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26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7
第四十九章 咱家成全你

    射!

    箭中虎臀!

    老虎落地那刻,袁大海發一聲吼,弓也不要了,拔出繡春刀,大吼一聲就衝了上去。

    富貴險中求,這前程也是險中求!

    不說救了石元雅能順利接收黑旗箭隊,就沖石元雅和魏忠賢之間的「親密戰友」關係,也不能坐視他被老虎吃了!

    怕,袁大海如何不怕,再膽大的人也不敢去摸動物園老虎的屁股,何況眼前這只餓瘋了的猛虎呢!

    但當救人的價值遠超出心中的恐懼時,這人就無所畏懼了。

    那虎被一箭射中屁股,頓時吃痛,哀叫幾聲,虎尾一甩,見一人正向自己逼近,也是凶性大發,將兩前腿一伏,後臀高聳起來,長嘯一聲撲向袁大海,粗大的雙爪沒頭沒臉地猛抓起來。

    好大的力氣!

    袁大海仗著一口膽氣伸手便去擋那虎爪,不想卻是被瞬間撲倒在地,毫無還手之力。

    那虎也不知有多重,壓在袁大海身上讓他一陣氣短!

    眼看虎嘴張開,就要咬向自己,袁大海慌忙將頭側開,拼拿的揮動雙拳猛擊虎身。

    這會兒也是紅了眼,不是虎死就是他死,為了活下去,天王老子也要殺了。拳頭死命捶著,牙齒也不閒著,張嘴就向虎脖子咬去!

    敢咬老子,老子先咬死你!

    也該袁大海命大,那老虎屁股中箭,血流不止,動一下都痛,又被袁大海這麼一陣猛擊,真應了那句老話,虎落平陽被犬欺,再加上腹中無食數日,哪還有什麼力氣,壓著袁大海試著咬了幾次徒勞無力後,是再也提不起氣力了。

    幾拳捶過,袁大海便紅了眼,見那老虎沒有什麼後力了,忙大吼一聲伸手抱著虎脖子,往邊上一扭,竟和虎緊緊抱成一團。他一手死死摟著老虎脖子,另一隻手向老虎頦下、肋間猛擊。那老虎張著血盆大口,卻因袁大海與它緊貼著身子咬不著,情急之下,老虎便用前爪後爪連扒帶抓。袁大海後背被它撕得一條一條,腿部也被抓得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人虎相鬥,聞所未聞,石元雅和紀用都看得呆了,那幫太監們也是直了眼。這麼多人看著,竟沒一人想到要上前幫忙!

    「快救司房!」

    錢恩第一個反應過來,「嘩啦」一聲從馬上跳下,拔出繡春刀便衝上去救人。張德喜、李慶忙也跟上,郭可綱猶豫一下,他是真的怕那老虎,那怕受傷了看著也怕,但一想到袁大海的安危,也豁出去了,咬牙拔刀怪叫一聲也撲了上去。

    「砍它!」

    袁大海和虎摟在一塊,脫不得身,聞聽腳步聲,知道有人來救自己了,忙大叫一聲,摸到藏在綁腿裡的匕首,不由大喜,抽了出來看也不看便剌了下去。

    一匕首下去,虎血狂噴,卻是虎頭被袁大海的匕首紮了一下,袁大海已經發狂,啊啊大叫著直剌,如此猛扎數次。虎血、人血狼藉滿地,那老虎漸漸沒了氣力,被袁大海一翻身壓在身下,卡住了脖子。

    「砍死它!」

    錢恩等人一擁而上,有的扯腿,有的用腳猛踢,有的拿刀猛砍,如此一陣,那老虎已是大氣也不能出一下了,口鼻滿是鮮血,噴在袁大海臉上,腥味撲鼻。

    「他娘的,要你咬我,要你咬我!…」

    虎已經死了,袁大海卻還是發著狂,拚命的用腳踹打著虎身,直至力竭癱軟在地,趴在那裡是怔怔發呆。

    望著那老虎猶自看著自己的雙眼,想到自己差點成了它肚中之食,袁大海惡由心中生,拿起匕首對著虎眼就剌了過去,如此兩下,那虎眼頓時一片稀爛,看著瞧人磣得慌。

    如此凶狀,也叫那幫太監們脊背一陣發涼。

    石元雅也是看得心驚,紀用卻是眼前一亮,微微點了點頭。

    ..............

    虎死了,死在東廠司房袁大海手下;石元雅得救,救他的人是他看不上眼的人。

    林中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怔怔的望著那只死虎,有慶幸、有後怕、有佩服、有嚇得尿褲子的...

    胡常清尿了褲子,老虎死去的瞬間,他突然想起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臉色頓時一片蒼白,不見一絲血色。抬眼去看石元雅,卻見石公公也在看著自己,臉上沒有憤怒,淡得和張紙一樣,但卻讓胡常清肝膽欲裂,「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向石元雅爬去,眼淚鼻涕一把抓的哀求道:「公公饒命,公公饒命!…」

    「咱家何時說過要殺你?」石元雅聲音十分柔和,聽在胡常清耳裡卻是索命的無常。

    「屬下一時慌張,差點害死公公,屬下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還請公公看在屬下跟在你身邊鞍前馬後這麼多年的份上,饒過屬下這一次吧...」胡常清不想死,他期盼著石元雅能饒過他。

    「咱家平日裡待你不薄,視你為左膀右臂,一心要栽培於你,可是你…太讓咱家失望了…」

    石元雅的目光緩緩從胡常清臉上掃過,扭過頭去便不再看他一眼。見狀,胡常清只覺天旋地轉,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想到石公公的那些手段,不由一陣哆嗦,呆呆的看著地面發呆片刻,突然朝懷中摸出一粒藥丸,什麼也不說便塞進嘴中,大口嚼了幾下,起身便向遠處跑去。未等跑得幾步,整個人便向地上撲去,抱著肚子蜷縮成一團。

    胡常清服毒自殺,或許,這般死法也是一種解脫。

    袁大海不明白胡常清為什麼要自殺,他只不過是膽小而已,算不上什麼大罪,石元雅就是遷怒於他,頂多責罰一頓,想必也不會要了他命吧。但當袁大海從那些海戶口中得知石元雅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後,才明白胡常清當時的選擇是對的,試問那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又有誰人能吃得曉呢。而當他又將那些手段照搬到東廠,甚至用到楊漣、左光斗身上時,他卻是再也不願想胡常清為什麼要選擇自殺了。

    .............

    虎死、人亡。

    活著的人卻是更恐懼,胡常清的死讓趙子義等武監恐懼萬分,或立在馬上,或站在地上,皆是面無人色。他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他們只知道,石公公不會饒過他們。

    「你救了咱家的命,咱家恩怨分明,成全你們東廠,從今往後,黑旗箭隊便歸你提調了!你持令牌前去涼水河便是!」

    打馬從袁大海身前一掠而過,石元雅一步也不停,扔下那幫曾讓他引以為豪的武監們徑直向林外奔去。他這會就是想說,也說不出什麼了,再留在這裡,自己都覺臊得慌。

    望著石公公遠去的背影,武監們感到大難臨頭,沒人說一句話,一片死寂。有些人已經想到學胡常清一般,來個自我了斷了。

    面對一隻撲面而來的猛虎,人的本能反應都是會逃,絕不會是迎向猛虎,袁大海能夠這麼做,一來是因為他經歷過很多生死置之度外的場面,二來是救人之後的利益誘惑了他,迫使他不得不提著腦袋冒回險。但是這幫太監們卻沒有他的經歷,更沒有他的動機,因此面對一隻惡虎,沒能及時出手相救石元雅,是可以理解的。

    武裝太監也是太監,就算身手再好,終是比正常人缺了點男人心性,而且他們訓練得再好,卻是沒有親手沾過人血,不像袁大海一般是從薩爾滸的屍堆中爬出來的,血肉橫飛,人頭來邀功的血腥場面他早已適應,但這幫太監們卻如一群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架勢再足,身手再好,終是只能供人觀賞,而不能派上實際用場。面對生死考驗,他們的選擇沒有什麼好非議的。

    見那幫武監們人人面若死灰,袁大海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幫他們,扭頭看向紀用,卻見紀用走到趙子義身前,對他低聲說了幾句,後者聞言,臉上一喜,便要拜倒在地,卻被紀用攔住,搖搖頭走到袁大海身邊,盯著他看了一眼,忽然重重一拍他肩膀,讚道:「這回京裡可要熱鬧好幾天了,東廠番子力搏猛虎,嘖嘖,怕是咱家回去一說,內廷的諸位公公們便都要爭著見你嘍。」

    袁大海張了張嘴,紀用卻一把拉過他,笑道:「什麼都別說了,石公公已經成全你,你若是想早點看到你的黑旗箭隊,就不要在此地再耽擱了,趕緊隨咱家去涼水河吧!」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7
第五十章 烏合之眾

    這裡說一下,殺虎之事並非杜撰,為了情節而情節,而是取自閹黨另一鷹犬干將田爾耕之事改變而來。史載天啟三年,田爾耕於長城腳下獵殺猛虎一隻,立時名聞京城,魏忠賢看中其勇猛,從此平步青雲,號為閹黨「五虎」。

    石元雅於南苑之中練有太監馬隊,也為史實,後調入御馬監,供內廷內操閱,天啟閱後曾大讚之「內廷武勇,不遜邊兵」,然此馬隊一直就是花瓶角色,並無大用。崇禎上台,立行驅逐,馬隊成員大多京城乞討,淒慘度日。

    骨頭作品中大多情節是構建於真實歷史,有時為了情節需要,改編套用於主人公,此為小說需要,讀者不必較真。

    …………

    紀用對趙子義說了什麼,使得對方和那幫太監一個個如再世為人般充滿生機起來,袁大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前往涼水河的路上,他的腦子裡只有黑旗箭隊。

    郭可綱在走之前神神秘秘的跑到虎屍那裡扒拉了幾下,袁大海初時不知這傢伙幹了什麼,直到半路上郭可綱才顯擺似的摸出條血淋淋的虎鞭,得意的說道差點浪費了好東西,聽說這東西大補,等晚上回去叫婆娘給燉了,看看這玩意是不是真的那麼神。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都是男人,自然明白虎鞭是幹嘛用的。紀用卻是樂不起來,卻也沒什麼好惱的,只在前頭駕馬。袁大海笑了幾聲,醒悟過來,不敢再與郭可綱逗樂,忙打馬追了上去,說些黑旗箭隊的事好讓紀公公分分心。

    南海子佔地面積很大,海子裡的湖泊河流也很多,涼水河便是其中之一。顧名思義,涼水河的得名自然是因為水比較涼,而黑旗箭隊所在的區域便位於涼水河和大泡子湖交叉的三角地帶,那裡水草茂盛,是一塊天然的馬場。

    奔了約有半柱香時間,眾人便見到前方出現數百個帳篷,與那草原之上的蒙古包極其相似,想到黑旗箭隊是從朵顏三衛挑的蒙古箭手組建,現存的箭隊後人自然是蒙古人,因此對於天子腳下出現這蒙古包,袁大海也沒什麼奇怪的。

    四周有正在牧馬的馬戶,見到袁大海他們,都是好奇得很。涼水河邊有數十個婦人在洗衣打水,河邊成群結隊的小孩在玩鬧著,若不是知道黑旗箭隊在這裡,袁大海只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世外桃源。

    涼水河水並不深,剛及馬肚,縱馬可以直接過河。眾人揚鞭渡河後,直奔最近的一座帳篷。帳篷周圍有十多個漢子正在切馬草,見有外人前來,全放下手中活計,一臉疑惑的望著他們。

    看這些漢子長相,不像蒙古人,倒是像極了漢人。袁大海便以為他們是此處的馬戶,沒有理會,翹頭朝四周張望起來,想看看那一身黑的箭隊在何處。但看來看去,除了不時牧馬回來的馬戶,卻是一個穿黑衣服的都沒見到。

    「此處管事的是誰,叫他出來答話!」

    紀用這會架子高了起來,擺出宮裡來人的樣子來,的確是嚇到那些個漢子了,一個漢子小心翼翼的答應一聲,撒腿便往中間的帳篷跑去。不一會,就見一個中年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見到馬上的紀用和袁大海他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恭敬萬分的對紀用道:「奴婢是此處的管事太監周明,不知公公來此地有何貴幹?」

    紀用點了點頭:「咱家是尚寶監的紀用!」朝袁大海一指:「這位是東廠新任黑旗箭隊統領袁大海司房!」稍頓,吩咐袁大海將黑旗箭隊令牌出示。

    袁大海依言掏出令牌向周明展示了一下,周明一見,吃了一驚,那十多個漢子也都是勃然變色,全圍了過來盯著那令牌看,眼睛一動也不動,神情也是肅然。

    袁大海急於見到黑旗箭隊,便對周明道:「周公公,我東廠要重建黑旗箭隊,本統領奉命前來接管箭隊,還請公公這就召集箭隊,本統領即刻帶領他們回歸東廠!」

    紀用跟著吩咐道:「事情緊急,不能耽擱,石公公那裡已經報備過,你這便召集箭隊前來吧。」

    「是,公公!」

    周明聞言,忙應了一聲,扭頭與那些正盯著令牌看的漢子低語幾句,那些漢子聽了個個喜出望外,忙向四周跑去,不一會,便見數騎飛奔而去。

    派人去召集箭隊成員後,周明恭敬萬分的對紀用和袁大海道:「奴婢已經叫人去召集箭隊前來,要等一會,要不二位先到奴婢的帳中用些茶水,邊喝邊等?」

    聞言,紀用擺了擺手:「不必了,咱家和袁統領就在這等著便是。」

    紀用這樣說,袁大海自然不會有異議。因第一次來涼水河,便帶著錢恩他們到那些帳篷間看一看,見識見識蒙古人的習俗。帳篷有數百個之多,看得出,每一個帳篷都是單獨的一家人,沿途看到好多婦女,說的卻是清一色漢話,那些小孩子們說得也是漢話,唱的童謠與京城裡的孩子一般,再看他們臉蛋,哪裡還有一點蒙古人的樣子,活脫脫全是漢人的孩子。那些小孩子們頭次見到外人,一個個高興的在那跟著袁大海又蹦又跳的,婦女們在旁邊也是笑得十分開心,並不害怕袁大海他們,想必是不知這幾人乃東廠番子的緣故。

    帳篷群中的成年男子極少,一路看去,只有幾十人,大都不是在切馬草就是在套牲口,偶見幾個剛牧馬回來的,見了袁大海他們,都站在遠處輕聲交談著什麼。

    如此走了一會,袁大海覺得沒什麼意思,便招手要錢恩他們回去,剛回頭走了十幾步,就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嘍嘍嘍…」叫喊聲。

    黑旗箭隊回來了!

    袁大海一陣驚喜,大步跑到外面,抬眼望去,只見四面八方都有騎士朝這邊奔來,那些騎士們或是揮動著手中的馬桿,或是甩著馬鞭,嘴裡大聲吆喝著什麼,看起來十分興奮的樣子。

    數百騎從四面八方快速向涼水河奔來,讓袁大海有了一種身處戰場之上的感覺,頓時內心一陣豪邁,看那些騎士在馬上的姿態,顯然都是控馬高手,這讓他心中更是欣喜。但當看清最前面的騎士裝扮時,卻是奇怪起來,原來那些騎士穿的可不是什麼黑衣,而是如尋常馬戶一般穿著,有的穿的跟漢人一樣,有的卻是穿著蒙古人特有的那種肥飾。五花八門的,再加上他們的奇怪吆喝,看起來十分的熱鬧。

    疑惑只是一時的,很快袁大海就釋然了,心道:是了,黑旗箭隊後人在南海子內可是專伺牧馬的,當然不能再穿東廠的黑旗袍服了,試問一幫養馬牧馬的賤戶難道還能再披他們祖先的戰袍不成。

    騎士們奔到帳篷群外圍,便紛紛下馬,一個個興高彩烈的就往周明和紀用所在的地方奔去,爭先恐後的,好像那裡有金元寶可撿似的。

    袁大海也早就拉上錢恩他們趕去和紀用會合了,一口氣不停的跑到地方時,已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好幾百號人,正「嗡嗡嗡」的說個不停,好像趕集般,一個個站沒站樣,坐沒坐樣,一眼掃去,哪裡有半分精銳的模樣,倒好似那烏合之眾一般。

    這就是黑旗箭隊?

    看著這幫五花八門前來「趕大集」的漢子,袁大海呆住了,眼前的景象讓他很難將這些騎士與傳說中的「黑旗箭隊」聯繫起來。一時站在那裡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周明卻滿臉堆笑的跑到他面前,說道:「袁統領,箭隊都在這裡了,他們聽說東廠要重建黑旗箭隊,都十分的高興。」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05
第五十一章 鳴鏑(上)

    他們高興,袁大海可不高興了,紀用這會也是大跌眼界,這幫來「趕集」的騎士可不是他心目中的東廠精銳--黑旗箭隊該有的樣子。

    想當年黑旗箭隊是何等威風,箭隊八百人如一人,縱橫大漠,所向披靡,而眼前這數百騎士與其說是一幫烏合之眾,倒不如說是一幫亂民貼切點。

    再三盤問周明後,袁紀二人方確認,這數百兵不像兵、民不像民的騎士的確就是黑旗箭隊的後人,不過確不能說他們是蒙古人了。因為一百多年來,箭隊後人一直是與南海子的海戶、馬戶女子通婚,除了仍住蒙古包和祖先留下的騎射本領外,他們與漢人已經沒有什麼兩樣。

    怎麼辦?難道就帶這幫無組織、無紀律的傢伙回東廠去,然後對外號稱我東廠的精銳「黑旗箭隊」已經再現人間了?

    想都別想!

    要真這般做了,袁大海敢肯定,別說魏忠賢了,劉應坤和李朝欽都能把自己咬死,因為他們要的可是真正的黑旗箭隊,而不是徒有其名,名不符實的烏合之眾。

    頭疼,袁大海真的頭疼了,他沒有想到黑旗箭隊的後人已經完全沒有先祖的遺風,而魏忠賢他們要的是真正的東廠勁旅,一支足以叫政敵聞風色變的精銳,絕不是這幫淳樸至極的牧民馬戶!

    「袁統領?」

    袁大海緊皺眉頭的樣子讓一邊的周明十分納悶,黑旗箭隊在這啊,你瞅瞅,一個個養得五大三粗的,馬上功夫也是個頂個的強悍,我南海子可沒虧待你東廠的人!自打自己受命到這任管事太監起,就把這幫蒙古人當爺供著的,如今你們說要拉走,咱家自然沒話可講,可你也不能平白無故就丟臉子給咱家看啊?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的,你東廠的人了不起是吧?…

    周明是越想越氣,慢慢的臉也冷了下來,紀用在旁見了,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苦笑一聲,這事他也沒法解釋。

    沒辦法,時間緊急,好歹也就他們了,不然從哪去找人手重建黑旗箭隊?

    紀用歎口氣,上前兩步輕聲對袁大海說道︰「袁司房,別多想了,咱們還是把人帶走吧。」

    袁大海搖了搖頭︰「公公,你說就這樣把人帶回去,劉公公他們會如何看屬下?」

    紀用知道他擔心什麼,但這事他也沒辦法,只能先把人拉回去,走一步算一步了,當下勸道︰「袁司房莫急,依咱家看,一口吃不成胖子,還是把人先拉回去,然後再慢慢訓練吧。方才咱家也看了,這些蒙古人的騎射本領都在,只需假以時日,必能再復祖先風光。所以咱們也不要急,凡事都有個過程,回去咱家會在劉公公他們面前替你說幾句,劉公公他們也是明事理的,斷不會就因此而輕看了你。」

    聽了紀用的話,袁大海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突然抱拳向紀用施了一禮︰「屬下想請公公幫一個忙!」

    幫忙?好說!紀用道︰「只要咱家能幫上的,你直管說。」

    「屬下想將箭隊先留在南海子,三日之後再帶回東廠去,另請公公能幫屬下找一批…」

    當下袁大海將自己想到的辦法與紀用說了,後者聽了,先是驚訝,旋即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是了,咱家怎麼沒想到,嗯,若是奏效,確能在最短時間內恢復黑旗箭隊戰力…你放心,這忙咱家幫定了。」

    紀用既承諾幫忙,袁大海便稍微輕鬆,有他在劉應坤面前替自己爭取,這事總能辦下來。紀用也不多留,當下袁大海便派李慶和張德喜送紀用回京。

    紀用走後,袁大海也不急著訓練這幫蒙古人,而是從懷中摸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給周明,這銀票是當日阮大鋮送的,袁大海留了一千兩,這會也不心疼,直接就給了周明。

    天上掉個餡餅,猛不丁砸了一千兩銀票到自個頭上,周明的臉頓時一片燦爛,先前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他這管理馬戶的差事實在是沒什麼油水,一年到頭能私下贈得百十兩銀子便是好的了,現在憑空得了一千兩,能不叫他樂開花嘛。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知道袁大海肯定是有事要他做,所謂無功不受祿是不是。待聽說是箭隊還要留在南海子三日,另外箭隊走後,請他照顧箭隊成員家眷後,周明也不用請示誰,拍著胸口就應了。

    涼水河一帶的馬戶都歸周明管,他也不必如何照顧箭隊家眷,以前怎麼管今後還怎麼管就是,再說這黑箭箭隊既然東廠要重建了,那這些箭隊家眷自然也就是東廠的人,不再是什麼賤戶了,說不得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要全部回京城。而黑旗箭隊是幹什麼的,周明心裡可清楚得很,能和這提調箭隊的東廠番子攀上交情,打好關係,日後自己說不定也能沾沾光,從這什麼油水也沒有的涼水泡調回到京中。因此,哪怕是沒這一千兩銀票,不用袁大海特意交待,他也會把箭隊家眷照顧得妥妥當當,有了這一千兩,那自然是更好了。

    當下,在極度熱情的周明協助下,袁大海將箭隊成員按年齡劃分了一下,只取十八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青壯年,最後符合條件的只有六百人。這六百人一聽說自己被抽中可以參加祖先的黑旗箭隊後,興奮的不得了,在袁大海和周明等人的好一番彈壓下,才安靜了下來。另外數百沒有被選中的失望一會卻也沒什麼想法,各回各的帳篷,忙著和老婆孩子熱炕頭去了,全沒有重振祖先雄風的覺悟。

    因天色已晚,袁大海便令這六百人於涼水河對岸重新立帳篷,不再住在原先的帳篷,與家人也不得再見面,一應按軍營方法管理。周明那邊也調了數十個馬戶幫助袁大海管理箭隊。六百箭手對於這樣的安排並無不滿,很明顯,他們對袁大海這個統領的懼意遠不如對管事太監周明來得厲害,有時,袁大海鎮不住他們,周明便會立即出面,也不多說,冷冷看一眼,就嚇得這些箭手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不聽話。

    縣官不如現管,周明這個管事太監掌管馬戶們的生殺大權,其對於這些半個時辰前還是馬戶的箭手而言,絕對是一尊壓在頭上的大佛,再加上這些蒙古漢子已經沒有先祖的血性,與怕官的老百姓沒有什麼區別了。在自己沒有形成絕對權威前,要想讓這六百漢子聽話,袁大海也只能仰仗周明的積威了。

    次日,袁大海令六百人分做三隊,每隊兩百人,袁大海自帶一支,錢恩和郭可綱各帶一支,專習箭術,優勝者由周明負責撥給其家眷一些鹽、布等生活用品。對於這個安排,箭手們的心態可以用「遊戲」來形容,只覺得好玩,但有誰勝出分得一袋鹽或者領一小匹布,四周準能響起一片噓聲。

    在這過程中,如果沒有周明在場,箭手們往往會開小差,經常有人偷偷溜回對岸,對此,袁大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不問。因為他知道,即使他去管,這些蒙古人也不會聽自己的,因為他們還沒有成為士兵的覺悟。

    如果紀用進展順利,明天就將會帶著自己需要的東西回來了。夕陽西下時,袁大海命令結束今天的箭術練習。箭手們一聽不練了,全歡呼起來,興高彩烈的回營。

    對於今天的箭術演練,袁大海是滿意的,他不是滿意這些箭手們的態度,而是滿意這些蒙古人後代還沒有忘記祖先的本領,使得他不需要再額外去訓練他們。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17
第五十二章 鳴鏑 (中)

    紀用是第二日中午時分回來的,與他一同來的還有數十名東廠番子,領隊的是新晉百戶藍國安。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數十輛囚車,每輛車裡都塞滿了人,最後面則是幾輛大馬車,不知裝的什麼東西。

    人來的時候,袁大海正在周明的帳篷裡吃飯,吃錢恩說人到了,忙扔下飯碗迎了出去。

    「袁兄弟,恭喜、恭喜啊!」藍國安遠遠看到出來相迎的袁大海,就在馬上賀起喜來了,一句「袁兄弟」頓時將他與袁大海的關係拉近一步,熱情的樣子好像和袁大海真的是好兄弟一樣,典型的自來熟。

    喜從何來?

    袁大海認識這藍國安,知道這傢伙剛因奢安之亂偵緝軍情有功而榮升百戶,但卻不明白他向自己賀什麼喜,不解的看向已奔到身前的紀用。

    紀用呵呵一笑,翻身下馬,說道︰「袁司房已晉百戶,當然要賀喜了。」

    藍國安也從馬上下來,走到袁大海面前,很是羨慕的看了一眼他,「袁兄弟這百戶可是廠公親自下令升的,嘖嘖,再加上袁兄弟奉命提調黑旗箭隊,我東廠之內現在就數袁兄弟最是風光了。」

    紀用拿出一塊百戶鐵牌遞與袁大海,笑道︰「聽說袁百戶那塊司房鐵牌拿了不過才半月,不想就又換百戶鐵牌了,一月未到從番役連升數級至百戶,我東廠之內可是數十年未有人能晉陞如此之快了。」

    一番話聽得藍國安是眼紅不已,羨慕這個袁大海機遇如此之好,竟然能平步青雲至此,暗暗打定主意,此人正當紅,可需好生與他拉好關係。

    張德喜和李慶等人也過來向袁大海賀喜,郭可綱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袁司房升了百戶,他們這幫人自然要水漲船高,爾今黑旗箭隊在手,將來東廠上下誰敢不正眼瞧他們!卯顆的人終於他娘的算出人頭地了!

    升為百戶,袁大海自然也是高興,捏著那塊百戶鐵牌是暗喜不已,但仍謙虛道︰「此都是廠公與諸位大檔頭對屬下的厚愛,屬下得他們垂青,誠惶誠恐得很!」拱手朝藍國安又道︰「小弟新任百戶,今後還少不得藍大哥多多提攜。」

    藍國安一聽,忙擺手道︰「袁兄弟這話我可不敢當,我看恐怕往後可是你要多多提攜老哥才是!」

    「你們二位就不要在這說誰提攜誰了,咱們還是把大事給辦了吧。」

    紀用笑著打斷袁大海和藍國安在那客氣,指著那些囚車和馬車對袁大海道︰「袁百戶,你要的東西咱家都給你帶來了,八百件黑旗箭隊袍服,二百名死囚,是一個都不差!」

    袁大海一喜,忙朝紀用施了一禮︰「多謝公公!」

    紀用「哎」了一聲︰「你可不用謝咱家,這些東西可是你自己的面子大才得來的。」

    「我的面子大?」袁大海不解。

    紀用笑道︰「打虎好漢的面子誰人能不給呢?」

    藍國安也笑道︰「袁兄弟可知道,現在京裡盛傳咱東廠出了個打虎英雄,不但咱們東廠上下對你佩服不已,就連外面人都誇你是條好漢子呢。聽說就連宮裡都知道這事了!」

    袁大海輕笑一聲︰「殺虎之事,小弟現在想起來都後怕得很,不瞞藍大哥,要不是石公公有危險,小弟說不定是跑得最快的一個…」

    聽袁大海這般說,藍國安對了脾氣,「哈哈」一笑道︰「這倒是實話,試問誰他娘的不怕老虎?」

    「你們幾個,去把犯人都帶下車。」

    紀用吩咐李慶一聲後,轉頭對袁大海道︰「你可知咱家回京之後將你所需之物一說,劉公公可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告訴咱家,你查出的汪文言勒索熊家四萬兩銀子之事,讓九千歲他老人家很是高興,當著司禮監眾位公公的面誇你精明能幹,黑旗箭隊由你來重建,肯定不會叫人失望的。你想,有九千歲這等評價,劉公公他們難道還能為難你不成,再加上你力搏猛虎,又有誰人敢不賣你面子呢,呵呵...」

    想起一事,問袁大海︰「想必有一事怕你是始料未及的。說來也是有趣,那汪文言一個內閣中書舍人能有什麼能耐敢將詔獄中的熊廷弼放出來,所以他還得找人幫忙,你可知他找的是誰?」

    「屬下愚鈍,請公公明示。」袁大海當然知道是誰,但卻是搖頭說自己不知道。

    紀用嘿嘿一笑︰「他找得就是咱們九千歲!」

    藍國安聽了,凶光一閃︰「這汪文言膽子可真夠大的,平日裡與九千歲做對,有事卻想九千歲幫忙,真是自尋死路!」

    紀用點了點頭︰「九千歲平生最痛恨人家欺騙自己,汪文言敢欺瞞他老人家,自然饒他不得,所以九千歲已經下令錦衣衛將汪文言鎖入詔獄了。」

    汪文言入詔獄了?袁大海一突。

    「現在京中可著實熱鬧得很,吏科給事中阮大鋮昨日突然上折子,彈劾汪方言與左光斗結黨營私,再加上熊廷弼這事,可就不需咱們再多做手腳了。」

    紀用一邊說一邊往箭隊營盤走去,見箭手們正在練習箭術,有模有樣的,不由點了點頭,對袁大海道︰「人和衣服咱家都給你帶來了,劉公公的意思是盡快將黑旗箭隊帶回東廠,所以現在就看你的了。」稍頓,沉聲道︰「你須抓緊些,說不得這幾日就要派上用場!」

    袁大海一凜,派上用場是什麼意思可是不必多說的,因為黑旗箭隊就是用來殺人的,阮大鋮既然上了折子,那這場好戲就正式開幕了,黑旗箭隊也應該去殺人了。

    ...................

    八百件黑旗戰服都是連夜趕製出來的,據紀用說是宮裡針工局操辦的,當下袁大海讓錢恩他們將衣服分發下去,叫箭手們立即換裝,集結待命。

    囚車裡一共關押著二百名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身上、臉上還滿是血漬,污穢不堪,看得出,他們在獄中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這些犯人都是死囚,至於是順天府還是刑部又或是詔獄的死囚,這個袁大海就不清楚了。

    讓紀用給自己找這些死囚的目的是為了鳴鏑。

    鳴鏑,是袁大海想到的唯一辦法,也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讓這六百蒙古箭手真正做到號令如一,成為一支世人眼中可怕的武裝力量。

    鳴為響聲,鏑為箭頭,鳴鏑就是響箭,它射出時箭頭能發出響聲。鳴鏑者,所射而不射者,斬之。

    以鳴鏑使黑旗號令如一,以死囚使黑旗嗜血如狂。

    換裝過後的黑旗箭隊讓人耳目一新,比起先前的樣子新添一股精氣。箭手們有新衣服穿,也是人人興奮,在那交頭接耳的談個不停。袁大海也不去喝令他們肅靜,而是向那些死囚走去,走了沒幾步,卻聽前面有嬰兒的啼哭聲。

    哪來的孩子?袁大海怔在了那裡,順著哭聲看去,只見囚犯當中有幾個婦女正圍在一個年輕女子的周圍,而那嬰兒的啼哭聲正是從那年輕女子手中傳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18
第五十三章 鳴鏑(下)

    死囚是袁大海用來讓黑旗箭隊鳴鏑的,本就沒有存活之理,但內中卻突然出現個嬰兒,讓他頓時感到棘手。他再心狠,也不能將一嬰兒也給處死吧,而且直覺告訴他,這幾個婦人可不是什麼死囚,再看那些男囚,內中幾人正一臉憤怒的看著自己,臉上正氣凜然,哪裡有半分宵小之輩的模樣。

    「公公,這些人?…」

    袁大海得問個清楚,紀用帶來的這兩百名死囚犯到底是不是待斬的死囚。他雖決意投靠閹黨,做魏忠賢手中的利劍,但是也不能亂殺無辜,尤其是這等不知人事的孩童嬰兒。若是不問青紅皂白,一股腦的就拿去射死,試問,這與禽獸又有何不同!

    袁大海的疑惑,紀用不以為意,輕笑一聲︰「這些人可都是劉公公特意從刑部大牢提出來的,你放心好了,全部都是該死之人,你毋須多心。」

    刑部尚書張瑞圖是閹黨中人,刑部建有大牢,關押著大批重刑犯,有許多是皇帝已經批紅秋後便要處決的。紀用回京將黑旗箭隊現狀及袁大海要鳴鏑練兵的要求說出後,劉應坤當下請示魏忠賢,持了手諭前往刑部要張瑞圖提兩百死囚交給東廠。

    刑部大牢不比錦衣衛詔獄,雖有許顯純、田爾耕等錦衣衛指揮使投靠魏忠賢,但都督駱思恭和魏忠賢尿不到一個壺中,再加上掌詔獄的北鎮撫司使是劉僑,此人和東林黨關係緊密,因此詔獄的犯人魏忠賢是沒法提出來的。但刑部卻是六部之中唯一尚書、侍郎都是由閹黨中人把持的衙門,暗箱操作之下,提兩百犯人還不是小事一樁,何況這刑部大牢中本就關押著一批從天啟二年至今曾與魏忠賢做對的官員,就為這些人,東林黨人隔三岔五都要出來攻擊他一番,所以魏忠賢也早就有意將他們處決,省得將來出什麼差錯。因此袁大海所看到的這兩百名「死囚」當中實際只有數十人是真正的死囚,大多數都是這兩年攻擊過魏忠賢,被他以各種名義罷官入獄的朝廷官員及他們的家屬。

    那個年輕女子是前刑部尚書王紀的兒媳,而他手中的孩子則是王紀的孫子,王紀因為雙腿已斷,這會正被家人抬在人群的中間。王紀入獄是咎由自取,其出發點本來是好的,只可惜大腦太過發熱,為了扳倒魏忠賢,信口胡扯,把與魏不相干的事情也硬扯到魏身上,還牽到奉聖夫人頭上,頓時激怒天啟,一道聖旨便給罷官入獄。因他是浙黨成員,所以東林黨把持的內閣見死不救,樂於見他倒霉,但看在其是反對魏忠賢的份上,首輔葉向高還是在天啟面前替他求了情,將他下入刑部大牢待審而不是鎖入詔獄。

    入刑部大牢便可走正常的司法途徑,有罪沒罪,三法司審一審,內閣潤色潤色,說不定還能起死回生。但進了詔獄可就不同了,那是皇帝直接過問,三法司使不上力,因此王紀倒也不擔心,哪怕是老婆孩子都被一股腦塞到刑部大牢,他也不擔心。哪曾想,這牢一做就是兩年多,期間根本無人提審,皇帝也好像忘記他一樣,再加上新任尚書張瑞圖是魏忠賢的人,將王紀以前的親信全部給擠走,如此一來,他這牢便做得不舒坦了,每月總要被提出來審上幾次。說是是審,其實就是打,張瑞圖為了邀功,逼迫王紀供認幕後是有人指使他的,而這個指使他的人便是內閣次輔韓,想借此拔掉內閣中的這根東林釘子,進一步孤立葉向高。

    王紀嘴硬,人也硬,打死也不肯遂張瑞圖的願供出韓來。張瑞圖拿他也沒辦法,兩條腿已經打斷了,再打可是直接要打死的,萬一皇上哪天想起王紀來,他可就沒法交待了。劉應坤持魏忠賢手諭來要提人,並指名王紀不可活,張瑞圖心中害怕,但魏公公的命令他不敢不聽,只好將人提出來交給東廠帶走。

    聽紀用簡單說了下這些死囚的真實身份後,袁大海微微搖了搖頭,殺王紀等反對魏忠賢的官員他沒有心理負擔,但那些官員家眷和孩子他卻是無法下這殺手。便請求紀用︰「公公,這些人攻擊九千歲罪該萬死,但這些女人和孩子卻罪不致死,還請公公將他們帶回。」

    「袁百戶,婦人之仁可是要不得的。」紀用盯著袁大海語重心長的說了句︰「忠字可不是掛在嘴邊的,這些人可是九千歲親自點的名。」

    聞言,袁大海沉默。

    「袁兄弟若是下不了手,老哥幫你這忙好了。」

    見袁大海不想殺掉這些女人孩子,藍國安想幫他一把,把手一揮,便要帶人將婦女孩子提到一邊單獨處決。袁大海見狀,忙攔住他︰「藍大哥好意,小弟心領,不須大哥動手,小弟自會處決他們!」

    轉身朝紀用抱拳︰「屬下身為黑旗箭隊統領,唯東廠之命是從!九千歲的敵人便是我黑旗箭隊的敵人,九千歲要殺的人便是我黑旗箭隊要殺的人!」

    不待紀用說話,回身便是大喝一聲︰「黑旗隨我來!」

    打馬飛奔到已經集結的六百箭手面前,縱馬奔了一圈後,袁大海勒馬立定,指著身後李慶扛著一面黑色三角瓖邊大旗喝道︰「本統領問你們,那是什麼!」

    一色黑的箭手們齊致向那黑旗看去,祖先留下的黑旗印象頓時浮現,人群中發出一片哄然大叫︰

    「黑旗!」

    「我們的黑旗!」

    袁大海大吼一聲︰「是,這就是你們先祖為之戰鬥的黑旗!當年在這面旗幟下,你們的先祖用生命證明了,黑旗箭隊是最強的,無人可敵的!是我東廠最精銳的力量!但是,百年過去了,你們告訴我,你們現在的樣子配得起這面黑旗嗎!」

    箭手們聽了這話,頓時嗡嗡一片,在他們的嘈雜聲中,袁大海解下繫在腰間的鐵牌,高舉在中,揚聲喝道︰

    「令牌一出,誰敢不從!本統領要帶你們重振先祖雄風,再現我東廠風光!現在聽我號令,本統領箭指何處,你們便要射向何處!」

    話音未落,袁大海便張弓搭箭,那箭卻是昨日新制的響箭,「噓!」的一聲,射向遠處。

    鳴鏑之聲,響箭落地!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19
第五十四章 閹狗害我

    稀里糊塗的被從刑部大牢帶到南海子來,又眼睜睜的看著妻兒被番子分開,王維正很想痛哭一番,但當著父親的面,尤其是父親那痛苦的表情,使得他只能強忍心頭痛楚,默默的替父親擦拭著腿腳的血跡,以免父親心裡難過。

    王紀的腿已經斷了一年多,早已癒合,腿上的新傷是昨日在刑部大牢叫番子們給打的,原因是他不肯隨番子們回東廠。

    兒子的痛苦,王紀又如何能不知,當真是感同身受,不遠處孫兒的啼哭尤讓他心如刀割,但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內廷婦寺當道,結黨成派,禍亂朝綱,身為大明臣子,如何能視而不見!只可恨那客魏二人欺上瞞下,哄騙聖上,反叫自己擔了個「欺君罔上」之罪,身陷囹圄而不能自辨,當真是蒼天無眼,要叫忠臣義士血灑青天!

    閹豎,老夫與你誓不兩立!

    怒到氣頭,王紀頓感胸口一陣巨悶,旋即喉嚨一陣腥氣,「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嚇得王維正與旁邊的犯人們忙上前拍背的拍背、擦嘴的擦嘴、勸導的勸導。七手八腳之下,王紀才覺胸中平復,稍稍好些。見他好些,身邊一年紀與王紀差不多的老頭才輕聲問了句︰「王大人,你說這東廠的人把咱們帶到這裡是要幹什麼?」

    老頭是前刑部侍郎潘佑,因王紀被下獄時上折子為他鳴不平,結果也被下了獄,但他比王紀好些,只是自己一人入獄,家人沒有受牽連,不像王紀,全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全在刑部大牢裡呆著了。

    王紀這一問,一中年男子瞬間變了臉色,擔憂道︰「會不會是魏忠賢要殺咱們?」

    「不會的。」

    說話的是原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齊文道,他不相信魏忠賢真的膽大包天,敢未經聖旨就把他們殺害。

    「魏大襠有幾個腦袋,敢背著皇上把咱們殺了?就算他真的膽大包天,內閣就不管了?」

    那中年男子是前大理寺少卿周正義,聽了齊文道的話,他搖了搖頭,說道︰「可不是想殺咱們,為什麼把咱們從刑部大牢帶到這南海子來?聽說此地的提督太監石元雅可是魏忠賢的心腹。在刑部大牢尚有外人看著,但在此地,誰又知咱們死活了,更何況未經聖旨,未經內閣,東廠的人就把咱們給帶到此地,分明就沒有安什麼好意!恐怕咱們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說完歎了口氣,他不怕死,但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卻當真叫人痛苦得很。

    周正義的一番話聽得眾人都沉默了,見他們都有擔憂之色,王紀掙扎著叫兒子扶起自己,緩緩看了一眼眾人,道︰「是生是死,咱們總是躲不過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到如今,各位還有什麼好怕的?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算他魏忠賢要殺咱們,咱們難道還能說個不字嗎?與其叫這幫閹黨恥笑咱們貪生怕死,不如死得硬氣些,將來總會有人替咱們報仇的!自古閹貨干政一時,難道還能干政一世,又有哪個能有好下場的,王振、劉謹之輩便是他魏忠賢的前車之鑒!」

    「王大人說得對,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潘佑摸了摸自己已經好久沒有梳洗過的鬍子,仰頭笑道︰「身為大明臣子,為社稷江山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周正義苦笑一聲︰「當初我上折子彈劾魏忠賢時,就沒想到過能夠善終,今日之局面卻是早就想到了的。在那刑部大牢中的日子算是多活的。」

    齊文道還是不相信魏忠賢敢這樣殺他們,正要寬慰眾人幾句,卻見王維正指著遠處問王紀︰「父親,那幫黑衣番子在幹什麼?」

    眾人順手勢看去,只見數百黑衣騎士正在一東廠番子的帶領下跑馬射箭,那番子的箭乃響箭,箭到何處,騎士們便緊跟著射向何處,初時只在那草地上隨意演射,後那番子卻突然棄馬,爾後將手中的箭指向了自己的座騎,那幫騎士見狀,忙也跟著射去,那馬頓時身中數百箭,悲嘶倒地。

    看到這裡,潘佑不禁失聲叫道︰「鳴鏑!」

    「鳴鏑?」王維正不解,他雖是刑部尚書的兒子,但可惜自幼便不好讀書,因此對鳴鏑之故不甚其詳。

    周正義為他解釋道︰「這鳴鏑一說緣於當年太史公所作《史記》,內中《匈奴列傳》便記載了這「鳴鏑」的來歷。」

    「不錯,鳴鏑者,響箭也!」

    潘佑好長時間沒有與人談史論故了,跟著道︰「冒頓乃匈奴單于頭曼之子,其本為匈奴太子,但是頭曼又和其小妾生了另一個兒子,於是便想廢掉冒頓,把他送到月氏國做人質。冒頓剛到月氏國,頭曼就向月氏國發動攻擊。冒頓於是偷了匹快馬僥倖逃回,一心報仇,便作鳴鏑訓練乃部騎兵。先射其馬,後射其愛妻,左右皆跟其發射,有敢不射者都被殺掉。最後冒頓和頭曼打獵,用鳴鏑射殺之,左右跟從射殺之,遂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一統匈奴,是為大單于!」一番賣弄的講解完畢,潘佑忍不住舒了口氣,旋又黯然失色,自己縱有一肚學問,今後也不能再使半分了,唉…

    周正義盯著那幫黑衣騎士看了又看,點頭道︰「那為首的東廠番子現在就是在學冒頓訓練這幫黑衣騎士,看見沒,手法如出一撤,確是鳴鏑無疑。」說到這裡,想起一事,驚訝道︰「看這幫騎士黑衣裝扮,莫不成便是那東廠的黑旗箭隊?可是…可是這黑旗箭隊不早在天順年間就被裁撤掉了嗎?」

    王紀聽了,點頭道︰「東廠確有過一支號為黑旗的箭隊,但天順年間曹吉祥謀反,黑旗參與其中,已被裁撤,我看這些黑衣騎士,不像是早就有的,應是近日才建,只不過卻是照搬那黑旗箭隊而已。」

    聞言,潘佑臉色一變,恨聲道︰「魏忠賢公然重建黑旗,他難道是想學曹吉祥造反不成!」

    眾人聞言,都是一凜,周正義一臉不安道︰「不管魏忠賢是不是想造反,僅憑他重建黑旗,就罪不容誅,但是此事顯然不為外人知,須得趕緊使朝中諸公知曉才好,否則…怕有大禍啊…」

    潘佑歎口氣︰「我等皆為階下囚,如何能通風報信?」

    「是啊,如何是好啊!」

    眾人一想到不能將魏忠賢重建黑旗的消息傳回京中,都是苦悶不已,一時之間倒忘了他們是身處險境之中的。

    眾人正尋思著辦法,卻聽「噓!」一聲長嘯由遠及近,一支利箭破空直指這邊,箭由百步外射來,射箭之人顯然未用全力,箭至人群上空時已無多少力,堪堪的落在王紀的腿邊。

    「這?...」

    眾人一呆,遂既全是色變,潘佑最先反應過來,失聲叫道︰「不好,閹狗害我!」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20
第五十五章 借爾項上人頭一用

    鳴鏑箭頭直沒入土,箭尾翎毛輕晃不止,聽得潘佑叫喊,齊文道面若死灰,猶自不信東廠竟敢擅殺他們,然瞬息所見,但見數百箭如漫天飛雨射來,頓時渾飛魄散,本能揮舞雙手,放聲大叫︰「我乃朝廷命官,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他卻忘記自己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早就被罷了。

    話音未落,但聽「嗖」的一聲,旋即脖子一陣巨痛,卻是喉嚨正中一箭。

    「呃…」

    嗓音如四處透風破屋般嘶啞,無一語能出,未及氣絕,「撲、撲」數聲悶響,又是數箭連至,入肉之聲不絕於耳。

    我乃朝廷命官,我乃朝廷命官,他們如何就敢殺我!…

    腦海一片空白,轟然倒地,心猶不甘,眼黑之前,耳畔皆是慘叫之聲。

    鳴鏑至,亂箭齊射!

    漫天箭雨下,囚犯毫無遮攔,死傷大片,哀叫哭泣之聲彼此起伏。有反應快的撒腿四散而逃,然那黑旗箭隊如索命無常般至後跟上,張弓搭箭,全無人性,不管老弱,皆一箭射去。

    大多官員文弱書生,跑得不及羊快,面對那呼嘯而至的黑騎,只有徒號「蒼天無眼」的份。

    有強壯之死囚,曾為綠林中人的,兀自仗著身強體壯,手上有些功夫,妄想奪馬逃跑,但那黑旗箭隊成批而來,馬勢洶湧,又如何是赤手空拳能奪馬而逃的。稍愣數秒,便被射成刺蝟。

    ………..

    「父親!父親!父親!…」

    鳴鏑掉落腿邊時,王紀便知不好,急促間便要叫兒子王維正快跑,但嘴巴剛動,箭雨便至,其身中數箭,已然不活。

    被驚慌人群撞倒在地的王維正救父心切,見父親已經中箭,不顧右腿中箭的鑽心巨痛,蹣跚而行至父親屍體旁,一探鼻息,已經氣絕,不禁嚎啕大哭起來。聽得身後又有箭枝呼嘯而至聲,不加思索便趴在其父身體之上,任憑破空箭枝將向自己襲來。

    嗚呼,古往今來,父子之情,天地間何物可奪!

    忠孝自古相伴,孝者忠者,忠者孝者!只歎王紀父子生不逢時,撞上那本不應該出現的袁大海,撞上那本不應該重建的黑旗箭隊。

    黑番們射殺成性,先前同伴被砍下的血淋淋腦袋恍若催命符般促使他們向著鳴鏑的目標衝殺,那被殺之人的慘叫聲再大也不及統領的「所射不射者,皆斬之!」來得更為嚇人。

    一具具倒下的屍體使得他們更加殘酷無情,那一聲聲淒慘至極的號叫聲彷彿人世間最美妙的音樂,滌蕩著他們的心靈。

    鮮血是鑄就鐵血的不二法則,一支沒有見過血的箭隊永遠無法稱做「精銳」,正如那連一隻老虎都害怕的南苑馬隊一般,只能是籠中的金絲雀供人賞玩而已。

    黑旗,袁大海要的是一支真正的黑旗,號令如一的鐵血箭隊!

    手中的鳴鏑不斷的射出,他的眼中沒有活人,只有死人,那些本不該死,又或罪不該死,甚至可以說是無辜冤枉的囚犯在他的眼中只是自己向上攀爬的階梯。

    你們終有一天會死去,就讓你們的提前離世助我袁大海一臂之力吧!

    …………

    「魏忠賢,你殘害忠良,不得好死!」

    「皇上啊,你睜眼看看啊,臣等冤枉啊!」

    「潘大人、齊大人、王大人,你們都死了,都死了…」

    遍地屍體中,身中數箭尚未氣絕的大理寺少卿周正義瘋了,瘋了的人是不知道疼痛的,在那些屍體前翻來覆去,不時還隨手將自己身上的箭枝拔下,任那鮮血噴濺,卻毫無反應。

    笑,傻笑,在那死人的屍體旁傻笑。

    「嗖」的一聲,一枝長箭射中他的左腿,左腿頓時無力,半跪在地。

    仍不覺痛,瘋了的周大人只覺自己的腿上多了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伸出右手去拔,然而一箭又至,卻是將他的右手也一起釘在了大腿上。

    右手動不了,鮮血淋漓,模樣恐怖。

    吃力的伸出左手想再拔,遠處又是一箭,卻是正中他的心口,箭頭穿心而過,在陽光的映射下閃閃發耀。

    ………….

    「這才是我東廠黑旗箭隊!」

    鳴鏑奏效,紀用大讚,藍國安等一班番子也是看直了眼,如此箭隊,果是我東廠黑旗?

    這般殺人場面如狂風暴雨一般,饒是藍國安也是見過大陣仗的,卻也是口乾舌燥,難以適應。

    被趕到一邊的女人們被眼前的慘狀嚇呆了,當第一個人倒下的時候,她們尖叫,她們瘋狂,但當所有人都倒下,再也見不到一個活人時,她們沉默了。

    眼淚早已乾透,只剩滿臉的淚痕。

    如果走近了看,會發現她們中的很多人嘴唇上都是血,那是憎恨的鮮血。

    她們的眼神空洞,但是空洞的深處卻是仇恨。

    男人們死去後,天地間靜了下來,嬰兒的啼哭也停止了,面對黑壓壓靠攏過來的黑旗箭隊,女人們的眼楮突然柔和了下來,她們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去,看著人群當中的孩子。

    母親的手在嬰兒的臉上摸了又摸,熟悉的童謠聲讓一無所知的孩子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

    「周公公!」

    勒馬立在一邊看直了眼的周明身前五十步外,袁大海的臉上滿是笑意,抱拳說道︰「有勞周公公這兩日照應,袁某感激不盡!」

    「袁統領這是什麼話,這些都是咱家份內之事!」周明有些不敢看袁大海的眼楮,就是眼前這個滿臉笑容的男人,剛剛帶著他那群黑衣部下活生生的射死了一百多人。

    殺人啊!這可是殺人啊!殺了這麼多人,你卻滿臉笑容,真是夠毒辣的!

    一想到只要對方射出鳴鏑,就會有幾百枝箭同時射去,周明不禁一陣哆嗦,從心底發出寒意。

    袁大海卻不去管周公公這會在想什麼,只見他依舊笑容滿面的揚聲說道︰「不過袁某還有一事要請公公幫忙,卻不知公公是否願意?」

    「好說,好說,袁統領但請說,咱家一定幫忙,一定幫忙,呵呵…」周明不住的點頭,他現在是真怕對方。

    「那好,既然公公願意幫忙,那袁某也不客氣了!」袁大海輕一勒馬,揚聲叫道︰「袁某想跟公公借一樣東西!」

    周明忙問︰「袁統領要借什麼東西?」

    「此物就在公公身上,好借得很。」袁大海乾笑數聲,突然面色一沉,厲聲道︰「袁某要借的便是公公的項上人頭!」話音未落,已是張弓搭箭,只見弓弦一抖,那支從屍體中拔出的鳴鏑便向周明射去!

    「袁統領,你要幹什麼?!」

    周明沒想到對方竟然要殺自己,但見那響箭朝自己射來,瞬間之間容不得多想,忙側身避開,驚魂未定之時卻是募然色變,眼楮所及處,黑旗箭隊的數百張弓已經瞄向了自己。

    「紀公公救命!」

    淒厲的慘叫聲驚得遠處的紀用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卻是見一人身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枝,兩手高舉著緩緩倒下。

    黑旗箭隊只能有一個權威!一山尚不容二虎,何況你這管事太監!

    殺掉周明,是袁大海臨時起意,因為他想到了這兩日箭隊的這幫蒙古漢子對周明的懼怕。

    黑旗箭隊是我的,除了我,黑旗箭隊不能懼怕任何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21
第五十六章 黑旗進京(上)

    「袁大海,你怎能擅殺管事太監!」

    望著已變成刺蝟的周明,紀用張大嘴巴,久久不能平復,心中震驚難以言表。憤怒之餘,對袁大海是惱怒有加,官名也不呼了,直呼其名。

    袁大海翻身下馬,近至紀用身邊,低聲說道︰「非屬下膽大,實乃這人對我黑旗不利,如不除去,我黑旗上下便不知惟東廠之令是從!」當下將這兩日黑旗上下對周明的畏懼說了。

    紀用一怔,旋即歎口氣,道︰「他是石公公的人,現在卻被你所殺,叫咱家如何向石公公解釋?要是石公公不依,你便是大禍臨頭,任你再有天大功勞,終不及石公公在九千歲面前一句話。」

    聞言,袁大海也是一突,石元雅與魏忠賢關係親密,若他真要怪罪下來,自己確是難以收場。但卻不悔殺周明,說道︰「周公公墜馬而死,屬下也是悲痛萬分…此事還請公公代為周旋一番才是!」

    「罷了…罷了…人都被你殺了,咱家還有何好說的,此事咱家自會替你周旋,想你在鹿場救了石公公一命,縱然他不信周明墜馬死,想也不會深究。然此事萬不可再發生,否則咱家可保不住你!」說到這裡,紀用覺得有必要提點眼前這個「新貴」,話鋒一轉,沉聲對他說了一句︰「內廷有內廷的規矩,東廠也有東廠的規矩,你若不按規矩來,可是犯了公公們的大忌,朝堂之上固然容不下以下犯上之人,內廷之中更是容不下你這等肆意之舉!有些話咱家須得與你說到,否則日後你惹下什麼禍事,無人保得住你時,可須怪不了別人!」

    袁大海聽後,忙保證道︰「只此一回,下不為例,公公請放心!」

    「咱家對你,當真是喜歡得緊,你可莫要讓咱家失望。咱家這便前去找石公公,你將這裡趕緊處置掉,切莫要讓外人瞧見。」又看了眼周明的屍首,紀用搖了搖頭,負手離開。藍國安跟在身後,想說什麼,看了一眼那幫黑旗後,識趣的什麼也不說。

    ………

    紀用走後,袁大海忙揮手叫來錢恩,吩咐他立刻帶人將囚犯和周明的屍體掩埋掉。

    錢恩答應下來,又問道︰「方纔那十幾個被殺的箭手如何處置?」

    錢恩指的是先前鳴鏑之時因未能聽令被袁大海下令當眾斬殺的蒙古人。

    「一併埋了吧。」

    袁大海想讓錢恩送些油鹽米布之類的生活用品撫恤一下那些蒙古人的家眷,但想了想沒有這樣做,因為這些人是抗令被殺,如果死後得到撫恤,對剛剛才像點樣子,知道什麼是「服從命令」的黑旗箭隊其他人而言,恐怕會產生不好的反效果。

    黑旗箭隊和那些家眷會不會因為這些箭手的死而對袁大海乃至東廠心生不滿,這點袁大海不擔心,因為這些個擁有高超箭術的「牧馬人」百年下來,已經「怕官」了,在他們眼中,死去的周明固然是不能得罪的,現在的袁大海更是他們的生殺主宰者。當真如袁大海一開始所盼那般,黑旗箭隊已經深深的畏懼他。

    死囚的血和不聽令的後果已經使黑旗箭隊具備精銳雛形,再經幾次鍛煉,袁大海相信,當年赫赫有名的黑旗箭隊一定會在自己手中發揚光大。而且這幫蒙古人經此一回後,隱隱也有了嗜血好殺之色,引導得位,絕對是一把殺人如麻的東廠利劍。

    …………

    錢恩帶人去掩埋屍體後,郭可綱和李慶雙雙過來,指著那數十個被圍起來的nv人問袁大海︰「統領大人,那些nv人怎麼辦?」

    李慶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也殺了?」在錦衣衛時,李慶便隨錦衣衛查抄過官員的家,殺婦孺之事也是常有的,固而不覺得殺掉這些nv人有什麼不好下手的。郭可綱是街頭無賴出身,平日雖說常借東廠之名行欺壓弱小之事,但多是敲些小錢,卻不曾真的傷人過,因此聽了李慶的話,一個寒顫,十分的不忍。

    見紀用和藍國安他們已經行得遠了,袁大海略一思慮,吩咐他們二人︰「先將人安置在涼水泡,待我進京之後再作商議。」他不想殺掉這些nv人,尤其是當中還有孩子,能保就保吧,縱使她們剛剛親眼目睹了丈夫、兒子被自己下令射殺,他也無意殺掉這些婦孺,斬草除根之說是對於異族而言,本族之內殺了男人也便算了,將這些個婦孺也除去算什麼。

    婦人之仁了,只因他一時之念,卻導致日後一樁大麻煩。此時後話,暫時不提。

    …………

    紀用找到石元雅的時候,他正在喝悶酒,一手栽培出來的南苑馬隊竟然孬成那種樣子,實在讓他大失所望。聽紀用說涼水泡的管事太監周明墜馬而死,石元雅只愣了片刻,便揮手說死就死了吧,隨後便不理會紀用,自顧喝他的悶酒。紀用見狀,也不多留,告辭出來,前腳剛走,後腳石元雅手下一個太監趕來告訴他,「石公公說了,涼水泡的馬戶都是你們東廠的人,既然你們東廠重建黑旗,這些人自然不能再留在南海子了,還請你回京與你們東廠諸位大檔頭說一下,盡快將人遷走。」

    紀用答應下來,請那太監回稟石元雅,東廠一定盡快將人遷走。那太監聽了,也不多說,打馬而回。路上,紀用尋思重建黑旗是魏忠賢的意思,皇上那還不知,爾今黑旗要回京候命,卻不知內廷是如何打算,外朝的人知道後又是如何反應。總得皇上下個聖旨才是妥當,否則外朝的人閒言閒語起來,倒是難事。打定主意,一進京便要請劉公公去找九千歲,請得聖旨下來。

    趕到涼水泡時,眼前景象卻讓紀用吃了一驚,藍國安他們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前方黑旗箭隊列隊完畢,數百人成一方陣,一色肅殺黑衣。大陣前,數十面長幡隨風飄動,那長幡依次而列,最前面乃「欽命提督東廠太監統領黑旗箭隊」字樣,稍後為「朝廷心腹內廷股肱」字樣,其後依次排有內官監、司設監、御馬監、尚寶監、惜薪司、鐘鼓司、寶鈔司、混堂司、兵仗局、銀作局、司苑局、針工局等內廷十二監四司八局長幡。

    見得紀用等人出現,箭隊右翼飛馬奔十人,手持號角吹鳴起來,「嗚嗚」聲中,袁大海打馬而出,於馬上抱拳揚聲叫道︰

    「黑旗箭隊重建完畢,請紀公公校閱!」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22
第五十七章 黑旗進京(中)

    東緝事廠,校場內,旌旗飛舞,眾番林立。

    司禮秉筆、欽命提督東廠太監魏忠賢一身紅袍,坐於校場中央高台之上,一臉傲然之色。

    兩側,內廷外朝爪牙負手恭立。

    內廷中來了司禮掌印太監王體干、司禮秉筆太監李永貞、梁棟、許秉彝、王國泰,除提督南海子太監石元雅及司禮秉筆、掌御馬監大印並兼乾清宮管事,同時還提督太倉銀庫和節慎庫的塗文輔未到外,司禮大佬無一缺席,全部到場!

    除這些人外,東廠四大檔頭孟忠、張文元、劉應坤、李朝欽也都候在台下,不時探頭翹望一番,劉應坤臉上更是有急色。

    除內廷東廠太監外,依附於魏忠賢的外朝官員也來了不少,內閣大學士顧秉謙、魏廣徽列在文官班首,二人一個滿臉喜色,一個則是一臉憂色,一喜一憂,叫人看了不知為何。

    刑部尚書張瑞圖、兵部侍郎霍維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淮揚巡撫崔呈秀、御史石三畏、太僕寺少卿魯生等二十餘名外朝官員與內廷諸公並排而立,但人人都自覺持恭禮,除那兩位內閣大學士,眾人均是不敢直視對面的內廷大太監們。

    錦衣衛的人也來了不少,從左至右分別是經歷司指揮使田爾耕、指揮使許顯純、指揮使孫雲鶴、千戶崔應元、楊寰。五人未與內廷諸公及外朝諸官同立,而是各按手中繡刀,環立於魏忠賢身後。

    打天啟元年接掌東廠,四年間魏忠賢總共就來了東廠三次,一是接任之時,二是天啟二年被御史彈劾盜寶案時,三是去年七月,一時興起來看看,逛了一圈便走。似這等大場面,內廷外朝的心腹全部到來,可謂是古往今來頭一遭。

    番子們不知道廠公今兒個這麼大陣仗來東場是為了什麼,百戶以上的卻都得到通知了,知道九千歲他老人家如此興致勃勃的來東廠,可不是為了校閱東廠的番子,而是為了校閱即將進京的黑旗箭隊。

    羨慕,人人羨慕那新任黑旗箭隊統領袁大海,也不知這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能平步青雲,飛黃直入九千歲法眼。

    羨慕之餘卻是後悔,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此,當日自己就應該先站出來旗幟鮮明的保護公公,而不是讓這小子得了先機。

    東廠這幾日新進番子著實不少,各檔頭、百戶司房們抓住機遇,滿京城的收入,短短三日,竟然一下擴了六千多名番子,而且聽上面幾位大檔頭的意思,人還不夠!

    為了完成擴編的任務,檔頭百戶們只好繼續進人,以致於良劣摻半,一夜之間京城地面上的地痞無賴子全不見了,倒叫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樂壞了。嗯,人一下多了這麼多,番子們的袍服也來不及做,只好從兵仗局調了一批繡刀來,給那些發給袍服長得高大些的,而長得不順眼的則全部列在後頭,如此從遠處一看,也是有模有樣。

    …………

    時辰還早,見魏公公臉有急色,枯瘦無比、臉如死人般沒有血色的東廠大檔頭孟忠出列說道︰「九千歲莫急,紀用已遣人來報,黑旗箭隊正在路上,午時前定能趕到!」

    「咱家怎能不急?」

    魏忠賢輕抬了抬屁股,呵呵笑道︰「百年來歷任督主都未嘗能將黑旗重建,今咱家冒天下之大不韙,力排眾議重建這黑箭,可是頂著不少壓力的。倘若是這黑旗能如當年一般厲害,那咱家在皇上那邊倒也好說,若是碌碌無為,與尋常人一般,咱家這張臉可就是沒處擱嘍。」

    「九千歲放心,據紀用說,那黑旗統領袁大海頗有才幹,以鳴鏑之法練那黑旗,已練得六百精銳之士,呆會九千歲親自一閱便知!」

    袁大海這人,孟大檔頭可沒見過,不過既然劉應坤和李朝欽均說此子可用,再加上南苑傳來此子搏殺猛虎一隻,以及紀用對他的密報,心下自然也是不疑的。

    「如果真是,那咱家可就放下心來了。那袁大海確是可用,咱家也是一心想重用他的,若是他真為咱家練出了這東廠精銳,咱家也不會虧待於他。」

    說到這裡,魏忠賢起身朝前走了幾步,看了一眼伺立於高台下的一眾心腹,再一掃遠處列得密密麻麻的番子,頓時意氣大發,雄心壯志,恨不能與那內操之時一般,騎馬持箭在這眾手下面前亮一亮身手。但今兒來可是為了看那黑旗箭隊的,可不能本末倒置。瞥眼看到霍維華,不由想起阮大鋮那事,笑著問道︰「對了,士達,阮大鋮那折子你們是怎麼應對的?」

    聽到魏公公點了自己,霍維華忙出列說道︰「下官已經令咱們的御史、科員們集體上折子彈劾左光斗與汪文言了,東林黨那邊也動了,高攀龍、黃尊素等人連名上了折子,不過他們倒是知趣,知道那阮大鋮不是我們的人,這矛頭沒法衝咱們來,所以全都盯著了那阮大鋮。咱們也不需多做,只要不停的上折子彈劾汪左二人便是,總叫他們顧此失彼,脫不了身。」

    魏忠賢聞言,輕拍一掌,笑道︰「阮大鋮這折子上得好,上得好啊,可解了咱家的燃眉之急!」稍頓,有些可惜道︰「只可惜他不是咱家的人,要不然,咱家定要好生謝他一番才是!」

    扭頭看向司禮掌印太監王體干︰「王公,內閣保周士樸補吏科都給事中的折子,可曾駁回?」

    王體干微一欠身︰「折子一到司禮監,我就讓人給退了回去。」

    王體干是北直隸順天府昌平州人,入宮的時間很早,萬曆六年張居正還在的時候就進來了,先在杭州織造太監孫隆的名下。萬曆二十八年,王體干到司禮監文書房任職。泰昌元年,他升了典璽局掌印太監,成了二十四衙門的頭兒之一,一個月後,又升司禮監太監兼御馬監,成為內廷裡顯赫的大人物。

    移宮案發生後,李選侍倒台,魏忠賢得客氏相助,在天啟面前十分受寵。而王體干在資歷和位置上要比魏忠賢高得多,但他卻一眼看出魏忠賢前途無量,因此便屈尊投靠魏忠賢。

    天啟元年,王安死後,司禮掌印空出,因魏忠賢不識字,所以不便出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因此便由王體幹出任,當然這也是魏忠賢抱有「槍打出頭鳥」的念頭,想推出王體干來吸引外朝的目光,不過事與願違,不管是內廷還是外朝,都清楚知道王體幹不過是他的傳聲筒,內廷的真正主宰還是他魏忠賢!

    司禮掌印需要有很高的文化,不然奏疏都讀不下來,在司禮監的幾位大員中,給魏忠賢拿主意的,就是王體干和李永貞。碰上需要天啟親筆改動內閣票擬的時候,就由王體干一個人面奏,告訴皇上怎麼改為好。通常這個時候,魏忠賢是不露面的,因為他看不懂內閣的票擬,萬一天啟問起來,反倒是尷尬。

    王體干對魏忠賢始終忠心不二,在司禮監的文書上,年月之下,是他和魏忠賢的名字並列第一排,第二排才是其他人。因此相對於李永貞、梁棟他們而言,王體幹才是魏忠賢在內廷的謀主。

    因這層關係,所以魏忠賢從不直呼王體干的大名,而是稱他為「王公」,如此待遇放眼內廷,可是絕無僅有的。

    「嗯,這周士樸不是好東西,去年就罵過咱們,這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升了。」魏忠賢肚量很大,很能容人,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三黨中人前來投靠他,但他卻是最容不下外朝攻擊內廷,尤其是這去年指桑罵愧針對過自己的周士樸。

    王體干重一點頭︰「九千歲放心,司禮監知道怎麼做。」

    魏忠賢笑了笑,說了句︰「如果吏部改了人選,傳下話去,除了阮大鋮,別的人咱家一個都不答應!」

    「是!」王體干輕聲應下。

    見魏忠賢心情不錯,剛認了魏當爹,被中旨保下繼續當他的淮揚巡撫的崔呈秀,滿臉堆笑的出來想對阿爹說說汪文言在詔獄的事,不想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東廠大門外有番子高聲叫了起來︰「黑旗箭隊來了,黑旗箭隊來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1 23:25
第五十八章 黑旗進京(下)

    欽命提督東廠太監統領黑旗箭隊!

    朝廷心腹內廷股肱!

    司禮監、司設監、御馬監、尚寶監...

    十二監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門一個不缺,俱有長幡,黑旗白字,赫然在目,井然有序,魚躍而入。

    自永定門入城之時,京中便已轟動,街巷小民從未看過如此黑衣裝束箭隊,只覺十分威風,待看清是東廠的番子後,哄然一聲作鳥獸散,躲於遠處提心吊膽張望。

    膽大之人則駐足不前,於道路兩旁近觀那黑旗箭隊,有心之人看清之後,二話不說便飛奔而去,有向六部衙門跑去,有向各自家主急報的。

    有正經過永定門的外地來京官員車馬,遠見東廠黑旗後,都是停了下來,一邊打量,一邊盤算,各動各的心思。

    官員車駕中有河北大名知府盧象升者,見東廠黑旗囂張跋扈,為首番子不可一世,憤而向僕人怒道︰「閹黨逞兵仗之威,其心可誅!」

    其聲恰被已乞休原吏部主事孫傳庭聽到,遂於車內遙呼︰「前方何人,不怕東廠耳目嗎?」

    盧象升聞言,扭頭無畏道︰「我乃大明官員,難道連話都不能說了嗎?東廠若要拿我,來抓便是,有何可畏的!」

    孫傳庭驚異,掀簾拱手道︰「敢問閣下尊姓?」

    「本官盧象升!」

    「原來是盧大人,久聞大名,久聞大名!…」

    孫傳庭難掩心頭激動,已從車上跳下,「在下吏部主事孫傳庭,因不願看那朝堂污穢,遂自請乞休,現欲歸還鄉里,不想卻在這出京之時能見到孫大人,當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稍頓,一指前方酒樓,邀請道︰「不知盧大人能否賞臉,與在下飲上幾杯?」

    「恭敬不如從命!」

    盧象升雖是文官,但脾氣卻與武將一般,見孫傳庭不似奸邪小人,當下也不客氣,反正前方道路被東廠番子堵塞,一時也進不了城,不如去飲上幾杯,去去這心頭污氣。

    「盧大人請!」

    孫傳庭大喜,當下前頭帶路,與盧象升一前一後往那酒樓而去。

    若袁大海知道在他正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率領黑旗箭隊入城時,城門口有兩個明末軍事大家正在鄙夷自己時,怕能一頭從馬上摔下。京城百姓如何看待,他才不管,既是要張顯這黑旗箭隊威名,自然越是大張其勢越好,只要討得了魏忠賢的歡心,天塌下來也由他老人家頂著。

    袁大海本無意如此張狂,紀用卻堅持要他這麼做,也不說原因,只說如此做了,九千歲自會對你刮目相看。袁大海尋思魏忠賢的確是喜好如此場面的,不然也不會搞個一萬人的武裝太監在宮中內操了。當下志得意滿的帶領黑箭箭隊高舉長幡向京城出發了。

    箭隊分甲乙丙丁四隊,甲隊提調錢恩,乙隊提調郭可綱、丙隊提調張德喜、丁隊提調李慶,以下不做細分。一隊百多人皆聽一人令,四隊提調人選袁大海十分放心,四人可謂自己嫡系。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今自己榮升東廠百戶、黑旗箭隊統領,四名手下理應水漲船高,與自己共同進步,待日後尋個機會,為四個都補了司房掌班之職才是正事。

    紀用已早早遣人進京回稟黑旗入京,東廠業已通知五城兵馬司,故守軍及巡城兵丁無人敢攔阻黑旗進城。

    入城未到半柱香,內閣、六部皆已知曉東廠有號「黑旗箭隊」進城,現正往東廠而去。首輔葉向高聞訊大吃一驚,別人不知黑旗箭隊是什麼,他如何不知!當下急派人到司禮監查問,卻被告知魏忠賢及眾司禮公公上午便去了東廠,監內只隨堂太監數人,內閣所問之事毫不知情。

    不知情!胡說八道!這麼大的事情你們這些司禮隨堂能不知情!

    葉向高氣得直跺腳,在朝堂打滾數十年,他一眼便能看出魏忠賢在安什麼鬼主意,那黑旗箭隊進城,怕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崔呈秀半夜求見魏忠賢,高呼「東林要害家翁」;阮大鋮突然發神經彈劾汪文言與左光斗結黨;魏忠賢不經內閣擅抓汪文言入詔獄;東廠重建黑旗箭隊並調入京城,再加上坊間流傳楊漣與高攀龍等人不滿自己偏向魏忠賢,要上「二十四條大罪」死諫魏忠賢…

    種種跡象表明,局勢已非自己這個內閣首輔所能掌控,事情惡化到這種地步,葉向高不由心寒,自再任首輔四年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便是東林與閹黨發生爭鬥,因為他深知此事極易讓東林惹上滔天大禍。

    當今聖上可不是先帝那身子骨,且不似先帝那般信任外朝,而只對內廷閹貨寵信萬分,此番景象無異於當年王振之英宗,劉謹之武宗,試想這兩者又有哪一個是外朝除去了的!因此,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與當初同王安合作一般,再與那魏大襠合作,如此才能去禍消災。奈何楊漣、左光斗、高攀龍他們對自己尊敬有之,聽命卻無,只將自己當佛供著,行事卻處處與自己唱反調,再加上趙南星那個老糊塗要借京察一鍋端掉閹黨,除掉魏忠賢!

    心倒是大得很,口氣也是狂妄得很,但卻是一幫迂腐的書生,行事又不周密,魏忠賢握有東廠、錦衣衛內爪牙又多,怎可能不知風聲!

    唉,事到如今,也只有自己親往東廠去見魏忠賢,無論如何也要將那黑旗趕出京去,不然,只怕北京城中要血雨腥風了!

    念及此處,葉向高顧不得與次輔韓交待幾句,便著急叫道︰「來人,備轎!」

    有書辦見首輔一臉焦急,急著要出去,不由在旁問道︰「閣老要去哪裡?」

    「東廠!」

    扔下二字,葉向高頭也不回便出了內閣簽押房。

    首輔趕往東廠,各部在內閣都有眼線,早就傳開了,一時之間,朝官們竊竊私語︰魏大襠在搞什麼鬼?葉閣老此去又為哪般?那黑旗箭隊又是什麼來頭?

    與此同時,有幾人卻不約而同趕往都察院,這數人分別為楊漣、左光斗、高攀龍、黃尊素、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等東林骨幹...

    「咱家的黑旗箭隊在哪!」

    翹望至今,卻不見黑旗箭隊入得東廠大門來,魏忠賢有些急不可耐了,再三催問孟忠他們。

    孟忠也急得很,再三派人去探,回報的人說是已經到了。但大門外空無一人,哪來的黑旗箭隊?

    內廷眾公公們也都不耐煩了,就在魏忠賢第四次催問時,東廠大門外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旋即就聽大地一片顫動,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悶雷們震蕩人心。

    來了,終於來了!

    最先映入魏忠賢眼簾的是一面巨幅長幡,上書「欽命提督東廠太監統領黑旗箭隊」十六個大字,隨後又是一騎高舉「朝廷心腹內廷股肱!」八字幡!

    此二幡入內後,相繼又有各監長幡縱馬而入。

    「哎,看,是咱家們的司禮監!」

    「嘿,這不是咱家掌的司設監嗎!」

    「哈哈,此幡是咱家的尚寶監!」

    「……」

    二十四衙門長幡在二十四黑騎的高舉下,縱馬直奔校場而來,看得內廷諸位公公人人都是喜笑顏開,高聲笑談著。

    長幡引導下,數百黑衣騎士秩序井然縱馬而入,打馬繞場一圈,如黑色長龍般壯觀不已,看得人是眼花繚亂。

    「吁!」

    猛勒馬韁,袁大海當先勒在「朝廷心腹內廷股肱」八字幡下,深吸一口氣,拔刀高舉,對著高台上的魏忠賢就是大吼一聲︰「廠公威武!」

    頓時,數百騎士同聲共呼︰「廠公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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