四大檔頭之一,是他袁大海的直接頂頭上司,可他紀用卻不是四大檔頭,按理。他不該闖進來喝阻自己!

    紀用知道袁大海在想什麼,歎口氣道︰「這事與周程二位公公無關,你難為他們做甚?」順手將自己方才進來持的劉應坤的腰牌遞給袁大海,說道︰「劉公公的意思是要你只拿正主,莫要牽連無辜。」

    劉應坤的腰牌自然可以命令東廠的番子們,紀用持了他的腰牌,外面守衛的黑旗番子自然不敢攔他。袁大海心下瞭然,但仍是有些不安道︰「可是若不拿了他們,屬下怕不好跟王公公交待。」

    紀用「嗯」了一聲︰「無妨,劉公公知道你的難處,所以讓咱家轉告你一聲,御用監是有小人,但只一人。」

    「是誰?」袁大海精神一振,旋即驚醒過來,失聲道︰「莫非是那個不知下落的監丞?」

    紀用抬眼看了眼監外,壓低聲音道︰「不錯,正是此人,其實齊煥友和外朝私通之事,劉公公早就查到了,但為不打草驚蛇,所以一直以來沒有動他。方才聽人說你帶人往御用監來,劉公公便猜出你要幹什麼了,怕你濫殺無辜,這才讓咱家讓阻止你。」

    「請公公代我謝過三檔頭!」袁大海謝了聲後,眉頭一挑︰「公公可知這姓齊的現在何處,好讓屬下將他捕拿歸案!」

    聽袁大海問齊煥友的下落,紀用臉色一動,似是內心十分痛楚,半響,方在袁大海困惑的眼神中,緩緩說道︰「此人現在孟公公那裡。」

    「大檔頭?」

    人怎麼在孟忠那裡?!袁大海不敢相信,孟忠可是魏忠賢的心腹太監,替他一手掌管東廠,名列四大檔頭之首,其人更是司禮秉筆太監,無論怎麼看,他也不可能和東林黨攪在一起,但現在紀用卻說跑了的監丞齊煥友在他那裡,這令他無比驚訝,嚥了咽喉嚨,難以置信道︰「這!…怎麼可能...」

    紀用心中的驚訝不比袁大海差,見他這樣,也是苦笑一聲︰「這事不止你袁千戶不信,咱家更是不信...但事實擺在眼前,齊煥友眼下便在孟公公那裡,所以...」說到這,紀用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請公公明示,這人屬下是拿得還是拿不得?」若齊煥友真在孟忠那裡,那孟忠勢必不乾淨,但此人是東廠的大檔頭,又是司禮秉筆太監,自己冒冒然的跑他地盤拿人,只怕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再加上先前與他的不對付,鬧得不好,說不得自己便給折進去了。袁大海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立即去將齊煥友抓來,他很想請紀用給自己指點一二。

    紀用卻是沒有告訴他怎麼辦,只說︰「拿與不拿是你的事...」頓了一頓,突然輕笑起來︰「依袁千戶的為人,怕這問題不應該問咱家吧?」

    聞言,袁大海沉默下來,半響,方才抬眼凝視紀用,一句話也沒有說。紀用也沒有話與他說,二人在那片刻無語後,紀用突然感慨道︰「今日之後,怕咱家與千戶再難有見面之時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17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腥的內廷(十二)

    紀用莫名其妙說這話幹什麼?

    袁大海不明白紀用這話什麼意思,不解的望著他。

    紀用沒有吱聲,而是很是多愁善感般的邁了幾步,爾後停下靜靜的望著窗外,似是在對袁大海說,又似是自言自語道︰「皇宮雖大,但咱們這些人,就是那籠中的鳥兒,想要撲騰撲騰翅膀都是不敢想的。如果有機會,還是想出宮看看、轉轉的,這宮外再不好,也總比呆在這皇宮裡看著他們鬥來鬥去好的多…」

    「紀公公,屬下不是太明白您的意思。」袁大海聽得一臉糊塗,直覺告訴他,紀用身上肯定生什麼事了。

    紀用長歎一聲,悠悠轉過身來,正視袁大海道︰「前日司禮監的李公公來找我,問咱家願不願意出宮,咱家已經答應了,明日便要赴任,所以今後怕是再難與袁千戶見面了。」

    「恭喜公公,賀喜公公!」

    紀用剛說完,便見袁大海興奮的抱拳向自己道起喜來了,瞧他高興的勁,就好像自己又陞官財般,看得紀用是曬然一笑︰「咱家有什麼值得好賀的?」

    袁大海滿臉笑容道︰「公公能夠外放,多半就是一地鎮守,如此美差,當然值得賀喜了!」

    紀用聽後,卻是苦笑一聲︰「你道咱家這回是撈了個美缺嗎?非也,非也…」

    袁大海一愣︰「怎麼?…」

    紀用兩手一攤,自嘲似的道︰「咱家這回是攤上的可是個棘手的差事,凶險得很,一個不小心,怕這顆腦袋就丟那了。也怪咱家心急,一直都想出宮離京尋個外放,所以李公公一說,便滿口答應,事後才知是去關外做監軍,這後悔也都來不及了,唉…」

    「李公公到底要公公去哪?」

    袁大海隱約猜出紀用怕是要去寧遠監軍了,不然他不會這麼說,但不敢確定。

    果然,紀用說道︰「李公公讓咱家去關外監軍。」

    「關外!」

    是了,是了,紀用要去寧遠監袁崇煥的軍了,袁大海想都沒想,脫口便叫了起來︰「公公可是去寧遠監軍?」

    「咦?」紀用吃了一驚,失聲道︰「你怎麼知道咱家要去寧遠監軍?」

    「我…」

    袁大海一時語寒,腦子飛轉動,忙道︰「不瞞公公,屬下也是猜的,爾今關外只有寧遠、前屯等地尚在我大明手中,而公公要去關外,想必不是寧遠就是前屯了,除了這兩地,屬下倒真想不出這關外還有什麼地方值得公公去的。」

    聽了袁大海的解釋,紀用點了點頭,沒有多想,道︰「你猜的不錯,李公公這回派給咱家的差事便是到寧遠監軍,唉,咱家這回可真是走到刀尖上了,原以為能夠外放一地鎮守,不想到了,卻是讓咱家去關外監軍,這算什麼事。」言語間滿是自嘲,也滿是不平。

    聽紀用的語氣,顯然對去關外監軍這個差事十分不滿,一點也沒有那個身披甲冑,毅然站在城頭指揮督戰,寧死不退紀監軍的風範,這讓袁大海有點怪怪的感覺。但想人總不會天生就是英雄,想必紀用到了關外後才有所改變的吧。

    眼下關外局勢不容樂觀,山海關外大片土地已落後金之手,孫承宗雖竭力維持,並積極拓展,終不過往關外拓了百里,遼陽等重鎮仍在後金之手,山海關隨時都要承受後金軍的大舉攻擊。寧遠、前屯、中左所等地雖已築城,但百廢待興,尚未見規模,紀用於此時前往寧遠監軍,無疑真是把腦袋提在褲襠上了。袁大海知他日後有揚名之威,但紀用卻是不知,所以此行寧遠監軍確是談不上有什麼可賀之喜的。言念於此,袁大海只好改了說辭,道︰「關外雖亂,但我大明仍占主動,女真韃子再強,不過區區數萬之眾,只要我大明防守得方,任用能臣干將,想必局勢會慢慢變好,屆時,公公在軍中,總是能立些功勞的,他日回京,司禮監中說不得會有公公的一席之位。」

    聽了袁大海的話,紀用莞爾一笑︰「袁千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屬下但說真話而已!」袁大海陪笑道。

    紀用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其實咱家倒也不是怕了女真韃子,害怕丟了性命,咱家只是自感無甚才幹,怕到了關外後,和將帥有所衝突,反而誤了國家大事。你也知這自古以來,內監監軍者,多半是沒有好下場的,做得好,那是本份,無人會提你功勞,做得不好,那更是背負罵名,更有甚者,這戰敗失地的罪責便是要盡數推了過來的。」

    袁大海聞言,點了點頭,他知道所謂監軍由來以久,自古以來,皇帝要控制出征在外的軍隊,就需要在軍隊裡有自己的耳目,這就是歷代的監軍制度。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是做皇帝的最大忌諱,而設了監軍之後,皇帝這擔心便大大的減弱。

    而監軍有文臣,也有太監。秦漢時,便有「監軍御史」之職,以後各代都有派遣文臣監軍的制度,但與文臣監軍相比,太監監軍之制要出名得多。據史載,最早用太監監軍是始於唐朝的,當年唐玄宗依靠宦官幫助動政變才得以為皇帝,上台後便任命宦官為將軍,從此太監監軍成為慣例。然而大多數宦官既無軍事常識,又因身處深宮,對社會缺乏正常的判斷能力,所以往往會誤事。最有名的便要數唐代的監軍大太監邊令誠了。

    安史之亂爆後,唐玄宗派遣宦官邊令誠為監軍,監督封常清、高仙芝率領的平叛軍隊。邊令誠無軍事之能,一心貪功,逼迫封高二人出潼關而戰,結果一戰而敗,事後邊令誠則向玄宗報告說封高二人無故棄守,結果玄宗立即派人將這二人處死。二人死後,唐軍渙散,潼關天險失守,玄宗只能西逃蜀地,終成「太上皇」,大唐也由盛轉衰。

    到了宋代,監軍太監也有很多,有宋一代,宦官具有傑出軍事才能者也是層出不窮,如王繼恩、李神福、鄧永遷、張景宗、李憲、童貫等人。而到了大明永樂朝以後,因成祖起兵時太監助力甚多,故成祖登基之後便開始委派太監監軍。太監監軍和文臣監軍並列,可以直接向皇帝密奏,但不同的是,文臣監軍不能監察自己的朝臣上級,而太監監軍正可以監視這些朝臣。所以,這派太監監軍實際上是皇帝對邊將的不放心之舉。

    當然,也正是因為太監是皇帝身邊的奴才下人,也因為他們中有很多人並無軍事才能,只知道瞎指揮,打小報告,故而很是不得邊將之喜,由此鬧出的事情也很多。此番紀用前往寧遠監軍,便是代表皇帝,更是代表魏忠賢,因此,他的擔憂不無道理。若後金不來犯還好,一旦來犯,怕他這監軍和寧遠的那些文官武將們就要有大矛盾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19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腥的內廷(十三)

    「廠臣魏忠賢功在社稷,海內之共見共聞,業已銘刻金石,無容職贅,至其身任遼事,誓言恢復,梟滅逆虜,任用紀用、劉應坤、陶文等,而關內外禦敵之伏甲軍器馬匹懸簾等項,俱以家資置辦,日逐解來,又助軍需。臣方一意巡緝,嚴警諸營將吏,不敢貪懦營私,不敢饋遺隱串,改虛為實,化賈為真,易怯為勇,以有今日。浞古內臣誰有出其右者。」--遼東巡撫袁崇煥奏稱。

    ……….

    寧遠之戰後,總兵趙率教與紀用又固守錦州,史載紀用身披甲冑,親冒矢石,力督官兵拚力抵抗,挫後金軍於堅城之下。後金軍攻錦州不克,揮師又攻打寧遠,也被袁崇煥及監軍太監劉應坤督軍擊退。後金軍再回攻錦州,仍不奏效,勸降信亦被監軍紀用拒絕,無功而退。是次戰役,斃傷後金軍數千人,史稱「寧錦大捷」,是繼寧遠之戰後明軍取得的又一次重大勝利。而不管是寧遠之戰還是寧錦之戰,紀用在其中的表現都是讓人刮目相看的,算得上對得起大明,對得起天地良心了。由此自然可以得出,紀用沒有和袁崇煥發生過任何矛盾,否則依袁崇煥的性格。怕早就鬧得不可開交了,更不可能在之後的奏報上為他單獨請功。這與阿諛奉承沒有關係,而是實打實的功勞,由不得任何人抹滅。其實對袁崇煥的種種表現。說他是閹黨是一點也不為過的,雖然提拔他的人是東林黨,但重用他的卻是魏忠賢,也正是魏忠賢給了這位廣東「南蠻」一個無比廣闊的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袁崇煥盡情的揮灑著,演繹著一幕幕悲喜劇。

    當然,歷史的真相是什麼,在沒有見到當事人,在沒有完完全全弄明白之前。袁大海是無法下定論的。偉人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同樣。對袁崇煥,袁大海自認現在無法給他一個評價,一切都要等見到真人之後才能定論。他不可能憑藉著教科書或是後世網絡歷史發明家的種種言論來判定一個人是不是就那樣。

    耳聽都不見得為真,只有親眼所見怕才能為實。又也許,親眼所見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紀用此去,有驚無險,他所擔心的問題也並沒有發生。袁崇煥對他很客氣,相當的客氣。當然,這些同樣是袁大海知道,紀用不知。所以他不能說得太多,言多必失。

    「公公但只要問心無愧,心中所慮自然不復有之。」袁大海安慰道,盡量讓紀用不要有那麼大的心理負擔。

    「問心無愧…問心無愧…」紀用小聲念叨兩聲,突然眉頭一舒,笑道︰「袁千戶當真是說到咱家的心眼上。」又饒有深意的看了袁大海一眼,道︰「劉公公讓咱家交待你的,咱家都交待完畢。你還有要事要辦,咱家也不與你多說。但望你好自為之。」

    一聽紀用要走,袁大海也不留。忙道︰「屬下送公公出去。」說著便躬身要送紀用出門。

    紀用擺了擺手︰「就不勞袁千戶了。」朝門外走了幾步,又扭頭有些不放心的對袁大海叮囑道︰「袁千戶莫怪咱家多嘴,其實宮裡的事情,有時候你看著簡單,但真要一頭趟上去,就不那麼簡單了。」

    什麼意思?袁大海怔了怔,問道︰「公公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交待屬下?」

    紀用哈哈一笑︰「沒有,該說的咱家都說了,你也不要多想,但只問心無愧便好,問心無愧便好,呵呵。」說著頭也不回便出了御用監。

    待紀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後,袁大海還沉浸在他剛才那句話中,摸不透紀用那話倒底是什麼意思,是在提醒自己什麼?以紀用為人,不會莫名奇妙說這些的,他定是想對自己說什麼,但卻礙於什麼,不肯明言,他到底是想對自己說什麼呢?一時間,袁大海陷入沉思,想弄明白這個紀公公到底有什麼不能明言的事不肯與自己實說。

    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想到什麼,袁大海不由有些頭疼,瞅見太陽快要下山,不由一個激靈,臉迅速冷了下來,揮手叫來張德喜,吩咐道︰「齊煥友的下落已經查清,你馬上帶人隨我去抓人!」

    張德喜一喜︰「姓齊的在哪?屬下這就去把他抓來!」

    袁大海鼻子一抽︰「在孟公公那。」

    「啊?」張德喜一驚,反應跟剛才的袁大海一樣,呆在了那裡。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走!」

    袁大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人已經率先往外走去。見狀,張德喜不敢多想,忙招了一隊黑旗番子隨他快步跟了上去,餘下的番子們繼續控制內三監,在沒有得到命令前,御用監的人仍是一個都不得走脫。

    ………………

    孟忠是司禮秉筆,東廠大檔頭,但沒有明兼二十四衙門的掌印,所以二十四監嚴格算起來都不是他的地盤,不過他這會卻在內官監,與他在一起的除了內官監掌印孔祥、少監王禮、還有尚衣監的少監趙全、司禮監的隨堂安有祿等人。

    一眾大小太監們一人一隻椅子坐在內官監中,屋內伺候的小太監們都被攆了出去,少監王禮充當了倒茶遞水的角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消息還沒有過來,孟忠倒沒有不耐煩,孔祥和安有祿他們卻是明顯等得不耐煩了。安有祿想開口問問,但見孟忠和入定老佛般紋絲不動,想了想還是坐了下去,其他人見狀,只好繼續等下去。

    就這麼約摸等了小半柱時間,方聽堂後傳來腳步聲,孔祥等人循聲看去,卻是東廠四大檔頭之一,司禮監的隨堂太監張文元一臉喜色的走了出來。

    「大檔頭,那小子招了!」張文元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神情很是得意。

    等到現在,等得就是這個好消息,孟忠的眼楮終於睜開了,枯瘦的面龐上浮現一絲喜色,微一點頭,說道︰「招了就好,招了就好...」

    「公公,咱們是不是立即向千歲報喜去?」

    急於立功的張文元迫不及待便要將這個好消息通報給魏忠賢,孟忠兩眼一瞇,剛要說馬上就去,就聽門外傳來聲音︰「啟稟各位公公,東廠掌印千戶袁大海領人把咱們大門給堵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21
第一百六十四章 御馬監

    夕陽西下,微風輕拂,但悶熱之感卻不曾稍弱,相反卻是越發叫人發燥,比起白天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按理,還未入夏,白天氣溫再高,到了晚上,總要涼下來,而且夜裡怕還要涼得很,但今兒這鬼天氣卻讓人實在琢磨不透了,就連上了年紀的老人也是頭一回遇上這等天氣,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但大都離不了年景好壞上,真往朝廷裡聯繫的,還真沒幾個敢。精明的商人則從這不同往年的天氣上看出了商機,盤算今年怕又是個災年,得抓緊時間屯點糧食,等到災荒來時,好狠狠賺上一筆。窮苦百姓則是哀聲歎氣,埋怨老天爺又作弄人了。欽天監的官員則習慣性的準備夜觀天象了,好能將這反常的天氣和星象聯繫上,以免皇帝和內閣大臣們詢問時,吱吱唔唔的沒個說法。

    悶熱的天氣使得一向不怎麼在意冷暖的天啟也都有些不適應,好在最疼他的巴巴早令人從地窖取來冰塊,把個屋內搞得極其涼快,這才沒有輾轉難眠,誤了明日的早朝。

    ………….

    御馬監內,琴聲已經停了很久,也不知是受了這悶熱的天氣影響,還是沒有足夠的閒情雅致,雖然白嫩的雙手仍輕撫在琴弦上,但撫琴人的眼楮卻一直盯著遠處。

    這一刻,沒有人敢打擾這位御馬監的掌印公公,靜,一切是那麼的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遠處才傳來腳步聲,聽腳步聲,來人走得很急,似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報。

    直到那腳步聲距離不足十丈時,塗文輔的嘴唇方微微一動︰「是曹文嗎?」

    一聲尖利的聲音響起︰「是,公公。奴婢是曹文!」

    伴隨著讓人剌耳的聲音,御馬提督太監。掌騰驤四衛營並提督京營四大衛營的曹文出現在塗文輔的面前,一躬到底,極為恭謹地立拱手立在那裡。他的聲音很難聽,如同公鴨嗓子般,聽起來是那麼的詭異。令人不禁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

    御馬監不同其他衙門,除了掌印太監外,另有監督太監與提督太監兩員,下有監官、掌司、典簿、寫字等員。掌騰驤四衛營馬匹及象房等事。

    塗文輔集天啟、奉聖夫人、魏忠賢三人寵信為一身,除兼掌御馬監外,還提督京營四大衛營。節制太倉與節慎庫,是名符其實的「兵財」雙掌的要監。

    盤子大了,管的事便多,這曹文與另一監督太監馬有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外人稱之為「哼哈二將」。這「哼」便是指馬有。因為這人脾氣很大,一天到晚從不給人個好臉色,哪怕在塗文輔面前,都是冷冰冰的,遇上不滿意的事。冷哼是他的拿手好戲。「哈」則是指這個聲音如同公鴨般的曹文,與馬有不同。曹文一天到晚都是笑呵呵的,不管對上還是對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他那招牌式的笑臉從來不會褪去,二人合在一塊,倒恰恰應了那「哼哈」二將一說。

    但與馬有相比,曹文的為人卻要歹毒得多,心計也陰沉,所以又被人喚為「笑面虎」。但有一點卻不容置疑,那就是不管是馬有,還是曹文,對塗文輔的忠心都是沒有說的,當真可以用忠心耿耿來形容二人對塗文輔的忠誠,否則,以塗文輔的精明,又怎麼會放手將御馬監的大事小事交給他們呢。

    從管事的職責來看,馬有是文,曹文是武。馬有管的是御馬監和京營的大小俗務錢糧,而曹文則是提調騰驤四衛和京營四大衛營,兵權在手。二人一文一武,相互配合,可謂是絕配。諾大御馬監中,也只有這二人能夠不經通傳便可直接闖入,其他人,想都別想!

    …………

    對於這位心腹手下的聲音,塗文輔已經見怪不怪,眉頭並不曾皺上一下,眼皮稍稍抬了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也不知他是喜是怒,淡淡的對曹文說了句︰「來得這麼急,是不是有消息了?」

    「公公英明!」

    曹文諂媚地的將頭往前湊了湊,一臉笑容道︰「屬下奉公公意思,將南海子的消息放出去後,不出公公所料,那幫人真就奔南海子去了……」說完,遲疑一下,又道︰「不過好像周淮安沒有現身。」

    「嗯。」

    塗文輔的反應如同這消息在他意料之中般,微「嗯」一聲後,沉聲道︰「石元雅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糊塗人,如咱家沒有算錯,怕他這回寧願當糊塗人,也不肯做聰明人,否則,他就不是石元雅了。」

    曹文點了點頭,嘴巴一動,問道︰「公公,屬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公能夠賜教!」

    文輔並不曾動一下。

    曹文道︰「咱們御馬監跟他東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卻不知公公為何要給東廠的人使這個絆子?」說完,靜靜的立在那,等著涂公公的解惑。

    聽曹文問這個,塗文輔微微一動,緩緩的看了他一眼,問他︰「曹文,你跟咱家好像也沒幾個年頭吧?」

    見涂公公這般看自己,曹文知道自己冒昧了,忙道︰「屬下慚愧,在公公身邊伺候才四年。」

    「四年…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了…」塗文輔說著輕輕的將長琴推到一邊,起身走到一邊的茶几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他那不經心的動作,不經心的話語聽在曹文耳裡,卻是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公公,屬下對公公可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

    塗文輔微微一笑,上前扶他起來,和聲道︰「你起來,咱家有說你的不是嗎?」

    「那?…」曹文仍是後怕,以為自己觸犯了涂公公什麼大忌。

    「有些事,咱家能告訴你們的,自然會告訴你們,不能告訴你們的,你們知道了也沒有好處。」塗文輔沒有理會曹文的慌張,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曹安忙道︰「是,公公教誨的是!」後背卻是有些涼意。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24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司御之爭

    定了片刻,曹文又請示道︰「請公公示下,下一步屬下要如何做?」

    塗文輔皺了皺眉頭,吩咐道︰「那些女人孩子逃出來後,你想辦法派人混在其中,設法讓他們到京城來告御狀。」

    聞令,曹文有些為難道︰「可救人的是周淮安的手下,屬下怕咱們的人不好混進去。」

    塗文輔扭頭看了眼曹文,冷哼一聲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咱家必須看到這些人出現在京城當中!」

    曹文一凜,忙道︰「是,公公!」

    塗文輔又道︰「這些女人孩子可是東廠最大的把柄,事情鬧大了勢必驚動皇上,如此一來,這屁股自然要有人來擦,到時,哼哼…」說到這,他牙齒微微一銼,目露凶光,冷冷道︰「這回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東廠壓過錦衣衛,否則,咱家的御馬監得喝西北風了!」

    聽涂公公這般說,曹文不迭的拍了聲馬屁,讚道︰「公公英明!」

    東廠這段時間在京城挺囂張的,聽說新任的掌刑千戶袁大海頗得魏公公寵信,接連幹了幾件大事,不但重建了黑旗箭隊,還殺了朝廷命官,拿了吏部尚書趙南星和都察院的左光斗,甚至闖了詔獄將欽犯汪文言和熊廷弼給抓到東廠去,而錦衣衛那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隱然已經落了下風。

    京中現在但提廠衛,總是說東廠番子的多,錦衣衛倒似空有其名一般,提到的也多是語含挖苦,尋常百姓也是怕東廠的多,怕錦衣衛的少了。可以說,眼下這情形,東廠已經穩穩的壓過錦衣衛,成了魏公公最器重的衙門,但要用人之時。也都是調的東廠人馬,視錦衣衛於不存在一般。這種態勢顯然是不為內廷外朝所喜的。若是再讓姓袁的繼續折騰下去,誰又敢保證魏公公不會心血來潮,把個錦衣衛就給暗中並給他東廠呢。

    御馬監是什麼?那是僅次於司禮監的第二大衙門,如果說司禮監是大明朝的內閣,那御馬監就是大明朝的兵部!原先司禮監就提掌東廠。但錦衣衛卻不屬他管,所以說,某種程度上,御馬監的權力並不比司禮監差。可一旦讓司禮監再拿下錦衣衛,那御馬監的地位可就真的一落千丈了。

    而東廠和錦衣衛明爭暗鬥,曹文不管。但是這兩家斗歸鬥,卻絕不能合為一家,不然,合併之後的廠衛聲勢實力之大,御馬監空有騰驤四衛和京營四大衛營。怕也拍馬不及他廠衛了。外人不知道,他曹文不可能不知道,別看京裡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馬不及御馬監的多,可出了京你再看,哪地沒有他廠衛的暗線爪牙。沒有他們的秘密力量,就連屬國朝鮮和交趾他廠衛都設有機構。把這些力量全歸攏起來,那實力可是驚人的大。因此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廠衛一家,或者東廠壓過錦衣衛,暗中吞併錦衣衛的人馬,否則,最終得利的不但但是他東廠,更是他司禮監!

    而越發強大的司禮監顯然不是御馬監諸位公公樂於見到的!

    打永樂年起,司禮監和御馬監便有過交鋒,一段時期,御馬監還一度佔了上風,壓了司禮監一頭,但好景不長,百多年來,御馬監都被司禮監壓得死死的。司禮監的人可以提督東廠,可以提督京營,甚至可以提督御馬監,可是御馬監的掌印卻很少有入司禮監的。現今涂公公雖說進了司禮監,可那也是托奉聖夫人的福,托皇上的福,要不是奉聖夫人和皇上,怕魏公公再怎麼歡喜涂公公,也不會讓他入了司禮監。而涂公公年紀輕輕就身兼要職,再進一步的空間實在太大,比司禮監的李永貞、王體干、梁棟他們都更可能出任下一任的掌印。

    這些不是秘密,李永貞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魏公公畢竟老了,而涂公公卻年輕得很,只怕用不了幾年,這內廷當家的就要換人了。因此,阻擋涂公公進步的最大阻礙便是來自於王李梁等司禮監,試問,誰會願意讓一個御馬監的「外人」一步登天成為壓在他們頭頂上的「掌印老祖宗」呢!

    一切保持原樣,是最符合涂公公利益的,但若是東廠把錦衣衛給吞了,那將來是什麼樣,誰也保不準了。就算魏公公有心保舉涂公公再進一步,王體干、李永貞他們能願意?有了廠衛這等利器,只怕涂公公怎麼死的都說不清。

    因此,於公、於私,曹文是打心眼裡對涂公公的計劃感到佩服,阻止東廠崛起不僅是涂公公的大事,更是他曹文的大事,傻子也知道,涂公公升上去後,留下的空缺只會從他和馬有之中誕生,而御馬監掌印之職實在是炙手可熱,他曹文做夢都想!

    只要周淮安的人把南海子的老弱婦孺給救出來,這幫官員家眷便是活生生的鐵證,到時,群情激憤之下,魏公公就是再想護著袁大海,怕皇上也不答應。只要那個愛出風頭的袁大海被拿下,孟忠那些大檔頭不足為慮。連帶著,東廠的聲勢便會被強行打壓下去,如此一來,東廠想要再壓過錦衣衛,可就難了。

    其實曹文知道錦衣衛的許顯純前些日子來訪過,涂公公與他密談了一個下午,具體談什麼,外人不得而知,但從之後涂公公一反常態,讓自己搜集這幾日東廠所作所為一事上來看,八成涂公公和許顯純達成了什麼共識。這種共識是什麼,怕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曹文心知肚明,但塗文輔不與自己明說,他也不好點破。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四年內從一個小小的典司一躍而為御馬監的提督太監,不能說沒有真本事,這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的本領更是勝人一籌。既然涂公公不喜歡自己知道太多內情,他便知趣的不問。張嘴準備告退,好去安排人混入南海子那幫人中,正要開口,卻想起一事,忙道︰「公公,周淮安曾壞我御馬監幾件大事,如今卻要借他之手救出南海子那幫人,屬下怕會有什麼變故,畢竟此人與咱們不是一條路上的。是不是?...」抬手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27
第一百六十六章 借刀殺人

    曹文想除掉周淮安,因為這個人曾在去年暗中破壞過他御馬監的幾件大事,騰驤四衛營的總兵許繼遷便是死在他的手中,上個月更是領人暗殺了御馬監派駐大同的監軍太監葛榮。此番雖要借助他之手給東廠使絆子,但曹文認為一個死的周淮安才能讓人最安心。

    塗文輔倒沒有曹文這般對周淮安如此重視,不以為然道︰「周淮安自詡江湖俠士,實際不過是一鬱鬱不得志的匹夫而已,論勇,他有幾分,論謀,他卻差得遠。此等有勇無謀之輩,靠得不過是拳腳功夫,目無法紀,真要做成大事,他還嫩著呢。」

    稍頓,冷冷一笑︰「這人最重情義,王紀當年對他有救命之恩,此番王紀家小遭難,周淮安不可能坐視不理,咱家可是等著他的好消息呢。不過此人與我御馬監為敵,咱家也不能不防他一手...」

    說到這裡,塗文輔負手朝亭外走了幾步,停在石階上,閉目沉思片刻,爾後轉過身來吩咐曹文︰「你去安排一下,從騰驤四衛挑些好手出來,等到周淮安露面,就送他上路!」

    「是,公公,屬下一定將周淮安人頭雙手奉上!」

    曹文一臉自信,周淮安身手再高,不過是匹夫之勇,難道他一個人能對付得了騰驤四衛營的眾多高手不成!他那些江湖上的同道,一群烏合之眾而已,不足為慮!

    「公公若無其他差遣,屬下這就去安排!」曹文說著便躬身要告退。

    塗文輔沒有留他之意,點了點頭,曹文忙輕輕向後退了幾步,轉身便要離開。走到亭院門口時塗文輔想到一事,忙又叫住他。

    「慢!」

    曹文應聲而停,回身望著塗文輔,問道︰「公公還有何吩咐?」

    塗文輔目中精光微露︰「不要在京城殺他,此人在綠林之中頗有聲望,且與京中東林黨人有所聯繫,若在京中殺他,易招來閒言碎語。眼下京城裡可是有一台大戲要開鑼的咱家可不希望聽到什麼有關御馬監的流言。」

    「公公的意思是?」不在京城殺周,那在何處解決他?曹文有些困惑,靜侯塗文輔進一步指示。

    塗文輔正要說在城外就除掉周淮安,突然心念一動,對曹文道︰「據說這周淮安跟孫承宗關係密切,有傳言說他曾在孫的帳下效過力,後不知什麼原因流落江湖之中,此事你可有查探?」

    周淮安的底細曹文早就派人查探過了聽涂公公問起,忙道︰「回公公,據屬下手下那些探子打聽,周淮安確是曾在孫承宗的帳下效過力。」

    「嗯…孫承宗…孫承宗…」

    聽了曹文的話,塗文輔眉頭一鎖,輕聲連著念了幾次孫承宗的名字眼神遊移不定,似在想什麼要事。曹文不明他的用意,立在那裡不敢出聲打擾。

    片刻後,塗文輔打定主意,猛的吩咐曹文道︰「先別急著除掉周淮安,留住虎子,以待日後深入虎穴…你派人設法逼他出京,沿途將他慢慢逼上困境就行了,千萬不要逼上絕路。知道嗎!」

    「將他逼上絕路?不殺他了?」聽了涂公公這個命令曹文愣了愣十分不解的望著塗文輔。

    見曹文不明白,塗文輔道︰「孫承宗是帝師,此人位高權重,深得皇上信任但卻是東林黨的要員,且手握兵權,即便是魏公公對他都要小心謹慎,輕易不敢招惹,實是個難纏的主!...」話鋒一轉,突然臉色一變,厲聲說道︰「不過魏公公不敢做的事,咱家可敢!他孫承宗仗著有皇上的寵信,不把咱家的御馬監放在眼裡,屢屢與咱家做對,接連駁回咱們好幾員監軍太監,這筆帳咱家早就想跟他算一算了!」

    一聽涂公公要對付孫承宗,曹文頓感愕然,不等他有所表示,塗文輔餘怒未消般又氣沖沖的怒道︰「山西巡撫汪大余跟孫承宗也是穿一條褲子的,姓汪的暗中壞了咱家與蒙古人的幾樁大買賣,叫咱家損失嚴重,哼,如果沒有孫承宗給他撐腰,他敢得罪咱家?!別人怕他孫承宗,咱家可不怕,咱家倒要看看,他孫承宗到底是不是三頭六臂!」

    一想到折在大同關卡的那幾批運往蒙古的鐵器糧食,曹文也不禁肉疼,那可是他親自帶人在山西聯絡幾家晉商花了巨資購來的,原是要從蒙古人手中狠賺一筆,沒想到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卻在出關的時候被守軍給截下了,爾後更是一點面子也沒給就直接給充沒了!因這些鐵器糧食是朝廷明令禁止運出關的,御馬監和晉商們的行為某種程度上是資敵賣國,所以塗文輔和曹文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事後才探明下令攔截的是山西巡撫汪大余,而暗中將消息通報出去的就是周淮安。

    此番新仇舊帳一起算,曹文早將周淮安恨得牙癢癢的,但他可沒塗文輔的膽量敢直接找周的後台孫承宗算帳,不過現在既然涂公公發話說要對付孫承宗,那他自然也不怕。

    孫承宗再牛,不過是皇帝的老師,而涂公公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也不輕,何況還有奉聖夫人和魏公公,真要撕破臉皮,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咱家不僅要借周淮安之手扳倒東廠那個新晉的千戶,更要牽出孫承宗來,咱家這回要給他來個一箭雙鵰,讓他們知道咱家的御馬監可不比東廠錦衣衛差!」

    一通怒氣發洩完畢,塗文輔迅速恢復冷酷的面頰,對曹文道︰「周淮安如果真是孫承宗的人,孫承宗便不會見死不救!只要他敢參合進來,到時候,給東廠下絆子的可就是他孫承宗,而不是我塗文輔了!屆時可不單單是我御馬監要跟他孫承宗過不去,只怕魏公公和整個內廷都要跟他過不去了!咱家倒要看看,是他孫承宗的胳膊硬,還是魏公公的大腿厚!」

    「好一招借刀殺人,公公英明!」

    這聲敬佩是曹文發自內心的呼喊,涂公公這招使得好,如果一切順利,不但東廠的勢頭被壓下去,孫承宗也將成為魏公公的大敵,任誰也想不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會是御馬監!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28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進了東廠,你才知厲害!

    不過這計劃到底行不行得通呢?

    對周淮安的看法,曹文沒有涂文輔這般輕視,在他看來,此人絕不能用匹夫來形容,雖說是江湖中人,但僅看他這幾年暗中做的那些事,任哪一樁也不像是個有勇無謀之輩能做出的。再說,能在孫承宗帳下效力的,怕不會那麼簡單吧。

    周淮安當真會如涂公公所想,一頭撞進為他設好的圈套裡?

    曹文有些忐忑,他倒不是怕對付不了周淮安,騰驤四衛這幾年收了不少好手,若是一對一,怕還真沒幾個是周的對手,但要一擁而上,任周淮安再厲害,雙拳總是難敵四腿的,擒住他或是殺了他都容易,將他一步步逼上絕境也易如反掌。

    但曹文擔心的是周淮安不會鑽進這個局,畢竟此人到現在也沒露過面,之前干的那幾件事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去南海子救人也是他的江湖朋友,本人並未露面。而涂公公的計劃能夠成功的前提就是周淮安必須現身,一旦周淮安不現身,那這個局就是白設,到頭來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別說把污水潑到孫承宗身上了,只怕連除掉周淮安都不可能。

    是不是得提醒一下涂公公,萬一周不現身該如何安排?

    曹文心中一動,便想開口說出自己的擔心,不過抬眼所見,涂公公卻是一臉志得意滿的樣子,彷彿孫承宗、周淮安、東廠那個千戶都已經按他的設想一一完蛋。見狀,曹文只好打消念頭,把寶押在周淮安現身了,因為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給涂公公澆冷水的話.只怕自己會被狠罵一通。

    走一步是一步了,嗯,或許這回周淮安真的會現身,正如涂公公所說,周是極重情義之人,王紀對他有救命之恩,周不可能不救他的家人,為他報仇的。只要他現身.那麼一切就好辦了!

    「公公放心,屬下這就去安排人手,這回定要讓公公如願!」

    涂文輔卻有些不放心叮囑曹文道︰「你要暗中佈置,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知道嗎!」

    曹文答應一聲︰「是,公公!」

    「你去吧。」

    涂文輔滿意的輕一揮手,突然雅致又起,轉身便要去再彈一曲.曹文見狀,也不再留,轉身就走。誰知這回步子都沒動一下,涂文輔尖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轉身再看,涂公公人雖在琴旁,但身子根本未坐下.而且臉上的神情極其難看,陰沉得叫人發慌。

    「關外是怎麼辦的事,為什麼前天發生的事情,上午才密報過來?太慢了!你馬上派人給我沿途整頓密報各驛,絕不能耽誤咱家的大事!還有,那個女人在關外這麼長時間了,怎麼一點情報都沒有給咱家送來的,咱家花了那麼多銀子請她,難道是讓她吃乾飯的嗎!」

    曹文一凜.忙道︰「是.公公,屬下立即派人整頓密報!」遲疑一下,又道︰「公公放心,金瓖玉既收了銀子.便會把事辦了,照屬下看,或許用不了多久,那邊便會有消息傳來了。」

    「但願如此吧。你派人傳話給她,事辦成了,咱家另有重賞!」涂文輔不在乎花多少銀子,他只在乎事情能不能辦成。只要事情能辦成,便是把整個太倉和節慎庫搬空,他也在所不惜!

    「是,公公,屬下馬上派人出關!」

    「下去吧...你要盯緊些,絕不能讓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查出什麼來,否則...」

    否則什麼,涂文輔沒有說,只是有些不耐煩地一揮袖,曹文見了,也不敢問,當即便退了下去。

    浙江嘉興古稱秀洲,是名副其實的山靈水秀之地。

    彷彿是得了那天地靈氣,山水精華,嘉興的人物也是俊秀不俗,名士輩出。說起城北胡園,更是大大有名,那可是世代書香,詩禮纓之家。胡老爺半官半商積攢了萬貫財富,為人又豪俠仗義,甚是為人稱道。膝下三子亦是知書明理,尤其是三公子胡永安,自小生的粉妝玉琢,又冰雪聰明,人見人誇。及至漸漸長大,越發的風姿瀟灑,面如桃花。

    曾有相士見了那三公子,對他容貌大為驚艷,細細相過後說︰「此子三山五嶽俱全,可得少年福祿,眼角桃花帶水透盡風流,日後情事難免少沾。可惜眉沖視境帶煞,地閣略窄,日後恐怕萬丈高樓之厄。若得消解,方可再上雲霄。」

    胡老爺聽了並不以為意。可是天有不測,禍事無胡,誰想到七年前胡老爺仗義收留了一位東廠通緝的要犯,行跡暴露後竟遭東廠慘滅滿門!在那個七步濺血、五步橫屍的除夕雪夜,全嘉興的人都看到了城北衝天而起的熊熊烈焰,火光映紅了半個夜空,彷彿那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都被那炙熱所逼,在半空中就化作雲煙。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才熄,偌大的一座胡園和桃林都變成了一片焦垣。胡家二十七口,一夕死絕。如此慘事,人們聞之皆扼腕痛惜,對東廠暗暗切齒,但迫於東廠的陰威,竟無人敢為出頭。時光荏苒,一晃七年過去,浙江胡園的名字似也隨風漸漸淡去。

    此刻的嘉興郊外平林古道上,春意盎然,綠草叢生,不遠處的莫干山籠罩在一片蕭瑟的煙雲中。正值正午時分,平林古道上人煙稀少,幾乎不見人跡。

    忽聽得車輪轔轔響動,一隊東廠番子全副勁裝,持刀執杖,押著三輛囚車自南向北而來。

    囚車內三人都是老者,鬚髮花白,神情萎頓,顯然是已經受盡了折磨。中間那輛囚車裡的老者雙目已腫脹的睜不開,口中卻喃喃地罵聲不絕。

    被那老頭的罵聲吵得耳煩心亂的領隊番子縱馬上前,厲聲呵斥道︰「老不死的,給老子閉嘴!早知道你還有精神罵人,上路前再多給你一頓虎皮鞭吃吃!」

    與那番子並行的是一併未著官服的中年男子,聞言冷笑道︰「老六,你且讓他罵吧,上了京城,進了咱們東廠,這老不死的才知道厲害!哼哼,那時再害怕可就晚了。」

    聽了這話,那老者忽地用力撐開眼皮,眼中頓時精光射出,一口濃痰吐向那中年男子︰「呸!我趙時年豈是貪生怕死之人!你們這些鷹犬爪牙天良喪盡,早晚必遭報應!」

    番子賀老六一手擦去臉上濃痰,勃然大怒,揮起手中鞭子沒頭沒腦地向老者臉上抽去,罵道︰「你還以為自己是御按大人麼?少他媽做夢了,進了東廠你連條狗都不如!」

    那老者滿面流血,臉頰高高腫起,卻仍怒目瞪視。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29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暴風雨之夜

    老天爺像是玩弄世人般,剛剛還悶熱潮濕的天轉眼就雷電交加,暴雨如注。那「轟隆隆」的雷聲不亞於二月驚雷,將個京城炸開了窩。暴雨來得太快,幾乎不給人任何準備,等到第一聲炸雷在京城的上空炸響時,那豆大的雨滴就已落了下來。好在時值晚間,街上行人寥寥,不然,這場暴雨也不知會將多少行人給淋成落湯雞。

    讓人高興的是,暴風雨的到來讓人們那顆被悶熱憋屈的心得已釋放,清涼瞬間而至,通體愉悅,這多多少少也算老天爺給世人的禮物了。

    閃電使得夜不再那麼黑暗,狂風使得屋內不再那麼悶熱。

    司禮監內,牆壁上懸著的八盞長明燈在風的吹動下不住飄搖。明亮的燈光下,如老農一般和藹可親的九千歲魏公公正在凝神習字。此刻,他神情專注,靜靜的盯著眼前的字貼,手中的毛筆如千鈞重般,遲遲不能落筆。等到終於決定要寫後,每落一筆又要思忖良久。碩大的一個「魏」字在旁人手中一揮而就,但在魏公公這裡,卻好像難產的嬰兒般,再急也生不出來。

    邊廂上,卻是另一派情景,人很多,也很熱鬧。

    九千歲在練字,李永貞和剛從銀作局回來的王體干卻悠閒的對坐下起了棋子來,二人勢均力敵,黑白廝殺,看樣子,沒個把時辰是分不出勝負來的。一邊,許雲鶴和梁棟、周清等人立在他二人身後默默觀戰,不時為一招妙棋叫好一聲。

    慢慢寫完自己的姓「魏」字的最後一筆後,魏忠賢才如釋重負般長呼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色。窗外電閃雷鳴,樹影森森,氣氛恐懼而壓抑。這讓他本已放鬆的心再次緊了起來,心事重重地輕歎一聲,輕輕擱下筆,朝邊廂叫了聲︰「你們都過來吧。」

    聽到魏公公的叫聲,王體干忙起身帶著李永貞他們趨身走了進去。

    「千歲!」眾人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

    魏忠賢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要說話,不急不徐地指著自己寫的那個字問道︰「你們說,咱家的字寫得怎麼樣?」

    「好一個魏字,千歲真是寫得一手好字!奴婢…」梁棟張口就要稱讚,卻發現周圍的人都沒有說話,忙知趣的閉上嘴巴,乾笑一聲。

    魏忠賢見狀,微微一笑,沒有說他什麼,緩緩的將視線看向王體干。

    王體干微一闔首,走到書案前,先是看看那字帖,後又再看看魏忠賢寫的那個「魏」字,最後偷眼去看魏忠賢的臉色,察言觀色,知道魏公公這還是放不下心來,便輕聲道︰「千歲心中有事?」

    聞言,魏忠賢眉毛一挑,眼中精光閃爍,反問道︰「何以見得?」

    王體干微笑不語,低頭仔細的看那「魏」字,目光閃爍游動,淡淡說道︰「書字最忌書姓,每個人的姓距自己最近,容易失之於浮躁。尤其今夜雨不休,更添煩躁。千歲寫這個字刻意求慢,本來足見功夫,唯獨最後這一刻「鬼」字見了敗筆…」說到這,他微微一頓,壓低語聲,很是詭譎地道︰「由此可見,千歲這是心中有鬼!」

    「就知道瞞不過你。」魏忠賢豎了下大拇指,口氣卻平平淡淡,殊無讚賞之意。

    梁棟討好似的插嘴道︰「呵,千歲練這字是率性而寫,直見真情!」

    魏忠賢不置可否,直起身,長出了一口氣,掃視眾人道︰「王公說得沒錯,咱家心裡是有鬼啊...明日朝會,皇上究竟是信楊漣的還是信咱家的,咱家實在是心裡沒底,要是皇上信了楊漣的,那咱家這顆腦袋怕真是保不住了,唉,試問,這會咱家如何能心安哪。」

    「千歲也不必太過擔心,勝負五五之數,千歲未必會輸。」王體干搖頭說道︰「或許,勝機便在明日。」

    許雲鶴也道︰「是啊,千歲,楊漣滿嘴胡言,皇上聖明,如何就會受他蒙騙了,要我說,明日定是他楊漣完蛋之日!」

    「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千歲還是安下心來,奴婢們可都指著千歲呢。」梁棟一臉的忠心。

    周清等司禮隨堂們也紛紛表忠心,都說明日東林黨絕討不了好去。

    「若真能安下心來,咱家也不至於大字不識卻要練什麼字了。」魏忠賢苦笑一聲,眾人的話多半是安慰,他如何不知,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了,只能等待明日的最終結局。在此之前,想什麼都沒用,這大明朝真正做主的還是皇上,也只有皇上能夠保得了他。但想到自己先前去幹清宮求見皇上,卻吃了個閉門羹,他這心還是七上八下的,奉聖夫人也不派人來傳個話,透個底,一切都好像在摸霧中,這越發使得他難以自安。

    見魏忠賢心神不安,李永貞遂上前安慰道︰「千歲放心好了,袁大海的法子必會奏效!楊漣那幫人不過是外強中乾,真要見了那五百刀斧手,怕八成不戰自潰,只消過了明日這個坎,咱們就能起死回生了。」

    聽李永貞提到袁大海,魏忠賢忙望向他,問道︰「袁大海那邊怎麼樣了?」

    「袁大海把孟忠和張文元他們都關在內官監,眼下正在審那齊煥友,料想今夜便會有個結果出來。」說話的時候,李永貞眼裡分明有詭異的笑意一閃。

    「孟忠不會背叛咱家的,咱家別的本事沒有,但還是有識人之見的。」

    嘴上這麼說,魏忠賢心裡還是打鼓的。說孟忠背叛自己,他到現在也還是不信的,但齊煥友那個狗東西通了外朝卻是事實,人躲在內官監也是事實,這讓他不由還是信了幾分。再加上王公和李永貞也說孟忠不可靠,他也只能讓袁大海好好的審一審了。潛意識裡,他還是希望那個在皇上面前進了讒言的人不是孟忠,但真審出來是他,那他自然也留不得孟忠了。

    「王公,其他衙門都解決得差不多了吧?」魏忠賢又問道。

    王體干回道︰「已經在按千歲的意思辦了。」

    「嗯,好,這些混蛋敢出賣咱家,咱家容他們不得!告訴袁大海,有職事的殺,沒職事的發到南海子,不清不楚的都攆出宮去,明日就是咱家過不去這個坎,也要拉上這幫王八蛋陪葬!」說到最後,魏忠賢的臉上滿是殺意,與先前那和藹可親老農樣是判若兩人。

    「是,千歲!」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0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公,千歲請您自裁

    「周公公留步!」

    周清剛出司禮監,背後就有人叫了他一聲,他忙止步,回頭看去,卻是李永貞。

    「李公公!」

    周清恭敬的叫了一聲,他雖是司禮隨堂,李永貞卻是司禮秉筆,而且還是九千歲的親信,論地位,他不及李永貞,論在魏公公心目中的份量,他更是差得甚遠,因此在李永貞面前,他這司禮隨堂只是個奴才,在對方面前,根本沒自己說話的份。

    一躬到底,直身不解的問道︰「公公有事?」

    「咱家找你自然有事。」

    李永貞四下看了一眼,將周清拉到一邊,低聲吩咐他道︰「你去告訴袁大海,那些通了外朝的,不管有無職事,統統殺了,一個活口都莫要留下!」

    「啊!」

    聞言,周清大吃一驚,臉色急變,害怕得結結巴巴道︰「可…可是千歲吩咐有…有職事的殺,沒職事的放,不清…不清不楚的攆出宮去…並未說統統…統統殺了啊?」

    「嗯?」

    話音剛落,就見李永貞很是不滿的嗯了一聲,隨即拉下臉來,眼神變得很是陰沉,盯著周清的臉一動不動,看得周清是頭皮發麻,暗自心驚。

    想到李永貞的為人,當下再也不敢遲疑,迅速點頭道︰「奴婢按公公的意思辦!」

    李永貞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笑容瞬間浮上臉頰,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周清後。負手又回了司禮監。

    唉!...

    李永貞走後,周清輕歎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往內官監而去。他知道,自己這一去傳令。怕今夜深宮裡不知有多少條人命葬送在東廠之手了。

    …………

    道理、真相、王法、天理,在這個電閃雷鳴的夜晚都變得不重要了。

    孟忠冤枉,張文元冤枉,那些抱頭蹲在地上哭泣的太監們更是冤枉。

    可是沒有人關心他們是否冤枉,沒有人在乎他們的生死,因為袁大海想讓他們死。

    齊煥友是通了外朝,可是他去找孟忠卻不是聯絡同黨,而是向孟忠自首去的。

    在最初堅定自己所作所為一向隱秘,外人很難察覺,只要熬到明日天亮。一切便可塵埃落定,化險為吉後,齊煥友還是忍不住心驚肉顫。疑心病讓他無法鎮定下去。在飽受內心惶恐折磨後,他決定自保,不管明日東林黨能不能勝,他也不想再這樣擔驚受怕下去。

    齊煥友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不能直接去找王體干,依王體干的手段,只怕自己一開口。便被亂棍打死了。尋思良久後,他決定去找同為司禮秉筆,也是自己老鄉的孟忠孟公公。

    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夠保住自己,那齊煥友深信。除了孟忠外再無他人了。

    可孟忠不是傻子,齊煥友找到他時,他便知道對方是有鬼的。對於這位老鄉黨說的話,老了快成精的孟公公更是不相信,所以他讓張文元問話。

    王體干在銀作局的動靜現在已經鬧得宮裡人盡所知了,身為東廠大檔頭,孟忠當然知道王體干意欲何為。現在齊煥友來求自己保命,在沒有徹底搞清這個齊煥友到底做了些什麼前。他可不願為了齊煥友得罪王體干,進而引魏公公動怒。更因此惹來一身騷。

    張文元不愧是東廠的二檔頭,用了些手段後。齊煥友便再也撐不住,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暗通東林黨,為他們通風報信的事情全說了出來,還交待了幾個與他同流合污的太監。

    得到確切口供後,孟忠大喜,他要搶在王體干前面將齊煥友的供詞呈魏公公,並命令張文元馬上持自己的腰牌出宮到東廠調人。

    清除內鬼的功勞可不能落他王體干一人頭上,再說,這事是東廠份內之事,他王公公憑什麼就越過東廠行事!

    豈料,人還未出內官監,小太監就來報東廠番子把門堵了。聞訊,孟忠大怒,袁大海再得九千歲寵信,也不過是東廠的掌刑千戶,現在竟敢帶人把大檔頭、二檔頭給堵了,這不是公然要造反嗎!

    但讓孟忠更想不到的是,等他怒氣沖沖的帶人要衝出去質問袁大海這個吃裡扒外的小人時,那個曾讓他刮目相看,有心保舉的袁大海卻來了個先發制人,領著一隊番子橫衝直撞便沖了內官監,見到孟忠後,更是不容對方說一句話,即假傳魏忠賢命令,直指孟忠通了外朝,現奉命鎖拿歸案!

    一聽對方是奉九千歲之令來捕拿自己,孟忠當場就懵了,事情來得太突然,突然到一向精明的孟公公根本沒有想到袁大海在信口胡扯!

    等到番子們將自己圍得結結實實時,孟忠才醒悟過來,可惜他並沒有掙扎反抗,否則以他的身手,番子再多,也困不住他。他選擇的是束手待擒,他以為定是有人在魏公公面前進了自己的壞話,魏公公這才派袁大海來拿他。聯想到今日宮門緊閉和王體干的舉動,孟忠更加不疑,甚至認為陷害自己的就是王體干,因為王體干早就對自己出任東廠大檔頭不滿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明人不做暗事,自己對魏公公忠心耿耿,青天可鑒,絕不是小人能夠讒言陷害的。只要見到九千歲,真相便可大白!

    一心想見九千歲為自己鳴冤的孟忠自然不會反抗,他不反抗,張文元等人自然更不敢反抗,任由番子們將自己鎖拿。內官監的一眾太監們自然更沒有人反抗,片刻功夫,上上下下三百多號太監就被一網打盡。一身傷痕的齊煥友也從後院被搜出。

    孟忠如何配合,倒讓袁大海吃了一驚,原以為這個老傢伙一定會動手反抗,到時自己再給他強按個拒捕的罪名,趁著現在誰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給他來個混水摸魚,藉機除掉孟忠這個老東西。哪想孟忠卻是一點也不掙扎,這讓袁大海奇怪的同時也是暗鬆一口氣。孟忠真拒捕的話,他還真擔心拿不下他,若是讓他跑到魏忠賢那裡,那自己可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搜到齊煥友後,袁大海不管他身上的傷痕是哪來的,給他來了個「二進宮」酷刑之下,齊煥友再次如實交待,並在張德喜的授意下,將矛頭指向孟忠,說是一切所為皆乃孟公公指使,事成之後可外放蘇州織造。

    就這般,在孟忠不知情的情況下,袁大海利用齊煥友這份假供詞,真真假假的給孟忠坐實了私通外朝的罪名,並第一時間將供詞送到銀作局。

    接到袁大海派人送來的供詞後,王體干也是吃了一驚,他也沒想到孟忠會是幕後主使,仔細琢磨,發現這中間還是有少漏洞的,但轉念一想,便將這供詞原封不動帶到了司禮監。

    魏忠賢接報,同樣也是不信,不過有人證和供詞在,他也不禁有所懷疑。結果在王體干和李永貞的刻意引導下,魏忠賢便讓袁大海主審孟忠,務心將其同黨全部查出。

    既然已經查出是孟忠在背後指使了一切,並在皇上那裡進了讒言,那餘下的事情就簡單了,不外是審部問拷打,搜出同黨。這些事情由袁大海來辦便行,王體干也懶得得參合進去,畢竟這下面的事情可是要沾血的,他堂堂司禮掌印,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其他人做得好。

    離天亮雖然還有幾個時辰,但司禮監裡可是沒人有心去睡,大伙都呆在監中,等著天亮後一切見分曉。為了打發時間,王體干叫人找來字貼,請魏忠賢照著字貼練練字,自己則和李永貞擺了棋牌,這也算是大戰來臨前的風度吧。

    外面發生的一切,孟忠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袁大海陷害了自己,更不知道王體干和李永貞聯合擺了他一道,也不知道魏忠賢對他已經不再信任,直到最後一刻前,他都堅信,哪怕王體干真的想除掉自己,魏公公也不會見死不救的,而且自己是司禮秉筆太監,想殺自己只怕沒那麼容易!

    或許,天亮後,魏公公就會來見自己了。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孟忠榮辱不驚,即使身邊張文元和盧祥他們害怕得要死,他也十分鎮定的盤坐在地,像那老僧般打起坐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哽咽、哭泣和不甘的怒罵聲在耳邊不時響起。

    孟公公的心卻是波瀾不驚,不受四周雜音干擾。

    呼吸、吐氣,一呼一吸之間,腦中一片空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鎖被人打開,隨著門縫的張開,火光頓時映得屋內一片明亮,也驚得數十個太監如受驚兔子般蹦了起來,睜大雙眼恐懼的望著那些手持長刀的番子。

    捧著數尺長的白綾,袁大海輕輕的走到閉坐在那的孟忠面前,俯下身去,輕輕的說了句︰「公公,千歲請您老自裁!」

    「什麼?!」

    最先叫喊的不是孟忠,而是張文元,他不敢相信的望著那白綾,牙關不住發抖著,顫聲道︰不可能...」

    「怎麼會?…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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