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22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5 15:14
第十九章 去找熊廷弼

    孫承宗是有殺魏忠賢之心,袁大海依稀記得前世之時曾經看到過相關史料,說孫承宗帶了五千兵以巡邊名義突然跑到薊縣,爾後上折說要入朝賀萬壽節,並面奏機宜。當時朝野紛傳孫承宗要「清君側」殺魏忠賢,魏忠賢得知後也是怕得不得了,沒辦法只好跑到天啟寢宮,跪在天啟的床前痛哭,天啟被他哭得心軟,便命內閣擬旨,以「無旨擅離信地,非祖宗法」為名,要孫承宗返回山海關。孫承宗無奈,他不能違抗聖旨,只好帶兵回去,魏忠賢之危就此化解。

    如果史料沒有記錯,那顧秉謙的擔憂自然是成立的,試想魏忠賢現在並沒有兵權在手,手下也沒有得力武將,孫承宗真的帶兵進京,他就只能坐以待斃。

    不過袁大海清楚事情最終走向,知道這事只是有驚無險,但魏忠賢不知道,因此顧秉謙一說,他立馬有些慌了,手足無措的一把拉住顧秉謙,連聲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孫承宗與東林關係甚密,他若要帶兵來害咱家,咱家如何有還手之力…」

    顧秉謙忙安慰他道︰「千歲莫慌,這只是猜測,孫承宗沒有聖旨,未必就敢擅自帶兵入京。」

    「如果孫承宗真就存了犯上的膽子呢?」李永貞陰沉著臉輕聲說了句。

    「如此,千歲就更需要名正言順了!」

    說話的是霍維華,只見他胸有成竹,一臉自信的走到魏忠賢面前,鎮定自如道︰「只有師出有名,朝野才不會非議千歲,孫承宗也更不會擅自回京!」

    許是霍維華如此自信樣感染了魏忠賢,魏忠賢的心迅速定了下來,急忙問他︰「咱家如何才能做到師出有名?」

    霍維華不緊不慢道︰「攻擊弱項,以全之功!」

    魏忠賢一怔︰「這話怎麼說?」

    霍維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看向崔呈秀,問道︰「如崔大人沒有說錯,趙南星、楊漣他們是準備借此次京察先除異黨,再害千歲了?

    「正是!」

    崔呈秀信誓旦旦道︰「這事千真萬確,知道者絕不僅我一人!如霍大人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

    崔呈秀正欲說下去,卻被霍維華揮手打斷了,扭頭對魏忠賢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咱們就把京察給他攪黃了!」

    「攪黃京察?」

    魏忠賢和顧秉謙同時叫了一聲,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京察乃祖制,如何能攪黃?」

    崔呈秀也是十分吃驚,自大明開國以來,歷屆京察都是朝廷最重要的頭等大事,雷打不動按期舉行,怎麼能夠被攪黃呢?

    京察具體形式袁大海不清楚,只知道目的是對官員進行考核,與後世換屆選舉差不多,但有明一代,哪怕是國之將亡,京察都是定期舉行,從來沒有聽說過可以取消不辦的,因此對霍維華所說,他也是疑惑不已,不知道對方動的是什麼算盤。

    見眾人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尤其是魏忠賢,更是一臉茫然,霍維華心下有些得意,解釋道︰「下官所說的攪黃京察並非是要讓它辦不成,而是設法將京察的主持者換成我們的人便是,哪怕不行,也不能讓趙南星來主持。只要趙南星無法主持京察,東林黨人就沒辦法借京察之機興風作浪,更無法排斥異己,安插夾袋,到那個時候,他們可沒辦法對付千歲了。」

    「士達這個辦法甚好,不錯!只要東林黨人無法把持本屆京察,他們的矛頭一時就無法對準千歲,要知道京察和千歲相比,前者對東林黨的重要性要大很多。若是趙南星不能主持京察,東林黨的謀劃就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嘿嘿,到時恐怕都要亂成一團,這無疑是給千歲最好的良機!」

    顧秉謙第一個就反應過來,為霍維華這個主意叫好,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妙招。

    聽顧秉謙這麼一說,魏忠賢也反應過來了,拍手叫好道︰「哈哈,好法子,士達這一招可真是解了咱家之危啊,妙哉,妙哉!…」

    一連幾個「妙哉」聽得崔呈秀是眼紅不已,也讓袁大海對霍維華起了佩服之心,暗道這人果然厲害,以後得好好跟他打打交道,絕不能讓這人成了自己敵人。

    得了魏忠賢誇讚,霍維華也是竊喜萬分,臉上卻露出謙虛的模樣,十分的恭謹。

    「不過趙南星是吏部尚書,京察的事情本來就是由他負責,咱們如何才能讓他主持不了呢?」李永貞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一向是把事情考慮得最周全,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會安心的。

    霍維華笑著說道︰「這事咱們就得找一個人了,只有從此人身上做文章,大計方能得成!」

    魏忠賢和李永貞不約而同的問道︰「誰?」

    霍維華說道︰「內閣中書汪文言!」

    「汪文言?」

    顧秉謙眉頭一皺,「此人乃東林智囊,在東林之中影響非同小可,既有葉向高保他,又有東林諸黨提攜,雖一舉人之身,卻為內閣中書,能量之大,可不能小看。」

    霍維華點了點頭,說道︰「據下官所知,東林黨中很多大事都是由這汪文言主持,故而咱們就從此人身上著手,一可除去東林黨的這個腦袋,二來更可以順籐摸瓜牽出趙南星來,只要將趙南星與汪文言牽扯到一塊,他這吏部尚書便是做不得了。趙南星一去,千歲再設法將吏部尚書換上咱們的人,如此京察便在我手。東林黨人想借京察對付千歲,千歲自然可以借京察對付東林,如此便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孫承宗就算知道又能如何,畢竟千歲所為都是光明正大之舉,諒他也不敢胡來!」

    魏忠賢微一沉吟,猶豫道︰「汪文言這人,咱家幾年前就想對付過他,但無奈那時根基尚淺,奈何不了他。此人與葉向高關係甚密,怕是不好對付,士達可曾想好如何解決這人?」

    「對付這人不難,京中都知汪文言這人好財貨,常行法外之事,故而只需派人查他便可。只消查出他幾件罪證來,派幾個御史上疏彈劾,東林黨人就休想脫了干係,屆時千歲穩操主動,是進是退都在千歲手中,眼前之危必然可解!」

    略一尋思,魏忠賢便不再猶豫,大聲道︰「好,士達真不愧是咱家的諸葛孔明!咱家這就派人去查汪文言!」側過臉去便要叫孫雲鶴,但後者人卻不在,不由低頭看了一眼還跪在那的袁大海,卻是想不起他叫什麼名字了,只好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聽了魏忠賢這個問題,袁大海頓時一陣氣洩,折騰半天,魏忠賢竟然把自己的名字都給忘了,真是太失敗了,難不成自己那聲「九千歲」白叫了不成?不敢遲疑,忙道︰「回千歲,屬下東廠司房袁大海!」

    「袁大海!」魏忠賢一點頭,急忙吩咐道︰「咱家現在就命你去查汪文言,你可有把握查出他的罪狀來?」

    機會來了!袁大海大喜過望,斬釘截鐵點頭道︰「千歲放心!屬下一定不負所托!若是出了差錯,屬下拿頭來見千歲!」

    「好,你現在便去,事成之後,咱家提你為東廠百戶!」魏忠賢不忘許以好處,他辦事向來如此,許以好處使人甘願效命。

    「多謝千歲!屬下告辭!」

    東廠百戶!袁大海欣喜若狂,從書房出來後,一步也不停便直奔大門,見到等在那裡的錢恩他們,二話不說就拉著他們朝胡同口跑。

    「司房,這麼晚了,咱們上哪去?」

    「去找熊廷弼!…」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5 15:14
第二十章 東林誤遼邊

    魏忠賢讓袁大海去查汪文言,袁大海卻連夜帶著錢恩他們去找熊廷弼,而且他堅信只要找到熊廷弼,就能以他為突破口把汪文言掀個底朝天。

    汪文言,號稱天下第一布衣,東林智囊,這個袁大海清楚,而被傳首九邊的熊廷弼大名他也是如雷貫耳的。按理說,這兩個人一個是東林黨頭腦人物,一個卻是楚黨中人,風馬牛不相及,何以要查汪文言不法之事卻要從熊廷弼身上著手的?

    對此,袁大海很自信,因為他的記憶如果沒有出錯的話,他就確信後世史料載過這樣一件事--熊廷弼因放棄遼東和王化貞一起被論罪下到詔獄,為了出獄,他到處托人找關係,想將自己弄出去,最後他找到一個人,這個人向他保證一定可以將其救出來,此人便是汪文言。

    汪文言自己是沒有這個能力的,將熊廷弼下到詔獄的其實就是他們東林黨,所以指望葉向高、趙南星他們鬆口將熊廷弼放出來,指望不大,因此汪文言決定找另外一個人幫忙,輾轉托人找到了魏忠賢,請魏忠賢出面將熊廷弼給放出來。

    魏忠賢可不知道是東林黨的汪文言請自己辦事,而且也愛惜熊廷弼的才幹,不忍他就此被處死,因此爽快的開了價--兩萬兩,意思是說,只要熊廷弼拿出兩萬兩銀子來,便可以出獄再為朝廷效力。不過事情最終沒有辦成,這倒不是魏忠賢沒這個能力,而是因為熊廷弼拿不出四萬兩(汪文言將魏忠賢的價碼給翻了倍,據說熊家東湊西湊,倒是湊了兩萬兩銀子出來,但汪文言這憑空就要再吃兩萬兩,熊家自然是拿不出來了。)

    現在袁大海要做的便是找到熊廷弼,具體的說,是找熊廷弼的家人,然後從他們口中搞到汪文言參與這件事的證據,爾後嘛,事情就簡單了︰汪文言敲詐熊家這麼多銀子想幹什麼?他一中書舍人何以敢應允將詔獄欽犯給放出來?這件事和趙南星他們有沒有關係?一開口就是四萬兩,心倒黑,除了這事,你汪文言還幹過哪些不法之事,收受了多少賄賂?這麼多銀子你不可能一個人吞了,還分給了誰?……

    推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不管汪文言在辦這件事時是否和東林黨其他人通過氣,只要他辦了,參與其中,那便是罪狀,至於其他的,並不重要。

    將不干聯的事情牽聯到一塊,手段可是太多了,更何況汪文言也的確太不乾淨,說他是京城第一貪也不為過,仗著自己的江湖手段,在京城興風作浪,中飽私囊,收銀子收得手軟。

    東林黨是興在這人身上,卻也要亡在這人身上!身為東廠番子,袁大海自認自己是完全可以將這事辦得滴水不漏,叫東林黨啞巴吃黃蓮,乖乖的把汪文言這爛攤位子給扛了。

    其實熊廷弼這人遭遇其實挺讓人歎息的,他對邊事是有大功,但同樣卻有大過,將其與王化貞一同定罪下到詔獄,並不是冤枉他,因為他辦了一件讓無數後人痛惜不已的蠢事,那就是將遼東幾十萬軍民全撤回山海關內,放棄了大明在遼東所有的軍事重鎮與據點。可以說,自明朝開國歷經兩百年在遼東所花費的心血,一夜之間就這樣被他拱手讓人了。比起一槍不放就入關的張學良,二者實在是難兄難弟,不相上下的。

    熊廷弼不冤,他該死,他必須為他的愚蠢決定負責!

    萬曆四十七年,在與後金軍的薩爾滸之戰中,經略楊鎬指揮的十二萬大軍慘敗,從此明朝力量大衰,在遼東失去優勢,不得不由進攻轉為防禦。戰後,經廷議,擢升熊廷弼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代楊鎬為遼東經略,至此熊廷弼便開始了在遼東的軍事生涯。

    其時開原、鐵嶺相繼失陷,瀋陽軍民紛紛逃奔。熊廷弼到任後,逮捕了準備逃跑的知州李尚皓,斬殺逃將劉遇節等,以求穩定軍心。遼東經略楊鎬被熊廷弼逮解進京下獄,前遼東總兵李如柏(李成梁之子,薩爾滸大敗中唯一沒有被殲滅的一路總兵)被召回北京後自殺。

    熊廷弼的策略是以守為主,反對浪戰,並聯合朝鮮牽制後金,卓有成效,使後金軍一年多內不敢輕進,努爾哈赤也陷入進退兩難之境,熊廷弼把防線守得嚴嚴密密,他根本討不到好處,再也無法大規模的攻城略地,只能帶著他的八旗四下進行半搶劫的軍事行動。據說努爾哈赤氣得給熊廷弼取了個外號--「熊蠻子」。這個外號是否真的存在,袁大海就無從查證了,除非哪天自己可以親手把老奴抓過來問問。

    可惜的是,正當局面大好時,熊廷弼卻被撤職了,原因是他生性彪悍,向來不肯吃虧,與同僚關係相處極差,遇事便罵,不管何人,哪怕是兵部尚書,他都照罵無誤。因此很自然的便得罪了他的頂頭上司--東林黨人。於是,東林黨內閣決議,將熊廷弼給免了,派另外一個人去接替他,此人也是東林黨,名字叫袁應泰。

    袁應泰是個好官,也是個傑出的水利專家,可以說,在東林黨中,他很優秀,不過他有一件事情不會,那就是打仗。

    袁應泰到任後,一改熊廷弼之前的做法,將城外大量蒙古流民放入城中,結果一個月後,努爾哈赤便率兵進攻,瀋陽守將賀世賢拚死抵抗,關鍵時刻,那些被招撫的蒙古流民開始露出真面目,他們大肆在城中進行破壞,攻打守軍,與後金軍裡應外合,賀世賢戰死,七萬大軍覆沒,瀋陽淪陷。

    攻陷瀋陽後,努爾哈赤一刻也不停,又攻遼陽。遼陽堪稱遼東第一重鎮,比瀋陽城還要高大堅固,壕溝圍繞,又有紅衣大炮,按理努爾哈赤的八旗兵憑借雙手是無法攻進城中的。但因為袁應泰輕敵,自視能文能武,對付區區女真蠻子小菜一碟,因此逼迫守軍出城與後金軍野戰。戰鬥結果︰三萬人的遼陽守軍被後金六萬騎兵全殲,無一人生還,戰況之烈,叫人扼腕長歎!

    後金軍進城時,袁應泰盡到了大明臣子的職責,並未驚慌,從容穿好官服,佩帶寶劍,面向南方,自縊而死。

    袁應泰死得像個烈士,像個忠臣,但這不足以掩蓋他的無能!也不能掩蓋東林黨人在遼東邊事的混帳所為!

    遼東邊事毀於東林之手,始於萬曆年,終於崇祉朝!歷史真相絕不容篡改!

    遼陽失陷後,遼東雖然亂成一團,但主力尚在,其時明軍在遼東的兵馬仍有二十幾萬,百姓七十多萬,遼西走廊仍被明軍牢牢控制著,局勢還未崩潰,只要稍做整頓,努爾哈赤仍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東林黨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他們再次啟用「邪黨」熊廷弼,將他再次派往遼東。而這次出關,熊廷弼卻未能再有作為,最後同東林黨的巡撫王化貞一起被下到了詔獄,起因只緣於他同王化貞嘔氣!

    王化貞主戰,熊廷弼主守,戰守不合,王化貞自視有強硬後台,不理會熊廷弼,結果戰敗,這是他咎由自取,自大所致。而熊廷弼為了對王化貞的那口氣,索性把遼東全部棄捨,這是他自尋死路!

    後世很多人說王化貞是閹黨,這一點,袁大海可以肯定的替他證明,王化貞絕不是閹黨,相反,他是東林黨!而且,他的老師是東林內閣首輔葉向高!

    試問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是閹黨,要知道天啟元年時,魏忠賢的名字還叫李進忠,在內廷中都沒甚地位,談何網羅黨羽控制朝堂,組織「閹黨」呢?要知道,天啟元年的朝堂之中可都是東林黨人,是謂「眾正盈朝」,而李進忠公公還在內廷想著如何同魏朝爭「對食」呢……因此將遼東邊事崩壞歸咎於「閹黨」無能,指鹿為馬,硬說王化貞是「閹黨」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而將楚黨熊廷弼說成是東林黨,說他冤枉,更是可笑。

    僅僅為了一口氣,而不顧大局,拱手將百萬土地讓於異族,這等行徑與自毀長城有什麼不同,熊廷弼死得不冤,他這牢做得更不冤!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33
第二十一章 把水攪得再混些

    熊廷弼有才而無量,有功卻亦有大過,下獄待審無何冤枉可言。

    袁大海對熊廷弼並不感冒,何況現在正在賣力之時,自然無心去搭救這個讓老豬皮感到棘手的「熊蠻子」。其實救下熊廷弼還是大有好處的,至少此人知兵,只要腦子不發熱,必是獨當一面的大員,將來用在遼東也是物盡其用。但至少現在,袁大海並不抱任何幻想能夠收攏如熊廷弼式的人物。道理很簡單,哪怕人家現在是落難者,但也遠不是自己一區區東廠司房所能拉攏的,他的出身注定與那些大名鼎鼎的大明官員走不到一塊去。在那些傳統士大夫眼裡,袁大海只不過是個「鷹犬」而已,可以利用,但絕不會真正的親近,此即為道不同不相為謀。

    組建自己的班底,袁大海是一定會做的,他自然不會甘心永遠做魏忠賢門下一條狗,因此他必須在努力往上爬的同時打造屬於自己的人馬,一支只聽從自己的力量,否則他就永遠只能受制於人。然而班底的建立卻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辦成的,一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袁大海還是知道的。在他還是一個小小東廠司房的時候,卻想著去拉攏那些有本事的名人,當真是癡人說夢了,不說別人,就說熊廷弼,人現在在詔獄裡關著,他又憑什麼把人救出來?

    辦不到的事情可以去想,但絕不能去做!

    或許自己的班底只有在自身足夠強勢時才能建立吧,正如魏忠賢還是那個李選侍身前老實憨厚,被楊漣一嚇就害怕的「李進忠」時,怕從未去想要如何如何拉攏一幫朝臣為自己搖旗吶喊吧。

    我所能依靠的只有這些與自己出身相同的番子,將來的事留待將來再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當好魏忠賢手中的這把刀!走出胡同口的那剎那,袁大海如此對自己說。

    ……………

    「熊家在正陽門外廊房胡同,兩年前朝廷鎖拿熊廷弼時,屬下便曾到他家去過。」

    張德喜以前在錦衣衛當差,天啟二年曾受命查抄過熊府,所以認得路,便在前頭帶路。

    夜已經很深,但長街之上卻不黑暗,兩側都有路燈照明。路燈並非袁大海前世所見那種,而是以燈罩罩著的燭火,隔數十步便有一盞,一直通向外城。

    路上已無行人,只偶爾有打更人從對面迎頭過來,看到前面來了幾個東廠番子,他們都是識趣的停在路邊,等袁大海等人走後才敢繼續打他們的梆子。

    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巡城兵丁也撞見了兩撥,但他們也是遠遠的瞅了一眼袁大海他們,便繼續巡視,並不敢過來盤問什麼。

    行了大概有半個鐘頭,袁大海一行才找到位於外廊房胡同的熊家。熊家院子倒不大,看起來與尋常人家並無區別。

    「司房,敲門?」錢恩問了句,便要上前敲門。

    袁大海卻攔住他,想了想吩咐張德喜爬上院牆頭,進去直接將門打開。

    爬牆頭?張德喜一愣,聽袁大海說要來查熊廷弼的家人時,他便興奮起來,這落難的大官家裡再搜刮怠盡總也是有油水可撈的,因此早就攢足了勁,直等到了地頭,便給他來個臨門一腳,動靜越大越好,如此才能顯出他們東廠的威風,也能震住熊家人,然後搜刮敲詐什麼的自然就是小事一樁了。哪知袁大海卻讓他爬牆頭,搞得跟做賊似的,把張德喜弄得十分鬱悶,硬著頭皮在李慶的幫助下躍上了熊家的院牆,瞅了一眼裡面有沒有狗後,才跳落下去。

    大門打開後,袁大海當先便朝院內走去,因院裡光線黑暗,看不清擺設,因此一個沒留意,撞到一口水缸上,發出了響動。

    深夜之中,萬物寧靜,突如其來的響動自然驚動了正在睡夢中的熊家人,很快就聽東院屋子有人叫了聲︰「誰?誰在外面!」

    「別出聲。」

    袁大海示意錢恩他們不要出聲。屋內人側耳聽了一下,有些不放心,起床點上燭火之後披了一件單衣便出來查看,哪知燭光所及,幾個東廠的番子正冷冷的朝自己望,不由嚇了一跳,失手將蠟燭掉在地上,顫聲道︰「你們要幹什麼?」

    地上這人大約三十歲的年紀,國子臉,劍眉,長得好像俠客般,但他的反應卻和這張臉不相配,明顯對袁大海他們十分害怕,眼神中滿是驚恐。

    袁大海上前將蠟燭撿起,蹲下身去將燭火在這人臉前虛晃一番後,凝聲問道︰「熊廷弼是你什麼人?」

    「是…是家父…」因為害怕,這人的聲音都有些打結,眼楮被燭光閃得有些剌眼,只好別過頭去。

    熊廷弼的兒子?袁大海點了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攝於東廠番子的威名,熊廷弼之子不敢猶豫,小聲回道︰「小民熊友安。」

    袁大海又問︰「可有功名?」

    熊友安點了點頭,後又迅速搖了搖頭︰「小民是萬曆四十三年二榜進士出身,不過因家父緣故,現已為一介平民。」頓了一下,見問話的番子將蠟燭拿到一邊去了,便扭過臉來慌張道︰「敢問幾位官爺深夜至此,可是我父出事了?」

    袁大海輕笑一聲︰「你父親在詔獄裡住得挺好,並未出事。」

    「那?…」一聽父親並未出事,熊友安懸著的一顆心落下,繼而又有些擔心起來,東廠這幫人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深更半夜來此定是有什麼事情,雖不知是什麼事,但可以肯定絕不會是好事,頓時不安起來。

    袁大海解答了熊友安的疑惑,開口道︰「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

    「找我?」熊友安怔住了,遲疑道︰「官爺找小民有何事?」

    「汪文言你認不認識?」袁大海並不與他繞圈子,直接進入主題。

    一聽汪文言的名字,熊友安明顯緊張起來,先是一呆,後又很快搖頭道︰「小民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

    袁大海的目光突然緊緊盯住熊友安,露出凶光︰「熊友安,你要清楚咱們東廠是幹什麼的,如果我們沒有查明這事,是不會來找你的!所以我奉勸你一句,你最好考慮清楚是不是該如實回話,否則,哼哼…」言畢,表情瞬間變得十分猙獰,揮手吩咐錢恩等人︰「把熊家上下全拘到正堂,他不說,咱們就讓他們說!」

    聞言,熊友安一個激靈,急得直要哭,忙道︰「別,別!…官爺想知道什麼,小民都說便是,請官爺們千萬不要驚動我母親…」

    屋內這時已經聽到有人在小聲的哭泣,看樣子是熊家人都被驚動了,這會都害怕著。

    聽了熊友安這話,袁大海自然不會再去為難熊家人,朝錢恩看了一眼,「取紙筆來,他說,你記!」

    「是,司房!」

    在場幾人,數錢恩識字最多,因此身上常備紙筆,以前在街市上巡視時,一應記錄都是由他來做的。從懷中掏出紙筆後,打開墨盒,將紙平鋪在地,便要記錄。

    錢恩準備好後,袁大海便直接問熊友安︰「我問你,汪文言是不是許諾於你,只要你熊家拿出四萬兩銀子,便可保你爹出獄?」

    「這…」

    熊友安心中一突,暗道不好,吱吱唔唔的不敢說話。

    袁大海哪裡能容他猶豫,厲聲一喝︰「是還是不是!」

    「是…是…」

    熊友安與他爹熊廷弼真是一個天,一個地,一個膽大如牛,一個卻膽小如鼠,當真是將門出了犬子。被袁大海這麼一嚇,頓時全招了。

    「小民是曾找過汪大人,想請他幫我父親跟朝廷求求情,好讓我父親……」

    熊友安所說與袁大海所知基本一樣,並無不同,又問了幾個細節後,袁大海才讓熊友安按了手印,吹乾之後,便將熊友安這口供小心的疊起揣進口袋。爾後低頭看了一眼十分恐慌的熊友安︰

    「你父親熊廷弼犯得可是棄土失地的死罪,因他一人,害了多少大明將士、遼東百姓,你可知道!爾今皇上將他關在詔獄裡,卻沒有拿他問斬,已是你熊家天大的恩賜,你如果再敢私下活動想謀你父出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這般做,臨到終頭只能是害了你父親!」

    「我...」

    熊友安聞言一陣氣洩,癱軟在那默默無語。袁大海也不理會他,帶著錢恩他們便轉身出了院子。見什麼油水也沒有,張德喜和郭可綱不由一陣失望。

    出了熊府,天色仍黑,離天亮還早著,因此錢恩便問袁大海︰「現在去哪?」

    袁大海扭了扭脖子,微微一笑︰「哪都不去,魏公公那暫時也用不著咱們,咱們都回去睡覺,養足精神明早再去找一個人,讓這小子好生請咱們樂活一頓!」

    「找誰?」張德喜和郭可綱不約而同眼楮一亮,頓時來了精神,聽司房的意思,明兒個能有肥羊宰?

    「阮大鋮!」

    袁大海扔下一個人名,笑咪咪的哼著小曲便當先走去。

    阮大鋮,我可指著你把水攪得更混些呢!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37
第二十二章 春風得意太過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涼亭中,一儒雅翩翩的中年男子正舉杯暢飲,一首《將進酒》吟得他是胸懷大發,意氣激昂。此刻微風輕起,拂動男子頭巾,遠遠看去,飄逸不已,叫人看了頓生結交之意,恨不能與這等風流人物把酒一敘。

    中年男子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不能自以,想到即將就任的要職,不禁感慨自己運氣如此之好,竟然在短短數年就能一躍而至天官之階,照這形勢,恐怕用不了十多年就可以入閣參事了!當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干了,這酒一定要干了!

    說幹便幹,中年男子舉杯對唇,仰頭一飲,看著遠方的天空揚聲大笑起來。他便是袁大海即將要找的阮大鋮,時任吏部給事中,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因朝廷之中不結黨無法存,因此阮大鋮早早就投靠了東林黨,和左光斗、魏大中等人關係極好,也是高攀龍的門生。

    讓阮大鋮心情如此之好的原因在於他即將擔任一個要職——俗稱「天官之階」的吏部都給事中一職。

    給事中一職六部都有,人員不等,掌侍從、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的權力,甚至還可以在鄉試充考試官,會試充同考官,殿試充受卷官,雖然只不過區區正五品,但是品卑而權重。而都給事中顧名思議,則是本部之內管理所有給事中的職位,又稱「科長」。有明一代,除極少數的幾人外,大多吏部尚書、侍郎都是從都給事中一職晉陞上去的,而吏部尚書又稱「天官」,故這吏部都給事中也稱「天官之階」。

    阮大鋮即將擔任這「天官之階」之職,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是意氣勃發,今日趁著高興,便與好友刑科給事中傅櫆在自家涼亭中把酒暢飲。

    其實這吏科都給事中之職本是輪不到阮大鋮的,但他的運氣實在是太好。原任吏科都給事中程注年任期已滿,按規矩要榮升吏部侍郎,而他留下的這個空缺應按照職務次序,由給事中劉宏化接替,與阮大鋮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不巧的是,劉宏化此時正遇父喪,回家丁憂去了,無法接任。

    左僉都御史左光斗與阮大鋮是至交好友,聞知劉宏化無法接任之後,大喜過望,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又或是照顧好友的念頭,立即將消息通知了遠在老家桐城的阮大鋮,讓他趕快進京候職,以免被他人所趁。

    阮大鋮接到左光斗的來信之後,自然也是欣喜若狂,輕車簡馬便星夜趕往京城。

    吏科都給事中一職因權力極大,故吏部上報候補人選後,要呈內閣決議,爾後還要報請皇帝決奪,現在吏部已經將名單報上去了,只等內閣提交皇帝正式下詔批准。

    其實上報內閣不過是走個程序,若不是候補人實在是太過不堪或者出了什麼大事,一般都是能順利接任的,因此阮大鋮已經做好升任新職的心理準備,正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已。

    吏部尚書是趙南星,內閣首輔是葉向高,自己的老師是高攀龍,好友是左光斗、魏大中,不管怎麼看,這吏部都給事中一職都是自己的盤中之餐,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變故!

    阮大鋮高興,發自內心的高興,平日裡他就好寫些曲子,作些雅詩來抒發一下情懷,但今天,唯有李太白這首《將進酒》才能讓他徹底的陶醉其中。念罷幾句,舉杯一飲而盡,郎聲笑了起來,豪爽的聲音在院中來回飄蕩,令聞者動容而心生敬意。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來,集之兄,小弟再敬你一杯,以賀兄高昇之喜!」

    傅櫆由衷為好友的高昇感到高興,和上一句後,便為阮大鋮再次斟滿,舉杯要與他再飲一杯。

    人生難得一知己!好友勸酒,當然要喝!

    阮大鋮一邊舉杯,一邊不忘謙虛道:「哎,八字還沒一撇呢,賀喜一說早了,早了,呵呵…」話是這麼說,臉上的笑容卻不是假的,那一干而淨的酒杯也不是虛的。

    春風得意人不醉也醉。

    美酒下肚,臉色暈紅,與傅櫆相視一眼,阮大鋮又是哈哈一笑,拿起酒壺便要替傅櫆把酒斟滿。

    「今兒高興,定要多喝幾杯,唯有如此,才不枉你我相交多年…」

    正說著,卻聽花園外有急促的聲音響起:「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來的是阮大鋮的管家阮寶,也不知道叫什麼事給急的,連規矩都不曉得了,氣得阮大鋮立即來了脾氣,側身喝道:「混帳,沒見傅大人在這嗎,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難道要老爺我家法處置不成!」

    傅櫆見狀,忙笑著勸道:「哎,集之兄,今日是大喜之日,何以動這麼大肝火,不值,不值…」扭頭看了一眼阮寶,問他道:「阮寶,出什麼事了?」

    阮寶剛才被阮大鋮一訓,心中委屈,見傅櫆問話,忙急道:「老爺,傅大人,都給事中叫旁人得了去了!」

    「什麼叫旁人得了去了?」傅櫆一怔,沒明白阮寶的意思。

    阮大鋮也沒明白過來,這阮寶莫名奇妙的來一句,沒頭沒腦的,叫他如何能理會過來?

    見老爺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阮寶忙定了定神,道:「剛才小的到吏部給老爺收拾東西,卻聽吏部的人說,趙尚書把老爺晉陞的事情給壓下來了,壓根就沒報到內閣,還說什麼新任都給事中已經定了人選,是周…周士樸大人!」

    「什麼?!」

    一聽這話,阮大鋮和傅櫆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因為激動,阮大鋮手中的酒杯也失手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怎麼可能?」

    阮大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開什麼玩笑,這板上釘釘的事情怎麼能變了?上前一把抓住阮寶,怒道:「老爺我才是新任都給事中,怎麼可能是周士樸那傢伙呢!你這混帳,是打哪聽來的這謠言,成心給老爺我添堵不成!」

    「老爺,小的說的是千真萬確,老爺要是不信,可以去部裡問啊!」

    阮寶被搖得頭直轉,帶點哭腔道:「小的再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拿這麼大的事來哄騙老爺!部裡現在都傳遍了,小的知道消息後立即就趕回來告訴老爺,可不是要給老爺添堵...」

    話還沒說完,阮大鋮人已經愣在了那裡,眼睛珠子直溜溜的瞪著自己,咱得阮寶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傅櫆見好友這般,嚇壞了,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半響,方見阮大鋮的身子動了一下,爾後聲嘶力竭的吼了一句:

    「王八蛋,趙南星欺人太甚!竟然敢欺到我阮大鋮的頭上,他媽的,他做得了初一,老子就做得了十五!」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38
第二十三章 仇人,不止一個

    阮大鋮罵人時的樣子和個潑皮無賴一般,與他那儒雅風度可是天地之別,好在傅櫆和阮寶對此見怪不怪,不然恐怕都要大跌眼境。畢竟先前人還風流豪爽著,翩翩君子模樣,轉眼卻變得如此市井,這當中的差別還是很叫人難以接受的。

    「老爺,小的還聽說趙尚書準備將老爺平調到工科任給事中,補周士樸的位子。」

    自家老爺已經氣成那樣,這事本不該再說,但阮寶知道,如果他不說的話,後果可比說出來要嚴重得多。

    果然,一聽自己要被調去補周士樸的位子,阮大鋮火冒三丈,平地驚雷般又罵了起來:「趙南星這王八蛋要把事做絕嗎!娘的,老子好好的吏科都給事中被他給攪黃,還要老子去工部,這不是成心瞧不起老子嗎!」越想越氣,甩手就給了阮寶一耳光,想罵他幾句,卻是想不到罵他什麼,只好瞪了一眼,負手便進了涼亭,獨自一人坐那生悶氣。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明明是到嘴的鴨子,都能嗅到香味了,卻來了個雞飛蛋打,落得一場空,若是皇上那壓下來也就罷了,可他趙南星憑什麼捅這一刀!你是東林黨,難道老子就不是嗎!呸!虧老子平時將你當尊神供著,卻沒想你竟是這等白眼狼!

    怒到極點,瞅什麼都來火,阮大鋮索性一腳把桌子跌翻,把個酒菜全撒到地上,地上頓時一片狼藉,但饒是於此,心頭窩著這火還是洩不下去,燥得跟什麼似的。

    不行!此仇不報非君子,趙南星,你等著,老子不跟你算這帳就不姓阮!

    仇,阮大鋮肯定是要報的,但問題是,如何個報法他卻是一時沒想到,不由十分憋屈,鐵青著臉坐在那一動不動。

    事情陡變,傅櫆沒想到趙南星竟然擺了阮大鋮一道,因為阮大鋮可是東林黨的功臣。天啟元年整首輔方從哲時,阮大鋮可是為東林黨出了大力的,若不是他在前面衝鋒陷陣,方從哲和齊黨那幫人能乖乖下台嗎!

    現在倒好,不記著人家的功勞,連苦勞都沒想到,翻臉就把人給擺了,這事不地道,忒他娘的沒道義了!

    阮大鋮按順序進補都給事中,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趙南星憑什麼非要把工科的周士樸給硬塞進吏部來?你這般做,不是室內操刀,叫外人看笑話嘛!難道阮大鋮在你眼裡就不及一個寸功沒有的周士樸?...

    周士樸?嗯?對了!

    傅櫆突然想到一事,不由眼睛一亮,哈哈笑了起來,他這一笑,阮寶愣了,阮大鋮也愣了:自己被人下了黑手,你是我平生最好的知己,怎麼能夠笑得出來的!難不成你也在看我的笑話不成!

    漲紅著臉,不滿的看了一眼傅櫆:「松濤,我被趙南星如此欺壓,你…你怎麼還有心笑得出來的!」

    聽阮大鋮這樣說自己,傅櫆不由搖了搖頭,收住笑容,故作奇怪的問道;「集之兄這話可就奇怪了,我為何就笑不得呢?」

    「你!…」

    聞聽此言,阮大鋮如喝水之時被嗆般,又急又惱,臉紅脖子青,張口便要痛罵傅櫆不夠朋友,太不地道。

    一見阮大鋮把矛頭衝自己了,傅櫆不敢再逗他,忙正色道:「集之兄誤會了,小弟之所以發笑,是因為小弟相信這吏科都給事中一職,除了集之兄,世上便再沒人能夠擔當得了了,也絕不會有人搶了集之兄的位置!集之兄只要等上幾天,佳音必至!」

    「為什麼?」

    傅櫆這話把阮大鋮弄糊塗了,事情明擺著,趙南星出面壓下自己,把周士樸給升上去,他是吏部尚書,拍板的事情誰能改得了?!傅櫆卻說自己不用擔心,吏科都給事中一職跑不了,這話又從何說起的?要安慰,也不是這般安慰法啊!

    「為什麼?」傅櫆一笑,十分肯定道:「原因很簡單!周士樸是不可能出任吏科都給事中的,即使趙南星保他,內閣同意,但宮裡也不會認可的!」

    「這?…」阮大鋮還是沒明白傅櫆的意思,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見狀,傅櫆不再兜圈子,說道:「集之可還記得,去年周士樸曾多次上疏攻擊蘇杭織造李實?」

    傅櫆一提醒,阮大鋮想起來了,那蘇杭織造李實是太監,內廷的人,因為和蘇松巡撫不合,曾被周士樸給告了一狀。但這事和周士樸能不能當吏科都給事中有什麼關係?

    見阮大鋮還沒明白過來,傅櫆便接著說起了另一件事。

    「去年六月,內廷一千多名太監為了冬衣的事情大鬧工部大堂,集之可記得是誰上疏說太監們跋扈的?」

    這一回,阮大鋮沒有多想,脫口便道:「周士樸!」旋即心中一動,失聲道:「是了,周士樸他必然當不上這吏科都給事中!」

    「集之兄總算明白過來了!」

    見阮大鋮想到這一點,傅櫆不由再次笑道:「周士樸他得罪了內廷,試問內廷又如何會讓他順利出任吏科都給事中呢!恐怕內閣的封折司禮監絕不會批紅,只要司禮監不批紅,這吏科都給事中就得重新換人!到時,除了你集之兄,還有何人敢來橫插一槓呢?他趙南星又有何臉面敢再壓集之兄,他若是一意孤行,東林諸友的口水也能淹死他!」

    「不錯,是這麼個理,松濤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一想到吏部都給事中這位子跑不了,阮大鋮不由再次開心起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嘴巴都合不攏了,前後變化看得阮寶是不自覺的眨巴眨巴眼睛...

    「不過,這次趙南星給集之兄來了這麼一手,集之兄是如何打算?難道真要和他硬著來?」傅櫆有些擔心阮大鋮會跑去和趙南星大鬧一場,那事情傳出來,影響可就壞了,屆時怕這吏科都給事中一職可就真的要跑別人口袋裡了。

    「松濤放心,我不會落人口舌的。」

    阮大鋮知道傅櫆擔心什麼,想了一下恨恨道:「但此仇不報,我阮大鋮就算枉活了!他趙南星眼裡沒我,我要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他就當真不知馬王爺幾隻眼了!他也不想想,當年方從哲是怎麼被趕走的!」

    說完,拳頭一捏,便要對傅櫆說自己要上疏彈劾趙南星,要傅櫆幫自己拿拿主意,如何一招制敵,不曾想,肩膀卻陡的被人一拍,耳畔傳來一聲低語:

    「阮大人,其實你的仇人除了趙南星,還有一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39
第二十四章 誘導

    袁大海很早就帶人到了阮府,門口的下人見到幾個東廠番子凶神惡煞的衝進來,哪裡敢囉嗦半句,一聲冷喝,便全老實的呆在那裡,沒人敢過來給自家老爺報信。因此當袁大海突然出現在阮大鋮身後時,著實把阮大鋮嚇得不輕。

    但阮大鋮的驚慌只是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把臉一板,怒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們東廠憑什麼擅進我家!」稍頓,冷哼一聲:「怎麼?魏大襠要對我下手嗎!」

    阮大鋮不怕東廠,甚至連魏忠賢也不怕,可以說,在他眼裡,就沒有害怕的人,否則當年也決計不會衝在前台和首輔方從哲他們硬抗,更不會和東林大佬趙南星、左光斗他們反目成仇了。不怕天,不怕地,可能是阮大鋮最好的寫照,只可惜最後怕了清兵的屠刀,落得個身敗名裂,千古遺臭。

    阮大鋮的反應出乎袁大海意料,原以為這個所謂「閹黨」加漢奸的阮大軟骨頭是個典型的欺軟怕硬的主,只要自己帶人往他面前一站,就要嚇得屁滾尿流,哪知人家並不害怕自己,相反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甚至連魏忠賢都看不上,倒是條有擔當的潑皮漢。

    略一思忖,恍然大悟過來,阮大鋮可是東林骨幹,在魏忠賢搞的東林一百零八將名列前矛,這樣一個人物如何能將他們一直瞧不上的「閹黨」走狗——東廠放在眼裡。若不是趙南星擺了他一道,恐怕此人斷計不會脫離東林黨,從而引發東林黨與魏忠賢之間的腥風血雨。

    嚴格來說,阮大鋮並不是閹黨,不論是現在還是後世,都沒有證據表明阮大鋮投靠了魏忠賢,其日後被崇禎列入逆案,恐怕跟東林黨人恨其在天啟四年反戈一擊,致使東林黨土崩瓦解,恨其無行才強行將他扯入吧。又或許因為阮大鋮在滿清入關時當了漢奸,劣跡斑斑,被著《明史》的東林黨人撿到寶,大筆一揮就將其推到閹黨陣線中,從而證明閹黨中人是如何道德敗壞,如何喪盡天良吧。

    到底真相如何,袁大海也無從得知,但他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阮大鋮是東林黨,鐵桿的東林黨,其脫離東林黨只不過是被同黨擺了一道,心中不岔而已。僅從阮大鋮日後名列《東林點將錄》,綽號「沒遮攔」便可看出魏忠賢對其十分不友善,且東林垮臺後,阮大鋮亦未能在閹黨中取得任何要職,其後一生可說是基本退出朝堂,直至滿清入關,他才搖身一變以漢奸身份再次出現在世人眼前。而在這之前,阮大鋮與魏忠賢之間基本沒有任何交集可言。

    一個不怕權貴只怕死的人,嚇是嚇不住的,除非袁大海馬上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但這樣做,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阮大鋮現在還是朝廷命官,魏忠賢也只是讓袁大海去查汪文言,沒說讓他來找阮大鋮。說白了,來找阮大鋮,只是袁大海希望借他之手,將本該發生的事情再次發生而已,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他來主控,而不是阮大鋮自己來打這「第一槍」。因此他必須換個方式和阮大鋮談,只要能將自己的目的達到便行,管他如何做呢。

    心念於此,袁大海忙示意錢恩他們不要亂來,乾笑一聲,開口說道:「阮大人先別急著發火,難道大人就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後下的黑手嗎?」

    阮大鋮根本不理會袁大海,一翻白眼:「這事和你們東廠沒關係!」扭頭吩咐:「阮寶,送客!」朝袁大海看了一眼,嘴角一翹:「恕不遠送!」

    傅櫆倒沒阮大鋮這般硬氣,對著幾個番子有些心虛,好在這裡是阮府,不是他家,阮大鋮對番子們不客氣,影響不到他什麼,因此在一邊,自覺的閉上嘴巴,不說一句話。

    「他娘的,給臉不要臉了是不!」

    郭可綱火了,這姓阮的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五品官,竟敢這麼囂張,當真活膩了不成!朝袁大海看了一眼,只待司房發話,就要這阮大鋮好看!

    袁大海倒沒著惱,微微擺手讓郭可綱不要胡來,抱拳對阮大鋮施了一禮,笑著說道:「阮大人,恕我明言,你若是不清楚這背後的黑手,恐怕即使周士樸當不上吏料的都給事中,大人你也很難當上。要知道,那幕後黑手既然決議不讓大人如願了,又怎會甘心大人美夢成真呢。」

    聞言,阮大鋮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露聲色,依然是怒色,冷哼一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敢問阮大人,你按序進補吏科都給事中,為何趙南星卻偏偏壓下你,另以周士樸進補呢?」

    袁大海決定從阮大鋮的軟肋著手,這軟肋便是此人官癮極大,一心想要往上爬,現在好不容易得了個大好機會,又怎會甘心叫旁人搶了去呢。

    你想往上爬,想當官,這就行了,只要你有慾望,就不怕你不上鉤。再說,你本來就是準備那樣做的,我只不過是順著你的腦袋去提醒一下而已,可談不上什麼卑鄙。

    「請問大人,趙南星以前與你關係如何?」

    「這是本官私事,與你們東廠有什麼關係!」

    阮大鋮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趙南星之前對自己還是不錯的,現在突然擺了自己一道,讓阮大鋮也有些糊塗,不明白趙南星這是唱的哪一出,自己可沒得罪他啊!

    阮大鋮不想說也行,說與不說也沒什麼打緊,袁大海繼續進行他的誘導:

    「那阮大人從何得知這吏科都給事中一職缺位以待,大老遠從桐城千里迢迢趕到京城的呢?」

    「左...」

    阮大鋮差點脫口就說是左光斗,好在反應快,嘴巴一張又迅速合了起來,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袁大海。

    袁大海不以為意,輕笑一聲:「大人不說,在下也知道,通知你來京城的是左光斗!」

    聞言,阮大鋮臉頰抽動一下,沒有回應。

    「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左大人怕是信誓旦旦向你保證過,這吏科都給事中一職非你莫屬了!」袁大海繼續進行著他的誘導。

    「哼!」阮大鋮哼了一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但是現在趙南星卻讓周士樸補了大人的位子,而據在下所知,趙南星與左光斗關係遠比和大人要密近得多,大人好生想一想,左光斗推薦了大人,讓大人來就職,可為什麼現在這吏科都給事中卻被周士樸得了呢?難道這二者之間就沒有什麼聯繫?」

    「......」

    沉默片刻,阮大鋮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看了一眼盯著自己的袁大海,猶豫一下,才遲疑道:「你是說,左光斗串通趙南星那老賊合夥擺了我一道?」

    「哎!」

    袁大海的手卻擺了起來,否認道:「事情到底是不是如此,還得阮大人自己去想,在下可沒有證據來證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41
第二十五章 奇怪的邏輯

    左光斗本著照顧好友的念頭,將吏科都給事中一職空缺消息通報給阮大鋮,讓他立即從老家趕到京城候職,但卻因吏部尚書趙南星從中作梗,以工科給事中周士樸替了阮大鋮,阮大鋮不但沒能如願晉為都給事中,反而平調到冷水衙門工科去當給事中。

    事情很清楚,也再簡單不過,如果非要說是仇人的話,那顯然阮大鋮的仇人應該是趙南星,與左光斗是沒有關係的,畢竟沒有證據顯示左光斗私下做了什麼不利於阮大鋮的手腳。所以阮大鋮應該算帳的對象是趙南星,不可能是左光斗。可問題在於袁大海不能讓阮大鋮這樣幹,因為如果阮大鋮只是單單去咬趙南星,那對袁大海的計劃可沒有好處。

    水至清而無漁。

    趙南星不可怕,也容易對付,因為此人不過是個只顧團體利益的犟老頭,他在吏部尚書任上幹得最多,也最賣力的事情,便是不遺餘力的掃除朝廷之中的非東林官員,除此以外,再無任何建樹。而且他脾氣暴躁,自大猖狂,眼裡除了東林黨的幾個要人外,就沒其他人了。可以說,正是這個自大狂為東林黨憑空吸引了莫大的仇恨,也正是此人,將無數持中立甚至同情東林黨的官員給硬生生的逼到了閹黨之列。

    一個驕狂至極的吏部尚書,顯然不是一個難對付的人,而且東林黨真正的核心也不是他趙南星,更不是首輔葉向高,而是左光斗、楊漣、高攀龍等人以及藏在幕後的那個內閣舍人汪文言!

    如果直接出手對付趙南星,楊漣、左光斗、汪文言他們自然清楚這是魏忠賢動手的信號,目的肯定是奔著馬上就要舉行的京察去的。因此他們勢必要想盡一切辦法保下趙南星,從而確保京察的主持權掌控在他們東林手中。但如果矛頭首先對準的不是趙南星,而是左光斗和汪文言,一種錯覺就會產生,那就是東林黨人不會第一時間想到這事與京察有關係,且率先發難的人不是閹黨,而是他們的同黨阮大鋮的話,恐怕所有人都會在想這是阮大鋮在洩個人私怨,絕不會想到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開端,更不會有人想到幕後有一個東廠的小小司房在左右著朝局的發展。

    霍維華給魏忠賢出的招是很毒的,也是最有效的,通過查汪文言將火燒到趙南星頭上,從而讓他當不成吏部尚書,進而攪黃京察,為魏忠賢獲得光明正大的出手名義與足夠的時間。但袁大海覺得這還不夠,而且不夠穩妥,先對付趙南星,很容易就引起東林黨的警覺,所以他需要把水攪得更混些,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以求為自己掙得更大的資本!

    為了自己,袁大海必須將阮大鋮的憤怒之火引向左光斗,不為別的,就為通過左光斗可以牽出汪文言!而搞臭汪文言將趙南星牽扯進來,進而能夠攪黃京察,整垮東林黨正是魏忠賢所希望的。

    要做,就做得漂亮些,至少要讓魏忠賢知道,我不比他的小諸葛霍維華差!袁大海如此想道。

    本質上,袁大海所謀劃的和霍維華出的主意並無不同,目的都是打垮東林黨,但前者卻是走了個曲線,避開鋒芒,通過東林黨的人來引發火藥桶,後者則是直接亮刀子上,從穩妥性和高明性來看,顯然袁大海這一招更勝一籌。

    計劃明顯是非常具有可行性的,也是建立在本就會發生的歷史事實之上,現在就看當事人阮大鋮如何去想了。

    仇人明明是趙南星,卻要將恩人加好友的左光斗也視為仇人,這個邏輯肯定是不對的,這一點,袁大海想到了,但他卻不怕,因為這個奇怪邏輯的創造者正是阮大鋮本人。

    阮大鋮產生這個邏輯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左光斗叫我來當官,現在我卻沒官當了,這帳自然要算在你左光斗身上!

    果然,在一番誘導後,阮大鋮那奇怪的邏輯立馬被激活了,埋首苦想之後,他開了竅,抬頭看了一眼袁大海,恨恨的一跺腳,怒道:「不錯,一定是左光斗背後給我下了絆子!我說他怎麼這麼好心叫我進京來,原來就是為了耍我!」

    阮寶跟隨阮大鋮已經十幾年了,對自家老爺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因此不奇怪阮大鋮能夠做出這種判斷來。倒是傅櫆聽得一愣,一陣糾結:人左光斗是幫你的,怎麼現在你倒要將他視做仇人了?

    「既然阮大人已經清楚這幕後之事,那在下就告辭了!」

    袁大海說著抱拳便要帶他的人走,這是欲擒故縱之計,因為他肯定阮大鋮絕不會就這樣讓自己走的,這不符合他多疑的心性。

    一聽袁大海要走,阮大鋮的確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忙叫住袁大海,盯著他看了片刻,開口說道:「你們東廠的人會這麼好心來告訴我這些事?」

    「阮大人是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自然不需要繞彎子,實話對你說吧….」

    袁大海緩緩轉過身子,淡淡說道:「其實告訴你這些事,是因為在下的確有事要請大人幫忙。」

    「什麼事?」阮大鋮鼻子一抽,他早就想到這番子肯定是有事要找自己,不然他們會這麼好心?

    「但使本官能幫到的,必定幫你,但若是本官幫不到的,那就恕本官無能為力了。」阮大鋮把話說前頭了,也是想堵住袁大海的嘴巴,若是對方真的說了讓自己為難的事情,那可就對不住了,這忙,無能為力!

    「這事,大人一定能夠幫到在下!」

    袁大海等的就是阮大鋮這句,心下暗喜,上前一步,探頭附在阮大鋮耳邊低語道:「我家廠公希望大人能夠上疏彈劾左光斗與汪文言結黨營私,弄權干政,禍亂朝堂。」

    「汪文言?」

    阮大鋮一個激靈,警惕的盯著袁大海,內心疑惑重重,隱覺這番子來者不善,這當中定有什麼陰謀。

    因袁大海是附在阮大鋮耳邊與他低聲說的,故而傅櫆無法知道袁大海對阮大鋮說什麼了,但聽汪文言三字,也是警覺起來,不動聲色的看著袁大海。

    被阮大鋮這般盯著,袁大海不由打個哈哈,乾笑一聲道:「大人不必如此看在下,若是大人肯幫這忙,那在下可以打個包票,這吏科都給事中一職非大人莫屬!」

    「嗞!…」

    一聽這話,阮大鋮神色一動,意動萬分,但卻不敢輕信,沉聲問道:「這可是魏公公的意思?」

    如果這番子是代表魏忠賢來的,那阮大鋮倒是真的可以如他所願,上疏彈劾左光斗和汪文言結黨營私,做這事他可沒有什麼心理障礙,世人都知,東林人士就是在結黨,且以入東林黨中為榮。說他們結黨營私顯然是證據確鑿,不容分辯的。但這樣一來,他阮大鋮可就沒有後路可走了,算是徹底得罪了東林黨,但一想到左光斗和趙南星如此對自己,阮大鋮不由火大,事到如今,還管你什麼東林不東林,哪個擋了老子陞官發財的道,老子就跟誰拼了!

    不過在拼之前,得先看看有沒有好處,值不值得如此干!魏忠賢要是真能保自己這都給事中一職,那拼得也值,若是不能保,那自己拼完洩了心頭之火,這仕途也算走到家了,到時候東林黨人會饒得了自己嗎?

    阮大鋮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袁大海,但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點頭說道:「在下既然敢打包票,那大人自然不必多疑,若是大人信不過在下,自可不必理會在下所言,就當在下今天沒來過便是。」

    「這事非同小可,本官得斟酌斟酌…」

    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阮大鋮有些失望。

    袁大海也不逼他,當下便道:「那好,在下還有廠務在身,就不打擾大人了!」說完拱手便要走人,還沒轉身,就聽阮大鋮叫了一聲自己:「且慢!」爾後扭頭對身後的阮寶吩咐幾句,後者愣了下後迅速跑出院子,不大功夫便捧了幾張銀票過來,阮大鋮拿過銀票,滿臉堆笑塞到袁大海手中,十分客氣道:「權當謝閣下告訴我這背後隱事,小小謝禮,還請不要推辭。」

    「好說,好說…」

    袁大海也不客氣,接過銀票隨手便給了錢恩,後者收在懷中後,袁大海便不再耽擱,沖阮大鋮點了點頭便帶手下們出了阮府。待他們走後,傅櫆才皺著眉頭上前對阮大鋮道:「集之兄當真要彈劾左光斗?」

    「那是自然!」

    阮大鋮咬牙恨恨道:「他左光斗將我當三歲小兒戲耍,我若不報仇,這口氣如何能嚥得下去!」

    「那番子所說就是事實?集之兄三思啊!」傅櫆不太相信左光斗會背後捅阮大鋮的刀子,總覺得這是東廠人搞的詭計。

    「魏忠賢的人肯定沒安好心,不過事到如今,我也別無選擇,不狠狠出一口心中惡氣,我如何還有顏面留在京城之中!」

    本要將那番子許諾魏忠賢會保自己都給事中一職之事告訴傅櫆,但想了想,阮大鋮沒有將這事托出,心道若是魏忠賢真能保得了我這都給事中一職,彈劾左光斗那小人捎帶上汪文言倒也是值得的,反正這狗屁東林黨老子也是不想再當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42
第二十六章 奉聖夫人

    阮大鋮有錢,相當有錢,二十年後他以一介布衣之身,尚且能拿出幾萬兩銀子賄賂內閣首輔周延儒,從而讓他舉薦的馬士英能夠登上高位,就足以看出他的身家有多豐厚,而現在他尚在官場之中,出手自然輕不到哪去。

    兩千兩匯通錢莊的銀票,份量極重,但阮大鋮從頭至尾卻是渾不當回事,好像送出去的只是幾張廢紙般,這等豪綽的出手袁大海自愧不如,也不禁對東林黨的這幫官員身家之厚心生感慨。

    與後世認為東林官員大多清廉無比、家無餘財不同的是,東林黨官員其實都是很有錢的,除了那極個別的,如楊漣、魏大中等人外,大多數東林官員家財都是以十萬計的,有的更是坐擁百萬家財。當然,說這些錢財都是他們貪污得來的,那也言過其辭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東林官員都是一幫吸血鬼,因為他們貪婪的、肆無忌憚的,用各種「為民謀利」的手段將商稅、礦稅、茶稅、鹽稅等原本應該上繳國庫,充為朝廷開支的稅銀全部揣進了「私人」的口袋!

    這個「私人」,是一個集團,一個由地主、商人階級所支撐起來的士紳官僚集團。而東林黨,實際上就是這個利益集團的代言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就是出身於這個利益集團!因此他們執政的原則就是不斷縮減士紳階層的納稅額,減免甚至分文不交任何稅賦,而將所有被減免的稅賦一律攤到農民頭上,這般搞法自然天怒人怨,再加上小冰河的天災,逼得百姓沒有活路,只好揭竿而起,從而斷送了大明國運。

    在袁大海看來,其實不管什麼樣的自然災害天氣,只要有地,哪怕是歉收或絕收,百姓都不至於餓死,之所以他們被逼上絕路,根本原因就是無地可種!而這些土地不是集中在什麼太監閹黨手裡,恰恰相反的是,這絕大多數的土地都被東林黨所代表的地主士紳集團操控在手裡,他們不需要繳納,或者只是象徵性的繳納那麼一點點的賦稅!而沒有土地的農民們則要被東林黨人敲骨吸髓,直至將他們逼上絕路!

    這就是東林黨人的真實面目,說白了,通過各種手段為本階層謀取利益,就是東林黨執政的核心,所以,東林人士都有錢。

    袁大海羨慕阮大鋮這幫東林黨人一個個都是闊佬,在眼紅的同時也起了侵佔之心,尋思等東林黨徹底垮臺的時候,得想辦法讓魏忠賢給個肥差,狠狠從東林這幫吸血鬼身上敲筆大錢出來!不然還真對不住自己!

    ...............

    「司房,咱們現在去哪?」

    接過錢恩分來的銀票,郭可綱呵呵笑著揣進了懷中,問袁大海下面幹什麼。有了銀子,自然就應該去找樂子,上酒樓飯莊餵飽肚了,爾後找個窯子快活一下,日子,就得這般過法才是滋味。

    袁大海抬頭看了下天色,卻道:「去找杜老五。」

    杜老五是東廠子顆的掌班,也是東廠四大檔頭排行第二的司禮隨堂太監張文元的心腹,專門負責對朝廷六部官員的查緝,手下掌握的番子和外圍眼線有三百多人,在十二顆中實力是最強的。因有張文元這層關係,所以這杜老五名義上雖只是一個掌班,但在東廠之內也是說得上話的人物,後台不硬的百戶們見了他都不敢托大。

    僅憑熊友安的供詞是不足以證明汪文言犯法的,畢竟這事沒有成,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汪文言承認,充其量也算是敲詐未遂,不能定他什麼罪。

    袁大海秉承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要致人於死地這一原則,所以必須要取得汪文言收受賄賂為他人謀取不法之事的確切證據,否則是奈何不了他什麼的。因此他必須找杜老五幫忙,不然就憑他手下這幾個人,想一件件的查實汪文言所為,怕得查上個一年半載。顯然,他等不及,也等不起。

    一聽要找杜老五幫忙,錢恩有些擔心道:「杜老五平日裡就看不上咱們卯顆,他能幫咱?」

    張德喜和李慶他們也都搖了搖頭,杜老五的德行誰個不知道?平日裡從不正眼瞧過卯顆的人,仗著有張檔頭罩著,眼裡就容不下人。現在袁大海卻要找他幫忙,不是自找沒趣嗎?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咱們是沒人答理的冷板凳,誰都可以踩咱們一腳,可現在,咱們可是替廠公辦事,他杜老五除非腦子壞了,不然只能乖乖跟我合作。」

    袁大海不擔心杜老五不會幫忙,他現在有魏忠賢這柄「尚方寶劍」在,要是杜老五真的不識時務,便在魏忠賢面前告他一狀,憑魏忠賢的脾氣和急於查汪文言的心情,怕再有兩個張文元保著,杜老五也得人頭落地。

    「先別想著快活,把正事辦了要緊。」

    招呼一聲,袁大海便帶著錢恩他們去東廠找杜老五,行到豐盛胡同時,卻見前面的路人跟見了鬼似的,滿大街的亂跑,而緊跟在他們後面則是數十個手持棍棒的大漢,一邊攆路人,一邊大聲呼喝「避讓!避讓!奉聖夫人歸宅嘍!」

    在那「奉聖夫人歸宅嘍」的叫喊聲中,只見一頂無比華麗的軟轎在八名太監的抬舉下緩緩向胡同這邊行來。轎前轎後跟了一幫子人,一眼看去怕有好幾百人,男的有,女的有,有拿兵器的,也有拿些亂七八糟東西的,甚至還有拿痰盂的,穿什麼的都有,好像唱大戲的一般,好不熱鬧。

    轎子行到人群前面時,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異口同聲叫道:「老祖太太千歲!」

    老祖太太千歲?

    這一奇怪的稱呼叫得袁大海愣了一下,遂既失聲一笑,奉聖夫人是誰,他當然知道,不就是那個大明第一奶媽客印月客少婦嘛!

    按說客印月現在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卻被人叫做「老祖太太」,也不知她是怎麼接受得了這稱號的,袁大海嘿嘿一笑,忽然很想看看這傳說中的第一奶媽到底如何個大乳法,其真面目又是否如史書中所言艷媚無比....

    奉聖夫人排場真是夠大的,郭可綱探了探腦袋瞅了幾眼,就吐了吐舌頭,撇嘴道:「聽說這奉聖夫人住在鹹安宮,皇上專門給她撥了八名太監抬轎,一切禮儀可是跟宮裡的嬪妃一樣,以前我不信,現在看來,的確是真的,她老人家這排場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夠享受的。」得,聽了那老祖太太,郭可綱真當奉聖夫人是個老太太了。

    奉聖夫人的事,東廠的人一向是很忌諱的,嚴禁任何人擅自議論,所以錢恩知道得也不多,聽了郭可綱的話,不由點了點頭:「我也聽說皇上不僅讓奉聖夫人享受嬪妃之禮,還賜給她三十個太監和宮女,專門伺候她,但看這架勢,怕這奉聖夫人手下得有好幾百下人,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何使喚得了這麼多人的。」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43
第二十七章 假夫妻 真合夥

    「我也聽說了,說那奉聖夫人住的院子,夏天要搭起大涼棚,以免被陽光曬到,宮裡也是天天往她府上送冰,唯恐她老人家被熱著了。等到了冬天,屋子裡全是燒的大火炕取暖,光是後院堆積的木炭就有好幾十大車,還都是上等的桃木炭!」

    「以前俺在錦衣衛的時候,就聽他們講過,說奉聖夫人每年過生日的時候,皇上必定到她府上祝賀,賞賜給她的禮物比皇后娘娘都多!聽說,奉聖夫人在宮裡的時候,說話可是比皇后娘娘管用得多!」

    「是嗎?照你這麼說,皇上對奉聖夫人可真是…」

    錢恩、郭可綱他們說什麼,袁大海不在意,但他們一口一個「她老人家」的,卻叫他感到好笑。說實在話,袁大海真的很想看看客印月到底長什麼模樣,是不是真的就是有沉魚落雁之色,又或是那種叫男人看一眼便不能再挪動腳步半分的女人。

    只可惜,奉聖夫人的排場太大,百多個手持棍棒的大漢早早就把胡同口給隔開了,除了跪在路兩邊的,其餘的路人早被攆開了去。這種情況下,袁大海只能遠遠的看著客印月的轎子,在腦海中幻想一番她的模樣,攔轎大喝一聲這種事他可不敢幹,因為他既不敢得罪天啟,更不敢得罪魏忠賢。要知道,客印月除了是與當今皇帝保持某種特別關係的奶媽外,還有著一個很重要的身份——她是魏忠賢的老婆。

    當然,這個「老婆」不是真的指妻子,而是宮裡對於太監和宮女在一起的特定稱呼——「對食」。在宮中那種封閉的環境下,太監和宮女難免會感到生活無趣,加上生理的緣故,很自然便產生了假夫妻的行為,俗稱「對食」。

    從字面上看,對食就是男女合夥吃飯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臨時夫妻,但卻不能真的「那個」,心理上的安慰要遠大於生理上的互補。一般對食的宮女,另有一個說法叫「菜戶」,客印月便是一個「菜戶」,不過她原先是乾清宮管事兼兵杖局掌印太監魏朝的「菜戶」,而不是魏忠賢的「菜戶」。

    魏朝是最早伺候天啟的太監,天啟對他也一直很信任,剛一即位,就提拔魏朝擔任乾清宮管事太監兼掌兵仗局,算得上是皇恩浩蕩了。而魏朝因為和客印月在天啟未當皇帝前就在跟前伺候,兩人年紀又差不多,日久生情,二人便做起了一對假鴛鴦來,也算是同甘共苦過。

    客印月有了魏朝,所以後來居上的魏忠賢便是個「小三」,而且魏朝與他是結拜兄弟,因此客印月可以算得上是魏忠賢的嫂嫂。

    按理說,魏忠賢這個「小三」是沒辦法勾搭上嫂嫂的,不過因為魏朝陞官以後,可能是事務太多,忙得顧不上「妻子」,於是心生色膽的魏忠賢決定趁虛而入,取代魏朝。事情發展也正如魏忠賢所願,客印月對於「送上門來」的魏忠賢大喜過望,於是乎,兩人也做起了假鴛鴦,最後索性幹掉魏朝,光明正大的對食起來。

    對於客印月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何以看得上年近五十的魏忠賢,袁大海也很困惑,他記得後世有一個說法是,魏忠賢當年自宮時餘勢未盡,仍能應付房事,且精通「房中術」,口活甚好,而客氏又生性好淫,出於生理需要,自然對技術上佳的魏忠賢大為青睞。

    但在袁大海看來,怕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客印月在天啟登基後,便麻雀變鳳凰,她是可以自由出入宮中的,而且天啟還在宮外給她置了大宅,因此她完全可以找些小白臉供自己淫樂,沒必要非要找老頭魏忠賢。再說,口技再好的人能比得上真槍實彈來得痛快嗎?

    史料中有跡可尋充為客印月幕中之賓的便有一人,而且還是一個大人物,此人便是天啟二年進入內閣的沈灌。沈灌是比顧秉謙更早投靠魏忠賢的朝廷大官,也是第一個投效的閣臣,他生來長了一副好皮囊,一表人材、文質彬彬的。據說他跟客印月便有一腿,有一段時間,客印月經常出宮,目的就是與沈灌幽會。

    魏忠賢在天啟元年執掌東廠後,耳目就很靈通,對於客沈二人的偷情行為自然清楚,但清楚歸清楚,卻只能乾瞪眼,由著沈灌給自己戴綠帽子而不敢拿他如何。之所以如此忍氣吞聲的原因在於魏忠賢不敢得罪客印月,因為論及在天啟面前的寵信程度,魏忠賢自知自己是拍馬也趕不上奉聖夫人的,所以這虧只能吃下,不然怎麼辦?指望皇上能幫自己?門都沒有!

    但不能對付沈灌不代表魏忠賢就甘心被人戴綠帽子了,不知是哪個心腹獻的計,於是只要客印月一出宮,魏忠賢就矯詔說有急事讓她馬上回宮。聖旨誰敢違抗?無奈之下,客印月只好乖乖回宮,沈灌這人也短命,天啟三年便翹了辮子,打這之後,魏忠賢總算去了個心病。至於沈灌之後,還有沒有和客印月有一腿,袁大海就不清楚了。

    有沈灌的例子在,故袁大海可不相信客印月真的愛上魏大襠了,天啟登基後,可以說便沒有人能夠約束已經貴為奉聖夫人,享受與嬪妃一樣禮制的客印月,所以袁大海的分析便是客印月之所以繼續和魏忠賢保持對食關係的原因在於,她需要在宮裡有一個幫手!

    客印月只是個奶媽,哪怕皇帝再如何寵她,她的地位再如何高,只要控制不了內廷,她終有一天會被掃地出門的。因此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她必須想辦法控制司禮監,而自己的對食魏忠賢無疑就是一個最好的幫手。

    這是一場交易,袁大海如此判斷客印月與魏忠賢的關係,說他們是假夫妻倒不如說他們是真合夥人更為恰當。

    客印月的轎子已經進了胡同口,道路兩邊的人群也開始起身,看樣子「老祖太太」的轎子已經進了府,袁大海便不再耽擱,轉頭見郭可綱和張德喜他們還在說著奉聖夫人的街聞巷議,不由提醒他們道:「打今兒起,奉聖夫人的事你們不要再瞎說,上面的規矩你們不是不知道,要是叫有心人聽了,難保沒人來尋咱們的麻煩。」

    「是,司房!」

    聽袁大海這麼說,郭可綱他們忙打住不敢再說,答應一聲後跟在袁大海後面繼續向東廠走去。經過豐盛胡同口時,袁大海扭頭朝裡面看了一眼,只見胡同裡已經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下人模樣的小廝在清掃一所宅院前的灰塵。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44
第二十八章 大人很俊俏

    親身走在北京城中,袁大海可是切實體會到了大明朝的繁華。從豐盛胡同那裡一路向東後,道路兩邊便都是各式商舖,店中擺放的貨物琳琅滿目,看得人是目不暇接。

    路經城隍廟市時,袁大海更是開了眼界,這城隍廟市可是京城最大的集市,與後世商業街一般,從東到西綿延三四里裡,內中商舖多為出售古今圖書、秦漢銅鏡、唐宋書畫和珠寶、象牙、美玉之類的奢侈品,甚至有的商舖中還擺滿了許多來自海外的貨物。其它諸如很有市井特色的典當行、布行、雜糧行、瓷器店也是隨處可見,雜菜行、豆腐行、裁縫行等小本買賣的店舖夾與其間,與眾多肩挑手提的賣餅、賣菜的商販們一同構成了城市風景線。

    前世之時,常聽人言明末亂世,大明百姓苦不堪言,城市裡也是亂糟糟一片,民生凋敝,百姓衣不裹腹,但親眼見過之後,袁大海不由想扇那些人的大耳光,明朝的商業哪怕在天啟年間都是如此發達,卻怎麼就成了你們嘴裡的民生凋敝,百姓窮得連衣服都穿不起!難道遍地是乞丐的「康乾盛世」才是你心目中嚮往的國度嗎!

    為揚異族政權,而刻意抹黑漢人的大明,此為同胞之恥辱還是悲哀?

    震驚於京城商業繁華的同時,袁大海也心生恨意,發自骨子裡的憎恨,他恨那些東林黨官員,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將商稅一免再免,在他們看來,做買賣的一個銅板都不交才是正道,才是所謂朝廷不與民爭利!

    可這個「民」到底是那些店舖的大東主還是那些沿街叫賣的小商販呢?到底是那些掌控貨源的大商人還是為了幾個銅板爭來爭去的老百姓呢?

    如果真如東林黨所願,朝廷大度一點,不要收什麼勞子商稅,全天下做買賣的都不用向朝廷交一個銅板,那如此發達的商品經濟所帶來的利潤又是進了誰的口袋呢!

    答案,不言自明,得到好處的肯定不是皇帝,也不會是太監,而是他們這些自詡正人君子的小人!不然,何以解釋他們的所作所為?

    ………

    「司房,佛郎機人!佛郎機人!」

    被眼前繁華的景象引得思緒有些飄遠的袁大海被張德喜的一聲大叫驚醒起來,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只見前方有十幾個歐洲人正在一家瓷器店裡與店主爭論著什麼。讓他奇怪的是,那些歐洲人並沒有翻譯在旁,而是直接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與店主在交談,看樣子,應該是在討價還價。從他們與店主交談的表情來看,顯然是打過交道的。

    錢恩他們也被那些佛郎機吸引住了,一個個興奮的朝那張望著,好像從未進過城的鄉下人一般,覺得稀奇不已。

    「不過是些佛郎機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大家走快點,咱們得趕緊找到杜老五,把正事辦完才能找樂子,不然,廠公那邊怪罪下來,我可擔不住。」

    洋人,在袁大海眼裡沒有什麼不同,也沒有什麼值得高看一眼的地方,在後世,國人將洋人當祖宗看待,但在現在,這些洋人可沒什麼好巴結的。袁大海一不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先進火器,二不想得到什麼發達科技,因為他們所能提供的東西大明都有,而且比他們的更先進!

    哪怕這些洋人能提供的東西比大明的更好,袁大海也不會去理會他們,更不會像撿著寶似的用重金雇來幾個幫自己訓練發明什麼,因為他不屑這樣做。漢人就要有漢人的骨氣,他娘的一個穿越者腦門子盡想著靠洋人,這算哪門子道理!

    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

    「司房,杜老五這個點應該不在廠部呆著,我估摸他這會多半在恭子廠那帶…」

    錢恩正說著,迎面卻急匆匆的跑來一人,低著頭捂著臉,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就往袁大海身上撞。

    「哎,你這人怎麼走路的!」

    郭可綱動作快,在那人撞上袁大海之前搶上前就一把推了過去,這一推可厲害了,只見那人跟個脫線風箏般摔倒在地。

    嗯?這麼不經推的?

    見自己隨手這麼一推,那傢伙竟然就倒地了,郭可綱愣了一下:自己沒用多大力啊…

    大街上可都是人,自己幾人又是番子裝扮,這人倒在地上,別人多半以為是東廠的人又在橫行霸道了,袁大海不願被路人指點,忙上前扶起那人,關心的問道:「兄台,你沒事吧?」

    「呃...沒事...沒事,我能走...」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掙脫袁大海的手,什麼話也不說便繼續往前走去,兩隻手依舊捂著臉,跟個大姑娘似的,走路時屁股還不時搖擺一下,看得袁大海頓時倒胃:莫不成這人是妖?

    郭可綱也莫名其妙,望著那人的背影,揉了揉眼睛,奇怪的說道:「這明明是個男人,怎麼走路這姿勢的?...」想到什麼,嘿嘿一笑:「司房,不會是個男扮女裝的吧?」

    「男扮女裝?」一聽這話,張德喜來勁了,一拉李慶嚷道:「走,去瞅瞅去,是不是大姑娘扮的!」

    「少惹事!」

    袁大海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張德喜,擺擺手:「正事要緊,走吧。」說完便要轉身,眼角餘光卻見方纔那人突然停了下來,不知從哪又冒了幾人出來,正指著他哈哈大笑。

    嗯?難道真是美女假扮男人,結果因為扮相太過俊美,被幾個喜好男風的惡少相中,等著我這豬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爾後一見傾心不成?

    袁大海的腦中突然閃現出後世穿越文經常出現的俗套而為人樂見的英雄救美段落,頓時心癢癢不已。

    見那人捂著臉任那幾人調戲,卻不吭一聲,袁大海的「邪念」頓時來了,顧不得剛剛才訓了張德喜,要他不要多事,這會自己卻想多事了。

    很快,錢恩他們就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看,袁司房已經離了數丈遠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幾個混蛋想幹嗎!」

    一手按著繡春刀,一手指著那幾個正在調戲的傢伙,袁大海是一臉正氣,中氣十足的一喝,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喝完之後,卻發現碰上熟人了,對面穿著灰衫的傢伙不是工部主事黃權嗎?

    黃權這小子天天在八仙樓大吃大喝,把個袁大海眼紅得跟什麼似的,所以就是化成灰,袁大海也能把他認出來!

    黃權不認得袁大海,突然冒出個東廠番子來炸了一嗓子,是把他嚇了一跳,但反應過來,卻是一臉不在乎的說了一句:「怎麼,我們跟馮大人敘舊,也礙著你們東廠了?」

    跟馮大人敘舊?

    袁大海一愣:怎麼,這人不是姑娘?

    愣著的功夫,錢恩、郭可綱他們也趕到了,見著黃權,幾人也都跟著愣了一下,都有些心虛,畢竟十幾天前跑人老家去敲了人老爹一筆竹槓,現在見著人,難免頭皮有些發麻。

    黃權見袁大海愣在那,以為對方沒理了,不由得意的對著那還捂著臉的人笑道:「我說馮大人,見著沒,東廠的人以為我們在欺負你呢,你可不能不替我們說句話,要不然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被黃權叫馮大人的那人好像沒聽見黃權在說什麼,仍然捂著臉不吭聲,只不過屁股卻好像忍不住似的,不經意的夾了一夾,還往上提了一下,看得袁大海是差點就要暈倒。

    見人不答理自己,黃權眼珠一轉,聲音突然提高起來,揚聲道:「哎,各位,各位,都停一停,停一停,在下要告訴各位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話說今兒個翰林院可是出了件大事……」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馮大人身子動了一下,好像受到什麼剌激般急眼了,臉也不捂了,伸手指著黃權又羞又怒道:「黃權,夠了,你這麼羞辱我,安的什麼心思!」

    他這一伸手,不但袁大海呆住了,在場圍觀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原來這人竟然長得跟水做得般,唇紅齒白,宛若處女,別提有多俊俏了!前腰間還束著條白綾長穗絛,上面繫了塊羊脂白玉,配上那張俊俏的臉,怕也就那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能與之媲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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