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55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0 21:49
第一百四十章 一不做,二不休

    仔細一尋思,林汝翥杖責曹傅兩個太監頂多就是半個時辰前的事,這半個時辰就是一個小時,如果他在打了那兩個太監後立即回家收拾東西逃跑,那估摸這會已經出了城,但肯定不會跑得太遠,自己領著黑旗去追趕,應當能截下他們。不過,這姓林的出城會往哪跑呢?出京的道路四通八達,向南向北、向東向西誰個又知道呢,倘若追錯了方向,那人可就跑得遠了。

    一時有些為難,不知往哪個方向追趕。瞥眼卻見那小吏正偷眼看那老僕,袁大海心中一動,揚鞭指向他喝問道︰「林汝翥原籍何處?」

    「這……」

    那小…吏吱唔一聲,抬眼見袁大海一臉凶樣,忙一個哆嗦,小聲說了句︰「聽說林大人原籍是福建的,具體哪府哪縣,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福建?袁大海微一點頭,那便是向南跑了!一刻也不多耽擱,揚鞭便要李慶立即帶黑旗隨自己出城往南追。馬頭剛一轉向,卻見那小吏突然上前拽住馬鞍,張了張嘴,迎著袁大海凶狠的目光終是硬著頭皮說了句︰「千戶勿急,或許林大人此刻尚在京中,並未遠去。」

    「嗯?」

    一聽這話,袁大海忙定楮上下打量了眼這小吏,凶光斂去,嘴角一翹,和聲便問︰「你可知他現在何處?」「小的也是估摸著,卻是不太肯定……」

    那小吏眼中賊光閃閃,朝袁大海瞄了眼,又迅速低頭看向地面。見狀,袁大海明瞭,哈哈一笑從懷中摸出自己的駕貼扔在他懷中,開口說了句︰「這是本官駕貼,你只需將林汝翥下落告於本官,即可持這駕貼前往東廠,自會有人給你重賞!」

    「多謝千戶大人!」

    那小吏捧著駕貼心下暗喜,臉上不動聲色道︰「小的不要大人厚賞,只想追隨大人做一馬前卒便是。

    嗯?

    聽了小吏這請求,袁大海不由重新審視他來,見他不過而立之年,相貌雖是一般,但舉手投足隱有精明之相不由起了接納之意,略一沉吟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一聽袁大海問自己姓名,那小吏喜不自勝,忙不迭答道︰「回千戶話小的叫張國富,萬曆四十一年順天府鄉試舉人出身,現在巡城御史公署做書辦之職。」

    聞言,袁大海當下便拍板道︰「好,張國富本字答應你所請,自即日起,你便為我東廠之人,本官手下正缺文書,你若不嫌,明日便隨我當差就是。」

    「多謝大人!」

    張國富大喜過望,這隨在東廠千戶手下當差可比在巡城御史公署做小吏有前途得多而且他雖為小吏,但對局勢的分析卻也了得,自楊漣上疏彈劾魏忠賢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便隱約查覺閹黨要置東林於死地而東林注定不會扳倒閹黨。一心看好閹黨,看好魏忠賢的他卻苦於無人引見,自己又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小書辦,想投靠也沒人搭理他,眼下有這東廠的千戶可以投靠,再不把握機會更待何時。他雖也為讀書人,但識時務者為俊傑,何況不過是個舉子,比起進士老爺們,這臉皮自然放得開,心中的顧慮也沒那麼多,但凡能有用武之地,何以介意依附於誰呢?太監不也是人嘛,只要都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投誰不是投呢。又不是做甚傷天害理,辱沒祖宗的事。

    夙願得償,張國富便要賣力表現了,袁大海不問,他就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大人無須出城追趕林汝翥,依小的看,他此刻必躲在其舅父府上,萬不會出城!「何以如此肯定?」聽張國富說得這麼肯定,袁大海不由好奇。

    張國富很是自信道︰「林汝翥平日在衙門多依仗其舅父權勢,目中無有同僚,向來是大膽妄為,但其人也甚精明,所以小的猜測,他杖責了宮裡兩位公公後,畏懼之心怕並無多少,但卻知惹下禍事,宮裡定不會善罷干休,因此八成是帶著家人躲到其舅父府上,等著風頭過後再讓其舅父出面替他壓下此事。」

    「要是林汝翥不在首輔家中,而是舉家南逃,本官豈不是受了你之累?」袁大海仍有些不放心,萬一張國富判斷有錯,林汝翥帶著一家老小跑了,那再要把他抓回來,可就要大費周章了。

    「千戶放心好了,方才小的看了看,林家各屋擺設齊整,廳堂桌椅都不凌亂,可見林汝翥離家之時很是鎮定,根本不是驚慌所為,可見他只是臨時出去避避風頭,絕不是一走了之的樣子。而京中能鼻供他避風頭的也唯其舅父府上,故而小的敢斷言,林汝翥這會肯定在首輔家中。」

    張國富說得斬釘截鐵,袁大海聽得也是絲毫不疑,事實確是如此,倘若林汝翥真的是怕了宮裡追究,舉家南逃,這一家老小匆匆忙忙,又怕又驚的,收拾東西怎麼可能不亂成一團。但看林府現在這樣,卻是一點凌亂也沒有,看來這林汝翥怕是在想只要舅舅幫他出面,怕是用不了幾天就又能回家了。

    不過林汝翥是不是真在葉向高家中,袁大海可沒有張國富那般自信,而且就算真在,他似乎也拿林汝翥沒有辦法。因為他躲的地可是首輔葉向高的家,他袁大海再膽大,恐怕也不能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帶人去搜首輔的家中吧?

    怎麼辦?去還是不去?

    袁大海陷入為難之中,他倒是有點希望林汝翥南逃了,或者是不知道他的下落,因為這樣就算魏忠賢惱他,他也有個合理的推辭。但現在知道人多半在葉向高家,卻是大大的辣手了。搜,他沒這個膽,也沒這個旨意︰不搜,就這麼回去跟魏忠賢交差,又好像底氣不那麼足,好像怕了他葉向高似的,這與他一直以來扮演的形象不太符合。

    要不我先帶人去相府,有棗沒棗,先打兩竿看看?有魚沒魚,先撤一網瞧瞧?還是先回宮請示一下魏忠賢,得到他的授意再行事?

    不行,這事還得給他來個先斬後奏,藉著搜捕林汝翥的名義敲山震虎,威嚇威嚇葉向高,讓他和魏忠賢徹底翻臉,逼魏忠賢除掉這老狐狸。正所謂欲成大事,必先控制內閣︰欲控制內閣,必先除去首輔!

    一不做,二不休,不管葉向高是激進派還是溫和派,都要借看這次機會趕走他!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47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包圍葉向高

    欲成大事,必先控制內閣︰欲控制內閣,必先除去首輔。

    葉向高溫和,不似楊漣激進,但其畢竟是東林黨人,又為內閣首輔之尊,與韓焙二人一起壓制魏忠賢在內閣的幫手顧秉謙與魏廣徽,使得魏並不能掌控內閣,從而借內閣之名光明正大插手朝政。

    現楊漣上疏死彈魏忠賢,左光斗被自己一斧腰斬,趙南星隱有自保棄卒之意,東林崩潰只在這兩日,若能借林汝翥之事逼迫葉向高無以自處,提前滾蛋,對魏而言,無疑是大功一件。因為若沿原來軌跡,葉向高去職還有數月,這中間葉魏二人角力不少,最後以葉告負收場。爾今若是能讓葉提前滾蛋,對閹黨掌控朝政可謂出力甚巨。魏忠賢一向賞罰分明,若能立此奇功,事後必有厚報。

    立功心切的袁大海左思右思,終是拿定主意不管林汝翥是否在葉向高府上,也要帶人將葉府包圍,敲山震虎,扒拉掉葉向高與魏忠賢之間那層最後的遮蓋。

    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雖知楊漣等人事敗,葉向高獨臂難支,終是敗下陣來,但為防蝴蝶翅膀亂扇,葉向高等人忽出奇招,打魏忠賢個措手不及,袁大海便是一咬牙,要將葉提前除去了。

    當此時,袁大海做事已是不擇手段,只為達成目標,不問道德節義與否了。

    但為安全起見,他還是立即派人進宮向魏通報一聲進宮稟報的人現選了張國富,叫他拿了王體干給的令牌,派了兩個番子護送,快馬回宮。袁大海這邊吆喝一聲,百餘黑旗箭一般奔向葉向高府邸。

    張國富從午門進宮因有司禮監令牌在手,侍衛不曾阻攔,前頭領他直往司禮監而去。

    一見魏忠賢、王體乾等人,張國富也不怯場,很是精明能幹的上前向各位公公請好,其後直說袁千戶已查明林汝翥躲在首輔家中,為防欽犯逃脫已帶人前往包圍葉解,至於是否進府搜查還請魏公公明示。

    匯報完畢,恭恭敬敬的退往一邊,上邊不發話他便不多嘴,頭雖低著,眼角餘光卻是暗中查看一眾太監反應,好在心中拿定說辭。

    一聽袁大海帶人前去包圍葉府,魏忠賢臉色大變正欲發作,卻見王體干快步來到自己身邊,低聲說了句「首赫也是東林黨人,此等良機,公公不應錯過」聞言,魏忠賢兀自一怔旋即會意,暗道林汝翥公然不把昨家放在眼裡,昨家現在是領了聖旨拿人,他卻躲在葉府拒捕若是不把他揪出來,這聖旨豈不是成了兒戲不懲戒這姓林的,外朝豈不更不把昨家放在眼裡?

    又尋思︰葉向高這人雖然並未曾與自己撕破臉皮,但內閣在他手中,終是壞事,自己許多事情都繞不開他,若能讓他滾蛋,倒也大善。

    既然袁大海已查明林汝翥在他府上,莫不如就讓袁大海把相府給圍了,在外搖旗吶喊嚇唬嚇唬他,也不叫番子們進去,把架子做足便是。那葉向高為人最愛臉面,定是受不了這屈辱,沒準兒受這一辱就能辭職不幹,這倒趁了自己的大願!

    若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葉向高攆走,當真是生平一大幸事也!

    魏忠賢所想正是王體干所慮,二人目光相對,俱是點頭,當下也不多話,叫那來報信的人立即回去告訴袁大海,就說廠公准了圍相府,但不要入內。

    見魏忠賢他們同意包圍相府,張國富心中暗樂,忙行禮退下,與那兩個番子趕緊去向袁大海回命。

    待他走後,魏忠賢又有些不放心,與王體干、李永貞商量一番,叫粱棟立即帶了兩個隨堂太監即刻出宮趕往葉府,自己則與王李二人立即去見皇上,就說葉向高循短,仗著首輔之尊袒護其外甥。

    與李慶領著黑旗殺到葉向高府邸後,袁大海二話不說,就叫黑旗立即封鎖相府大門,同時派了數十個番子圍住相府後門,傳下令來︰相府中人,許進不許出。

    葉府四周俱是公卿大戶宅第,街道之上車馬眾多,黑旗一到,便行封街,事先安排在此一帶的郭可綱也帶人趕到,調來數百番子將個恭子廠給圍了起來,不管是誰,都不能打葉府前面走過。一時風聲鶴戾,人人均危。多數人以為魏閹要有大變,要拿首輔開刀了。

    葉府中人未料有此大變,府中有首輔衛隊數十人,聞訊持械趕至大門,但見外面清一溜黑旗,鳴鏑箭頭閃閃發亮,無人敢異動。領頭百戶與一眾手下兩眼相望,手心手背都是冷汗直冒,身後又有葉府管家催促出去盤問何事,一時間,腦袋如牛斗般大。

    「東廠奉旨,捉拿林汝翥歸案,你們進去喚那姓林的乖乖出來,不然我們可就闖進去抓人了。」

    袁大海狐假虎威,把那聖旨高高舉在手上,裝腔作勢至極。不斷恐嚇葉府中人,揮手便欲帶人強闖。

    相府親兵害怕東廠番子,但職責在身,領隊百戶強打精神,提刀在手,出來阻攔道︰「林大人並未來此!閣老大人正在午睡,你們東廠要拿人,只管去別處,相府重地,豈能容你們亂搜,爾等趕緊去別處尋一尋,切莫驚動閣老大人!」

    李慶是個粗人,惟袁大海之命是從,那裡懂得什麼禮儀人情,見那百戶敢攔,當即眼楮一瞪,齜牙咧嘴起來,然後扭臉對身後的黑旗喝道︰「把相府給我圍了,不許閒人出入!放跑了一個,人頭落地!」

    說完跳下馬,衝到那百戶面前,揮拳便打,一拳結實的砸在那百戶下巴處,那百戶猝不及防,眼看著百餘枝厲箭對著自己,哪裡敢還手,不住往後退去。李慶得饒人處不饒人,仗著所部黑旗驍勇,罵罵咧咧的上前又一把推開兩個相府親兵,爾後大踏步上了台階,直奔門房而去。到了門房那,雙眼一吼,嚇跑那幾個葉府下人,自顧自的朝椅子上一坐,嚷道︰「本司房今天就在這裡坐等了!弟兄們給我搖旗吶喊,不把那姓林的交出來,我們東廠就跟相府耗上了!」

    聽到提調司房如此號令,千戶大人又不發話,那百餘黑旗蒙古番子也不怠慢,本就是在南海子牧馬野慣了的,近來受得約束不敢放肆,現在卻是得了上官允許,一下便鬧騰開了。他們漢化極深,蒙語早就忘記,均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開始向相府大牆內喊話,什麼「林汝翥你小

    子識相的出來!」、什麼「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什麼「再不爬出來,我們可就衝進去搜查了!」

    黑旗們叫喊,那些聞訊趕來的番子們更是起勁,一些人見掌刑千戶大人親自帶隊,心熱腦熱,都想賣力表現一番,一不小心,便使上了平日在市井罵人的污穢言語,聽起來十分的不堪。哪個顧慮到這是內閣首輔的府邸了。四周達官府中聽了這邊不堪叫喊,都是敢怒不敢言,有耿直的,見不過去的想出來喝斥東廠番子,卻被家人苦苦勸住,更有甚者,一侍郎大著膽子叫家人搬來梯子隔牆查看,卻被數個番子看到,那侍郎情急之下叫嚷一聲︰「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圍了首輔府邸,難道不怕王法嗎?、」

    那幾個番子許是無賴子弟出身,平日就耀武揚威慣了的,眼下更是親臨這等大場面,眼中早就沒了什麼官不官的,當先一人張口就回︰「你又是何人,難道不怕我們東廠嗎1」

    只這一句話,愣是嚇得那侍郎灰溜溜的縮下腦袋,兩腿發軟從梯子上下來,頭也不回便躲進了屋中。

    李慶與番子們這等行徑,自是得了袁大海授意,他本是想衝進葉府搜人,但趕來的張國富卻告訴他魏忠賢不許他進府,只要他在外面嚇罵,袁大海無奈,便只能在外圍了。

    稍後功夫,粱棟領人趕到,卻是一身便裝,人也沒有露面,而是叫人把袁大海叫去,耳語幾句,便自去尋了個角落呆了。

    有了具體指示的袁大海當下更是膽大,不住的傳令,要番子們把動靜搞得越大越好,他倒要看看,林汝翥是不是個縮頭烏龜,葉向高又是不是真是個肚子裡能撐船的,這東廠都欺到他家門口了,還是不是能穩坐釣魚台!

    此伏彼起的叫喊聲,驚醒了午睡中的葉向高,初時不明所已,只道家中下人在爭吵,待細聽了幾句後,發覺不對勁,忙叫來家人詢問幾句,待知道事情的原委後,勃然變色,抬腿快步趕到大門口,一眼便瞅見坐在門房內的李慶,頓時怒火填胸,氣得指著李慶怒斥說︰「國家二百年來,從未見過中使囂張到這種地步,竟敢私闖閣臣府第?可悲可歎,老夫還當這首輔何用!」「閣老矢人」

    李慶雖然膽大妄為,但也是頭一次瞅見大明閣老,也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大的官在發脾氣,愣他膽子再大,也是不敢再坐下去,吱溜一聲嚇得從椅子上跳下來,臉上一片惶恐,說道︰「葉閣老,卑職是奉旨」

    話剛說了一半,就聽對方一聲劈雷般的怒吼︰「滾!給我滾遠遠的去!」

    「光是……」

    李慶見葉向高發雷霆大怒,嚇得不敢吱聲,不住往外退去。不過他不敢吱聲,袁大海卻敢。見李慶招架不住,冷笑一聲便從馬上跳下,揚鞭在手,抬腳走上台階,見了葉向高也不角L,只把那聖旨高高揚起,十分囂張跋扈道︰「閣老大人勿怒,本官奉旨搜查欽犯,還請閣老大人能夠明理,速將你那外甥林汝翥交出,否則,王法無情!」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49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人做事一人當

    可笑,可悲,可恥!

    士可忍,孰不可忍!

    目無法紀的閹犬爪牙如此括不恬恥,當著自己面說道什麼「王法無情」葉向高不怒反笑,怒目瞪向一臉狂妄嘴臉的袁大海,沉聲便道︰「老夫堂堂首輔,焉是不知法紀之人,卻不知老夫犯了大明律哪樁哪條,要勞你東廠如此大張旗鼓圍了老夫的宅子!」

    「閣老莫非沒有聽清,下官方才說得很是清楚,你外甥林汝翥逾權行事,私設刑堂,杖責內官,目中全無朝廷法紀,現東窗事發,聖上震怒,下發聖旨,要我東廠即刻緝拿!」

    魏忠賢既然發話要威嚇到底,袁大海自然是樣子做足,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臉,眼中全無半點首輔之尊。那囂張跋扈樣,不說葉向高了,就是那葉府下人見了,都是人人義憤填膺!但卻是敢怒不敢言,都說相府門人七品官,但那也是相爺強勢,平日無事時,這會外面黑壓壓的圍了一圈的番子,百餘高頭大馬的黑騎拿著弓箭對著大門,任他們平日再如何自視甚高,這會都不由暗自心虛,哪裡有膽子敢上前喝斥什麼。

    葉向高強按心頭怒氣,冷冷向前一步,上下打量一眼袁大海,目光從一眾黑旗番子身上緩緩而過,擲地有聲道︰「林汝翥是老夫外甥不假,可他也是朝廷命官,現為都察院巡城御史,不說他杖責內官是否逾權,即使逾權,也當為都察權糾治,怎麼內廷就請動聖上發了中旨拿人?若說中旨拿人,也是錦衣衛的差事與你們東廠有何干係?」言外之意自是譏諷東廠乃魏閹爪牙,此番捕拿林汝翥分明就是打擊報復,欺瞞聖上所致,要說越權,越的也是東廠因為這事與他們可是全不相干。說句不好聽的,東廠這回幹得就是耗子拿狗的事。

    對自家外甥品行,葉向高豈能不知,他相信林汝翥是打了內廷的太監,但他毫不懷疑外甥此舉有什麼值得詬病的,現東廠這幅架勢,無非是魏忠賢覺得打子他手下的狗為之不岔要來報復而已。

    至於外甥是否躲在自己府中,葉向高卻是真的不知因為他也是剛剛得知此事,但不管在與不在,人也是一定要保下的絕不能讓東廠把人帶走!

    葉向高的話,袁大海無可辯駁,但他本就不是來講理的,要分什麼條理明確,辯出個頭頭道道來?說白了他就是拿著聖旨來嚇唬人,來鬧事的,所以他才不會理會這權是誰逾越。兩眼一番,冷笑一聲便道︰「閣老大人莫要為難下官,下官只知奉旨行事,今日閣老大人不將林汝翥交出來,下官這差事便是交不得的。」說完將手中的聖旨微微晃了一晃顯然是在提醒葉向高,他可是奉旨行事的。

    葉向高朝那聖旨瞄了一眼,卻是微哼一聲︰「你這是在恐嚇老夫嗎!」

    袁大海忙搖頭︰「不敢!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大明律法嚴明不管何人,只要犯法便當一視同仁。林汝翥雖是閣老外甥,但也無倖免之理,閣老若是秉公,理當將人交出,以示閣老無庇護之嫌。再者,天子明詔在此,閣老乃百官楷模,下官想,閣老可是斷無抗旨之心吧。」

    「笑話,老夫豈是鼻循短包庇之人!」

    葉向高忽然上前一步,直逼袁大海,臉上不怒自威,凜然而道︰「且不說老夫有無包庇,且問,中使可有搜查老夫府邸的上諭?」

    葉向高的目光如矩,看得袁大海頭皮一硬,他手中這聖旨是抓林汝翥的,可不是來搜葉府的,他可以拿著這聖旨唬人,但卻不能動真格,現在葉向高一語道出底線,他便有些慌亂起來。但慌亂不過數秒之事,只片刻,他便昂首上前,大聲說道︰「閣老若真包庇令外甥,那就恕下官無禮了,今日閣老這府中,下官無論如何也是要進一進的!」

    「你敢!」

    葉向高已然受夠這番子如此跋扈,眼下見其更是狂妄到無旨就要搜府,勃然大怒,怒目一吼︰「老夫堂堂首輔,家中府邸豈能容你這番子肆意搜查!莫說你小小千戶,就是你家督臣親到,也斷不敢對老夫如此無理!」

    袁大海卻不理會他,冷腔冷板扔下一句話︰「下官只知有聖上,不知有他人!」說完,朝後退了一步,沖李慶他們一揚手︰「給我進去搜!」

    「混帳,老夫在此,你們敢進一步試試!」

    葉向高再是忍耐不住,斷然一喝︰「兵丁何在,敢有入府者,格殺勿論!」

    這一喝,府中那數十個衛兵立即持刀衝了上來,那百戶先前被李慶打了一拳,有些畏懼黑旗不敢亂動,眼下首輔發令,頓時底氣十足,一個箭步便擋在了葉向高身前,喝了一聲「保護閣老!」

    見狀,袁大海毫不退讓,針鋒相對,也是叫了一聲︰「給我上!」

    頓時,數十名番子在李慶的帶領下便衝了上來,人人提刀在手,裝腔作勢,鼓噪叫喊,那邊,黑旗箭隊也是打馬緩緩進逼,閃亮的箭頭直對著那些衛兵。

    葉向高已然豁出去,堂堂內閣首輔,竟然被番子騎到脖子上來,他再如何溫和忍耐,都無法抑制內心的怒火。

    既然魏閹已然撕破臉皮要對付自己,自己也無須再退讓。他就不信,這幫東廠的番子當真是無法無天,敢公然衝進他的家中!

    一方堅持要進,一方堅持阻讓,兩方勢成水火,眼見便要大動干婁。正當這時,只見一身著青袍的中年男子急不可遏的從府內衝出,怒吼道︰「鷹犬,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便是林汝翥,你們要抓便抓好了,休要為難我舅舅!」

    此語一出,眾人皆是一愣,葉向高卻是臉色一變,暗道不好!

    這會袁大海也是騎虎難下,若他真有那個膽子強衝葉府,也不會只讓李慶他們在那光鼓噪不動手了,正愁如何收場,卻見正主子出現,不由大喜,咧嘴一笑︰「林大人倒是爽快!」揮手便下令︰「拿下!」

    四五個番子一聽命令,忙上前將林汝翥控制住,那些護衛兵丁因未得葉向高命令,只圍了上來,卻是不敢動手搶人。

    葉向高沒有想到外甥會自己跑出來,這當真是自己送上門去了,對方手中有拿人的聖旨,若外甥躲在府中不出來,諒這幫鷹犬也不敢真的衝進府內,但現在外甥卻自己出面,他倒不好強自把人保下了。見番子把外甥控制住,也是心急。

    就在葉向高正在設法保住外甥時,袁大海卻是開搶先便道︰「閣老大人,既然欽犯現身,下官這便拿人交差,告辭!」說完,朝李慶使個眼色,李慶忙上前推著林汝翥便走,毒大海在後頭也不回揚長而去。動作之快,根本不容葉向高有所反應。

    等到外甥被番子們押著走了好遠,葉向高才反應過來,不過卻不是上前去救人,而是即刻返身直往書房而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0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晴天霹靂

    葉向高回到書房,便要提筆上疏,可是筆在手中,卻有如師斤重般,遲遲落不下去,因為他不知如何寫這份奏疏。

    東廠公然跑自己家中來鬧,當著自己的面抓走外甥,分明就是魏忠賢在打自己的臉。可見魏閹已經不再顧慮自己,說他敲山震虎也好,說他撕破臉皮也好,總之,魏閹此舉便是要激怒自己,要將自己趕出朝堂了。

    若上疏彈劾東廠胡為,東廠有聖旨在手,難以說清,被抓的又是自己的外甥,身為首輔,不管外甥是否有罪,都當避嫌以示公正。若這疏直接為外甥鳴冤,怕皇上看了,心中難免會有他想。若不為外甥鳴冤,今日這氣便是不能洩了,臉面又要往哪裡擱才是………

    唉,莫不成老夫當真要上辭呈,敗走京城才是?………

    葉向高左右為難時,家人卻進來稟報,說外面來了許多大臣要見相爺。

    見我?

    葉向高一愣,旋即咯噔一聲,暗道消息傳得好快。微一沉吟,起身離開書房,到得前堂一看,只見廳中黑壓壓站了一片朝官,以楊漣、高攀龍為首,還有魏大中、袁化中、周宗建等數十人。

    一見葉向高,高攀龍便迫不可待的上前道︰「今魏忠賢怙惡擅權,社稷危殆,閣老是國家重臣,我等亟請閣老親入乾清宮,將魏忠賢殺害皇子貴妃及種種大逆不道,奏明聖上,並奏請對魏進行處分,以清君側。如果失掉這次機會,禍害無窮!」

    魏大中緊跟說道︰「楊公上疏討賊,舉朝都仰望葉公出面主持!先前葉公不願出面,但現在魏閹已將矛頭對準葉公…今日之事便是明證,倘若再不誅除閹賊,只怕葉公難以自處!」

    「只要老相國振臂一呼,舉朝必會響應…大有決勝的希望!」

    「魏閹欺人太甚,我等願隨閣老共誅國賊!」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周宗建等人也紛紛叫嚷,所說均是要葉向高立即出面主持除閹大舉。

    葉向高心道這些人定是知道東廠的人來鬧事這才趕來找自己,為的便是要自己出面替他們主持,但他倚門思考片刻後,卻是帶著幾分顧慮說︰「老夫雖老邁,但仍不惜以身報國…只不過諸位想過沒有…倘若聖上不聽,你我將置身何地?」

    「事不為,又何知不能為!」

    高攀龍和魏大中他們見葉向高仍是一副前怕狼後怕虎的樣子,不由都是暗急,眾人一起又情辭懇切地勸了半天,可葉向高依然不肯前往,只是反覆的說︰「老夫自有對策!」。

    眾人見勸說無效,都有些灰心,楊漣至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葉向高反應與他事先所料也是一樣…知他不會輕易鬆口同意主持,這會見葉找諸般理由托辭,暗自冷笑一聲,朝高攀龍使了個眼色。高攀龍見了,只得和葉向高告辭,轉身離開相府,他這一走…眾人也均跟著蠢去。走時,眾人臉上不僅是失望,更有鄙夷之色,葉向高看在眼裡,卻是有苦說不出。

    等眾人走後,葉向高兀自在那站了片刻,便又回到書房,他從筆筒抽出一支筆…心情沉重地給天啟寫了一份辭呈。他在疏中寫道︰「老夫遭此凌辱,若再不去,有何面目見一朝士大夫?」

    寫完這句話,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回想起自己大半生的官宦生涯…萬曆朝八年首輔,被神宗皇帝倚重…自己曾快刀斬亂麻般處理了奸徒王曰干一案,幫助神宗皇上擺脫了困境;對福王回藩這件棘手的事…自己與神宗與鄭貴妃多次據理力爭,最終促使神宗下定決心,從而保得太子順利即位。

    天啟登基,自己又做了三年首輔,愈到駐竦愈事事掣肘,竟發展到司禮監凌駕於內閣之上,而皇上居偏聽偏信,看這情形,分明就是個非宗社之器的皇帝,這等皇帝在,即使是周公諸葛在世,又何以能回天?更何況自己!

    眼下魏忠賢不宜根除,事已決裂,自己作為閣臣,應當從中挽回,避免朝中正人清流遭受大禍,可看東廠今日這架勢,自己怕是再難以一腔所願了吧?

    算了,還是激流勇退,回鄉歸隱去吧。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又提起筆繼續寫下去,無非是說自己年過花甲身體多病,力請告老還鄉。

    寫完告老還鄉的奏疏,葉向高突然有感而發,隨手抽了一張白紙,在上寫道「黃閣誤承恩,歎此曰經綸,辜負了金甌玉鉉。青山頻入夢,留衰年精力,準備著竹杖芒鞋」

    剛一落筆,家人又進來報,說是朱國禎大人來了。

    朱國禎是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平日與葉向高比較談得來,與葉一般,朱對朝中的東林官員多有維護,有長者之風。在葉心目中,自己走後,能夠入閣輔助韓的便是這朱國禎了,將來能為首輔主持大局的也是他了。

    朱國禎進來之後,先是安慰了葉向高,說一定會設法營救林汝翥,接著便也要勸葉向高出面主持誅閹大局,但抬眼卻看到書桌上的辭呈,不由一怔,葉向高見狀,歎息一聲說道︰「人常說兩姑之間難為媳,如今看來,兩媳之間也難為姑。你看我這個『姑,還能在朝廷呆下去嗎?」

    聞言,朱國禎默然,葉向高見他神情失落,道︰「我走之後,蒲州更非他們敵手,你也應設身早退。」

    朱國禎點了點頭︰「閣老去後,韓大人必是首輔,若我入閣,當傾心輔佐就是。再大的風雨總有個盡頭,只要內閣不失,事情便還有望。」

    聽了朱國禎的話,葉向高也微一點頭,正要開口,卻見下人匆忙進來,說是宮裡來人了。

    來的只是個小太監,他是來傳達皇上口諭的。聽了口諭,葉向高和朱國禎同時一驚,旋即大喜,葉向高更是顧不得和那小太監說什麼,便急叫家人趕緊追回楊漣、高攀龍他們。

    押著林汝翥到午門後,袁大海便要遵魏忠賢的命令行廷杖,但是不是杖死,他得請示下魏忠賢。哪知剛進司禮監,卻見魏忠賢和王體干、李永貞他們面若死人般呆坐在那。

    先頭一步趕進宮的梁棟見袁大海來了,忙拉住他,低語一聲︰「皇上下旨要千歲與楊漣在明日朝會之上對質!」

    「什麼?!」

    這個消息嚇得袁大海差點跳起來,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魏忠賢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怎麼天啟卻突然要上朝,還要他和楊漣對質呢?!這要是當朝對質,能有魏忠賢的好果子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0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五百刀斧手(一)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背後捅了咱家刀子?!到底是誰?」

    被晴天霹靂震到的魏忠賢喃喃自語著,懷疑的眼光從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掃過,那目光極是怨恨,也極是惡毒,看得眾人都是頭皮發麻,饒是王體干也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眾隨堂太監更是嚇得頭埋得低低的,唯恐魏忠賢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自己身上。

    「皇上要咱家明天和楊漣對質,你們說,咱家這質如何和他個對法?」」

    魏忠賢突然起身,強打起精神問眾人。但監內空有十數人,卻是無一人答話,人人面色冷寒,神情游移不定。見他們這樣,魏忠賢不由急了,怒罵道︰「你們倒是說句話啊,都啞巴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怎麼到這節骨眼上,你們卻一個個都不吭氣了呢?」視線轉向李永貞「永貞,你點子多,你給咱家說說看,明天當怎麼個應對法?」

    被魏忠賢點名,李永貞暗自叫苦,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躬了一身,小心翼翼道︰「皇上要千歲與楊漣當朝對質,楊漣那疏上二十四罪必然一條條揪出,雖大都不實,然也有幾條厲害的,倘若東林黨人抓住這幾條厲害的,千歲怕難以脫身」說到這,李永貞閉嘴不語,臉色有些難看。

    聽了李永貞的話,魏忠賢臉色更是難看,他當然知道那幾條厲害的是指什麼,如楊漣那十三罪所說︰魏忠賢一家,今日蔭錦衣衛官明日蔭內閣中書,封賜之人都是乳臭未干目不識丁之徒,如魏良卿、傅應星等。五侯七貴,何以加在他們身上?不知魏忠賢有何軍功有何相業也敢來褻瀆朝廷名器。這款罪名便是實的,魏忠賢這幾年確實封賞了自家不少晚輩,若細究起來,光這條罪名便是反駁不得的。這太祖鐵製,非軍功不授候自家佷兒有個狗屁軍功,所以這款罪便是實打實的。

    又如那二十款︰東廠本為明察犯上作亂之人,非擾民也。自魏忠賢上任後,鬧得雞犬不寧,片言隻語違背了他,立即遭逮捕。如近日抓捕汪文言,不令內閣知曉不需內閣擬票,任憑造謀者設網害人其勢不亞於宋朝的黨禍。

    這抓汪文言也確沒有令內閣知曉,更沒有內閣的擬票,只是魏矯了中旨直接令錦衣衛拿的人其後又被東廠強行從詔獄中提了出去。若東林黨人抓住這詔獄一事,魏也是難以說清。至於什麼黨禍不黨禍,那可真是無辜得很,真要說黨禍,那也是東林黨人的罪名要知道,這大明的黨禍可就是他們東林挑起的,爾今卻拿黨禍之名來壓人,真是無恥得很。

    其他條款,有不實易駁的,也有半實不實,叫人難以駁的總之,真要當朝對質起來,魏忠賢自認沒有十足把握可以輕易脫身,一個不好皇上說不得當朝就能問罪於自己。

    「咱家自然知道這事不好糊弄,所以咱家才問你們你們都是跟咱家的老人,咱家要是倒了,能有你們好果子吃?」

    魏忠賢不甘心明日真的要和那楊漣對質,今日無論如何都是要這幫手下想出主意來,環顧眾人,催同兩句,卻仍是沒有人敢上前對他說半個字。

    「王公,難道你也沒有辦法?」

    別人想不到辦法,魏忠賢沒招,可他不相信王體干也想不到辦法。

    王體干卻是苦笑一聲,搖頭道︰「當朝對質的事,來不得半點虛的,咱們這些人在內廷可以做主,這到了朝堂上,外朝的人焉能讓我們做得了主?」

    李永貞也神色緊張道︰「這事,就不得鬧到朝堂上,更不能鬧到皇上那,這要是鬧出來,咱們就失了先機,處處被動。」

    「照你們說,咱家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王李二人的話讓魏忠賢有些氣悶,失望的頹然坐到椅上,默默的發著呆。

    王體干和李永貞見魏忠賢這樣,二人也都心急,他們如何不想為魏拿出辦法來,可是這當朝對質,二人又哪裡想出什麼好辦法來化解。

    王體干和李永貞沒有辦法,粱棟他們能有什麼好主意,十來個太監你看我,我看你,人人面如死灰,好像天塌下來一樣。

    袁大海到這會魂才回了過來,見魏忠賢一點鬥志也沒有,不由暗道不妙,瞅見王體干他們都是沒有精神,不由把心一橫,上前咬牙道︰「千歲,當務之急是要查明是誰在皇上面前進了讒言,不把這人揪出來,千歲的一舉一動就在外朝的注目之下,揪出這人來,咱們再想招應付明日的朝會。」

    「嗯?」聞言,魏忠賢眉毛一挑,看向袁大海。

    粱棟想都不想,脫口便道︰「今日在乾清宮的是孟忠和石元雅。」

    孟忠和石元雅?魏忠賢眉頭一鎖。

    李永貞插道︰「粱公公漏了一人,今日陪皇上的還有劉若愚。」

    孟忠、石元雅、劉若愚都是司禮太監,孟忠是東廠的大檔頭,石元雅是提督南海子太監,劉若愚是內官監的掌印,三人都是魏忠賢的心腹。這當中石元雅更是與王體干、李永貞、粱棟、塗文輔號稱內廷五虎,是魏最重要的親信。

    粱棟恨聲道︰「這三人中必有人通了外朝,否則皇上不會突然起意明日要早朝的!要咱說,這是家裡出了內賊了!」

    王體干和李永貞對視一眼,眼神都有些詫異。

    「咱家對他三人不薄,他們如何會做對不住咱家的事?」

    魏忠賢不敢相信石孟劉三人中會有人出賣他,他倒是相信或許是乾清宮當值的太監中有哪個受了東林好處,趁石元雅他們不備時向皇上進了讒言。

    「不管是不是,這事都得查。」王體干冷冷說了句。

    「揪出內賊倒是好辦,可揪出來後呢?明天又如何辦?」李永貞覺得這會揪內賊已徑不重要了,要是不解決明日當朝對質的事,魏忠賢這關便是過不得。

    「怎麼辦?」魏忠賢嘴角動了一動,目光從王體干臉上落到袁大海的臉上。

    眾人的目光也都隨著魏忠賢落到袁大海臉上,袁大海其實也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只是不能認魏忠賢如此沒有鬥志,明日這事要是不解決,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他與魏忠賢現在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不過他卻是更危險。因為魏忠賢即使倒了,有天啟罩著,總不至於處死,說不得就是發配鳳陽,而他卻大大不妙了,天啟跟他可沒有什麼交情,再說他手上沾的東林黨人鮮血可是不少,不說先前,就是那被自己一斧頭砍為兩半的左光斗,怕就足夠讓他十個腦袋落地了。

    想到魏倒後自己的下場,袁大海也豁出去了,臉頰一抽,毅然說道︰「事到如今,婦人之仁要不得,明日朝會之上,請千歲下令,調五百內操刀斧手與屬下統率,屬下誓以此身護得千歲周全!」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4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百刀斧手(二)

    太監授之甲冑,刀斧齊練於宮中,謂之內操。內操自天啟年八月由司禮監首倡,至今已有三年,歷年參與內操太監不下數萬。火銃、火炮等利器內操均演,三軍有分,步騎結合,聲勢之大,不亞於京營。

    袁大海提議魏忠賢撥五百武裝刀斧太監於自己,言語中殺機畢現,聽得眾人皆是一愣,旋即大吸一口涼氣,均感不可思議。

    「朝會如何可使刀斧手現身?這不是造反嗎?...」隨堂太監李輔明失聲叫了起來,臉色也是嚇得蒼白一片,他身後那幾個隨堂太監也是一個個嚇得身子都有些發抖了。

    李永貞也把腦袋搖得跟撥郎鼓似的,連連說道︰「不妥不妥,此舉萬萬不可,這一招不慎,可就等同謀反,事敗之後,我等皆無葬身之地!」

    隨堂太監周德顫聲說道︰「千歲,調內操刀斧手會朝萬萬不可,不說有無效果,僅一頂忤逆大罪,千歲便是受不得的!」

    一眾太監人人叫嚷,均說袁大海這辦法太過凶險,易落人忤逆大罪,只王體干在那閉目凝思,梁棟雖一直對袁大海很是看重,但這調刀斧手上朝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第一個念頭想到的莫不是袁大海這是要行謀反之事,只把個膽嚇得寒了半邊。

    魏忠賢也覺此法太過嚇人,哪有在朝會之時調五百刀斧手上朝的,這不是擺明了要造反了嗎?他可是對大明,對皇上忠心耿耿,要自己做謀逆之臣,那可是萬萬不敢想的。正要喝斥袁大海胡言亂語.卻見袁大海突然拔腳上前,抽刀在手,「撲通」一聲半跪在自己面前,朗聲說道︰「千歲!大丈夫行事,當頂天立地,當斷則斷,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難道要等刀斧架脖之時才行嗎!」

    聞言,魏忠賢一凜.頓時有些遲疑起來,袁大海所言卻是不錯,明日當朝對質,便是東林黨的刀斧架在自己脖子之時。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魏忠賢正猶豫著,耳邊突然響起王體干的聲音。

    王體干走到魏忠賢身邊,輕聲說了句︰「快刀斬亂麻,成敗皆可為「王公的意思是?」魏忠賢不解的看向王體干︰難道你也要勸我謀逆?

    王體干並沒有回答魏忠賢,而是轉首看向袁大海.問道︰「五百刀斧手內意何在?」

    袁大海當然不是要魏忠賢造反,當下說道︰「千歲可與皇上說,這五百刀斧手乃護衛皇上上朝,以顯我皇聖威.然對外卻要揚言,楊漣等人若敢在朝會之上發難,便當廷刀斧齊下,盡數誅斃!」

    一聽不是讓自己謀反,魏忠賢心中一定,不待王體干說話,卻道︰「楊漣不怕死,休說五百刀斧手.就是五千、五萬,他又如何會被嚇倒!」

    「世上沒有人不怕死,刀斧不架脖子,他又如何敢說自己不怕死!」袁大海很是肯定的說了句。

    「這…」

    魏忠賢不置可否,扭頭看向王體干。但凡遇到大事,他總是習慣性的求教下王體干,沒有他的首肯,縱是自己拿定了主意.也是要三思而後行的。

    王體干微一點頭.眼楮一瞇道︰「內操乃皇上首肯,皇上又好熱鬧.調來五百刀斧手護衛皇上上朝,皇上必然歡喜,不會疑心其他。」

    聽王體幹這般說,魏忠賢更是有了底氣,既然不是讓自己造反,這事便能做一做的。但他仍有顧慮,問袁大海︰「倘楊漣他們不為所嚇,該如何處之?」

    袁大海緩緩抬起頭來,沉聲說道︰「倘若楊漣等人不為刀斧手所嚇,千歲便須考慮一個問題了。」

    「什麼問題?」魏忠賢一怔。

    袁大海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施了一禮,抱拳道︰「恕屬下斗膽,倘若楊漣等人不為刀斧所阻,千歲便需考慮自個的腦袋是要還是不要!」

    「如何說?」魏忠賢沒有怪罪袁大海的言語有失禮得罪自己之處,而是緊張的問道。

    「若千歲要腦袋,楊漣他們的腦袋便留不得了;若千歲不要腦袋,屬下也只有陪千歲一起共赴黃泉!」袁大海再次表了自己的忠心。

    「噝!」

    聽了這話,魏忠賢深吸一口氣,目光在袁大海臉上盯了足有數分鐘,這才微一昂首,正色道︰「咱家這腦袋自然是要的!」

    見魏忠賢鎮定下來,袁大海也是一定,接著說道︰「千歲如何做,屬下不敢過問,但屬下唯知誓死追隨千歲,十歲的刀指向哪裡,屬下便殺到哪裡!」言畢,眼中凶光一閃,面目極其猙獰的將長刀捧在手裡,俯首便重重磕了一首。

    「好!」

    有此忠心屬下誓死相隨,魏忠賢自是意氣風發,瞬間恢復如初,一掃眾人,斷然喝道︰「梁棟!」

    「奴婢在!」梁棟忙上前一步。

    魏忠賢看也不看他,只吩咐道︰「傳咱家令,要曹化淳帶五百刀斧手即刻至文華殿候命!」

    「奴婢領命!」

    梁棟應聲而下。

    魏忠賢又喝道︰「李永貞!」

    「奴婢在!」

    「傳咱家令,明日朝會,除午門外,宮門全部禁閉,不使一人進出!」

    「奴婢領命!」

    李永貞緊隨梁棟之後前去傳令。

    交待這兩件事後,魏忠賢轉身看向王體干,道︰「王公!」

    「在!」王體干的臉色冷冷的,輕輕往前走了一步,對著魏忠賢點了點頭。

    魏忠賢微一瞇眼,嘴角一抽︰「到底誰在背後出賣咱家,就有勞王公查清了!」

    「千歲放心。」王體干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各監還有不少私通外朝的,王公順帶著把他們也給收拾掉吧。」想到那些吃裡扒外的傢伙,魏忠賢就恨得厲害,當初收拾王安的時候,就應該把他的那些黨羽一網打淨,如何能讓他們現在有機會蹦達!

    王體干微嗯一聲,揚手叫來李輔明和周德,對他二人低語幾句,二人聽後,忙各自出監而去。

    這邊魏忠賢走到袁大海面前,伸手右手扶他起來,爾後很是動容的說道︰「明日凶險,事成,萬事皆成;事不成,萬事皆休。但你不負咱家,咱家也定不會負你!」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6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五百刀斧手(三)

    抒艮國愚忠罔顧身,無端造誣自何人?家居六載還遭謗,並信從前使不真。

    一曹化淳曹化淳原本是王安的人,司禮隨堂兼掌內官監掌印,與原司禮秉筆惠進皋、王裕民、楊公春等人一起為王安所信,王安倒台後,惠進皋、

    王裕民、楊公春等司禮監都受到株連,魏忠賢把他們各自一頓好打後,發配到南京鼓樓打更。但唯獨留下了司禮隨堂曹化淳,還不計前嫌委其內操總制守之職,全權統率宮中的武裝太監。

    魏忠賢之所以如此厚待曹化淳,不是因為曹化淳事先與他有過什麼勾結,充為什麼內應,而是因為曹化淳很有本事,十分的能幹,是一個精明且厚道並堅持原則的人

    曹化淳自幼便家境寒微,其父苦於無法養活女,便狠心在他十二三歲時,將其送進宮以求一個活路。進宮之後,曹化淳也與大多寒門弟一般,苦心學習,進宮僅一年,便由其師父保舉入內書堂受教,幾年苦下來,詩文書畫可以無一不精,更難得的是,他的武藝還十分高強,曾有一人連敗七名宮內侍衛的記錄。

    這人的文化知識與李永貞幾乎一樣,不同的是,一個是通過自己的勤奮苦學到的本領,一個則是在牢裡陰差陽錯無意成就的一身好本事。

    曹化淳和李永貞還有一個共同點,或者宮裡的太監都有一個共同點,這便是他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弟,他們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段心酸甚至充滿血淚的過去。因此,他們更明白窮苦百姓是如何生活,因此他們更痛恨那些貪官污吏。

    個別太監的貪婪不足以掩蓋太監這個整體對於百姓的親切,若貪官,百姓們得最多的也是那些衣冠禽獸的「父母官」而絕少到宮裡的太監,然而在文人的筆下那些本沒有大惡的太監卻成了最大的敗類,甚至成了亡國的禍首,真叫人可笑得很。

    沒有槍桿,難立國︰沒有筆桿,難留名。

    曹什淳,便是一個被人不折不扣潑了黑墨的好太監,一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至少當魏忠賢的嘴中提到曹化淳這個名字的時候,在沒有見到他本人真面目的時候袁大海就如此想到一這是一個既有良心又有華的太監!

    後世之時,一曹化淳,人們首先想到的便是「開城迎賊」然而,事實與真相卻證明,曹化淳沒有開門迎賊過,因為崇禎十二年他便告老還鄉,崇禎十七年李自成入北京的時候他人在武清老家,根本不可能在北京迎什麼賊!

    曹化淳絕對沒有開門迎降過李自成,但是如果不是他開的城門,

    北京城門又是怎麼開的呢?

    往深裡追究,那些與李自成勾搭的東林黨徒們就要被挖出來,於是他首先被扣上勾結李闖開門投降的罵名,隨即害死袁崇煥等一大堆罵名接踵而來轉瞬之間,這個昔日為大明忠心耿耿的太監成了天字第一號陰謀家,一切的一切,只因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太監!

    包衣奴金大師的裡更是為了迎合觀眾者的口味,犧牲曹化淳的「1我」而完成自己的「大我」卻根本不理會幾百年前那個人無聲的反抗。

    誰太監就不是人?誰太監就不能是好人?每想到曹化淳在後世電視演義中所出現的現象,袁大海總會長歎一聲,他想不通為什麼歷史只歌頌鄭和?

    假如鄭和也生在崇禎年間,而「局勢」也要求一個人必須出來背黑鍋當反面教材,那麼選不到人的文人們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的把這盆污水給鄭和潑上?只是因為鄭和是個「死太監」?

    太監也是人,難道僅僅因為他們的悲苦身世就可以成為惡毒攻擊的對象?

    鄭和是個成功者,他畢竟曾經輝煌過,在這樣一個大人物身上潑黑水,會有無數人替他證明,但曹化淳在幾千年的歷夾上畢竟只是個

    人物,一個曾經的比較「大、,的「1人物」所以往這種人身上潑污水是最好最明智的選擇!

    這既是人物的悲哀,但同時也是中國文人的悲哀,更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悲哀!

    無悔一生、生前不被肯定倒也罷了,身後反倒被人盡情的潑污水,只為了掩蓋歷史的真相,只為了給憤怒的當代人以及後代人一個發洩的靶,這真的是一件讓人難以提及的隱痛。

    太監是人,官員也是人,有鳥的是人,沒鳥的也是人,誰有鳥的就一定可以勝過沒鳥的!

    袁大海相信曹化淳,但他卻不清楚曹化淳是怎麼成了崇禎的心腹太監,按後世史料所,他應該在王安倒台後被發配到了南京,崇禎上台後起復,然現在他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宮中,而且還是宮裡武裝太監的提調太監,這便讓他很是奇怪與納悶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曹化淳便是閹黨,既是閹黨,何以躲過崇禎的清洗,反成他心腹之人呢?

    疑問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袁大海沒有過多的去想這個問題。在粱棟領他去見曹化淳時,路上,他想得更多的是曹化淳在崇禎年間做的一些實在事。

    如果沒有記錯,當崇禎一舉剪除閹黨的時候,是曹化淳奔前跑後的幫忙協助︰當崇禎提升他的官職之時,他也盡量謙恭屢屢上書推讓︰當改朝換代後,他也為了自己昔日的主人而勇於上書為崇禎帝后陵寢而爭取。可以,曹化淳身上有很多閃光的優點,只是可惜他是個太監,所以有黑鍋需要人背的時候,東林黨的那幫無恥文人就選擇他︰當有污水沒地方潑的時候,東林黨的那幫徒徒孫也不吝筆墨往他身上潑。

    在這些掌握了筆桿和輿論的東林黨徒的眼中,他們不會理會曹化淳到底有沒有做過壞事,又或是為他們做過什麼好事他們眼中注意的只是一點那便是曹化淳是個太監,既然是個太監,任如何個好法,還是壞的,還是敗類還是人渣。

    這是個很是荒唐的邏輯,這讓人無語的邏輯背後所反映的一個事實便是,那些以父母官自居,以「正人」自居的文官勢力看不起寒門弟,看不起那些窮泥棒的後人。

    「精英」在沒有成為「精英」之前,他從不會鄙視自己的同類,然而等他成為「精英」後他卻忘記了自己的出身。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壟斷權力,他們會不擇手段打壓窮苦百姓的代言人因為他們已經忘記自己的出身,他們心中所想的只是利益,既得利益。在利益面前他們不容許有人來染指。為了壟斷他們的利益,他們做得更多的是壟斷教育的權力。

    一個沒有文化的窮人是不會成為當官的有錢人的。

    而當窮苦百姓的另一個畸形和奇怪的代言人太監出現時,他們更是無法忍受,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有著「生理」上的優勢,當一個沒鳥的做的比自己這個有鳥的好時他們就會暴怒,他們就會自卑,進而瘋狂的進攻,不擇手段的去詆毀,直到塵埃落定,一切如他們所願。

    或許,太監是窮苦百姓代言人有些可笑然而讓人可笑的是,在明末,太監們的種種作為卻是實實在在的在替百姓謀福利,而那些大人們卻只是在想著自己的腰包這個事實似乎誰也沒有辦法否認。

    粱棟得魏忠賢令急調曹化淳領五百刀斧手至文華殿,命令來得匆忙又過於詭異,然曹化淳未有一絲耽擱,半個時辰後即領五百刀斧手趕到文華殿候命。遇有他監太監詢問,曹化淳及其手下大太監一律回是為皇上閱操準備。

    天啟好開內操,喜看太監舞刀弄斧,且有孩心性,什麼時候開內操就什麼時候開,故曹化淳這般辭倒未升起宮內有心之人的警覺。

    對魏忠賢,曹化淳有種知遇之恩,雖他前主王安是被魏所害,王安對他又不薄,所以起初對魏的挽留與重用,曹化淳也有惶恐與排斥不安之心,然見魏專權後,大事事有條不紊,對國家之事也不多予干涉,雖偶有獨斷欺君,但都不是什麼要害之事,皇上對他又深為信任,便漸漸適應下來,甘為魏所驅使。領內操總制守後,大操操,曹化淳都是身先士卒,統領提調得方,對魏手下一幫司禮太監,也都是恭敬有加。

    低調加上確實有本事,這樣的人自然在字中受人歡迎,即便如粱棟也是對曹化淳青眼有加,雖然前者三十出頭,後者卻已經快四十了。

    「曹公公,這位便是東廠的掌刑千戶袁大海,此番調入宮便是聽候袁千戶安排。」

    簡單介紹了下袁大海後,粱棟沒有忘記提醒一句「這是魏公公的意思。」「粱公公放心,即便沒有千歲的口諭,咱家也當唯袁千戶馬首是瞻!」對於讓自己聽命東廠的掌刑千戶提調,曹化淳的臉上表現得很是自然,沒有任何不滿,眼神平靜的如淡水一般,看不出一絲內心的想法。

    粱棟這麼,袁大海可不敢真這麼自居了,忙上前躬了一躬,謙虛道︰「曹公公這話過了,屬下能和公公一起共事,實是屬下的榮光,大事上還是要公公拿主意,屬下聽命就是。」曹化淳忙道︰「不敢,不敢!袁千戶大名,咱家早有耳聞,今日一具,當真是名不虛傳能與千戶共事,也是咱家的榮光」

    曹化淳一謙虛,袁大海還得跟著客氣,粱棟見這二人太過客套,插嘴道︰「好了,們二位也不要在再此客套了,千歲那還有事,咱家得趕著回去。」完看了一眼袁大海︰「和曹公公在文華殿好生候著,千歲那裡估摸著還要召,萬不可出宮。噢,對了,曹公公練兵是很有一手的他手下的兒郎不比黑旗箭隊遜色,可讓曹公公陪點閱點閱。」

    「那是自然,粱公公不,咱家也是要請袁千戶校一校兒郎們的。」曹化淳哈哈一笑。

    「那等會就勞煩曹公公了。」聽粱棟曹化淳手下的人不比自己的黑旗差,袁大海也來了興趣想看看他這五百刀斧手有何厲害之處。

    當下,粱棟也不多,急忙便趕回司禮監覆命,他並未與曹化淳多一句調五百刀斧手入宮的目的,曹化淳也明智的不多問一句,二人好像有默契般,心照不宣。他二人不,袁大海自然也不會不識趣,言語間也絲毫不提這五百刀斧手明日是用來做什麼的。

    曹化淳別的不敢肯定,但要魏忠賢調自己帶兵進宮是要謀反,他是打死不信的。縱觀這幾日京中風雲,他也隱約查覺這事與外朝有關。對東林黨,曹化淳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意,只是覺得這幫人做事不那麼厚道,其他倒不排斥什麼。但要魏忠賢真下決心對付東林黨,他也不介意充為馬前卒一次。

    …………………,

    曹化淳帶來的那五百刀斧手清一色都是二十出頭的太監,選的都是太監中身強力壯之輩,當然,與京營邊軍的精銳比起來,這些太監的體格自然是比不上的,但精神面貌卻是不錯的。遠遠一觀,但見那五百刀斧手列隊整齊,排於文華殿後,五百人有如一人,不吱一聲,不晃一人,十分的安靜。這與那日前往內鬧事的太監們比起來,當真是天壤之別了。

    「聽袁千戶在南海練黑旗十分得方,叫千歲十分歡喜,想必對練兵之道很有見解,卻不知對咱家手下這些兒郎有何指教。」

    「曹公公這可是為難屬下了,想屬下雖是邊兵出身,可也不瞞公公,屬下向來只是一介武夫,打打殺殺,衝鋒陷陣可以,但要什麼練兵之道,卻真是無從起的了。」趙強打個哈哈,他哪有什麼練兵之道可與曹化淳這等文武雙全之人好,別看這曹化淳只是個太監,但人家是內操總制守,麾下有數萬武裝太監,這放在邊關,便是一軍之帥,自己操練黑旗,不過靠了個殺伐果斷、威逼利誘,哪真有什麼道道來。真要起練兵之道,不與曹化淳比,就是京營中隨便提個游擊出來,他怕也不好和人家論個頭頭道道。

    兵道,虛實結合,古人在這上面,尤其厲害,而趙強所熟知的是後世的練兵之道,放在如今,怕是水土不符的多。所以,這笑話還是不要隨便出的好。

    曹化淳見袁大海不願談,也不強求,一笑而過,忽抬手招來手下一太監,對他低語幾句,那太監忙去取了一長盒捧了過來。

    袁大海見那長盒好像是裝劍匣一類,有些不解,但也不好開口問曹化淳。曹化淳輕步走過去,打開那長盒,果然裡面露出一柄寶劍來。

    袁大海見那寶劍十分精緻,刀刃寒光閃映,暗道好劍,又尋思曹化淳取這寶劍有何再意,難道是送自己?

    在袁大海的疑惑中,曹化淳微微一笑,從盒中取出寶劍,在手中掂了一掂,突然嗆地一聲,拔劍出鞘。他手下那太監也十分配合的將自己佩刀解下,平伸於前,曹化淳二話不,揮劍便砍「咣」的一聲,那太監佩刀已被一斬二為,斷成兩截。

    「好劍,好劍!」袁大海再不識貨,經這一演示,也知這劍乃削鐵寶劍了,不由大聲讚了起來。

    曹化淳聽了,哈哈一笑,舉著寶劍向袁大海走來,邊走邊笑道︰「這劍乃遼東毛文龍進貢給前司禮監王安王公公的,幾番輾轉落在咱家手中,可惜咱家一個太監,要這寶劍無用,今日有幸與袁千戶相識,這劍算是碰上主人了。來來來,袁千戶莫要推辭,還請笑納!」著不由分,便將這劍硬遞到袁大海手中。

    袁大海沒想到曹化淳竟然送自己一把寶劍,而且這劍還是遼東毛文龍進獻的,不由怔了一怔,這一愣神,曹化淳已然將劍塞到自己手中。

    回過神來,忙推辭道︰「曹公公,俗話無功不受祿,公公爾今卻送我如此寶劍,實叫屬下心中惶恐得很,這劍還是請公公收回,屬下實在是不敢相受。」

    「哎,自古寶劍便是配英雄,袁千戶如此英雄,如何能沒一把寶劍在手!」曹化淳好似打定主意要將這劍送給袁大海,言語間可是一點也沒有收回頭的意思。

    「曹公公當真是折煞屬下了,想屬下一個粗人,弊裡配得上英雄一稱。」袁大海很有自知之明,他充其量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鷹犬爪牙,曹化淳卻他是英雄,想都不用想就知這是人家的客氣話,試問,他哪裡英雄了?這英雄和他還真是扯不上邊。

    曹化淳卻笑道︰「袁千戶不是英雄,這世上誰還當得了英雄一稱?」「公公這話從何起。」寶劍袁大海是想要,人他也是想結識,但曹化淳禮送得太重,他可是和曹化淳是頭一次見面,哪裡就好意思收人家這份厚禮。

    「敢作敢為便是英雄。」曹化淳突然道。

    聞言,袁大海不由再次看了曹化淳一眼,但見曹化淳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直言道︰「所謂英雄者,為國者有之,為民者有之,但在咱家眼裡,為國為民固然是為英雄,但敢當敢為者也為英雄,正如仗義每多屠狗輩一般,為上位者想,不顧自身名利者,便也是英雄!」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6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五百刀斧手(四)

    「公公這話說得確是實在,也說到了屬下的心坎中,聽公公這話,屬下頓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對公公也是頓生親切之意。」

    袁大海說得很實在,一點也沒有做作,神色間滿是感慨之意,實乃曹化淳方纔那話確是說到他心窩裡了了。一直以來,他從不視自己為英雄,拯救華夏於水深火熱又或力挽狂瀾再造大漢盛世等豪言壯志對他而言,更多的只是一種信念,而這信念卻是一種宿命,一種必然,直白的說,只要是個人,是個漢人,他就必然會這樣做。所以,這種信念無法讓他有種以英雄,以救世主自居的快感,亦或成就感。

    如果非要評價自己,袁大海更多的認為自己是一個凶暴的人,當然,這種凶暴是相對的,是針對敵人,而不是針對自己的朋友。什麼是敵人,很簡單,阻擋自己前進的人便是敵人;朋友嘛,則更簡單了,有利於自己的便是朋友。

    非黑即白,有時候是難以形容一個人的,自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放在別人眼裡是黑,但在袁大海自己眼裡卻是白。你要說他是黑也行,但你放大了說它是白,似乎更能說過去。

    任何複雜的問題其實都很簡單,關鍵在於你如何定位自己。

    暴徒、小人、屠夫、種族主義者、反人類主義者…等等一系列可以加諸於袁大海的形容詞,袁大海都坦然接受,因為他不反感這些讓人不恥的形容,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這些形容的背後都有它一定的正確性。正如一個人活著,便是為他自己;一個民族的存在,便是為了本民族的利益。

    如果一個民族缺少激進者,那這個民族的未來必定是淪為奴隸的。

    袁大海很感激曹化淳的這番話,這番話讓他有種被賞識,被理解的感覺,從曹化淳的「英雄論」中,袁大海得到了一種被認可的愉悅感。這種愉快感讓他不由對曹化淳這個「有良心且有才華」的大太監心生好感。

    「識英雄,重英雄,乃人之樂,咱家雖然不是伯樂,但看袁千戶這些日子所作所為,確是真心為我內廷著想,手段之堅決,超乎世人想像,為東廠百年來少有者。僅此一條,說千戶是當世之大英雄,便是完全當得的。」

    說到這,曹化淳忽然放低聲音,淡淡說了句「試問外朝之中,能有幾個如千戶這般行走在刀尖之上呢?」

    聞言,袁大海輕笑一聲「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言畢,沖曹化淳微微一笑。

    「快人快語,痛快」

    曹化淳哈哈一笑,將那寶劍再次遞到袁大海手中,悠悠道了句「既是英雄,何不以此劍揚英雄之威呢?」

    「公公盛意,屬下再不識趣,可就真是不識抬舉了。」話到此番,便無須多說,袁大海微一點頭,接過寶劍,插入鞘中,抱拳道「多謝曹公公贈劍之情」

    「江湖有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但我等乃朝廷之人,千戶又是東廠千戶,所以這個俠字便是用不得,顯得匪類了些,以咱家看,應為國之勇者,為國為民為天下。」

    袁大海覺得曹化淳這話有點耳熟,細一回味,卻是那郭靖所言的「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不由莞爾,暗道原來這古代還真有江湖一說。不過這等有深意的話出自一個太監口中,實不能不讓袁大海刮目相看,對曹化淳好感更升一級。心念一動,張口便道「如公公不嫌,屬下想高攀與公公,願與公公結為異姓兄弟如何?」說完,才覺有些冒味,自己現在雖是東廠的掌刑千戶,也深得魏忠賢信任,但曹化淳畢竟是宮裡的大太監,且不說先前就在司禮隨堂,爾今更是提高內操的總制守,比起自己來,身份高出不少。若是人家不願,那自己可真是有臉沒地擱了。

    果然,曹化淳一聽袁大海要與自己結拜,愣了一愣,盯著袁大海看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直視他道「袁千戶,咱家可是宮裡的人,這在外人眼裡看來,宮裡的人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個陰險毒辣得很,而你卻要和咱家結為異姓兄弟,你就不怕哪天咱家會害了你?」

    「公公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宮裡宮外都是人,是人,便沒有好壞之分,有的便是投緣不投緣,屬下對公公一見如故,便是要與公公結義,這可是半分都沒想其他的,至於說公公將來是否害我,那更是無稽之談,將來事,將來了,真要有那一天,屬下也認了,誰讓屬下想高攀公公呢…」

    「高攀不高攀的卻是說得沒譜了…」

    曹化淳哈哈一笑,突然往前進了一步,伸手拍了拍袁大海肩膀「其實咱家也想和袁兄弟你好生結交,這結義一說咱家可是敢想卻不敢開口的,難得袁兄弟自己提出來,咱家這心裡當真是高興得很,來來來,擇日不如撞日,你我兄弟今日便在此結為兄弟好了咱們也不講究那些虛禮,咱家年長些,便當這大哥了,今後你我兄弟,相互好生有個照顧。」說到這,曹化淳突然停了下來,語重心長對袁大海道「近日京師多有凶險,兄弟你在漩渦之中,若是行有踏錯之地,便是萬劫不復,為兄雖在內廷,但卻不是高位之人,但若兄弟真有事,做大哥的也不會見死不救。」

    曹化淳的話讓袁大海一陣感動,他握住曹化淳的手「大哥,今後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隨手摸了摸身上,卻發現身上空空的,並沒有什麼可贈給曹化淳的。

    曹化淳見他模樣,知他是想送自己什麼物件,當下哈哈一笑道「你我兄弟,講那虛禮做什麼。來,兄弟,大哥且陪你飲一壺清茶,權作你我兄弟的結義酒」吩咐身後太監「取茶來」

    那太監忙去取來一壺清茶,奉上兩個茶碗,曹化淳和袁大海一人一隻,各自滿了茶水,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6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內廷大清洗(上)

    「說吧,都是哪些人,說出來,對你們也算個好,不說。這事可就難辦了。

    銀作局內,掌印太監錢萬寶、監丞唐禮面無人色的跪在地上,牙關瑟瑟發抖,二人的腦袋都耷拉著,誰也不敢抬頭看一眼。

    對面的椅上,王體干極有耐心的端著一碗清茶,在那輕輕的磨著茶蓋。身後,司禮隨堂太監周清領著十多個小太監冷冷的望著錢唐二人。地上,一隻茶碗碎成了幾片,仔細看去,能明顯見到唐禮的膝蓋處正往外滲著血跡。

    門外,銀作局的大小太監們跪了一地,孫雲鶴手下的幾十名錦衣衛執刀立在兩邊,冷冷的刀尖上透著一股殺氣,駭得這些太監們不住的顫抖著,膽小的就差把腦袋寒到褲襠裡。膽大的、精明些的則不時抬眼偷偷朝監內看一眼,待看到掌印和監丞在那如喪魂似的磕頭求饒時,都是不自禁的一個寒顫,迅速把頭又低回去。

    掌印老祖宗的突然到來,讓銀作局這個不大卻肥得流油的衙門如沸騰的油鍋裡倒了碗水般炸了起來,隨著錦衣衛的吆喝,人人都預感到了危險的到來。

    這個時候,想什麼的都有,與錢唐二人關係緊密的知道大禍要臨頭,那些並無關係的卻多在幸災樂禍。瞅見掌印老祖宗那冰冷的臉,他們不禁在想︰怕是這銀作局的天要變了吧,又許是也該輪到自己來撈一把了吧。

    內廷十二監四司八局,權力至大如司禮、御馬之油水豐厚都不及這小小的銀作局,概因這銀作局乃專門負責宮內金銀首飾打造,每日裡過手金銀之厚,令人瞠目。這內中的油水之多,自然是不必多言的。就說打個金鐲吧,這單上列的是用足金三兩,但打造的成品卻只有二兩幾錢,一個鐲就沒了幾錢金,這局內一天打造的金鐲有百十多個,再加上其他的金銀玉器,往少了算,銀作局每天吞沒的金銀有數百兩,一月下來,一年下來,這數目可就實在是大得有點嚇人了。當然,這吞沒的大頭自然是司禮監諸位公公的,但這打造到計帳都是銀作局一手抓,要說沒點貓膩,怕是誰都不信的。因此,這銀作局掌印一職可是內廷太監們人人都想幹的差事,現今的掌印錢萬寶也是被宮裡各路公公們當成「財神爺」供著的。

    這錢萬寶也是宮裡的老人了,馮保那會他便入了宮,算是歷過三朝的元老,為人也圓滑得很。王安得勢時,他是王安的人,等到王安倒了,魏公公得勢,他搖身一變就成了魏公公的人,且平日裡為人也不招搖,屬於那種不被人惦記的,尤其是他那張臉,讓人一看就覺得忠厚,瞧著放心,用著安心。也正因此,他從當年的伙者慢慢熬到了今天,王安在時看中他忠厚,魏公公得勢時,也對這個和他差不多同期入宮的錢公公另眼相看,並沒有計較他是對頭王安的人,大手一揮,讓他繼續出掌油水豐厚的銀作局。

    據說當初安排錢萬寶繼續執掌銀作局,王體干和李永貞他們都有不滿,就連奉聖夫人也頗有微辭,想安排自己的人出掌。但在這事上,魏公公算得上是一言九鼎,桌一拍就留用了此人,誰說都不聽,這讓那些眼紅的太監們只能死了心。事後,奉聖夫人可是好幾天沒讓魏公公入過房。

    其實魏忠賢之所以留用錢萬寶,一來是因為這錢萬寶長得和他魏公公也真算是天生一對,相貌看起來都忠厚老實,這讓魏公公心裡踏實,雖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這長得老實巴交點的,總不會差到哪去吧︰二來則是因為這錢萬寶算是和他同期入宮的,這在宮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幾十年下來了,雖沒啥交情,但總算是面熟不是︰這三來則是因為魏公公喜歡這個錢萬寶,說明白點,魏公公喜歡他「錢萬寶」這個名字,你聽,錢萬寶錢萬寶,這名多吉利,就和大過年那「恭喜發財」

    一樣,聽著就叫人喜慶。讓錢萬寶來執掌銀作局,合適!

    唐禮這人倒年輕,不過三十來歲,萬曆三十四年入的宮,這人沒什麼特別出色的,唯一的優點就是會撥弄算盤,別人算個帳要半柱香,他頂多小半柱香,如此一來,自然被錢萬寶看中,破格提他為銀作局的監丞,這明裡的帳,暗裡的帳都是唐禮一手操辦,可謂是錢公公心腹中的心腹了。既為心腹,錢公公的事情唐禮自然知道,不管他願不願意,這很多事情也是他從中聯絡。因此,當王體干突然領著錦衣衛衝進銀作局時,唐禮腦中閃過的念頭便是︰完了,東窗事發了!震驚之下,失手打碎茶碗,爾後又失足摔了一跤,把個膝蓋給劃得都是血。

    「你們要是不說,咱家也不會逼你們,但你們要知道,咱家這人雖然是個好脾氣,信菩薩,不願害人,但真有那牛鬼蛇神了,咱家也不能視而不見,這該怎麼辦,還是要怎麼辦的……」

    王體干悠悠的說道,語氣很是輕閒,配上那茶蓋的磨合聲,好像就是在和人談家常般,一點也沒有逼問的意思。但他越是這麼說,錢萬寶和唐禮這心越是跳得厲害,二人一個在宮裡呆了幾十年,人老成精,一個則是天生腦袋瓜靈活,打王體幹出現在銀作局內,他們便知道這掌印老祖宗是為什麼來的。坦白交待,肯定是死路一條,給他來個死不承認,或許倒有一線生機,因為魏忠賢的尾巴長不了了。

    抱著拖一時活一世的念頭,在王體干的目光注視下,錢萬寶硬著頭皮突然往前爬了兩步「撲通撲通」就磕了幾下,爾後抬頭一臉無辜的看著王體干,聲音哽咽道︰「王公公,您老這是要問奴婢啥啊,奴婢這麼多年來,對公公您,對千歲他老人家可是忠心耿耿,哪能背後做那對不住千歲和公公的事!公公您可千萬不能聽那些嚼舌頭的瞎說,奴婢就是再有天大的膽,也絕不敢跟外朝私通,請公公明鑒!」說完又是「咚咚咚」幾個響頭,眼淚鼻涕一把抓的樣,讓人看上去十分的同情,不由的就是信了他。不想,王體干聽了後,微微向前躬了躬身,低頭在錢萬寶的臉上看了數秒後,咧嘴一笑︰「咱家說你和外朝私通了麼?」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1 22:59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內廷大清洗(中)

    王體乾笑了,皮笑肉不笑。

    錢萬寶呆了,皮呆肉也呆。

    唐禮驚了,打心底透出一股涼氣︰壞了,這可真是壞了!

    不打自招了?

    錢萬寶悔得腸子都青了,真想甩手抽自己個大嘴巴,你這是越老越糊塗了,王體幹這孫子還沒問呢,自己怎麼就把這髒事往自個身上拖拉呢,當真是嫌自己活得不夠長嗎?

    這世上什麼事都好,就一樣不好,那就是說漏嘴,這人家還沒點明,自個就把事給挑白了,這不是自個給自個脖子上設個套嘛!

    「王公公,奴婢什麼德性,別人不知道,您老還不知道?」打神宗皇帝那會起,奴婢就和外朝的人就尿不到一個壺裡,再說要不是千歲他老人家,奴婢能有今天這好差事?這人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千歲讓奴婢掌了這銀作局,外人看了哪個不眼紅,不恨得慌?您老說,奴婢得了千歲這麼大的恩寵,能和外朝那幫奸黨勾結,害千多嗎?

    真要這樣,那奴婢豈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活了這把年紀全餵狗了嗎!」

    錢萬寶不斷的為自己叫屈,他看到,王體干瞅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善,那老枯的眼皮底子裡射出的寒光好像毒蛇的杏子般讓人不寒而慄。

    唐禮又急又怕,急得是錢萬寶自個說漏了嘴,怕得是自家小命要不保。瞥見王體干的臉越來越陰沉,他急得是「撲通」一下腦袋也往地上磕了去,叫道︰「公公明鑒,錢公公絕無私通外朝之事,此事純屬小人中傷,請公公明察!」他沒直接為自己辯解,而是為錢萬寶證明,因為他和錢萬寶是栓在一條繩子的螞蚱,錢要是被收拾了,他自然跑不了,保住了錢,那也就等於保住自己。但是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是不住的打鼓,王體幹什麼人,他能不知道?僅憑二人這自說自話,自己為自己叫冤,怕是瞞不過這老傢伙。心道︰老傢伙既來了,怕那事已經洩露,這瞞恐怕是瞞不了了。

    看著錢唐二人在這拚命叫冤,王體幹不動聲色,輕咳一聲,隨手將茶碗遞給周清,緩緩起身,踱了兩步,突然扭頭道︰「你們心裡怎麼想,咱家不知道,但咱家知道,你們可不乾淨!」

    「公公,冤枉啊,冤枉………」

    一聽這話,錢唐二人不約而同的叫了起來,叫了幾聲,卻又不約而同的住口不語,因為他們發現王體干正滕著他們,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好像看猴一般。

    他們下意識的想去迴避那毒蛇般的眼光,可是那眼光就好像附骨之蛆般怎麼也甩不掉。本能和直覺告訴他們此刻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閉嘴。

    王體干有些厭惡的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淡淡說了句︰「得了,叫什麼冤啊,咱家又不是開封府的包青天」頓了一頓,突然厲聲說道︰「不過咱家可沒冤枉你們,你們要是乾淨,咱家能頭一個就找你們嗎!

    咱家怎麼就不找別人的!」說完,怒氣沖沖的上前突然對著錢唐二人各踹了一腳,罵道︰「你們別在咱家這裡裝可憐,打馬虎眼,為自個辯解,你們清楚,咱家這人做事一向有准見,絕不會無緣無故就來找你們的!你倆聽好了,咱家現在就想聽你們說,其他的,咱家不想聽!」」

    「王公公,奴婢真的冤枉,說奴婢私通外朝,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唐禮到底還是年輕。沒在宮裡混成精,這腦袋瓜子雖活,但見識卻差了些。這會仍是在那叫冤著。倒是錢萬寶聽出來了,也回過神來,在那把個嘴張來張去,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出來了。

    「掌嘴!」

    唐禮的聲音讓王體干聽了越發燥心,揮手便吩咐了句。兩個小太監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唐禮,隨堂太監周清毫不客氣的上前揮起大手就朝唐禮的臉上扇去。

    「叭叭叭」幾聲,打得唐禮半邊臉都紅了,周清手上力道之大使得唐禮的嘴巴頓時破開「哇」的一聲吐出一口和著口水的鮮血。

    「公公饒命,公公饒命……」

    捂著有些泛腫的半邊臉,唐禮口齒不清的在那求著饒。周清朝王體干看了眼,隨即朝那兩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二人忙鬆開唐禮,雙雙退了幾步。

    「找打。」

    王體幹不理會唐禮,兀自走到有些驚恐的錢萬寶面前,吐出兩個字︰「說吧。」

    「……………」

    錢萬寶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被唐禮挨的那幾耳光嚇到了,又或是故意裝聾作啞,竟然一聲不吱。

    見他這樣,周清冷笑一聲,上前突然揪住錢萬寶的頭髮,將他的腦袋向上一提,尖聲道︰「錢萬寶,都這當口了,你還不老實,難道真要老祖宗給你使點手段,你才肯招嗎!」

    錢萬寶仍是沒有吱聲,只是有些不甘的看了周清一眼。

    見狀,周清扭頭對王體幹道︰「老祖宗,甭跟這老東西廢話,奴婢這就給他上手段!奴婢就不信了,這老東西嘴巴還開不了!」

    王體干卻是搖了搖頭︰「不急。」忽然歎口氣,對錢萬寶道︰「凡事都講個人情,你錢萬寶在宮裡也有幾十年了,真要把你給做了,咱家也有些不忍你還是自個把事給說了吧,幸許千歲看在你也歷過三朝的份上,能給你條活路,讓你去和楊公春他們打打伙。」

    楊公春是前司禮太監,王安的心腹,魏忠賢上台後,沒有對王安的手下趕盡殺絕,而是將司禮監的幾個大員給發配到鳳陽,算是給了他們條活路。

    聽王體干提到楊公春,錢萬寶的臉抽了下,目光突然有些猶豫了。他的反應王體干看在眼裡,當下又道︰「你若還是冥頑不靈,死犟著不肯招,那咱家也把話給你挑明了,這宮裡每天死上幾個人那是常事,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不過在你死之前,咱家可不介意讓你多吃些苦頭。」

    說完這番話,王體干微微抽了抽鼻子,似無事人般交叉起兩手,左右手的拇指在那相互輕碰著。

    錢萬寶心中矛盾之極,他怕死,但他更不甘,眼看著魏忠賢就要倒了,自己卻要先一步被收拾,那種就要成功卻突然被當頭一棒的痛苦讓他倍受折磨。他猶豫著,不知道是說還是不說。

    唐禮的痛苦比錢萬寶更甚,錢畢竟一把年紀了,死就死了,自己卻還年輕,要這麼早死,那可真是冤枉。

    他的眼楮緊緊盯著王體干的雙手,緊緊盯著,一點也不敢挪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內靜得嚇人。

    突然,王體干相互盤動的手指頓住,也在這一刻,唐禮發瘋般的沖錢萬寶叫道︰「錢公麼,大事已去,您老還是招了吧,招了吧」一口氣軟倒在地,嗚嗚的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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