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32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2
第一百七十章 假仁假義

    「怎麼會?…怎麼會?…」

    孟忠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袁大海手中捧著那段白綾卻是那麼的真,那麼的切,潔白潔白的。

    剎那,他那本就沒有人色的老臉變得蒼白蒼白,在火光的映射下,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怖,那麼的扭曲。

    「千歲不可能下這道命令的,絕不可能!袁大海,你休要蒙騙咱家!」

    任孟忠再如何鎮定,此刻對著那白綾,他也不能自已了。絕望、憤怒、不甘、委屈在一瞬間湧上心頭,使得他的情緒變得激動,雖然他的雙手雙腳被鐵鏈牢牢鎖著,但那惡毒的眼神還是讓袁大海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公公,屬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假傳千歲的命令啊,你這可是冤枉屬下了。」

    見孟忠處於發狂邊緣,袁大海一邊暗自警惕,一邊說道︰「我看還是請周公公與你說吧。」

    孟忠面頰一抽,怒火似欲奪眶而出︰「哪個周公公?!」

    在外等候的周清見袁大海把自己搬出來,雖然極度不願意見孟忠,但還是硬著頭皮從門邊閃了進來,輕聲道︰「孟公公,是咱家。」

    「周清,你來得太好了,你快告訴咱家,千歲不會讓咱家自盡的!」

    一見周清,孟忠如溺死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般激動起來,掙扎著往前邁了幾步,迫不及待的想從周清的嘴裡得到真相。

    不想,周清卻好像見鬼似的本能往後一縮,爾後苦笑一聲道︰「孟公公,你還是想開些吧...」眨巴眨巴嘴,沒有再說下去。

    「你!…」

    周清都這樣說.他怎麼會這樣說,難道姓袁的說得是真的?

    孟忠內心痛苦萬分,緊緊盯著周清,換著最後一絲希望緩緩問道︰「真是千歲要我死?」

    周清沒有說話,而是同情的別過臉去,依稀可見他的眼角紅紅的。

    無言勝有聲,一切再明瞭不過,袁大海沒有騙他.九千歲真的要他孟忠死。

    死寂,屋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陣心酸後,孟忠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突然憤怒的揮動雙臂,怒吼道︰「不,咱家是冤枉的,咱家是冤枉的!咱家要見千歲.咱家要見千歲!…」一邊吼一邊艱難地往門外走去,每走一步,腳下的鐵鏈都發出咣咣的撞擊聲。

    「快攔住他!快攔住他!…」

    周清膽小,也知道孟忠是會武功的,見他直往自己這邊衝來,嚇得失聲尖叫起來.張開雙手示意番子們把孟忠攔下。

    立在一邊的幾個番子忙上前要截住孟忠,可是孟忠卻鐵了心執意要闖出去為自己鳴冤,他不甘心就這樣被小人陷害致死,對生的希望促使他不容許任何人靠近自己。他的內力極是深厚,雖雙手雙腳被縛,但困獸猶斗之下,那幾個番子竟然無法靠近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又往前衝了幾步。

    眼看孟忠就要衝出屋去,袁大海咬牙拔刀躍到他前面.攔住他的出路.說道︰「公公,你這又是何必呢,你這樣大吵大鬧的,屬下真的很為難!」

    「呸!假仁假義!」

    孟忠脫口就是一唾沫.差點正中袁大海的面門。舉起被鐵鏈鎖住的雙手怒指他,罵道︰「咱家當初真是眼瞎了,竟然會讓你這小人去重建黑旗,要不然,你一小小番子焉有今日之權勢,又豈會如此忘恩負義!」

    「公公,屬下知道你對我滿,可是屬下問心無愧!」袁大海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將長刀橫在身前,不許孟忠出去。張德喜他們也忙圍了上來,以防孟忠暴起傷人。

    周清見孟忠執意要出去,情急之下叫道︰「孟公公,你這樣鬧,也不是辦法,我看,你還是自我了斷的好,否則,怕公公在外面的家人會有麻煩。」

    這話如閃電般擊中孟忠的心房,他雖是太監,但本家尚有兄弟子佷在,他又是極重孝道情義之人,發跡之後不忘記提攜本家子佷,還將大哥的次子過繼到自己這一支,以繼承自己的香火。倘若因為自己而使家庭蒙難,他孟忠就是死了,又有何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娘。

    周清見孟忠不動了,忙好心勸道︰「公公,千歲是不會見你的,你這樣鬧只會把事情鬧得更大,到時千歲發起火來,可就不好收拾了‥.你還是自我了斷吧,不為自個想,也要為家人著想啊!」

    周清的話如利刃般捅中孟忠最軟弱的地方,猶豫掙扎之後,他終是仰天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千歲要我死,我如何能不死!」雙手頹然落下,看了眼周清,又看了看袁大海,沉聲道︰「咱家是司禮秉筆太監,就是死,也要尋個乾淨些的地方死!」

    孟忠肯死就好,死在哪裡好商量!袁大海暗鬆口氣,忙道︰「隔壁屋子已為公公收拾好,請公公這就移步前去!」

    見孟忠真的要自我了斷,張文元和盧祥等人急道︰「大檔頭,你不能去啊,不能去啊!」

    孟忠卻不為所動,甚至都沒有回頭再看他們一眼,站在那裡沉默片刻後,緩緩的向前走去,外面的番子紛紛為他讓路。

    孟忠進屋後,袁大海將那白綾恭恭敬敬的捧了進去,放在桌上,爾後再一躬到底,緩緩的退了出來。

    出屋後,他還不忘帶上屋門,隨後就立在門簷下輕聲叫道︰「恭送公公上路!」

    未幾,便聽屋內傳來錦凳落地的聲音。

    又過片刻,袁大海才示意張德喜進去查看。

    張德喜進屋看了一眼後,忙退了出來,肯定道︰「千戶,大檔頭已經氣絕!」

    孟忠終於死了,袁大海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搖了搖頭,做出幾分難過狀︰「唉...明日讓他家人來領回屍首吧。」

    張德喜點頭應下,袁大海想了想,又道︰「噢,對,拿一千兩銀子送給孟公公的家人,算是我的小小心意吧。」

    一千兩?哪來的一千兩?

    張德喜怔了怔,他可沒這銀子,袁大海自己也好像窮得叮噹響,這些日子盡在宮裡,什麼進項也沒有,東廠倒是有銀子,可是銀子掌在金良輔手裡,沒有檔頭們的批條,袁大海也領不出銀子。一千兩不是小數,他到哪籌給孟忠的家人去?

    不過千戶既然這樣交待了,那就想辦法吧,等會看看能不能從孟忠的房裡搜到些銀兩吧。要是有,就給他家人,要是沒有,外面小太監多得是,還有不少職事太監,怕腰包裡總是有些油水吧,等會挨個敲出來便是。真讓老子自己往裡貼銀子,那可沒門!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3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內官監慘案

    孟忠自我了斷後,袁大海再次來到隔壁關押張文元、盧祥等人屋內,一進屋,先是不懷好意的看了張文元一眼,爾後嘿嘿一笑︰「張公公,孟公公請您老與他一同上路!」

    「袁大海,你敢!」

    孟忠一死,張文元知道自己也要大難臨頭,但沒想來得如此之快,震怒之下,破口便罵︰「咱家是東廠的二檔頭,你姓袁的不過是咱家手下一條狗,沒有千歲的命令,你這條狗也想倒欺主人嗎!」

    他這般喝罵倒是將盧祥和齊煥友他們嚇了一跳,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望著他,也不敢跟著一起罵,心下都抱著僥倖,或許九千歲未必就下令要殺他們。

    「張公公既然想看狗咬人,那屬下就成全你好了。」

    袁大海懶得跟張文元廢話,把手一揮,頓時兩個番子就撲了上去,拽住張文元的胳膊就往外拖。張文元又驚又怕,不住喝罵,袁大海聽得不耐煩,索性揮刀便對他脖子砍了上去。

    刀到脖間,張文元兩眼瞪得如珠般大,開口要說什麼,脖子一涼,旋即歪倒,只覺眼前眾人如顛倒般,很快,兩眼一黑,整具身子癱軟在地,只有那斷脖處血如泉湧,直濺得幾個太監一臉鮮血,嚇得他們哇哇大叫。

    一刀解決二檔頭,袁大海擦也不擦刀尖的血跡,視線便轉向那些嚇傻了的太監們。爾後冷冷吩咐番子們︰「把他們全部裝進麻袋,亂棍打死!」

    聞聽千戶命令,一眾黑旗番子立即衝進人群,將屋內太監們往外拖去。那些太監們怕得怕。傻得傻,叫得叫,如無頭蒼蠅般在屋內四處直撞,奈何番子如狼似虎,他一拳你一腳,或是一刀砸上,直痛得他們哭爹喊娘,如同畜生般被拖了出去。這會,哪裡還管你是掌印還是少監或是監丞,重則當場就要把你打死。輕則拖出去再處死。

    院子裡,已經躺了一地裝滿人的麻袋,卻是其他屋被關押的太監們。只見他們扭曲的身體像無數只大青蟲般扭來扭來,鼻腔發出的悶哼絕望聲聽得人是頭皮發麻。

    這邊盧祥和王禮等太監剛被拖出,番子們不由分說就往每人嘴裡塞團麻布,將早就備下的麻袋往頭上一套,一拉到底,繩子捆得結結實實,抬起便扔到那滿地的麻袋堆裡去。也不管就這樣扔上去會不會把其他人給砸著,又或是砸在石板上給磕得眼冒金星,口吐鮮血。

    陸續又有番子押著其他監的太監過來,也皆照此辦理。很快,原本很寬敞的內官監大院就變得不那麼寬敞了,麻袋靠麻袋,人擠人,從上空望去,著實是觸目驚心。

    可憐這數百太監,有罪有應得之輩,卻也有無辜牽連之輩。就這麼白白葬送性命。更可憐者,將死之人連嗚呼哀號之聲都不得出。當真是人間慘劇也。

    始作俑者,袁大海乎?李永貞乎?魏忠賢乎?亦或是他們自己乎?

    天知道。他們是不是就該如此慘死,但地知道,這纍纍血債都將記在他袁大海身上。

    虱子多了不咬人,債多了不愁。

    袁大海現在也真跟個亡命徒般,天王老子也顧不了了,他只想盡快解決宮裡的這些破事,然後把楊漣那干東林偽君子全送進地府。至於為此要背負多少血債,殺多少人,他卻是從沒有考慮的。或許,他的想法很簡單,人死了,天下便安定了,禍患也隨之根除了。

    半個時辰後,隨著袁大海的一聲令下,百多黑旗番子一人持一鐵棍,對著腳下的麻袋狠狠揮下,直砸到袋中人動也不動這才罷手,轉向下一麻袋繼續施為。

    這些漢化蒙古人後裔確是能稱得上精兵,從他們對屠殺命令執行的一絲不苟和沒有任何不滿及怨言上看,他們是合格的--合格的殺人機器。

    殘殺,直持續到天要將亮,東方天際一片血紅。

    內官監內,血腥撲鼻,地上滿是染血麻袋,白色腦漿橫溢不止,更伴有失禁便臭味,如個人間地獄般,叫人慘不忍睹。

    是夜,司禮秉筆太監孟忠,司禮隨堂太監張文元、安有祿、內官監掌印太監孔祥、直殿監掌印盧祥、神宮監掌印陸銘、內官監少監王禮、尚衣監少監趙全、直殿監少監趙顯、神宮監少監吳玉成、御用監監丞齊煥友及名下太監伙者四百六十八人被杖斃於內官監中,史稱「內官監慘案」。

    ………

    「周公公,您看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按周清的意思將這些私通外朝的太監們全部處死後,袁大海找到周清,恭順的立在一邊請示。

    此時,周清胃裡早已翻江倒海,張文元被砍死那刻,他便支撐不住,尋了個無人處嘔了許久,爾後更被院裡的血腥味剌激得直要把胃給吐出來。若不是他要監督行刑,怕早就躲得遠遠了。

    一邊強忍心頭的不適,一邊強自撐著,朝袁大海直擺手︰「沒有,很好,你做得很好…很好,咱家這就去給千歲覆命。」

    「公公真沒有別的要交待?」袁大海卻不放心,因為他知道孟忠不一定真是向天啟進讒言的那個內賊,或許真正和楊漣他們通信的內鬼怕並不在這滿地的屍首當中。

    按理說,能夠進到天啟身邊並且鼓動他決定上朝的肯定不是小角色,一個司禮監是跑不掉的,但到底是誰,直到現在都沒有查出來。袁大海也不是沒有努力過,拷打過一些人,陸銘、齊煥友、孔祥那些人都被審問過,可是誰都不知道那人是誰,他們也不敢信口胡扯,直到袁大海確認這些人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後,才停止拷打,恰好周清來傳令,說是要將這些太監全部處決人,這才有了先前一幕。

    不找出那個真正的內鬼出來,袁大海終是有點不放心,他想再查下去,可是周清卻阻止他道︰「哎,這事便到此結束吧,事都已查清了,孟忠和盧祥他們便是宮裡的內鬼,沒什麼好懷疑的。你且帶人把院子清理乾淨,稍後自去武英殿與曹化淳會合,待朝鐘聲響時,即領刀斧手至文華殿候命,千萬不要誤了千歲的大事!」

    天就快亮了,離早朝還有不到一個時辰,還是先把楊漣他們唬住再說吧,袁大海當下點頭應道︰「是,公公!」

    「那…就這樣吧,袁千戶自忙,咱家先走一步!」

    望著這滿院的屍體,周清欲發作嘔,終是難以堅持,掩面衝出,扶牆大吐,稍後,再也不留一步,直奔司禮監覆命。身後,袁大海仍就那麼恭順的立在那裡,抱手作拳,呼道︰「屬下恭送公公!」…………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4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下事,東林不行(上)

    早在宮門關閉前,崇文門東城角的錦秀河邊,卻來了幾個儒衫文人。這錦秀河離觀象台不遠,那裡窪然一水,東西是堤岸,岸上廣種高槐垂柳。水面上蘆荻叢生,下有魚上有鳥,碧水澄清,塵埃罕至。南北則是達官貴人的園林,有樹有水有亭有廊,曲徑通幽。

    有詩如此雲︰「不遠市塵外,泓然別有天。石橋將盡岸,春雨過平川。雙闕晴分影,千樓夕起煙。因河名錦秀,悟得海無邊。

    這幾儒衫文人都非尋常人,皆是朝廷官員,當中便有河北大名知府盧象升。

    盧象升此前來京參加京察,一直住在會館當中,這日有好友戶部主事洪承疇等人來約,要在那錦秀河把酒敘舊。

    故人相邀,盧象升自是不會推辭,雇了車馬便直往錦秀河而去。到了地方,便見洪承疇與幾人立在一處亭中翹首以盼。

    遠遠見到盧象升的車馬,洪承疇當即從亭中迎了出來,爽朗的笑聲飄然而至︰「建斗兄,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彥演兄,你也別來無恙啊!」

    盧象升笑著從馬車中跳下,施了一禮後,目光落在洪承疇身後那幾人身上,幾個面孔都生,他不曾識得。

    見狀,洪承疇忙為他介紹,指著最前面那鬍子最長一人道︰「這位是浙江道御史房可壯房大人。」

    「原來是房大人,久仰久仰!」盧象升忙作輯施禮,房可壯也笑著還了禮。

    洪承疇又為他介紹另三人,這三人分別是刑科給事中毛士龍、光祿寺寺丞李炳恭、翰林院左諭德繆昌期。

    毛士龍和李炳恭盧象升都是初見,並不動容但聽繆昌期之名時,不由心中一動,遂想到此人不就是首輔葉向高的門生嘛。

    房毛李繆都是洪承疇的朋友,此番也是應他之邀來錦秀河邊散散心,與盧象升並無交往,僅知他現任河北大名知府,這次是來京參加京察的。因此對他也談不上太多瞭解,看在洪承疇的面上對他客氣而已。

    與眾人一一客套後盧象升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洪承疇,不明白他為何要給自己介紹這幾人。

    這會天氣雖然悶熱,但錦秀河邊真乃清涼好地方,洪承疇也不急著為盧象升說明,只笑著拉過他的手,招呼眾人沿河邊散步。

    眾人也不反對,當下六人便在這錦秀河邊沿堤散步,一路上洪承疇不時尋些趣事來說,幾人相談倒也融洽。盧象升因與眾人生份,也不知眾人底細,故而並不多話,只偶爾笑著附釉兩句。

    行至一處林木明秀的堤岸時,望著遠處那水景夜色毛士龍突然感慨的對繆昌期道︰「多虧了葉閣老幾次在皇上面前周旋,我的刑給給事中一職任命才落實,否則也不知會生出多少變故來。」

    繆昌期聽後,笑了一笑,沒有說什麼。

    李炳恭卻插話道︰「我聽說你剛一上任,那湯賓尹的門生王紹徽就一心謀求巡撫一職,結果被你發現,上了一道劾疏斥退了?」

    上疏彈劾王紹徽一事乃自己的得意之筆,現李炳恭當著眾人面提起這事毛士龍不由有些得意微微一笑,說道︰「確有此事,不過那王紹徽如今轉身投靠了魏忠賢,可見此人為真小人不枉我那一疏了。」

    「御史之責便是為國家驅除小人,毛大人不負職責矣!」李炳恭由衷的讚道。

    「你們聽說楊公上的那二十四罪大疏了嗎?」房可壯突然說道。

    洪承疇點頭道︰「此事鬧得人盡所知,京城之中何人不知?」

    房可壯視線轉向盧象升︰「不知盧兄對此事有何見地?」

    盧象升微一沉吟,說道︰「這是朝廷上的事,在下不過區區大名知府,談不上真見,還是洗耳恭聽幾位大人的吧。」

    聽他這般說,房可壯面露不豫之色,淡淡道︰「盧大人謙虛了。」

    洪承疇見了,暗自搖了搖頭,對房可壯的態度頗有不滿。

    盧象升故作不知,笑而不語。

    「洪兄,你呢?」房可壯又問洪承疇。

    洪承疇苦笑一聲,自嘲道︰「房兄就莫問我了,你也知道,在下一向不為楊公所喜的。」

    聞言,房可壯微一皺眉,也不再問,目光轉向身後的繆昌期︰「繆兄,你又如何看呢?」

    繆昌期倒不迴避,義憤填膺道︰「楊公為國誅賊,此乃仁人志士之舉,我輩理應支持!」

    「繆兄不愧是我輩楷模!」房可壯目露敬意,「聽說繆兄與周宗建大人一起組織了國子監與翰林學生至午門請願,雖被東廠鷹犬所阻,但也是大快人心,叫世人看清那魏閹真面目!」

    房壯這麼說他,繆昌期卻是有些慚愧,因他當時可最先逃跑的,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不管有沒有人知道,他●總是羞於談此事的。李炳恭知道內情,忙為他解圍道︰「對了,繆兄,你是首輔門生,何以這次不見閣老出面呢?」

    李炳恭有所不知,繆昌期雖是葉向高的門生,師生感情也一向深厚,卻這回卻在楊漣上疏一事上彼此鬧得很不愉快,自那日領著楊左等人登門後,他已不再至葉府一步。

    提起這事,繆昌期到現在仍有不平之意,但也不願說太多,只說︰「恩師有智術,先前能籠住魏忠賢,不致生亂。但有事發,恩師總是處處調停,不願看到我們與閹黨決裂,那樣會殃及朝中直臣,這也是他的一片苦心。不過縱觀恩師入閣行事,只有遼東戰爭支持王化貞致使我軍慘敗,其他卻無甚錯,可說為國為民做了不少好事。爾今大洪上疏彈劾魏閹,我也未想恩師卻態度模稜,不願出面,說來,老師這心術用得也太多了些,就連我這門生也不知他真實想法。

    房可壯性格率直,繆昌期的說法他可不贊成,待繆話音剛落,他便不屑道︰「哪裡是心術用得太多,我看他就是明哲保身!西溪(繆昌期號),你大概不知,舉朝上下聲討魏忠賢,而首輔大人卻置若罔聞,不肯擔起重任,不止我東林上下寒心,放眼朝堂,又有哪個正人不心酸呢!說得好聽點,首輔大人那叫穩重,說得不好聽點,那便是蛇鼠兩端「房兄說得什麼話!」

    繆昌期再如何對葉向高不滿,也聽不得外人當著他的面如此說老師,畢竟這師生關係擺在那,由不得他不反駁。倘若真不駁斥,只怕他也無臉再混跡於朝堂之上了。須知,大明官場最講究的便是門生關係,自古至今,若是有門生對老師不敬,那不亞於對孔聖人不敬,是要受世人唾罵的。

    「恩師乃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內閣六部皆由他一手運作,非我輩能夠揣摩行事的,自古言,大臣者行大臣事,小臣者不及大臣萬分之一,此話便不見得有說錯。」說完,眉頭一挑,挑釁似的望著房可壯。

    聽了這話,看了這樣,房可壯惱羞成怒,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指桑罵槐嗎?」

    官場之上,這小臣便是御史言官之代稱,現繆昌期說什麼小臣不及大臣萬分之一,便是說言官無能。而在場幾人,只有房可壯和毛士龍乃御史言官,顯然繆昌期不是在說毛士龍,這讓房可壯如何不惱怒,試問世上還有何事能比別人當面說自己無能讓著惱呢!

    「我什麼意思,房大人自有體會!」繆昌期可不怕他房可壯,冷言冷語又譏了他一下。

    「你!」房可壯怒不可遏,氣得指著繆昌期說不出來話來。

    繆昌期則是橫眉冷對,一點也不甘示弱,看他那架勢,只怕再聽到不好的,能馬上捲起袖子揍人。

    二人突然間就成了這樣,著實叫其他人沒有反應過來。李炳恭目瞪口呆,毛士龍卻是別有滋味,一埋怨房可壯過於咄咄逼人,激怒了繆昌期,這才惹來如此不快;二則埋怨繆昌期這個蒙古漢子當真是嘴上沒個把門的,要知道,他毛士龍可也是言官。難不成這大明朝的言官都是小臣,都是無能之輩,只會逞口舌之能不成!

    洪承疇卻是暗笑,這房可壯是東林黨人,可那繆昌期更是東林黨人,爾今這兩個東林黨人卻幹了起來,能不讓他這個被楊漣點評為「其人有才,但其心不堅,不可重用」的洪亨九幸災樂禍嘛!

    東林黨,那就是一幫廢物,盡知道往臉上貼金,耍些嘴皮子,做些表面功夫,這真正要做事,就憑他們,呸,只會把國家搞壞的主!

    盧象升是看得一頭霧水,但卻明白了一點,這是東林黨人自己在內訌,而且聽他們的意思,顯然首輔葉向高和東林首望楊漣之間有矛盾。想到自己進京這幾來所聞所睹,不由一陣氣悶。

    「好了,好了,二位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要同室操戈不成?」關鍵時刻,還是李炳恭出來打圓場了,一邊拉房可壯,一邊勸繆昌期,好言相勸半天,這才把二人稍稍平復了一下,不過,這再同行散步,把酒言歡什麼的怕是不能了。果然,繆昌期一甩袖子,哼了一聲,朝洪承疇一抱拳︰「洪兄,明日皇上早朝,楊公他們這會正要人手,我這就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手的。」

    洪承疇忙道︰「繆兄有大事要辦,在下如何敢留!繆兄請自便!」

    當下,繆昌期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鐵青著臉便揚頭而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5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下事,東林不行(下)

    繆昌期撒腿走人,房可壯也沒什麼心情再留,說聲「後會有期」,也自顧自去了。他們二人這一走,這河邊便只剩洪承疇、盧象升、毛士龍和李炳恭四人了。

    「唉,房兄和繆兄也真是,一言不合就能鬧得如此這般僵,這還是同朝為官的,倘若是陌路相逢,還不拔拳相向嗎?」毛士龍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也是東林黨人,自然不願看到東林黨人內部鬧出什麼矛盾來。

    洪承疇笑道︰「不礙事,房兄是個直性人,繆兄更是有俠者之風,二人不過是一時氣話,誰也不肯退讓而已,這真往心裡去,卻是未必的。」

    「洪兄,你看,咱們是不是…就此作別,改日再會?」走了兩人,氣氛也有些尷尬,李炳恭想想還是準備告辭吧。

    洪承疇也不留他,點頭道︰「也好,那就改日再會吧。」

    毛士龍看了一眼盧象升,不好意思道︰「盧兄,今日倒是讓你見笑了,我們改日再會!」

    「毛兄請自便!」盧象升忙與他二人作輯告別。

    毛李二人去了之後,盧象升目送好遠,方才轉過身來,有些不解的對洪承疇道︰「彥演為何要請這四人同來此地呢?」

    「建斗有所不知,我約這四人同來可是有用意的。」

    「噢?願聞其祥!」

    「走,你我邊走邊說。」

    洪承疇笑著一拍盧象升,當先往前走去。盧象升也是一笑,在後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笑著往前走去,沿途洪承疇也沒說他為何請房可壯等人同來的目的,盧象升知他定會與自己說.便也不急,與他說了些舊事,又各自說了些為官之事。盧是大名知府,是一地主官,洪則是戶部主事,自然都有苦處與為難處。

    就這麼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便來到一處石橋上,站在橋頭放眼四望.東北有古觀象台,西南有蟠桃宮,每年的三月,蟠桃宮的廟會熱鬧得很,民間花會古玩字畫風味小吃應有盡有。北面則是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聖地貢院。

    「盧兄快看,那便是貢院了1盧兄還記得當年嗎!」洪承疇有些興順著洪承疇的手勢,盧象升將目光投向了一里外的貢院。貢院大門坐北朝南,門前立著三個門坊.進了院便是「龍門」,貢院中路有明遠樓,東西兩路是一排排像鴿子窩般的考棚。遠眺「龍門」,洪承疇與盧象升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各自在這裡參加會試的情景,一時二人都是感慨不已。

    過了片刻,二人視線又不約而同移到了東岸一座青磚白牆的祠堂.此祠堂叫「呂公祠」,每當考試之年,參加會試的學子,便不約而同地雲集於此,祈夢求願問個吉利。據說十分靈驗。因呂公祠供奉得是八仙之一--呂洞賓,呂又是八仙中唯一科舉出身的,所以成了學子心目中的神靈。

    洪承籌笑著問盧象升︰「盧兄,你在這呂公祠中夢塌上躺過嗎?我可是足足睡了一覺,真夢見我高中了!」

    洪承疇的話讓盧象升笑了.因這呂公祠與別處不同.無需求籤問卜,只要在夢塌上一睡,自有神仙來托夢。當然,他知道洪承疇這是在說笑.世間豈能真有神仙托夢之舉,聖人有雲,子不語亂力鬼神,皆不可信也。

    「踏遍槐花黃滿路,秋來乞夢呂公祠。」盧象升忽然有感而發,吟了一詩。

    「踏遍槐花黃滿路,秋來乞夢呂公祠!」洪承疇感慨道︰「會試之時,我們便在這鴿子籠裡呆上了三場九天,這龍門跳入不易啊!」

    盧象升心中一動,道︰「龍門跳入不易,今你我成功而入,便不應辜負老天爺對你我的垂青啊。」說完不經意的看了一眼洪承疇。

    洪承疇微微一笑︰「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盧象升撫鬚一樂︰「我想知道得太多,還是洪兄一一道來吧。

    洪承疇微一點頭,說道︰「方纔那四人其實都是東林黨人,這個怕盧兄已然看出。」

    盧象升自然看出房可壯等人都是東林黨,但是他有一事不明,也不兜彎,索性直接問道︰「怎麼?你洪亨九也入了東林?」

    「那倒沒有。」

    洪承疇搖了搖頭,不瞞盧象升,說道︰「中了進士後,我倒是曾動過心思要入東林,可惜,東林卻並不看重於我,再說,我資歷淺,只是小小戶部主事,並非御史言官,在他們看來,這價值便是不大,屬於可有可無之輩,自然不屑於我了。」

    盧象升輕歎一聲︰「不入最好。」

    「怎麼?」洪承疇有些不明白盧象升的意思。

    盧象升悠悠的望著遠方,說道︰「自古黨爭,最易禍國,所以這黨人乃國家之大弊,但凡一心報效國家的仁人志士還是離這黨人遠些的好,輕易還是不要沾惹,否則禍患無窮啊。」

    洪承疇聽後,深以為然,自從目睹天啟元年東林痛打三黨後,他便對這東林寒了心,徹底絕了加入東林的心思。

    盧象升又道︰「東林也好,浙楚齊三黨也好,現今的閹黨也好,這只要沾了個黨字的,便多半要誤國誤民的。」

    洪承疇接口便道︰「盧兄是不是要說,不在黨內一身輕,身在黨內不得閒啊?呵呵」

    盧象升亦呵呵一笑,旋即面露痛惜之色,不平道︰「只可惜,自萬曆年間,這朝政便把持在黨人之手,而你我這些非他同黨的,在他們黨人眼裡便是邪黨,縱使你我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

    這話算說到洪承疇的心眼裡了,若不是楊漣對他的評價,他何以為官多年,還只是小小戶部主事呢。這黨人之禍對國家的弊端他明白,但對他自身的影響卻真是切膚之痛。

    二人各有心事,無語片刻後,盧象升忽然問道︰「既然洪兄未曾加入東林,卻為何與東林之人相交呢?」

    「不過是圖個自保而已。」在盧象升面前,洪承疇倒是實話實說。

    「圖個自保?」盧象升聞言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歎道︰「洪兄既能結識東林以圖自保,那自然也識得閹黨嘍?」

    洪承疇也不羞愧,直言道︰「瞞不過盧兄的火眼金楮!」

    盧象升搖了搖頭,勸道︰「洪兄還是慎為之,東林之內畢竟正人君子多,閹黨之內嘛,不說也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洪兄還是小心行事的好,以免他日被人拿了把柄,誤了前程。」

    洪承疇道︰「盧兄放心,我自有分寸。」稍頓,笑道︰「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

    「還是要謝過洪兄好意的。」盧象升知道洪承疇請那四個東林黨人同來錦秀河是為了替自己鋪條線,雖不喜東林黨人,但還是領了洪承疇的好意。

    二人走下石橋,洪承疇終是將自己最大的擔心托出,問盧象升︰「楊漣上疏彈劾魏忠賢二十四條大罪,明日皇上早朝,想必便會有結果,依盧兄之見,誰會是勝者呢?」

    盧象升卻沒有回答洪承疇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一切均由天子聖裁,我等為臣子者但聽聖意行事。」

    「眼下沒有外人,盧兄就不肯對我說些心裡話?」洪承疇的目光很是誠懇。

    盧象升「唉」了一下,說道︰「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這誰是勝者,論心中所想,自然是希望東林勝出,魏閹伏誅,可是只怕這心中所想未必就是最終結局。」

    洪承疇聽後,卻道︰「照我看,魏閹必不會有事,只怕明日楊漣要有大禍。」

    「若真如此,東林便不復再有,朝廷便為魏閹所有了,到時,你我日子更加難過。」盧象升流露出一絲擔心,身為傳統文人,他自然對太監頗多成見,尤其這幾日見了東廠鷹犬種種惡事,更加對閹黨痛心疾首。

    洪承疇凝視盧象升半響,突然開口說道︰「盧兄,朝廷即便不為魏閹所有,怕也是日況愈下,倘若東林勝了魏閹,繼續把持朝政下去,只怕這大明離亡國不遠了!」

    盧象升吃了一驚︰「洪兄何以如此說?!」

    洪承疇苦笑一聲,道︰「你在大名府,所見所聞只是一地之事,但我在戶部為主事,朝廷上的事自然比你知道得要多,實不相瞞,你可知我大明國庫已經空虛至極,就連為遼東籌措戰馬的銀兩都拿不出來了!」

    「什麼?」此消息不亞晴天霹靂,驚得盧象升難以相信,失聲道︰「國庫空虛至此了?萬曆年間國庫尚有餘銀數百萬兩,何以這才幾年,國庫就沒有銀子了呢?」

    「這始作俑者是誰,難道盧兄想不到嗎?」洪承疇歎氣道。

    「這‥.」

    想到這幾年不斷提高的田稅,盧象升隱隱有些明白了,痛心道︰「一直以來,我只道朝廷尚可維持,遼東戰事再慘,總不會損了大明根基,但聽洪兄所說,方才知國家已被蛀食一,長此一去,如何得了!」

    洪承疇亦道︰「所以,這天下事,東林不行!」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6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康伯張國紀

    天下事,東林不行。

    盧象升與洪承疇都不是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迂腐書獃,二人為官多年,歷練見識自然都有,而以他二人如今的地位,明知國勢日益衰落,也無法去改變什麼。這種無奈之感好如壯士幕年,有心殺賊、無力回天般讓他們心情無比沉重,相對無語,默默往前走去。

    走了片刻,盧象升被前方一處園子吸引住,驚訝道︰「這園子倒有幾分江南景色,在這北地當真是難得一景。」

    「哪裡?」

    順著盧象升的手朝那園子望了望,洪承疇贊同的點了點頭,隨口說道︰「這園子倒是似曾相識,嗯,對,與那勺園倒是一樣。」

    「勺園?」盧象升有些不解,他並未聽說這勺園。

    洪承疇解釋道︰「那勺園是太僕寺卿米萬鍾所建,說來這米太僕也是個是個風雅人士,對山水極是鍾情,他祖上便是宋代書法大家米芾,米萬鐘的書法繪畫深得祖傳。他的勺園我去過,幽曲奇特,只可惜…」說到這,洪承疇面露可惜之色。

    盧象升越發不明白了,忙問道︰「只可惜什麼?」

    洪承疇歎口氣道︰「可惜米萬鍾這園子建得實在是太好,所以被魏忠賢給看上了了。魏先是派他佷子魏良卿拿錢去買,米萬鍾自然不答應,於是魏閹惱羞成怒,借口太監趙岡一案,將米太僕牽連進去,不僅削了他官籍,還生生奪走了他心愛的勺園。如此,不費一錢便坐收了一處好宅子…當真叫人不恥得很!」說完不禁怒形於色。

    盧象升亦不平道︰「確是可氣,奪人房屋,還要害人前程,魏忠賢果然歹毒!」

    「還有更氣人的呢!京郊有個富翁叫冉世魁,犯下了殺人重罪,縣令判他死刑,那冉某拿出一萬銀子,賄賂魏忠賢…你猜結果怎麼著,冉某無罪釋放,而那秉公的縣令卻被處死!這魏閹行事,當真是黑白顛倒,無日無月!」洪承疇越說越氣。

    盧象升更是怒火中燒︰「為何御史不上疏彈劾魏閹?!這般由著他目無王法,黑白不分,豈不是縱容他!」

    洪承疇苦笑一聲,搖頭道︰「上疏又有何用?御史們即使上疏′只怕奏章也到不了皇上手中,半路便被魏閹給截了!」

    聞言,盧象升一陣氣悶,胸中憤怒如一團火球般燒得他無比難受,怒到極處,恨恨的一拳砸在樹上。

    見他這樣…洪承疇心中也十分難過。上前勸道︰「好了,盧兄,今日你我是來遊玩的,還是不要讓魏閹攪了我們的興致,再說明日朝會東林諸公一致聲討魏閹,說不得皇上便會從了臣子心願,將魏閹處死呢「但願如此吧。」盧象升生出一種無力感,對明日朝會是否能扳倒魏閹,他並不樂觀。再說…即便楊漣扳倒魏閹…朝政繼續由東林把持下去,禍害怕比魏閹更重。

    洪承疇想勸慰他幾句,嘴巴剛張,卻見前面來了二人…看清前面那人面容後,很是吃了一驚,慌忙就迎了上去,躬身便道︰「下官戶部主事洪承疇見過太康伯!」

    太康伯?盧象升也是一驚,轉首看去。

    這太康伯便是當今皇后張嫣之父張國紀日天氣悶熱,用過晚飯後,便帶了僕人來河邊納涼,不想卻碰上戶部主事洪承疇。他雖並不曾與洪某人見過面,也未聽過他名字,但還是熱情的扶住他,笑道︰「洪大人不必多禮!」

    盧象升也是一臉尊敬的上前行禮道︰「下官河北大名知府盧象升見過太康伯!」

    對這太康伯,盧象升是發自內心的尊重,這份尊重並不僅僅因為他是皇后的父親,更多的是對太康伯為人的尊敬。要知道張國紀雖只是諸生出身,但卻喜交朝中正人賢士,且為人也是一身正氣,眼裡揉不得沙子,從不仗著皇親身份作威作福,算得上乃一賢伯!

    笑著與洪盧一一招呼後,張國紀問道︰「怎麼,二位大人這是要游一遊錦秀河嗎?若是,就由老夫我給你們當嚮導好了。」

    「這可使不得!」洪盧二人同時叫了出來,他們可不敢讓堂堂太康伯給自己當嚮導。

    不想張國紀卻不介意的擺了擺手,笑道︰「哎,老夫也是閒來無事,難得與二位大人碰上,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來來來,且讓老夫做回東,好生給二位大人介紹介紹這錦秀河的良景美園。」說著也不等洪盧二人有所反應,便指著河對岸說道︰「你們看,這錦秀河南岸便是方家的園林,那是房家園林,北岸有名的則是張家園林和傅家園林,老夫認識這兩家主人,極好客的,一會兒,老夫陪兩位大人進去觀賞觀賞。」

    「這..」

    洪二人對視一眼,苦笑一聲,太康伯如鯤熱情好客,他們實在是沒有理由推辭。當下便各自點頭應張國紀歡喜之下,便在前頭帶路。

    既然是和皇后的父親一起散步遊玩,這自然就要說到皇后,提起皇后張嫣,洪承疇和盧象升無不露出欽佩之情,紛紛稱讚她有古賢後之風。

    尤其是洪承疇竟讚不絕口,直讚道︰「皇后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古風,當真是可敬可佩!」又誇讚起張國紀來︰「國丈教女有方,父女將來必為千古佳話,叫後人敬仰」

    對洪盧二人的稱讚,張國紀十分受用,先是稱謝了一番,接著隨口談起了女兒寶珠在宮裡的一些事情。說著說著,自然便聯繫上了客魏「小女沒少勸諫皇上,勸皇上遠離客魏,一次還親筆抄寫了一篇《出師表》,用硃筆在『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數句下面標上記號,可皇上根本聽不進去。」

    一聽皇后還有如此心計,洪承疇和盧象升聽了頓生敬意,不由地喊出了「難得!」二字。

    隨後盧象升又擔心地問道︰「下官聽說奉聖夫人和魏閹是一對狠毒之人,皇后如此不喜他們,他們豈有不報復之理?」

    聞言,張國紀輕歎一聲,回答說︰「倒讓盧大人猜中了!小女在宮裡確是受到客魏二人折磨。常常是幾個月,小女都見不上皇上一面,而客魏這對狗男女還以各種借口阻止皇上去坤寧宮,並大施挑撥離間,令皇上冷淡小女。小女孤苦,常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屏去宮人,孤寂靜坐絮絮獨語。」

    聽到這裡,洪承疇和盧象升同時面露怒色,為皇后的遭遇憤憤不平。這些事情他們可是頭一次聽說,且是從皇后父親口中所聞,自然是信之不疑。

    張國紀為人爽直,沒有什麼心計,對著這兩位芝麻小官,就好像憋了許久,突然遇到個說話人般,一時竟將胸中鬱悶滔滔而出了,又說道︰「還有更難堪的!小女生日那天,按例應賞內官各一二兩,可小女身為皇后,手中拮据到竟無銀錢可賞宮人,最後只得拿些豆葉!」怕洪盧二人不知道這豆葉是什麼,特意解釋道︰「這豆計就是用微薄銀子鑄成的圓珠、方片,此等之物代替皇后生日賞銀,可想而知,小女心裡會有多難過?而一個月後客氏生辰,皇上不僅親自光臨,而且賞賜內官豐溢,賜得都是兜羅絨!比起小女那豆葉來,當真是叫人心寒啊!」

    此刻,不僅張國紀是一臉心酸難過,洪承疇和盧象升更是響起歎息之聲,就連那老僕也是為自家小家感到不值。

    就這麼說了些皇后在宮裡受客魏刁難的事情,張國紀忽然話鋒一轉,直道︰「楊漣楊公前幾日上疏彈劾魏忠賢,披肝瀝膽,令老夫敬佩萬分。此事宮內人人皆知,據小女說,那魏忠賢在皇上面前又哭又鬮,裝出一副可憐相,不久前拙妻進宮探望寶珠,小女還繪聲繪色形容了一番那魏閹醜態,很是開心的樣子。」

    怕是想到女兒開心,張國紀這做父親的也連帶著開心,說這些事的時候,神情明顯精神不少,臉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一聽魏忠賢還有那慘樣,洪承疇和盧象升也都會心一笑。

    「不過,小女讓她母親告訴我,叫老夫再想法轉告楊大人,那魏忠賢逢人便說東林殺我,發誓要報這個仇。魏閹為人一向心黑手狠,東林諸公還需防著他些,以免被他荼毒!老夫幸不辱命,已將這消息早早知會了楊公等人,這會楊公他們已有計較,明日朝會之上便是要發難,叫魏閹不得好死!」說完,張國紀咬牙切齒,可見對魏忠賢有多憎恨。

    洪承疇亦道︰「皇上聖明天子,是非屈直自有公斷,明日朝會,東林諸公人人敢先,屆時公理自在人心,怕魏閹難逃此劫!」

    盧象升附和一聲,但未多說什麼。其實他是想說明日或許凶險,魏閹不見得就會輸,但看太康伯這樣,這話終是沒說出口。

    聽了他們的話,張國紀更是深信明日魏閹必定會被皇上處置,女兒在宮中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日月了。

    不知不覺中,張國紀與洪盧二人,已來到張園門前,張府一聽是當今國丈來了,忙請他們進去。游完張園之後,張國紀又陪二人賞玩了一番傅園,直到天上突然響起炸雷,這才慌忙與他們作別,趕著回府去了。

    雨來得太快,洪盧二人沒有隨身攜帶雨具,又不好意思在傅園盤恆,便頂著雨衝了出去,直淋得一身落湯雞,各自鑽進馬車拱手作別,相約明日便在午門外聽信。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8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放浪的女人(上)

    黑沉沉的夜吞沒了大地,就連天上的星月都不見影蹤。郊外的苦竹林一片荒寂,彷彿無數冤死的怨靈挾著沖天怨氣驀然間隆隆而來,狂風驟起,落葉飛捲,樹枝嗚咽作響,猶如梟鳥夜啼,淒厲鬼哭。

    一聲炸雷,閃電瞬間撕裂天地,一時竟宛如白晝。霎那的電光中,卻見一人面色慘白,牙關格格作響,正背靠著一棵枯樹渾身打顫。他身上衣衫破爛,頭髮蓬亂糾結,雙眼呆滯,整個人就如同剛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活鬼!

    枯草叢中一條青蛇閃吐,向那人蜿蜒游近。那人竟全然不覺。那青蛇游到近前,一口咬中手背!那人一驚縮手,轉眼看那青蛇時,卻是眼冒綠光,五指疾出,狠狠抓住那青蛇便一扯兩段,生飲其血。鮮血沿著嘴角蜿蜒滴下,此刻,那人目光瘋狂,猶如孤注一擲,準備擇人而噬的索命厲鬼!

    蛇血下肚,那人頓覺腹中一片溫暖,惡鬼似的眼神移向遠處的集鎮,沉思片刻後,艱難的倚著大樹起身向那集鎮緩緩而去。

    平湖鎮,一隊東廠番子縱馬馳入,呼喝指使氣焰囂張,人們紛紛閃避′有幾處擺夜市場的小吃攤點沒來得及躲避,結果被番子們的馬匹撞倒在側,地上一片狼藉,小販們傷心欲絕,望著那些番子極盡詛咒。

    四處躲避東廠馬匹的人群中赫然有那先前在郊外生飲蛇血的男子,此刻他混跡在人群之中,破衣爛衫滿面灰土,低頭縮肩,不敢抬起頭來。他那可憐的模樣看上去完全是一個骯髒猥瑣的破落戶…果然那隊縱馬而來的東廠番子瞟都沒瞟他一眼就從旁邊馳過。

    一眾番子衝到鎮上唯一一家客棧的門口後,領隊的番子頭領坐在馬上,從鼻腔中哼了一聲︰「進去,把不相干的人都趕出來!」

    「是!」

    一眾番子立刻刀劍出鞘,從馬上躍下,衝進客棧,很快,裡面傳來一陣鍋碗桌椅翻倒碎裂聲…在陣陣驚呼和討饒聲中,住宿的客人們被一一趕了出來。掌櫃和夥計也被刀劍押著來到了那番子頭領面前,此時,他們已經是嚇得腿腳發軟,站都站不住了。

    那番子頭領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說道︰「東廠辦案,徵用你家客棧,稍後會有囚車送到…你們且去準備五十人飯菜,並收拾幾間上房,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稍頓,神情猛的一變,厲聲道︰「倘若不識相,自有你們好看!」

    「不敢…不敢!小老兒這就給官爺們備置,這就去‥」掌櫃的聲音都有些打結了。

    「知道就好,去吧。」番子頭領一揮手,當下便有番子呼喝掌櫃和夥計們進去準備。

    番子頭領又扭頭對身邊一番子吩咐道︰「汪老三,把告示貼在門上!」

    貼門上?汪老三一愣,脫口道︰「六爺,風大!」他的意思是這會風大雨又大,告示貼門上不是馬上就被風雨吹掉了嗎?

    六爺便是番子賀老六,只見他不耐煩的對汪老三喝道︰「哪這麼多廢話…讓你貼就貼!」

    「是…六爺!」

    汪老三不敢回嘴,馬上拿出一張通緝告示貼在了客棧的大門上。

    一切安排妥當後,賀老六才點了點頭,示意手下們隨自己進客棧等候稍後押送來的囚車。

    客棧外…生飲蛇血那人卻藏匿在對面一個酒肆的破布幔後面,心驚膽顫,瑟縮著偷眼往外看。

    風大,雨也大。汪老三的擔心變成了現實,果然,一陣狂風過後,剛剛貼上的通緝告示就被刮走了,在空中飄來飄去,最好正好糊在站在對面看熱鬧的一十**歲黃衣女子臉上。

    黃衣女子仲手把臉上的告示取下,展開來細看,只見告示上畫著一滿臉大鬍子,活脫脫一土匪的中年男子,再看人名,卻是一個叫周淮安的人。

    周淮安?

    黃衣女子搖了搖頭,她沒有聽過這個人,看這畫像,想必這周淮安是哪裡的綠林強盜,這才被東廠的人通緝的吧。

    正欲隨手將告示扔在一邊,卻見一個番子朝她走過來,一把奪回告示,瞪了她一眼,罵道︰「臭丫頭,有什麼好看的,拿來!」

    黃衣女子心中一怒,便想甩手給這番子一巴掌,但想了一想,還是賠著小心道︰「對不起啊!」伸手將告示還給了那番子。

    拿過告示,汪老三沒好氣的又瞪了這黃衣女子一眼,縮了縮肩膀,冒著大雨迅速的又奔回了客棧,不情願的將已經被淋濕的告示再次貼在了門板上。

    黃衣女子見對面沒什麼動靜了,好笑的一晃腦袋,便要回去睡覺,明日金姐姐便要到了,她可不想惹事。正欲回去時,卻見街尾處傳來馬車的轉動聲,隨著馬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才看清原來來的是三輛囚車,兩邊各有十幾騎番子押送。囚車被麻布蒙上了,想必是番子們怕大雨淋了犯人,這才尋了麻布蓋上吧。有了麻布遮擋,黃衣女子也看不清關押的是什麼人。

    囚車到了客棧門口後,黃衣女子以為能夠看到囚犯的模樣,豈料番子們卻是直接將車就駛進了後院,戒備森嚴,根本沒有機會看清。

    若不是風雨太大,黃衣女子怕弄濕身上的衣服,倒也不介意和東廠的人過過招,看看他們押的什麼人。這會,卻是不必了,還是回去歇了,養足精神明日和金姐姐好好玩一玩的好。

    次日。

    「駕!」

    馬蹄得得,車輪轔轔,隨著馬車上一蒙面紗女子的一聲嬌喝,馬車緩緩的駛進了平湖鎮。那女子聲音極是好聽,引得街上行人紛紛看向遠處街尾一處酒樓上,早已等候多時的黃衣女子見到馬車出現後,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從兜中摸出一小錠碎銀扔到桌上,整個人很是輕盈的躍窗而下,往那馬車方向飛奔而去。

    那蒙面女子將馬車停好後,隨意的四下看了一看,只見街上除了行人商販外,便是一群凶神惡煞的東廠番子和三輛囚車,在日光下的照映下,那些番子手中的刀劍晃眼,氣氛蕭殺。那女子卻並不害怕,臉上反而露出嬌俏的笑容,好像覺得這場面很有趣。

    那些番子同樣也注意到了她,幾人不經意的起身,慢慢的向她靠攏過來。蒙面女子卻把身邊這些劍拔弩張的東廠番子視若無物,一抬腳跨在車板上,動作像個男人似的,拉起嗓子就喊了起來︰「哎,站在這兒幹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39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放浪的女人(中)

    話音處,黃衣女子只經奔到馬車旁,聽了金姐姐的叫嚷,黃衣女子並不說話,瞟了眼那幾個靠攏來的番子,向蒙面女子一撅小嘴。

    蒙面女子朝黃衣女子啐了一口,眼光瞄著那幾個靠攏來的番子,指桑罵槐道︰「切,縮頭縮腦的,沒出息的東西!」音調突然提高,大刺刺地的嚷起來︰「老娘今兒個手氣好,連擲七把貓子!給我二十斤酒,回去跟漢子們喝個痛快!」媚眼又是一笑,問那黃衣女子︰「剩下的加點水又可以賣給那些個冤大頭,賺上個把銀子。你說過不過癮哪?」

    「過癮!嘿嘿」黃衣女子笑著連聲附和,腳下卻一動不動。

    那幾個靠攏過來的番子被這蒙面女人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娘們是什麼來頭,又想幹什麼。

    蒙面女子突然板了臉,上前戳著黃衣女子肩膀,把她戳了個趔趄︰「去你爹的!老娘的話你當放屁呀!叫你拿二十斤酒來!」伸手又是一戳︰「還不快去呀!」

    「好好,我馬上去,馬上去。」

    黃衣女子向蒙面女子賠著笑,吱唔著磨磨蹭蹭,最後終於在蒙面女子的一再催促下轉身回了酒肆。路過那破幔時,著實將躲在後面的那人嚇得面如土色,見番子們越靠越近,害怕那蒙面的女人會和番子們動手,連帶著把自己的藏身之處暴露,便悄悄起身往隔壁躲去。

    「五哥,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對面,賀老六見過去的幾個手下停在那裡不動,而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娘們怪聲怪語,跟個瘋婆子似的,覺得不對勁,放心不下,便跟五哥低聲說了句,拔刀向那馬車走去。

    被賀老六喚做五哥的是那沒有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此人姓汪名奎,是東廠派駐浙江的掌班百戶,這賀老六便是他的手下。此次奉命捕拿浙江巡按趙時年等人赴京,因這趙時年是小魏爺爺親自下令遞解的,所以一路之上汪奎很是小心,唯恐有人劫囚。

    自那蒙面女人出現,他也覺對方來得蹊蹺,賀老六去查探對方底細,他自然不會阻止。

    賀老六剛剛走到那馬車前面,正欲開口盤問,蒙面女子突然回頭一啐,唾沫正好吐在他身上。

    賀老六頓時大怒︰「你幹什麼!」

    「我也想幹什麼,可人家是個女的,就是想幹什麼,也得官爺您來啊,哪裡有讓人家姑娘家自己幹什麼的。」蒙面女子突然發起浪來,身子微微晃動,透著一股騷意。

    賀老六雖然好色,但沒摸清對方底細前,他可不吃這一套,目光緊緊盯著蒙面女子的臉,可惜面紗遮擋,無法看清她的真容,厲聲逼問︰「騷娘們,快說,你是什麼人!」

    蒙面女子卻是不理會賀老六,而是繼續浪聲浪語的賣弄風騷,白他一眼,嗔道︰「老娘從娘親的洞來的,難道官爺你不是嗎?」

    蒙面女子的話粗俗猥褻,還極度下流無恥,頓時將圍觀的眾人惹得大笑,連賀老六手下那幾個番子也都跟著笑起來。

    當著這麼多人面,被個騷娘們如此譏諷,賀老六臉上掛不住,火氣越發的大了起來。把臉一掛,回頭厲聲呵斥手下︰「笑什麼!都給老子閉嘴!」轉過臉冷冷的看了一眼蒙面女子,沉聲道︰「臭娘們,老子再問你一次,你叫什麼名字,幹什麼的!」

    「小女子叫叫蒙面女子不幹什麼官爺,你又想幹什麼呢?」

    伴隨著嬌嗔聲,蒙面女子忽然變得千嬌百媚,身子軟糯糯地便向賀老六倚了過去,那身段當真是柔媚入骨,是個男人都動心,直看得圍觀一眾男人個個咽起喉嚨,心癢癢起來。

    賀老六卻是仍不吃她這套,目中精光一閃,哼道︰「你若再不說到這幹什麼來的,休怪老子手下無情,把你個騷娘們給辣手摧花!」長刀霍的揚起,隱含威脅。

    蒙面女子根本不懼他的長刀,只在那嬌聲說道︰「哦,官爺原來就想知道小女子來幹什麼的啊?若官爺真想知道,那小女子就說了唄嗯,小女子剛剛和一幫老爺們玩毅子,贏了這幫冤大頭不少銀兩,現在出來買酒啊,官爺!」

    「買酒?是麼?」賀老六根本不信,瞥了眼蒙面女子身後的馬車,口氣堅冷如石︰「老子要看看你的馬車!」說完,再不看蒙面女子一眼,握著刀便向馬車走去。

    蒙面女子見狀,心中一急「嗖」的一下便擋在了賀老六面前,嚷道︰「哎!這馬車可是老娘的嫁狀,是你一大老爺們能隨便看的嗎?老娘的胸兜內衣可全在車裡,這要是給你看了,那老娘還要不要見人!」

    這會卻是一口一個「老娘」來了,但騷勁比起剛才卻是越發的騷了。

    「是麼?裡面真是你這娘們的腰兜內衣?若真是,那老子可更要開開眼了!」賀老六冷笑一聲,突然一個箭多上前,雪亮刀鋒連連插向車內,連車底也不放過,拔刀亂刺,最後更是要掀起車簾查看。

    見這番子把自個的馬車給砍得一塌糊塗,蒙面女子怒了,哪裡會讓他掀起車簾,罵道︰「臭男人,住手!喂,我叫你住手啊!」

    見蒙面女子如此急怒,車裡又好像確實沒有藏什麼人,賀老六這才停了手,回身逼向她,問道︰「住手?難道你這馬車上有些什麼東西,是見不得光的嗎?」

    蒙面女子兩手叉腰,冷哼一聲︰「老娘叫你一聲可是為了救你一命,你別他娘的狗咬呂油賓一不識好人心!」

    「騷貨!說話瘋瘋癲癲的!你知道爺們兒是幹什麼的嗎?」賀老六冷笑一聲。

    見他這樣,蒙面女子惱羞成怒,拿出潑婦罵街架勢,瞪起眼楮便罵了句︰「去你爹的!你哪隻狗鼻子嗅出老娘一身騷啊?你可知道,老娘坐的馬車是什麼來頭啊?真是狗眼看人低!擦亮你的招子吧!」

    「放浪的女人」原本是安排在後面發,但想了想,時間上都是同一線的,便給發了出來,算是引線伏筆,待京中東林解決後,便是要合上這條線。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42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放浪的女人(下)

    說話間,蒙面女子伸手揭開車簾,露出裡面的一塊牌匾,得意洋洋的朝那牌匾一指,挑釁似的把頭一揚,喝道︰「你爹的,睜大狗眼瞧瞧,這是什麼!」

    那牌匾上幾個大字金光閃閃,賀老六一見之下,便情不自禁的輕聲念了出來︰「欽差掌印提督御馬象房總監事…」

    御馬監?

    這騷娘們是御馬監的人?

    賀老六嚇了一跳,瞬間便換了一副笑臉,對那蒙面女子一抱拳︰「嘿嘿…呵呵…請問姑娘,御馬監的涂公公是您什麼人哪?」

    「甭說這沒用的啦!老娘是涂公公什麼人,能讓你知道嗎?再說,就算老娘說出來,以你個區區番子,見識淺薄,知道個什麼?說了也是白說!」蒙面女子不在乎的一擺手,話裡間根本不將賀老六放在眼裡。

    她那猖狂的樣子氣得賀老六忍不住便想上前推倒她,狠操一通,奈何御馬監涂公公實在是個不好惹的主,以他的身份地位還真得罪不起,只能強壓怒火,兀自受著。

    見番子吃憋,蒙面女子更是得意,也越發來勁起來,竟然開始教訓起來了,纖細的嫩指一指賀老六,霹頭蓋臉罵道︰「你個不睜眼的,現在知道怕了?剛才那狠勁哪去了?你不是說老娘騷嗎?那你看看,老娘現在還騷嗎?」一邊罵著一邊將個俏臀扭來扭去,真他娘的是騷到骨子裡了。

    「誤會,誤會…」賀老六訕笑連連。不住的賠著笑臉。

    「哼,誤會?」蒙面女子卻不依,橫眉一挑,刻薄道︰「好吧。就算誤會,不過看你這樣,多少也是個帶把的,破壞御賜的器物該得個什麼罪名,你總該知道吧!」

    「哎!…這…這…」賀老六一頭汗水,吱吱唔唔,臉色極是難看,因為那蒙面女子正指著牌匾下方的一處刀痕。

    這牌匾可是御馬監的寶物,現在卻被自己給砍了一刀,落了印子。御馬監的人怪罪下來,自己可擔當不起。

    賀老六心中害怕,不敢吱聲。便跟個啞巴似的在那不吭氣。他算看出來了,這騷娘們就是給臉上臉,給顏色就開染坊,給梯子就上牆的主,這會還是什麼都別說,要不然,鬼知道這騷娘們又要鬧哪一出。

    他不吭聲不要緊。蒙面女子卻有心要他難堪,轉身指著那些靠攏來的番子,手指一一點了過去︰「哎,你。你,還有你!都給老娘站出來,說說聽聽啊,這損壞御賜之物到底該得個什麼罪名啊!」

    「別別別…」

    被點到的番子們紛紛後退,一個個漲紅著臉誰也不敢說個什麼。

    這會,蒙面女子已是佔盡上風,見好就收的把戲她還是懂的,而且她也不想跟東廠的人真就鬧出個什麼事來。心滿意足的掃視了這幫步步後退的番子,悠然回身。看著滿臉尷尬的賀老六嗔道︰「唉,官爺。你可是官爺啊,怎麼就連王法也不曉得呢,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個官兒是怎麼當的?難道咱大明的朗朗乾坤之下,當真就沒有王法了嗎?」

    「姑娘千萬別這麼說,這事都是在下的錯,這不知者不罪嘛,呃,在下剛才也是一時心急,這才不得不出手,哎!當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在下若真知道這裡面放的是御馬監的寶貝,姑娘就是再借在下十個膽,在下也不敢冒犯啊!…」賀老六笑容諂媚,賠盡小心。

    風帆已經扯足,對方都低聲下氣到這種地步了,蒙面女子也就順水推舟,換個笑臉道︰「好吧,老娘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就衝你這句話,這事就算一筆勾銷了。」說完上前一拍賀老六肩膀,很是親熱地道︰「你也是吃朝廷飯的,老娘也是吃朝廷飯的,咱們兩家本來就是一夥人,這自家人還用斤斤計較嗎,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賀老六擦著冷汗,笑容極其僵硬。

    「那不就是嘍,咯咯…」一回頭看見黃衣女子在人群裡正衝自己笑,蒙面女子揚聲便嚷道︰「喂,老娘要的二十斤酒來了沒有,我的小姑奶奶?」

    「來了來了!」黃衣女子一邊笑著,一邊對身旁的人叫道︰「麻煩讓一讓啊。」爾後學那酒樓夥計吆喝一聲︰「客官,您要的酒來嘞~!」吱溜一下,人便到了車前,將酒罈放到馬車上後,然後湊近蒙面女子,悄悄豎起大拇指,朝她擠了擠眼楮,樂不可支道︰「金姐姐,好本事,真厲害!甩得番子團團轉!」

    她這般說,蒙面女子自然得意,神色間卻不露出,學那小兩口打情罵俏般,拿手指輕戳一下她,喜洋洋道︰「那當然了,要不然老娘能在道上混這麼長時間嗎?」

    「嘿嘿!」

    黃衣女子突然湊近用力地嗅蒙面女子,一邊嗅一邊很是誇張的做出摸人的表情,問道︰「金姐你好香啊,今天搽的是萬人摸,還是風情香啊?」

    蒙面女子嬌媚地拋了個媚眼,反問她道︰「你說呢,小姑奶奶?」

    「要我說啊...嗯...」

    黃衣女子把個鼻子上上下下一聞,眉開眼笑︰「當然是名副其實的萬人摸了!」

    「去你的!」

    蒙面女子笑罵著給了她一巴掌,而後轉向一眾番子,萬般風情道︰「老娘得回去了,各位官爺哪個想要老娘陪著睡一宿的,不妨到龍門客棧找老娘,不過記得噢,銀子千萬別少帶,老娘這身子可是貴得很噢!」賣完騷後,她又衝賀老六一笑,嬌俏地擺擺手,嗔道︰「官爺,您可一定要來噢!」

    「咳...」

    賀老六無言以對,只好故意輕咳一聲,盼著這騷婆娘趕緊滾蛋。他手下那幫番子們卻是一個個直了眼,大眼瞪小眼的望著這娘們的大屁股,口水哈啦啦的。

    對這幫男人色瞇瞇的眼光,蒙面女子也不介意,轉身時還不忘朝後輕撅了一下,將個股溝線條完整的暴露在眾人面前,頓時一片噓聲響起。

    「小姑奶奶,上車,咱們回去嘍!得,駕!...」

    馬鞭輕揚,車騎遠去,只餘淡淡殘香。

    直到那馬車消失在眾人眼前,一眾番子連同圍觀的人群依舊在那戀戀不捨的望著、望著,就好似自個的心也被那車中人帶走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番子才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道︰「龍門客棧在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42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魏爺爺

    汪奎一直沒有動,等那騷娘們駕車離開後,他才起身走到仍傻站著的賀老六身前,問他:「老六,這騷娘們什麼來頭?」

    賀老六一撇嘴︰「涂公公的人。」

    「涂公公的人?」

    汪奎有些驚訝,方纔他在對面都看到了,那娘們可謂是騷到骨子裡去了,怎麼看也不像是官面上的人,多半是江湖中人。涂公公卻是御馬監的掌印,又如何跟這等江湖中人有瓜葛的?這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啊!

    莫非這騷娘們是涂公公養在宮外的「菜戶」不成?嗯,八成是了,否則這種女人如何能搭上御馬監呢!

    汪奎越想越是,這公公雖然不能人道,可是手段卻多,風聞廠公就精通此術,將個奉聖夫人哄得是團團轉,涂公公好這一口也說不定。

    不過涂公公這眼光也太差了點吧,什麼女人不能找,偏找這種**,看她那浪樣,也不知給涂公公戴了多少綠帽。這種騷娘們,也虧得是對了太監了,若換作正常人,她敢這麼到處發浪嗎!

    「行了,既然這娘們自己走了,咱們也別惹事,趕緊押著人犯進京吧。把事了了,小魏爺爺那也好交待。」

    汪奎心中掛著人犯,無意再在平湖耽擱下去,吩咐一眾番子立即上馬準備上路,自己也轉身去牽馬……汪奎過去後,賀老六手下一個番子有些不岔的過來低聲道︰「六爺。難道就這麼算了?」

    「算了?媽的!」賀老六恨恨地道︰「這騷娘們如此羞辱於我,不把這場子找回來,爺往後還怎麼在東廠立足!」

    「可這娘們是御馬監的人,聽說御馬監的掌印涂公公可是咱廠公身邊的紅人…」說到這。那番子有些猶豫。

    賀老六知道他想說什麼,無非說自己得罪不起御馬監,涂公公是皇上和廠公身邊的紅人,就憑自己想找回這場子怕是不可能。

    不過這番子是自己親信,賀老六也不瞞他,嘿嘿一笑,說道︰「涂公公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不過咱們東廠也未必怕了他御馬監,嗯,等回京之後。這事得向大檔頭稟明,依孟公公的性子,多半是要為咱們找回場子的。否則,事情傳了出去,他御馬監不是壓咱東廠一頭了嗎?」

    「那倒是!」那番子忙不迭點頭︰「咱東廠這兩年再不得勁,瘦死的駱駝總比他馬大,就憑他御馬監也想騎咱頭上,做夢!只要孟公公出面,六爺這口惡氣總能出得來!」

    賀老六點點頭。囑咐他︰「你小子給我口風緊些,這件事你不可跟百戶說,等回京後我自有主張。」

    那番子忙應道︰「六爺放心好了!」

    「走吧!百戶等著呢。」

    賀老六將刀抽回鞘,示意手下隨自己去牽馬。準備上路。走了幾步,想起一事,又問那手下︰「有周淮安的消息了嗎?」

    那番子搖搖頭︰「沒有,杭州那邊傳來消息說周淮安早在上月就北上進京了,這會人壓根不在南邊。」

    「上個月就進京了?」賀老六一愣,「不可能!周淮安被青城派的人給暗算了一把,身負重傷的,他怎麼可能跑到京城呢?」

    聞言。那番子疑惑道︰「若他沒有進京,那為何咱們的人和錦衣衛搜了那麼久。也沒發現他的蹤跡的?」

    賀老六想了想,道︰「或許他躲在哪個小地方養傷了。咱們的人還沒查到那塊。」頓了頓,沒好氣的罵道︰「***,這姓周的也真是麻煩,也不知道任大人為何要咱們死活抓住這人,百戶也是,此趟咱們押送小魏爺爺要的人進京,這沿途還要順便搜捕姓周的,人手哪夠啊!這要為了姓周的耽擱了小魏爺爺的事,那可就大大划不來了。」

    「任大人是浙江巡撫,她女兒還是咱廠公的乾女兒,他交待的差事,咱們也不能不接啊,沒看錦衣衛的人都挺忙活的嘛,唉,官大一級壓死人,再加上個寶貝女兒,這會,咱東廠和錦衣衛可有得忙活嘍。」

    那番子發了一通感想,隨口又問道︰「六爺,一路上都聽你和百戶說幾回了,這小魏爺爺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賀老六嘿嘿一笑,道︰「小魏爺爺可是大人物,比起那浙江巡撫可是更厲害了,他便是咱廠公的親佷魏良卿,不過他不是我們東廠人,廠公給他謀了個錦衣衛指揮使。」

    那番子一聽,頓時舌頭一吐,嘖嘖道︰「原來是廠公的親佷兒,怪不得百戶大人和六爺這麼上心,原來小魏爺爺這麼大來頭!嘿,我真是孤漏寡聞了,連這也不知道,虧咱還是東廠的人呢,嘿嘿…」

    賀老六白了他一眼︰「你是我在浙江直接招募的,京裡的事情不知道也難怪,走吧,別磨譏了!」

    說著快步便往自己的座騎走去,那番子不敢再說,忙也快步跟了上去。汪奎見人都齊了,翻身上馬,大手一揮,喝道︰「出發!」頓時賀老六領著十幾騎當先而去,餘下番子押著三輛囚車緩緩跟上,直向北方而去……南京,吏部尚書王象春府。客廳內,王象春與歸鄉到訪的前御史黃尊素對面而坐。

    「白安,京中情形現在如何?」王象春急於知道京城情形,迫不及待問道。

    黃尊素實言以告︰「凶多吉少。」

    王象春一驚,不太相信道︰「楊大洪徒有虛名,葉閣老卻是老謀深算之人,有他出面主持,事情總不會一發不可收拾吧?」

    黃尊素苦笑一聲︰「葉向高為人圓滑,遇事不敢爭,對邊庭要務又置之不問,常飲酒自娛,事情到了不可為時則裝聾作啞。試問這等閣老,又算什麼老謀深算。我即已辭官,便不諱官場之忌,照我看,東林若毀,首當楊漣,其次便是這楊閣老嘍!」

    王象春知黃尊素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人,所言多半為真,當下有些心涼,沉默片刻,不甘心道︰「京中就沒有明白人?」

    黃尊素輕歎一聲︰「明白人當然有。你還記得曹元甫嗎?」

    王象春微一沉吟,問道︰「可是兵科給事中曹元甫?」

    「不錯,便是此人。」黃尊素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此人便是明白人,你可知有一日他在路上遇見我,指著我頭戴的貂帽,說了什麼?」

    「什麼?」王象春哪裡知道曹元甫會跟黃尊素說什麼話。

    黃尊素道︰「他說「此非葉相公之毛乎?」」

    「葉相公之毛乎?什麼意思?」王象春聽得一頭霧水。

    黃尊素解釋道︰「我當時聽了也如你現在這般很是驚詫,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見我不明,便笑著告訴我,在他眼裡,葉向高就是老貂啊!」

    「噢,原來如此!」

    王象春恍然大悟,他明白了曹元甫是指葉向高老謀深算,與魏閹關係曖昧。微一搖頭,歎道︰「只可惜明白人不主大局,倒讓那些不明白人衝鋒在前了,只可惜我身在南京,否則定要與那魏閹好生鬥一鬥!」

    聞言,黃尊素忙勸道︰「王兄還是打消這念頭吧,當務之急是保存我東林在南方實力,尤其是南京各部,絕不能讓魏閹插手進來,否則,我東林骨血不存啊!」

    王象春一驚︰「不會吧,有這麼嚴重?魏閹下手會這麼狠?」

    黃尊素正色道︰「王兄當知我不是危言聳聽,若我沒料錯,只要魏閹扳倒楊漣,我東林在京城便再無落腳之地,不被他魏閹斬盡殺絕便是好的了。」

    見黃尊素說得如此肯定,王象春不再疑慮,毅然說道︰「倘真如此,我須與王允成、黃公輔諸位大人好生商量一番,盡我輩之能,最大可能保存我東林血脈吧。」

    黃尊素目露敬意︰「嗯,王兄能夠明白最好。不過王兄千萬要注意,絕不能讓魏閹派人剷除無錫東林書院,否則,我東林上下便是精骨皆喪了。」

    王象春點頭道︰「我知怎麼辦,我會立即休書一封與二張兄弟,讓他二人聯絡士林,想法保全書院。」

    二張兄弟指的是蘇州的張浦、張采,二人合稱「婁東二張」,為東林在蘇錫常一帶的表率,雖不在仕林,但聲望之重卻不亞於朝中重臣。二人更在年初於蘇州創建復社,舉東林之義,倡東林之學,為江南讀書人所尊崇。有二人出面發動士紳讀書人維護,東林書院必能保存。

    黃尊素也久聞二張大名,王象春請出這二人來維護書院,自是不會有事,欣慰道︰「如此,我便放心矣。」

    事情交待完畢,黃尊素便無心再留,當下起身告辭︰「時辰不早,妻兒尚在驛館等候,就此與王兄作別了!」

    「代我問候嫂夫人好,並祝兄一路順風!」

    王象春忙起身送黃尊素出去,直送到府門才返身回府,即刻便叫下人持自己名貼去請王允成、黃公輔等南京東林黨官員前來相會……北京城,終於天亮了。

    午門,隨著朝鐘的敲響,一隊又一隊神情嚴肅的官員默默的穿過宮門,緩緩的向著文華殿而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8-2 23:44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東林悲歌(一)

    最近更新十分努力且穩定,敬請諸位書友能夠訂閱支持!

    上朝的官員們自進了午門後,便發現宮裡的氣氛十分的詭異,平日負責宮門值守的是上直三十二衛,今日卻換了一批錦衣衛的大漢將軍。而那些應在這個點上清掃衛生的小太監們也是一個個都不見了,諾大的宮中放眼望去,除了那森嚴的大殿便再無一人。殿前的廣場上,一抹陽光懶洋洋的照在地面。

    怎麼回事?

    想到昨日宮門緊閉,高攀龍不由有些擔心,悄悄走到楊漣身後,低聲道︰「大洪,不會有事吧?」

    楊漣四周看了一眼,不屑道︰「怕什麼,皇上朝會,魏閹敢行大逆不成!此不過是魏閹使的小術,威嚇於我等而已,存之莫要被他們嚇著。」

    聽楊漣如此說,高攀龍稍稍放心,招呼李應升、魏大中、顧順昌等人繼續前行。今日,他都察院可是傾巢而出,能入朝班的俱來上朝,不能列班的也都聚在宮門等候消息,隨時可為呼應。另外,國子監和翰林院、各部東林官員們也都一齊出動,加上聯絡好的在京學子,來京參加京察的地方府縣官員,宮外各處可為呼援的人數已達千人。

    可以說,為了今日的朝會,他都察院調動了一切能夠調動的力量,當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朝班隊伍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內閣首輔葉向高,列於他後面的則是大學士韓、顧秉謙、魏廣徽,其次則是吏部尚書朱國禎、禮部尚書孫慎行、兵部尚書趙彥,刑部尚書張瑞圖、工部尚書馮從吾、戶部尚書鄒元標,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高攀龍、楊漣、左右都副御史曹於卞、王圖等人爾後才是各部侍郎、太僕寺、大理寺的主官,最後則是四品以上的官員。

    此次朝會並非大朝,所以在京官員不必全部參加,但因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東林和魏閹決戰之日,故參加朝會的官員人數竟比大朝都要多,甚至於那幫無事可做的勳貴宗室也來了不少人,當中赫然便有當今國丈太康伯張國紀、英國公張惟迎、撫寧侯朱國弼等人。錦衣衛也來了人,不過因都指揮使駱思恭有病在身且人在天津,並未上朝,來的是鎮撫司指揮使許僑、許顯純、田爾耕等人。有細心的官員初步統計了一下,長長的朝班隊伍總人數不下三百人,這可比往常的朝會人數多了近一半,也使得那些既不是東林也不是閹黨的官員們更加興奮,迫不及待要看一齣好戲了。

    官員們依次進殿之後,並沒有按以前一樣各按本班站好而是涇渭分明的自動分成了三撥,最東面那撥自然是東林黨人,不但官員人數眾多,高官也多,六部尚書中除了刑部的張瑞圖,俱在那撥當中。而中間這撥則是以崔呈秀、霍維華、御史石三畏、太僕寺少卿魯生等為首的閹黨官員人數並不多,較東林那幫官員要少一大半,稀稀拉拉的只有三四十人。最西面的則是中立官員和勳貴宗室,錦衣衛的人也在那撥之中,人數比閹黨要多,但較東林還是少了些。

    內閣超然脫外,並未各尋本陣,而是一齊站在最前首,其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葉向高、顧秉謙他們何嘗不想表明態度奈何內閣畢竟是內閣,黨爭再厲害,身為內閣大學士的他們也不能在朝堂上如此公開、正大光明的尋自己的陣營,真要這麼做了等會皇上來了一看就會覺得奇怪,要是問過來,如何作答?試問這當天子的有幾個喜歡下面的臣子搞黨爭,拉幫結派的呢?

    三大陣營各自站好,一點也不亂,這會誰也不願生事,俱都秉氣吸神,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等候皇帝到來。

    當然,此刻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在楊漣身上,他們或許沒有直接盯著楊漣,但眼角的餘光和他們的心卻在楊漣身上。東林也好,閹黨也好,勳貴們也好,楊漣這個名字是他們共同的認知。

    望著殿前的金龍寶座,望著這輝煌的宮殿,望著身邊那一道道期待和鼓勵的目光,望著那帶有敵意的眼神,楊漣心中無限勃發,這一刻,他彷彿有一種重回當天移宮之時的感覺。

    勝負,便在今日了!魏閹,你的死期便也在今日了!

    片刻之後,便有手持佛塵的黃門內侍從殿後掩身而現,環顧殿下列班眾臣,鼻子不屑的抽了一抽後,便扯起嗓子長長的叫了起來︰「上朝!」

    頓時,殿下數百官員齊致跪倒在地,三呼萬歲。

    在那萬歲聲中,一身明黃龍袍的天啟在王體干和李永貞的陪同下緩緩出現在殿側,他沒有馬上踏上御道,而是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下,爾後瞄了一眼那些拜倒在地的臣子後,這才一步一步的沿御道上了龍椅。

    坐下之後,天啟調整了下屁股,讓自己的身子盡量朝前,看上去顯得更高大後,才朝那傳話的黃門內侍輕揚右手,那內侍見了,忙又叫道︰「皇上有旨,眾臣免禮!」

    「萬歲!」

    葉向高領頭又呼一遍萬歲後,當先起身,身後官員也跟著起來。不料,當眾人的眼楮看向前方時,卻不約而同的愣在了那裡。

    讓他們驚訝的不是皇上有什麼不同,而是在那前方御階兩側,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數百名全幅武裝的太監,他們或持刀斧、或持金瓜、各個橫眉怒目,望著朝臣們如臨大敵。

    在這些武裝太監的前面,又有一身著千戶官服的中年武官大喇喇的立在那裡,一手持刀,一手持鞭,神情桀驁不訓,頗有橫刀立馬之意,如此模樣,如此神情,大有目空一切之意!

    嘩!

    大殿響起一片驚呼,葉向高呆了、韓呆了、顧秉干呆了、魏廣徽更呆了,就連楊漣和高攀龍他們也呆了。

    怎麼回事?這些太監是幹什麼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weichang95

LV:7 大臣

追蹤
  • 20

    主題

  • 12224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