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3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00:29
第七十九章 袖手旁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黨的地方就有派系。

    東林黨,不是鐵板一塊,在內部也有溫和派與激進派之分。如首輔葉向高、黃尊素、鄒元標等人,都是溫和派的,而楊漣、趙南星、魏大中等人則屬於激進派。溫和派是不主張與閹黨撕破臉皮,非要鬥個你死我活的,相反,他們主張與魏忠賢合作。然而正是因為如此,身為大明首輔的葉向高在東林黨內卻得不到多少支持,很多時候,他的話遠沒有趙南星或者楊漣、左光斗來得硬氣。

    正如所有人都在叫嚷「打」的時候,那幾個堅持「不打」的人自然成了眾人喊打的目標,然而,又有誰知,堅持「不打」的人或許遠比叫嚷「打」的人更愛國,更忠君,他們之所以沒有選擇從大流,只因為他們知道真正的替國家民族考慮,而不是僅僅為了一個「美名」。

    自古清流多誤國,大臣者為大臣事,小臣者行小臣事。大臣行事,於公度,於國計;小臣行事,為己利,為名益。

    ………

    身為首輔的葉向高的很苦惱,因為他眼看著東林的天要塌下來,卻不能伸手去頂住它。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力有所不及。

    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按理是可以力挽狂瀾,翻天覆地的,但是葉向高知道,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他能做的僅僅是保住幾個對國家有利,真正能做事的人!至於其他人,只能由他們去了。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都是命中早已注定,自己不是神仙,決定不了別人的命運。

    深夜來訪的次輔韓與葉向高已經枯坐了半柱香,等到事情傳來時,終是歎口氣道︰「楊大洪此舉成功的希望並不大,正德朝楊一清除滅權閹劉瑾,那是有太監張永做內應的。而今日楊大洪僅憑口舌去相爭,這如同空手博猛虎啊!」

    韓也是東林黨元老,但與葉向高一樣,他也是屬於溫和派的,所辦之事都是以公允來定奪,因此當年與浙黨、楚黨等所謂「邪黨」諸臣能夠共處,為人所崇。天啟元年紅丸案爆發時,東林黨企圖藉機洩憤,把三黨盡數驅逐,但由於韓據實上奏詳陳進藥始末,從而保護了首輔方從哲,未造成大冤案。自此之後,他便被楊漣、左光斗、高攀龍他們所忌恨,儼然視為東林叛徒。但因他入閣乃是葉向高一手操辦,所以雖被大半東林黨人不恥,但這次輔之位卻也是輕易不能拿下。

    聽了韓的話,葉向高苦笑一聲︰「楊漣糊塗,此等事言官可以諫言,九卿卻不可以輕言,若一擊不中,將有東漢竇武、何進之流因謀誅宦官,事洩被殺之禍!」

    「唉!…」

    韓歎了口氣,他和葉向高都老了,兩鬢華發早生,原想著過兩年便要還鄉養老,哪想卻要深陷這黨爭之禍。

    歎氣之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閣老當真不保楊大洪了嗎?」

    「他需要老夫保嗎?老夫又哪裡保得了他…」

    葉向高緩緩起身,無力的看向窗外,輕聲道︰「我現在連見魏忠賢一面都不可求,又如何能發揮作用。現今,我們只能做身外客,盡量為東林保下些血脈了。」

    葉向高的態度顯然是已經放棄楊漣他們,而聽他的意思好像魏忠賢這次定會揮起屠刀,這讓韓不由一怔,猶豫道︰「魏忠賢應不是那種斬盡殺絕之輩,況且你我二人對他多有臂助,他總不會把事做絕吧。」

    葉向高也是苦笑一聲︰「大獄一起,他就是想收手也收不住了。」

    韓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魏忠賢會連他們也解決掉,想到一事,忙道︰「東廠黑旗箭隊闖了詔獄,是我壓下來的,咱們算是賣了他一個天大人情,他總不能不領情吧。」

    葉向高悠悠道︰「或許他想得跟咱們不同,說不得他這會在想,你韓怎麼就這麼好心,幫他壓下外朝的,怕是有古怪,有古怪,呵呵…」笑聲很是淒涼。

    「要不,明天咱們進宮?」韓不願束手待斃,他覺得哪怕事情壞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他們也應該去試一試,如果真的能避免事情的發生,對東林黨,對大明都是好事。

    「明天咱們哪裡也不去,就在家呆著。」葉向高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很堅決。

    「不上朝?」韓呆了一下,明天是朝會之日,身為內閣的首輔和次輔,怎能不上朝?

    葉向高心意已決,揮手道︰「不上,老夫不想看到楊漣他們事敗的模樣,也不願看到內廷爪牙不可一世的醜態。」

    韓想了想,事到如今,或許不去親眼目睹是個好的選擇。

    「也好,若是楊漣事敗,魏忠賢也不可能馬上就牽連咱們,咱們總能想到化解之法,要是楊漣事成,咱們也樂見其成。」

    葉向高聞言,沉默了一下,旋即歎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韓聽後,不是滋味,葉向高這話明顯是對楊漣他們所作所為的憤慨,想到自己這幾年的遭遇,也是慼慼然,感同身受。

    ..............

    夜已深,既然葉向高不準備阻止,韓也不便再留,當下起身要告辭,正要說,外面來了葉府的門人稟報道︰「相爺,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光斗大人求見!」

    「噢?左光斗來了?還有誰?」韓一喜,事情莫非還有轉機?

    那門人恭聲道︰「御史黃尊素、李應升、還有相爺的門生繆昌期大人。」

    葉向高一摸鬍鬚,微一沉吟︰「嗯,看來他們幾個也不傻,知道楊大洪明日所為不會成功,這才想來求老夫出面阻止他。」

    「閣老見見他們?」不管政見如何不同,韓總是不願親眼看到東林黨的垮臺,若是有機會,他還是願意試一試的。

    葉向高眉頭皺了一皺,顯然也是猶豫見還是不見,但最後,他終是揮手吩咐那門人︰「告訴左大人他們,就說老夫身子不適,沒法見客,叫他們回去吧。」

    「這…」門人一怔,相爺這不好好的嗎,怎麼不見客的?

    葉向高見他怔在那裡,微哼一聲︰「還不快去。」

    那門人一凜,忙應了一聲急忙退了出去。

    韓欲開口勸阻,但見葉向高態度堅決,便罷了這念頭。當下與葉向高告辭,轉而從後門而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00:29
第八十章 螳螂捕蟬

    「閣老不見我們?」

    那門人把葉向高不見客一說,左光斗和黃尊素他們都急了。

    「還勞再去通報,我等有急事要見葉閣老,事關我大明安危,江山社稷,萬萬不能耽誤!」

    「你就告訴葉閣老,如果他不見我們,明日我大明的天就要變色了!」

    那門人聽幾位大人說得這麼嚴重,心中一突,遲疑一下,決定硬著頭皮進去替他們再通報,但很快就出來一臉哭喪的對左光斗他們說道︰「相爺真的身子不適,頭疼的厲害,實在是沒有法子見客,請幾位大人回去吧!」

    「不行,今天我們必須見到閣老!」

    左光斗不甘心,還要門人再去通報,卻被黃尊素攔了下來,苦笑一聲道︰「沒用的,閣老是被楊大洪寒了心了。」

    左光斗一跺腳,急道︰「如果閣老不出面,那我們怎麼辦?」

    黃尊素歎口氣道︰「回去,各安天命,但願楊大洪能夠成事吧。

    「即便閣老不出面,我等也不能不有所作為!難道真的眼睜睜的看著楊大洪事敗,我東林全軍覆沒嗎?」李應升突然激昂叫了起來,臉上呈現出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

    見了李應升的樣子,左光斗自愧不如,繆昌期也是油然起敬,黃尊素暗歎一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乃真漢子!

    葉向高不願出面,天下間再也無人能阻止楊漣了,倘若楊漣事敗,東林上下勢必要受牽連,既然如此,不如盡全力支持他楊大洪此遭吧。

    罷了,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陪著他楊大洪走這趟鬼門關吧!

    念及於此,黃尊素當下點頭說道︰「也好,你馬上回去寫一份奏疏,就作為聲援楊大洪的第一篇吧!不過,你做好準備,那魏閹或許不敢馬上對大洪下手,因為大洪位列九卿,又是顧命大臣,可你就不一樣了,魏閹很可能先拿你開刀!」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一首于謙的《石灰吟》誦罷,李應升面色坦然,流露出一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神情,道︰「死有何懼,但使死有所值,就算到了黃泉,我也不會後悔半點!」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好!要是真是一個死字,我繆昌期與你同死!」

    受到李應升感染,繆昌期也不禁熱血沸騰,既然老師不願出面,那就讓他這做學生的去粉身碎骨吧!

    黃尊素眼眶一紅,幾欲落淚,終是強忍住,回首對左光斗道︰「事已至此,咱們總不能束手待斃,還勞大人明日發動都察院同僚一同在朝會發難,不管結局如何,我們總要盡力而為!楊大洪一人之力畢竟勢微,但我東林上下之力卻可撼天!」

    繆昌期也道︰「我馬上去聯絡翰林院,明日我翰林院上下同仁一起聲援楊大洪!這回,總是要分出個勝負的,不是他魏忠賢死,便是我等死!」

    黃尊素素有智謀,見他也改變主意,轉而支持楊漣,左光斗心中一熱,重一點頭︰「事在人為,只要咱們盡力了,哪怕事敗,也總好過不為!」

    當下,幾人又各自分工了下,爾後立即分頭聯絡,此時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個時辰,眾人均是一門心思︰不管事情成敗於否,都要盡力而為,如此,縱死,也不枉此生!

    眾人散去後,兩道人影從黑處閃現,對望一眼,其中一黑影迅速朝東安門方向奔去,另一黑影卻繼續閃到暗處,眼楮一動不動的盯著葉府的大門。

    ……………

    「這麼說,葉向高和韓是打算縮在一邊,看著楊漣去送死了。」

    聽完郭可綱的密報,袁大海冷笑一聲,「黃尊素、左光斗這些人也是千歲的眼中釘,既然他們一起送上門來,咱們也沒道理不接著。」

    郭可綱摩拳擦掌,一臉心熱︰「要不要現在就派人去抓?」

    袁大海笑道︰「不行,哪有還沒有開鑼,就把戲子抓了的道理,別急,這可是場好戲,咱們總得他們演得熱火時再出手也不遲,不然,可顯不出咱們東廠的手段來。」

    聞言,郭可綱「嘿嘿」一笑︰「那倒也是,煮熟的鴨子飛不了,這幫東林黨敢跟咱督公鬥,不是找死嗎!」

    袁大海點了點頭,吩咐他道︰「你繼續盯著他們,一舉一動都要向我稟報,不能出一點岔子,不然,你我小命可就懸了。」

    郭可綱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大人放心,屬下的人可是日夜盯著他們,一點也不敢懈怠!這幫東林黨的人可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屬下可是等不及要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的厲害了,嘿嘿!」頓了一頓,面露苦色道︰「不過東林黨的人那麼多,屬下手中只有乙隊一百多號人,實在是監察不過來,大人能不能再給屬下調撥點人手?」

    袁大海斷然搖頭︰「現在不行,錢恩要帶人辦廠獄,李慶和德喜的兩隊黑旗要隨時出擊抓人,要是撒出去,召集起來就有些麻煩了。這個節骨眼,要的就是一個快字,萬不能有所耽擱的。」言畢,拍拍郭可綱的肩膀︰「放心好了,此番事畢,我會給你擴充人手的。你現在就回去,給我盯著葉向高!別人我不怕,唯獨這個此人卻不能不防,關鍵時候可不能讓他把事給攪了!」說完,眼中凶光一閃。

    「是,大人!」

    郭可綱走後,袁大海從桌上取過盯在楊漣家黑旗記錄的「二十四大罪疏」,仔細又看了一遍,嘴角翹了一翹,疊好放在懷中,出門而去。

    門外守衛的四個黑旗番子見到提調大人出來,一人上前恭聲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袁大海大手一揮︰「隨我去見九千歲!」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24
第八十一章 千歲也害怕

    已是子時時分,袁大海擔心魏忠賢已經歇了,還好,把來意一說,府前從東廠新調來值守的幾個番子便替他通傳了,不大一會,二門過來一個太監,告訴袁大海,九千歲讓他進去。

    進府的時候,袁大海四周看了一下,沒有發現老太監王啟年的身影,估摸這會怕正在睡覺吧。

    上回隨魏忠賢進去過,所以熟門熟路,在那小太監提燈照映下,拐了幾拐,袁大海便來了魏忠賢的書房。

    書房的燈光亮著,依稀有幾個人影晃動。

    有心事的人是不會睡著覺的,何況事關自己的腦袋。

    到書房門口兩丈多遠時,小太監停了下來,袁大海忙上前朝屋內輕聲說道︰「啟稟千歲,屬下袁大海有事求見!」

    裡面傳來魏忠賢的聲音「進來吧,你來得正好,咱家先前還想派人去找你呢。」

    「不知千歲找屬下有何事?」

    進屋之後,袁大海先問了聲,但很快整個人就怔在了那裡,因為他發現,魏忠賢右側的一張椅子上竟然坐著一個紫衣女子,而這個紫衣女子看起來是那麼的眼熟。

    是她?!

    短暫的一回憶,袁大海吃了一驚,這女子不就是上次從河間府回來,路過固義鎮見到的那個不把東廠放在眼裡的姑娘嗎?

    回京之後忙著自己的事,袁大海差不多都快把這個女子忘記了,現冷不丁在魏忠賢家看到她,叫袁大海不能不吃驚。

    看這女子竟然能夠和李永貞、梁棟兩個司禮太監並座,而且和魏忠賢有說有笑,當是魏的極親密之人,袁大海不由一突︰莫非她便是上回魏所說的那個小姐?

    那女子看到袁大海,也是有些驚訝,見袁大海正盯著她看,莞爾一笑,以手掩齒低聲與魏忠賢說了一句什麼,魏聽後,抬頭朝袁大海看了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袁大海擔心這女的會向魏告自己一狀,但見魏沒有不滿與怒色,不由稍稍定下心來,暗道自己也沒怎麼得罪這女子,想必她不會給自己小鞋穿吧。

    「廠獄辦得如何了?」魏忠賢輕抬手臂,示意袁大海起來說話。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從地上起身後,袁大海又向梁棟和李永貞施了一禮。

    「嗯,廠獄的事,你萬不能掉以輕心,缺什麼,你只管跟大檔頭們要,咱家已經吩咐過,東廠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你這個廠獄,其它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魏忠賢很滿意,說了幾句後,才問道︰「你這麼晚來求見咱家有什麼事嗎?」

    說到正事了,袁大海忙道︰「屬下查探出楊漣草擬了千歲的所謂二十四大罪疏,準備明日進宮彈劾千歲,故屬下連夜前來向千歲報訊!請千歲早作防備!」

    原以為魏忠賢聽後會大吃一驚,失色什麼,甚至嚇得跳起來,不想魏聽後,只點了點頭,很是平靜說道︰「這事,咱家已經知道了。這不,正在說這事呢。」

    一邊李永貞說道︰「千歲,咱們還是得盡快搞清楊漣這二十四大罪疏到底寫了些什麼,如此,才能一一應對。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爾今我們雖知道楊漣明天要上疏,但他那奏疏上到底寫了什麼卻是不清,要是不能趕在皇上知道前搞清上面到底寫了什麼,皇上要是問起來,千歲可就難應付得很。」

    梁棟也是面露難色道︰「關鍵是咱們現在不知道他楊漣到底寫了些什麼,這就有些棘手了。」

    聽了二人的話,魏忠賢歎了口氣︰「是啊,那楊漣可不是好惹的,向來做事都是咄咄逼人!移宮時他喊聲如雷,不達目的不罷休,當時把咱家都鎮住了。如今他不要命的要參咱家,咱家這心還真是七上八下,慌得很,唉,此人當真是不要命的,也不知他到底給咱家擬了些什麼罪名…」

    聽了魏忠賢這番話,袁大海當真是欣喜若狂,面上不動聲色,沉聲道︰「千歲,楊漣的二十四罪疏,屬下已經著人抄寫了過來。」

    「什麼?你抄了過來?」

    聽袁大海說抄了過來,魏忠賢一愣,旋即大喜,大手一伸急道︰「快!拿來讓咱家瞧瞧!」

    袁大海忙將抄寫下來的二十四大罪疏呈給魏忠賢,魏忠賢一接到手,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但也就數秒時間,他便將紙甩手遞給了李永貞,對袁大海苦笑一聲,道︰「咱家急糊塗了,倒是忘記咱家可不識字,這上面寫著什麼,它們認得咱家,咱家可不認得它們。」言畢,忙吩咐李永貞︰「快給咱家唸唸,楊漣到底給咱家定了些什麼罪?」

    ……………

    「魏忠賢今日討獎賞,明日討祠額,毀人居室,建立牌坊,刻鳳刻龍,高插雲霄。所造瑩地,擅用朝官規制,模仿皇陵規模,大罪十五。

    魏忠賢一家,今日蔭錦衣衛官明日蔭內閣中書,封賜之人都是乳臭未乾目不識丁之徒,如魏良卿傅應星等。五侯七貴,何以加在他們身上?不知魏忠賢有何軍功有何相業,也敢來褻瀆朝廷名器?大罪十六。

    魏忠賢用立枷枷死皇親家人數命,本意是扳倒皇親,多虧閣臣維持,不然后妃的親人將身陷囹圄,大罪十七。

    奸細韓宗功潛入京城,偵察虛實,往來魏忠賢家,後事情敗露,魏才令韓避去。假如奸細事成,魏忠賢豈不是首功之人?大罪十八…」

    李永貞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悅耳,但念出來的東西卻讓魏忠賢陣陣心驚。袁大海抬眼偷看了一下魏忠賢,見他臉色很難看,陰沉沉的,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李永貞也是越念越怕,手都有些抖了起來,見魏忠賢神色那麼難看,不由有些猶豫,不知還該不該念下去,梁棟卻在一旁催促說︰「快往下念呀,讓千歲聽聽這姓楊的還罵些什麼!」

    李永貞無奈,暗罵梁棟不曉事,只好繼續念下去,掃了一眼後面的內容,有幾句彷彿是罵自己和王體干還有內閣顧秉謙、魏廣微的,說什麼無識無骨苟圖富貴之徒,扳枝附葉倚托門牆,便略去不讀,專撿那些攻擊魏忠賢的文字讀起來。

    「事勢至此,羽翼將成,騎虎難下,太阿倒持,主勢益孤,不知皇上之宗社何所,貴妃皇子之安危何所?萬一少有差誤,臣即使以死報皇上,也很難來不及!乞請皇上召集大小文武勳戚,敕令法司,逐款嚴訊,立刻正法,以快神人。其奉聖夫人一併敕令居外,以全恩施。如此則天意回,人心悅,海內不立奏治安者,請斬臣以謝忠賢,臣死不恨。」

    一口氣,毫不停歇的將楊漣這二十四大罪疏念完後,李永貞出了一身冷汗,嘴巴微張,有些不知所措。袁大海抬眼又瞧了瞧魏忠賢,見他神色變得慌亂起來,一臉的忐忑不安,臉上陰晴不定,突然伸手抓住李永貞的胳臂,顫聲道︰「永貞,你點子多,快說說,有什麼辦法能解救咱家?不然皇上要是看到這些,咱家可是萬事皆休矣!…」

    嗯?

    魏忠賢的反應讓袁大海有些奇怪,這二十四大罪疏大多都是未經核實之事,根本沒有實據,魏忠賢只要一一辯駁,應是無事,怎的他卻害怕成這個樣子?

    袁大海有所不知,要換在一年前,魏忠賢根本不懼楊漣的奏疏,但現在,他卻是害怕得很,因為最近他在皇上那邊可真是流年不利。

    今春以來,大明不但天災人禍,同時也是他魏大襠大不順的時候。上月,魏在宮中策馬飛馳,路過一座便殿,結果天啟正好在那,結果就驚了聖駕。天啟很惱火,張弓搭箭,一下就把魏的坐騎給射死了。前不久,又因小事惱他,將他放歸回私宅思過。

    這些事情都讓魏忠賢頭次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再加上皇后也要推他一把,給皇上看什麼趙高傳,這些都讓魏忠賢惶恐難安。別看他在內廷一眾太監和外廷一眾心腹面前裝得很是泰若,但他內心卻也是真的怕。楊漣偏就選在君威難測之時,放出這一箭,而且還搞了二十四條罪名,雖說大半都是不實,但一想到天啟最近對自己的態度,魏忠賢如何能不怕。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26
第八十二章 釜底抽薪

    魏忠賢所害怕的,李永貞自然也知道,見魏慌成這樣,他也有些心急,但卻不能也亂了手腳,須知要是魏倒了,第一個沒好果子吃的肯定就是他。當下忙安慰道︰「千歲莫慌,楊漣這奏疏雖毒,但也不是無法挽救。」

    魏忠賢這會這愛聽的就是這話了,如撈到救命稻草般緊緊握住李永貞的手,急切道︰「有何法子能化解,永貞快說!」

    李永貞定了定心神,說道︰「楊漣定是要在明日朝會之上發難,咱們肯定沒法阻止他,唯今之計,只有搶在他前面,讓內閣按下此事,不讓他楊漣上疏,如此,眼前之危便能化掉。」

    「對,對,得讓內閣壓下楊漣,叫他上不了這奏疏!」

    病急亂投醫,何況李永貞這法子確也是可行,魏忠賢不假思索,忙喝令梁棟︰「你趕緊去找顧大學士,叫他明日無論如何也要攔下楊漣,萬不能讓他上朝!」

    梁棟卻搖頭道︰「千歲,這事怕顧大人也壓不住,要是換做別人,顧大人或許能夠出面平息,但是眼下卻是楊漣上疏,怕顧大人震不住他,奴婢想,恐怕內閣之中只有葉閣老出面方能阻止他楊漣啊。」

    袁大海在邊上聽了,卻是忙道︰「葉閣老不會幫千歲的,千歲難道忘了前幾日他可是被千歲拒見的,如今千歲有難,葉閣老又如何肯幫千歲?」

    聽了袁大海的話,魏忠賢一怔,臉色頓時黯淡下來。

    魏忠賢在東廠拒見葉向高那刻起,葉向高這條路就算斷了,現在回頭去求人家幫忙,肯定是自討沒趣。

    經袁大海一提醒,梁棟也想到了這點,頓時面色苦了下來。

    李永貞想了想,上前說道︰「既然葉閣老那邊不會幫千歲,倒不如去求一求韓閣老,那韓老兒人還和氣,求他出面給調解調解,千歲再多少假裝認個錯兒,先過了這個坎兒再說。」

    之所以讓魏忠賢去求韓幫忙,李永貞自有他的考慮。首先,韓雖也是東林黨人,但卻不是和趙南星、楊漣他們一般偏執,與東林黨那些骨幹之間有一定距離;其二就是葉向高遲早要去位,騰出來的位置必屬韓無疑。一個新任首輔,一般都希望在內廷有個合適的搭檔,如果魏忠賢此次去求韓,曉之以利害,韓看在將來的份上,想必能出手相助。

    .............

    李永貞讓自己去求韓,魏忠賢猶豫了,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內閣四人中,顧秉謙和魏廣徽是自己的人,葉向高雖與自己還算和氣,但前幾日決定對付東林黨後,就已經斷了與他的聯繫,而這個韓卻是從未與自己打過交道,如今冒昧去求他,怕人家不定願意拉自己一把。要是真的拒絕了自己,這張老臉沒處掛是小事,只怕身家性命也要葬送。

    「千歲,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也只能去求一求韓了。」

    李永貞見魏忠賢猶豫,便催了一下,離天亮可不到一個多時辰了,要是等到天亮,魏忠賢還沒有個准見下來,那可一切都遲了。

    唉…

    想來想去,也沒有其他路可走了,魏忠賢長歎一口氣,便要吩咐人備轎,親自去求一求韓,不想袁大海卻突然在旁輕聲插了句︰「如果千歲不願意去求韓閣老,屬下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不當講?」

    「噢?」

    一聽這話,魏忠賢忙看向袁大海,急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你快與咱家說說!」

    李永貞和梁棟也不約而同的看向袁大海,想知道這個番子能有什麼好主意。那個紫衣女子也是有些驚異,在她的印象中,東廠的番子不過是些鷹犬,一幫武夫而已,怎麼可能有什麼好主意能幫的了乾爹呢。

    魏忠賢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袁大海不敢有半點遲疑,沉聲說道︰「千歲,其實楊漣這奏疏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外朝那幫東林黨如果一窩蜂的響應,群起上疏攻擊千歲,那事情就鬧大了,硬壓,肯定是壓不住的,壓得狠了,反而激怒外朝。若是百官鼓噪起來,跑到宮門鬧事,反而對千歲更加不利。因此屬下在想,能不能給他來個釜底抽薪,叫楊漣這奏疏到不了皇上手中!」

    聽了袁大海這番話,魏忠賢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李永貞卻是眼楮一亮,想到了什麼,讚許的看了一眼袁大海,露出欣賞之色。梁棟卻沒有明白過來︰天亮天就要上朝,楊漣在朝會上疏,怎麼可能到不了皇上手中?

    那紫衣女子卻是明白袁大海的意思了,有些吃驚又有些佩服。

    「楊漣上這二十四罪大疏,目的便是要置千歲於死地,可是當今天下能殺得了千歲的也只有皇上一人。倘若皇上看不到楊漣這份奏疏,那楊漣的目的便不能得逞!緩過這一關,千歲便不須怕他楊漣,只要汪文言的供詞一到皇上手中,皇上勢必會要千歲拿人,到時人在我們手中,他楊漣又如何再能上他的疏呢?因此,屬下認為,千歲如今要辦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立即進宮,想盡一切辦法讓皇上今兒個上不上朝,明天,後天都不能上朝!」

    一口氣將自己的辦法說完後,袁大海恭敬的立在那邊,臉上平靜如水,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出了個好主意而沾沾自喜的樣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

    明白過來的梁棟第一個擊掌稱妙,拱手對魏忠賢道︰「千歲,袁百戶說得沒錯,與其去求人,倒不如咱們自個把事給辦了,只消皇上今日不上朝,他楊漣這奏疏就到不了皇上手中!」

    「嗯,不錯,皇上要是不上朝,楊漣就不能在朝會發難,他能做的也只有將奏疏從會極門遞進宮,而走會極門上疏,這奏疏就得走我們司禮監!如此一來,皇上能不能看到這奏疏還得千歲來定。」李永貞不迭點頭,袁大海的這個主意確是個好辦法。

    「皇上不上朝…皇上不上朝…嗯,如此好計,怎麼昨家就沒想到呢!」

    此刻的魏忠賢心情已經由陰轉晴,別的事情他辦不到,但讓皇上今天不上朝,卻是小事一樁。只消皇上不上朝,楊漣就是有天大的手段,也斷然無法施展,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仍然穩若泰山!

    在魏忠賢心情大為放鬆之時,袁大海突然又說道︰「千歲,屬下這個法子只能解燃眉之急,卻不能解一世之危,皇上一日不上朝可以,卻不可能一直不上朝,所以千歲還得做一件事。」

    「什麼事?你快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32
第八十三章 貴妃名號

    魏忠賢迫不及待的問道,他現在是越發歡喜這個袁大海了,這傢伙當真是自己的福星啊,噢,不是,是諸葛孔明,諸葛孔明啊。歡喜之下,卻忘記他老人家一直以來認為的諸葛軍師可是霍維華霍大人。

    不想袁大海卻說︰「千歲須與司禮監諸位公公將楊漣這份奏疏主動呈給皇上看。」

    「什麼?」

    魏忠賢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袁大海竟然要自己主動將楊漣的奏疏給皇上看,不由失聲道︰「咱家正唯恐皇上看到這奏疏,你怎的還要咱家主動給皇上看呢,你這不是…不是陷咱家於死地嗎!」言到最後,已經是一臉不滿,都有些激動了。

    梁棟和李永貞也是聽得糊塗了,不讓皇上上朝就是為了不讓他看到楊漣的這份奏疏,怎的現在袁大海又要九千歲主動把楊漣的這奏疏給皇上呢?這前後反差也太大了吧。

    那紫衣女子卻是微微點了點頭,細眉輕顰,似是在想什麼。

    魏忠賢的反應在袁大海意料之中,但不管魏忠賢怎麼想,他也必須把自己要說的給說出來,因為只有這樣,楊漣的攻勢才有可能被徹底化解。而且他現在所說的這些辦法就是王體干在原本的歷史上給魏忠賢出的主意,所以他根本不用擔心自己出的這些辦法會不奏效。

    胸有成竹,自然不怕,當下十分自信道︰「千歲,難道您不覺得楊漣這二十四條罪名中有些是可以做文章的嗎?」說完視線瞄向李永貞手中的那張紙上。

    什麼意思?魏忠賢怔了一下,疑惑不解的跟著望向那張記有楊漣奏疏內容的紙捲上。

    袁大海突然提到楊漣這奏疏,李永貞先是一愣,但他畢竟腦子轉得快,微一琢磨,便知道袁大海的用意了。當下暗讚一聲,上前笑著對魏忠賢道︰「千歲,袁百戶說得不錯,咱們是得主動把這奏疏給皇上看一看。」

    「你怎麼也這麼說?」魏忠賢沒想到連李永貞也這麼說,但見他笑容滿面,好像這事是非做不可的,不由大為不解。

    「千歲,袁百戶的意思很簡單...」李永貞指著那那二十四罪疏對魏忠賢解釋道︰「其實楊漣這奏疏上大多都是捕風捉影之事,當不得真的,咱們只要略去幾樁與千歲有干係的,單提那幾件不實的與皇上說。皇上聽後,自然會以為楊漣與那王紀一般,都是信口開河,胡亂指責,如此一來,這份奏疏自然就不可能置千歲於死地。」

    梁棟腦子轉得沒李永貞這麼快,但經李永貞一解釋,他馬上也就明白了,笑著上前附和道︰「不錯,要皇上不上朝是容易,但讓皇上一直不上朝卻不可能,所以只消在這奏疏上做做文章,如此,釜底抽薪之計便算絕了,任他楊漣再如何口舌之利,終究是不能影響皇上半毫的。」

    「李公公所說正是屬下心中所想,唯有如此,千歲才能穩立不敗之地!」

    楊漣要上奏疏,這是法定程序,除了直接捕拿楊漣,否則就沒人阻止得了他。而現在外朝鬧得凶,在沒有天啟聖旨的合法外衣下,魏忠賢不可能直接讓東廠去捕拿東林黨人,而且內閣葉向高也不會任魏忠賢如此大膽妄為,況且山海關還臥著只猛虎孫傳宗,倘若魏忠賢不管不顧,直接下令東廠拿人,那霍維華所擔心的孫承宗「清君側」之事必然會發生。

    既然事情摀不住,又不能胡來,魏忠賢要做的就是如何把不利變成對他有利。讓天啟今天不上朝,只能緩一時之急,治標不治本,關鍵的是要讓天啟知道,楊漣這份奏疏是不實,是對他最信任的魏大襠污蔑,是離間他們「君臣」關係,這樣一來,楊漣辛辛苦苦搞的二十四大罪疏就發揮不了它應有的作用,相反,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阮大鋮上疏彈劾汪文言和左光斗結黨營私是導火索,汪文言下獄則是多米諾骨牌倒下的第一張牌,而楊漣的完蛋則意味著整個東林黨的覆沒,任他趙南星、高攀龍、鄒元標、魏大中他們如何翻盤,多米諾骨牌終究一張張倒下,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

    魏忠賢不糊塗,李永貞和梁棟已經說得透徹,他如何還能不明白。要在這奏疏上動手腳,簡單得很,反正皇上每次看臣子的奏疏都不是自己看,而是由王體干或李永貞念給他聽,屆時只要這二人撿些沒有實據,無關輕重的罪名念上一念,皇上這心自然還是信賴他魏大襠的。

    「好,就這麼辦了,咱家現在就進宮,今兒個皇上無論如何也不能上朝!」

    魏忠賢急x ng子,說做就做,當下就要叫人備轎進宮。這邊梁棟眼楮一轉,又上前對他說道︰「千歲還得再去找下奉聖夫人,她最善於彌縫兒,有她幫襯著,事情便萬無一失了。」說完,嘿嘿一笑︰「這世上,可沒有兒子不聽娘的。」

    聞言,魏忠賢哈哈一笑︰「倒忘了這茬,幸虧你提醒,不然咱家倒把夫人給忘了。」朝前邁了幾步,正要出去,想到一事,回過頭來對那紫衣女子吩咐道︰「敏兒,你也收拾一下,馬上隨乾爹進宮。」

    紫衣女子一聽,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很是不情願道︰「乾爹,我不想進宮。」

    魏忠賢「哎」了一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乾爹讓你進宮伺候皇上,是好事,你這丫頭怎的就不願呢。你可要知道,有多少女子可是做夢都想進宮呢。」

    紫衣女子卻是不為所動,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皇上嬪妃那麼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敏兒知道乾爹是為敏兒好,可是敏兒不願進宮,乾爹您還是去忙您的大事吧,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見乾女兒這樣說,魏忠賢以為她是擔心名份的問題,忙笑道︰「你放心好了,你是我魏忠賢的乾女兒,總不會讓你沒名沒份的,等我和奉聖夫人商量一下,進宮後給你個貴妃名號,你看可好?」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40
第八十四章 任容妃

    梁棟也是滿臉堆笑的對那紫衣女子勸道︰「千歲給小姐擬的可是容妃名號,且是貴妃,只要小姐進宮後能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立即便是皇貴妃,到時這宮女之中除了皇后,便是小姐最尊了。而且…」說到這,斜眼看了看魏忠賢,見後者臉上並無異色,便大著膽子道︰「而且小姐要知道,皇后入宮幾年,一直沒有子嗣,自古以來,身為中宮者,若無子嗣出,這位子便是坐得不踏實的。」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那紫衣女子。

    「千歲最疼小姐,焉會讓小姐進宮受人欺。」李永貞也在一邊勸道,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不像梁棟那般說得露骨。

    那紫衣女子聽了兩位司禮公公的話,好像有些心動,但又似還是有疑慮,薄唇微啟,欲言又止。

    魏忠賢是打心眼裡歡喜這個乾女兒,倒不是因為她爹是浙江巡撫任國遠的緣故,而是這丫頭確實瞧著就叫人喜歡得緊。安排這丫頭進宮,可是魏忠賢為長遠安排的一招好棋,因為張皇后越來越不待見他,鐵了心的要扳倒他魏大襠,這讓魏忠賢十分不是滋味。王體干曾勸過他除掉皇后,但魏思來想去,沒有這麼做,當今聖上是個極重親情之人,他雖不怎麼與皇后親熱,但偏偏對皇后十分尊重,這便使得他不能除掉這個一心想扳倒他的皇后娘娘。

    有時想想,魏忠賢真的後悔萬分,天啟元年皇上大婚時,他相中的皇后人選是宸妃。可是選皇后不是他份內的事,而是由秉筆太監劉克敬、楊舜臣負責,他們二人選中的卻是河南生員張國紀的女兒。人選報上來後,魏忠賢是有不滿的,但見皇上沒什麼意見,便也默認了。哪曾想,這個皇后娘娘進宮後就不斷挑他的剌,還經常把奉聖夫人召去訓上幾句,實在是讓老魏鬱悶的很。那張皇后的父親張國紀,父憑女貴,也由一名生員得封太康伯,成了大明朝頭號皇親,與英國公張國維等人一起不買自己的帳,就差和東林黨穿一條褲子了.

    因果報應,今日之禍,昔日所種,爾今後悔也沒有用,能不能淡化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希望可全在這個有著天姿之色的乾女兒身上了。

    安排自己的乾女兒進宮伺候皇上,從而削弱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魏忠賢是極有把握的,因為他這個乾女兒長得實在是天色國香,皇上不可能不動心。而且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日益淡薄,親情在,感情卻無。

    三月前宮裡舉行內操,皇上想拉皇后一起閱操,為此親率三百宦官為左陣,旗幟上繪龍;想讓張皇后率三百宮女為右陣,旗幟上繪鳳。然而張後卻借口身體不適,不願與皇上閱操。這讓皇上頓覺下不了台,尷尬異常。待皇后離去後,只好吩咐挑選一位身材高挑的宮女頂替皇后。但是選來選去沒有合適的,只好挑出幾個宮女一起領頭。操練了一陣兒,假的畢竟是假的,天啟覺得無味,便草草收場。諸如此類事情多了,皇上與皇后之間日生齟齬,漸漸地沒話可說了,能做的也只能是「相敬如賓」了,在這個時候送自己的乾女兒進宮,魏忠賢相信,皇上一定會大為受用的,從而減輕皇后娘娘在皇上那邊對自己施加的壓力。

    任敏?容妃?魏忠賢的乾女兒?

    幾條線索結合在一處,望著眼前這位沒有男人能夠抗拒的絕色女子,袁大海卻想到了後世流傳的一個故事。這個故事說得是甲申年間北京城破後,**中有一嬪妃冒充已殉節的張皇后迎降李自成,爾後突然不知不所蹤,野史考據,這位冒充張皇后的嬪妃便是天啟的容妃,有說是魏的外孫女,也有說是乾女兒的,到底是魏的外孫女還是乾女兒,誰也說不清。

    偽清編修的《明史》也說這位容妃為人「麗而狡」,初封容妃,天啟五年因生獻懷太子朱慈炅,被封皇貴妃。明朝滅亡,任容妃逃離了皇宮,藏於民間,改嫁民間男子。

    結合以上線索,袁大海對這位任敏任容妃就有了個大概印象,現在是天啟四年,她是於天啟五年生下獻懷太子被封皇貴妃,由此說明,任敏是在今年進的宮。

    但讓袁大海疑惑的是,任敏似乎不願進宮,隱約對皇宮有很大的排斥,這與一般女子對入宮為妃的反應截然不同,再加上在固義鎮時,這個任敏對他們東廠抱有敵意,卻又是魏忠賢的乾女兒,種種跡象疊加起來,這個任容妃倒真如後世所傳那般神秘莫測了。

    不過,任敏是否入宮與自己有何干係?

    美色,是男人都喜歡,袁大海自然也不例外,但他還沒有色迷心竅,想阻止這位任容妃進宮,然後成為自己的胯下尤物。

    大戰在即,袁大海可不會去做白日夢,幻想著這位即將成為皇帝女人會躺在自己的床上。

    李永貞見外邊的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了,魏忠賢還在和任敏就進宮的事相持,不想再耽擱下去,便對魏忠賢說道︰「千歲,時辰不早了,還是趕緊進宮,免得誤了大事。小姐要是現在不願進宮,那就過幾日再說也不遲。」

    梁棟見狀,也說還是先進宮請皇上不要上朝,小姐進宮的事緩幾日再說。

    「也好。」

    魏忠賢點了點頭,事情是不急在這一時,看了一眼任敏,和聲道︰「乾爹有大事要辦,就不與你多說什麼,你可得想通,乾爹不願逼你,但乾爹可是真心為了你好。」

    「敏兒知道。」任敏輕一點頭,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走,進宮。」

    魏忠賢不再多說,揚手示意李永貞和梁棟隨自己進宮。袁大海見狀,便躬身道︰「屬下告退!」

    魏忠賢卻道︰「不忙,你與咱家一起進宮,這幾日你就暫時不要回東廠了,就留在咱家身邊吧。」

    聞言,袁大海一喜,忙應道︰「是,千歲!」

    李永貞和梁棟對魏忠賢的這個安排不置可否,並未有什麼不滿。當下,小太監們備好了轎子,在許雲鶴率領的一幫錦衣衛的簇擁下,急急往宮裡趕去。

    遠處,魚肚白已經泛起紅色。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42
第八十五章 怕什麼?有我呢!

    袁大海是頭次進宮,魏忠賢、李永貞他們有小轎坐,他可是沒有的,便跟在魏的轎子邊步行進宮,與他並肩前行的是許雲鶴帶領的一幫錦衣衛。

    許雲鶴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也是魏忠賢的私人護衛頭領,與魏基本上是形影不離的。

    魏忠賢為什麼要讓錦衣衛的人來保護他,而不是由他親掌的東廠番子護衛,袁大海一直沒有搞清楚。但他卻清楚一件事,許雲鶴對自己抱有敵意,雖然他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一句話,但從他的眼神中,袁大海就清晰的感受到一種敵意。

    對於許雲鶴為什麼對自己抱有敵意,袁大海是心知肚明的,因為至今為止,他所幹的事情大多是在踩人家錦衣衛的盤子,其中兩件事最要命。第一便是在東廠大堂反抗劉僑,致使東廠的錦衣衛番子大部倒戈,不再唯錦衣衛的命令是從;第二,他帶了黑旗箭隊闖了詔獄,打暈北鎮撫司使劉僑,從詔獄搶了汪文言和熊廷弼;第三,他辦了廠獄,廠獄一開,詔獄還有什麼用?

    正如東林黨內有激進與溫和派之分,閹黨內也不是鐵板一塊,在魏忠賢這面大旗下,聚攏的可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同道中人」。要細分的話,袁大海都覺得不可能分得清,但要粗分的話,卻容易,東廠代表的內廷勢力、錦衣衛代表的特務勢力、霍維華、崔呈秀代表的朝官勢力。

    三股勢力,你有中我,我中有你,內部也有不同的小勢力,正所謂一百個人一百條心,大家都想藉著魏忠賢獲取自己的利益,所以,你要是越過界,自然會受到別的勢力記恨。更何況袁大海是在公然砸人家錦衣衛的場子,哪怕劉僑是魏忠賢不對付的人,但畢竟同在一個衙門,試問,許雲鶴他們這幫錦衣衛的人如何可能不對袁大海不滿呢。

    自闖了詔獄後,袁大海雖沒見過許顯純、田爾耕他們,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怕「五彪」他們正恨自己恨得牙癢呢。對此,他也沒有辦法,自己的所作所為本來就不地道,他所幹的一切本應該是人家許顯純、田爾耕要做的。現在卻被他摻了一腳,許田二人倒是沒事做了,換你,你服氣嗎?

    在明面上,大家都是魏公公的人,私底下,可不是這麼說。人啊,不能太高調,太過拉風會遭人恨,不過眼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化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袁大海如此心道。好在魏忠賢對他現在是格外青眼有加,倒不慮許顯純乃至孟忠他們馬上就對自己下黑手。

    ……………

    天啟住在乾清宮,宮裡有東、西兩殿,西邊的弘德殿便是天啟皇帝的寢宮。而乾清宮的北邊就是皇后住的坤寧宮,坤寧宮也有東、西兩個殿,但是沒有起名,一般宮裡的太監宮女管這兩殿叫東暖殿和西暖殿,皇后張氏大多數情況下是住在西暖殿的,因為西暖殿離弘德殿較近,來往比較方便。

    因梁棟提醒魏忠賢要先去見奉聖夫人,所以魏忠賢進宮後,轎子沒有往乾清宮而去,而是直接抬去了交泰殿。

    交泰殿在乾清宮和坤寧宮兩宮之間,奉聖夫人客印月的「直房」就設在交泰殿的西偏房。這個位置正好夾在乾清宮和坤寧宮兩宮之間,為什麼奉聖夫人的直房要如此設置,卻是不用多說了。

    有些事情,說得太透了就難堪了,你說當今皇上都二十歲的人了,還留著一個奶媽在宮裡,晚上還要留下來接著照顧,你要說這裡面沒有點桃色在裡面,當真是叫人不信的。

    不過想到成化皇帝和萬貴妃,萬曆和鄭貴妃,對於天啟和客印月客巴巴的曖昧關係,袁大海也是想得通的,畢竟嘛,祖上的基因在那,喜好熟婦也不算是天大的事,後世不是很流行嘛。

    奉聖夫人很妖,相當妖,妖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如果說任敏是那種處子之天香國色,那麼客印月身上所散發的就是成熟女人的那種特有的妖媚。

    魏忠賢到交泰殿的時候,客印月已經聞訊出來了。因為天還沒亮,客奶媽還沒有睡醒,更來不及梳妝打扮,所以就隨手拿了件粉紅玫瑰色的香袍裹在身上,下身罩著條翠綠煙紗散花裙,披肩長髮顯得有些凌亂,髮髻上珠釵玉妝什麼的都沒插,臉上沒有粉墨之色,一切看上去是那麼的自然,但這種自然散發的美艷卻是讓袁大海難以自制的,尤其那綠煙紗花裙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竟然具有透視效果,一眼看過去,但見兩條修長且妖妖艷艷勾人魂魄的玉腿,玉腿上邊粉紅小袤褲若隱若現,再配上她那得以橫行後宮的巨乳,當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人生贏家,天啟乎?忠賢乎?

    暗歎,暗讚,比起成化皇帝的那位肥胖萬大媽來,客印月客少奶奶這身段,這臉蛋,當真是世上一絕。

    看得入神,但卻不能分神,在魏忠賢的視線轉向自己的瞬間,袁大海的臉上恢復如初,得緊緊的,好像眼前的奉聖夫人是妖怪,而不是妖精。

    魏忠賢心裡存著事,一見到客印月,就急忙上前緊握她的細手,急道︰「夫人,咱家有難了,那楊漣要置咱家於死地!」急趕著便將楊漣朝會要上自己二十四大罪疏給說了。

    睡得正香被人叫醒,正迷糊著,老對食開口就說自己有難,待聽完魏忠賢把事說清後,客印月不由白了他一眼,不屑道︰「平日看你倒像個不皺眉的漢子,今兒怎這麼沉不住氣?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我呢!」說完兩眉一挑,嗔道︰「不就是都察院姓楊的參了你一本嘛,有什麼大不了的?等會我跟你一道去見皇上,替你打圓場彌縫兒不就結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45
第八十六章 天啟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魏忠賢急性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幹什麼事都是火急火了,他那「菜戶」客少奶奶也這性子,用袁大海的說,那就是一小辣椒,不過卻是只熟透了的小辣椒。

    辣椒,顧名思義,風風火火。

    前頭剛把話摞這,後腳就進殿換衣服了。換衣服的空當,客印月叫貼身的太監,也是這交泰殿的管事陸寶先到乾清宮吱會一聲,說老祖太太今兒想給皇上做點小時候最愛吃的點心,讓御膳房不要另外備了。

    老祖太太在皇上心目中是什麼地位,皇宮裡就沒一個不曉得的。因此陸寶到了乾清宮把老祖太太要來的意思一說,乾清宮當值的太監就忙進去和天啟說了。天啟這會也起床了,在宮女伺候下正要換衣,然後用些點心便要去上朝。一聽奉聖夫人要來給自己做點心吃,天啟頓時一陣開心,巴巴的等著客巴巴過來呢。

    ………

    換好衣服再出來的客印月讓袁大海又看直了眼,與先前那熟婦妖艷不同的是,這盛妝的奉聖夫人更是吊人心肝。只見她一襲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還繡著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

    得此美人,人生贏家啊!

    感慨一番後,袁大海鬱悶了,因為客印月可是自始自終沒正眼瞧過他,眼楮只盯著魏忠賢,稍帶對李永貞、梁棟也是視若無睹,更別提許雲鶴了。

    這什麼眼神?

    望著客印月那含情似水的眼楮,袁大海口水直咽,他就納悶了,難道魏公公的口活當真就那麼叫人癡迷麼?

    有太監一路小跑過來報道︰「千歲,楊漣那奏疏已送到王公公手中,千歲交待的事情小的已經給王公公說了,王公公讓小的回報千歲,請千歲放心,他知道怎麼做。」

    「王公公去見皇上了嗎?」

    「已經去了。」

    進宮時,魏忠賢便叫太監把記有楊漣奏疏內容的紙卷送到司禮監王體干手中,聽王體干已經去幹清宮了,魏忠賢忙點了點頭,上前拉住客印月的嫩手,柔聲道︰「夫人,王公已經去了,咱們也給皇上問好去吧。」

    「走吧。」

    客印月懶洋洋的一抬手,頓時,十幾個太監抬著她那頂專用軟轎奔了過來,客印月也不多說,抬腳便上了轎。轎子旁,兩個宮女各拎一隻食盒,看樣子便是給天啟備的點心什麼。

    魏忠賢倒沒上轎,因這交泰殿離乾清宮那也不過幾百步距離,走片刻便到。但他知道,不管在宮裡還是在宮外,「老祖太太」都是轎不離身的,甭管到哪,都是坐著這頂大轎。當下也不多言,當先帶頭,領著李永貞、梁棟便往乾清宮而去。袁大海自然也在後跟著,很知趣的跟在最後,不敢稍越李梁二人一步。對他這一恭順態度,李永貞和梁棟很是受用,尤其是後者,不時還回頭和袁大海說兩句。

    路上,魏忠賢又與李永貞、梁棟商量了幾句,大意是皇上今天要是不上朝,外朝肯定會鬧,到時如何辦如何辦什麼的。期間也問了袁大海有什麼想法,袁大海也照直說了。

    ………

    奉聖夫人大轎往乾清宮門口一停,當值的管事太監周清便屁顛屁顛的過來給老祖太太掀轎簾了。

    「老祖太太,皇上可是等了有一會了,可急著呢。」

    抬頭朝後一瞧,見魏忠賢和李永貞他們也來了,忙快跑幾步,當頭磕了下去,口稱︰「奴婢周清見過千歲!李公公、梁公公!」

    魏忠賢笑了笑,示意周清起來,問他︰「塗公公呢?」塗公公指的是乾清宮的管事太監塗文輔。

    「回千歲話,塗公公昨晚沒在宮裡當值,在御馬監辦差呢。」周清恭聲回道。

    「噢。」

    魏忠賢聽後,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走到從轎中出來的客印月身邊,輕聲提醒道︰「王公正在給皇上念楊漣的奏疏,等會進去,你可得注意些,可別把事辦砸了。」

    「知道了,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客印月笑著輕輕一掐魏忠賢的胳膊,然後旁若無人的便往弘德殿去了。

    …………

    一進弘德殿,魏忠賢便瞅見天啟正站坐在床上,而王體干則跪在他的腳下,正一句一字的念楊漣那二十四罪疏。

    天啟也瞧見魏忠賢了,剛想招手叫他,就見魏忠賢突然快步往自己奔過來,沒到近前,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用膝蓋往前爬了幾步,才重一磕頭,叫道︰「皇上,外朝要害老奴,皇上得給老奴做主啊!」

    看到魏忠賢瞬間就能做出如此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袁大海不禁暗豎大拇指,喝了一聲︰好個能屈能伸魏公公!

    天啟被魏忠賢這一出搞懵了,一時沒回過神來,待看到客印月後,忙指了指魏忠賢,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

    見狀,客印月忙上前屈身笑道︰「皇上,老魏今兒個怎麼了?」朝王體干看了眼,有些疑惑道︰「怎麼王公公也在這?」指了指他手中那張紙,問道︰「你給皇上念什麼呢?」說完朝王體干眨巴眨巴眼楮。

    王體干會意過來,忙道︰「回夫人話,老奴念的是外朝楊漣彈劾魏公公的罪疏。」

    「怎的?老魏犯事了?」

    客印月故意裝出一幅吃驚的樣子。天啟見了,不由點頭說道︰「楊漣說大襠有二十四大罪,這不,王公公正給朕念呢。」

    「皇上,這都是楊漣他們要害老奴,皇上可千萬不能信啊!…」魏忠賢不迭的又叫了一句,爾後低著頭在那作哽咽狀。

    天啟剛要說話,客印月卻搶著說道︰「有沒有罪,總得皇上自個曉得才是,你老魏要是沒罪,皇上自然會給你做主,要是有罪,你老魏還是趕緊找個繩子自己了結了,瞎嚷什麼...」回頭朝天啟放了個眼波,嫵媚一笑︰「楊漣都說老魏什麼了?」

    天啟心中一片蕩漾,小心「撲通」直跳,口乾舌燥吩咐王體干︰「快給夫人唸唸。」眼楮卻不是看王體干,而是直溜溜的看著他的好奶.媽。此情此景看在袁大海眼裡,當真是羨煞是也。

    「是,皇上!」

    王體干偷眼瞄了魏忠賢一眼,不動聲色的繼續念楊漣的二十四罪大疏,不過他已得了魏忠賢吩咐,自然知道有什麼能念,什麼不能念,當下避重就輕,盡撿些無關輕重不實的來念。

    得他爺爺萬曆照顧,天啟本來就認字不多,聽王掌印連念帶講,仍有許多不明白之處,不過他倒是聽懂了第十六條大罪中的「用立枷枷死皇親家人數命」這句話。猛然,他想起了不久前有個言官,也曾參劾過此事,不由臉色一變,質問起魏忠賢︰「前日有個姓沈的科道官,參你立枷害人一案,你如何解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2:47
第八十七章 化凶為吉

    「這…」

    枷死皇親這事,確是真的,被枷死的乃先帝一妃子的叔叔,此人不過是仗著皇親的身份,平日做些強買強賣的事,倒算不得大惡。但魏忠賢聽了魏廣徽的意見,硬是把這人枷死了,為的只是震懾京城的大小皇親們,叫他們不要再犯王法。出發點是好的,不過這刑罰用得重了,而且死的又是先帝嬪妃的家人,故而外朝對此頗多非議。現在天啟問起這事來,魏忠賢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才能開脫,這事他做得是過了,說他草菅人命也不為虛。

    王體干和李永貞他們有心要為魏忠賢辯解幾句,但卻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袁大海對這事可是稀里糊塗的,但想魏忠賢總能化解,還是老實的站那啥也別說好。對天啟的印象,袁大海還是蠻親切的,眼前這個才二十歲的帝國皇帝看起來是那麼的可親,就好像鄰家少年一般,讓人忍不住心生保護他的念頭。

    天啟見魏忠賢猶猶豫豫,吱吱唔唔的,倒真像是做了這罪事,不由臉色沉了下來,魏忠賢偷眼一看,頓時一個激靈,沉默瞬間後,突然號啕大哭起來︰「皇上,這些都是子虛烏有之事,純屬外朝那幫小人設計誣害老奴,他們不但要害老奴,還誹謗皇爺和皇上,為的就是想要皇上事事聽他們的,老奴不願皇上被外朝蒙蔽,他們就視老奴為眼中釘,肉中剌……」

    魏忠賢是越哭越來勁,聲容並貌,腦袋不怕疼似的往地上敲著,哭到傷心處,真像那白髮人送黑髮人一般。

    李永貞和梁棟也迅速做出了反應,雙雙跪在天啟面前,聲淚俱下的為魏忠賢叫起冤來。二位司禮大佬跪了,袁大海可不敢站了,忙也跟著跪下,但他不敢開口,只做出惶恐不安狀。天啟注意力在魏忠賢和客巴巴身上,對他這東廠百戶倒未留意。

    「魏公公對皇上忠心耿耿,外朝要害魏公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抓不到魏公公實據,就胡言妄猜,目的便是要皇上受騙,從而達到他們不可告人之目的,說魏公公犯了這些事,奴婢是萬萬不信的,還請皇上三思!」王體干亦表現出莫大憤慨,就差拍著胸脯來保魏忠賢沒幹那些事了。

    天啟頭一次見大襠哭得這麼傷心,又見王體干他們力證魏忠賢冤枉,不由有所動搖,他本就不信魏忠賢敢背著自己做那些大逆不道之事,而且眼前跪著的都是自己信任的人,不免動了惻隱之心,再想到自母親王才人去世後,自己孤獨無依,全仗老魏關懷服侍,心中的不滿頓時淡了許多。遂抬手叫魏忠賢︰「大襠莫要再哭了,朕信你還不成?」

    站在天啟一邊的客印月可一直盯著天啟看呢,見他臉色緩了下來,知道該輪到她了,將兩手輕輕的放在天啟的肩上,一邊替他捏,一邊柔聲道︰「皇上不記得先皇的遺言啦,先皇不是說過老魏這個人「內侍忠直,獨此一人」嘛,既然先皇都這麼說了,那皇上還有什麼猶豫不放心的?…」稍頓,很是不滿的說了句︰「皇上千萬甭聽那幫子言官的一面之辭,尤其是那個楊漣,前些時候皇上才讓他回來復職,他卻不安心當差,整日來挑皇上的剌,害皇上的人,仗著自己移宮有功,不把皇上放在眼裡,他這是在欺皇上呢!也虧得老魏在,要不然,皇上身邊可就連個能對付他們的人也沒有了!」說完,還覺不夠,又加一句︰「都察院這幫子人,專會無事生非,怪不得神宗皇帝不待見他們,說他們整日裝神弄鬼!依我看,一點也沒錯!」

    客印月這番話說得可是有技巧了,以輕轉重,以淡轉濃,言語裡全是關心,就像一位母親在好言好語規勸兒子,既入理又親切,聽在天啟耳裡,確是十分的受用,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平和了。

    魏忠賢瞅見天啟氣消了,心裡暗喜,仍裝出一幅委屈的樣子,哭泣道︰「皇上,老奴雖是冤枉,但既然楊漣要彈劾老奴,那就請皇上免去老奴廠臣一職吧!老奴從今往後再也不敢執掌東廠了,不然他楊漣可是要把老奴生吞活剝了!.」

    嗯,以退為進,恰到好處。魏忠賢這個表態讓袁大海暗點了點頭,心道老魏雖然不識字,倒也不是個大老粗,心眼還是蠻活的。

    果然,聽了魏忠賢的話,天啟笑了,指著他道︰「你怎麼跟個孩子似的賭氣呢?嘻,朕又沒說要治你罪,你怕個什麼?東廠你還管著,外朝那邊,朕幫你應付。」說完,眼楮轉向王體干,想了想,如此說道︰「楊漣此疏捕風捉影,門戶之見,大膽妄為!朕傳諭命大學士顧秉謙,擬旨切責楊漣,叫外朝不要再多事了。」

    聞言,王體干忙高興的應了一聲︰「奴婢領旨!」

    「對了,巴巴,你說給朕做的點心呢?」處理完楊漣這奏疏的事,天啟才想起自己等了這麼長的正事。

    一聽天啟說點心,客印月嬌笑一聲︰「吆,瞧,差點給忘了,都是讓楊漣給鬧的。」朝宮外叫了聲︰「把給皇上準備的點心呈上來吧。」

    外面候著的宮女聽了奉聖夫人叫喚,忙將那兩個食盒拎了過來,一一打開,從裡面各取出了兩疊點心放在桌上。天啟一見,果是自己小時候最愛吃的,頓時歡喜不已,拉著客印月的手便坐了過去,親手捏了一塊放到客巴巴面前的碗裡,爾後才捏了一塊放進自己的嘴裡。一邊細嚼,一邊讚道︰「還是巴巴做的東西好吃,朕是百吃不膩。」

    客印月笑道︰「皇上要是愛吃,我天天給皇上做不就行了。」

    天啟又吃了幾塊,這才拍了拍手,一抹嘴邊的餅屑子,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朕得去上朝了,巴巴你就留在這裡,等朕回來。」

    一聽天啟說要上朝,魏忠賢的臉頓時苦了下來,朝王體干使了個眼色,王體干忙上前對天啟道︰「難得皇上今兒高興,這朝就不要上了。」

    天啟一怔︰「不上朝怎麼行?」

    魏忠賢過來笑道︰「外朝的事,有內閣在,哪能事事要皇上親為呢?這上朝不上朝的沒多大干係,去了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倒不如皇上自個找些樂子呢。」

    客印月忙配合道︰「我聽說皇上最近做了個玩意,可以噴水柱,是不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比自己親手做的那些機械好玩了,見客巴巴不信,天啟二話不說拉著他就往宮外走,一邊走一邊迫不及待道︰「巴巴你是沒看見,朕做的這玩意那可是真的神了...」

    天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後,魏忠賢和李永貞他們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彼此看了一眼,露出會心一笑。

    袁大海也滿臉堆笑的上前恭賀魏忠賢︰「屬下恭喜千歲化凶為吉!」

    ........................

    作者注︰天啟對魏忠賢的稱呼一般以「大襠」為多,而稱呼客印月為「客巴巴」,此為史實,非杜撰。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3 23:02
第八十八章 蓄勢待發

    大明朝會分常朝和大朝會,常朝就是每天都會舉行的朝會,大朝會則只在每年正旦、冬至和皇帝生日舉行,以及每月初一、十五兩日,但凡參加大朝會,在京四品以上官員皆要參加。按規矩,早朝時,臣子必須午夜起床,穿越半個京城前往午門。寅時到達午門外等候。當午門城樓上的鼓敲響時,就要排好隊伍。到卯時凌晨點左右鐘聲響起時,宮門方才開啟。百官依次進入,過金水橋在廣場整隊依次行到奉天門前等候。因大朝會都在奉天門舉行,所以又稱御門聽政。

    不過自嘉靖與萬曆長年不上朝後,這大朝會舉行的次數便少了,天啟元年時,內閣首輔方從哲奏請恢復朝會,這才又復開。

    楊漣選擇在今日上他的「二十四罪大疏」,原因就在於今天的朝會是大朝會。不但在京四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就連勳戚們也要參加,當真是百官齊聚。在這種場合公然上疏彈劾魏閹,楊漣相信,此舉不但皇帝震動,百官震動,天下也將為之震動!

    為了今日的揚眉吐氣,楊漣可是整整一宿沒睡,早早的就往肚子胡亂塞了些吃食,爾後便上了轎子吩咐轎夫直奔午門。等他到午門時,百官已經來了很多,見到楊漣出現,那些已經聞知風聲的東林官員們忙呼拉聚攏而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叫喚著︰

    「楊公,我等已等候多時!」

    「成敗便在今日,我等唯楊公馬首是瞻!」

    「我東林上下齊來聲援楊公,但盼楊公旗開得勝,為我大明誅除閹賊!」

    「楊大洪,真乃我東林鐵漢子,有大洪在,我大明的天就變不了色!」

    「......」

    人群中叫嚷得最凶的是都察院的那幫御史,還有幾個各科的給事中,這幫人裡三層外三層的把楊漣圍在當中,隨著來上朝的官員越來越多,短短片刻,楊漣的周圍便圍了百多號官員。

    左光斗和黃尊素他們也是一夜沒睡,來得也比楊漣要早,從人群中擠到楊漣身邊,左光斗滿懷深情的看了一眼楊漣,沉聲道︰「大洪,都察院上下同僚可都看著你呢。」

    「我知道。」

    楊漣重一點頭,臉上浮現出志在必得神情,視線從人群一掃而過,揚聲說道︰「大伙的心意,我楊漣領了,除賊之時,便在今日!望大伙能與我楊大洪一起,還我大明朗朗乾坤!男兒在世,不過一死,倘能為國家為社稷誅除逆惡,這死便是重於泰山!」

    「好!」

    聽了楊漣的話,眾人一片叫好,年輕的東林官員更是激動的熱淚盈眶,當年移宮時他們沒趕上,逐「邪黨」沒輪到,爾今總算可以親身參與這大場面了,想到東林先輩們的壯舉,這些東林後輩們當真是熱血沸騰。

    其實最激動,也最積極的這幫官員都是些四品以下的,不過因為都是言官,所以不受四品之限。也正是這幫人,充任了歷次黨爭的急先鋒,但凡衝殺,必在前面。如果說,楊漣、左光斗、趙南星他們是東林黨的支柱,那麼這些年輕的言官則是東林黨的基石。

    ................

    看到眾人如此支持自己,楊漣也是激動萬分,越加堅定上疏之心。左光斗也很激動,但仍不忘囑咐楊漣︰「大洪,等會見了皇上,可得小心些,魏忠賢可是條老狐狸,咱們不能不防著他狗急跳牆。」

    楊漣卻不以為然,說道︰「今兒大朝,百官都在,他魏忠賢敢玩什麼花樣,莫怕,只要皇上看了我的奏疏,魏忠賢便離死不遠了!」

    聽了楊漣的話,左光斗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說什麼,正要拉著楊漣朝前走,卻見黃尊素和李應升二人到了,不過奇怪的是,李應升是一臉苦色。

    黃尊素上前拱手朝楊漣施了一禮,說道︰「楊大人,昨夜我…」

    不想才說了幾個字,卻被楊漣擺手打斷了,盯著他的臉看了眼,冷哼一聲︰「黃大人又想勸我收手?」他還記著黃尊素上回阻止他彈劾東廠黑旗,改為營救汪文言這事呢。

    楊漣如此態度,黃尊素不禁有些惱怒,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支持他楊漣,因此便壓下不滿,輕聲說道︰「我不是來勸楊公什麼的,而是和都察院眾位同僚一起來支持楊公的,望楊公此舉,能誅除閹賊,重振朝綱!」

    李應升也上前說道︰「是啊,楊公,我們都是來支持你的!」

    聽他二人這麼說,楊漣倒是有些吃驚,不明白黃尊素怎麼改了性子的。

    左光斗想到李應升要第一個上疏聲援楊漣,便問他︰「你奏疏寫好了嗎?」

    聞言,李應升苦笑一聲︰「原是寫好,不想卻被兄長燒了...」

    左光斗吃了一驚︰「燒了?」

    李應升點了點頭,將事情大概說了下。原來他昨夜與黃尊素、左光斗他們分開後,便回到家中提筆寫聲援楊漣的奏疏,好在早朝時能夠第一個聲援楊漣。一氣呵成寫好之後,文稿便放在了書房。怎料準備上朝時,卻在書房怎麼也找不到自己寫的文稿。細問之下才知,原來他大哥今早無意在書房看到他要上的這份奏疏,閱後大驚失色,擔心會此疏會帶來滅門之禍,殃及父母雙親,便不聲不響給燒燬了。李應升並沒有去責備哥哥,他能理解兄長的用心,但臨時再寫已經來不及,他便決定先去上朝,爾後再回都察院重新寫一份。

    ……………

    聽完李應升所說,左光斗、黃尊素他們歎了口氣,安慰了下李應升,楊漣也有些感激,畢竟人家是頭一個要上疏聲援自己的,正要說些客氣話,就見國子監左諭德繆昌期沉著臉朝自己這邊過來。

    黃尊素和繆昌期私交甚好,見他如此神情,疑惑之下上前問他出了什麼事。

    繆昌期也不瞞他,說昨晚你們走後,他又回頭找了老師葉向高。這回葉向高看在學生的份上,倒見了他。繆昌期一見葉向高,便告知了楊漣上疏之事,並勸老師採取行動,說︰「除君側之惡,是大臣的責任!」言下之意,葉向高身為內閣首輔,理當擔起重任來,而不是讓楊漣一人去為。

    不想葉向高聽後,卻笑著對他說︰「大洪太片面,也太偏執,那魏忠賢並非一無是處,而是在皇上面前時有匡正。譬如一次飛鳥入宮,聖上爬上梯子伸手去捉,而忠賢挽著聖上的衣服,極力阻攔。還有一次,皇上賜給小太監一件紅袍,小太監當時就想試穿一下,魏忠賢呵斥他說「不許穿!此衣不是你這個職分能穿的?」其認真如此,若依照大洪所說,今後恐怕很難再找到像魏這樣謹慎小心服侍聖上的人了?」

    這些事情繆昌期聞所不聞,當下就以為誰在蒙騙老師,便怒道︰「這是誰在編造故事蒙騙老師?說此話者,可斬!」

    葉向高聽後,面色陡變,不發一言,拂袖而去,繆昌期反應過來,已經有下人過來讓自己出去了。

    得罪了老師,又沒幫得了楊漣,繆昌期這心情自然好不起來。

    「葉閣老是擺明不願摻和此事,你又何必去自討沒趣呢。不過好在我東林上下齊致支持楊大洪,這事還有可為之機。」黃尊素安慰繆昌期幾句,便要他去和國子監的人再聯絡下,等會上朝時好呼應。繆昌期依言去後,那邊人群又騷動起來,原來卻是吏部尚書趙南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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