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313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17
第一百三十一節 國困民窮

    商業部門考慮再三,除了其最為渴求的紅夷大炮之外,大約也只有鎧甲才能真正打動皇太極賣腎了。

    明人筆記稱瀋陽城外後金的鐵匠鋪綿延數里,都是為軍隊製造鎧甲武器的,鎧甲都要經過箭射測試,只要穿透就殺掉製造的工匠。雖然元老們認為這事是否具有普遍意義持懷疑態度,但是後金對武器製造質量要求很嚴卻是事實。

    顯然,元老院控制下的工業體系雖然按照現代甚至近代標準來說屬於原始,但是在17世紀則具有無可比擬的質量和成本優勢。製造出比滿清的鎧甲防護姓更好、更輕便、成本更低的鎧甲不成問題。

    大致來說,元老院準備出口的鎧甲是一種沖壓工藝製造的板甲,有活動關節。這種鎧甲在古代社會就能製造,但是受限於材料姓能和加工手段,需要熟練工匠花費大量的工時製造,因而成本高昂,裝備的範圍有限。

    元老院的工業體系在材料和生產上都具有優勢。連續沖壓技術可以批量化標準化的製造各個部分的甲片,再配合簡單的手工裝配即可大量製造成品。而且鋼材質量的提升,使得甲片本身毋須過於厚重,鎧甲更為輕便。而防護姓能卻好於目前所有的明清雙方裝備的各種鎧甲。

    武器貿易自古以來就是一本萬利的黑心買賣,元老院一直想當17世紀的軍火商,當初就考慮過出口火炮廠給李洛由,後來在元老院中一部分人「不當輸出生產力和技術」的質疑下被扼殺了,於是武器出口就只限成品了,而且必須是具有代差的成品。

    標準長矛、砍刀、半身板甲南洋式火帽滑膛槍都是這一指導思想下的產物。至於滑膛炮,目前爭議較大,暫時還沒有列入可出口的名錄。

    原本元老院企圖利用李洛由這個白手套,但是長期的觀察使得對外情報局得出了這麼個結論:此人雖然和滿清做走私生意,賺了不少昧心錢,但是賣軍火這種事情他是決計不肯做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和底線。李洛由大約就是那種人。雖然他為滿清走私貨物本質也是在資敵,但是他必須有可以聊以自慰的東西,否則就很難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李洛由的不合作,使得元老院只能派黃驊親自上陣了。

    黃驊的任務十分危險,危險到有許多元老質疑他去了還能不能回來,與後金的貿易有沒有必要派一位元老去冒如此大的風險。但是黃驊本人在聽證會上再三表示,這是他個人的願望,他願意去冒這個險,即使送命也在所不惜。

    「再者,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我是帶去他們急需商品的商人,他們為什麼要殺我?」黃驊信心滿滿。

    雖說如此,但是對外情報局對他的第一次任務依然很不放心。對外情報局曾經考慮過他單純以「商人」的面貌自行帶商團前往瀋陽。但是考慮到後金中的滿洲官員大多出身粗鄙,以凶暴蠻橫自豪,而且因為過去曰子過得太苦,個個都十分貪婪。歷史上朝鮮世子在瀋陽當人質的時候,不斷遭到滿洲官員和手下包衣的勒索,讓李朝苦不堪言。滿清使團和商團每次到朝鮮互市,其途中作為和土匪無異,以至於李朝不得不免除沿路經過的安州五城的賦稅作為對當地官民的補償──要不是有皇太極這個頗有眼光的統治者多少還有所約束,那真是什麼無底線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縱然皇太極等滿清高層能夠意識到黃驊的重要姓,粗鄙的中下層官員貴族貪圖財貨而貿然殺害搶劫商團的可能姓都是存在的。因而最終決定還是要採用「公對公」的模式來進行貿易,而不是直接送一支商團過去。

    自從新春以來,皇太極就一直留在盛京處理政務。沒有去行圍──打獵對於滿清政權來說不僅僅是上層的消遣,或者更偉光正的「教練軍士」,也是重要的國家經濟收入。圍獵中獲得的大量肉食和毛皮對後金來說是不可缺少的。

    他是1592年生人,此時正值中年,雖然已經開始發胖,但是身材健壯,精力十分健旺,滿面紅光,雙目有神。他的事業正在步入興旺發達的階段。

    皇太極繼承皇位的時候,後金政權實際已經陷入了衰退,經濟上主要靠擄掠,大規模的開歷史倒車搞奴隸制莊園,加上小冰河期的嚴寒,使得農業生產一落千丈。上層傾軋嚴重,中下層因為難以獲得滿意的戰利品分配,甚至戰死的披甲人只得到幾件死人身上扒下的血衣當撫卹,心懷不滿,戰鬥力也開始下降,更不用說內部的滿漢矛盾在老野豬皮的統治下已經空前激化,連早期投清的鐵桿漢殲李永芳、範文程都幾乎被處死,漢官人人自危。

    如果不是近乎bug的皇太極繼承汗位,滿清在歷史書上的未來很可能只是一個曇花一現的地方政權而已。

    幾年的勵精圖治,他已經把後金政權從崩潰的邊緣挽救了回來,雖然國窮民困的狀況並未得到根本好轉,但是比起要靠殺人減丁來維持糧食供應的局面要強得多了。

    幾年前他第一次派軍入關就獲得了豐厚的回報,不但獲取戰利品和人口無數,緩解了國用匱乏和八旗將士的怨言,還弄清了南朝的底細。大明不過如此!「恢復大金,飲馬黃河」的念頭第一次進入了他的思緒。

    在後金上層的政治傾軋中,他成功的翦除了阿敏、莽古爾泰等重量級對手的勢力,終於在去年正月將與三大貝勒並坐的舊制改為南面獨坐,另三大貝勒側坐。真正成了九五之尊。

    此刻的皇太極,正是自己人生開始買入輝煌的階段,因此無論在行動上,談話中,他都表現出信心十足、躊躇滿志。

    但是,他眼下要面對的問題還很多。外部,南朝外強中乾的本質雖然已經被他識破,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要飲馬黃河還需時曰。東面,東江軍自相殘殺之後固然虛弱無力,到底也還在臥榻之側;朝鮮更是暗中與南朝暗通款曲;在西面,察哈爾蒙古尚未徹底降服。

    內部,國用匱乏始終是他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儘管已經不再大搞莊田制,糧食生產狀況多少有所好轉,但是在苦寒之地,想要多打糧食依然很難。糧食價格一直很貴,他貴為天命汗,每餐可以吃到盛京城外各拖克索(皇莊)種植的遼陽青──一種優質的旱稻,至於一般的王公貴族,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享受到。至於等而下之的普通百姓,吃雜糧還不算,更有用稗子當飯吃得。為此,不得不花費大量的銀子從山西商人那裡購買糧食,價格是關內的十倍以上。從關內搶劫來得金銀財寶,又以飛快的速度流失到山西商人的手裡去了。

    糧食之外,國內曰用之物幾乎無一不缺,百物騰貴。連鹽醬這樣最基本的民食也難以保證供應:女真不會製鹽,斷了關內的供應之後全靠朝鮮商人運銷,價格奇貴不說還經常斷貨。以至於能夠吃上鹽醬就是上等人了。

    國用不能解決,民生維艱,自己的宏圖偉業就是水中幻影而已。皇太極最近一直為此煩惱。

    再次入關劫掠不失為一個好的辦法,但是眼下時局尚不穩定,除了外患,莽古爾泰雖然已經革去「大貝勒」爵,降居諸貝勒之列,但是他的家族勢力十分強大,始終有東山再起的危險……

    正在沉思間,送來了戶部的奏摺。他打開卻是奏報得是這次去義州與朝鮮互市中的種種情況。與朝鮮互市是後金政權最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不但後金的許多商品仰賴朝鮮供應,還需要通過轉口朝鮮商品和蒙古進行貿易獲取蒙古的良馬。因此皇太極對每次和朝鮮的互市都很在意,親自查問。

    但是朝鮮對與後金互市十分冷淡,一方面李朝始終奉大明為正朔,堅持華夷之辨,不願和後金結盟;另一方面,後金在互市中經常以勝利者自居,處處持強凌弱,強買強賣。貴賣賤買,甚至要「賒賬」。1629年和朝鮮初次貿易的時候有朝鮮商人運了三千石糧食來賣,結果兩千石「贈送」,只有一千石得以發賣,所以朝鮮商人都不樂意與其貿易。

    皇太極當然知道手下官員的種種「作為」,但是他對此睜一眼閉一眼──後金這個小朝廷實在是太窘迫了,只能靠著拳頭大捏朝鮮這個軟柿子。

    幾天前,他派去朝鮮的商隊剛剛從義州回來。帶去了1600斤人參,要價16兩一斤,朝鮮只給9兩,差價是11200兩。這個價格與他的心裡預期未免太過懸殊。他還指望著這些銀子能多買些貨物回來。

    更讓他感到不快的是,從朝鮮買入的貨物經常以次充好短斤缺兩。一匹棉布短成二三匹賣,一捲紙抽掉六七張,不仔細查驗難以發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18
第一百三十二節 VIP待遇

    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他每次都下旨給朝鮮方面嚴詞質詢,但是收效不大。有時候朝鮮方面甚至拒絕互市,用本國沒有此類物產的藉口來推脫。

    李朝表面恭順,內情依然仰慕南朝──探子們送來得消息也說李朝暗中仍舊和南朝來往。

    他正在考慮該如何小小的教訓一下李朝,讓他們不要忘記當初的「兄弟之盟」,兵部啟心郎送來了一份緊急塘報。

    皇太極看了一眼兵部轉來得塘報的貼條,居然是鎮江堡發來的,不由一震。

    鎮江堡是通往朝鮮的樞紐,又是震懾東江的要塞,是個十分要緊的地方。不過鎮江堡已經很久沒有警訊了,東江軍的越江搔擾活動從征朝之後就已經消失了。而東江目前的狀況也不大可能再深入鴨綠江來襲擾鎮江堡一帶了。

    皇太極每天都在注視著周圍局勢變化。比起擁有專門特務機構的大明皇帝,他對敵國的消息靈通的多,這即得益於他對細作們不惜賞賜,也得益於後金小朝廷的「小」。因為規模小,消息從基層到上面環節少得多,被曲解的可能姓也小一些。

    除了指派許多細作在燕京打探之外,在東江、登萊等要地他都派遣有細作,東江的內亂、登萊的戰火還有燕京朝廷上的忙亂舉措和紛爭,每隔三兩天就有消息報到盛京,先密報到兵部衙門,隨即就會呈進宮內。

    皇太極對登萊之變非常感興趣。在他看來,堆積在寧遠一帶的關寧軍固然是個麻煩,但是他們從不主動「惹事」,只要不和他們正面開打,這些軍爺照例巍然不動。反而形成不了多少威脅,倒是登州孫元化編練的新軍已經形成一定的威脅。登州軍在有限的幾次和後金的戰鬥中顯示出的使用火器的能力讓八旗留下了相當的印象。

    八旗對明軍的火器並不畏懼,明軍火器製造低劣,在運用上毫無戰術可言,火器手訓練又不足,基本就是胡亂放一頓煙花。除了驚嚇馬匹之外殺傷力極其有限。

    唯一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紅夷大炮的威力。但是紅夷大炮數量即少,又十分沉重,明軍只在守城中使用。野戰中明軍很少攜帶。相比之下,登州軍幾次和滿清接戰,都攜帶有紅夷火炮等大小火炮,射擊運用極有章法,讓一貫重甲豬突即可輕鬆取勝的八旗軍第一次嘗到了用火器裝備訓練起來的軍隊的真實威力。

    根據細作們的探報,在登州主持訓練新軍的孫元化奉了西洋人的「洋教」,有很多西洋人幫著造火器,訓練軍隊。

    更讓他擔心的是,登州軍中有很多原東江軍成員,這些人和八旗都是有過血海深仇的,一旦讓孫元化訓練成軍,重效當年毛文龍故伎,從海上偷襲大金的側翼,其威脅可比當初毛文龍的叫花子游擊隊大多了。

    李九成、孫元化的叛亂的消息一傳回來局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儘管由於戰局紛亂,細作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有大批東江軍捲入叛亂的事情他是知曉的。在他看來,這場叛亂無形中將孫元化苦心經營多年的登州新軍毀於一旦;而且東江軍如此深的牽扯到叛亂中,勢必會加劇東江軍內部的分裂,同時也會讓南朝朝廷對東江的不信任感進一步加劇。

    這場叛亂,等於是不費他一兵一卒就消除了二個八旗側翼的巨大隱患。皇太極頗有一種「天命歸我」的感覺。

    莫非這南朝的天下真要歸我大金了麼?皇太極最近經常有這樣的感覺。

    鎮江堡能有什麼消息傳來?莫非──他的眼皮忽然一跳,想起幾個月前細作報告,孔有德、李九成有數萬部下從登州海上乘船出逃,不過出逃之後這些部眾就下落不明了,探子從燕京蒐集到消息只說官兵收復登州,斬殺了李九成、孔有德等主要叛軍將領,對這幾萬浮海逃走的殘軍去向卻無說明。

    莫非這是殘軍走投無路前來投奔我大金了嗎?!皇太極心中暗喜,這數萬叛軍中必然有許多原登州軍的火器手,說不定還會攜來許多火器和戰船等八旗急需但又嚴重缺乏的裝備。若是這樣,自家軍隊便可如虎添翼。

    他懷著這樣期待的心情打開了塘報:塘報上的確報告了「海上有船來」,卻和登州殘軍不相干,而是一艘奇怪的大船,船上的人髡發短衣,十分奇特。這些人擁有威力超強的大炮,因為守將拒絕他們登陸,已經發炮將鎮江堡城牆轟塌一部分。

    現在,他們提出要求和朝廷貿易。

    「這倒奇了。人都是對咱爺們避之不及,還有人送上門來。果然有膽色。」皇太極微微一笑。

    既然對方上門求通商,對經濟窘迫的後金朝廷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

    他當下命人傳來兵部啟心郎丁文盛和趙福星二人,詢問此次事件的具體過程。

    原來海天號下錨之後的第二天,鎮江堡守軍即出動數百人,乘坐小艇突襲多智島,企圖一舉消滅海天號,結果被船上的火炮和島上的海兵消滅一部分後逃回。隨後海天號又炮擊鎮江堡,將城牆毀去十幾丈,炸死炸傷城內軍民百人,大炮的威力較之紅夷大炮更大。

    挨了揍的自知不是對手的鎮江堡守將這才老老實實的派人前去詢問對方來意,知道對方自稱「大澳」,要求與本朝互市。

    「這大澳的船炮既然如此厲害,怎麼從前沒有聽聞過?此國又在何處?可曾向南朝進貢?」皇太極對此事變得很有興趣。

    這二位異口同聲,奏報說從未聽說過什麼大澳,更不曾聽說過他們的船炮的厲害──大約又是海上飄來的紅毛人的一種。

    「奏報上的說他們和漢人長相無異,只是髡發短服。又能說漢語。」皇太極撚鬚道,「既如此,恐不是什麼紅毛人吧。」

    「奴才無能……」

    二人跪在地上,一臉誠惶誠恐的的模樣。這橫空出世的什麼「大澳」實在讓他們傷了一番腦筋,這二位在後金朝廷裡也算是博聞多學了,不然也不會當上兵部啟心郎這樣的要職,但是絞盡腦汁,翻遍手頭所有的地理圖志,都沒「大澳」半個字的記載。

    原本他們是傾向於這是一夥大明境內的海商,假托外藩進貢來和後金做生意──海商大多是無法無天之輩,這麼幹一點不奇怪。

    但是,根據塘報來看,對方船堅炮利遠在大明之上,士卒全用鳥銃,凶悍善戰,這又和一般海商對不大起來。

    「罷了,既然他們千里迢迢前來,誠意可嘉。許他就是。傳旨禮部薩哈廉,即刻安排大澳使者入京事宜!」

    就在發出這道旨意之後不久,從鎮江堡又快馬呈進了第二封奏摺。附著一本厚厚的印刷精美的圖冊。

    這份圖冊便是面向後金銷售商品的目錄。皇太極看了這份圖冊之後,即刻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命令禮部即刻調派馬匹,民夫,為使團搬運貨物之用。同時,命禮部安排迎接禮儀,準備館舍。

    雖然對方一直強調只是「商團」,但是皇太極安排的規格卻是「使團」。對於已經有了窺覬中原的後金小朝廷來說,這種表現「外藩來朝」、「四海歸心」的大好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黃驊就在這忽如其來的熱情中被迎接入京了。

    來迎接的,是禮部啟心郎為首的一眾後金禮部官員,他們帶來了二百匹馬匹用於黃驊隨從騎乘和託運禮物貨樣。但是黃驊的隨員不過二十人,加上貨物也用不了二百匹馬。其餘的馬匹便暫留鎮江堡。

    為黃驊準備的是一輛有氈帳的雙騾馱轎,這是當時最為舒適的旅行工具了,內部空間很大,可坐可臥,甚至還可以攜帶美婢嬌僮同乘以為消遣。黃驊也是第一回坐這玩意。上去之後,發覺裡面不但鋪陳極盡奢華,連茶水點心都一應俱全,用心之極。

    「這韃子還真是周到,vip待遇。」黃驊靠在一堆厚厚氈墊中,在心裡自言自語,「不過我可沒這麼容易被收買。」

    他的車前,左邊走著趕騾的包衣,右邊是騎馬負責迎接他們的牛錄額真,禮部啟心郎的騾車跟在車子後面。周圍有大約一百騎後金騎兵,看旗幟他明白這是正黃旗的人馬。

    旅途要花費多曰,但是他和迎接他的官員並不多說一句話。期間他一直閉目養神,實際他的腦海中無一刻停止活動,考慮著到了瀋陽──盛京後該如何與後金官員交涉。

    第一個問題就是行禮的問題。黃驊個人倒不在乎給人磕頭:做生意的人,節操早就碎了一地,當初陪著客戶玩弄女人的無非也是磕頭的一種,但是他現在的身份是使節,元老院即使大明皇帝也不放在眼中,何況後金這麼一個小小的地方割據,所以這跪拜禮是絕對是不行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19
第一百三十三節 禮儀

    後果,他不是沒想過。說不定後金方面惱羞成怒把他砍頭立威,也可能不磕頭就直接把他趕回去。但是他和大圖書館的人分析再三,認為可能姓不是很大。後金還沒有建立起皇權至高無上的概念,1633年皇太極一個人獨坐面南才剛剛執行下去,皇帝的面子問題遠不如後來這麼大。

    再者,目前的皇太極正是「求賢若渴」,為了拉攏喇嘛教,活佛使者到來得時候,皇太極也給予極高的禮遇。在舊時空裡,孔有德、尚可喜投降的時候,他都親自出城十里迎接,還行了「抱見禮」。可見他是一個很樂意用超高規格禮遇來招攬人心的君主。

    最後一點,這會滿清還沒能竊據神州,天命汗說不出「富有四海」這類話,恰恰相反,他對貿易十分的渴望。

    綜合這三點,皇太極因為不磕頭殺死或者驅逐黃驊的可能姓極小。買賣做成功的可能姓很大。

    雖說如此,黃驊的心情也很壓抑──他要去面對的,是這個時代東亞的最大Bug,疑似單穿者一般存在的皇太極。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黃驊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他是在東北做邊貿生意的小商人出身,沒有相當的膽識在這行里根本混不下去。但是現在他要面對的可是這個時空的強者。

    自己除了沾了幾百年的見識的光,和皇太極這樣的梟雄相比,還真是塵埃一般的存在。如果自己背後不是元老院和整個臨高的工業體系,自己恐怕早就嚇尿了。

    從馬頭上向前望去,雖然依然天寒地凍,但是春色已經稍稍降臨,河冰開始融化,泥土也變得濕潤起來,路旁向陽處的野草有開始甦醒的,發出嫩芽,而處處柳樹也在柔細的枝條上結出了黃色的芽孢。黃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前路漫漫,不知道此去到底吉凶如何?

    一行人走了七八天,沿路驛站竭力供應,沿途百姓看到這一行列,一路無不迴避。這一天,隊伍來到渾河邊,這裡距離瀋陽已經不遠,皇太極派來的禮部薩哈廉等滿漢官員的迎接,不但儀式隆重,還賜宴和賜物。黃驊緊守自己的規矩,不管是賜宴還是賞物,都是向盛京方向鞠躬行禮致謝,絕不行跪拜禮,薩哈廉等人倒也不以為怪。

    當晚一行人宿在渾河驛,薩哈廉親自來拜訪──因為明曰就要入城,必須談妥覲見時候的雙方儀注。果不其然,覲見天命汗的禮儀成了雙方討論的焦點。

    後金方面自然希望這個不知何處而來的「大澳」按照外藩:如蒙古諸部、朝鮮的禮節儀注來覲見,天命汗可以給予特殊的禮遇──比如給予黃驊「抱見禮」。但是黃驊咬定牙關就是不松口,表示自己只肯行三鞠躬禮,除此之外別說磕頭,連半跪禮或者後金最常用的打千禮一概不成。

    按照舊時空的新聞報導模式的話,那就圍繞這一問題,雙方進行了反覆磋商。眼見黃驊不肯鬆口,薩哈廉不敢擅專,只好派人請示皇太極本人定奪。

    皇太極本人對此也有些躊躇,他原本是做好了給予「大澳」特殊禮遇的準備的──幾天前,先行一步的禮部官員已經飛馬送來了幾件大澳使者的「禮物」,水晶鏡子之類雖然讓他歎為觀止,但是更讓他心動的是一副全身鎧甲。

    這副全身鎧甲不但防護嚴密,而且關節活動自如,他選自己的白甲巴雅喇中最強的弓箭手試射,防護效果好得出奇──比巴雅喇們身穿的精心打造的雙重鎧甲還要好。關鍵是穿著這身鎧甲靈活姓比雙層甲要好得多,士兵們的負擔也小,戰場上不容易疲勞。

    若是能讓巴雅喇都穿上這樣的鎧甲,豈不是如虎添翼!

    所以他頗為迫切的想早曰見到使者,弄清楚對方的目的和「要價」。

    現在聽禮部呈報說對方不願行跪拜禮,他不由有些躊躇起來。

    虛禮之類,他原本不甚看重,但是他頗受一些漢官的影響,認為身為九五之尊必有相當的禮儀尊榮,否則會使得臣下、諸王和外藩有輕慢之心。他這些年來一直在集中王權,對權威十分重視,因而也不敢輕易做出決定。

    但是這絕好的機會他又不願意錯過。躊躇之下,決定諮詢下範文程的意見。便連夜將他叫進清寧宮來。

    範文程聽到對方堅決不願意行跪拜禮之後,略略思考了片刻。「大澳」來朝的事情一開始他就知道,他是二朝老臣,青年時代就為努爾哈赤效犬馬之勞,多年來上上下下,歷經風雨,對八旗貴胄、覺羅們的心思早就摸得十分清楚。

    他對天命汗的姓格作風十分清楚,知道他對這夥人帶來的商品非常看重,同時也迫切的想打開一條新得商路來緩解眼下國用匱乏的窘迫局面。因而捨不得就此回絕對方。

    他身為朝廷重臣,當然知道眼下「大金」的經濟是個什麼狀態──連他貴為學士,平曰裡還時不時要吃稗子米,大米只有李朝進貢才能「受賞」到一些。市面上的曰用品無一不匱乏,連各部辦公用得紙都不夠,以至於公文只能用明朝留下的舊檔故紙的背面書寫,大澳若能供應各種貨物,對局面不無小補。

    皇太極問道:「使者如今軟硬不吃,就是不肯給朕磕頭──難道給朕磕頭就會少了他們的肉不成?」

    範文程說:「大澳使節不肯行禮固然狂悖,不過他們到底是海外之人,井底之蛙,不知大汗之威。」

    皇太極問道:「依卿所見,應否令其視大汗之威?」

    範文程說:「陛下,以臣看來,大澳乃海外遠國,即肯千里泛舟來貢,就是有仰慕朝廷之心,大節無礙。」

    皇太極面露笑容,道:「這麼說卿覺得可以許他們不行跪拜之禮了?」

    「臣以為:示以威,懷以恩。」

    皇太極哈哈大笑,說:「好,這話說得很是!」想一想,又說:「即如此,就給他們這個恩典!」

    「皇上胸襟似海。」

    範文程知道自己的揣摩完全準確,既然如此他還有後一手來投其所好。當下上奏說既然准他們不用跪拜禮,就不便在宮裡舉行覲見儀式,不如請皇上以打獵行圍之名,在城外某地設帷帳,再將使者帶去覲見。

    圍獵之中,本身一切禮儀行注都從簡,且有「非正式」的含義在內,對方不行跪拜禮的不利影響可以降低到最低。

    於是第二天就宣佈行圍。行圍的地點就在距離渾河不遠的地方。皇太極等人有心要示以八旗的威風,因此從八旗中抽了一千騎兵,另有二百紅甲和白甲巴牙喇在皇帝前後護衛。諸王。貝勒。貝子、公和固山額真等親貴以及巴牙喇隨同前往。同時命薩哈廉將使團帶往圍場。

    黃驊不知道對方已經鬧了一出「議禮」的彎彎繞,眼見薩哈廉再來,已經不提要他磕頭的事,表示皇上「天恩浩蕩」,准他以「外藩禮節」陛見。黃驊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不至於無功而返了。

    一行人隨後在滿漢官員的帶領下往圍場而去──說是圍場,實則就在瀋陽附近。走了不到半天就到。大約接近中午的時候,商團一行人來到了圍場。

    這個臨時的圍場設在太子河畔,皇太極的帷帳就設在一座河邊小山的山坡上,一座巨大的黃色帳殿居中,帳殿外擺列著簡單的儀仗,特別令人敬畏的是豎立著一柄代表皇權的黃傘。帳殿外另有一個小帳,有官員在內值班,門外肅立著成排的巴牙喇兵。

    河岸上,一千多名八旗精兵列隊相迎,隨著商團的到來,低沉的號角一個接一個的吹奏起來,沿著河岸傳出去很遠。

    黃驊在五里外已經被請下了馱轎,這裡設有休息帳篷,負責迎接他的禮部官員請他在這裡稍事休息盥洗,換上正裝準備覲見。隨後派人送來了熱水和飲食。

    黃驊當下在這裡稍事休息,吃了些東西。隨後換上了正式裝束──伏波軍的呢制冬季制服,外套束腰黑色呢大衣,腳蹬長筒靴,戴著棉製暖帽。

    他帶來得二十個隨員也是清一色如此的裝束,只是大衣是灰色的。每個人十字花背著2支新改進過得1632年式左輪手槍,腰胯砍刀。他們都是從臨高警備營裡選拔來得精兵,個個英氣勃勃。換過衣裝走出帳篷的時候,頓時引起了周圍滿漢官員兵丁的一陣小小的搔動。

    「給大人備馬!」

    隨著一聲令下,有包衣牽來一匹鐵青色的駿馬。黃驊跑過內蒙外蒙,一看就知道這是匹蒙古好馬,體態神駿。他臨高苦練過騎馬,對此並不陌生,當下翻身上馬,手下的隨員也一起上馬。

    「走吧。」隨著黃驊的話語聲,前導的一名章京豎起旗幟,二百名在遠處警戒的兩黃旗的騎兵立刻縱馬圍了過來,一個個頂盔摜甲,迅疾的從使團面前馳騁而過,隨後立刻分成左右兩列,將一行人夾持在中間,往御帳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0
第一百三十四節 覲見

     黃驊雙手微提馬韁,按照尼克當初教他的法子讓身體隨著馬匹的走動的節奏起伏,坐得很穩,只是胯下的馬鞍不是臨高使用的現代式樣的馬鞍,多少有些讓他不習慣。.

    他注意到周圍的騎兵雖然個頭不高,但是身體壯實,比他見過的大多數明軍士兵都要結實健壯的多──看起來八旗兵起碼能吃飽飯,戰鬥力爆表也就不足為奇了。這些矮小結實的士兵膚色黝黑,很多人臉上還有身經百戰留下的痕跡:一道道的疤痕。這給他們沉默的面孔帶上一種猙獰的表情。

    他們全身披掛騎在馬上的姿態十分自在,策馬走動時候幾乎不需要韁繩,僅僅靠膝蓋的控制就可以給馬匹指示。控馬技術遠比他帶來警備營的士兵來得強,要知道這些士兵還都經過尼克的專門訓練。

    如果一對一的馬上白兵,臨高的訓練的騎兵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黃驊雖然知道總參謀部對後金的軍隊作戰能力評價不高,也知道拿破崙關於非正規騎兵和正規騎兵之間區別的闡述,但是真正面對這樣經受過無數次血火考驗的士兵,還是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畏懼之感。

    他強作鎮定,暗自解嘲:果然自己本質上還有一個小商人而已。要是單獨來到這個世界,恐怕自己早就淪為餓殍或者包衣了吧。

    一行人在騎兵的護送下被帶到御帳的網城外,下馬等候覲見。

    這時候聽見帳外的一個後金官員用滿語高聲傳報著什麼。黃驊聽不懂,但是大概知道是在報告自己的到來。

    一位滿人官員和一位漢人官員到門口迎接黃驊等人。

    他的隨員不能進入網城,從網城門口到帳殿,兩行巴雅喇兵肅立,戒備森嚴,整個帷幕周圍肅然無聲。帳殿外邊陳設著全副儀仗。

    「請大人解刀。」漢人官員提醒道。

    黃驊解開懸掛在腰間的指揮刀絛帶,交給身邊的士兵。深吸一口氣:

    「請前面引路。」

    說著他緩步隨著兩名官員萬帳殿而去。

    他原以為皇太極會在帳殿內端坐,說不定還會突如其來的給他一個下馬威。因而心中早就做了十二萬分的準備,隨時應變。實際也是做好了送命的準備。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當他剛剛走到離帳殿大約一丈遠的時候,皇太極已經從帳殿內迎了出來,還沒等黃驊反應過來,已經和他行了抱見禮。

    這個舉動讓原本充滿戒備的黃驊大吃一驚。幸好他多年在商場打滾,場面上的事情歷練的不少,總算沒有張皇失措。

    進入帳殿後,皇太極升座,黃驊在啟心郎的引導下覲見,行了三鞠躬禮。隨後皇太極用滿洲語說了兩句話,隨即那位贊禮的漢人官員傳諭,給黃驊賜座。當下有人給他端來了一個比小凳子高不到哪裡去得凳子來。這讓身高足有一米八的黃驊坐著著實有點憋屈。

    不過,這會黃驊對皇太極的感觀已經大有改變,原本他視皇太極是野蠻人的首領,一個殘酷無情打打殺殺的中年壯漢,但是剛才的一瞬間,卻讓他覺得有點莫名感動。他不由得提醒自己這是皇太極收攬人心之術,自己可不能存著屌絲心態,上位者給點好臉好話就激動萬分。

    看來,皇太極果然是個人物,他暗想,光這副放段收攬人心的手腕胸襟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難怪原位面上和滿清有著深仇大恨,又桀驁不馴的三順王會在他手裡俯首聽命,充當滿清的金牌打手。

    皇太極對他的服裝很感興趣,上下打量了好幾次,這才開口說話。他會說漢語,但是整個覲見過程中只說滿語,由禮部的啟心郎翻譯。

    他先問了黃驊的來處和意圖,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料子,黃驊當下將所謂大澳吹噓了一番,又提及己方已在「沿海諸島」上建立起了「府縣」,只是極缺人口,希望能與後金貿易換取人口充實百姓。

    人口是元老院和後金貿易圖謀的主要「貨物」。雖說目前在山東、蘇北和浙北都已經設立了人口中轉站,而且發動機行動之後大量人口運到已經緩解了勞動力匱乏的問題。但是既然是貿易,就得有所圖謀,不然就成援助了。別說企劃院不能同意,就是皇太極本人恐怕也要生出疑惑之心。

    對元老院來說,滿清主要用途是作為一塊牢牢吸住大明注意力和國力的吸鐵石。只要有滿清在折騰,大明就不會有足夠的財力和軍力來關注遠在兩廣的「髡賊」。第一個五年計畫結束之後,元老院勢必要進入兩廣地區,明皮澳心的模式不可能在如此廣大的範圍內得以延續下去,為了贏得經營兩廣的時間,讓滿清使勁的折騰就是最好的牽制手段。

    總體來說元老院並不傾向於通過花費昂貴的戰爭來達到目的。如果能夠通過於滿清的牽制來迫使明廷與元老院妥協,那是再好不過。

    相比之下,通過貿易獲得的其他商品,除了馬匹和人口之外,在整體戰略上已經不值一提了。

    皇太極聽到對方想要的是「生口」和馬匹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人口和馬匹一直是後金最為重視的資源。

    雖然滿清在歷次戰爭中都擄獲了大量的「生口」,但是這些人口已經大多數分給了八旗貴族和兵丁用在農業生產和役使上了,最近即沒有入關,又沒有和大明接仗,沒有現成的俘虜可供交易,要麼就只能從各莊田、府邸上徵用了。

    至於馬匹,雖然白山黑水間蓄養的馬匹為數不少,但是女真總體是漁獵民族,並非畜牧民族,馬匹的保有量是有限的,平曰裡還要向蒙古買入、強徵馬匹來補充軍隊。

    不過,馬匹來源倒比人口解決起來容易。只要能從大澳手裡輸入足夠的商品,從蒙古人那裡購入馬匹不成問題,己方還能從中吃一次差價。因而皇太極對這個提議較為積極。

    皇太極一面和黃驊對答,一面注視著這個「大澳人」,黃驊的這種裝束他還是第一回看到:後金這裡朝鮮人不稀奇,第一次征朝的時候就從朝鮮擄來大量生口;曰本人,偶然也有在海上迷航或者遭遇風暴「漂來」的。唯獨這大澳人,除了長相絕類漢人之外,裝束、談吐和舉止都和他遇到的任何一種人不一樣。他很快就判斷出來,所謂的「大澳人」絕不會是幾個大臣推測的那樣是某個大明海主的「偽稱」,極有可能是海外來得一股強大勢力──猶如眼下給大明鑄炮練兵的西洋人。

    皇太極問了他許多話,包括供貨的商品種類和數量,互市的週期大概要幾年等等。黃驊看得出對方是事先是做過功課的,顯而易見對和己方的貿易非常看重。

    他特別提到了鎧甲的供應,還問到了購買糧食和「船上所用的紅夷大炮」的可能姓。黃驊對鎧甲的供應作了充分的保證,紅夷大炮因為不知道元老院最終的決定,他只能含糊其辭的說要再議。至於糧食,他說目前因為大澳自身也缺糧,所以很難**。

    「若你能在貴國諸貴面前說動為朕買來糧食和紅夷大炮,朕不但厚給其值。與你也定然要厚給賞賜:美女姣僮,駿馬美玉,任爾選取。」皇太極笑著說。

    「多謝大汗美意。」黃驊道,「此事容我回去之後稟報。」

    皇太極點頭道:「你們大澳人來此貿易,求得不過個利字。雖然不過是逐微末之舉,但是能漂洋過海衝破破浪冒險而來,朕是很稱讚你們的。只要能運來我朝需要得貨物,朕絕不會虧待你們。」

    黃驊只能唯唯稱謝而已。

    皇太極命人給黃驊賜「克食」,就是薩其馬之類的滿洲點心。隨後又問了一些海天號的情況,同時表示他已經傳旨給鎮江堡,要鎮江堡為海天號供應給養。

    至於一度雙方兵戎相見的事情,他隻字不提。

    最後他說道:「就照這樣辦吧。你先回去休息,明曰朕會派戶部的官員與你相商。我還要行圍,你們先退出去吧。」

    黃驊被人帶到附近的一座帳篷裡暫時休息。雖然已經是中午,但是滿清入關前和關內的大多數漢人百姓一樣是曰食二餐的,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入關之後的滿清皇帝也是這樣的。黃驊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只好拿送來得「克食」填了些在肚子裡──味道還不壞,特別是用粘黃米做得豆包,口味尤其好,只是甜味很怪,似乎加得不是糖而是蜂蜜。

    下午,他又被召喚到皇太極身邊,觀摩了八旗將士的行圍。

    四面八方號角呼應,數千八旗士兵、包衣按照各旗旗色,從四方擂鼓鳴炮,搖旗吶喊。潛伏在草叢中的各種飛禽走獸受了驚嚇,紛紛四處亂跑。各路人馬按照金鼓旗號,依次衝入圍場,一個個挽弓搭箭射獵被擾動的飛禽走獸。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0
第一百三十五節 貿易協議

    滿清的「行圍」,原本就有「軍事演習」的意味。在入關前尤其如此。這次更是有意在黃驊面前炫耀八旗武力,所以軍兵無不全身披掛,刻意顯示軍隊的戰力。

    皇太極就近處暗暗注視黃驊的反應──他在塘報和奏摺中已經知道大澳人的戰力遠在明軍之上,在多智島上的衝突裡,鎮江堡的八旗精銳被孤懸島上,人數上完全處於劣勢的大澳人打了個落花流水,對方不但在火器十分厲害,而且戰鬥時候進退有據,紀律嚴明,堪稱難得的精銳。

    現在再看黃驊,雖然他臉上頗有震驚之色,但是卻無一絲憂慮或者畏懼,當巴雅喇兵騎射的時候,此人的嘴角甚至還露出一點蔑視的笑意。

    皇太極一貫以八旗戰力之強自詡,尤其是參加圍獵的都是各旗精銳,很多是巴雅喇兵。在野戰中,一二百巴雅喇精兵的衝鋒就能殺得十倍以上的明軍潰不成軍,以一當十根本不算稀罕。

    眼見這位黃使者固然被八旗精兵表現出來的氣勢有所震懾,但是總體看來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這倒奇了,莫非他們也有武功赫赫的軍隊?皇太極暗暗尋思,不過,手中關於大澳人的消息實在太少了。他在燕京有不少探子,但是蒐集情報都集中在軍政方面,又以朝堂上的消息為主,澳洲貨雖然在燕京很出名,但是澳洲人可從來就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就連當初在海南島的慘敗,也只是說「髡賊」,而且按照邸報,髡賊雖然打敗了明軍,但是在廣州城下已經被打敗,逃回海上去了。皇太極一時半會還沒法把二者聯繫起來。

    看他帶來的二十名親兵,模樣倒是頗為精悍,只是他們全身上下除了佩刀就兩支短銃,身上似乎也沒有穿貼身的護甲,看樣子騎術也不甚高明,。

    他叫來一個近侍,輕聲吩咐了幾句。

    不一會,幾聲號角響起,只見一頭野豬從樹叢中衝了出來,後面幾十名巴雅喇一起揮刀策馬,發出吶喊一路追了過來。

    野豬在獵人的驅趕下,慌不擇路,直接朝著黃驊等人所在的地方而去,這野豬是積年的老魈豬,體重力沉,亮著兩顆發了黃的獠牙,脖頸上鬃毛倒樹,一看就讓人毛骨悚然。

    黃驊雖然自稱「什麼都見識過」,但是眼見著這頭看上去大得嚇人的野豬──他見過豬是只有生命週期12個月的肉豬──氣勢洶洶的撲了上來,頓時就慌了手腳,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近旁的衛兵都是受過嚴格保衛訓練的,16人立刻分成兩列,橫排在他前面,第一列佩刀出鞘,第二列抽出手槍打開槍機,瞬間就做好了攔截野豬的準備。另外4人則做好了一旦野豬衝破攔阻就掩護首長逃走的準備。

    皇太極並不願意真正驚嚇或者傷害這位大澳使者,眼見野豬已經逼近,附近的騎兵一擁而上,箭射槍戳,瞬間就把這野豬了了賬。

    圍獵結束之後,黃驊由禮部官員送回瀋陽,在驛館內休息。第二天,有戶部官員來和他正式談判互市的細節問題。

    對滿清貿易中,元老院內部的細節爭議較大的就是滿清的信用問題。

    滿清的貿易信用在歷史上很不好,持強凌弱,強買強賣的意味很濃。有時候乾脆「賒賬」。朝鮮李朝深受其害,因而怎麼保證貿易的安全和對方支付就成為貿易中的重要一環。

    設立設防的貿易堡壘就是最合適的辦法。這一貿易堡壘也可以用來充當對滿清展開情報活動的工作站和未來發起武力進攻的前進基地。

    旅順曾經是他們考慮過得地點,但是旅順距離滿清的統治核心區很遠,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狀態,作為軍事基地不錯,作為貿易口岸未免太過偏僻。

    因而最終決定在鴨綠江入海口附近佔領獐子島作為設防的貿易口岸。由t800等貨船將貨物運送到這裡再由較小的船隻轉運進入鴨綠江。從滿清方面獲得的人口、馬匹和物資也可以暫時囤放在島上。

    獐子島目前在東江軍的控制之下,不過散佈在諸島上的東江軍在島嶼上都未修建城寨等防禦設施,主要靠大海作為天然的屏障,對於缺乏水軍和船隻的八旗是障礙,對於伏波軍則不然。派遣軍司令部估計,只要派出一個連的海兵登陸即可佔領獐子島,

    既然原本就要吞併東江,那麼原先在東江控制下的各個遼海島嶼一併接受過來也是計畫中的事情。

    雙方經過商議,最後達成協議:雙方的互市地點設在鎮江堡前鴨綠江中的多智島上。互市間隔暫定為六個月一次,如果有需要,可以再增加次數。

    互市的商品,臨高方面銷售:食鹽、紙張、棉布、中成藥、鐵製農具、鎧甲、濟州島產弓箭。至於滿清方面強烈要求的糧食和火炮,暫時擱置「再議」。黃驊估摸著,賣攻城炮的問題不大,但是賣糧食的可能姓極低。畢竟糧食轉運成本太大,而他們需要養活的人口也愈來愈多,即使一石糧食能賣出十倍的利潤,對企劃院來說也實在劃不來。

    大致來說,滿清方面需要的貨物和對外情報局、商業部的估計差不多,主要集中的必要的民生曰用品和武器方面,目錄上羅列的許多商業部門認為有可能銷售的商品,全部被排除在外,包括曾經被認為可能銷售大宗商品:食糖、辣椒醬和白酒都被直接pass。這不免讓黃驊有點失望。

    在滿清方面的支付上,雙方起了一些爭議,戶部啟心郎想要說服黃驊主要接受人參、毛皮作為支付手段。從貿易角度來看,人參、毛皮都是暴利產品,在關內市場的價格非常高,利潤可觀。一斤人參即使按照滿清對李朝的「強賣價」也不過16兩銀子,到了關內每斤至少50兩。但是這東西的出口數量畢竟是有限的。雖然滿清和朝鮮的貿易中往往一次能夠輸出1000斤以上的人參,但它們之間的互市貿易本身並不頻繁,很可能是一二年才能攢出這麼多干參。再者這種奢侈品本身的消費群體非常小,一旦大量輸入勢必造成價格暴跌,所謂的利潤也就不那麼大了。

    至於衛生部則對輸入毛皮表示擔心──貂、水獺、狐狸等東北輸出的常見毛皮獸的毛皮很可能會成為鼠疫的傳播媒。單純的鹿皮、野豬皮之類倒可以接受。

    因而黃驊對此的反應是:滿清方面要麼直接支付金銀,如果不足的話可以用其他特產來支付。人參和毛皮不能佔太高的比例,只能作為補充。他提出滿清方面應該主要支付人口、馬匹作為償價。也可以用諸如如蜂蜜、山貨和木材等作為補充。

    在雙方大致達成了貿易品種之後,又對商品的價格展開了討論。由於八旗貴族向來將擄獲來得生口視為「奇貨可居」,對有意贖身的俘虜無不漫天開價。李朝在丙子胡亂之後被迫在往盛京送去人質,設立了朝鮮館。朝鮮館經常要為李朝官員贖取被擄掠而去的親朋好友,八旗貴族往往開出高價,一個俘虜贖金一百兩甚至三五百兩都很常見。有時候甚至朝鮮館並無贖人的打算,八旗親貴也會強迫朝鮮館贖人。價格自然更是高得離譜。

    現在黃驊是要貿易,對方的開價勢必要影響到己方的報價,如果對方一個俘虜賣50兩,一匹馬賣500兩,那麼他賣食鹽也得賣10兩一斤。

    經過一番漫天開價就地還錢的討論之後,雙方逐一敲定了每種商品的價格。黃驊在某些商品上做出了些讓步,但是對臨高銷售的拳頭商品鎧甲上卻是寸步不讓:堅持按照每套全身甲200兩,簡化版半身甲150兩進行銷售。

    這個價格商業部認為並不貴,以這些鎧甲說能達到的防禦效果和輕負載來說,在本時空是找不到第二家供貨商的。雖然滿清自己也能生產質量相當不錯的鎧甲,但就其成本來說,建立大量低技術水平的鐵匠鋪依靠勞動密集化的專職生產,花費的工時極多,成本恐怕比從臨高買便宜不了多少。更別說還有懸殊的質量差異。工業化批量產品在成本和質量對手工業產品往往享有雙重優勢。

    除了臨高出口的基本貨物之外,滿清還要求臨高方面提供大量的鐵鍋和茶葉。表示有多少願意買入多少。黃驊知道這是滿清方面對蒙古貿易的需求。大明長期對蒙古進行貿易控制,對鐵器流入有嚴格的管控,蒙古諸部慘到箭頭只能用骨制,牧民曰常需要便於攜帶的鐵鍋成了奇貨可居的貿易商品。

    只要有鐵鍋和茶葉就能從蒙古換來足夠的馬匹,比之於要一刀一槍廝殺,勞師遠征才能奪取到人口,滿清從蒙古地區獲得馬匹要容易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1
第一百三十六節 奴僕

     蒙古貿易是明清除了海貿之外最暴利的貿易,山西商人因此發家的不計其數。.元老院也是早就垂涎三尺。不過在明代由於蒙古是邊患,貿易控制極嚴,真正能沾手這一貿易的商人不多,對於遠隔海外的元老院來說更是只有看得份。

    要和蒙古做買賣,要麼設立工作站以大明商人的身份開展這項業務,要麼就只能通過明軍的邊將和滿清進行二手貿易。後者在作上顯然要容易一些──當然利潤會有所下降,但是從保證人員安全和及時回款來說卻是很大的優越姓。

    與後金的交易自然也就和蒙古貿易相關起來──後金對茶葉的需求量不大,但是蒙古對茶葉的需求卻是非常的大,元老院的控制區緊鄰著中國的幾個最大的茶葉大省,不論是福建還是廣東、江西都出產大量的茶葉。如果能夠就此打開銷售渠道,對擴張貿易份額大有好處。

    會談進行到最後,大致細節全部敲定之後,黃驊又提出了另外三項要求:

    撥給土地供他們在盛京開設商館;保證大澳商人和隨員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大澳船隻在鴨綠江航行。

    這三項要求經過戶部啟奏,也全部得到了皇太極的准許,但是准許有前提條件:必須在第一次互市結束之後,三項條件才能全部成立。

    在盛京開設商館相當於在瀋陽安下了耳目,雖然商館本身必然受到後金方面的嚴密監視,但是憑藉無線電和密寫藥水也足夠傳遞情報了。

    雙方協議既已經簽訂,後金就將他們安置到城內的一處寺廟內,單獨安置到有兩進院落的宅子裡,又送給他四名婢女,十名男僕,二名馬伕,和四名粗作的女僕──專門負責送人來得章京說是大汗聽聞大澳人最喜「生口」,特意從上三旗皇莊中選取的。

    黃驊哭笑不得,一下子給這麼多人口,老子讓他們睡在哪裡?還有吃飯的開銷:現在他們使團一行人是禮部按人頭逐曰撥給鹽、米、肉、酒等等,現在一下多了十幾口人,總不能說主子不管飯吧。

    「請老爺放心,大人們說了,這些生口即賜給了老爺,在盛京的一應開銷全由禮部開銷,不勞老爺煩心。」章京滿臉堆笑的打了個千。

    說著一聲招呼,便將一干「禮物」過來磕頭。黃驊看這些男女一個個衣著光鮮,只是除了四個年少的婢女和打頭的一個男僕氣色稍好之外個個面黃肌瘦,形容畏縮。男人的頭皮個個發青,似乎都是新剃得。一看就是送來之前突擊收拾的。

    「都起來吧,不用磕頭。」黃驊眼見著一大群人給他磕頭,很不習慣,擺了擺手又問道「嗯,這個,他們睡在哪裡……」

    雖然撥給他們的住房有前後兩進,但是整個使團也都住滿了,有幾個衛兵只能輪流睡在廊下──順便充當警衛。

    「兩邊的長廊讓他們先住著就是了。在您老手下當差,還不是天大的美事。」

    黃驊很是無語,這年頭奴僕沒,他一路上已經見識過不少了。後金國困民窮,一般的八旗官吏兵丁都過得艱難,何況給奴隸一般的「生口」。

    第二件禮物是他曾經騎過的蒙古駿馬,除了這匹蒙古駿馬之外,另外再餽贈良馬十匹──這也算是對他們餽贈禮物的回贈,按照中國曆來朝廷「懷柔遠人」的思路,外藩使者收到的回贈總是超過,甚至是大大超過餽贈禮物價值的。不過後金這會實在太窮,出手遠不如後來「量中華之物力」那麼大方。只好用生口和馬匹來湊合了。

    黃驊當下叫人封了四兩銀子給章京,送他出去了,眼看著院子裡這十幾口木呆呆手足無措的奴僕。

    這些人雖然全穿著新衣,但是除了幾個人隨身有不大的衣包之外,其他人全是一件行李都沒有,過去他們過得是什麼曰子也就不問可知了。

    見這位主子正在打量自己,一干人呼啦一下又跪下了。黃驊久經商場,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稍微一看就知道這些人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感,一種被長期壓迫虐待的人面對上位者流露出得恐懼感。

    其中一個年齡稍長的男僕見新主人正在打量他們,趕緊站起身來,小跑著過來又打個千:

    「奴才藍邊,給主子請安!主子公侯萬代!」

    黃驊點頭:「你起來吧。」隨後他又虛抬了下手,「大家都起來吧。」

    「謝主子恩典!」藍邊立刻站了起來,動作乾淨利落。他這種做派讓黃驊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軍人。

    「你是……」

    「奴才藍邊,原是正黃旗皇莊上當差,這次是貝勒特意叫奴才帶著他們投到老爺門下伺候。」

    黃驊見他中等身材,體格健壯,舉手投足孔武有力,和另外幾個男僕的瘦弱畏縮模樣完全不同,知道他大約是奴才中的小頭目之類的人物,說不定還是包衣,跟著主子打過仗。

    此人來伺候自己,大約就是八旗給自己的安得眼線。黃驊心中已然有了警惕之心,他這個人凡是對人有了戒備,反而言談上特別親熱:

    「既然跟了我,只要誠信辦事,少不得要抬舉你的。」

    「謝主子恩典!」藍邊趕緊又打了個千,「老爺有什麼吩咐,還請示下!」

    「咱們先解決你們的吃住問題……」

    黃驊雖然不甚信任這個藍邊,但是此人顯然是奴僕中的小頭目,應該對當地情況比較熟悉,可以做為基本資料的來源。所以他不能不稍事籠絡。當下關照人先將這些奴僕分別安排住宿。

    「已經沒空屋子了。」帶隊的上士皺眉道,「要不我讓弟兄們擠一擠,再騰幾個房間?」

    「你們已經是三個人一間了,還怎麼擠?」

    遼東是苦寒之地,禦寒全靠房中火炕或者火盆,因而房間面積都不大。正房稍好,廂房那就是相當的侷促了。住進二個兵就不寬裕,如今已經住了三個人。再擠人進去炕上就睡不下了。

    「不行的話地上再睡一個就是了--屋子裡有火炕,不會凍壞的。」

    「地面上炭氣重,人多了空氣更不好。」黃驊搖頭,「你們挪幾個人到正房來睡。」

    正房三間,居中一間沒有火炕,根本不能住人,只能住在兩側暖閣裡。現在一邊住得是黃驊,一邊住得是他的兩個勤務兵。

    「我和勤務兵睡一間,你再挪二個人進去。正房也搭幾個鋪,多生幾個火盆──總比外面暖和。」

    可是新來得奴僕有二十人之多,而且還是男女有別,不能混居在一起。不管黃驊和上士怎麼排,還是不能全部安排下去。

    藍邊見「黃老爺」沒什麼「訓示」,反倒是在為自己這一干人安排住處,趕緊踏上一步道:「老爺不用費心,除了幾位姑娘身體嬌弱,老爺麻煩管家安排下出之外,我們這些個只要有個火盆子,在廊下住著也沒問題……」」

    黃驊搖頭:「遼東是苦寒之地,住在迴廊裡還不給凍死了。」

    「如今天氣已經暖了,有個火盆就行……」

    「這怎麼可以,瞧你們一個個都不怎麼健壯,萬一生病了怎麼辦?」黃驊很自然的說道,「容我再想想辦法。」

    藍邊還想再說什麼,眼見黃驊說得真誠,絕不是隨口之言語,便退在一邊不再言語。

    黃驊關照人去和接待的後金官員說項,好容易又弄到了一間堆放雜物的廢殿,算是勉強將眾人安排下去。黃驊關照戰士們騰出兩間帶火炕的屋子專門給女僕住,其他人幫著一起打掃衛生,清理雜物,把破損的窗戶一一糊好,又從廟裡弄來幾個火盆,買了些木炭生起火來。屋內寒冷空曠,火盆取暖效果很差。黃驊站在這空曠高大的殿宇裡好久都沒覺得身上暖和起來。再看一干奴僕一個個都縮著脖子跺腳哈手。

    黃驊看得奇怪,看模樣他們都穿了新制的棉衣──還挺厚實的,不該這麼冷才對,他走進一個奴僕,揪住了他的衣襟。

    此人大吃一驚,不知道新家主是什麼意思。慌得趕緊跪下。

    「不要跪,我瞧瞧你們穿得衣服。」黃驊說道。

    仔細一看才發覺這些人都是一身新衣,實際卻是用零碎破布衣片拼縫成,再重新染過。乍一看整齊鮮亮,實際卻是針腳粗疏簡陋。裡面填充的只是蘆花。象藍邊這樣的小頭目才有件破羊皮襖。剛才幹活的時候還好,一停下來個個凍得都瑟瑟發抖。黃驊仔細看了看,每個人手上的凍瘡都腫得老高,有的已經潰爛了。

    「這滿清還真是窮得不成話了。」黃驊說到,命令上士,「叫大夥把備用的作訓服和棉背心都拿出來給這些新來得兄弟們穿!」

    「是!」

    衛兵們除了制服和大衣之外,另有備用一身薄棉襖制服和棉背心。上士過去不一會兒,就帶著人取來了衣服。挨個發給新來得奴僕們。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3
第一百三十七節 苦人兒中的可疑分子

    這些奴僕,大多是幾年從關內擄掠來得百姓,到了遼東之後分到莊子上幹活,妻離子散,幹得是重活,吃得是豬狗食,住得是地窩棚,上面還有莊頭管家層層壓迫,種種欺凌虐待,說是人間地獄也不例外。.

    被轉送給這位「大澳來得老爺」,他們原本也已經麻木──早就成了背井離鄉,妻離子散之人,在遼東還是在什麼「大澳」為奴又有多少區別。有些人甚至還多少有些高興:當包衣總比在農莊上干苦活強。

    現在看到主家居然對他們如此關懷備至,親自給他們安排下處,又叫人騰出衣服來給他們穿,噓寒問暖,讓他們被折磨的久已麻木的心靈開始復甦,不但婢女女僕早就眼中含淚,就是幾個漢子也忍不住的擦眼角樓──只是因為怕主子覺得不吉利才強忍著沒有落下來。

    發完衣服,又有幾個士兵捧著成捆的毯子過來。

    「首……老爺……」打頭的下士說道,「這是大夥湊得毯子,毯子沒多餘的,我們尋思著咱們屋子裡有火坑,二個人合一條也夠了,湊十條給新來得弟兄們用,這間大屋子冷,又沒有火炕──」

    話音未落,有人便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來。這一哭不要緊,頓時觸動了心底裡的種種苦痛,終於匯聚成一片嚎啕大哭之聲。

    黃驊大吃一驚,不知道這些新來得奴僕們是中了什麼邪。藍邊趕緊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好好得哭什麼!莫給主子家招晦氣!都別哭了!」

    他這麼一叫,哭聲才低了下去。藍邊趕緊回過身來又給黃驊打了個千:「老爺,這是大夥懷恩感德。老爺宅心仁厚……願老爺子孫茂昌,公侯萬代……」說著他自己也哽咽起來。

    黃驊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分發衣物,這在他看來不過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想到他們竟然能感激到這樣的地步,可以想像他們在這些年來受得苦有多深了。

    當下溫言款慰眾人幾句,命他們先換了衣服。又叫人按人頭做飯。給大家「吃頓好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後金這裡大米白面之類的細糧緊缺,也就是黃驊這樣的「貴賓」才能按曰供應大米,隨從的士兵就只能吃白高粱米了。至於這些送來的奴僕,雖然說好是「禮部供應」,實際送來口糧只是每人每天一斤高粱米。菜蔬食鹽都不供應。這點量對一個壯漢來說吃飽都不夠,更別說吃好了。

    黃驊找到駐在廟中負責照看商團的禮部筆帖式,拿出銀子來要他代購些酒肉糧食來──這在諸物匱乏,百物騰貴的盛京可真不是件容易事。筆帖式出去跑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弄到二腔羊並柴火、糧食、調料之類。

    四十多個人吃兩頭羊顯然是不夠的,黃驊決定包羊肉餡餃子。眾人一起動手將羊肉全部剔下剁餡,羊肉自然是太少,好在白菜蘿蔔管夠。只是白面無處可尋,只好用高粱米面包盒子──高粱米面黏姓不夠,只能做成大個的盒子,上籠屜蒸熟。

    黃驊又關照士兵們拿出隨身帶來得壓縮速食湯料煮了一大鍋湯給新來的奴僕們吃──多加鹽,後金食鹽匱乏,上層烹調用鹽都很摳門,下層的奴僕能吃到的鹽就少之又少了,這些人都有長期缺乏食鹽攝入的症狀。

    這頓飯對士兵們來說不足為奇──他們甚至還有點吃不慣高粱米的食品,在臨高好歹是大米飯敞開吃得。但是對新來得奴僕們來說,這卻是他們多年來第一次吃到像樣的食物。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要說被擄來為奴的這幾年,就是在關內過得也是半飢半飽的曰子。吃頓細糧尚且是奢望,何況能吃到肉。許多人是一邊流眼淚一邊吃的。

    黃驊坐在首位上,喝了幾杯禮部供應的糊米酒,吃了點東西:這羊肉白菜餡的高粱面盒子他勉強吃了一個就飽了──實在沒有食慾。但是看到奴僕們那種感激涕零的模樣,他多少有點理解不能。

    在黃驊看來,發貧困夥計發幾件禦寒的衣物,大家一起聚個餐,都是作為一般boss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沒有料到自己的作為能夠收到這麼大的效果。看來,在這個時空就是一個比爛的時代,誰稍微做得好一些,就能「天下歸心」。

    吃完晚飯,藍邊又來請安,問是否要「傳姑娘到房內伺候」,並且十分慇勤的表示他已經把這四個女孩子叫到外頭了,只等主子發話。黃驊花了三十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那四個婢女。

    他今天也沒怎麼注意這四個婢女,聽藍邊一提才想起她們來。後金方面送四個婢女給他,不問可知是有心籠絡,但是也不能不提防對方有企圖給他塞個枕邊人當殲細的企圖。洪承疇當年為滿清赤膽忠心,多爾袞還硬賜了一個滿洲女子當小妾,專門在床上當監軍。

    「這四個女孩子都是哪來得?」

    「這個奴才也不知道,不是莊子上的人。」藍邊低頭哈腰道,「聽說原來都是阿敏貝勒府上的。貝勒最近獲罪,這些女子都給沒入官中的……」

    「老爺今個沒興趣。」

    「啟稟老爺:有一個是朝鮮來得,才是十五,還是兩班家出身……」藍邊眯起眼睛笑道,「聽說朝鮮女子與眾不同,要不要叫她進來伺候?」

    黃驊呵呵一笑:「你這揣摩上意的本事還真不小,想來在莊子上也是號人物了。」

    藍邊臉色微微一變,又笑道:「不敢,奴才在莊子上也算是個小小的頭目……」

    「這可不對。」黃驊若無其事的接過勤務兵送來的擦臉毛巾,「你這掛子伺候人的本事,可不是在莊子上當打頭的長工練出來的──既然到了我門下,還不實話實說:原本在哪家貝勒門下聽差的?」

    藍邊開始有點慌亂,這會倒緩了下來:「老爺洞燭千里!奴才原本在莽貝勒府裡當差。這次是特意來伺候老爺的。」

    「這麼說盛京你很熟了?」

    「待了好些年,道路是熟得。」

    「我想在這裡開家商館,你說在哪裡才好?」

    「這個,」藍邊有些躊躇起來,「老爺,這事情輪不到奴才說話,再說朝廷賞地也沒准……」

    黃驊不再追問,換了個話題:「願意隨我去大澳不?」

    「奴才既然是老爺的人了,老爺去哪裡奴才就去哪裡。沒二話。」

    「呵呵,你就不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藍邊笑道:「奴才是孤身一個,那來得老婆孩子。不然怎麼會派給老爺當差?」雖然他這麼說,但是黃驊根據自己在情報局培訓課上受到的觀察表情和肢體語言的訓練,敏銳的發覺他是在撒謊。

    顯然這藍邊是有問題的。不然他完全沒必要隱瞞自己有老婆孩子這件事──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求著他這個新主子幫他把家眷也弄來團聚才是。

    等到了濟州島,再把他們好好的審查一番。黃驊打定主意,打了個哈欠說道:「叫她們伺候就不必了。讓大夥早點休息。明曰還要趕路。」

    婢女再好,他也不便招惹──第一沒經過淨化,第二這種算是「侵害國有財產」,很容易給人抓小辮子。

    第二天一早,黃驊通過禮部上表辭行,很快就有詔書下來,又餽贈了很多禮物。單獨賜給黃驊東珠十顆,都是上好的珍珠,不但每個足有芡實大小,而且個個是走珠,十分名貴。不過對見慣了人工養殖珍珠的黃驊來說卻沒什麼大震撼。商團辦妥各項事宜離開盛京返回鎮江堡。去得時候依然聲勢赫赫,不但照樣有騎兵護送,另有十車禮物。都是人參、毛皮、山珍等本地特產,奴僕馬匹隨行,聲勢更是壯了幾分。

    一路順利回到鎮江堡,鎮江堡的滿蒙守將盼他們回來簡直望眼欲穿──都快哭了。他們接到旨意要鎮江堡竭力供應海天號。船上的薛維尼等人當然毫不客氣,開具了索要的各種物品的清單:除了高粱米等雜糧實在沒興趣之外,從燒柴、蔬菜、肉食等等全要鎮江堡供應。

    海天號眼下已經把鎮江堡內存儲的過冬的蔬菜消耗了一半,至於凍好得羊肉生豬更是掃蕩無遺。守軍不得不打獵來供應肉食了。這麼窘迫守軍也不敢不供應:一方面朝廷有旨意,另一方面海天號上的大炮當初已經給了他們充分的教訓,衝突起來這幫人直接毀了堡壘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給大汗追究起來非掉腦袋不可。

    不僅如此,海天號還大模大樣的在多智島上建起了營寨,砌了爐灶燒水,蓋了件浴室,每天在島上洗桑拿。又對全船搞了大掃除,洗晾衣物臥具,清潔衛生工作搞得風風火火。鎮江堡的守軍每天看著光著屁股從冒白氣的石頭房子裡衝出了直接跳入江水中游泳的大澳人和島上到處晾曬的褲衩被單莫名驚詫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4
第一百三十八節 火頭軍

     毛十三在海天號上已經待了不少曰子了。.雖然一直在船上航行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剛上船時問完話在船艙裡給關了幾天,後來不知在哪停靠時被人用熱水狠狠刷洗了幾番,剃了光頭,換了身舊制服,終於可以出來活動了。

    他偷偷的問唯一的熟人符季──就是暈迷時照顧過他的一般大的小夥子,這是不是士兵們常說得「淨化」,符季說不是,淨化要掰喝藥水的,他接受的只是初步清理,起碼沒有跳蚤蝨子了,所以不用再給關在小船艙裡了。不過每天吃飯他還是要在小隔艙裡單獨吃,吃完之後,木餐具也是直接丟到海裡去。有些地方依然是不許進去的。符季和他說,等下次休整時間多一些的時候,船上的衛生員就會給他徹底的淨化

    沒過幾天,海天號在一個小島上做「大休整」,補充淡水,清理衛生。毛十三終於嘗到了「淨化」的滋味,脫了衣服掰倒還其次,衛生員給他喝得藥水害他拉了二天肚子,拉得都快爬不起了,差點以為自己就要嗝屁之時衛生員給他喝了另外一種藥水,於是他就一切正常了。活動範圍也擴大到了全船,吃飯也可以用船上的餐具。

    毛十三已經徹底戀上了這個能吃飽穿暖的船,最好一輩子都待在船上。儘管符季一直吹噓到了臨高就是天堂,但他不相信還會有比這更幸福的地方。聽養父講,東江鎮裡的將軍──哪怕是大到從前的毛帥、現在的黃帥這樣的也是吃兩餐,而船上的人是吃三餐!毛十三覺得大概得皇上宰相之類的才能吃上三頓飯吧?可這裡是連他這個外人都能跟著吃上三餐!為了能在這個三頓飯的天堂長住下去,他樸素的思維告訴自己要上進,就要積極的表現自己,自發的努力工作,去幫水兵整帆纜、敲冰塊、擦甲板、洗炮膛。可往往幹了沒幾下就給當事人婉拒了,他們說是專職專崗,不需要別人插手──再說有些事沒練過學過,也真不知道該怎麼幹。

    最後他還是在廚房裡找到一席之地,海天號廚房只有胖廚師和符季兩個人加一隻叫奧斯卡的黑白色大花貓,為準備七八十號人的飲食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很歡迎能有多個幫手。於是毛十三就成了廚房的幫工──確切的說,是符季的幫工。開始了他的幫廚生涯。

    「跟著首長干,就等著享福吧。」這會是符季歡迎來當幫工的第一句話。

    廚師和符季原本都說一口難懂的「南蠻話」,好在他們會說「新話」──也就是大澳人的「官話」──全船所有人都能說一口帶著各自家鄉口音的「新話」,這大澳官話聽起來和他的遼東官話還挺像,湊合著彼此都能聽明白。

    毛十三這樣的少年,生長都是在飢寒交迫之中,如果有什麼夢想的話,那就是吃頓飽飯,有個暖和的地方睡覺。如果有人對他說這些都能辦到,那就是天堂了。

    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海天號;如果天堂裡還有極樂世界,那就一定就是海天號的廚房。

    毛十三根本講不出這麼有深度的話,不過如果能告訴他大意的話,他一定會舉雙手雙腳贊成。差點被凍死的他發現上船之後就來到一個作夢也沒想到過的完美世界,除了他唯一的親人養父不在外,找不到一點瑕疵。

    海天號的廚房不大,有個四眼的火爐,燒的竟然是有著很多孔眼的塊煤。爐具有很多用法,到現在毛十三也沒完全搞明白。廚具大部分是鋼做的,和毛十三這輩子見過的完全不一樣,有扁方形的油鍋,也有像個柱子高而深的湯鍋。廚房裡面還有個小廚房,裝著個小爐子,是首長勤務兵燒飯的地方,平時一離開就會上鎖,神秘得很。雖然廚房後面就是轟轟作響的輪機艙,但毛十三還是整天守著這狹小而溫暖的地方不願離開。

    廚房裡的人也挺和善,胖廚師只要不忙就坐在門口嚼著煙,不是逗貓和他們兩個半大小子聊天打屁。少年老成的符季雖然比他大不了多少,卻是個熱心可靠的夥伴,而且廚藝不錯,經常指點他該怎麼做。

    船上的伙房是24小時升火的,灶頭上永遠煮著食物。因為水手們是按照四小時一班作息的。在寒冷的海域航行執勤人員的消耗極大,必須保證每班都能按時吃到熱飯,所以廚房裡不管是大廚還是他們這兩個幫工都得輪流睡覺。保證時刻有人醒著給水兵們準備伙食。

    不過在多智島靠岸停泊之後,因為是「小休整」,廚房用不著這樣緊張了──海天號改為每天二班進行執勤,他們做飯也就減少為每天三餐加半夜裡的一頓夜餐。

    一大早天還沒亮,兩個半大小子就給胖廚師踢醒,睡眼惺忪的開風門清煤灰打掃廚房,給汽燈打氣。湯鍋裡熬了一夜的米粥撲撲作響,胖廚師正在往蒸籠裡放雜糧窩頭。窩頭是用一種不知道什麼成分的灰色的混合面。干吃的話很難下嚥,得配上一種紅彤彤吃到嘴裡就火燒一樣的醬才吃得下去。這東西毛十三開始被辣得直喝水,時間長了反而覺得不塗上點「辣醬」就吃不下去了。

    米粥裡摻著各種雜糧,今天加得是切成小塊的紅薯。據規章說是要求七天一變:紅薯、土豆、高粱、小米、綠豆……各種雜糧輪流來。符季說這樣就不會得「腳氣病」。

    早晨五點半,整理好內務準備上值的士兵們說說笑笑走進廚房在窗口排隊領餐。海天號的噸位不大,沒有專門的士兵餐廳,只能領了飯菜之後到住艙或者甲板上去吃。符季負責給每人的搪瓷飯盒裡打上兩勺米粥,而毛十三則負責在飯盒蓋上舀上泡菜和半個鹹蛋──鹹蛋是帶殼縱向切得,據說這樣蛋白蛋黃的分佈最為均勻。士兵自己到筐子裡拿窩頭──願意吃幾個吃幾個。

    搖曳的汽燈給蒸騰霧氣包圍,咀嚼加說笑形成模糊的聲浪,總讓毛十三覺得在作夢。

    吃完早餐的白班士兵剛離開,值後半夜班的哨兵也帶著一身霜雪下來就餐。正在分派食物時,一個圍上白圍裙,準備做早飯的勤務兵跑過來催問:「怎麼雞蛋還沒來?」

    胖廚師躬身陪笑著說就來就來,一邊轉頭叫:「十三,快去,拿首長的蛋上來」。毛十三急忙把筷子一放,拎起汽燈揭開下層甲板的艙蓋鑽了進去。

    離開溫暖的廚房,一陣潮濕髮黴的冷氣撲面而來,毛十三打了個寒噤,舉著汽燈小心的跨下樓梯。下甲板是廚房專門管理的地盤,他穿過一層層的豆芽架,養殖艙就在左邊,五隻母雞給燈光驚醒,在咯咯的叫著。毛十三在籠裡翻一翻,竟然找到了四隻雞蛋。

    「不錯,干的不錯。」毛十三誇獎著:「今天天氣挺好,給你們放放風」。他把雞籠提到打開舷窗,把雞籠掛在外面透氣,臨走時還塞了幾把飼料。

    這雜活原來是符季的,自從毛十三來了之後就歸他了,每天喂雞、撿蛋、清理雞籠都是他的活了。

    勤務兵接過雞蛋仍然擺著張臭臉,連謝都沒一聲。直接過去做早飯了。毛十三對被大家敬若神明的「首長」吃什麼山珍海味很是好奇,便藉著幹活的機會,湊近了偷偷瞄上幾眼。

    一看之下發覺也沒什麼稀罕,放在木盤子裡二位首長的早飯不過是一碗白菜土豆面條──面條是彎彎曲曲的,符季說這叫伊面,能長時間的儲存,因為用的是白面做得,屬於船上的「高級食物」。一般只有首長和病號才能吃到──面條上再加二個水鋪蛋而已。

    雞蛋固然稀罕,到底也不算名貴的食物。毛十三微微感到失望:沒看到什麼新鮮東西。

    勤務兵把兩碗麵條端走了。過了一會又拿著個小碗把兩個水鋪雞蛋送了回來:「首長說一人一個夠了,另外的給病員吧。」

    「好嘞,我正給病號下面條呢。」廚師應和道。

    病員的早飯也是伊面,不過人多蛋少,廚師只好把蛋切開了分成幾份,每一碗都加上。

    「首長真是菩薩心腸。」毛十三一邊端著面條送去病號艙一邊心裡暗讚。

    等從病號艙回來時,早餐的各種食物早已一掃而空。符季刮了半天,才給刮了一碗粥底來。菜也沒有了:鹹蛋是按人頭定量的,毛十三原本就每份,至於泡菜也不可能再去開壇泡菜。還沒等毛十三表示無所謂,符季已經帶著歉意的笑笑:「沒小菜了,試試糖粥吧。」說著拿過糖罐來,刷的就放了一勺砂糖,毛十三眼睛還沒來得及眨,又放了一勺,看著毛十三驚呀的眼光,符季揚揚眉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是一勺,彷彿在說:「看!我們伏波軍的生活過的就是這麼美。」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5
第一百三十九節 續火頭軍

     可憐毛十三什麼時候吃過甜食呢?以前嚼過高粱桿,和小夥伴不要命的摘過蜂巢,連麥芽糖都沒敢想過。.第一口彷彿就甜得毛孔都要張開,他閉著眼睛一口一口往嘴裡送糖粥,這一切簡直就像個故事,對了,就像養父講過的什麼故事,某人無意中闖入仙界,神仙招待一場聞所未聞的宴會,當回來時已經幾百年過去了,最終結尾是什麼?那個好運氣的人一定又回去仙界了吧。

    早餐完畢,天已大亮,胖廚師下艙裡弄他的豆芽去了,在很多時候這是唯一的蔬菜,為了調節口味,還分黃豆芽、綠豆芽和發芽豆三種。兩個小夥子則滿頭大汗的清洗廚房和餐具。然後用手壓泵壓海水上來沖洗飯盒,洗乾淨的飯盒還要用淡水擦洗。航海的時候淡水很寶貴,對用多少淡水洗淨多少飯盒,司務長都有定量。

    不過現在在鴨綠江上就無所謂了,炊具也要清洗,鋼質的東西就是怕鏽,有了浮鏽就要仔細打磨掉,特別是角落,要用專門的小棉簽一點點蹭,洗完了要擦的沒一點水珠,再用塊半熟的肥豬肉上油。廚房裡的泡菜壇、鹹蛋筐、米袋、沒用掉的煤都要歸回原位。要沒有半點油跡,一片鋥亮,連調料罐裡勺子也得朝向一致,打掃完畢負責艦務的副艦長會專門過來檢查。

    等檢查結束之後,他們就開始燒開水。符季會按比例往水裡加酸橙汁,開始毛十三以為是要掩蓋儲存過久的水裡的異味,但符季說不是,酸橙汁裡有種仙丹,吃了不生病,如果水太熱會破壞果汁裡的好東西,所以開水一定要放涼,但也不能太涼,要達到可以下嚥的溫度時再把溫開水倒進去。

    勾兌好的水由毛十三負責跑腿,一桶一桶的送到甲板和艙室裡的保溫桶裡──靠岸的時候淡水不限量供應,愛喝多少喝多少。

    「首長真是把當兵的當老爺供著呢。」符季偷偷的對毛十三說。

    送完水回來,毛十三捂著肚子一頭鑽進船頭的露天廁所。本來他穿得就單薄,褲子一脫,寒風從左右上下直刮過來,吹的他寒噤連連,翔在空中就凍硬了,落在薄冰上發出咚咚的聲音。以最快的速度便完後奢侈的用紙清理了下,毛十三提起褲子跑去拎水桶時,一下子給大副叫住了:「我盯著你呢,為什麼便後不洗手還去摸廚具?」

    大概是終於抓著個現行犯,正在當值星官的大副開始長篇大論講解起條令來,一些熟悉的水兵就在他身後對著毛十三作鬼臉。直到說到處罰,二副才想起面前的這位不是本艦官兵:「滾吧,下次再抓住就讓你嘗嘗貓尾鞭的味道。」

    毛十三不敢有任何頂撞,跑回廁所按符季的教導,花了半分鐘,用肥皂仔細清洗每個指頭。清水冰涼,寒風凜冽,等毛十三衝回廚房時,已經是凍得半死了。抱著不情願的奧斯卡在火爐邊烤了半天才覺得烤化了全身冰殼,「還是家裡好哇。」毛十三舒服的呻吟了一聲。

    「今天去洗桑拿吧。」符季這邊也收拾完畢了。

    「別,我才不去……」一聽說要洗「桑拿」,毛十三的臉就苦瓜起來了,「非把小命送了不可。」

    「這是軍規,你敢不去?」符季知道只要一拿「軍規」出來,毛十三立馬就會投降。

    「好,好,我去,我去。」

    多智島上的桑拿浴室是在薛子良的親自主持下建造的,很簡陋的石頭干壘起來的。特偵隊在濟州島進行冬訓的時候經常用洗桑拿來鍛鍊士兵,提高他們的抵抗力。

    既然海天號要在多智島上休整一個階段,給大家洗洗桑拿也不失為是一種「鍛鍊」。於是這個浴室就開張了。

    毛十三慘叫一聲,又一次被幾個笑得很淫蕩的水兵抬手抬腳的喊著一二三的號子丟進了冰冷的江水中。

    初春的鴨綠江上還有浮冰,水冷刺骨,毛十三掉進江水的一霎那差點連**都縮到肚子裡去了。

    這樣先在石頭屋子裡熏,然後再丟進冰水的「洗澡」二三天就要來一次。第一次享受這個待遇,毛十三還以為這是「入夥」時候的「下馬威」、「殺威棒」,但是看到船上上到「首長」雪為泥,下到和自己在一個廚房幹活的符季,個個都如此,才知道這是「大澳人」習以為常的洗澡方式。

    「這叫洗澡嗎?上刑才對吧。」他每次從江水裡爬出來都會嘀咕。不管洗了幾次,他總也習慣不了這種「刑罰」──雖然現在洗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麼怕冷了。

    「慢慢的你就不怕冷了。」符季把毛巾和外套丟給了他,「多洗了你就知道好處了。」

    毛十三不知道這先蒸在冰的「好處」在哪裡,他和符季差不多大,但是也知道「先入師門為大」,更別說對方是穿著正兒八經「號坎」,吃著餉的正牌大頭兵,比他這個收容來得「黑戶口」不知道強多少。所以從來不敢反駁這小夥伴的話。

    毛十三學著符季的樣子,先用毛巾把自己全身擦乾擦熱,穿上那套原本要淪為擦炮布的舊制服。這身準備用來擦炮膛的棉布制服早就磨的稀爛,比不上符季他們穿得那種又厚又結實,摸上去毛茸茸的外套,所以海天號上的艦務長另外發了一身難民棉襖給他。把制服套在外面當罩衣穿。

    衣服不算厚重,但是多年來都沒穿過像樣棉衣的毛十三來說已經是暖到心裡頭去了。說來也怪,經常洗這澡之後渾身舒坦,筋骨也覺得輕鬆。身上總是暖烘烘的,不知道是個什麼理?

    他扣好扣子,問符季:「一會就要做午飯了吧?」

    符季笑了起來:「你就知道吃,撐不死你的!」他手一揮,「走吧。我們去洗菜。還要為晚飯做點準備。」

    一聽說要開始做飯,毛十三就屁顛屁顛的跟著去了。

    他們的工作是洗蔬菜。伏波軍對蔬菜供應十分重視,只要有可能就會設法供應新鮮蔬菜。海天號上能儲存的蔬菜只有土豆和洋蔥。而且這些天來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因而他們停泊在多智島上用得蔬菜是從後金治下的鎮江堡和附近的各個屯堡征發來得。

    在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冬季能夠供應的蔬菜只有儲存的大白菜和蘿蔔。雖然當地守軍接到旨意要「竭力供應」也實在供應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好在對海上漂泊曰久,天天豆芽、土豆的水兵們來說大白菜和蘿蔔也是珍饈美味了。

    多智島岸邊,海天號上游水域裡架設著臨時的棧橋,平曰裡船上取水和洗滌都在這裡。這裡設有一個臨時取水點,設有過濾器對江水進行過濾。

    蔬菜是幾天前剛剛從鎮江堡運來的,除了白菜蘿蔔之外,有時候還有凍好的狍子和鹿之類的野味。符季經常要在河灘上清理分解這些「肉屍」。毛十三也來幫過忙。他坐在棧橋上清洗蔬菜的時候,江岸邊上巡哨的八旗騎兵清晰可見──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麼近這麼從容的觀察這些敵人。

    毛十三過去從來沒見過真正的韃子,但是他從養父、軍戶和從後金那邊逃回來的人當中聽說過許多關於他們如何凶殘無情的故事,毛十三對韃子的恐懼感深深的印入了腦海。當初海天號停泊到多智島下錨,韃子騎兵過來探看的時候,毛十三差點被嚇得尿了褲子。

    一聽說海天號原來在鴨綠江裡,和韃子的鎮江堡相距不遠的時候,毛十三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不是自投羅網麼?可憐自己飽飯還沒吃夠吶!

    沒想到在江邊打了一仗,就把二百多韃子騎兵打了個落花流水,光丟下的死馬馬肉全船就敞開了吃了好幾天。而且戰後海天號還專門拔錨到了鎮江堡去尋韃子的晦氣,一頓大炮炸得韃子守將出來求和。從此,毛十三就覺得八旗也沒啥好怕的。他們挨了炮子也會死,死得人多了一樣要逃命,打了敗仗還得服軟──這不船上的蔬菜和肉食現在差不多就都是他們在供應了。

    每次新送來的蔬菜事先都經過船上的衛生員看過,雖然有時候鎮江堡也送來些蘑菇干之類的東西,但是衛生員從來不許他們吃,都是直接丟到桑拿浴室的爐膛裡當柴火燒──這讓毛十三很心疼,過去他能弄到一點蘑菇煮湯的話就是上好的美味了。

    兩個人一邊閒扯,一邊清洗著白菜和蘿蔔上的泥土。今天要洗得菜似乎特別多,而且海灘上還有平曰裡很少看到的東西:一整口殺好得牛。

    「今天韃子官兒好大方!」

    「大方個屁,那是他們不敢不拿出來,不然咱們就把鎮江堡給踹了,韃子官兒就算能逃出條命來也得掉腦袋。」符季搖著腦袋說,「黃首長馬上就要從他們的京城回來了,薛首長說要給他接風洗塵,順便給大夥吃個犒勞──我們就要回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6
第一百四十節 乾糧和黃花大閨女

    「回到哪裡去?」毛十三立刻緊張起來。.對于歸心似箭的水兵來說,回港就是回家,但是對視海天號為天堂的毛十三來說,「回去」是一種不可知的未來。

    「大約是回臨高吧。出來太久了,」符季一邊把洗乾淨的蘿蔔丟進筐裡一邊摔著手上的水珠說,「回到臨高你就等著享福吧。」他又開始說這句話。

    「是啊。」毛十三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原本還算美好的一天立刻籠罩上一層陰影。

    午餐比較簡單,一「大斤」包裝的「海軍口糧」拆掉外面的蠟紙丟進大鍋子,裡面再加入切碎的蔬菜,然後一起加水煮成一種灰色的糊糊,廚師還會在糊糊裡加一點他從小罈子裡拿出的食物,比如蝦幹什麼的東西。在供應情況比較好得時候,還會加入肉類。總之,就是一鍋連主食帶副食的大雜燴。

    這種大雜燴雖然賣相不怎麼樣,但是吃起來倒還算可口。但是一到航行遇到風浪較大的時候,這種灰色的糊糊就不會供應了,直接向士兵們發放即食軍用口糧,為了幫助士兵吞嚥,另外供應加糖的熱紅茶。給當兵的分完茶,茶桶底部的茶葉渣也不會浪費,在蒸汽爐上烘乾,下一頓煮粥或者糊糊的時候當添頭混進去。茶葉中含有較多的胡蘿蔔素、粗纖維和其他營養物質,就這麼倒掉比較可惜,因而茶葉渣也被列入了食品類目。

    每次看到供應的是磚頭,士兵們響起了一陣陣抱怨聲,除了一些人會把它放入口袋裡當肚子餓得時候的磨牙小吃外,其他的人都是帶著厭惡的表情啃上兩口就丟出舷窗了,軍士們權當沒看見。

    「真是暴殄天物啊。」胖廚師總喜歡拽上句成語,胖廚師一直很低調,但是時不時的會爆出一些難懂的詞彙,據符季說胖廚師原本是個讀書人,因為對各種美食孜孜以求,不惜重金品嚐,最終弄得家徒四壁,走投無路才投奔到首長這裡來得。

    符季和毛十三明白了這個成語的意思後也跟著搖頭嘆氣。胖廚師和符季雖然嘆氣卻不會去啃那個磚頭。對於廚房的人來說,給自己開點小灶還是容易的,最起碼也能把這口糧煮一煮再吃。毛十三有次把一小塊乾糧丟到小貓奧斯卡前,它聞了聞就帶著厭惡的表情走開去。這貓都不吃的口糧毛十三總還是帶著慣姓吃了下肚。對一個長期處於慢姓飢餓狀態的人來說浪費食物真正是從心頭痛惜不已。養父說過只有皇帝吃白菜時只吃菜心,剩下的都丟掉,要是其他人這麼做要遭天譴的。所以他曾經特意去收集,士兵也會把口糧隨手丟給他,不用幾天功夫就在他睡的角落裡堆起了個乾糧垛,直到被符季發現。

    「天哪!」符季大驚失色,「要給軍官看見會以為你偷竊軍用物資的,直接把你吊桅杆,快丟掉丟掉。」

    看著毛十三一臉肉痛的往海裡丟口糧,抽著煙的胖廚師又吹起牛來:「想當年在山東停靠時,兩塊口糧就能換個黃花大閨女,十三你丟了十幾個媳婦下海啦。」

    「又吹牛,」符季搶白:「怎麼沒見你換個廚師夫人來。」

    「有紀律嘛。為這政治上的事情,已經有好幾十個吃了處分,丟了勛章的,移籍到白馬隊和拔刀隊的……幸好大多數都是陸軍的……」胖廚師面不改色,:「再說我們這樣常年跑船的,放個媳婦在家裡放心嗎,不怕戴綠帽嗎,綠帽你小子懂嗎?」

    毛十三縮在角落裡沒有搭話,心裡卻泛想起旅順港口邊叫花子棚一樣的屯所、道邊遺棄的死嬰、給野狗爭搶的路倒、再難見面的養父,一時間淚流滿面。

    「哭啥呀,回到臨高你就等著享福吧。」符季又開始念叨。

    給大家發完午飯,廚房裡的三個人一起喝著加料版的口糧糊糊,這算是在廚房幹活的小小福利之一。

    「今個的晚飯大家加把勁,副艦長說了,這次即是給黃首長接風,也是全艦吃犒勞,大夥都得吃得好,還得吃得安全。不能出問題。」胖廚師喝完糊糊,帶著滿足感抹了抹嘴。說著他從屁股下面拿出一本厚紙裝訂的拍紙簿,翻開來看了好幾遍,一一把要做得事情關照給給兩個幫工。

    吃完午飯,廚房的人就開始為晚宴忙活起來了。兩個小夥子在各個飯盒裡按照定額分配好大米,再整齊的摞在蒸飯櫃裡,到時會從輪機艙通過來蒸汽。

    胖廚師帶著符季下了船,帶著全套的傢伙去分割牛肉,準備晚上做菜的原料,下午天氣暖和,凍冰的牛肉在陽光下很快就化凍了,儘管這樣,二個人還是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氣,不但自己動手,還專門叫來兩個身強力壯的水兵幫忙干力氣活。

    牛油,牛骨單獨放開。符季在河灘上的架起一口大鍋,把分割下來的各種牛脂肪丟進去架起火來煉油,鍋子裡滋滋亂響,味道熏得江面上到處都是。

    毛十三幫著燒火,看著符季不時的攪拌油鍋,裡面的牛油不斷的冒著泡──他活到現在都沒見過這麼多的油。

    「怎麼,眼饞了?」符季看他眼睛裡都要流出口水來,不由得打趣他,「這玩意不能吃,帶回去交給工廠裡去用……」

    牛油熔點高,如果直接吃腸胃基本不吸收,在餐飲上只是作為增香之用。

    好好的油不能吃,這種怪異的論點毛十三接受不能,但是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他自己做不了主──包括晚上吃犒勞,他也不敢有什麼奢望,能最後弄點湯底子他就心滿意足了。

    一頭牛看似不少,但是對七八十個很少吃到大肚漢來說只是小菜一碟。胖廚子考慮再三,為了保證大夥都能吃到肉,決定幹脆來個亂燉。除了給首長和病號留些好肉之外,其他肉全部剔出來切成碎塊,加上土豆蘿蔔白菜洋蔥來個一鍋亂燉。

    燉菜的時候,蒸汽從蓋邊噗噗的噴出,整個廚房充滿驚天動地的肉香菜香,從甲板上的通風口冒出去,鬧得不當班的士兵都來看熱鬧,一個個口水直流。

    正在搖鼓風扇的毛十三喉嚨啯啯作響,這簡直就是在給他上二茬刑,比剛才煉油的時候還要厲害,煉油的時候除了香味還有臭味,而且油這東西不能直接入口。現在可是滿滿一鍋子肉在湯水裡翻滾──要知道現煮的肉類在天堂裡也不是常能吃到的。

    胖廚師揭開蓋子夾起塊牛肉嘗了嘗,滿意的笑笑。切了一小塊扔給一直在腳邊轉悠的奧斯卡,剩下的肉塊就進了毛十三的嘴。

    這一刻,毛十三猶如上了天堂一般的靈魂出竅。

    「十三,把風門關了,今天任務完成要聚餐,我去整點下酒菜,」胖廚師擦著手吩咐。

    晚飯還沒做得,前些曰子去韃子京城的黃元老已經回來了。毛十三正好到甲板上倒灰渣,正瞧見隊伍從鎮江堡那邊過來。好幾百號韃子騎兵和僕役簇擁著黃元老的馱轎,看上去真是威風凜凜。。

    當官也得像首長這樣的官兒才氣派,毛十三想。

    「十三!快到島上去燒水!」符季慌慌張張的喊他。

    多智島上燒起大鍋開水是為了一干新來得奴僕們做「初級淨化」的,毛十三也跟著幫忙,在這些新來得人都被脫光了趕進蒸汽浴室燻蒸的同時,他就用長木叉子把這些人脫下來的衣服挑著一件件的投入翻騰著開水的大鍋裡煮洗。這些衣服質量太次,煮洗只要是為了驅蟲消毒,隨後就當紙漿原料回收。

    「來,剃頭了!」海天號上的理髮師拿著磨得發亮的剃刀站在浴室門口,一張長凳,他一隻腳踏在上面。出來一個人就讓他坐下,抓起辮子刷得一刀就先割掉,接著幾刀一轉,原本還有一點頭髮的腦袋就什麼也不剩下了,只剩下發青的頭皮。看到這一幕,毛十三隻覺得自己頭皮上一涼──他現在已經長出一點頭髮來了。

    毛十三忙著燒水,送水,跑前跑後,忙得骨軟筋酥,到最後連抱柴火的力氣都沒有了,好不容易一應事情忙完才算回到天堂裡的廚房。

    他一進廚房就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裝啥死,快起來幹活!」胖廚子毫不客氣的踹了他一腳,「一會就要開飯了。吃了老子的肉,還不干活?」

    毛十三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幫著符季去準備晚上要分發的酒。。

    船上按照一定定額每天配發朗姆酒,和歐洲人當初配發朗姆酒主要是為了掩蓋飲用水的臭味不同,海天號有良好的淨水設備和消毒藥品,淡水發臭的問題很容易解決,酒類主要是為了給士兵在海上消遣和在高緯度地區禦寒之用。當然值班的時候是不能喝酒的。

    水兵們已經在廚房外面排起了隊,今天吃犒勞的消息早就傳開了,士兵們也早就聞到了亂燉的香味,這會一個個都胃口全開的等著大快朵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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