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東廠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本)

weichang95 2012-7-14 13:33: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71623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2
第三十九章 利益瓜葛

    「下官心中只有皇上,沒有什麼黨不黨的,李公公莫要以為這世上人都和東林黨人有什麼瓜葛,下官對內廷眾位公公們可是一向敬仰得很,不然下官也不會被派到東廠來了!」

    劉仕不軟不硬的頂了李朝欽一句,他今天是鐵了心要與這兩位大檔頭抗衡到底了。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劉仕此舉也不是突然失心瘋,而是利益所致。

    眾所周知,東廠自開辦以來,廠中所選番子便大半從錦衣衛抽調,即使當年憲宗皇帝不信任東廠,轉而讓汪直開辦西廠,所撥給的番子同樣也是來自於錦衣衛,正德年間的內行廠則乾脆是從東廠中再抽人出來。因此,二百年來,錦衣衛便成了東廠番子的最主要來源。而開辦東廠的目的卻是為了偵緝百官不法之事,充為皇帝耳目,並加以監視錦衣親軍,那短暫的西廠、內行廠則直接連東西廠一塊監督了。由此帶來一個尷尬而又矛盾的問題,那就是東廠身負監視錦衣衛的任務,而承擔這一任務的番子卻大多來源於錦衣衛,這無疑就是矛和盾的故事了。

    好在兩百年來,對於這一奇怪的安排,廠衛之間倒也沒有什麼不協調,大家相安無事。唯一的例外就是汪直廠公在提督西廠時,發現並重視了手下成份的問題,因此大膽的啟用大批民間人士,諸如市井潑皮、江湖中人、各部小吏、走街小販等等。總之,汪廠公一刀下去,徹底淨化了西廠番子的成份,將原先皇帝撥過來的錦衣親軍趕走了大批,由此真正開始了西廠獨立於東廠與錦衣衛的特務生涯,並且收效顯著,使得西廠威名遠播,聲勢壓了東廠、錦衣衛若干頭,西廠也一直到汪直失勢後方才被裁撤。

    因為西廠的威名太大,所以百年之後,不管是東廠的人,還是錦衣衛的人,都對當年的西廠念念不忘,並且記住了汪廠公是如何一夜之間將西廠發揚光大的,如果劉仕沒有記錯,他可以肯定,汪直當年採取的手段便是--「擴編」。

    當然,只要不是另開西廠,東廠要擴編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魏公公想擴就擴好了,反正自己是掌刑千戶,除了這四個大檔頭太監外,東廠上下沒人敢對自己說一個不字。廠子規模大了,人手多了,自己也會跟著水漲船高,權勢更重不是。

    表面上看,事情好像是這樣,但劉仕卻不怎麼看,他從中看到的是魏忠賢要削弱錦衣衛,削弱他們這幫錦衣衛出身的千戶、百戶們的權勢。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劉仕認為如果東廠擴編的話,那他的哥哥--北鎮撫司指揮使劉僑將不能如願升為錦衣衛都指揮使。

    要知道東廠和錦衣衛雖然一樣都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的,但皇帝不可能直接指揮廠衛,所以他必須通過兩個人來完成他對廠衛的掌控。這兩個人便是錦衣衛都指揮使與東廠掌印太監,兩者又有一個區別,前者是正常人,且多是由勳戚擔任,而後者卻是由宮裡太監出任,一般是司禮秉筆太監才能提督東廠。

    而現在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是勳戚駱思恭,一個從萬曆二十三年就開始擔任錦衣衛都指揮使的老人。

    駱思恭的確是一個老人,年紀比魏忠賢還大,並且從天啟二年起,他老人家就就已經不再到錦衣衛衙門辦公了,從目前跡象看,皇帝陛下即將要重新委任新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已接替病得不能起床的駱思恭,而錦衣衛內最有可能接替駱思恭成為新都督的人選便是北鎮撫司指揮使劉僑--劉仕的親哥哥!

    和朝廷有六部一樣,錦衣衛同樣也有幾個機構,其中一個便是負責皇帝侍衛及職掌廷杖的大漢將軍,另一個則是兩司。

    兩司指的是經歷司與鎮撫司,前者專管錦衣衛公務文書的出入、謄寫及檔案封存等事項,與六部職方司職能大同小異。鎮撫司則是整個錦衣衛的要害所在,又分南北鎮撫司。

    南鎮撫司設在南京,專門負責衛所犯罪調查及兵器研發,而北鎮撫司則設在京城,主管各地藩王及官員秘密監視、專理詔獄,可以不經三法司授權,直接聽命於皇帝取旨行事,用刑極其殘酷。獄成後專達皇帝,不須通過錦衣衛都指揮使,錦衣衛中如果不掌詔獄者是絕對不得干預北鎮撫司其事的。

    可以說,北鎮撫司是錦衣衛的要害所在,也是靈魂所在,指揮使劉僑自然也就成為錦衣衛中僅次於都指揮使的二號人物,如此,駱思恭若退,接替他的人選最大的可能便是劉僑。

    魏忠賢要擴編東廠,肯定不可能是從錦衣衛抽調,因為錦衣衛的人員固定,都是在五軍都督府備案的,如果全調給東廠,錦衣衛豈不是成了空架子?並且有汪直的教訓在,劉仕自然不相信魏忠賢的擴編沒有針對錦衣衛的意思,因為錦衣衛和東廠不同,雖然有許顯純、田爾耕、許雲鶴等人充為其耳目爪牙,但錦衣衛的大權仍是抓在哥哥劉僑手中的,魏忠賢並不能直接掌控錦衣衛。關鍵的一點是,哥哥劉僑不喜歡魏忠賢,而且他的親家是東林黨人黃尊素,至交好友則是東林黨人高攀龍。

    正因哥哥劉僑與東林黨人親近,所以魏忠賢屢屢欲借錦衣衛之手除去一些異己者都不能如願,而且自己在任東廠掌刑千戶的四年內,暗中化解了多次針對東林黨的偵緝密查,並且牢牢掌握著東廠之內的錦衣衛番子,使得東廠未能成為魏忠賢的利爪。

    劉仕還不會蠢到天真的以為魏忠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不查覺,之所以魏遲遲不對自己下手,還不是因為哥哥劉僑的緣故!如果不是有一個擔任北鎮撫司指揮使的哥哥,劉仕相信,憑自己這幾年的舉動,魏忠賢早就將自己除去了。

    方才劉應坤擬假聖旨擅殺楊如龍的時候,劉仕就嗅到了危險信號,魏忠賢要對東林黨人下手了!而東林黨若是垮了,哥哥劉僑肯定要受牽連,因此,無論是公還是私,劉仕都不能讓魏忠賢擴編東廠的圖謀得成。他有抗衡魏忠賢的底氣,因為他相信,東廠之內的錦衣衛番子都是會聽自己的,如果劉應坤和李朝欽敢亂來,那他們就得掂量掂量東廠內訌的危險。

    「劉千戶這話,咱家愛聽,只不過咱家覺得,千戶大人心裡可不這麼想,或許一個死去的劉千戶對咱家這些公公們會更恭敬些。」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2
第四十章 叛我東廠 千刀萬剮

    李公公動手了,他似乎根本不考慮劉仕身後的那些錦衣衛番子們,更不考慮劉仕的那位貴為北鎮撫司指揮使的哥哥,在他看來,敢於跟魏公公作對的人,都要殺。至於殺了他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就不是他考慮的了,因為他無須考慮。

    「你敢!」

    劉仕反應迅速,在對方劍尖距離自己胸口還有半寸之時向後躍去,旋即暴喝一聲「錦衣衛何在!」

    「在!」

    數十名錦衣衛番子在幾名百戶的帶領下提刀衝了出來,擋在劉仕的身前,當先一百戶怒目一瞪,大吼一聲︰「誰敢動我千戶大人!」

    面對幾十把指向自己的繡春刀,李朝欽毫無懼色,冷笑一聲︰「錦衣衛的人果然是靠不住,看來九千歲說得對,你們這幫家賊早就該防著了!」

    「你們幹什麼,造反嗎!」

    事情搞成這樣,金良輔可是慌了手腳,忙搶了出來擋在李朝欽身前對那幫番子喝道︰「李公公是我們東廠的四檔頭,內廷尚寶監的掌印,你們竟敢拿刀指著他,一個個都活膩了嗎!還不快給咱家退下!」見那幫番子們不理會自己,不由急得一跺腳,上前撥開兩名持刀的番子,走到被護在中間的劉仕面前求道︰「劉千戶,大家都是東廠的人,有什麼事不能商量的呢!聽咱家一句勸,向李公公賠個不是,東廠擴編是廠公的意思,你又何必反對呢?」

    「金公公也看到了,是李公公要殺本官,可不是本官犯上!」劉仕一邊說,一邊眼楮緊緊盯著李朝欽,雖不怕對方,但對方身手也頗有耳聞,有些忌憚他暴起傷人。金良輔在邊上勸他,他卻充耳不聞,一點也不肯退讓。

    見說不動劉仕,金良輔沒辦法了,抬眼見劉應坤冷冷的看著這邊,忙上前求道︰「公公,您老倒是說句話啊,萬萬不能打起來啊!」

    劉應坤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麼好說,咱東廠養了一幫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敢對咱家們動起刀來,這事要傳了出去,怕要被人笑掉大牙嘍…」話鋒一轉,厲聲道︰「你也是宮裡的人,不知道規矩嗎!」

    金良輔嚇得一個寒顫,不敢再說一句,面無人色的退到一邊。

    ............

    「千戶大人,李公公,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剛剛被提為百戶的藍國安腦袋都大了,他也是錦衣衛的人,可是他可不敢跟公公們亮傢伙,這不是他娘的找死嗎!可他也不能公然跳出來和劉仕對著幹,他要是跳出來,在這幫人眼中可就鐵定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了,往後叫他如何在錦衣衛立足呢。

    不是錦衣衛出身的番子們此刻也不知道怎麼辦好,杜老五等人倒是第一時間就抽出刀來,朝前踏了一步準備護衛公公,卻見身邊就稀拉拉幾人,那幫子傢伙都張大著嘴巴在發呆呢,杜老五不由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對方可是有好幾百人,單憑自己這幾個人,如何能是他們的對手,要是這幫錦衣衛的人真他娘的紅了眼,動起刀子來,只怕自己這幾人還不夠人家喝一壺的。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又不是張公公在這,充的什麼英雄!

    杜老五當下就打住了出頭的念頭,不經意的慢慢往後挪。那幾個跟出來的番子見狀,也只好跟著悄悄往後退。

    「司房,咱們怎麼辦?」

    見錦衣衛的人亮刀子,這邊卻沒人上前護檔頭們,錢恩不由焦急的拉了拉袁大海。他雖然對太監們沒有好感,但是身為東廠之人,卻如何也不能坐視這等內訌局面發生。

    袁大海沒有告訴錢恩怎麼辦,而是問他道︰「還記得當年咱們在遼東的事嗎?」

    錢恩聽後頓時明白了,點了點頭,將手按在了刀把上。郭可綱和張德喜他們見了,不由心一跳,等到袁司房也將手按在了刀把上,這才反應過來,沒有多想全按住了刀把。

    …………

    劉應坤眼中滿是寒光,緩緩走到李朝欽身旁,掃了一眼那些亮刀子的番子後,冷冷對劉應坤道︰「劉千戶,你可知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劉公公,事到如今,下官也沒話好說,但請公公能給下官和弟兄們條生路,從今天起,下官就領著這幫弟兄們回錦衣衛去,東廠從今往後與咱們兩不相關!」

    真就要和這些太監們翻臉,劉仕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事情鬧大了可就不好收場。他已盤算過了,現在只有一條路能走,那就是離開東廠回錦衣衛去,魏忠賢勢力再大,只要哥哥劉僑仍是北鎮撫司指揮使,只要駱老都督還在,他就不能拿錦衣衛怎麼辦!

    聽了劉仕這話,劉應坤「嗯」了一聲,抬頭朝劉仕身後那些番子看去,鼻子一抽輕聲叫了句︰「劉千戶要帶人回錦衣衛,咱家不攔著,但咱家想知道,你們是不是也想回去?」

    番子們聽了劉應坤的話,一陣沉默,片刻之後,便見劉仕的心腹,百戶王勁友從人群中走出,朝劉應坤抱拳施了一禮,爾後才開口說道︰「公公,屬下等原先便是錦衣衛的人,來東廠只不過是聽差,現千戶大人要回錦衣衛,屬下等自然也要回去!」

    有王勁友帶頭,頓時又出來幾個百戶司房,異口同聲說要回錦衣衛去。

    劉應坤一直聽著,並不曾說話,李朝欽的臉卻是越來越難看。

    屬下們的表態讓劉仕更加心定,抱拳叫道︰「還請公公開恩,放我等回歸錦衣衛!」

    「請公公開恩,放我等回錦衣衛!」

    瞬間,不管是真的願意還是不願意,數百名錦衣衛番子同聲叫了起來。

    番子們人多,聲勢嚇人,回音在堂中震得人耳膜都有些發振,劉應坤見狀,側臉與李朝欽看了一眼,待看到李朝欽的左手中指微微上豎後,不由拿定主意,臉上浮現一絲笑容,輕聲道︰

    「如此,咱家可真倒不便再說什麼了,劉千戶,既然你們心不在我東廠,那咱家也只好…」

    劉應坤正說著,卻見堂外走來幾個番子,當先一人抽刀在手,轟然吼道︰「叛我東廠者,千刀萬剮!」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9 00:43
第四十一章 黑旗箭隊

    叛我東廠,千刀萬剮!

    欲奪其心,必奪其勢。

    「錦衣衛的弟兄們,劉仕公然以下犯上,就算劉公公放他回錦衣衛,他也再無立身之本,人頭落地只不過早晚之事!」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袁大海提刀在手,虎背熊腰,旁若無人般向著劉仕走去。身後,四名手下持刀護衛,敢有怒瞪者,俱揮刀恐嚇。

    五人出現太過突然,袁大海那句「叛我東廠,千刀萬剮」也實在是太過駭人,以致於劉仕等人被他氣勢所壓,竟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劉應坤與李朝欽則不約而同眼楮一亮,旋即恢復如初,袁大海的出現讓他們二人心中都有些驚喜。

    放人,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個劉仕雖小,但事關東廠顏面,事關內廷對東廠的掌控,事關九千歲的大計,所以萬萬不能饒了劉仕,更不能讓這幫錦衣衛反出東廠去!

    人,必須要殺!

    從劉仕跳出來反對東廠擴編之始,劉應坤和李朝欽就定了此人的死罪,但如何解決此人,劉李二人卻各有想法。

    劉應坤想得多一些,他有些顧慮劉仕背後的劉僑,如果直接處決此人,劉僑必不會善罷甘休,現九千歲與東林黨即將要有一場惡鬥,若是因為劉仕的緣故而使劉僑徹底倒向東林黨,從而使廠衛各為其主,無疑為九千歲添了一個勁敵。

    廠衛廠衛,雖然廠在前,衛在後,但是現今的東廠半數卻是錦衣衛的人,若錦衣衛倒向東林黨,東廠之內必然要受影響。擴編東廠的用意便是為了削弱錦衣衛在東廠的力量,從而可以確保東廠為九千歲所用。但劉應坤沒有想到劉仕會直接跳出來反對,而當著這麼多錦衣衛番子的面處決劉仕,後果是難以料想的,因此他準備事後下手。不想李朝欽卻想得很簡單︰敢反對廠公,就是找死!

    事情的發展已脫出劉應坤的設想,當劉仕的人亮出刀子之後,他便知今天這事已經沒有迴旋餘地了,或許李朝欽的想法是對的,一個楊如龍是震不住這些個錦衣衛的,但如果加上掌刑劉千戶的人頭,效果就會大不一樣了!

    擒賊先擒王,先殺劉仕,後誅同黨,餘下這幫番子人就是再多,也不過搖旗吶喊之輩,主腦一去,諒他們也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只能乖乖就範!

    李朝欽自幼習武,十六歲時因犯了命案被官府鎖拿入獄,幸大檔頭孟忠保下他一命,著人閹割之後送進宮,此後便一直在孟忠身邊效力,四十歲不到便得孟忠提攜掌了兵仗局兼東廠四檔頭。所以劉應坤對李朝欽的身手毫不懷疑:能得孟公公衣缽真傳的,難道還解決不了一個劉仕!

    主意已決,劉應坤故意說些不著緊的話以分散劉仕和那些番子們的注意力,好使李朝欽能夠一擊得手,但突然冒出一個叫嚷「叛我東廠,千刀萬剮」的番子來,使得他二人都有些驚訝,待聽了那番子下面的話後,劉應坤笑了,他知道也許這個番子對付不了劉仕,但是他卻能幫上大忙,或許這個傢伙能將這幫跟隨劉仕的錦衣衛分化掉。

    劉應坤想得沒錯,袁大海現在做的便是對那幫錦衣衛曉以厲害,讓他們知道跟著劉仕鬧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直接豁出性命去殺劉仕,他自忖還沒這個本事,但他卻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表現自己,讓劉應坤和李朝欽對自己刮目相看--分化劉仕的力量。

    劉仕手下有數百個錦衣衛,但他們當中能有幾個百戶、司房掌班!大多數不過與錢恩他們一樣,只是處於底層的番子而已。因此,這些人不可能真的不顧一切的跟著劉仕鬧的,只要讓他們知道利害關係,恐怕立馬就會和劉仕劃清界線。

    ……………

    袁大海根本不給劉仕任何反應的機會,緊跟著揚聲又道︰

    「諸位兄弟既已調歸我東廠,便是東廠的人,與那錦衣衛再無相干,何以要為劉仕這個叛徒賣命呢!識時務者為俊傑,當今皇上最寵信的人是誰,怕我袁大海不說,弟兄們也清楚!廠公一旦秋後算帳,你們說你們能夠逃得了嗎?」

    袁大海說話的時候,從頭到尾眼楮一直是看著這些錦衣衛的,他竭力使自己表現得真誠些,盡量使這些錦衣衛覺得自己是在為他們考慮,如此,才能成功的說動他們。

    「弟兄們和我一樣,都是拿餉銀過日子的,何必要跟他劉仕走這條絕路,就算公公們放你們回錦衣衛了,你們又能怎樣,還不是繼續以前的日子,陞官發財?那是想都別想,有這幫千戶、百戶、總旗大人們在,這好事能輪得著你們!但留在東廠可不同了,廠公現在正要擴編,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只要弟兄們賣力些,晉陞可是眼前就有的機會!」

    說到這裡,袁大海突然扭身朝劉應坤、李朝欽一抑拳,郎聲說道︰「屬下是粗人,但屬下不願看著這幫錦衣衛弟兄們跟劉仕走上絕路,還請二位公公能夠發句話,讓弟兄們能夠安下心來跟隨廠公!」

    劉應坤何等聰明人,聽了袁大海這話,不由輕笑一聲,對那幫錦衣衛道︰「只要你們不跟著劉仕與咱家做對,咱家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咱家雖是宮裡人,身上少塊肉,但咱家生平最敬重的便是關雲長,講得便是一諾千金!...只要你們不跟著劉仕與東廠做對,咱家保證既往不咎,日後還會重用你們!」李朝欽嘴角一咧,聲音不大,但卻是斬釘截鐵,聽著就叫人放心得很。

    待李朝欽話音一落,袁大海就猛的轉聲對錦衣衛們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二位公公都這樣說了,難道你們還要跟著劉仕他們鬧嗎!」打鐵要趁熱,那幫錦衣衛們明顯都在猶豫,這時不加把勁更待何時!

    「這…」

    人群一陣騷動,錦衣衛們低頭相互交談著,袁大海說得是事實,哪著劉仕鬧下去不會有什麼好處,而且魏忠賢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真要是跟著劉仕反出東廠,到時魏忠賢只要一張聖旨便可將他們置於死地。既然劉仕肯定不會有好結果,自己又何必跟他一頭走到黑!

    想到這裡,人群動了起來,有幾人從後面擠出來,看了一眼袁大海,又看了一眼劉仕後,抬腳便走到袁大海身後去了。

    有這幾人帶頭,錦衣衛們頓時亂成一團,嘩啦啦的出來一大半,只剩三四十個劉仕的死忠。

    「狗雜種,你敢蠱惑人心!」

    突然跑出個傢伙把弟兄們全給說跑了,王勁友是又急又氣,怒火攻心之下拔刀便要上前去砍袁大海,不想才衝出一步,卻被錢恩從旁邊竄出,一刀就捅在他的胸口上。下手極其狠毒,根本不給他反抗的機會,直接就剌中要害。

    「叛我東廠者,千刀萬剮!」

    錢恩大吼一聲,抬腳將王勁友踢在一邊,面目猙獰的望著那幫劉仕的死忠︰「還有誰想死的!」

    袁大海不失時機,刀尖一指劉仕,大喊一聲︰「弟兄們,報效朝廷,報效廠公的機會就在眼前,捉住劉仕,公公有重賞!」他這麼一叫,立馬上百個番子眼楮發紅,持刀便衝向劉仕他們,劉仕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怎麼自己的人就全跑了,等到烏壓壓的番子將他們圍起來時,才回過神來,盯著袁大海的眼楮跟噴火般。

    「劉千戶,只要你和你的人放下刀,屬下相信二位公公是不會為難你們的!」

    袁大海還是十分好心的,局勢已然翻盤,劉仕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這個時候要不要殺他卻是不能自做主張的,得三檔頭和四檔頭來決定,這個風頭自己還是不要出得好。

    事情輕鬆解決,劉應坤神輕氣閒,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劉仕,慢悠悠道︰「劉千戶,把刀放下吧,今天已經死了兩個,咱家不希望再死第三個。」

    劉仕聽後,苦笑一聲,長歎一口氣,旋即對手下們喝道︰「把刀放下!」

    「千戶!」一聽要把刀放下,劉仕的死忠們都叫了起來,若是把刀放下,那不是任人宰割了嗎!

    司房杜德義不甘心的叫道︰「千戶,咱們保你衝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百戶葛勇也道︰「咱們是錦衣衛的人,只要離開這東廠,老都督和劉指揮使肯定會保咱們!」

    劉仕卻是不聽手下的勸阻,怒吼一聲︰「把刀放下!」

    「千戶!...唉!...」

    杜德義、葛勇他們不敢違令,只好不甘心的將刀扔在地上,李朝欽在旁將手一揮,「拿下!」頓時番子們衝上前去將人控制住。

    「將人先關起來,待咱家請示九千歲後,再做決定!」

    人被控制住,劉應坤倒不想急於殺掉劉仕的,還是請示一下魏忠賢再做決定的好。

    當下,金良輔指揮番子們將人先押下去,王勁友的屍體也被拖了下去。

    「你便是袁大海?」

    袁大海正望著被拖出去的王勁友時,耳邊傳來劉應坤的聲音。聞言,袁大海忙轉過身施禮道︰「屬下袁大海見過二位公公!」

    「不用多禮。」

    劉應坤一臉笑容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袁大海,開口道︰「聽李公公說九千歲是你首倡,初時咱家以為你一是阿諛奉承之人,不想今日見了,倒真是難得的人才,也是忠勇雙全。」

    袁大海忙謙虛道︰「公公過獎了,屬下只不過是在做份內之事!」

    劉應坤點了點頭,與李朝欽對視一眼後,覺得此人可堪大用,便道︰「咱家有一要緊之事正需人操辦,不知你可有信心替咱家把差事做好?」

    要緊之事?什麼事?袁大海心中疑惑,嘴上卻不遲疑,沉聲道︰「公公但請吩咐,屬下肝腦塗地也定為公公辦好!」

    劉應坤和李朝欽雙雙點頭,前者將手輕輕一揮,叫了聲︰「紀用,把黑旗箭隊的令牌拿給咱家。」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4
第四十二章 再建黑旗

    紀用便是方才擬聖旨的那個年長太監,不知道是忘記抹了還是故意為之,楊如龍噴在他臉上的鮮血還血淋淋的掛著,給人的感覺是一臉忠義。

    聽了劉應坤的話,紀用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白布裹著的鐵盒,蹲在地上,當著眾人的面小心翼翼的打開。

    袁大海的眼睛盯著那個鐵盒,腦袋裡想得卻是怎麼紀用的名字這麼熟悉的?回憶片刻,想起來了:莫不成這紀用便是兩年後在寧遠城那個敢於肉搏後金兵,大呼咱家與寧遠共存亡,死也不退的監軍太監?

    重名還是就是此人?袁大海不敢肯定,若此人真是那個監袁崇煥軍的紀用,那可得好生攏絡之,將來說不得能派上用場。

    黑旗箭隊是什麼,袁大海不清楚,畢竟自己對東廠瞭解得不多,身體的主人之前也只是一個混飯吃的小小番役,自然談不上對東廠的秘密有多少瞭解。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之前自己從未聽說過黑旗箭隊的存在。

    鐵盒樣式極其普通,上面有把銅鎖,裡面的銅繡隱約可見,好像多少年沒有打開過,袁大海甚至懷疑這鎖還能不能開的。

    他的懷疑是沒有道理的,因為紀用打開了那個鐵盒,爾後從裡取出一塊繡跡斑斑的黑色鐵牌捧在手中,恭恭敬敬的遞給了劉應坤。

    因為年代已久生繡的緣故,鐵牌上刻的文字已經模糊,看不出上面刻的字是不是「黑旗箭隊」,但刻在鐵牌右下角的「東廠」二字卻是十分清楚,想必是鍍了金。

    「劉公公,黑旗箭隊令牌在此!」

    紀用不僅對劉應坤恭敬,對捧在手中的這塊已經繡得不成樣子的鐵牌更是十分恭敬,就好像捧著的是皇帝賜與的免死金牌一般,這種超乎尋常的恭敬使袁大海對黑旗箭隊的來歷不由好奇萬分。

    劉應坤接過那塊鐵牌,在手中端祥片刻,抬眼見袁大海正一臉不解的望著這牌子,微一沉吟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這牌子與咱家交待你的差事有何關係?」

    當然想知道了!袁大海忙道:「屬下的確好奇,還請公公明示!」

    劉應坤神色一凝,吩咐紀用:「告訴他,這塊鐵牌有什麼來頭!」

    「是,公公!」

    紀用轉過身來,一臉正色對袁大海道:「袁司房,此鐵牌乃我東廠黑旗箭隊統兵令符,任何人只要憑借此牌即可調動黑旗箭隊!」

    除了那免死金牌,但凡鐵牌、銅牌什麼的,多半都是兵符有關,這個問題不需紀用多說,袁大海也知道,但是他想知道這黑旗箭隊又是什麼東東?

    正要開口問,紀用已然說道:「黑旗箭隊乃成祖親令東廠組建,所選之人不僅要精於馬術,更要精於箭術,只有騎**通者方能充入,兩者稍弱一項都不得入!初選者還要歷三關,不敗不負者才能最終入選,故我東廠首任廠公接旨後,便從剁顏三衛徵選蒙古騎兵四千人抽選,經考核,最終只有八百人入選。箭隊以黑旗為符,箭手也著黑衣,騎黑馬,故組建之後便以黑旗箭隊統稱!其後成祖皇帝五征漠北,我東廠黑旗箭隊俱都隨征,立下戰功無數,射殺蒙古兵數萬,威名遠播大漠,蒙古人懼怕箭隊,呼之為「黑番」!」

    說到這裡,紀用也好,劉應坤也好,李朝欽也好,人人臉上都是一臉自豪,似在感慨當年黑旗箭隊縱橫大漠的豪風。

    袁大海卻是一頭霧水,後世的史料中均沒有提及過朱棣五征蒙古的大軍中,有一支隸屬東廠的黑旗箭隊,而紀用說黑旗箭隊斬殺蒙古兵數萬,自身卻才六百人,折算下來平均一人要射殺百人,這讓袁大海難以接受,他不相信這個很誇張的戰果,除非這黑旗箭隊的成員人手一把AK47....

    估計戰果是有的,但絕沒有數萬之多,可能是這幫太監們在往臉上貼金,以誇耀東廠的輝煌過去,否則何以史書沒有記載這支箭隊的,又何以這支箭隊就好像消失般,自己身為東廠的人也沒有聽說過的呢?

    紀用見袁大海愣愣的看著自己,不由問道:「袁司房有疑問?」

    「屬下愚鈍,既然這黑旗箭隊如此厲害,卻為何屬下從未聽聞箭隊存在呢?」

    袁大海實話實說,沒聽過就是沒聽過,劉應坤說這黑旗箭隊與自己的差事有關,還是問清楚點好,省得到時亂了手腳。

    聽了袁大海的疑問,劉應坤輕歎口氣,李朝欽也是微微搖了搖頭,紀用更是一臉黯然,扭頭看向劉應坤,得到對方的同意後,方又開口說道:「你之所以未聽說過黑旗箭隊的存在,只因為箭隊自天順四年後便已被裁撤。」

    「為什麼?」袁大海脫口問道,如果黑旗箭隊真的如紀用所說那般厲害,怎麼就會被裁撤了?這等厲害的箭隊留在東廠,恐怕歷任廠公做夢都能笑醒。

    紀用歎息道:「天順四年,司禮掌印兼提督東廠太監曹吉祥謀反,黑旗箭隊涉於其中,故曹吉祥事敗後,皇上特旨裁撤黑旗箭隊。算起來,黑旗箭隊被裁至今已是百年了...」

    說到這裡,紀用停了下來,一臉的可惜樣,卻不是在可惜曹公公事敗還是可惜黑旗箭隊被裁。

    紀用說得委婉,十分的不詳細,袁大海卻知道怎麼回事了,想來這黑旗箭隊便是當年英宗時期的大宦官曹吉祥養子曹欽手下的那幫韃官,再加上曹吉祥提督東廠,廠公要造反,黑旗箭隊只有跟著的份,未想曹公公命苦,謀反不成反丟了小命,身為造反主力軍的黑旗箭隊便也跟著背了個謀逆罪名,不被裁撤繼續保留在東廠才是怪事。

    再一想,袁大海想起後世有部電影《龍門客棧》,上面的曹公公手下不就是有一幫彪悍的箭隊嘛,莫不成導演便是取材於這黑旗箭隊?

    想得有些遠了,黑旗箭隊怎麼回事算是搞清楚了,但是劉應坤將這令牌取出肯定是有用意的,而且必然是與這已經不存在的箭隊有關,因此袁大海施了一禮,問道:「敢問公公,屬下的差事可是與這黑旗箭隊有關?」

    「九千歲要擴編東廠,孟公公交待咱家與劉公公,擇一能幹之人重建黑旗箭隊,以為九千歲臂助。方才見你對咱家這些公公們頗為忠義,故劉公公的意思便是由你來重建黑旗箭隊。」說話的是李朝欽,他對袁大海方纔的表現很滿意,有這等忠義番子在,東廠大興指日可待。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5
第四十三章 南海子

    「讓屬下重建黑旗箭隊?」

    李朝欽的話讓袁大海不由興奮起來,正瞅睡覺沒地呢,這「叭」的一下就掉床棉被下來!

    能夠正大光明的組建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是袁大海一直所希望的,但他卻沒想到機會竟然來得這麼快,原以為要替魏忠賢充當一陣爪牙,干倒東林黨後才能著手,不想老天爺格外開眼,竟然這會就把餡餅砸到自個頭上了,真他娘的是柳暗花明,柳暗花明啊!剛才的險冒得值,太他娘的值了…

    等等…等等…不對…不對…

    黑旗箭隊早壓根沒人了,你公公大嘴一張就要我重建,我上哪去找八百精於騎射的箭手來?京城裡肯定不會有這票現成的人等著自己,難不成要我去蒙古人那裡出差?

    出京?不行,絕對不行!

    只要阮大鋮一上折子彈劾左光斗和汪文言結黨,天啟四年的這場大戲便正式拉開,自己現在左手拉著阮大鋮,右手牽著馮銓,只等再查實幾件汪文言的罪狀,便可以直接參與閹黨,為魏忠賢對付東林黨出謀劃策,一步登天,拳打崔呈秀,腳踢許顯純,牢牢抱緊魏公公的大腿,成為新一代閹黨的核心骨幹!

    可要是劉應坤把自己給支出京城,跑蒙古人那裡去挑選箭手,自己的一番謀劃可不就前功盡棄了嗎!等自己回到京城,黃花菜都涼了,恐怕勝利的果實早就被別人摘了,連杯殘羹都別想喝上!

    近水樓台先得月,只有留在京城、留在魏忠賢身邊才能大展手腳,要是出了京城,有力都沒地方使。

    不成,黑旗箭隊固然吸引人,但是閹黨骨幹更吸引人!

    一想到這,袁大海忙換了一張苦臉,向劉應坤和李朝欽訴苦了:「公公們如此看重屬下,將重建黑旗箭隊的大任要交給屬下,屬下身為東廠之人,本應是責無旁貸,誓死為東廠效力,為九千歲和諸位大檔頭們分憂的!但是黑旗箭隊裁撤已久,匆忙再建,屬下一時之間又到哪裡去挑選精於騎射的人手呢?....屬下不是怕完不成重建黑旗的重任,只是擔心要是耗時久了,會讓九千歲和公公們失望!」說完一臉誠懇的望著劉李二人。

    魏忠賢既然急於擴編東廠,重建黑旗箭隊,用心根本不需猜測,只要動動腦子就知道肯定是準備對付東林黨的,看來那晚勸魏忠賢開大獄的意見已經被他採納,不然劉應坤和李朝欽就不會出現在東廠了。既然魏忠賢已經在做第二手準備,自己更是萬萬不能出京的了!袁大海如此想道。

    聽了袁大海的苦處,紀用卻是不以為然道:「袁司房不用擔心,黑旗箭隊名義上是不存在的,但實際上還是存在的,只不過…」只不過什麼,紀用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徵詢了一下劉應坤。

    劉應坤擺了擺手,說道:「既要袁司房重建黑旗,自不必瞞他,你將實情告訴他。」

    聞言,紀用會意,當下告訴袁大海:「袁司房有所不知,當年曹吉祥謀反事敗,皇上裁撤黑旗箭隊時,因箭隊之中都是朵顏三衛蒙古人,所以並未誅殺,而是另遷南海子,專替皇家牧馬,由南海子提督太監統管。」

    「紀公公的意思是說黑旗箭隊還存在?」聽了紀用的話,袁大海吃了一驚。

    紀用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僅存在,而且百年來,我東廠歷任廠公對箭隊後人都照顧有加,司禮監有不成文的規矩,即調派南海子太監必須保證黑旗箭隊的戰力。因此袁司房根本無須重新招選箭手,直須持這鐵牌到南海了走一趟,黑旗箭隊便可重現人間!」

    這個?敢情好!

    袁大海的臉變得很快,紀用話還沒說完,就跪在了劉應坤和李朝欽的面前,信誓旦旦道:「二位公公請放心,只要有屬下在,黑旗箭隊便在!」言罷,還覺不夠,不由又加了句:「今後,公公們劍指何方,黑旗箭隊便射向何方,不管何人,只要敢跟公公們過不去,便是黑旗箭隊不共戴天的仇人!」

    確保太監指揮槍桿子!

    魏忠賢重建黑旗箭隊的目的便是對付那些東林黨,袁大海只需在劉應坤和李朝欽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忠義,表現出他們對黑旗箭隊擁有不可動搖的指揮權,自然就會讓公公們滿意。

    果然,劉應坤笑了,尖利的笑聲使得剛進堂內的金良輔下意識的停在了那裡,也使得其他的番子們都停了下來,不知道劉公公這是要喜還是要怒,嚇得不敢再動。

    「李公公說你是可造之材,這話一點也沒有說錯,只要你一心報效東廠,報效九千歲,咱家這些檔頭們自然不會虧待你。」

    「黑旗箭隊重建事關重大,你馬上持令牌到南海子求見提督太監石公公,不須多說什麼,石公公自會給你安排。」

    李朝欽說完之後,揮手吩咐紀用:「你陪袁司房一同前往。」

    「是,公公!」紀用忙應了聲,示意袁大海這就隨自己前往南海子。

    這麼快?袁大海一愣,想起一事,忙道:「二位公公,九千歲責令屬下緝查汪文言不法之事,屬下現已查明汪文言索要熊廷弼之子熊友安四萬兩銀子,答應熊家可將熊廷弼放出詔獄,現有熊友安口供在此,請二公公轉呈九千歲!」說完便將熊友安那分供詞掏了出來交給劉應坤。

    劉應坤掃了一眼後,冷哼一聲:「熊廷弼是想早點死嗎?」扭頭看向李朝欽:「聽說他在詔獄中過得挺舒服,看來得使人敲打下劉僑了。」

    李朝欽冷笑一聲:「劉仕不是在咱們手中嘛,拿他做文章好了。」

    聞言,劉應坤嘴角一翹,點了點頭:「劉仕是個軟骨頭,先前以為錦衣衛的人會跟隨他,這才敢有底氣與咱們對著幹,不過底氣一去,人就慫了,嘿嘿,他既然慫了,咱們可不能糟蹋了他...」

    劉應坤沒有多說,見袁大海還跪在那,便揮手要他即刻去南海子,他與李朝欽還要安排東廠擴建和安撫這幫錦衣衛番子。

    但袁大海還有話說,只聽他說道:「熊友安供詞尚不足定汪文言的罪,故屬下想再調查他其他的罪狀,不過屬下並無人手,所以想請二位公公能安排一下,也好早日查清汪文言不法之事,以供九千歲決奪!」

    「嗯。」

    霍維安獻策對付東林黨的事情,劉應坤已經知道,當下對袁大海說道:「此事咱家會馬上安排,你無須擔心,眼下你頭等大事便是將這黑旗箭隊再現人間,其他的事情,咱家自會處置。」

    「是,公公,屬下告辭!」

    得到劉應坤肯定,袁大海也不再囉嗦,當即退了下去,領著手下與紀用一起前往南海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5
第四十四章 武裝太監

    南海子又稱南苑,因苑內有永定河故道穿過,形成大片湖泊沼澤,草木繁茂,禽獸、麋鹿聚集,乃天子腳下一方動物樂土。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後,趕走了所有居住在海子裡的居民,擴建殿堂宮室,四周修砌圍牆120里,謂之「南海子」,並把偽元時期的獵場擴大了數十倍。周辟四門,內建衙署,設總提督一人、提督四人負責管理。至隆慶年間,改由司禮監派太監提督南海子,管理海戶、馬戶,不再單設總提督衙門。

    現任南海子提督太監石元雅乃北直隸保定府雄縣人。萬曆二十九年被選入宮,在兵杖局任寫字。他善騎射,喜打獵,但不喜歡讀書。泰昌元年年底,由魏忠賢奏請,升入司禮監文書房,天啟三年又升任現職,以司禮秉筆太監之銜兼掌針工局和提督南海子。

    魏忠賢對石元雅十分信任,每次見他,總要屏退左右,對他長時間面授機宜,而外人哪怕是如王體乾、李永貞這等司禮大員都不知魏對石說了些什麼,由此可見石元雅與魏的關係是如何密切。當然,這些事情袁大海是不知道的,告訴他的人是紀用。

    紀用,真的有用,雖然只不過是尚寶監的隨堂太監,但對於內廷人事的瞭如指掌,卻是袁大海只能仰望的。

    從東廠出發後,袁大海便刻意與其套近乎,不想紀公公也是善談之人,才出永定門,袁司房、紀公公就好似多年未見故人般,相談甚歡了。談得越多,袁大海越相信眼前這個紀用便是兩年後在寧遠監軍的那個太監,而紀用也是越來越賞識這個即將統調黑旗箭隊的東廠新貴。

    「石公公這人,好武,從前在宮裡時,便為內操總守,常跟那幫大漢將軍們比武,每次也都能贏了。噢,對,石公公的箭術尤其厲害,百步穿楊不在話下,呆會見了他,你須在這方面用點心思,石公公若是也賞識你,對你今後的前程可是大有幫助的。」

    「多謝公公提醒!」

    袁大海忙謝了一聲,紀用這人真不錯,不僅告訴自己一些內廷隱事,還提點自己見了石元雅後該怎麼做,不由是好感大生。見紀用打馬向前奔去,忙揮鞭在後緊跟。錢恩等人一直吊著他們半里地,見前面打馬奔起來了,便也一個個吆喝起來在後跟上。

    紀用的騎術很好,在前面奔得飛快,身形卻絕不搖晃,控馬之術讓邊兵出身的袁大海也是刮目相看。郭可綱、張德喜、李慶三人卻是有些羞愧,他們可沒想到一個太監的馬術竟然比自己這個正常人還好。見紀用和袁大海越奔越快,再不趕上就落得遠了,忙拚命拍打起座騎來。一時之間,通往南海子的官道上響徹的都是「駕、駕」的催馬聲。路上行人見了,也全是早早的退到一邊,免得被這幫不知哪個衙門的「冒失鬼」給撞了。

    …………

    李朝欽武藝精湛,石元雅箭術高超,再加上這個馬術一流的紀用,袁大海不禁要問:內廷之中到底還有多少藏龍臥虎之輩!難不成數風流人物,還看大內不成?

    紀用可不管袁大海在想什麼,只在那催道:「袁司房,可要快些,此地離南海子還有十幾里地,要不加緊些,可要摸黑進城了。」

    聽了紀用的叫喊,袁大海思緒一定,忙快馬加鞭奔到前面。此處已遠離京郊,集鎮越來越少,路人也難得見上一個,隱約可見前面數里外有一片密林,不時還能看見成群的飛鳥從林中展翅飛向空中。

    趕上紀用後,袁大海便與他一左一右雙雙向前奔去,又行了片刻,紀用忽然放緩馬速,袁大海忙也跟著減速,朝前面看了看,並未見到南海子的圍牆,不由一臉疑惑的問紀用:「公公,怎麼慢下來了?」

    紀用拿馬鞭一指前面,笑道:「此地已是南海子的範圍,石公公一向不喜歡外人在他的地盤奔馬的,要是叫他手下那幫武監看到了,多半會把咱們當野獸給射死的!」

    已經到了南海子了嗎?袁大海四周看了一眼,周圍是樹林,沒有見著湖泊水草什麼的,不由有些奇怪,但紀用說到就到了吧。當下不敢多問,又尋思起紀用說的武監是什麼。行了半里地,忽然想起一事,想了想,還是問問得好,便開口對紀用道:「公公,屬下還有一事不明,不知當不當問?」

    紀用扭頭看了一眼袁大海,「呵呵」一笑:「你只管問,既然劉公公他們點了你,咱家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既然黑旗箭隊已被裁撤,按理他們犯了謀逆的大罪,被英宗發到南海子牧馬就當守本份,安心替皇家牧馬便是,何以我東廠歷任廠公卻要私下照顧箭隊後人,還要保存箭隊的戰力,難道不怕事情傳出去,皇上會生疑心嗎?」

    聽了這個問題,紀用「嗯」了一聲,一邊看著前方,一邊隨口說道:「以你之見,爾今東廠與錦衣衛相比,誰更強一點呢?」

    東廠和錦衣衛誰更強一點?

    袁大海不知道紀用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遲疑一下,說道:「我東廠番子大半來自於錦衣衛,除幾位大檔頭外,事務大都由千戶、百戶們負責,而錦衣衛上下卻是不須理會我東廠半分,因此屬下以為,若真比較起來,應是錦衣衛強些。」

    紀用聽後,側臉道:「若是東廠有了黑旗箭隊,錦衣衛還能比東廠強嗎?」

    「以黑旗箭隊之威,自當是東廠要強!」袁大海脫口便道,東廠真要有了黑旗箭隊,錦衣衛如何能比得過!

    「這不就是了,試問我東廠歷任廠督誰不想壓過錦衣衛呢?箭隊雖然被裁撤,但只要人在,日後有機會總是能再建的。」

    說到這,紀用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袁大海,饒有深意道:「只是先前歷任廠公可沒有九千歲這般膽大,未經皇上同意就重建這黑旗箭隊,不過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今的形勢,九千歲也是逼不得已啊…」

    聞言,袁大海一愣,紀用怎麼這麼說?

    紀用卻是不在乎袁大海詫異的目光,自顧自道:「有些話咱家能說,你不能說;咱家不能說,你卻能說。到底能不能說,就看這人心是怎麼想的。袁司房,你好好幹,咱家看人一向很準,說不得過不了多久,咱家可就不能與你這般並肩縱馬了,呵呵...」

    一聽這話,袁大海忙道:「公公這話可是折殺屬下了,屬下就是有那飛黃騰達一天,也絕不敢在公公面前充大...」

    袁大海剛要說以後還得請紀用在內廷諸位公公面前多多美言什麼的,卻見前方數里外的官道上揚起一片灰塵,震耳的馬蹄聲驚得四周林中飛鳥走獸俱都驚起,不由大吃一驚,打馬衝到紀用前面,欲要拔刀,卻聽紀用叫道:「切莫拔刀,來得是石公公手下的武監!」

    「武監?」

    急切趕到的錢恩等人「吁」的一聲勒住馬鞍,一臉不解的望著前方。

    蹄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爭促,遠遠看去,來的騎士有數十人之多,馬速根本不減,並排直向這邊衝來,待衝到一里地外時,袁大海這才看清那幫騎士的裝扮,只見他們清一色明盔亮甲,卻不是大明騎兵是什麼?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6
第四十五章 耳目一新

    「何人敢擅闖我南苑禁地!」

    那幫騎兵不等袁大海看清模樣,便高聲叫喚起來,馬勢依然不減。眼看對方就要直撲而來,錢恩他們不由色變,如此馬速,要是直衝上來,己方這幾人還不立馬給撞翻在地,踏成肉泥嗎!

    袁大海也是提心吊膽,倒是紀用一臉鎮定,立在馬上笑意滿滿的看著那幫騎兵,眼神之中還有幾分讚許。

    「咱家尚寶監紀用,奉掌印太監劉應坤公公之命,攜東廠司房袁大海求見南海子提督石公公!」

    千鈞一髮之際,紀用中氣十足的叫了一聲,聽到叫聲,馬隊當先一騎士瞬間一勒馬韁:「吁!」頓時戰馬騰空高起,雙蹄並撅,騎士腿夾馬肚,煞是威風!

    身後數十騎也是同時急勒,戰馬嘶鳴之聲充耳不絕。數十騎有如一人般,動作整齊,並排有致,端的是強軍風範,看得袁大海也是佩服不已,就憑這幫騎兵勒馬的動作,就不比那九邊精銳差。

    但旋即,袁大海呆住了,難以相信的眨巴眨巴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差點失聲叫起來:太監?!

    原來這幫騎士清一色沒有鬍鬚,這與大明男子不管是官還是民或是兵普遍都有鬍鬚形成強烈反差,不是幫太監是什麼!

    嘖嘖,不想石元雅手下竟然養了一幫可和九邊精銳媲美的武裝太監,當真是公公太有雄心大志了!

    看直了眼的袁大海不知道如何評價這幫武裝太監,反正這會他很震憾,發自內心的震憾,能將一幫太監訓練成如此精銳之師,那石元雅當真是用心良苦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一提督太監在皇家馬場裡訓練一幫不能派出去打仗的太監騎兵幹什麼?

    袁大海奇怪了,十分的奇怪,若說東廠建有黑旗箭隊還可以理解,但石元雅一個提督南海子的太監私下也搞了一支武裝力量,這算什麼?

    ………

    戰馬立定後,當先那騎士於馬上雙手抱拳,行了一個軍中之禮後,才尖聲說道:「卑職南苑馬隊趙子義見過紀公公!」稍頓,回鞭一指:「石公公正在海子內獵鹿,請紀公公隨卑職前往!」

    「前頭帶路!」

    紀用也不多話,看得出,他與這幫太監騎兵是打過交道的。趙子義一點頭,也不多說,調轉馬頭當先帶路。

    袁大海打馬走到紀用身邊,輕聲叫了句:「公公…」他是想問紀用這幫武裝太監是幹什麼的,不過紀用卻擺了擺手,低聲吩咐他:「不要說話,跟著咱家就是。」

    「是。」

    袁大海當下不敢多問,示意錢恩他們隨在自己身後,跟著紀用和那幫太監騎兵往南海子奔去。

    奔了約有三里地,前方便是一片開闊地,沒有樹木,觸眼所及皆是比人還高的蘆葦,不時還能看到很多面積不大的湖泊,好像珍珠般點綴著這片蘆葦地。這場景讓袁大海想起後世的北大荒來,卻不知此地是否也能一棒打死個孢子、一瓢舀出幾條魚來?

    一路之上,無人說話,只有戰馬的蹄聲。

    又行了數里地,一條很長的圍牆出現在眾人眼前,長牆直向兩側沿伸,不知道有多長。

    南海子到了!

    紀用說過,南海子是被圍牆隔開的,裡面除了海戶、馬戶和守衛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周邊居民也是嚴禁出入南海子的。圍牆之內一應事務全是由提督太監石元雅負責,說南海子是個獨立小王國也是可以的。

    門在哪裡?

    圍牆實在是太長了,加上前方的視線中全是比人還高的蘆葦,袁大海一時沒有看到進入南海子的大門。好在沒過多久,官道轉彎後便看到前面出現一座門樓,上面寫著「大紅門」三字。

    門樓後不到半里處便是長牆,圍牆當中開了一個豁口,約有五六米高,十米寬。門前有條寬數丈的小河,卻沒有橋,但圍牆上方的台樓上卻吊著一具橋板。

    行到河邊,趙子義郎聲叫道:「宮裡來人要見石公公,把吊腳放下!」

    聽到叫聲,門後有人大聲應了一聲,爾後便見有幾人跑到圍牆上面修築的台樓忙碌起來,隨著鐵鏈的轉動聲,吊橋被緩緩放下。

    吊橋放下後,趙子義做了個「請」的動作,恭聲對紀用道:「紀公公,裡邊請!」

    紀用點了點頭,一夾馬肚,座騎緩緩向門後走去,袁大海和錢恩他們也隨其後,待他們過橋之後,趙子義才帶著那幫太監騎兵過橋。

    大門前後的守衛卻不是太監,都是些正常人,看服飾,似是京營的人馬。

    南海子作為皇家牧場與獵場,有京營的人守衛一點不稀奇。袁大海稀奇的是這幫武裝太監和那個石元雅石公公,當然,黑旗箭隊的後人也是他最關心的,他很想知道這支將由自己統領的箭隊是何許模樣。其實他倒也不強求現今的黑旗箭隊,能跟當年隨朱棣五征漠北時的先輩一樣,但只要能趕得上眼前這幫武裝太監,便足以使他欣喜若狂了。

    帶著未知、好奇、期待的心情,袁大海駕馬緩緩的走進了門後,只一眼,便讓他眼前一亮,但見前方草樹連綿、狐兔競奔,一派草原景象,當真是天高地廣,塞上江南!一陣清風吹過,雲動樹搖,百草伏波,叫人耳目一新!

    好一個南海子!

    袁大海情不自禁暗讚一聲,身後錢恩、郭可綱他們也是目瞪口呆,均感不可思議,沒想到在京師之中,竟然還有這麼大的一片草原,真是叫人開了眼界!

    見袁大海和手下們一臉驚喜,紀用笑道:「袁司房,這裡如何?」

    袁大海感慨萬分:「妙,妙不可言!」

    聞言,紀用「哈哈」一笑:「咱家知道你會這麼說,想當初咱家初次見到這景象時,也是吃驚萬分,試想我等身處京城之內,何時見過這等草原風貌!」

    趙子義等武裝太監對外人初次進得南海子的反應,見怪不怪了,立在一邊待袁大海他們心情平復後,方對紀用道:「紀公公,石公公在鹿場,公公是自己去,還是由卑職去通傳一聲,請石公公回來?」

    「咱家有要緊事,有勞你這就帶咱家和袁司房他們前去鹿場吧。」

    紀用不願等候,再說這南海子他也是不常來,今日既然來了,自然也要好生觀賞一下。

    趙子義聞言,點頭道:「那好,卑職這就帶公公前往鹿場!」猛一揮手,數十名武裝太監頓時揚鞭直往東北方向疾馳。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6
第四十六章 南苑賽馬

    鹿場在南海子東北方向,距離大紅門有十里地之遙,眾人打馬奔在草原之上,但見遠處不時有牧馬人持著長桿驅趕馬群奔過,均是興奮不已。

    見錢恩他們一個個高興得什麼似的,袁大海便向紀用請求讓手們下盡情在這草原上馳騁一番。紀用倒也好說話,笑著答應了。

    一聽允許自由奔馳,錢恩、張德喜他們樂壞了,從隊伍中脫馬而出便奔到另一邊去了。

    郭可綱年紀最小,這番從未見過的景象讓他按捺不住,興致勃勃地哈哈笑道:「他娘的,今兒個真是開了眼,沒想到京城之中還有這等好地方!」

    李慶見郭可綱這麼高興,跟個大小孩似的,不由笑道:「這南海子確是個好地方,不說你高興,我們瞧著也是身心舒坦。只可惜,這地方不是能隨便來的,不然往後隔三岔五也要來一趟,哪怕什麼事都不幹,躺在這草地上都叫人舒服得很!」

    聽李慶這麼說,郭可綱可惜道:「是啊,也就這趟跟著司房來開了眼界,回去之後可是再沒機會來嘍!」

    錢恩在前頭聽了,回過頭來揚了揚手:「難得如此盡興,大伙比一比,看誰跑得快!」

    「好!」張德喜甩手一馬鞭向前衝去,「先到鹿場者贏!」

    話音未落,連人帶馬已是跑前面去了,郭可綱他們見狀,笑罵一聲,紛紛喝馬攆了過去。

    見手下們在那賽起馬來,袁大海看著也是歡喜,心裡也是癢癢的,恨不能也參與其中。躍躍欲試的樣子被紀用看在眼裡,便想成全他,笑著揚起手中馬鞭,叫了一聲:「袁司房,咱家看著你這幫手下賽馬,手也癢了起來,不如你我單賽一場如何?」

    「好啊!」

    袁大海求之不得,抱拳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公公先請!」

    「那咱家可就不客氣了,駕!」

    紀用哈哈一笑,一鞭抽下,座騎嘶鳴一聲撒腿便往前方奔去,袁大海忙緊跟而上。

    紀用馬術雖好,但袁大海也不差,饒是紀用鞭子抽得再凶,始終也落不下袁大海,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貼著,互爭高低。

    其實袁大海是不敢贏紀用的,但卻也不能輸得太難看,好比陪皇帝下棋一樣,贏是別想的,但也不能輕鬆就落敗,總要讓對方贏得吃力些,才顯得有成就感。

    紀用是宮裡的人,地位哪怕再低,袁大海都得好生供著,不然要是一個不小心惹惱了紀公公,隨便在哪個掌印公公面前挑撥兩句,他可就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紀用卻沒有袁大海的顧慮,使出渾身解數縱馬狂奔,袁大海在後緊攆不下,眼看就要追上紀用,眼角餘光卻見左側衝出一人來,定睛一看卻是那騎兵太監的頭——趙子義!

    再一看,那幫太監們也都衝了上來,一邊拚命駕馬,一邊還在朝袁大海看,尤其是那趙子義,眼神之中還帶有幾分挑釁。

    跟我比?怕你們不成!

    對紀用,袁大海有顧慮,但對這幫武監,他可就沒有什麼顧慮了。這些人與紀用不同,愣他們再厲害,也不過是些「兵」,不像紀用這般在宮裡當差,一句閒言就能影響到袁大海。而且但凡兵者,互較高低是常事,如家常便飯般,絕不會因為輸贏而記恨對方,給對方穿什麼小鞋。因此袁大海不怕那個趙子義因為比輸而在石元雅面前進自己的讒言,當下精神一抖,沖趙子義嘿嘿一笑,雙腿一夾,頓時座騎如離弦之箭般向前衝去,轉眼就將趙子義他們落了一大截。

    見狀,趙子義悶哼一聲,憋足勁要壓這東廠番子一頭,甩手一鞭狠狠抽在戰馬屁股上,戰馬吃痛不過,哀鳴一聲奮起直追。武監們有樣學樣,一個個卯足精神,拚命抽打戰馬,都想著在這幫東廠番子面前亮一手。

    武監們參與進來,紀用不以為意,反而求勝之心更旺,存心要亮一手了,叫這幫武監們瞧瞧:咱家可不單單是會擬聖旨的,這馬上的功夫那也是做不得假的!

    草原上這會可熱鬧了,前有錢恩、郭可綱他們四個東廠番子在賽,後有袁大海、紀用、趙子義等武監鬥成一團,不時他進一丈,你反超一尺的,一個個全是卯足勁頭,個個不甘人後,賽到興致處,袁大海早把不能贏紀公公的念頭拋到腦後去了,一馬當先,恨不得能一躍而至鹿場,給他來個傲視群監!…

    論實力,袁大海自信自己穩贏,因為身體的主人數年前可是遼東邊兵的精銳騎兵,當初在薩爾滸,正是靠了這一身高超的騎術才得以逃脫生天,否則早被那些個女真蠻子給追上了。

    當年後面緊跟著數百女真蠻子,都能順利逃脫,現今不過是與一幫武裝太監比拚,要贏還不是小菜一碟!

    把顧慮拋到腦後的袁大海將馬術發揮到極致,見他騎術這般高超,趙子義等武監吃驚萬分,旋即漲紅著臉便要超過他。

    「嗚…喝…」

    遠處正在牧馬的馬戶們看到武監們和一幫外人在賽馬,也都興奮起來,遠遠的打馬在邊上跟著,想瞧瞧哪邊會贏。如此一來,遠遠看去,百馬疾奔,壯觀不已!

    ………

    鹿場西南兩面臨著草場,東西方向卻是密林。袁大海他們從大紅門出發,是直往東北方向,在那十里長的草原上縱馬疾馳後,袁大海果然不負「己望」,率先到達終點。不過優勢並不大,只領先趙子義數丈路程,紀用使盡全力卻是跑了個第三。

    先一步到達的錢恩他們見司房贏了,不禁都歡呼起來,袁大海也很高興,等看到紀用過來,才從興奮中回過神來:壞了!

    正不知如何辦才好,紀用卻是一臉笑容的打馬走到他面前,讚道:「不想袁司房騎術如此高超,咱家是打心眼裡的佩服,佩服啊!」

    紀用這話一點也不假,從他的眼神和不做作的笑容上,袁大海確信紀公公對自己並沒有不滿,當下鬆了一口氣,謙虛道:「屬下也是贏得僥倖,僥倖…」

    「袁司房要是贏得僥倖,那咱們可就是輸得不值了!」

    趙子義打馬過來沖袁大海一抱拳,爾後尖聲說道:「贏便是贏了,輸便是輸了,何來僥倖一說?我看袁司房也是大好的漢子,怎麼偏偏學那朝臣們一般做作呢?」

    「呃…」

    袁大海臉一紅,這趙子義說話也太直接了點吧,一點台階也不給人。紀用見狀,忙打個哈哈,對趙子義道:「石公公在鹿場何處?」

    趙子義忙舉鞭指向密林深處,說道:「不遠,片刻便到,我這就帶公公前去。」

    「好,有勞!」

    紀用正準備打馬隨趙子義去找石元雅,卻見前方林中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紀用,你怎麼有空到我這南海子來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6
第四十七章 班門弄斧

    聞聲,紀用也是哈哈一笑,朝那聲音來處作輯施了一禮,笑道:「石公公是曉得奴婢的,奴婢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個前來正是有要緊事要告於公公知曉!」

    「咱家就知道你紀用肯定是有事,說吧,什麼事?可是司禮監又想打咱家手下這幫騎兵的主意了?若是,那你從哪來就趕緊回哪去,咱家這可是沒得半點商量的。」

    伴隨著聲音,前方林中湧出數十人,皆是作獵戶裝扮,當先一人又矮又胖,若不細看,還以為是那東廠的大傻子唐成。仔細一瞧,二人雖然體形極度相似,但面容卻是天地之別。

    唐成的臉給袁大海的感覺是憨厚有餘,而這人給袁大海的感覺卻是不怒自威那種,兩者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聽此人與紀用對話,顯然便是那提督南海子太監石元雅,但看清此人面容後,袁大海卻是不敢下這個斷言,因為此人的臉上竟然濃髯密佈,與那傳說的虯髯客倒是極為相似。

    如此一個大鬍子,會是石元雅?

    袁大海以為自己看錯了,石元雅另有其人,不想紀用卻是朝前迎了上去,笑著說道:「石公公為何總認為司禮監的公公們要打你南苑馬隊的主意呢?」

    見狀,袁大海咯?一下,下意識在心中暗叫一聲:大鬍子你可千萬別答話!

    然而事實卻不是他的想法能夠改變的,接紀用話的還真就是那大鬍子!

    「不為咱家手下這幫兒郎,司禮監隔三岔五老派人到南海子幹什麼?難不成我這有蟠桃宴,唐僧肉不成?」

    石元雅的話無疑晴天霹靂,深深剌激到了袁大海,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做太監竟然做到長鬍子,實在是古往今來一大奇聞!震驚之餘,情不自禁想到後世某部電影中的那句經典台詞「太監是一個不完整的男人…」

    其實太監長鬍子並不稀奇,後世有人統計過,通常每三十個太監中就有一個是有鬍子的,導致這些太監長鬍子的原因多種多樣,諸如閹割未盡,又或是成年之後才閹,又或是天生男性荷爾蒙激素就高,總之,不管是史實還是研究資料都表明:在古代,太監長鬍子是存在的。

    例如,北宋有名的宦官李憲與王繼恩等人便都是長鬚飄逸的。只不過因為太監長鬍子的比例太小,而且出名的大太監都沒有鬍子,形象統一是「面白無鬚、性陰歹毒」,故而冷不丁冒出個大鬍子太監來,袁大海還是十分吃驚的,甚至在第一時間想到:這廝好大的膽子,竟敢學那一個太監闖**!…

    ……………

    「石公公多心了,奴婢此次來可真不是司禮監幾位公公們的意思,而是為東廠的事情而來。」

    紀用見石元雅誤會自己是來打他南苑馬隊主意,不由解釋起來。

    「東廠?」

    石元雅咧嘴一笑:「你紀用什麼時候跟東廠搭上線了?…噢,對,劉應坤可是東廠的三檔頭,你在他手下當差,自然也算是東廠的人了。」

    注意到紀用身後列著幾名東廠番子,不由問道:「他們就是東廠的?」

    紀用點了點頭,回首示意袁大海:「袁司房,請將黑旗箭隊令牌呈給石公公過目。」

    「黑旗箭隊令牌?」石元雅「咯?」一下,待看到袁大海從懷中摸出那塊繡跡斑斑的鐵牌後,神情大變,募然看向紀用,沉聲道:「京中出了什麼事?」

    紀用左右看了一眼,輕聲道:「現今形勢對魏公公十分不妙,本著最壞打算,魏公公著東廠未雨綢繆,重建黑旗箭隊,以備不時之需!」稍頓,又道:「具體內情,奴婢知道得不多,但奴婢想,石公公怕很快就要回京中一趟了。」

    聞言,石元雅凶光一閃,怒哼一聲:「東林小兒,咱家幾年前就想收拾他們了,但魏公公卻說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由著他們禍亂朝堂,清除異己,今日這矛頭終是對向咱們內廷了,哼哼,哼哼,咱家等了這麼久,總算是等來這機會了!」猛然看向袁大海,上下打量一下,十分不屑道:「東廠之中,可堪大用者不過那麼幾人,何以你這姓袁的咱家從未聽聞呢?能得東廠四大檔頭看中的,想必本領不差,你且說給咱家聽聽,你都有哪些本事?要是沒有真本事,咱家勸你還是趕緊滾蛋,省得在咱家這裡丟人現眼!」

    袁大海對長著一臉大鬍子的石元雅是十分敬佩的,渾不覺對方體形與滿臉大鬍子有什麼不配之處,聯想到紀用對他的描述,心中很是生了幾分敬仰起來。但不想此人卻如此輕視自己,而且高高在上的,根本不正眼看他,這讓他十分的不爽,但不爽歸不爽,卻不能性子上來和他硬頂,當下說道:「回石公公話,屬下是沒有什麼大本事,但屬下卻知道一個忠字,在屬下看來,一個忠字,便是屬下最大的本事!」

    「嗯?」

    聽了這種回答,石元雅微哼一聲,冷冷說道:「年輕人,嘴皮厲害可不是什麼本事,這種話誰都會說,你若以為只憑一個忠字就可以讓咱家放手將黑旗箭隊交給你,卻是癡人說夢了!」

    說完不去理會袁大海,逕直朝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道:「黑旗箭隊在我南海子已有百年,重建之事又事關我內廷上下,咱家身為南海子提督太監,自然不敢輕易就將箭隊交到你手中。你若是想讓咱家交出箭隊,還是得顯些身手才行!不然,哪怕你是持魏公公手諭前來,咱家也照樣讓你吃閉門羹!」

    「石公公...」

    見石元雅刁難起袁大海來,紀用忙要上前勸阻,事情已經定下,當務之急是趕緊將黑旗箭隊重建起來,可不能由得石元雅節外生枝。再說袁大海是劉李二位公公定下的人選,也是東廠的事務,與南海子可是沒有關係的!

    黑旗箭隊名義上是由南海子提管,但內廷所有人都知道,那不過是暫管,雖說這暫管的年頭有些長,但司禮監百年的規矩可是誰也不能改的,這黑旗箭隊毫無疑問是屬於東廠的,與石元雅沒有關係,東廠安排何人提調石元雅是不可以干涉的。現在你石元雅卻擺明不想讓出黑旗箭隊,這讓紀用十分不滿,但是對方身份比自己高,當下只能勸,而不是喝止。

    「哎!」

    石元雅卻是揮手打斷紀用,根本不讓他說下去,扭頭看向袁大海:「咱家也不考你其他,你只需把箭術亮給咱家瞧瞧便行,要是果然有一手,咱家自然如你所願將黑旗箭隊交給你,但若你沒那本事,可就怨不得咱家不近人情,不給你們東廠面子了。」

    我拿令牌來接管我的箭隊,你一外人憑什麼要考我!袁大海心頭大火,看石元雅這油米不進的架勢,今天若是不按他說的亮一手,怕對方真能扣下黑旗箭隊,屆時自己可就被動了。灰溜溜的回到東廠去訴苦,肯定是太丟份,檔頭們到時可不是想石元雅多事欺人,而是在想他袁大海無能,連自己的部下都接管不了,今後還能派什麼用場!

    思來想去,似乎自己也只有亮一手才行,不過石元雅是箭術高手,要是入不得他法眼,卻又如何是好?

    左右為難,見石元雅有些不耐煩了,只好硬著頭皮道:「石公公箭術一流,屬下在東廠之時便早有耳聞,在公公這等箭術大家面前,屬下焉敢班門弄斧!」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20 03:17
第四十八章 公公莫慌

    「班門弄斧也好,深藏不露也好,眼見才為實!你少與咱家再囉嗦,也不必怕咱家,因為咱家可不會與你比試,不然你們東廠的那些大檔頭們又要說咱家欺負晚輩了!要是事後不認帳,死皮賴臉還要再來強要黑旗箭隊,咱家可是煩得慌!這樣吧,咱家就讓手下這幫兒郎與你一較高低,如此,你們東廠也不會說咱家以大欺小什麼的了。嗯,此地是南苑鹿場,別的沒有,但鹿卻是多得很,你就跟咱家的人比一比,看誰能先射中一隻,若你能贏得了咱家的人,咱家便將黑旗箭隊交給你!」

    石元雅是真不耐煩了,對東廠的人,他一向就沒有好感,而且打心眼裡不願將黑旗箭隊交出。他一生最愛武事,尤愛帶兵,可惜他是太監之身,並不能真正帶兵,因此便在南苑之中自己訓練了幫同為閹人的太監騎兵出來,號稱「南苑馬隊」,其威名早就傳至京中,引得司禮監那幫人眼紅了,一個個想著法子要將馬隊調進御馬監,說是等內操之時供皇上親閱,以顯內廷之能!這便是為什麼石元雅一見到紀用,就說他是來打馬隊主意的原因。

    皇上親自檢閱自然是好,大漲威風,臉上也貼金,可是石元雅卻不吃這一套,他寧肯把馬隊捂自己手裡不見人,也絕不去參加什麼內操!因為他清楚得很,這馬隊只要一進京,可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復還了!司禮監的那幫人德性可是比狗都不如,能乖乖把馬隊還給自己!

    而黑旗箭隊雖然不如自己的南苑馬隊,但那是因為見不得光的緣故,現在魏公公決心黑旗重現人間,只要對箭隊加以整治,憑那幫蒙古人的身手,用不了多久,定然可以超越南苑馬隊。因此,石元雅自然也不肯將黑旗箭隊交出,在他看來,黑旗箭隊由自己統調要比歸還給東廠實用得多!

    好玉得由有心人來雕琢,東廠的人有狗屁的本事能將黑旗再現人間?放眼天下,唯有我石元雅才能再現黑旗之威!

    歸還,是萬萬不可能的了,比箭術,借口而已,石元雅可不信這袁大海是什麼深藏不露的高手,打黑旗箭隊被裁後,就沒聽說東廠出過什麼箭術高手!這幫番子大白天的去破門入戶還行,真要較起身手來,恐怕也就五城兵馬司的水平,而自己手下這幫人卻是天天練箭獵物,隨便挑一個都要比這不起眼的番子強!

    這事,已是穩操勝券!想要黑旗箭隊,門都沒有!

    石元雅主意已決,一定要讓這東廠番子知難而退,轉身便看向自己那幫作獵戶裝扮的部下,隨手指了一人:「胡常清,你來與袁司房比一比箭術!」

    「屬下領命!」

    獵戶之中奔出一年輕太監,二十出頭模樣,與石元雅一樣,一臉橫氣,出來之後,什麼也不問,只抱拳沖石元雅喝了一聲:「謝公公!」那樣子好像是在感激石元雅給他一個大大的功勞似的,當真是一點也沒有將袁大海放在眼中,好像自己贏定了一般。

    「牽咱家的白馬給他!」

    石元雅一揮手,頓時有武監將他的座騎白龍馬牽到胡常清面前,胡常清二話不說,從同伴手中接過弓箭,一躍跳上那白馬,牽上緩繩一抖,輕加一鞭。那馬本來出自蒙古,膘肥體壯,就地撒歡兒兜了個圈子,長嘶一聲便向林中奔去。

    絲!

    自己還沒說要比,這傢伙竟然就開始了!你他娘的也太不地道了吧!

    看那胡常清模樣,比石元雅還橫,從頭到尾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袁大海大怒,石元雅可惡,這胡常清更是可惡!

    但此刻,已是由不得袁大海再猶豫,若他再不出手,恐怕胡常清已經「凱旋而歸」了,到時石元雅一句「勝負已定」,他便是再無機會了,當下猛一咬牙,雙腿一夾馬肚,從石元雅一部下手中搶過弓箭,風馳電掣般也趕了過去。

    石元雅見二人進了林中,冷冷一笑,翻身也上了一匹馬,大喝一聲跟了進去,餘人見狀,也紛紛打馬進林。紀用此時心中五味雜陳,十分不是滋味,但石元雅一意孤行,他是毫無辦法,只能盼著袁大海能贏,不然也只能回去如實稟報,請劉公公他們出面了。

    錢恩、郭可綱他們是心中都感不岔,惱石元雅存心刁難,又怕袁司房技不如人,只恨自己箭術不行,否則定要替袁司房、替東廠爭這口氣!

    ……

    胡袁二人縱馬進林後,所到之處,兔子、?子等小獸被驚得「?」的一下從草叢中竄了出來,沒頭沒腦的到處亂奔。此時正值初春,林中野獸雖多,但大多不大,很多都是才生長不過數月的小獸,突然看到兩馬飛奔而來,嚇得蹦著小腿跟在父母身後東蹦西蹦,有的更是嚇得連跑都不敢跑,趴在地上不住的哆嗦。好在這些小獸並不是胡袁的目標,馬蹄過後,卻是無一箭射出。

    在林中狂奔了二三里地後,前方一里之外隱約可見有一鹿群,仔細一看,卻不是什麼梅花鹿,而是那有著「四不像」之稱的麋鹿。

    袁大海和胡常清幾乎是同時發現了那鹿群,二人各自一聲大喝,就衝了上去!

    袁大海當年在遼東邊軍中練有箭術,自感箭術還算可以,張弓後便要拔箭拉弦,卻見前面的胡常清已從箭囊之中抽出一支雕花狼牙箭搭在弓上,扯得滿月一般,「嗖」的一聲射出去了。

    「糟糕!」

    袁大海暗叫一聲不好,這姓胡的身手好快,自己才剛剛拉弓,他的箭就已經射了出去!

    僅此一手,袁大海便自愧不如,心中頓時浮現陰影,知道自己怕是要輸了。

    胡常清一箭射出後,離弦之箭便飛速向前方射去。袁大海已經沒有射箭的必要,此時兩眼瞪得大大的,可以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胡常清的那支箭。

    別中,千萬別中!

    在袁大海的千呼萬求中,一隻母鹿卻應聲翻倒在草叢裡,打個滾兒不動了。鹿群見狀,頓時驚亂起來,紛紛掉頭向後方逃去。

    壞了!

    袁大海傻眼了,這他娘的胡常清哪裡是石元雅隨手指出來跟自己比的,這傢伙怕是石手下箭術最高超的吧!

    看到胡常清一箭射中,那幫獵戶和武監們頓時發出歡呼起來,紀用卻是臉色蒼白,錢恩他們也是瞬間蔫了下來,立在馬上失望不已。

    「袁司房,對不住了!」

    胡常清在馬上揚弓大笑,極其得意,言下之意自然是說袁大海輸了。

    是輸了,袁大海承認,胡常清的箭術要比自己高出不少,他輸得不冤枉,這會也不會有奇跡發生——那母鹿突然活蹦亂跳的又跑起來了...

    「勝負已分,便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紀用,你回去告訴劉應坤,叫他不要再想動黑旗箭隊的念頭了,咱家明日便進京向魏公公稟明,黑旗箭隊由我南海子重建!」

    石元雅笑得十分開心,吩咐手下去將那鹿抬回來,晚上好剝了吃肉。

    幾個獵戶裝扮的太監頓時笑著便要去抬那中箭的母鹿,剛打馬到那母鹿身邊,突然看到那群麋鹿又從前面折了回來,不顧前方的人群,奪路狂奔,一隻又一隻的從人馬的空當處向逃去。看它們驚慌的樣子,好像身後的林中有怪物一般。

    「咦?」

    紀用有些詫異,怎麼回事?正要開口詢問石元雅,卻聽前面的袁大海大吼一聲「大家小心,前面有老虎!」

    一聽這叫聲,眾人都是色變。

    「袁司房,此地哪來的老虎?就你這種膽色,也配提調黑旗箭隊?」

    胡常清被袁大海叫得心頭一突,但朝前面看了看卻沒發現有什麼老虎出來,不由譏諷了袁大海一句,話音剛落,卻是臉色一變,因為他感到座下的白馬有些不安的撅蹄了。

    真有老虎?眾人的座騎都不安起來,那幫獵戶打扮的太監知道不妙,忙呼拉一下連鹿也不要了,打馬便向後逃,趙子義那幫武監們也是緊張萬分的望著前面的密林。

    未有片刻,就聽前面林中草叢中傳來一陣響動,突然一隻斑斕猛虎從草叢中探出頭來,虎頭高昂,發出粗重而低沉的一聲長嘯。虎嘯之時,有幾個太監身下的戰馬竟嚇得一下子軟癱在地,胡常清身下的白馬也是踉蹌一步直往後退。

    南海子雖由長牆圍著,但有幾處豁口卻是與山脈橫連,有老虎竄進苑內並不奇怪。但這幫太監包括石元雅在內,自來到南海子後,也只是聽海戶、馬戶的老人說起過海子內有老虎,卻是從未親眼見過,因此只當是那些賤戶老人嚇唬他們,哪裡知道,今日卻是真就見到了一隻!頓時一個個都嚇得臉白了。

    紀用膽子雖大,但哪曾見過猛虎,見那老虎兇猛,不由嚇得臉色蒼白,郭可綱更是差點失口喊上一句「我的娘哎!」

    那虎全身足有七尺多長!見到前面的人群後,頓時惱怒起來,將一根三尺多長的尾巴直豎起來,齜起牙猛吼了聲,嚇得那些馬是不住的打著噴嚏。袁大海身下的座騎也是腿軟,站在那裡直發抖,袁大海知道這馬靠不住,忙從馬上跳下,本能促使他必須馬上往回跑!

    和老虎肉搏?那他娘的是水滸看多了,老子可沒武二爺的本事!

    「呼!…」

    那老虎好像是只餓虎,已有多日未進食,餓得瘋了,竟然咆哮著就衝向了最前面的胡常清,想一口將他吞下!

    看到那老虎咧出的獠牙,胡常清膽子瞬間破裂,高喊一聲「我的親娘呀!」便從馬上跳下,只往後面的石元雅跑,口中還叫著「公公救我,公公救我!」。逃跑的可憐樣子與剛才那不可一世的驕狂樣判若兩人。

    他這一跑不要緊,老虎連那白馬也不要了,竟然就衝他來了,不住咆哮著衝了上去。

    「混蛋!」

    石元雅見胡常清把那老虎引到自己這邊來了,不由罵了聲,他是知道老虎厲害的,當下忙揚手喝道:「快來保護咱家!」

    哪曾想,那幫手下比他還膽小,早嚇得愣在那裡,上來也不是,逃也不是,趙子義等人倒是想過來保護石元雅,奈何身下的戰馬跟沒了魂似的,動也不肯動一步。

    關鍵時刻,近百名太監武士竟沒一個衝上來,這讓正在狂跑的袁大海停下了腳,看看那幫太監,再看看石元雅,又瞅瞅那比自己大出半截的老虎,喉嚨是咽來咽去...

    老虎已經衝到距離胡常清不足數丈的距離,而胡常清離石元雅也不過幾步之遙,似是覺察出面前這些人都在怕自己,那老虎不由更是兇猛起來,大嘴一張,一聲虎嘯,駭得人心直抖。

    胡常清從自己身邊跑過去時,石元雅將他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身下那馬跟個呆子似的,定定的望著撲過來的老虎,馬上的石元雅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冷汗直冒,只盼這老虎認死理,繼續追胡常清去。不料那虎卻是餓太久了,實在不勝「長途奔跑」,躍到石元雅身邊後,果斷放棄哇哇鬼叫向後狂奔的胡常清,吊睛額頭猛的一扭,虎眼一瞅,大嘴一張,後腿一蹬,撲向了石元雅!

    「我命休矣!」

    石元雅再強悍,也自知不是這老虎之敵,須知這世上可真沒那隻手空拳敢肉搏猛虎的勇士,就是有,也是少得可憐,古往今來聽得幾個?

    把眼一閉,便要等死,但聽耳畔傳來一聲大呼「石公公莫慌!」爾後就聽「嗖」的一聲,隨即便覺眼前就要籠罩自己的黑影跌落,進而便聽到那虎悲嘯一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weichang95

LV:7 大臣

追蹤
  • 20

    主題

  • 12224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