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24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45
第二十九章 寶哥哥馮銓

    好一個俊美的寶哥哥!

    袁大海不好男風,但眼前這人還是讓他忍不住暗讚一聲。單從臉蛋上看,袁大海無法估出他的年紀,因為這張「寶玉哥哥」式的小臉看起來實在太嫩了。不過既然黃權叫他「馮大人」,那麼此人肯定是朝廷官員,如此一來,怕年齡應該有三十左右,但無論怎麼看,這姓馮的都不像三十左右的人,說他剛剛及冠之年,怕都有人信。

    這人是誰?袁大海在腦海中想了想:沒聽說萬曆和天啟年間有哪個姓馮的神童十幾歲就中進士當官的啊?

    想來想去也想不到這馮大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袁大海不禁有些頭疼,索性不再去想,準備立即走人忙自己的事去。這姓馮的從上到下可是正宗一男人,自己又不好那口,還留在這裡做甚?

    但抬眼見到黃權那臉無賴樣時,袁大海的腳步不自覺得就不想動了。他決定留下來看看,看看這姓馮的到底是何來頭,黃權又幹嗎如此戲耍同僚?

    官場之上,講究個人緣,和氣,大家都是替皇上辦差的,地位又差不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當然要互相照顧、共同進步才對,而似黃權這般公然在大街上跟調戲良家婦女般對待同僚,可當真少見,也是稀奇得很。這種做法無疑是徹底不將同事放在眼裡,往死裡得罪的,能做出這種事的人,無外乎兩個,一個就是自大猖狂極點如趙南星之流,另一個則是愚蠢至極,腦子燒壞了的。黃權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僅從目前所見這幕來說,怕多半是前者,聯想到黃權是趙南星的門生,袁大海越發堅定自己的判斷。

    想到這裡,袁大海看熱鬧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了,身邊錢恩、張德喜他們自然也是好熱鬧,當下五個番子大喇喇的往那一站,當起看客來了。

    圍觀的人群很多,但大多都集中在黃權等人的身後,而站在袁大海他們這邊的人寥寥無幾。有,也是躲得遠遠的,好像袁大海他們是瘟神般,輕易靠不得。好在袁大海對這種場面已經習慣,也不以為意,不然恐怕心就真的要「叭涼叭涼」了,這哪是軍民魚水情啊,分明就是水火不容嘛…

    東廠兩百年的威名可不是蓋的,雖然這幾年魏大襠管得嚴了些,東廠不似以前那麼囂張,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年積威,百姓們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袁大海無法計較這些百姓對自己的疏遠。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百姓們一見東廠的人就眉開顏笑,雞蛋白菜可勁送,上演一出水乳交融的和諧場面,那東廠也算是廢了。

    一個搞特務工作的組織當真混成這般模樣,也算是古往今來的奇葩了。

    ………

    「寶玉哥」馮大人現在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指著黃權的手抖得厲害,臉色也是蒼白一片,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之中滿是怒火,若不是他一向膽小,習慣忍氣吞聲,不願撕破臉皮,恐怕當場就能和黃權掐起來,來個徹底的斯文掃地。

    黃權也不怕這馮大人,對方越生氣,他越高興,至於一邊看熱鬧的東廠番子,他更是不怕,自己的老師是吏部尚書,用得著怕你們這幫閹狗的爪牙嗎!

    斜眼瞄了下袁大海他們,便不去理會,在那對著「寶哥哥」嬉皮笑臉道:「怎麼?你馮銓能做,咱們就不能說嗎?再說這是好事,可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馮大人在翰林院人中緣如此之好,咱們不替你嚷嚷,京城中又有誰知道呢!」說著轉身對幾個同伴們叫道:「你們說是不是?」

    「那是自然,咱們一向對馮大人親近得很,現爾今馮大人有這美事,咱們自然要替你多傳揚傳揚才是,嘿嘿…」

    黃權的幾個同伴發出異樣的笑聲,好像幾個嫖客進了窯子般,十分的猥瑣不堪。袁大海也搞不清他們是不是和黃權一樣都是各部的官員,但見他們這樣,不由心生鄙視,暗道要是這幾個傢伙都是官員,那大明的官員素質也未免太差了些吧?

    鄙視黃權等人的同時,袁大海也同樣在鄙視「寶哥哥」馮大人,因為在黃權的提醒下,他終於想起馮大人馮銓是何方人物了,不就是那個漢奸馮銓嘛!

    他娘的,一個漢奸竟然長得如此一個好臉蛋,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先前還讚歎馮銓長得俊美,現在卻是越看越不順眼,就好像眼前是只蒼蠅般,十足的倒人胃口。

    拔腳便想走人,但鬼使神差的,不知為什麼,袁大海還是沒有動。讓他動不了的原因在於他想到了這馮銓是有利用價值的,因為這人在當漢奸前,也是閹黨的骨幹成員,在魏忠賢面前可是十分說得上話的。

    既然這小子馬上就要投靠魏忠賢,那不從他身上撈點好處,為日後打個伏筆,卻是浪費良機了。

    看馮銓被黃權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就欺負成這樣,可想而知他現在肯定是十分的不如意,正處落難中吧。

    投資,就得投在落難之時,等人飛黃騰達再去投資,那可就是馬後炮了。

    不管對方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只要現在對自己有用,袁大海都要用起來,當下便打定主意幫馮銓一把,至少也要幫他將黃權他們攆走,好歹也落個人情,混個面熟再說。

    這邊正想著如何幫馮銓一把,好來個感情投資,那邊站在黃權身後的另一年輕男子突然叫了句:「我們可聽說了,繆諭德使了一手好槍法,弄得馮大人你是樂呵呵的,想必這滋味十分好受,要不,馮大人你給我們說說,讓咱們也開開眼?」

    聞聽這話,黃權也樂了,不住點頭,衝著馮銓一臉淫笑:「大家都是同僚,有好事馮大人怎麼能忘記咱,那也太不夠意思了,趁著大伙都在,你給咱們說說?」

    聽了二人的話,馮銓的臉漲得通紅,他終是不能再忍受下去,怒吼一聲:「夠了!我馮銓就是再軟弱,也不能被你們如此糟賤!」話音未落,就舉起拳頭朝黃權砸去,不想黃權卻躲都不躲,兩手一伸便將馮銓給攔住了,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都是讀書人,怎麼能與那市井小民一般有點辱斯文呢,再說,馮大人你這身板,是動手的料嗎?」說完,兩手一用力便將馮銓向前推去。

    眼看得馮銓就要摔個底朝天時,卻見袁大海突然衝出,一把攔腰抱住就要跌到的馮銓,一邊對自己的手下們叫道:「把這個公然毆打朝廷命官的歹徒給我拿到東廠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23:47
第三十章 大明官員好男風

    一聽拿人,郭可綱、張德喜他們立即抽刀在手,幾人呼啦一下就將黃權給圍了起來。沒等黃權回過神來,胳膊就是一痛,已然被按倒在地。

    「你們憑什麼抓我,我犯了什麼王法!」

    驚恐之下,黃權不斷掙扎,他身後那幾個同伴見狀,也是吃了一驚,但在幾個如狼似虎的番子面前,卻是沒人敢硬著頭皮上前幫黃權一把,只能在那群情激昂叫道:「你們東廠的人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當街行兇!」

    「快把人放了,不然本官定上折奏你們東廠一本!」

    「……」

    突如其來的一幕把圍觀的路人們也給看呆了,一邊是東廠的番子,一邊好像是朝廷的官員,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嘛?

    袁大海不理會那些人的鼓噪,而是一臉關切的問臉氣得又紅又青的馮銓:「馮大人,你要不要緊?」

    「不…不要緊…」

    這已是自己第二次被東廠的這個番子扶起來了,望著對方關心的面孔,馮銓卻不知道是不是要感激對方。在那遲疑數秒後,終是輕聲說了句:「多謝。」

    「區區小事,有何可謝的。」

    袁大海笑著搖了搖頭,用眼角餘光瞥了一臉被按得結結實實的黃權,輕聲問馮銓:「大人是朝廷命官,但此人卻公然毆打大人,大人可是要將此人法辦?若是,在下便將這狂徒拿回東廠去了!」

    「法辦?…」

    馮銓怔了一下,旋即歎口氣,道:「這人是工部主事黃權,倒不是什麼歹徒。」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你們東廠還是不要多事了,將此人放了吧,不然…」話到這裡,卻是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擔心的看了一眼袁大海。

    看來馮銓是在提醒自己黃權背後那位吏部尚書不好得罪了。馮銓這般為自己著想,袁大海不由對他稍為改觀,點頭道:「好,既然馮大人不願追究此人,我等自然不會多事。」

    說完轉身走到黃權面前,見黃權的同伴們還在威言恐嚇自己,不由怒眼一瞪,頓時嚇得這些人不敢吱聲,猶有不甘的看著。

    袁大海現在總算看出來了,黃權的這些個同伴怕多半與他一樣,都是各部的小官,否則,斷不然會如此慫包樣,哪怕只一個四品官在,都不會表現得這麼窩囊。

    「我是工部主事,朝廷命官,你們東廠的人憑什麼抓我!快把本官放了,不然要你們好看!」黃權一見袁大海,不由再次氣憤的叫嚷起來。

    「他娘的,嘴倒硬!」

    郭可綱惱他嘴硬,手上微一用力,頓時把黃權疼得「唉唉」直叫。

    「司房,把這小子帶回去?」

    張德喜一臉喜色,這人可是個財主,帶回去正好再脫他一層皮,不想袁大海卻揮手吩咐他們把人放了。

    「放了?」眾人俱是一怔,怎麼就給放了?

    袁大海沒有與手下解釋什麼,而是蹲下身去沉聲對黃權道:「算你走運,馮大人不願追究你,你走吧。」

    「哼!」

    被放開後,黃權一邊活動著兩個手腕,一邊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袁大海,扔下一句狠話「你等著!」後轉頭便走,那幾個同伴見狀,忙也跟著黃權快步離開此地。這幾人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什麼,看他們又是捏拳,又是揮手的樣子,八成是在商量如何去告袁大海一狀,說不得這狀直接便能告到趙南星那,罪名也多半是閹黨爪牙目無朝廷命官什麼...

    「都散了,散了,有什麼好看的!」

    「是不是想跟我們回東廠?」

    待黃權他們走後,袁大海便叫錢恩他們將圍觀的百姓驅散,見馮銓還站在那,屁股老是一動一動的,好像十分疼痛,不由上前關心的問道:「大人是不是行動不便?需不需要我們送大人回府?」

    袁大海的好意讓馮銓下意識的臉又紅了一下,連忙揮手婉拒:「啊?不用…不用…本官無妨,我家離此不遠,走幾步便到,多謝閣下好意…」一邊說著,一邊朝前走了幾步,不料步子突然一晃,差點一個蹌踉再次跌倒。

    見馮銓走路這樣,袁大海不禁奇怪,本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念頭,上前不由分說便將馮銓背起,說道:「大人走路都不穩了,還是讓在下送大人一程吧。」

    「這怎麼使得…快將我放下…」

    馮銓可不願與東廠的人如此近乎,連說幾聲要對方將自己放下,不想對方卻不肯鬆手,他又不敢輕動,因為一動屁股就痛得厲害,無奈何,只好將自己住在哪裡告訴了袁大海,任由對方背著自己回去。

    見司房如此做好事,錢恩他們也稀奇了,均想司房這般做,肯定在打這馮大人什麼主意吧,心念至此,皆是一樂,忙在後緊跟著,不時還上前搭把手。但一觸及馮銓的臀部時,馮銓總跟觸電般往上猛的一提。

    馮銓家倒真的不遠,在一三岔路口旁的胡同裡,院子不大也不小,家中有一老僕,見幾個番子把自家主人給背了回來,不由嚇了一跳,以為主人出啥事了,但見主人無恙,這才在放下心來。

    在那老僕的幫助下,袁大海一直將馮銓背進了堂屋,爾後將他輕輕的放在一張椅子上。見對方背得自己一頭大汗的,馮銓有些過意不去,吩咐老僕快去端來茶水,請袁大海和手下們歇上一歇。

    但正面對著馮銓的袁大海卻在背後將左手擺了擺,示意錢恩他們到外面去,後者見狀,忙借口屋裡不涼快,帶著張德喜他們就出了屋子。老僕將茶水端上來後,也退了出去。

    馮銓可能也是口喝,端起茶碗來飲了一口後,才想起還不知道眼前這番子叫什麼名字,忙作輯施了一禮,道:「馮某今日得閣下照顧頗多,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噢,在下東廠司房袁大海,馮大人就叫在下大海好了。」

    袁大海笑著說了,數秒之後,卻開口問道:「馮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卻不知當問不當問?」

    「這是在我府中,有什麼事你儘管問好了。」

    馮銓沒有多想,對方算是自己恩人,有不解之處自是要為之解惑。俗話說得好,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而且看這番子倒也不像壞人,應是值得結交之人。

    「既然那黃權是工部主事,與大人是同朝為官,卻不知今日為何那樣刁難大人?」袁大海本想是用「調戲」二字的,但想來不妥,話到嘴邊改成了「刁難」。

    聽袁大海問這個,馮銓不禁心中一痛,神情瞬間變得痛苦萬分。見他這樣,袁大海更是奇怪了,十分不解道:「大人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是,不妨說與在下聽聽,或許在下能幫得上什麼忙。」

    「我…唉...」

    馮銓閉上眼睛歎了口氣,睜眼苦笑一聲:「這是本官畢生恥辱,你們東廠的人又如何能幫得了我!」

    袁大海不同意這話,世上之事,只怕有心人,否則都有解決之道。便道:「大人不說,又怎知在下幫不了你呢?」見馮銓猶豫不決,不由又道:「恕在下直言,怕大人這難言之隱現在已是路人皆知,既如此,大人又何必隱瞞呢。」他這是在說黃權了,既然工部的黃權都能知道馮銓這難言之事,那顯然,馮銓這難言之事已然傳播甚廣。

    聽了這話,馮銓不由一怔,遂既點了點頭,痛苦道:「你說的倒也不錯,這事已經傳開,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輕歎一聲:「罷了,這事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本官已經沒有什麼臉面了,多一人知道,少一人知道,又有什麼打緊的!」

    「大人請說。」袁大海輕聲說道。

    馮銓卻沒有直接將這事說出來,而是問他道:「袁司房可知我大明官員最好何物?」

    嗯?這個問題袁大海真不好回答,好官好錢好女人的多了,如何能有標準答案,當下老實回道:「這個在下真不知,還請大人明言。」

    見袁大海不知,馮銓忍不住又苦笑一聲,爾後輕聲說道:「我大明官員最好之物不是金,不是銀,也不是權勢,而是那男風。」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37
第三十一章 齷齪的翰林院

    大明官員好男風?

    馮銓的這個答案讓袁大海一陣蛋疼,旋即想到後世有很多明代筆記小說中有過記載,言道許多讀書人和當官的除了妻妾外,家中往往還配有年少俊美的書僮。這些讀書人與官員將與妻妾的房事稱為「內交」,相對地,與這些書僮同性之間的關係則稱為「外交」。

    內交,外交…

    想到這兩個詞語,袁大海不由啞然失笑,好在臉部表情幅度不大,不然,恐怕馮銓就要多心了。

    「官場之上,往往充斥好男風之輩,他們偏好後庭花的滋味,將男作女一般樣交歡淫樂,意亂心迷,無恥透頂,卻美其名曰為「翰林風月」,當真是不要臉得很!」

    馮銓說著說著,突然語氣變得十分憤怒起來,不知何時,雙眼之中竟然有淚痕出現,再加上他這張俊俏之臉,竟讓袁大海想到那「梨花帶雨」的成語來,但很快就強迫自己不能再繼續聯想下去,因為現在的馮銓真的很妖,很妖......

    所謂好男風,自然便是指同性戀,對這一畸形形為,袁大海自然是不贊同的,在他看來,這是一種病,生理與心理上的雙重病,是一種變態性慾發洩,而有這種病的人,如同生產線上的次品一般,注定是要被人類發展所拋棄的。現在聽馮銓說大明的官員竟然普遍好男風,還引以為豪,這不由讓袁大海一陣糾結︰什麼世道,什麼品味!

    可這好男風跟馮銓有什麼關係,聽你的語氣顯然是不認同這種形為的,既然如此,你哭個什麼?

    袁大海被馮銓這表情弄懵了,一頭霧水的望著對方。

    見袁大海盯著自己看,馮銓不由臉一紅,借喝茶之機用袖袍抹去淚水,繼而才道︰「袁司房看我長相如何?」

    「這個…」

    聽了馮銓的問題,袁大海一個激靈,一個男人問另一個男人自己長得如何,的確是一個尷尬而異樣的問題。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馮銓,吱吱唔唔的不敢吭聲。

    馮銓這會表現得卻比他大度多了,揮手笑道︰「袁司房但說無妨。」

    避不了了,袁大海只好如實道︰「恕在下直言,馮大人有潘安之貌!」

    「潘安之貌…潘安之貌…」

    馮銓苦笑一聲,袁大海的這個回答他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事實上自己長得的確是太過俊美,然正是因為這太過俊美,才使自己受了那奇恥大辱!

    一想到今日在翰林院發生的那不堪提起之事,馮銓便心如刀割,當真是想一頭撞死算了!

    見馮銓突然沉默下來,表情那般痛苦,袁大海心卻更癢癢,急於想知道馮銓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當下不由輕聲叫了句︰「馮大人?」

    聽了這聲叫喚,馮銓輕輕的抬起頭,看了一眼袁大海,歎道︰「其實我只是個小小的翰林編修,當不得袁司房這聲大人之稱的…」說到這裡,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不再猶豫,凝聲便道︰「袁司房可知,翰林院中那幫同僚平日是如何待我的?」

    袁大海搖了搖頭,你馮銓在翰林院裡的事,叫我如何知曉?

    「他們便是將我視為那貌美書僮般對待的!」

    說完這話,馮銓的右手已經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震得茶碗也翻了。

    孌童?

    袁大海也差點脫口叫出來孌童二字,馮銓所說實在是太讓他難以置信了,簡直是聞所未聞,一個翰林院的編修竟然被自己的同事當作孌童看待,這事隨便說給哪個聽,恐怕都不會相信!

    「袁司房不信?」

    見袁大海這般震驚,馮銓決定不再藏著嚥著,反正這事現在已經人盡皆知,自己不說,人家遲早知道。當下痛苦的說出了一件讓袁大海聽完之後足足愣了半柱香的荒唐事!

    原來明代官場之上極好男風,其他各部衙門倒還好,翰林院中此風卻是最甚!因為這幫翰林都是清閒官,平日裡無所事事,不是狎妓就是嫖孌童,十個裡面有八個都是一路貨色。馮銓長得如此俊美,加上位卑職小,自然就成了這幫翰林院「色狼」調戲的對象。

    初時馮銓那幫同僚雖然戲弄他,但卻只是言語調戲,倒沒人真的敢騎到他身上,可憐,馮銓的命真苦,偏偏攤上個左諭德繆昌期,此人是蒙古人,長得極為粗壯,一點也不像個讀書人,但他卻是首輔葉向高的門生,所任「左諭德」一職是專管太子讀書的。但現在天啟剛剛登基,又年輕,沒有太子可供左老師教育,於是他閒來無事,賊眼便盯到了馮銓身上。

    就在今天上午,許是飢渴難耐,實在是受不了,繆昌期趁屋裡沒人,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馮銓給強暴了!如果單單是被繆昌期強暴,那還算了,畢竟沒人知道,這事你知我知天知,只要不外洩,馮銓總是能把臉面保下來的。哪知這繆昌期真不是東西,辦完事後,就在馮銓的哭泣聲中揚長而去,沒過多久,呼拉拉一下湧來十幾個翰林院的人。

    見到這麼多同僚過來,馮銓還天真的以為同僚們會替自己出氣,哪知這幫同僚進屋之後,圍著光著屁股的馮銓打量半響,爾後竟然把門又關上了,在馮銓的苦苦哀求聲中,將他再次輪暴了!

    「這幫衣冠禽獸!…」

    馮銓說完,心中的委屈與憤怒再也忍不住,以臉掩面趴在桌上嚎啕就大哭起來,哭得那個叫慘啊。

    同情,萬分的同情,如果這個時候沒有同情心,那真是畜生了,想到馮銓的屁股被一個蒙古大漢外領十來個翰林進士給一一操過,袁大海心中那個暴寒…情不自禁的一個哆嗦…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後世,那肯定立即成為一個「門「,轟動一時,相關人員也要受到嚴厲處罰,但在大明,這種事卻是司空見慣,就連萬曆皇帝在宮裡都養了幾個男寵,世風如此,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只不過一個官員在自己的辦公地點被自己的上司和同事姦污,這就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一個男人,竟然被另一幫男人給「玷污」,這仇不報,還他娘的有臉活嗎!

    「馮大人,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爾今之計,大人必須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震怒的袁大海忘記自己還有大事要辦了,竟然勸馮銓去報仇,當然,血債血償這個詞用得是不恰當的,肉債肉償差不多。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38
第三十二章 要報仇 入閹黨

    血債血償?

    袁大海的不恰當用詞讓馮銓的哭聲嘎然而止,神情尷尬之中又帶有幾分羞怒,巴巴的望著袁大海,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在外的錢恩等人聽到屋內傳來哭聲,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都衝了進來,馮銓的老僕也是提心吊膽的跟在後面,待見到自家少主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不由一臉疑惑,時而看看少主,時而看看那東廠番子,不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

    「司房…」

    郭可綱剛要問,就被袁大海止住了,吩咐他們道︰「這裡沒什麼事,你們都退出去。」

    「是,司房!」

    錢恩他們雖心中疑惑,但卻依言退了出去,馮銓也朝自己的老僕揮了揮手,讓他出去,這種事情旁人知道也就算了,要是連自己的老僕也知道,那馮銓可真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待眾人退下後,馮銓歎了口氣,盯著翻倒在桌上的茶碗看了片刻,這才抬起來頭來,遲疑一聲說道︰「袁司房方才是讓我報仇?」

    「正是!」

    袁大海點了點頭,一臉義憤道︰「繆昌期等人身為朝廷官員,卻無德無良,對大人做出那等令人不恥之事,大人若不報仇,試問大人還有何臉面在這世上為人?!」

    袁大海這話說得很重,似乎馮銓不與繆昌期他們算帳的話,就應該一頭撞死,這讓馮銓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不過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卻被人當成孌童般糟踐,換誰都是嚥不下這口氣的,但是這仇真能報得了?

    他感激袁大海的義憤,可這報仇一說卻是萬萬不可的,當下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何嘗不想找他們算帳,出這口心中惡氣,可是…可是…」

    連說兩個「可是」,馮銓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受氣包的樣子看得袁大海有些急燥︰這還他娘的是個男人嗎?

    急燥歸急燥,可是左看右看,馮銓這廝長得還真不像男人...

    袁大海有些灰心,他從沒想到馮銓會是這種窩囊之輩,自己出於義憤要幫他一把,可不是真的想要為他這漢奸出頭。若他自己不爭氣,爛泥扶不上牆,那這事也就當個樂,管他呢!反正臉皮和屁股都是你自個的,你自己不要,別人又憑什麼替你要!

    「怎麼?馮大人難道怕了繆昌期他們?」

    「袁司房,你的好意我心領,可是你笑我也好,不恥我也好,這報仇一事卻是萬萬做不得的。」

    馮銓不願被袁大海看輕,不敢直視袁大海的眼神,垂下眼皮輕聲說道︰

    「繆諭德絕不是我小小編修能夠扳倒的,再說大明律法之中也沒有條文可以治他們的罪,你叫我如何去報仇呢?縱是上告到刑部、都察院,部堂們又豈會受理!恐怕到時我也只是惹人更加恥笑而已…唉,既然明知結果會是這樣,我又何苦再叫人去恥笑呢?要是事情鬧將起來,恐怕我就連翰林編修也當不成了...我馮銓寒窗苦讀十數載,為的不就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嘛...倘若無法立足官場之中,我這人生又有何趣呢?」

    馮銓的話讓袁大海一愣,不說現在,就是後世也沒有對強暴男人的相關定罪條文,若是馮銓去上告,這事還真是沒處受理。而且繆昌期和翰林院的那幫人怕到時也饒不了馮銓,馮銓現在就跟個螞蟻樣,誰都可以捏死他。權衡利弊,好像馮銓最好的選擇還真是要忍氣吞聲下去。

    不過難道僅僅因為無處可告就可以當這事沒發生過嗎?難道因為害怕丟官,就要跟條狗一樣繼續向欺凌自己的人搖尾嗎?

    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袁大海身上,恐怕早就拿刀去砍人了,但是人與人不同,馮銓是馮銓,袁大海是袁大海,兩個性格不同的人根本想不到一處去。見馮銓一臉死了爹的樣子,袁大海鬱悶不已,突然心中一動,不由激將道︰

    「恐怕馮大人怕的不是無處可告,而是怕的繆昌期和他身後那位首輔吧!」

    「是,我是不敢得罪葉首輔。」

    馮銓倒坦白,一點也不否認,直接就承認自己是怕葉向高,這讓想激他一激的袁大海啞口無言,半響過後也惱了,一拍桌子怒道︰「難道你真就要忍氣吞聲過日子,當這事沒發生?」

    「……」

    馮銓的臉還是低在那,見他這樣,袁大海真火了,恨不得踹他一腳。強忍住衝動,索性罵道︰「他媽的,泥人還有三分性呢,你馮銓堂堂一個翰林編修,也是父母養的,卻怎的如此不要臉皮呢!」

    聽了這話,馮銓的身子動了一下,自尊心受到打擊了,下意識張嘴就駁道︰「不是!」

    袁大海鼻子一「哧」︰「有什麼不是!我看你就是!你就他娘的是個可憐蟲!狗都能來咬你一口,被咬之後,你還得管狗叫大爺!」

    「住嘴!」

    袁大海的話有點刻薄了,馮銓雖然怕,但也不是一點氣性也沒有,當著人面說這種話,再窩囊的人也受不了。馮銓氣得「豁」的一下站了起來,吼道︰「我不是!」這一吼卻是牽得他的屁股一陣發痛。

    「不是?你憑什麼說你不是,你就是!如果不是,你就拿出個男人樣子來,去報仇啊!」見馮銓來了性子,袁大海忙繼續激他。

    「我是想報仇,可是怎麼報?他繆昌期是葉閣老的門生,又是我的上司,我一個小小的翰林編修,拿什麼和他鬥!」

    「是!不錯,憑馮大人如今的官職,是拿他們沒辦法,但是不代表這世上就沒人可以幫大人出這口惡氣了!」袁大海要「請君入甕」了。

    馮銓沒有多想,沒好氣的道︰「這世上還有何人能為我做主?」

    聞言,袁大海忙一臉笑容的站了起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

    馮銓一愣,遂既把頭搖得跟撥浪鼓般,毫不避違道︰「恕我直言,袁司房不過是東廠小小司房,官不至百戶,品不夠入流,如何能替我做主?」

    袁大海「哎」了一聲,揮手笑道︰「在下是不能替大人作主,但是馮大人不要忘記,在下可是東廠的!」

    「你是說?」馮銓心中一動,想到什麼,不由眼楮一亮,是了,若說這世上還有誰人不怕葉向高,怕就是那位提督東廠太監魏忠賢了!

    「不錯,是魏公公!只要魏公公出手幫你,天大的仇你也能報得了!」

    袁大海說到現在,除了因為義憤要幫馮銓報仇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要請這位馮大人加入閹黨陣線,從而在閹黨之中安插自己的第一個「合夥人」。

    不想馮銓卻突然猶豫起來,吱唔道︰「可是魏公公與我素未謀面,他又如何肯為我這無名小卒得罪葉閣老呢?」

    「這個大人不用擔心,只要大人願意聽我的,在下保證魏公公一定會為大人懲治那些無恥之徒!」

    馮銓的擔心,袁大海完全可以替他打包票,絕對的自信,拿人頭擔保都沒問題。

    馮銓還是在猶豫,他雖然不是東林黨,但向來對那些投靠魏忠賢的三黨中人看不起,覺得他們投奔一個太監實在是無恥,可現在卻輪到自己去投靠一個太監,乞求這個太監能夠幫自己出氣報仇,自然,心中難免會有些不適應。

    袁大海可不能讓馮銓想太多,他得趁熱打鐵,趕緊將馮銓「引誘」進閹黨隊伍當中,忙斷然一喝道︰「馮大人是想繼續被他人凌辱過著苟且偷生的日子,還是想一洗前恥,揚眉吐氣可全在大人一念之間,若是大人當真不願聽在下所勸,那在下也無話可說!告辭!」

    一聽袁大海要走,馮銓也急了,繆昌期和黃權那幫東林黨人如此欺負自己,自己憑什麼不能去投魏忠賢?袁大海說得沒錯,普天之下能幫自己出氣的人也唯魏忠賢一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想的!

    咬牙說道︰「還請袁司房替我向魏公公引見一番!他日若能得報這大辱之仇,馮銓必視司房為再生父母!」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39
第三十三章 四大檔頭

    一聲「再生父母」讓袁大海對馮銓油然心生「敬意」。抱拳笑道︰「馮大人不必如此,我袁大海生性好打抱不平,尤受不得那欺凌弱小之輩,所謂路見不平尚能拔刀相助,今大人遭遇,實是在下生平未所聞也,義憤填膺自不當言。我之為大人向魏公公引見,只為能助大人出得心中這口惡氣,教訓那幫無恥之徒便是!…大人且在家休養,在下這便去為大人求見廠公。」

    聞言,馮銓一陣激動,忙深深作了一輯︰「多謝袁司房!」

    「好說,好說。」袁大海忙也還了一禮,告辭道︰「如此,在下先告辭,待有准信下來,在下便使人來告知大人一聲。」

    「有勞袁司房費心了!」

    能否得魏忠賢召見,可全著落在袁大海身上,馮銓不敢怠慢,不顧屁股疼痛,強忍著便要送袁大海。袁大海見他那幅難受樣,好笑不已,堅持不要馮銓送,馮銓無奈,這才叫來老僕送他們出府。

    出了馮家後,袁大海一刻也不耽擱,直奔東廠而去,替馮銓向魏忠賢引見固然重要,但是找杜老五幫忙查汪文言更重要。

    ………….

    自到魏忠賢私宅值守,已有半月未回過東廠,前腳剛踏進東廠大門,袁大海便覺廠內氣氛與往常不同。從大門直通衙門大堂的校場之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幾十桿掛有「東緝事廠」、「提督東廠掌印」、「朝廷心腹」的大旗隨風飄蕩,呼拉啦的響個不停。

    「人呢?」

    張德喜東張西望一會,確信除了那些旗桿外就再也沒有一人,不禁有些奇怪。現在這點既不是吃飯的時辰,也不是放班,昨就連人影都見不到了呢?

    大門處的一個與袁大海往日關係不錯的番子陳奎見他們愣在那裡,便上前低聲告訴他們︰「別看了,人都在大堂候著呢,三檔頭和四檔頭來了。」

    來個兩個大檔頭?袁大海心中一突,忙問陳奎︰「有說什麼事嗎?」

    「不知道。」陳奎朝裡面瞄了一眼,搖了搖頭︰「你們既然來了,就去大堂看看吧,說不得有什麼好事呢。」說完便不理會已經升為司房的袁大海,自顧自的繼續去大門值守去了。

    「司房,咱們要不要進去?」

    錢恩有些打鼓,他對那幾個太監著實有些怕,尤其是大檔頭孟忠,大白天的站在那,活脫脫的就跟個死人一樣,看著就滲得慌,更別提聽他訓話了。三檔頭和四檔頭雖沒有孟大檔頭那麼嚇人,但一個個也是厲害角色,錢恩是真心不想看見他們。

    郭可綱和李慶他們也不想去大堂,一個個面露苦色的望著袁大海。

    袁大海知道,東廠的這四個大檔頭其實就是宮裡的四個太監,分別是司禮秉筆太監孟忠、司禮隨堂太監張文元、尚寶監掌印太監劉應坤、兵仗局掌印太監李朝欽。這四人中,孟忠和李朝欽袁大海是見過的。

    孟忠年紀可能比魏忠賢還要大,一臉的老人斑,說話就好像接不上氣般,說兩句就要停下歇上一會,而且奇瘦,用骨瘦如柴來形容最是恰當不過。有時候,袁大海也納悶,不知道這樣一個馬上就要見閻王的老太監何以成了東廠四大檔頭之首的,而且還是司禮秉筆!如此地位,怕在內廷之中也只有李永貞能與他抗衡了。

    不過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袁大海還是懂的,孟忠一把年紀卻能擔此高位,肯定有其過人之處,因此袁大海從來不敢小看這個老太監。

    最近一次見李朝欽是去年十月份,此人年紀比孟忠小得多,剛至中年,四十歲出頭的樣子,掌著兵仗局。兵仗局和御馬監一樣,是內廷的兩個武裝衙門,只不過前者是專管兵器盔甲,而後者卻是直接統兵。

    對李朝欽,袁大海說不出什麼印象,因為這人看起來實在是太普通,放在人群中也是那種一眼就找不到的主。張文元和劉應坤二人,袁大海卻都是只聽過名字,沒有見過真人。前者便是杜老五的後台,後者則管著尚寶監,東廠這邊幾乎不來,如果說四大檔頭中誰最名不符實,恐怕便是這劉應坤劉公公了。

    手下們的心思袁大海如何不知道,但難得四大檔頭來了兩個,還有一個是自己沒見過的,他便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總是要親眼眼見見這些檔頭的真面目才是。當下便不顧手下們的苦臉,把手一揮,喝道︰「既然檔頭們來了,那咱們更應該去拜見才是。都別拉著臉了,走吧!」

    ............

    東廠的大堂衙門很大,比起六部都大,袁大海他們到的時候,裡面已是黑壓壓一片人,大小番子把正堂擠了個水洩不通,但人這麼多,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讓人窒息。

    人太多,自己又是個小角色,袁大海當然不好往裡硬擠,便領著錢恩他們站在外面,踮著腳尖朝裡望去,可惜,人太多了,根本看不清裡面的狀況,無奈,只能站在那聽著。

    前面的人注意到了新來的袁大海他們,但只是看了一眼,便扭過頭去不再理會。

    被人輕視慣了,袁大海早已經淡然,郭可綱和張德喜他們卻是不岔,好歹袁大海現在也是司房了,你們這些番子昨眼裡還沒有袁司房呢,當真沒有規矩了是吧!

    郭可綱急性子,心中不岔便要拉一把前面那番子,還好袁大海拉了他一把,瞪了他一眼,才沒搞出動靜來。

    大堂裡面似乎正在清點名冊,不時聽到百戶、司房掌班們的答應聲,就這麼過了片刻,一聲尖利的嗓音響了起來︰

    「藍國安何在?」

    聽見叫自己,一個領班忙出列大聲應道︰「屬下藍國安見過劉李二位公公!」

    說話的是三檔頭、尚寶監掌印劉應坤,掃了一眼這個叫藍國安的領班後,他微微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昨天內閣接到四川總兵官李維新,僉事監軍劉可訓的捷報,他們二人在捷報上說已擒獲奢崇明妻、弟及叛軍大學士、經略、丞相、總督等文官武將多人,賊首奢崇明父子俱受傷而逃,官軍大獲全勝。」

    一聽官軍大獲全勝,堂中一眾大小番子不禁人人臉有喜色,那藍國安更是心中狂喜。

    袁大海在外聽了,也點了點頭,裡面說的事情他知道,應該是指奢安之亂。奢安是指兩個人,前者為奢崇明,系四川永寧宣撫使、後者則為安邦彥,系貴州宣慰司同知。

    天啟元年,明朝調水西及永寧兵赴遼東作戰,結果卻激起奢安二人反抗。戰爭從天啟元年至崇禎十年,前後持續17年,波及川黔雲桂四省,死傷百餘萬,大規模交戰持續9年。戰亂中,四川巡撫徐可求死難,貴州巡撫王三善死難,西南大將之冠的總理魯欽兵敗自刎,貴州總兵陣亡於貴陽城下。最後被四川巡撫朱燮元、石柱總兵秦良玉、四川總兵杜文煥、貴州巡撫王三善等平定。

    剛才裡面那太監說奢崇明父子已經負傷逃走,官軍大獲全勝,這話未免言之過早了,這場仗一直到崇禎十年才結束,離最終平定還有十三年時間。想到這裡,袁大海搖了搖頭,又尋思這奢安之亂跟東廠有什麼關係,何以那太監要說這事呢?

    正想著,就聽裡面那太監又道︰「監軍劉可訓的奏子裡特意提到了你藍國安,說你剌探有功,對軍情助益甚大,故咱家稟明廠公後,特提你為掌刑百戶一職!」

    此言一出,人人羨慕,袁大海也是恍然大悟,是了,東廠全名東緝事廠,這緝事二字可不單是剌探朝廷官員,也是要剌探軍情的,想必這藍國安就是被派在四川的東廠番子,此番官軍初勝,他便跟著沾光了。

    「屬下多謝二位公公!」

    一下提為百戶,藍國安自然是興奮不已,慌忙就磕了幾個響頭。

    「謝我們做什麼,我東廠上下,但凡有功皆賞,有錯皆罰,此謂賞罰分明。咱家與李公公既受九千歲信任,擔了這東廠檔頭一職,自然是要公正嚴明,嗯,你好生當差,往後再立新功,到時咱家和李公公還來賞你!」說到這裡,劉應坤側臉看了一眼李朝欽,二人目光所到,都是會意,遂扭頭對藍國安揮了揮手︰「退下吧。」

    「是,公公!」

    藍國安一臉喜色剛退到班位上,卻見劉應坤突然冷下臉來,從眼前大小番子臉上一一掃過,嘴裡說到︰「咱家聽說最近有人在外面和東林黨的人勾結,想害九千歲與咱們東廠,卻不知有沒有這回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39
第三十四章 要聖旨 給聖旨

    劉應坤的語調和先前一樣,並沒有刻意陰沉又或是怒罵連連,但這番話卻聽得堂中大小番子們人人變色,就連最外面的袁大海聽了,都是「撲通」一跳︰怎麼?東廠裡有人私通東林黨?

    「如果有,還請那位自己站出來,把事情說清,咱家也不會為難他。民間有句話叫買賣不成仁義在,咱們東廠也不是什麼進了就不能出的衙門,所以這好聚自然也好散。若那位覺得跟著九千歲沒有什麼好前程,在東廠裡不能出人頭地,當然可以選擇離開,咱家相信,不僅九千歲他老人家不會攔著,咱家這些檔頭們更不會攔著。但是,離歸離,這背後卻跟東林黨的人勾搭在一起,未免就叫人有些寒心了。咱家這想起來啊,心就涼得很噢,試問自當今萬歲登基,九千歲可曾虧待過在座哪位?…」

    劉應坤依舊說得很平和,從他臉上看不出半分不快之色,就好像在與人說些家常一般。但熟悉劉公公為人的金良輔等人,卻是暗叫不妙,後背一陣寒意。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咱家和李公公今兒來的目的,除了獎賞有功之人,便是要這人當面出來說清。事情說開了,便也就是了,咱家保證絕不為難你,現在就請那位自己站出來吧。」

    說到這裡,劉應坤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從左側緩緩得向右側掃視,目光所到之處,番了們都是下意識的低下頭去,不敢正視劉公公這逼人的眼神。

    一秒、兩秒、數分鐘過去,仍沒有人站出來,番子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劉公公情報錯誤,誤認為自己和東林黨人勾結了,一時之間,人人驚慌。

    劉良輔的耐心倒好,也不急,就這麼又等了小半柱香時間,期間除與李朝欽低聲說了兩句話,沒有再催問一句。可是他越是這樣,番子們越是恐慌,有些手腳不怎麼乾淨,卻說不上是和東林黨勾結的番子們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冷汗直冒。外邊袁大海倒不怕,只是好奇東廠之中有誰和東林黨勾結了,劉應坤又要如何處置這人,若這人真自己站出來,難道劉應坤真的不為難他?

    耐心再好的人也有個極限,見那人並未主動站出,劉應坤冷笑一聲,嘴角翹了一翹,目光突然移向最右側的幾個番子,扯著尖利的嗓音盯著其中一人叫道︰「楊如龍!你道咱家不知道是你嗎!」

    聽了這聲叫喊,那幾個番子中長得十分精壯的一個大漢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兩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腦袋用力的向地上撞去,苦苦哀求道︰「屬下知錯了,請公公饒命,請公公饒命!…」磕頭求饒的樣子和他這身橫肉可是一點也不配,熟悉他的人也全都是吃了一驚,他們從未想過身為東廠百戶的楊如龍竟然會和東林黨人勾結,當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金良輔這會卻是有苦說不出,這楊如龍的百戶之職可是經自己手賣出去的,卻不想這人竟然暗中勾結東林黨,一想到魏公公那暴跳如雷的樣子,金良輔想上吊的心都有了。提心吊膽的站在那,可是不敢出來為楊如龍說半句好話。躲都躲不及呢,哪裡還能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呢。

    「饒命?」

    望著楊如龍那可憐樣,劉應坤皮笑肉不笑的「哈哈」起來︰「怎麼?現在知道怕了?咱家可是與你說得明明白白,只消你自己站出來把事說清,咱家絕不會為難你什麼,但是機會咱家給了,你卻不珍惜,現在,可怪不了咱家心狠了!」言畢,凶光一閃,大喝一聲︰「來人,把這吃裡扒外的狗賊給咱家拖出去砍了!」

    什麼,砍了?!

    命令一出,番子們不約而同的嚇了一跳,楊如龍可是錦衣衛的百戶,怎麼能說砍就砍呢?這也太草率了吧?

    這邊,早就候著的幾個番子二話不說,上前就要將楊如龍拖出去,壓根不管對方什麼身份。

    眼見自己就要死於非命,楊如龍也急眼了,知道今兒個是逃不過去了,劉應坤和李朝欽一起來處置自己,如何還能有自己的活路!拚命掙扎起來,用力將兩個番子摔到一邊,怒罵道︰「我是吏部在冊的錦衣衛百戶,五軍都督府也是有案可察的,我就是有罪,也得刑部、大理寺來判,沒有皇上的聖旨,你們不能殺我!」

    「要聖旨?」

    劉應坤好像聽到一個十分可笑的笑話,嘶啞得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看得堂內的番子們目瞪口呆,唯李朝欽神情不變,坐在那兒端著茶碗將蓋子在碗邊慢悠悠的磨來磨去。

    東廠雖不屬內閣,六部管轄,但是其編制內的成員大部分來自於錦衣衛,而錦衣衛是皇帝親軍,名冊都由五軍都督府備案,總旗、百戶以上官職更是吏部發冊,所以無論楊如龍該不該死,東廠都是無權擅自處決的,需要錦衣衛、五軍都督府及刑部、吏部乃至大理寺共同裁決,爾後報請皇帝才能處決。現在劉應坤卻直接就要砍了楊如龍,不能不讓袁大海吃驚,因為現在閹黨勢力可沒有一手遮天,按理並不應該如此跋扈才是。

    笑了片刻後,劉應坤才慢慢止住笑聲,咳嗽一聲後,突然臉色一沉,打量了一眼楊如龍,淡淡說道︰「既然楊百戶要聖旨,那咱家就給你聖旨!」輕一擺手︰「來啊,擬一份聖旨給楊百戶。」

    「是,公公!」

    立時有兩個太監一個捧著文房四寶,一個捧著個卷軸走到楊如龍面前,將卷軸放開之後,赫然是一份空白的聖旨,二人就當著楊如龍和這麼多番子的面,公然擬起了聖旨。行徑之大膽,縱使那些膽子再大的番子看了也是咋舌不已,袁大海更是看得直了眼︰我的個乖乖,東廠這是打今兒起要走強勢道路了?

    楊如龍也愣在了那裡,呆呆的望著兩個太監在那不緊不慢的草擬殺自己的聖旨。

    見楊如龍好像見鬼似的,張大著嘴巴卻不說話,劉應坤不由乾笑一聲︰「九千歲他老人家早知道你楊如龍會要聖旨,所以特意叫司禮監給拿了張聖旨來,你可看清了,這上面蓋的可是皇上的玉璽,做不得假的!」

    那兩個擬聖旨的太監好像經常幹這活,十分熟練,還沒等人反應過來,聖旨就擬好了,年長些的太監起身恭敬的對劉應坤說了句︰「公公,聖旨已擬好,請公公過目!」

    「念給他聽!」劉應坤不看,示意直接讀給楊如龍聽。

    那太監當即誦道︰「上諭︰錦衣衛百戶楊如龍為官無德,欺壓良善,胡作非為,經東廠查明,俱有實據,著就地正法!」

    假的!待太監讀完,楊如龍才清醒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破口大罵︰「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假冒皇上擅擬聖旨,你們這是要造反嗎!」話音未落,卻是眼前一花,旋即胸口一陣巨痛,低頭一看,卻見一柄長劍已經從自己胸口一貫而入,而長柄的另一端卻握著一隻細長白嫩的手,手的主人卻是四檔頭李朝欽。

    「呃!…你…你們…」

    「噗!」

    喉嚨上咽的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那念聖旨的太監避都不避,由著那口鮮血噴在自己的臉上和手中的聖旨上。

    李朝欽何時出的手,誰都沒有看清,眾人反應過來時,楊如龍的身軀已經重重倒在地上,兀自在那抽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0
第三十五章 東廠不能亂

    東廠四大檔頭,劉應坤殺伐果斷、說殺就殺,李朝欽出手無情、一劍斃命,楊如龍倒下的瞬間,袁大海涼氣倒吸。他雖未親眼見到李朝欽是如何出手,但從眾人瞪大的眼珠卻可以得知,快,很快!李公公這一劍就跟小李飛刀的刀、三少爺的劍一般,快而準,無情之中透著狠辣!

    一劍立威!

    在眾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李朝欽卻一點也沒有得意之情,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的轉身坐回他的位子上,就好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坐下之後,還不忘俯身撣了撣鞋子上的灰塵。

    低調,太低調了,一個高手卻能如此低調,只能說明這個高手真的很高手…

    與此同時,一個碩大的問號在袁大海的腦子裡出現︰難道東廠的大檔頭們當真如武俠電影描述的那般,一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不成?

    太監會武功,不異於流氓有文化。想來想去,袁大海覺得不可能,或許李朝欽只是一個個案,能有如此矯健的身手,怕與其是兵仗局掌印太監有關。這跟兵器打交道的,總是多少要沾些武事的邊,君不見,當年成化年間的西廠汪直在掌御馬監時,可是動不動就喜歡帶著一大票人出關打蒙古人,其本人更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端得是好一條太監….

    是了,應是如此,李朝欽的身手緣於他所從事「工作」的緣故,其他人可未必有他這般身手!袁大海如此下了斷言,因為打死他也不信,內廷中的那幫太監難道一個個還成了精,都可以上華山論劍了不成…

    …………

    李朝欽出手解決楊如龍,劉應坤一點也不意外,人倒下去後,他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屍首,爾後從袖口中搗出塊手帕將濺到臉上的幾滴鮮血輕輕的拭去。

    人死,一了百了,不過在劉公公看來,事情還沒了,在他的吩咐下,番子們將楊如龍的屍體拖到堂外,卻不是要去埋葬,而是拉到野地裡餵狗。這個命令很毒,相當毒,死了之後屍體還要被餵狗,無論怎麼看,這個命令都是十分的沒有人情味,且相當的惡毒。

    屍體向外拖動時,一眾番子們自覺的往兩邊靠攏,讓出一條足夠寬的路。

    沒有人敢說一句話,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提醒著他們,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一個活生生的人已經死了。

    望著地上那一直通向大堂外面的斑紅血跡,番子們不由生出一種兔死狗烹的淒涼感,就連在最外面的袁大海,都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楊如龍沒有大罪,與東林黨人勾結固然背叛了東廠,背叛了魏忠賢,但似乎罪不至死,而且楊如龍在東廠效命十幾載,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如今卻就這樣被殺,連將功贖罪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連喊聲冤的機會都沒有,實在是叫人太過寒心。

    ...........

    這些番子們在想什麼,在怕什麼,劉應坤當然知道,在決定殺楊如龍之前,他就料到了東廠這幫人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不管他們心中如何想,楊如龍也必須死,因為他實在是太不走運,早不被發現晚不被發現,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被查出和東林黨人暗通消息,那可就怪不得別人了。須知,魏公公已經下了嚴令,內廷那幫人心懷二心不要緊,但東廠絕對不能出事!

    楊漣、左光斗他們要害九千歲的消息已經在內廷傳開,鬧得是人心惶惶,有很多太監分析局勢後得出這個一個結論,那就是九千歲絕不是東林黨人的對手,尤其是那個楊漣,簡直就是老天爺派下來專門克制九千歲的,如果他要九千歲下台,那九千歲就絕無還手之力!因此這些個太監全部都長了個心眼,竟然當起牆頭草來了,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對九千歲敬重了,以前魏公公長,魏公公短,現在竟然有人背後直呼起魏大襠來!更有甚者,據說某些掌印太監已經和東林黨人的暗中搭上線,只待九千歲倒台,東林黨就保舉他們來取代司禮監中諸位公公,然後與東林黨內外呼應,把持朝政,而他們這些九千歲的心腹則要被全部掃出內廷。

    一想到那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劉應坤就不由來了肝火,這幫蠢貨,自王安死後,東林黨就從沒將我們內廷的人當人看,在他們眼裡,你們不過是幫沒鳥的閹貨,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們!你們倒好,卻想著和他們搭上一條船,也不想想,你們今天的地位,到底是九千歲給的,還是東林黨給的!

    劉應坤越想越氣,看著番子們的眼神凶光直射,嚇得當面的番子們頭皮一陣發麻,不知道劉公公這是又要殺誰了。

    東廠不能亂,內廷那幫混蛋再如何離心離德,也鬧不出花樣來,但東廠可不同,要是東廠亂了,對於九千歲而言,無疑就是自毀長城,如失一臂。所以楊如龍必須死,殺雞給猴看也好,殺人立威也好,總之,必須借楊如龍的這顆腦袋來震攝住這幫番子,叫他們曉得背叛九千歲是什麼下場!

    想到這裡,劉應坤冷冷的掃視了一眼大小番子們,開口說了句︰「怎麼,你們覺得咱家心狠了是不?」

    聞言,金良輔一個激靈,忙出列道︰「楊如龍勾結東林害我廠督,理應處死,劉公公果斷處決此人,屬下等絕無異議!」

    金良輔一帶頭,頓時錦衣衛出身的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們也紛紛出班,都說自己對劉公公的處置沒有異議。司房掌班們級別不夠,除了幾個權勢大些的也湊了上去,其他人多是低頭不敢吭聲。

    袁大海人在外面,而且只是個掛名司房,在這幫千戶、百戶面前,自然沒有他發言的份,便在那聽著,心裡總覺得劉應坤和李朝欽今兒來可不單單是殺人這麼簡單。

    「你們能這般想,咱家也就放心了。」

    這些人是否真的如嘴中所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背叛的下場。

    劉應坤輕咳一聲,走到金良輔面前,問他︰「我東廠現有在編番役多少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0
第三十六章 唐大傻子

    「這個?…」

    金良輔吱唔一聲,暗自發急,這忍不丁的問東廠在編有多少番役,他還真是沒數,得查下名冊才知道。

    見金良輔竟然連手底有有多少人都不清楚,劉應坤的臉皮不由再次拉了下來,若不是這金良輔是是魏公公親自調到東廠來的,怕當場就能訓斥起來。

    金良輔的無能讓李朝欽也是十分不快,斜眼掃了他一眼,微哼一聲。

    眼看三檔頭和四檔頭對自己都不滿起來,金良輔是又急又怕,也是一肚子委屈說不出,東廠這麼大,番子這麼多,他又不是帳房先生,哪能就記得這麼詳細呢!

    情急之下,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得去查名冊才知道了,正要開口,卻聽身後有人輕聲說了句︰「公公不記得了?我東廠現有在編番役一千零四百六十五人,其中隸屬錦衣衛的有七百二十人。」

    一聽這話,金良輔大喜過望,忙張嘴就說︰「回劉公公話,我東廠共有在編番役一千零四百六十五人!」報出人數後,金良輔心一鬆,有些感激的回頭看了一眼,想知道是誰幫了自己一把。不想,頭剛扭過去,耳邊就傳來李朝欽李公公的聲音︰「方纔說話的是誰?」

    金良輔愣在了那裡,李朝欽離那麼遠,竟然能聽見自己身後有人說話?當下一臉震驚,不可思議的望著李朝欽。

    李朝欽卻不理會金良輔,逕直對他身後那人道︰「出來。」聲音不大,卻是威勢十足,叫人不敢抗拒。

    眾人此時都在看著金良輔那邊,李朝欽叫了一聲後,便見金良輔身後有人動了一下,旋即出來一人,見了此人,不單李朝欽怔了一下,劉應坤和金良輔也是呆了一下,堂內這麼多番子也是都愣了愣,爾後發出哄堂大笑。

    原來從金良輔身後出來的這人長得實在是叫人不忍過目,肥頭大耳不說,還腹圓如鼓,手腳也是奇短,身高才及他人肩膀,再加上他一臉猥瑣樣,絕對能與那賣炊餅的武大郎有的一拼。

    這人,東廠的人都認識,袁大海也認識,不就是職方處打雜的唐成唐大傻子嘛!

    為什麼叫大傻?這是有原因的。具體內情如何,袁大海知道的不是很詳細,只知道這唐成原本是東城賣豆腐的,因為人長得矮,所以經常被市面上的潑皮無賴欺負,於是唐成便托人東繞西繞找到了個宮裡的太監,希望這太監能夠幫自己謀個錦衣衛的差使,就是那種掛名不幹事的,這樣有了錦衣衛的牌子,那幫潑皮肯定不敢再來欺負他。他找的那太監倒也好說話,叫中間人傳話來,事情好辦,一千兩銀子就行。

    一千兩啊!這可能夠在東城盤下個店舖了,拿這銀子買個什麼實權也沒的錦衣衛牌子,這不是犯傻嗎?不過唐成倒也實誠,許是被欺負怕了,竟然真將自家祖上傳下來的院子給賣了,再加上賣豆腐的積蓄,硬是湊了一千兩送給了這太監。

    銀子送過去了,事情卻沒了下文。別說錦衣衛的牌子了,就是順天府衙差的牌子都沒一塊。唐成急了,找人一打聽,才知道自己叫人給騙了。騙自己銀子的確是個太監,但這人混得還不如他呢,只不過是宮裡尚膳監一個洗了二十年碗的老太監而已…

    銀子沒了,牌子也沒到手,事情到這一步,按說唐成也可以收心了,老老實實賣他的豆腐得了,欺負就欺負吧,日子總是要過的吧。哪知唐成卻是鐵了心的要跟官府靠邊,豆腐也不做了,把店面盤給人家,愣是又湊了一千兩銀子托人為他在東廠謀份差事。

    這一回,沒人騙他,事情辦成了,一千兩銀子的確是有效果的,他還真就光榮的到東廠「上班」了!只不過別人是朝廷心腹,專伺緝事,再不濟也能和袁大海他們先前一樣,到大街上巡巡街,問問菜價,收些地痞無賴的保護費,他倒好,到東廠來幹得還是老本行--做豆腐。只不過做豆腐之餘還兼著替職方處去買菜,畢竟東廠這麼多人也是要吃飯的。說白了,他唐成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來的差事就是一食堂工人,括弧,東廠內部專用食堂。

    這一千兩要落袁大海手裡,最差也能買個領班,到他唐成手裡,卻是買了個食堂的差事,再加上先前被那「洗碗工」騙去的一千兩,前後總共兩千兩,你說唐成傻不傻?

    ............

    眾人眼中的大傻突然被四檔頭給叫了出來,番子們自然樂了。金良輔更是看傻了眼︰你唐大傻不在職方處做你的飯,跑這搗什麼亂?誰讓你來的?等等...一個激靈,這不是坑爹嗎?你唐大傻子能知道咱東廠有多少人?

    完了,完了,金良輔心中那個悔啊,剛才昨就不先看一眼再對劉公公回話呢!

    唐成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沒等李朝欽他們開口問話,就在那滿臉堆笑的自報家門了︰「小的唐成,現在職方處當差…」

    職方處是什麼地方,李朝欽和劉應坤他們可是清楚得很,別聽名字帶個職方,實際就是開伙食的地,天知道東廠的老祖宗們怎麼把做飯的地給叫做「職方處」的,搞得跟六部職方司差不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多大的衙門呢。

    唐成報完家門,也想不到還應該說些什麼,見幾位公公眼楮直溜溜的盯著自己看,尤其是金公公,那眼神都能咬人了,不由有些害怕,站在那裡握著雙手不知如何自處。

    「咱家問你,你怎知我東廠有多少人的?」

    劉應坤倒不以貌取人,他很好奇唐成一做飯的如何就能知道東廠有多少人了。

    聽了這話,唐成忙道︰「回公公話,打天啟元年小的就在這東廠了,天天給各位檔頭們做飯,自然知道廠裡有多少人,要不記得人數,小的萬一買多了菜,或者買少了,那職方處可就要怪罪小的了。」說完朝金良輔看了一眼,小聲道︰「剛才小的見金公公一時沒記起,便多嘴提醒了下金公公。」

    原來如此,聽完唐成的解釋,劉應坤乾笑一聲,看了一眼李朝欽,後者則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1
第三十七章 擴編東廠

    四檔頭很失望,李公公是愛才之人,平生最大的嗜好除了個人進步外,就是挖掘那些有才幹的人,因為從這些人身上,李公公總能找到些自己年輕時的影子。每當看到那些被自己破格提拔的人跪在面前千恩萬謝,感恩戴德時,李公公就會有一種成就感。試問,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得上給人機會那般高尚而又讓人舒服呢?

    但現在,李公公對這個唐成很無語,如果對方是在編番子,那他一定會重用此人,因為這人心細,而心細的人通常都是有本事的,至少要比粗心的人好。然而對方卻只是職方處一個打雜的,而且長得還如此不堪,一看就是不能做大事的,這讓李公公的惜才之心瞬間消失,提不起一點興趣來。

    以貌取人固然不對,但真就提拔一個做飯的,李公公自己都覺得難為情,傳到內廷去,怕都不好意思見那幫同僚。

    李朝欽的失望劉應坤看在眼裡,也有同感,便吩咐金良輔︰「這人差事辦得不錯,回頭賞他十兩銀子。」

    「是,公公。」

    金良輔忙應了一聲,見唐成還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不由瞪了他一眼︰「還不趕緊謝公公賞!」

    「小的謝公公賞!」

    謝完之後,唐成眨巴眨巴嘴巴,想說什麼,但見劉李二位檔頭明顯對自己沒有興趣,不由知趣的不再吭聲。

    金良輔見他還不走,遂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下去吧。」

    聞言,唐成微微一愣,確信劉李二位公公不會再對自己說什麼,只好低聲應了聲︰「是,公公。」垂下腦袋緩緩退了下去,卻不是回到金良輔身後那個位置,而是直接出了大堂。看來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實在是不適合再留在這裡。

    有了唐成這個插曲,堂內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些,楊如龍之死帶來的緊張與不安在每個人的心頭淡了下來。

    沒有人對唐成的突然出現懷疑過什麼,所有人都只當他真是因為天天買菜做飯的緣故知道東廠的底細,唯袁大海對此不以為然。

    唐成,不是傻子!

    望著唐成遠去的背影,他可以斷定,唐成根本不傻,甚至說他在「扮豬吃虎」也不為過。

    試問一職方處打雜的何以突然出現在他並不應該出現的東廠大堂,為什麼之前沒有過,獨兩位大檔頭來了,他就出現了呢?又何以他一打雜的對東廠底細如此清楚?難道僅僅是因為每日給廠裡做飯的緣故?

    恐怕不盡然吧。東廠人員流動頻繁,除了大檔頭和百戶們,下面的人是根本無從知曉東廠到底有多少人的,唐成哪怕再做十年飯,都不可能知道東廠有多少人,因為東廠的番子有很多並不在京城,還有很多人在京中有住宅,不需要在東廠裡吃飯,如此一來,他唐成憑什麼能脫口說出東廠的準確人數?唯一的解釋就是唐成一直在暗中觀察東廠,收集東廠人員的信息!

    他為什麼這樣做?答案很明顯,唐成想找機會出人頭地!他是有備而來,逮到機會就要表現自己!今天,的確是他的一個好機會,東廠四大檔頭來了兩,要是入了其中一個法眼,他唐成立馬就能麻雀變鳳凰。只可惜,劉應坤和李朝欽對他不感冒,如果換作別人,怕現在早就一番獎賞了,再差也能被贊上幾句,簡在心中了吧。

    一個如此有心機的人,一個暗地裡不動聲色觀察東廠四年的人,絕不是所謂的大傻子,如果有人認為他傻,只怕他自己才是傻子。

    顯然,唐成與袁大海是同路人,都是在不甘心命運擺佈而想法設法往上爬,唯一不同的是,袁大海知道的要比唐成多很多而已,而且比他長得要順眼得多。

    一個有心的小人物,或許是值得結交的,雖然他的價值可能沒有阮大鋮、馮銓那般來得快,但卻可以是一個長期的幫手。這種人,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會感恩涕零的。說不得這傢伙手中還有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報,嗯,看來得找個機會試探試探他,要是真有用,就帶到身邊...

    因想著唐成的事,沒注意劉應坤說了什麼話,待身邊的番子們突然騷動起來,袁大海才反應過來,忙低聲問錢恩出什麼事了。

    錢恩沒走神,聽得清楚,告訴袁大海︰「劉公公說從今天起,咱們東廠要擴充人手。」

    「擴充人手?」

    袁大海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就要擴充人手了?心中一突,隱隱感覺這事怕與東林黨有關。東廠是魏忠賢手中的唯一一把利劍,也是他唯一能夠調動的力量,錦衣衛中雖然有很多他的爪牙,但錦衣衛和東廠不同,成分派系太複雜,而且錦衣衛只聽皇命,魏忠賢並不能以自己的名義使喚動他們,因此,真正屬於魏忠賢的力量只有東廠!

    一想到此,袁大海不由想到此番擴編東廠,怕就是魏忠賢準備在局勢不利時直接用東廠控制東林黨。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魏忠賢,面對東林黨即將致命的出手,也會拚命擴充東廠的,哪怕是東廠起不了作用,看著也讓人安心不是。這麼一想,袁大海便明瞭了,當下不敢再分神,忙豎耳仔細聽裡面的檔頭們怎麼說。既然要擴編東廠,那無論如何袁大海也要從中分一杯羹,光明正大的建起自己的班底才是,不然也對不住九千歲他老人家的安排。

    擴充人手是好事,但也是難事,首先這人手如何個擴法?是從錦衣衛直接調人,還是東廠自行收編?要擴多少人,新收進來的番子又要往哪派,他們的餉銀從哪來?這些問題如果得不到大檔頭們的明確吩咐,金良輔真不敢拍著胸脯說沒問題。

    其他的千戶、百戶們也想到了這些問題,擴編是大事,是直接牽涉到他們的利益的,因此一個個都來了精神,兩眼睜得大大的,耳朵豎得直直的,等著聽劉公公的明確安排。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1
第三十八章 千戶發難

    金良輔正要把自己的疑問提一提,不想錦衣衛出身的掌刑千戶劉仕卻皺著眉頭從班位中走出,一臉不滿的對劉應坤說道︰「劉公公,東廠雖是內廷管轄,但自成祖始建至今,人員編制都有定額,輕易不能擅改,若行擴編,須有皇上手諭明詔,卻不知公公可曾帶有聖諭前來?如有,下官等自當遵行,但若沒有,恕下官等不能答應擴編一事!」

    劉仕話音未落,劉應坤就勃然變色了,坐在那邊的李朝欽神情倒是未變,只不過手中的碗蓋卻突然不動了。金良輔更是一個哆嗦,一臉驚訝的望著劉仕,不明白他這是唱的哪一出。

    那些百戶、司房們眼見得劉仕突然向劉應坤發難,不由全是一凜,尤其是那幫錦衣衛出身的番子們,更是不約而同的震了一下,旋即出來幾個百戶一齊走到劉仕身後。人群也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番,「嘩」的一下就分成了兩邊,一邊是錦衣衛調來的那幫人,另一邊則是和錦衣衛沒有關係的番子們。

    掌刑千戶劉仕公然發難,著實讓袁大海嚇了一跳,等裡面的番子們劃清陣營時,他和幾個手下卻不知道往哪站。

    袁大海和錢恩是邊兵出身,張德喜和李慶卻是錦衣衛的人,郭可綱原先是地面上的潑皮,不知走了誰的門路進了東廠,兩月前才從子顆新調到他手下。就這麼五個人,卻有三個不同的出身,現在錦衣衛的人和大檔頭們對著幹,你要他們如何選擇?

    錢恩、張德喜他們也懵了,不知道如何選擇,急切的看著袁大海,想知道他怎麼決定。

    沒有多想,袁大海果斷往前邁了一大步,站在了錦衣衛那幫人的對面,錢恩和郭可綱見狀毫不猶豫跟了上去,張德喜和李慶則猶豫一下,隨後相視一眼也跟了過去。

    劉仕為什麼發難,袁大海不知道,但他卻知道,劉仕不可能抵制得了東廠的擴編,而且這人在史書中連個名字都沒有留,再加上他現在的表現,可以斷定,他這個掌刑千戶很快就要從世上消失。

    和東林黨勾結卻罪不致死的楊如龍都被迅速處死,更何況一個公然帶著一大票手下和公公們對著干的劉仕呢!

    東廠內訌,有趣,太有趣了。

    袁大海冷眼旁觀,他想看看劉應坤和李朝欽是如何解決這個錦衣衛的「剌頭」,又如何處置那幫跟在劉仕身後的百戶、司房們的。要知道,這些人連同他們手下的錦衣衛番子,可是佔了東廠一大半人的,如果一個處理不好,東廠就會陷入分裂局面,這可是大明朝和東廠史上從未有過的大事!

    歷史上大明朝的特務組織有過分裂,不過那是在東廠之外另開西廠和內行廠,嚴格來說不是將東廠給分了,也沒聽說過東廠內部有誰跟廠督過不去的,沒想這回卻是開了眼,竟然跳出一個掌刑千戶領著錦衣衛的人對「公公」們開炮,熱鬧,實在是太熱鬧了。

    如果劉應坤真的解決掉這些錦衣衛的番子,那東廠之中可就是空了好多職位出來,再加上魏忠賢要擴編東廠,是不是就意味著我袁司房可以更進一步成為袁百戶,又或是飛黃騰達直晉袁千戶呢?將來再被人尊稱一聲「袁大檔頭」呢…

    一想到這,袁大海的心瞬間熱火起來,不由盼起劉應坤和劉仕馬上大打出手,直接就來個血濺東廠,要是有機會,自己再上前來個「公公小心」什麼的…

    …………..

    袁大海他們站在最外面,所以他們如何選擇沒有人關心,現在所有番子的視線都集中在三檔頭劉應坤和掌刑千戶劉仕的身上。

    「劉千戶,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退下!」

    金良輔一邊上前拉劉仕,一邊冷汗直冒︰劉仕你想幹什麼!造反嗎!

    劉仕卻沒有理會金良輔,而是冷冷的看著劉應坤。他身後那幾個百戶都是他的心腹,雖然什麼話也不說,但他們的行為無疑是在告訴劉應坤他們這幫太監,在東廠,大檔頭們固然說話算數,但他們這幫錦衣衛的人認得卻是劉千戶。

    皇上的手諭,劉應坤當然沒有,因為擴編東廠一事是由魏忠賢決定的,根本沒有報請皇上同意過。既然皇上不知道這事,他如何來的手諭?不過他是尚寶監的掌印,管著聖旨和玉璽,擬一張聖旨倒不是難事,但難的卻是這劉仕不比那楊如龍,此人極難對付,而且後台極硬,其兄劉僑便是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

    一個北鎮撫司指揮使已經夠棘手了,再加上東廠之中有一大半番子都是從錦衣衛調來的,這些人又有大半是從北鎮撫司調來,而劉僑與劉仕經營北鎮撫司十多年,早就根深蒂固,如果真動了劉仕,怕這些錦衣衛番子們能夠當場嘩變。

    有這層厲害關係在,劉應坤自然不認為憑一張假聖旨就能當著這麼多錦衣衛番子的面把劉仕也給解決掉。不過此人膽敢與咱家做對,咱家可不能容他活著!

    劉應坤凶光一閃,已生殺意,但他掩飾得極好,在眾人的注視下突然乾笑一聲︰「今天太有意思了,前面一個楊如龍跟咱家要聖旨,現在劉千戶也要跟咱家要聖旨,莫不成沒有聖旨,咱家這些公公們就什麼事也不能辦了嗎?」

    劉仕身後幾個百戶聽了劉應坤這話,不由臉色一變,有兩人更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之上,後面的司房番子們也一個個緊張起來。

    劉仕卻是神色不動,沉聲說道︰「公公不要誤會,下官沒別的意思,只是這擴編一事非同小可,下官身為東廠掌刑千戶,自當要問得清楚些。」

    「問得清楚些?」

    劉應坤點了點頭,臉色顯得很是溫和,負手轉過身去向椅子上走去,「若是沒有皇上的手諭,是不是劉千戶就要帶著你的人反對咱家了?」

    「沒有皇上的手諭,恕下官很難從命!」劉仕回答得很是硬氣,一點通融餘地也沒有。

    「如果這是九千歲他老人家的意思,你是不是也不從命?」說話的是四檔頭李朝欽,到目前為止,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聲音不尖也不厚,平淡得很,沒有什麼特別。

    劉仕看了一眼已經站起來的李朝欽,暗做戒備,絲毫不退讓,堅持說道︰「下官只認聖諭!」

    「是嗎?」

    李朝欽緩緩的向劉仕走去,每走一步都讓堂內的番子們提一次心,劉仕的臉頰微微動了動,並沒有怯意,李朝欽的身手雖快,但他自信,對方不可能殺得了他。

    呼、呼、呼...

    堂內靜得讓人恐懼,袁大海在後面都能聽到前面的人發出的沉重呼吸聲。

    包括袁大海在內的所有番子都在想李朝欽肯定要出手對付劉仕,就連劉仕自己都這般想,但讓人意外的是,李朝欽卻是在距離劉仕還有數尺的距離停了下來,嘴角一翹,問了一句︰「東林黨給了你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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