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50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1 20:16
    第二百零五節 招降

    冉耀原來覺得他這樣用著自己的小命換來十二條船有些不值當,但是現在又帶來了更多船,自己也活得好好的,不由得從心裏為他高興。

    李迪這邊一陣忙碌,指揮船隻移動錨地。為這差不多八十艘船騰出錨地來,接著鄔徳也來了:為一千多人,“淨化”、配給衣服和食品、安排住宿對已經熟悉業務的檢疫營地來說原本不是大事,但是這批人不比從廣州運來的難民,而是一夥海盜,必須小心應對。鄔徳怕陽河年輕沒經驗,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坐鎮。

    “要不要調動再調動一個連來增援?”

    “不用了。”鄔徳說,“這裏是光海兵就二個連了,還有一個鎮暴的步兵連,訓練了好幾個月的正規軍還幹不過一千老老少少的海盜我們還是幹脆跑路去澳大利亞了。”他停了下,“另外別搞得太緊張,人會以為我們是黑吃黑。”

    於是外鬆內緊的調子就定下了。但是“要是他們要見任福或者賀新怎麼辦?”這兩個人先期到了臨高,他們的下落和待遇顯然可以被看作是樣板。

    “暫時不讓他們見。小魏,這任福就歸你好好的調教了。”

    “調教的事情不歸冉耀嗎?我這最多算洗腦吧。”魏愛文按了下被海風吹得要飛起來的大簷帽,又摸了摸武裝帶。

    “賀新其實好說話――這家夥沒主見,就是一軟骨頭,牆頭草,要他幹啥就幹啥。任福就不行了,他覺得俺們不仗義,不賣糧食還扣他的船……”

    “和他說諸彩老要完蛋麼?”

    “這怎麼好說,說了不成了我們存心黑諸彩老了。”

    “要好好給他開導開導,讓他知道俺們臨高才是代表曆史發展的正確方向。”鄔徳說著,想這事情還有點棘手。自帶著陽河往檢疫營去了。

    這邊兩邊電報不斷,樂琳已經把船上的大概人員數字報了過來。檢疫營這裏的夥房立刻忙開了,改造完不久的煤球爐灶打開的風門往裏麵鼓風,一會新加進去的蜂窩煤就燒得通紅了。鍋子裏是照例的檢疫營的第一頓夥食:稀粥。

    鄔徳看了看,搖頭:“再添一半米下去,多加些蔬菜。”

    “不是說餓太久的人不能吃飽飯……”

    “他們不是饑民,就算最近吃得少點,差點,也不能和多少日子沒吃沒喝的難民相提並論――蔬菜要多加,海上沒菜吃的。”

    宿舍、服裝、還有準備為他們進行體檢和治療的衛生人員,陸續的到位了。做好了一切準備,為了增添氣氛,丁丁已經雇來了本縣的唯一的一班民間吹鼓手,到碼頭等候,準備鼓吹迎接。還準備叫國民學校的學生來列隊歡迎。

    陳海陽卻道:“不必太過隆重,這等海盜不能過於優崇,免得生了狂妄自大之心!”

    林佰光和樂琳交流過信息之後又回到了施十四的座船上,整個船隊在巡邏船隊的護送下向博鋪駛去。

    未幾,隻見前麵有四艘桅杆上掛滿彩旗,形製古怪的船正在破浪前進,浪花滾滾,氣勢極是驚人。施十四吃了一驚,這船上無帆也無槳,行駛竟然如此的迅速,大約就是澳洲人的“鐵快船”了。須臾之間這四艘鐵快船搶到船隊之前,施十四剛要叫舵手小心,隻見四船船頭向兩翼一分,已然避開船隊,迂回到兩翼。

    似乎是為了表演,這四艘鐵快船在整個船隊周邊不時變幻隊形,時快時慢,時而壓陣時而領隊,還不時在船隊中來回穿梭。

    “好快!”施十四是個老海盜,當然知道這種可怕的操作性意味著什麼,對方不僅不需要考慮風向,而且隨時隨地可以調整行駛方向,靈活的就象一條魚一樣。難怪澳洲人不過千把人,七八條船就能在臨高立足,劉香和大掌櫃對他們都是無可奈何!

    各條船上的水手、家眷們,聽說澳洲人的“鐵快船”前來迎接,紛紛湧上甲板看這些早就如雷貫耳,不用帆槳,用鐵造卻不會沉下去,有著“鬼神之力”的“鐵快船”。

    “真得是鐵造的!我的娘誒。鐵在水裏居然不會沉!”

    “大約不是中國的鐵吧。”

    “誰知道!還沒有帆,跑得有這麼快。”

    “妖孽!妖孽!”有的水手恐怖的喊叫起來,被頭目一個嘴巴打翻在地。立馬被親信拖進船艙裏關押了起來。這話可讓澳洲人知道了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了。

    頭目們的心裏很清楚,這是澳洲人的禮遇也是警告,一個個心情十分複雜。澳洲人那裏的情況畢竟除了一個施十四之外,誰也不清楚。

    漁輪護送了一段之後,忽然加快馬力,很快就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了,去得和來得一樣迅捷。這時博鋪港外的浮標了已經出現在林佰光的視線裏了。接著,高聳的博鋪烽火台上冒出了一股白煙,隨即傳來了滾雷般的炮聲。

    “這是在放歡迎各位的禮炮。”林佰光說。

    七十八艘大小海船,最大的有三百多噸,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噸,都是東南沿海常見的廣船和福船,現在他們沿著臨高角上亂石堆成的天然防波堤一字排開,拋下船錨。這條天然形成的亂石堤岸已經被改造為一條真正的攔海大堤,堤上修了道路,建了燈塔,修了炮台,還造了便於人員登陸的棧橋。船上的海盜們就這樣從棧橋上扶老攜幼的登上了大堤。

    碼頭上,丁丁找來的吹打班子正在輪番吹打著“喜相逢”、“花連枝”

    施十四和十來名主要頭目,已經換上了他們最好的衣服,在林佰光的引導下去覲見“澳洲大頭目”了。

    陳海陽選擇接見投奔的海盜頭目的地方,在博鋪的海關大樓前。海關大樓雖然不過是座三層的紅磚樓房,但是前麵有一大片的鋪上煤渣的空地,鍾樓上還沒有鍾,看上去還算氣勢巍峨。特別是站在大樓前的廣場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海關大樓後海灣對麵豐城輪巨大的船影。足夠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陳海陽讓人把一把高背的海軍艦長椅放在海關大樓前的台階上。從軍政學校調來了海軍士官生,算做是護衛人員。他們一律穿著海軍製服,跨著最新的配發機製海軍士官刀。士官生們在他的兩翼排開,腰板挺得筆直煞是威武。

    從台階下開始一直延伸到廣場的入口處,陸軍海軍各有六十人擔任警戒,擦得雪亮的刺刀排成筆直的線條。

    海盜頭目們跟著林佰光小心翼翼的走著,除了施十四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來到臨高。巨大的鐵船出現在視野時的瞬間震撼感還沒有退去,看到海灣的另一邊,一座座高大的樓閣矗立著,伸展出長長的臂膀。不時還冒出一陣陣的白色煙霧,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

    “在轉,在轉!”有人小聲的驚呼道。

    果然一台巨大的樓閣上的長臂正在緩慢的旋轉著,下麵是長長的繩索,吊著什麼巨大的貨物。忽然,遠傳出來一聲高亢而激昂的尖叫聲,聲音傳過海灣,直衝雲霄,把他們嚇的都是一激靈。

    “媽得,什麼鬼叫……”

    “不要說話!”施十四小聲說。

    施十四原本以為臨高的大頭目會多少客氣些,讓在碼頭見禮,雙方一抱拳就過去了。然後就是大夥一起喝酒吃肉――這些年來凡是有人拉著隊伍來投大掌櫃的,多數是這個套路。沒想到臨高這裏居然官威十足。心裏不免有些別扭。

    廣場外拉起了警戒線,眾人的奴仆和親兵將都不許進人,他們身上的刀劍也都留在外邊。從入口到台階下,兩行士兵,戒備森嚴,整個廣場上肅然無聲。隻有旗幟的獵獵飄動聲音。

    林佰光引著他們通過警戒線來到台階下。沒有人命令,這些人呼啦全部跪了下來。

    陳海陽現在也會說幾句本時空的廣東話和閩南話,但是他一句也不說,隻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吩咐他們起來,不必下跪。旁側擔任翻譯的熊卜佑跨出一步,先用廣東話然後用閩南話說了一遍。

    這這種禮數,是在場幾人會商的結果,陳海陽不說方言,是為了表明普通話“國語”地位,又讓熊卜佑用流行的方言翻譯表示對降人的尊重。

    施十四等趕緊站起來,隻見台階上坐著的大頭目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坐在一張高背的藤椅上,身上不過是一身澳洲人喜歡穿得對襟藍布小褂,腰裏束著布腰帶――這身打扮,真是簡單到了極點,和他身邊年輕的親兵們幾乎沒有兩樣。

    如此簡樸的大頭目,眾人還是頭一回看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還是施十四和穿越集團打交道多些,忙踏上一步,抱拳行禮,說了些“久仰盛名,願來投效,今後戮力同心,和衷共濟”之類的“靠碼頭”投奔時候的話。說完這些,他把帶來的簿冊獻上――這是這兩天在海上謄寫出來的花名冊和船隻、糧食、軍器、火藥的賬冊。作為輸誠的表示。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1 20:16
    第二百零六節 消化

    陳海陽點頭叫人接下,照例說了一番勉勵安撫的話,接著施十四又獻上禮物,這是為了今天的儀式特意從各家的財寶裏挑選出來的:一對上好的日本太刀,一對純白無瑕的和田玉的獅子,一套酒器:黃金鑲寶執壺和四個白玉鑲金的杯子。最後是一箱子赤金的小元寶,每個一兩,足有五十個。

    陳海陽略一過目,心裏想:這群海盜果然很有底子!

    不過他已經聽先期來的水手們抱怨過,說已經欠餉一二個月了,看起來,發餉沒錢,頭目們的私囊還是很豐滿的。

    這既然是公獻的禮物,就是輸誠的象征,陳海陽自然要收。當下關照收下,交計委登帳入庫。

    收下禮物,陳海陽緩緩的審視了他們一遍,略等了等才開口道:

    “諸位頭目即來投效我臨高,爾等就是我澳洲的人了,自此我們是一家人。戮力同心就不隻是一句話,乃是要確確實實做到的。爾等可知曉?!”

    “是,小的們明白!”施十四背上開始出汗了。

    “請諸位頭目商館入席吧。”陳海陽的麵上露出了微笑,“為諸位頭目接風洗塵!”

    儀式結束之後,林佰光將眾頭目帶到博鋪的食堂裏,這裏已經擺下了接風的酒宴。至於船上的男女老幼,自然有陽河檢疫營的人過來清點人數,登記造冊。再領去“淨化”和吃飯。至於物資的查點工作,因為船上還有眾人的私財,所以計委暫時不上船查點船上的糧食物資,隻派人在各船的上下棧橋處站崗。

    八十條大大小小的海船,最小是可載二十多人的大舢板,最大的足有四百多噸。都是這一帶常見的廣船、福船。

    海軍添加了這許多的船隻,不僅海上兵力大增,連一直感到匱乏的海運也能一並解決,原本即要當軍艦,又要當運輸船的狀況總算得到了緩解。

    接風宴剛結束陳海陽已經在海軍部裏開始籌畫這些船隻的分配方案了。現在海軍部屬下的雜類船隻太多,要好好的做一番調整規劃。

    但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這些船,迄今還是頭目們的私產。他們的投奔並非無條件投降,而是一種“合股”的性質,作為董事長,不能隨手就把股東的生產資料直截剝奪。這樣做的結果是將來再也不會有人來“合股”了。

    力量上說,海盜頭目們現在是處於絕對的劣勢,無論是反抗還是逃跑,對他們來說都已經不可能。但是人心的招攬,卻是件任重道遠的事情。

    穿越者需要的是“吸收”,而不是“聯合”。這個基調是吸納土著人員參加穿越集團的基本主旨,所以給予他們聯盟者的地位是不被考慮的。

    這批投效來的海盜不是被剝奪了一切的戰俘,也不是走投無路的饑民,而是成建製,有組織的武裝團夥

    要完全吸收,這夥頭目們自然不樂意――這種團夥具有很強的私有性質,每個人都把船隻和水手看做自己的私產。所以如何“改造”這批成建製的海盜就成了一件當務之急的課題了。

    “小魏,這是活就交給你了。”馬千矚在辦公室說,“你要好好的動腦筋,把這支一千多人的隊伍幫我們吃下去,還不能吃得消化不良。明白嗎?”

    “是,馬總長,這事情你就看我的吧。”魏愛文信心滿滿。

    魏愛文的吸收計劃很傳統,簡而言之就是“安撫上層,拉攏中層,爭取下層”。

    最重要的就是爭取下層。他們人多勢眾,在分配利益的時候一貫處於被忽視的地位。與頭目們並無太大的共同利益可言,可能還有不少怨言。爭取他們相對容易。

    一旦爭取到下層,中層分子就是牆頭草,而上層分子即使有怨言也會因為失去了基層的支持而無力反抗。到時候優待他們作個表率也可以,直截人道毀滅也可以,全看穿越者的興趣了。

    至於上層分子,魏愛文認為也是可以進行分化的――頭目們的訴求並不一致。林佰光在登陸之後馬上提交的報告中指出,這批頭目目前的想法並不一致。象胡胖子這樣的,是想找個安樂窩穩穩當當的享清福;林淡,急於要找自己的老婆孩子;施十四則是想攀著這棵大樹繼續發財……

    “我們分而治之,很快就能吸收他們。”魏愛文向馬千矚闡述了他的思路。

    “這事情你就全權負責。包括任福、賀新那批人也要下功夫。我們缺船,更缺水手。要盡快把水手和裏麵的技術骨幹們爭取過來。”

    “還有,就是頭目們的待遇問題,”魏愛文遲疑道,“這事情也得有個說法,水手們好說,按照海軍士兵的供給就可以,這些頭頭呢?”

    現在穿越集團內已經在土著中實行了工人工種和技術等級製度,但是對行政人員和陸海軍官兵還是采取共產主義式的供給製,軍官和行政人員不過多拿些津貼而已,和普通士兵、職工也相差不了多少。

    “這個你先不忙,執委會得考慮考慮。”馬千矚想起了當初開會的時候自己提出的行政等級製度被槍斃的事情,“現在好了,你給這群人定什麼待遇呢?”

    首先就是工資待遇的問題,他們在諸彩老手下是不靠這個過日子的,搶劫和貿易就是收入的來源……

    想到這裏,馬千矚眼前一亮:對啊,硬要把他們變成海軍的船長或者艦隊指揮,領工資過日子,積極性不高還會有怨言,不如讓他們去發揮自己的所長,去幹自己的老本行。

    “他們的位置,不在海軍部,而是在外商委!”

    他重新坐下,開始擬訂一個對這批人馬的處理意見。

    晚上,在執委會召開了一次會議。馬千矚在會上闡述了自己的這一看法和設想。

    “這個提議好,否則這夥人還很難處置呢。交給他們帶兵恐怕也不夠可靠。”

    “嗯,讓他們去幹自己的老本行就是了!”

    於是有人就提議重新考慮開設“東南亞公司”。這個所謂的“東南亞公司”執委會已經設想了不少日子,其目的是直接和東南亞進行海上貿易,獲得東南亞的農林和礦產資源,以後實力增強之後還可以擔負殖民拓展的工作。類似與東印度公司的性質。

    但是這個設想因為海軍部屬下的適合遠航的船隻不多而擱淺了,另外他們麾下也沒有熟悉這方麵的人才。現在讓諸彩老這個大海商手下的頭目去幹這個正合適。

    “過去一是船不夠用,二來也怕在當地起了衝突我們人少船少不能自保。但是現在有了這麼一股生力軍的加入,在東南亞進行直接貿易的條件就成熟了。”馬千矚說。

    李海陽很是興奮:“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叫他們在當地海域展開私掠。打擊歐洲人在當地的貿易。”

    “還沒這個時候。”文徳嗣反對,“私掠會引起仇視,我們在東南亞的存在還是空白,立足未穩不要幹這個。荷蘭人、西班牙人和英國人哪個都不是好惹的。真要衝突起來,我們在當地沒有立足點,很容易被他們打敗。另外私掠就是一種海盜行為,這夥人本身就是亦商亦盜,吃到了搶劫的甜頭幹脆就在東南亞海域當起海盜來的話,我們也不見得能控製得了。到時候反而禍害無窮。”

    文徳嗣繼續道:“不管是私掠,還是開拓殖民地,在我們沒有能力真正插手東南亞事務之前都不要搞。隻要保住自己的貿易安全就可以。”

    在文徳嗣的設想裏,東南亞公司的船將采用編隊的方式進行貿易,每次出航都組成大型的護航隊――類似威尼斯人在地中海和黑海進行的一年一度的海上巡回貿易。這樣的大型船隊,擁有足夠的人員和武力,足夠在航行的時候自保。不管是歐洲人還是其他海商集團都不足為懼。

    “貿易的事情,我們海軍是不懂得,”陳海陽說,“我隻是想知道:執委會對他們的人和船到底持什麼態度?是允許他們保留原有建製和指揮體係,還是徹底打散重組?”

    “北平改編式的保留建製。”馬千矚說。

    也就是說,名義上保留建製,實際采用人員滲透、人事結構調整的方式逐步剝奪頭目們對原來人馬的控製權。

    “根據花名冊上的數字還有檢疫營送來的點驗結果。”鄔徳打開文件夾,“總共是1803人。其中婦女、兒童和五十以上的老人230人。實際上,每條船上的水手平均下來隻有不到20人。”

    很顯然,即使把婦孺老幼都算上,再去掉裏麵隻需要幾個人的小型船隻,他們還是嚴重的缺少人手。

    “這樣,要讓這些船重新運作起來,就勢必要補充水手。”鄔徳看了下計委的船隻點驗表,“去掉小舢板什麼的,至少要再補充1500人以上,這些船隻才能充分的運作。”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1 20:17
    第二百零七節 學習班(一)

    按照50%的比例摻沙子,就已經可以徹底的讓其失去控製力了。再加以打亂編製平均分配,做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徹底搞亂裏麵的派係。

    “水手們反正要過60天的檢疫期,我們政治部會抓緊這段時間進行教育工作,盡量把水手們爭取過來的。”

    “任福帶來的人教育的怎麼樣了?”

    “有了相當的進展。”魏愛文眉飛色舞,“他們屬於諸彩老的中軍體係下,算是親信。一開始還是有難度的,但是我們抓住其中的官兵矛盾――”

    魏愛文說,在整個思想教育工作中,重點搞“訴苦”運動,訴誰得苦呢?第一自然是官僚劣紳了,欺壓百姓,鬧得大夥民不聊生才走上這條道的;至於第二,就是海主們了。要重點揭批海盜團夥裏的種種欺壓群眾的行為,讓水手們充分認識到,海主、頭目們不是他們的恩人,而是剝削奴役他們的壞分子……

    “停,停……”文徳嗣趕緊叫停,“這個思路我是明白的,離間雙方的關係。但是這批頭頭腦腦們以後還要任用,不是直接拉出去槍斃的,搞得太對立了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水手一上船不就得揪鬥這些人了?”

    “當然會有分寸的。”魏愛文說,“不會激化的,隻不過要他們看清真麵目罷了。再說對這些海盜頭子,我們也有學習課程。”

    “要開***?”

    “對,開***。”

    施十四等人在商館裏住下,好吃好喝招待一番之後。從第二天開始,就是不斷的參觀。

    “參觀,不斷的組織他們參觀,讓他們充分的體會到我們集團的實力和製度的優越性!”魏愛文指示道,“事實勝於雄辯。”

    首先是豐城輪的參觀,親自登上這艘巨大的鐵輪,讓這夥海上漢子如同小孩子一般好奇心大起,剛上甲板沒走幾步路,就呼啦一下全部跑到舷牆上向下望去。

    “好高!”

    有人則不相信這是鐵的,用手摸,用身邊的銅錢敲打、刻劃,還有人幹脆去舔的。看到甲板上新安裝完畢的鑄鐵巨炮,這些人的眼睛都直了,這門和博鋪烽火台上一樣的150mm前裝線膛炮。炮位旁運送彈藥的滑軌,炮彈和有裝填炮彈時用的吊車都引起了他們無窮的興趣。

    最讓他們感興趣的是炮位下麵的滑動軌道,不用很大的力氣,二三個人就可以使得火炮轉動。他們都有海戰的經驗,知道這隨意調整火炮射向的厲害之處,不由得一個個嘖嘖稱奇。

    “奶奶的,有這玩意,鄭芝龍算個屁呀。”施十四按奈不住興奮之情,“就算澳門紅毛人的大夾板船也不在話下。”

    接著,又參觀了博鋪公社和造船廠。因為材料供應問題已經陷於半停工狀態的的第一艘鐵殼船854工程已完工部分還是成了最好的建設成就展示品。

    施十四和其他人親身走到船塢裏,撫摸著一排排小樹幹一樣粗大的鐵製肋骨,一片片被巨大的鉚釘釘在肋骨上的鐵板,完全是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

    魏愛文唯恐不給力,接連幾天又播放了宣傳片給他們看,鄭重起見,日本秘影戲就不放了,放得是一部用各種資源剪輯出來的宣傳片。

    活動的銀幕上,鋼鐵聯合企業裏鋼水飛濺,水電站噴湧著巨大的水龍,鋼鐵巨船從滑道上徐徐滑入大海,織布機在源源不斷的吐出布匹和綢緞,城市璀璨的燈火和無盡的車流,紅撲撲的麵孔的現代農民,開著東方紅拖拉機……

    接著是成排白盔白甲的帝國衝鋒隊正在行進,然後鏡頭一轉,又換成了國慶閱兵中的裝甲兵方陣……

    頭目們一個個在黑暗中喪失了辨別的能力,這大大超越了他們對世界的理解能力。燈亮起來的時候,林佰光滿意的看到他們個個呆若木雞。

    “諸位,這就是我們所來之地!”林佰光精氣神十足的說道。

    幾個人勉強想從臉上擠出點笑容來,也有人呆滯之餘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來。前者看來比較順應潮流,後者則具有投機的潛質。負責觀察他們表情的情報人員在每個人的照片下寫下自己的直觀評語。

    三天的參觀學習結束之後,根據烏佛的竊聽他們私下言談的結果,頭目們對穿越集團簡直是五體投地,海盜們是崇拜強者的,幾乎每個人都在言談中認為,自己這次投奔臨高是來對了地方。更有人野心勃勃的覺得,說不定澳洲人還會入主中原,取朱皇帝代之,大夥都能混個開國元老當當。

    在這種情緒之下,對船隊進行必要的處置就變得容易多了。讓他們休息放鬆幾天之後,由鄔徳牽頭,召開了一個專門的會議,向投奔的頭目們宣布了政策。

    所有來投奔的頭目,不論帶來幾條船,每人均獲得獨立住宅一套。這種住宅是臨高建築公司為以後將逐漸增加的土著管理層幹部設計的,同時也是為了日後穿越集團集體宿舍製度取消之後的個人住宅做試驗。

    這種幹部用房,采用的聯排別墅的思路,以節約用地和建材。每棟小樓為二層半的結構,實用麵積二百四十平方米。設有上下水和建議的蹲坑水衝式獨立衛生間,不供電。所有房屋另附麵積不大的前院後院。

    其攜來的私人財產,一律保護,可自由處置。

    頭目們的家屬子女,一律上岸居住,未成年子女入學,已成年的子女,根據家庭要求和本人意願入學或者參加工作。

    本地不承認私人奴仆,所以頭目們帶來的奴仆一律廢除身份,願意繼續為頭目服務的,按照雇用關係處理。不願意的,以移民論處。

    至於他們帶來的水手,凡是希望回家或者他去的,發給遣散路費。願意留下的集中起來進行90天的檢疫。

    “檢疫結束之後,凡是願意回來當水手的,重新整補上船;不願意的,由我們統一安排其他工作。”魏愛文解釋著政策。

    下麵的人開始不安起來。奴仆好說,本來也沒幾個人,水手裏有不少都是被強抓來得百姓,如果來去自由,豈不是一下子要跑掉很多人?本來經過這次浩劫之後就損失了不少人,再這麼一搞,豈不是要沒人驅使了。

    接著魏愛文繼續宣布:“現在大夥的船,有的人多,有的少人,光航行還算勉強,要是要開仗估計就不夠瞧得了,所以海軍將會給各船定編員額,把缺額都補全了。以後發餉就按照各船定編之後的花名冊。”

    “以後大夥的糧餉,就全部由海軍發了,不用大家發愁了。不用愁柴米油鹽的事情了。哈哈哈哈。”魏愛文笑了起來。

    施十四等人卻笑不出來。他們自然知道這裏的彎彎繞,重新整補人員之後,勢必摻入大量的“沙子”,原有的以地域親族構成的緊密小集團完全被稀釋掉。縱然自己的船上還有些熟悉的麵孔,也不是過去可以任意驅使的親信了。

    至於後勤統籌,聽上去是好事,實際上拿誰的軍餉當誰得兵。軍餉和糧草統歸了澳洲人發,船上的兄弟就不大會賣自己的帳了。糧、餉二途一被控製,他們隻能服服帖帖的聽從澳洲人的指揮了。

    眾人哪裏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是這些條件光明正大,甚至可以算是優厚。且不說自己現在要人沒人,要糧沒糧,而且一旦反對正好證明了自己有“貳心”。這對於剛剛改換門庭的人來說將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大家都很清楚。

    參觀學習了幾天之後,他們對澳洲人的實力有了直觀認識,不僅有了足夠的敬畏,野心和期望也大了起來――看穿越集團的實力,不敢說能打到北京當皇帝,但是割據東南一隅,開府建牙大約是做得到的。到時候自己就是堂堂的開國功臣,封妻蔭子的福分了!

    不如現在示以忠心――反正自己的一點力量穿越集團要扼殺也是舉手之勞。既然要賣身投靠,幹脆就賣得徹底一些。想到這裏,施十四第一個站了起來:

    “在下即來投奔臨高,所屬部眾、船隻均願獻納!隻求為一先鋒部將,為諸位首長衝鋒陷陣!”

    眾人目瞪口呆,李廣發跟著站了起來:“在下也願意獻船納眾。從此與首長們一路一心。同舟共濟。”

    “我也願意,在海上飄來飄去的日子我過夠了!”胡胖子也喊道。

    這樣一來,餘下還不太願意的人眾也隻好齊聲附和。

    魏愛文做出領導的模樣,把雙手往下壓壓:“大家既然來到臨高,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不用計較是誰得了。”

    他接著說道:“諸位的船隻,還是由你們自己統帶。如果不想再在海上漂泊的,執委會也有政策。”

    根據執委會定的政策:凡是願意交出船隻的,由執委會出錢將船隻收購。交出船隻之後願意繼續幹海上勾當的,分配到海軍部工作。不願意繼續出海的,另外分配去處。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1 20:18
    第二百零八節 學習班(二)

    想繼續保留船隻的,可以繼續統帶船隊。參加外商委的新組建的聯營特許公司――東南亞公司,專門從事海外貿易。頭目們用船隻入股。每艘一百噸的船隻算一股,超過一百噸的以此類推。低於一百噸的船隻不收。

    參加東南亞公司的船隻除了執行海外貿易活動之外,也要完成海軍部交下的運輸、作戰和巡邏任務――東南亞公司是受外商委和海軍部的雙重領導的。不過在級別上,該公司的管理層可以參加執委會的擴大會議。

    這個政策出台之後,大家覺得可以接受。雖然經過補充人員,後勤統籌之後,他們對船隊的私人控製力已經大大下降。但是能夠保持船隊的控製權還是讓很多人在心理上覺得舒服一些。

    多數人選擇了參加東南亞公司。既然要走遠海,小型船隻留著無用,幹脆全部繳納上去,還能換些銀子。施十四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堅決的要求把自己的全部船隻上繳給組織上,而且不要一文錢。隻要求自己能在海軍部當個“千總”之類的小官。魏愛文覺得納罕――這海盜頭子怎麼忽然覺悟如此之高,難道他真得已經覺得俺們能夠打到北京讓他當從龍之臣了?

    林淡也毫不猶豫的上交了自己的船。他同樣不要銀子,不過附有要求:穿越集團必須全力幫助他查找家屬的下落。

    “銀子該給多少就是多少,這是信譽。”魏愛文說,“至於找你的家眷,一定竭盡所能――咱們不是一家人了麼?”

    胡胖子幹脆利落的把屬下的五條船全部繳納了。他要求不再出海――想搞個田莊幹幹。

    “沒當海盜之前,我可是種地可是好手。要不是遭瘟楊六楊七一把火燒了老子的莊子,也不會幹這個買買。”

    “你要不幹這買賣,說不定早就敗落光了。”林淡說,“你這種鄉下土財主,就一肥肉。”

    經過一番登記調配,十一個帶船來的大小頭目中有五人願意上繳全部船隻,其中胡五妹――也就胡胖子,他家長輩因為子嗣艱難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女名――表示不願意繼續吃這碗海上的飯,想拿了銀子買些田宅安頓下來。

    “田宅就不用買了。房子是我們給你配的。這樣吧,你給我們幹個莊頭吧。”在旁的鄔徳點點頭,“縣城門外有個學田莊,那裏有幾百畝地正少個掌事的。你就帶著老婆孩子親戚住那裏去好了。你的親兵,也可以隨身帶幾個去。”

    “成,管個田莊是老本行。”胡五妹對這樣的安排還算滿意,“我還想買些田地,行不行?”

    鄔徳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不過買地我們有政策。你得稍微等等――反正銀子放在身邊總是銀子,虧不了你的!”

    “好,好。”胡五妹對這個安排很是滿意。

    施十四、林淡、李廣發等人願意直接加入澳洲集團的“海軍”。

    另外六個人則加入了東南亞公司,他們也上繳了一些小型的船隻,隻保留大船。平均下來,每人還有三到五艘大船。

    嚴茗帶著德隆糧行的人現場辦理船隻贖買的事情。中國古船的計量單位比較複雜,有用料的,也有按尺寸算的,也有按照載重量計算的。嚴茗合算的價格是按照廣州站搜集來的廣東、福建沿海的各種尺寸的船隻造船價作為基本參照點,再對船隻進行材質、狀態、附件的評估給價。總得來說,給價從優。實際上這些船隻在海上已經漂流了二三年沒有整修過了,普遍狀態欠佳。

    給價全部用的是白銀。如數付給頭目們。這也算是取信於他們。嚴茗估計,按照臨高目前的消費狀況來看,這些人很快就會對不大好用的白銀感到厭煩了。

    手續辦完之後,由各家頭目指定幾名親信辦理船隻的移交手續。在計委人員打開啟封之後每條船上的火炮、彈藥、糧食、資材、私人行李之類都一一被搬運下來。私人物品一概經過消毒後由各人領回。至於火炮、糧食、武器之類的物品全部由計委登記入公。不管這些船隻是否被贖買,造船廠都要對其進行全麵的整修和改裝處理。以便在秋季執行任務。

    安排妥當之後,宣布給假二個月,供大家安頓家屬,處理私事。隨後,由衛生部的大夫們給頭目和他們的家眷也進行了一番身體檢查――有若幹人當場就進了性病防治所。餘下的人經過“淨化”程序之後得到了各自住宅的鑰匙。

    這批專供海盜頭目們入住的住宅設在博鋪公社的高級住宅區裏。這是首批建設的試點高級住宅區。每排十二座聯排別墅,一共建造了三排。海盜頭目們除了去了田莊的胡五妹和林淡之外,另外九戶都搬了進去。林淡因為是孤身一人,覺得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寥無生趣,便要求住到海軍的營房裏去。陳海陽給他在博鋪海軍營地裏撥了一間軍官宿舍。

    裏麵的裝潢、家具、陳設包含日用品一應俱全,鄔徳指示要體現“整齊、幹淨、舒適、體麵”四大標準。前後院子裏還種上了花木。讓過慣了在海上窄小環境下日子的海盜眷屬覺得很是舒適愜意。而那一扳杠子就能自動出水的水龍頭簡直引起了轟動。

    穿越集團還給每戶都安排了一個看門人,基本上是老頭子,看看門,打掃衛生,還管接待訪客什麼的。穿著嶄新的青衣在門口一坐,看上去很氣派。實際上全是在政保總署領津貼的兼職告密員。

    各家搬遷的時候,文宣的頭頭丁丁照例又把吹打班子叫來一麵吹吹打打,一麵放鞭炮,努力渲染喜氣洋洋的氣氛,接著,以魏愛文、陳海陽、鄔徳、林佰光的名義分別送來了慶祝喬遷之喜的賀禮,最後,則是以執委會的名義致送了賀禮。

    頭目們一時間還弄不清澳洲人這裏的體係,有人以為這“執委會”大約是澳洲皇帝的名字,有的稍通文墨,知道這是“內閣”之類的機構的名頭。不論怎麼樣都是難得的恩遇。所以禮物一到,眾人還是跪下磕頭謝恩。又把禮物恭恭敬敬的奉在堂屋正中。讓來道賀的魏愛文哭笑不得。

    送來的禮物都很簡單,並沒有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全是日常所用之物:柴米油鹽、布匹綢緞之類。雖然不值錢,但是對初來乍到,連買東西都不知道去哪裏的新人來說卻是很貼心的舉措。

    最後,由食堂送來了喬遷之喜的酒宴。魏愛文、陳海陽等親自作陪,氣氛十分熱烈。登陸之後給予的種種優待,讓大家很是感激。

    隨後就是隔三差五的開展“學習”。學習的內容不外乎是看電影上課。外加當年共黨搞“改造思想”的時候屢試不爽的“參觀”。唯一遺憾的是穿越集團沒有這麼多的工礦企業能給他們看,而且這些企業的規模大多看起來也實在有些寒傖。不過就是有限的幾家工廠表現出來的半近代化的生產能力就已經夠給中古時代的人以足夠的震撼了。

    魏愛文給每個頭目都配了一個政治部培訓班出來的學生,名義上是擔任翻譯,讓他們能夠聽懂宣講的內容,本質上進行一對一的滲透式宣傳。

    他們還參觀了陸海軍的操練,火炮打靶,步兵隊形操練。但是這些玩意除了火炮射擊時候的強大威力之外反而沒有工廠給他們的印象深刻,純粹的看熱鬧而已――多數頭目對兵事所知甚少。就算海戰戰術也不過了了,基本就是跟著旗號衝鋒,遠得用炮打,近得放火箭,最後跳幫肉搏戰。

    除了參觀、看電影,還開展講座。雖然他們大多目不識丁,但是現階段對其並不搞掃盲――這些人都是無拘無束慣了的人,對知識的重要性也了解不夠。如果要其象學生一樣一本正經的坐著上課是不行的。所以講座是座談會式的,以思想灌輸為主。除了魏愛文本人,還有林佰光、鄔徳、陳海陽等人輪流到來。座談會一般選擇在農場的涼亭裏舉行,有茶水有點心果品,吃吃喝喝,再聊聊天。在這樣的聊天中把穿越集團的觀點慢慢的灌輸下去,時而還要答疑解惑。從科普方麵的鐵船為什麼能漂在水上到“澳洲人”是不是要造反打天下――對於是不是造反的問題,魏愛文總是神秘的笑而不答。

    這種平等互信的談話方式給頭目們很大的好感――他們差不多都是窮苦人出身,見慣了官府的橫暴,海盜集團裏雖然有些“民主”氣氛,但是家族式的管理體製下,身為旁係外姓,對集團內部的種種不公的怨言也隻能藏在心裏。現在這樣大夥攤開了談話,暢所欲言,頗有痛快淋漓的感覺。許多人不由得把對諸彩老的不滿都發泄出來。魏愛文邊聽邊點頭,想這會在檢疫營裏,估計水手們也在發泄對他們這夥人的不滿吧。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1 20:18
    第二百零九節 待遇

    每次開完座談會,烏佛都會對談話錄音進行整理彙編成冊。政治部就根據這種材料進行檢討,努力分析和掌握與會者的思想狀態,寫出評估和具體的對策來。這份材料也送交政治保衛總署,作為進行個人政治鑒定的基本材料。

    個人政治鑒定是在政治保衛總署成立不久之後開始搞的。在冉耀、文徳嗣、慕敏、鄔徳還有情報委員會的神秘胖子的主持下,很快搞出了一整套的評分方法、標準和等級。

    根據這個體係。政治鑒定分為五個檔次,用羅馬數字Ⅰ到Ⅴ來進行標記。Ⅰ是完全可靠,Ⅱ是可靠,Ⅲ可控製使用,Ⅳ是不可靠,可利用,進一步觀察,Ⅴ是完全不可靠。每個檔次又有ABC三種不同的檔次進行細分。穿越者自身的政治鑒定是從ⅡC起評;移民則根據他的年齡、職業、經曆和鑒定官員的直觀印象進行計分,最後得出鑒定結果。

    文盲可以加分,隻是識字不加減分。有任何形式的官府的學曆的,哪怕是童生就要減分,書讀得越多,在評定的時候得分越低。到秀才這一級,如果沒有遭遇過被官府迫害之類的事情,基本上就是ⅢC級起評。對穿越集團來說,他們需要傳統知識分子的幫助,但是傳統知識分子在意識形態上麵和穿越集團未必合拍,所以才鬧出“知識越多越反動”的評分標準來。

    有犯罪記錄的,不管是偷盜、殺人還是抗租,一律會扣分。殺死過官府人員的,不論情節一律扣分――反抗過一次就會反抗第二次,今天反抗大明,明天就會反抗穿越集團。

    象海盜頭目這類來主動投奔的,起評比被俘的海盜要高,起評是從ⅣC開始的。再根據這90天的況進行考核,90天之後再進行二次鑒定。6個月之後進行第三次鑒定。

    因為移民數量越來越多,個個過關的話未免要把政保總署的機構擴大十倍。於是又規定,一般移民隻在到臨高之後90天進行一次鑒定,以後如果不是參軍、招工和提幹,就不再進行政治鑒定。

    政保總署開始逐步為其統治下的每個土著建立全套檔案,第一批建立檔案的是已經加入體係的土著,包括獲得職工身份的人、脫產或者不脫產的基層行政幹部、陸海軍官兵。國民學校的學生。然後再逐漸擴大的各個公社的社員。

    “長遠規劃是人人有檔案,”烏佛在內務委員會的一次例會上提出一個長達20年的內保體製建設規劃:“戶籍製度、檔案體係、群防群治,是我們建立一個可靠的國度的根本保證!穿越者必須也能夠采用各種手段對整個社會進行全麵、徹底的監控!”

    這套理論很合與會者的胃口,但是政治保衛總署搞得穿越者個人檔案中的秘密鑒定,執委會的態度還很曖昧,處於對此不承認不否認的狀態。文徳嗣也好,馬千矚也好,其他一些執委也好,從來不調閱相關資料,也絕口不談在政保總署裏有這麼一套玩意。在這些未來的政治家還沒有確認自己可以把持最高權力的時候,這玩意一旦泄露出去將會給自己的政治前途帶來什麼風險大家都很清楚。

    馬千矚閱讀過這次會議的紀要之後隻是簡單的在圈閱名單上打了個勾,沒有做任何批示。但是從這天起,他的桌子上又開始出現了神秘的草圖和塗滿的計算紙,還從大圖書館裏調閱了許多早期機械式計算機的書籍。接著,工能委裏幾個學過機械、電子,又在米國待過的人就接到了額外的任務:主持翻譯IBM製造的早期機械式資料管理係統的書籍――IBM在三十年代就為美國大企業的人事部門、聯邦調查局和德國設計製造過半自動化的卡片式資料儲存和檢索係統。其中為納粹設計製造的集中營囚犯自動卡片管理係統還使IBM在戰後惹來過一場官司。

    根據政保總署的初步鑒定,胡胖子在所有投奔者中的起評最高,為ⅣA,這自然是因為他不僅放棄了船隻和部眾,連繼續出海的都拒絕了。其次是施十四等交出全部船隻的人,為ⅣB,至於還要保留船隻的,就是ⅣC了。頭目們還不知道在噓寒問暖的背後自己已經被貼上了不同的標簽。

    “他們的工資怎麼發,按什麼標準。”嚴茗請示鄔徳來了。

    “你問的是個大問題了。”鄔徳笑道,“督公前幾天還在說以前開會的時候一群小資矯情,沒把這事定下來,現在出空白了。”

    “他那個24級的行政級別什麼的?又在會上拿出來了?”

    “對,不過現在這套體係爭議很大,估計要給槍斃了重新製訂。”

    行政級別和待遇問題的確是目前繼續解決的問題--隨著他們的組織結構不斷擴大,土著公職人員不斷增加,特別是軍隊裏的土著軍官也在增加。不解決待遇問題,也很難讓人安心工作。

    “比照工人的待遇標準不行嗎?”

    “當然,現在的方案就是比照工人等級標準的。”鄔徳說,“但是這個比工人的等級標準難多了,技術水平是硬杠子。這個缺少評定標準。為了這事吵得一塌糊塗呢。”

    除了評定標注之外,爭論的中心點是,到底是待遇跟著職務走,還是級別歸級別,職務歸職務?在執委會的各級幹部裏,旗幟鮮明的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待遇跟著職務走,去職就無待遇;另一派則認為這樣會造成許多因為各種因素不能晉升長期處於基層的公職人員失去上進心--如果有獨立的行政級別的話,起碼可以采用“低職、底銜、高行政級”的方式進行補償。正如很多機關裏有所謂副處級科員之類的名目。

    後者遭遇到的反對聲音很大:大家在另一個時空裏都見識到了這種行政級別和職務兩條線並行所造成的機構中冗員冗官泛濫的結果。

    “我也反對這種終身製的行政級別,到時候鬧一副廳級廚子,想著就覺得奇怪。”嚴茗對行政級別待遇製也不感冒。

    “討論到現在,就把軍銜的事情定下來了。”鄔徳說,“很快具體文件就會下來了。十一個人裏麵,十個都歸屬在海上力量部,由陳海陽給他們評級之後按級別發軍餉好了。”

    軍銜牽扯到的問題相對簡單,而且優待軍人是穿越集團的基本國策。一旦授銜,在服役期間按照軍銜持續享受待遇這條大家並無反對意見。

    穿越集團的軍銜製度簡單的采取了最簡單的軍官等級製度:將、校、尉三等九級。現在正式的評級、評銜還沒開始,陳海陽綜合考慮下來,決定給施十四、林淡等上繳船隻正式加入海軍的頭目以海軍上尉的級別待遇,至於其他加入東南亞公司的,他認為這些人既然入股了東南亞公司,就有紅利可分。如果拿一樣的工資未免不公,所以隻能按照預備役海軍上尉的待遇發放工資――按照同等級別的打六折處理。至於海軍計劃中的出海津貼之類,也照例不發。

    “這個海軍上尉的工資是不是低了些?”嚴茗看了之後說,“對單身或者小家庭還不錯。但是這夥人可都是拖家帶口一大家子。再預備役打六折……全買糧食未必夠。”

    “讓他們盡快分家。”鄔徳說,“我們的工資標準是按照供養直係親屬的來計算的。他們還帶著一大群子侄親戚之類的。這些人我們也要盡快安排工作,這樣就能把他們都給分開,免得聚在一塊生事。小孩子到國民學校去的話,吃飯就免費了。算下來還是富裕的。”

    同時在財金省的統一安排下,陸海軍開始全麵使用流通券發放軍餉,而不是過去的用白銀發放了。現階段流通券已經建立起了基本信用,而且通過商貿部門的努力,使得白銀、銅錢這些貨幣在臨高除了能買到簡單的農產品之外買不到什麼象樣的東西了。愈來愈多的商品開始隻收流通券,或者使用流通券有折扣。加之“合理負擔”這一穿越集團的貢賦可以用流通券來繳納,都大大的刺激了流通券的使用。

    “我覺得每人先發一筆安家費。”陳海陽說,“五百元怎麼樣?”

    嚴茗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十一個人就是五千五。可以。”

    “得告訴他們上哪裏用。不然以為我們糊弄他呢。”

    “放心好了,每人不都有配了個翻譯麼。魏愛文說是一對一的搞洗腦,我說麼――”鄔徳說,“重點是要教會他們新的生活方式――資本主義生活方式毒害了多少有為青年啊――等他們習慣了每天洗個熱水澡,吃飯的時候來瓶冰啤酒,每周帶老婆孩子去看場電影之後,除了臨高其他地方給他多少銀子和女人都不會走了。”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1 20:19
    第二百一十節 夏末

    夏季漸漸過去了。1629年的夏天臨高縣城顯得十分安靜。一則天氣炎熱,城裏人不想活動,農民忙著在烈日下夏收夏種,車水耘田,沒時間進城。二來這座城市在經濟上已經被逐漸被邊緣化了,城裏本來就不多的商戶們逐漸被吸引到了東門市去開店做買賣,老百姓和士紳們也漸漸的習慣了這個新的市場,不管是買東西,還是閑著無事的散步閑逛,東門市可買的東西還有購物的環境上都比縣城好得多。

    城裏的幾戶手工業匠人全部歇業關門了,包括縣裏唯一的鐵匠鋪。他們的產品和穿越者根本無法相比,甚至在價格上也完敗。終於在自由競爭中落敗。如今都不在縣城了,據說在髡人那裏當工匠,待遇不錯。據看到的人說原本窮得叮當響的箍桶匠居然還娶到了個老婆,還帶了四五個徒弟,天天在那裏箍桶。

    城裏唯一還顯得稍微熱鬧些的地方,就剩下潤世堂了。自從潤世堂的東家去了次大陸之後,原本一直安靜沉寂的潤世堂忽然熱鬧起來,添了許多外來的藥工幹活。一簍子一簍子的藥材運進去,運出去一箱子一箱子的成藥。大家都說潤世堂的東家楊世祥這下是發了。每十天一次,就會有幾大車的貨物運到博鋪去,裝得是是潤世堂最新製造的諸葛行軍散和避瘟散――據說在廣州一帶賣得很火。這兩種藥在臨高也大獲好評,特別是價廉物美的避瘟散,許多人是人手一瓶的帶在身上,成了夏季常備的平安藥。就算實在買不起的,到東門市的教堂門口也能要得到――代價是去聽裏麵的洋和尚說一段經。

    洋和尚人又和氣,說得故事也挺動聽,還會拿出好看的畫冊來。就算不為了藥物,權作消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消息靈通的人說,潤世堂之所以能鹹魚翻身都是因為楊掌櫃搭上了髡人中一位“神醫”的路子,製藥的方子就是他拿出來得。聽聞還獲得了在錢財上的支援。

    這澳洲人可真是善財童子啊。縣裏麵腦子活絡些的人都有這樣的感覺,就說拿開全福商行的林全安吧,原本隻是個挑擔販貨的福建佬,現在已經成了本縣的大財主,出入都是四人轎子,全府到處跑,現在又有了楊世祥……很多人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了。有人便在打聽用什麼法子可以搭上穿越集團裏的人。

    臨高的中樞所在縣衙,整個夏季裏也無精打采,大門緊閉,看門的兩個衙役也躲在門洞裏乘涼。眼下已經是征收夏糧的時候了,但是每逢秋天縣衙門口耀武揚威的書辦、胥吏和“糧差”都不見蹤影――本地的夏糧額度不過區區三十二石的份額。就算翻倍浮征也沒多少油水可言。自然都不起勁。

    縣裏的大小官吏們都從這城裏沉寂的空氣裏嗅出了些什麼,感到心裏不安,但是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心神不寧,沒有一個人說得清楚。

    現在他們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土匪已經基本上肅清了;大規模的海盜的登陸搶劫完全絕跡,光這兩條,在吳明晉等人看來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政績了,至於在縣城門口經過,不斷延伸的道路,更是他想了好幾年都沒能辦成的善政。

    就個人來說,每個人都過得不錯。上到吳明晉,下到衙門裏的一般小吏,每個月都能按照等級表從髡人那裏領到一筆“流通券”――雖然不是白花花的銀子,可是拿到東門市去能花出去。吳明晉原本對這種“偽鈔”不屑一顧,但是自從他喜歡上了煙卷這種味道淳厚不衝鼻子,吸取又很方便的東西之後,這種“偽鈔”就體現出了很大的價值,東門市上賣煙卷的鋪子隻收這種錢。

    而他從瓊山接回來的老婆孩子,對澳洲貨的喜愛程度遠比他強。首先是他老婆對玻璃鏡子愛不釋手,其次自從熊卜佑送了一對瓷瓶包裝的天廚“秘製味精”之後,廚房裏做菜肴就非放這個不可了。繼而又送來了各種天廚的醬菜,這對客居這荒蠻之地的吳太太來說真如久旱逢甘霖――吳明晉是南直隸人,對醬菜、糟蛋這種東西有天然的好感,雖然這些在南直隸很普遍又便宜,但是在臨高可就是稀罕物了。吳明晉吃了幾片“揚州醬乳黃瓜”,覺得味雖然不是很對,但是風味大致還一樣,頗起了一番“蓴鱸之思”。還即興寫了幾首詩。一時間雅興大發,遣人去叫請王師爺一起來吟詩,卻被告知王師爺帶著新納的小妾出門去了。讓吳明晉很是掃興。

    不過髡賊們卻鬼得很,雖然經常送東西,卻不肯重樣。味精、醬菜、糟蛋沒了巴巴的指望熊卜佑再送,卻沒了蹤影。要買得上東門市去。吳明晉隻好把自己的煙錢壓縮一部分給老婆去開銷。

    隨著熊卜佑送禮物的次數愈來愈多,吳明晉發覺自己買煙的錢日趨緊張起來。他的辦法就是把朝廷發給他的俸祿――糙米讓傭人拿到東門市上去兌換成流通券,這種做法實在讓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不過,流通券確實是好東西啊。

    不過這“澳洲貨”的價格也太高了!他吸的原來是“聖船”牌煙卷,十支白白的煙卷,每支上還附帶著一個小小的竹管做得煙嘴,盒子上有艘船的圖案――吳明晉知道這就是博鋪那艘巨船。聖船牌的價格是每包6元。按照徳隆糧行的牌價,差不多合到四五斤糙米!

    小小的煙卷一點,就是半斤米啊!吳明晉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奢侈了,於是關照傭人買便宜些的。傭人便買了一種“百仞灘”牌煙卷。煙得味道倒也差不多,隻是沒了竹管的煙嘴。煙盒包裝也變得簡單多了。價格不過3元。抽了幾天之後,他發覺縣衙裏的書辦們抽得也是這種煙。再仔細觀察,原來這紙煙還有不同的字號。最貴的是“聖船”,其次是“百仞灘”,接著還有一種1元的叫“高山嶺”,最後是“大生產”,隻要50分就可以。販夫走卒們就抽這樣的

    吳明晉身為本縣的最高長官,抽和衙門書辦一樣檔次的煙卷,實在是有失體統。於是他隻好繼續抽“聖船”了。

    最近東門市又在發賣冰塊――此事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全臨高的人都想知道髡賊的冰塊是哪裏來得。臨高的冬季是不結冰的,本地也沒有能夠積雪藏冰的深山。髡賊看起來不但有冰,而且似乎來得十分容易,自己用不算,還能發賣。流通券10分錢就能買一大塊回來。

    一大塊冰放在廳堂裏立馬就覺得清涼許多,用冰塊來冰鎮水果更是好。熊卜佑又讓人送來了幾小壇子的酸梅鹵――喝上一碗冰鎮酸梅湯也是見美事――隻是得吳明晉的流通券開支進一步擴大了。

    吳縣令相當聰明的察覺到,這是穿越集團在用種種“奇巧yin技”的物質享受誘惑他和他全家上鉤。真金白銀不送,送來得都是享用的玩意,這些東西還隻有髡賊們才有。

    吳明晉暗自冷笑:爾等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伎倆麼!

    知道歸知道,但是需求卻是無法阻擋。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個人習慣了生活享受之後,再要改變就變得很困難。比如他重新抽旱煙的企圖就遭到了失敗,又辣又苦,還盡冒煙油子,抽了幾口之後他就發怒了,直接把旱煙杆一甩。嚇得聽差跪地上不敢言聲。最後還是給他從東門市買煙了事。

    至於冰塊,就算他能忍受,老婆孩子卻不能理解他的苦衷,非要不可。兒子居然提議:派人要澳洲人每天送些冰塊過來――想來他們也不會不送。氣得吳明晉隻想抽他幾個嘴巴。

    自己買冰當然可以,隻是煙錢日漸減少……現代男人經常遇到的煙錢不足的問題,吳明晉也遇到上。

    錢,他自然是有得。臨高雖然邊鄙小縣,每年夏秋兩賦裏縣令該得的一份照例也是有的。但是過去積攢的銀子已經陸續送回老家去了。夏賦沒什麼花頭,秋賦還沒到時候,一時半會除了每月可憐的一點俸祿之外,也沒地方鬧錢去――吳明晉自認還是個“有良心”的縣官,撈黑心錢,貪贓枉法的事情,他一般是不會做得。

    當然了,隻要他稍有表示,和吳亞歎歎苦經,估計髡賊們十有八九就會主動的把“津貼”提高一些。不過吳縣令除了“有良心”之外,還有那麼一點“骨氣”――他絕不做這樣近乎“乞討”的事情來。

    沒想到幾天後熊卜佑居然很善解人意的送來了一疊冰票,憑票到東門市取冰,每票一塊。一個月三十塊。吳明晉的情緒十分複雜:澳洲人的賄賂,他沒有勇氣拒絕,但是接受下來――他覺得自己陷得越來越深了。不僅是他,也包括全縣的上下僚屬們。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3 09:38
    第二百一十一節 王賜

    不僅他有冰塊,正如每個月的津貼一樣,冰票也是按著等級致送給縣衙上下,但是縣裏的其他人似乎都沒有他這種憂慮。縣裏和髡賊們辦交涉最多的吳亞每天在衙署裏吃吃喝喝。這個老油子喝的居然是髡賊的什麼浪木酒,吳亞是去了一次百仞城之後喜歡上這種酒和它那奇怪的喝法的,兌上些噝噝冒泡的酸水,再加上碎冰。有時候還會加上幾片薄荷葉。據說喝下去消暑解渴,很是舒適。還屢次向他推薦,吳明晉覺得這種喝法,水火相交,冰火相攻,未免不合養生之道,敬謝不敏了。

    至於典史,更是不得了,吳明晉生氣的想:也不知道他是在做誰的官。典史老爺住在衙署裏,對髡賊的要求簡直就是隨叫隨到。鞍前馬後的忙個不亦樂乎。髡賊們去南寶開礦,典史帶著衙役一路開道,鞍前馬後忙個不亦樂乎,說辦文書就辦文書,說做地契就做地契。

    過去你怎麼不這麼賣力!吳明晉怨恨的想。從典史家裏最近日漸寬氣的吃穿用度和每“星期”――這是髡賊們的計算方式――都要去東門市一趟來看,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還真是不錯。

    縣裏的教諭王賜,是個最方正不過的夫子了。吳明晉沒料到他也會去找髡賊幫忙。如今西門外的幾百畝學田已經算是易手了。他偷偷的在城牆上看了幾回――學田的模樣大為改觀,讓他且喜且憂,喜得是自己有心要扶助臨高的文氣,卻一直拿不出錢來。現在學田經過這番整頓,縣學的經費是有了著落。憂得是,髡賊靠著這手,不免就插手到士子當中去了。

    泥腿子老百姓的想法,吳明晉是不甚關心的。雖然他也知道“民為貴君為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向背”之類的話,倒是士子們的態度是他最為憂慮的,若是讀書明事理的人也對髡賊有了好感,甚至出了幾個背叛名教的奸惡之徒,這人心就不好辦了。古人雖然沒有明確的“意識形態”上的理論,但是基本的道理還是明白的。所以他對此一直很擔心。

    吳明晉沒讀過太多的史籍,但是資治通鑒之類的總是看過得。但凡造反作亂,一旦有讀書人廁身其中,流毒禍害就會百倍千倍於幾個泥腿子揭竿而起。

    自古讀書人廁身為賊也不乏其例。據說假髡中也頗有幾個讀書人――真是斯文掃地!吳明晉忽然警覺起來――這王教諭會不會也經受不住髡賊的利誘?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臨高是個小縣城,全縣生員名額不過三十個,隻要有幾個秀才賣身投靠……

    吳明晉簡直不敢想下去了,秀才從賊,本朝貌似還沒開過這個先例。想到這裏他坐臥不安,趕緊吩咐人去找王教諭。

    王賜這會正從西門外進城來――一路走來,不時的嗟歎。

    他是去吊孝得。縣裏的一個“附學”生員剛剛去世。作為師長,這是非去不可的。好在現如今澳洲人路修得好,這家人家又離大路不甚遠,一來一去,居然隻用了一天時間。要在過去,非得第二天早晨才能回縣了。

    路雖然好走,王賜的心情卻很沉重。去世的生員不過四十出頭而已。他去吊唁的時候,逝者留下一對孤兒寡母十分可憐,這家的家境很是不堪――原來也不過是靠著開個私塾,收幾個孩子開蒙讀書維持生計而已。縣裏的膏火銀子又是多年發不出來――若是能有錢米貼補,興許他也不會死。

    臨高這裏,本來文氣就弱,這樣又死掉了一個,雖然名額空了,自然會有人考上替補,但是本縣原本讀書人就不多……

    一般來說,古代凡是走上讀書應試道路的人,家裏不會是赤貧的狀態,在農村,起碼也得是個中農以上才行。但是人一讀上書,家裏就失去了一個壯勞力,如果家中人口不多,或者遇到了什麼三災六病的,很容易陷入到貧困狀態裏。

    臨高縣裏的讀書人,經濟狀態欠佳的就有不少。不僅是秀才窮,沒份有領膏火銀子的童生更窮,上次縣考的時候,不少童生都是鶉衣百結,形同乞丐一般――除了秀才們要救濟,童生是讀書人的根苗,也得要補助一些。

    縣裏自然是拿不出錢來了,士紳的捐助也用得差不多了,向他們開口的次數太多,王賜也實在沒臉再去了。看來隻有等秋收之後,學田裏的秋糧下來,學的錢米就能多一些了吧。王賜想。

    走過縣城的西門外,看到修繕一新的學田莊的時候,他就會犯嘀咕――自己這步到底是對還是錯?

    從地裏的情況來說,這學田的麵貌是王賜自打到臨高任職以來最好的時候,綠油油的秧苗,整齊的田埂和水渠,園子地裏新搭的的籬笆和上麵纏繞著正盛開的南瓜花,這番美麗的田園風景,在學田裏他從來就沒見過――見到的隻是大片荒蕪的田地和種得半死不活的莊稼。

    但是再看那幹脆就修到了西門口的道路,還有城門外剛剛聳立起來的堡壘式的房子,這房子是澳洲人為學田的佃戶們修建的。房子修得很是考究――居然是磚瓦的房子!王賜進去過好幾次,裏麵有曬場、有廁所、有牲口棚還有水井,一應生活設施不但應有盡有,而且布局之合理,使用之方便,都是他前所未見的。當然裏麵住得不止是佃戶,還有澳洲人從大陸上成批搜羅來的長工之類的人物,也在種學田。

    雖然王賜看不出到底有什麼不妥,但是眼看著這座小寨子煥然一新的矗立在離城門不到半裏地的地方,他心裏總覺得不安。

    正想著,路上遇到了路大,隻見這學田的佃戶莊頭正推著輛全新的手推車在新鋪好的機耕路上走著,車上裝著兩個封著蓋子的大木桶。遠遠得飄來一股說不清楚的氣味,有點象大糞但是要刺鼻的多了。

    看到王教諭過來,路大慌忙把車子停下,恭恭敬敬的站在路邊叫了聲:“王老爺。”

    王賜原本是和這樣的泥腿子是沒什麼話好說的,但是他有心要打聽下澳洲人的動向,便微笑道:“好,你這是送糞到地頭?”

    “回老爺的話,這不是糞,是氨水。”路大說。

    “安水?”

    “是,是從博鋪那邊運來的,用來肥田,據說比糞尿、豆餅還要好。”

    “這樣?”王賜如今對澳洲人的新鮮玩意已經不大會驚訝了。想來這又是他們的新鮮玩意。

    “莊稼怎麼樣?”

    “好得很!”路大臉上笑開了花,“我種了幾十年的地,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莊稼!神了!”

    路大興致勃勃的說起澳洲人種地的許多新鮮事,有些是王賜聽說過的,有些則沒有。他饒有興趣的聽著澳洲人的種種奇思怪想和他們的各種新奇古怪的玩意。時而覺得好奇,時而又對他們宏大的手筆感到驚訝。

    王賜模模糊糊的感到,澳洲人的厲害之處,還不僅是有許多自己不了解的“奇巧yin技”,更多的是他們的執行力和魄力。

    幾百畝的學田,說改造就改造,地翻起來,水渠全部重修。不過一個月時間,學田的麵貌就煥然一新――他估計著,要是縣裏來搞,就算錢糧充裕,吳大令親自坐鎮,沒個半年也做不出來。至於他腳下的道路,那更是想都不敢想得事情。

    不但敢做,而且能做。這一點,讓王賜感到由衷的欽佩。

    “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了這樣一句話。自己也好,吳大令也好,縣裏但凡有個功名的人也好,哪個不是飽讀詩書,四書五經爛熟於胸的人?為什麼縣裏許多要辦的事情,要解決的問題卻始終都做不下來呢?光學田的問題,在他手裏已經七八年了,他想來想去就是沒轍;縣裏的土匪和道路,吳大令屢次召集士紳們想解決,也沒有解決。

    澳洲人一來,好像是刮起了一場台風,頃刻之間,就把這一切都刮得幹幹淨淨。

    開風氣之先啊。王賜感歎道。他已經預感到,澳洲人在臨高的所作所為,不會隻在臨高而已。

    王賜又打聽學田莊內部的事情,路大說眼下學田裏的佃戶,13歲以下的小孩子被送去上學了,食宿都是澳洲人出,不但一日三餐吃得飽,連衣服、被子、鞋子之類的日用品全部是他們供給。孩子基本上就是光著屁股帶張嘴去就可以了。

    “什麼?!”王賜失聲驚叫道,“他們在辦學?”

    這可大大的刺激了王賜的神經。身為大明臨高縣教育部門的最高領導,他天天在為縣學犯愁,這澳洲人居然不聲不響的辦起了學校――聽路大的口氣,似乎辦得還很不錯!

    “是,”路大奇怪的看著他,“老爺您不知道?小的的二個猴崽子已經念了幾個月了。”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3 09:41
    第二百一十二節 衝突

    “不知道,來,你給說說。”王賜顧不得身份之類的事情,拉著他往邊上坐,要他把澳洲人的學校的事情好好的說說。

    路大就把國民學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王賜聽得很仔細,他沒問路大,路甲路乙兄弟到底學了些什麼――路大沒念過書,問了也是白搭。不過路大卻很驕傲的說:他的兩個兒子學得都是澳洲人的學問。

    “澳洲人的學問?”王賜一時不明白。

    “對,就象這改田,怎麼劃線,怎麼挖土,都是小人的兒子路甲搞得。”

    路大吹了個牛,其實路甲是作為學徒參加了農田水利的測繪而已。路大以父親的虛榮心就把這榮譽給他戴上了。

    王賜卻不大相信――這澳洲人的學問他雖然不懂,但是肯定不是一個不識字的鄉下小子學得了的。

    “教書的都是什麼人?”

    “有澳洲的首長,也有大明的讀書人……”

    “有大明的讀書人?”

    “是,有好些個,有個是本地人,姓張,聽說原來是苟家莊上的……”

    “是張興教吧!”

    王賜知道這個人,因為張興教是縣裏掛過號的童生,雖然沒進學,卻是屬於他這個縣學教諭管轄的範圍。張興教家原本還算殷實,後來被苟大壓迫,鬧了個家破人亡。張興教因為欠糧,被抓到縣衙裏追比,還要枷號,還是自己去求情才饒了一條小命,之後很久都沒了此人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投了髡賊!想來髡賊一登陸就打苟家莊,多半是他勾引帶路。

    他這樣做,王賜也以為並不為過,為報家仇麼!再者苟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滅了也是去除了臨高的一害。但是報仇雪恨之後居然繼續廁身從賊,未免大節就有虧了。王賜想得設法見他一見,勸他不要再和髡賊混在一塊了――怎麼說他也算是張興教的老師。

    他想著點點頭:“還有什麼讀書人?”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聽說是從廣東那邊過來的。”

    “可有秀才嗎?”

    “大約是沒有吧。秀才不得留在自己的縣裏才能有膏火銀子冷豬肉領嗎?”

    這話原是無心之言,但是王賜聽了卻覺得有嘲諷的意思:臨高的生員別說膏火銀子,連祭祀的時候照例有得冷豬肉都有好幾年沒領過了。這幾年每逢祭祀,用得是豬頭替代全豬,祭完了就成了他這個教諭的獨享之物了――實話說一個豬頭也不大好分。

    嘴裏敷衍著問:“學認字麼?”

    “當然,當然,學認字。”說著路大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小子還要叫我學認字呢,我說沒這個功夫,也沒這腦筋!他卻說是人都學得會。還說什麼有教無類。”

    王賜笑了起來:想不到澳洲人也知道這個――他接觸過的澳洲人是些言辭粗鄙之人。不過他們既然自稱是華夏子民,大宋後裔,讀幾本四書五經也不算稀奇。不過王賜想,自己在和澳洲人的接觸中沒覺得他們懂這些。幾次他說話的時候提到的四書裏的典故,那大頭目吳南海都是一臉懵然不知的樣子。

    看樣子似乎是懂得很多,但是一說話卻是沒讀過書的模樣,不知道這澳洲人的學問到底是些什麼呢?他隨手翻看路大給他的小冊子,很是有些好奇,澳洲人的書信、告示、報紙他都見過,書還是第一次。

    書印得很簡單,微微發黃的紙,不過摸著卻很光滑,封麵上是楷書的書名《新編國民掃盲課本第一冊(試用版)》,王賜對這書名似懂非懂,也不去管它,翻開一看吃了一驚:這書印得好精致!

    紙麵精潔,字體個個端正,筆畫都是一般粗細,而且難能可貴的是,這些字的大小尺寸居然完全一樣。字與字之間也沒有墨跡的汙損。看著就極其清爽。

    “好書!”王賜讚了一聲。就算在廣州的大書肆裏,也買不到這樣精致的書籍――澳洲人做得東西樣樣精巧這話果然不假。

    隻是拿著覺得很別扭,書是從右麵往左開的。字還是從左往右橫著寫的,一時間很不習慣。再看下去,原來是本類似《三字經》一樣的童蒙書,也有歌謠俚曲之類,隻是一色都是俗體字。王賜的鄙夷之情不由增添了幾分――到底是去了海外,雜處於蠻夷之中,失去了華夏的正源。

    再看其中的內容,文辭粗鄙不通,王賜看著隻搖頭――這算是童蒙書的話,簡直就是誤人子弟,滿篇的俗體字,寫出來不是笑死人?更不用說去應試了。他看來唯一的好處是不管歌謠還是短句,都加了句讀的點斷。省卻了蒙師的很多功夫。

    翻到最前麵,卻是彎彎曲曲的鬼畫符一般的東西。王賜不識,問:“這是何物?”

    “聽路甲說,這叫拚音字母。也是一種字。”

    這必然是澳洲人的字了。王賜想。

    “……路甲說,學校裏凡是學認字,就先從這些字母學起,都學會了,再來認字,認得就快了――”

    “荒唐!”王賜大發雷霆,把書往地上一摔。先學了番字再學漢字,不是以夷變夏嗎?!這群澳洲人還敢自稱是華夏子民!一群數祖忘典的東西!

    路大不知道這王老爺為何突然大發雷霆,又把兒子鄭重其事交給他的識字課本摔在地上,慌得趕緊把書撿了起來,擦了擦。

    “王老爺――”

    “這書,你還是別讓你家孩子念了――誤人子弟,誤人子弟!”王賜慷慨激昂的說。

    路大呆呆的望著麵孔有些扭曲的王教諭,心想這老爺是不是痰迷心竅了?怎麼好端端的發起病了。他不敢說話,就這麼唯唯諾諾的。

    王賜慷慨了一番忽然想起眼前這人就是個泥腿子、睜眼瞎,和他說什麼“誤人子弟”,他也聽不明白,便放緩了口氣道:

    “你還是把你的二個兒子叫回來種地好。這書念不得。”

    路大不相信的看了眼這位自己一向很尊進的“王老爺”,在他看來,王老爺一直是位有學問,人又和氣的老爺。現在他忽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心裏卻生出了極大的反感來。

    澳洲人教自己的孩子念書,不當睜眼瞎,有什麼不對麼?吃得穿得,都是澳洲人供給。就是縣裏的秀才也沒這個待遇啊。

    他敷衍的嗯啊了幾聲。王賜知道他心中不願意,原本也懶得和他廢話,但是想到路大是學田的佃戶頭,以後諸多事情還要倚仗他,便耐下性子道:

    “路大!這書裏教的東西,全是錯得!”他想說明下這裏麵的字是俗體字,文理也不甚通順,但是和一個文盲要交流這個實在是困難。想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路大聽得不耐煩,道:“既然都是錯的,王老爺願意教小的兩個兒子對的學問麼?”

    王賜哪裏聽不出其中諷刺的意味,不由得麵色大變,心中暗恨:“真是鬼迷心竅!”轉念一想,自己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連幾個秀才的膏火銀子都籌措不來。對方不但教書,還肯供給衣食,對照之下,自己簡直是虛弱無能到了極點。不由得悵然若失。

    這老百姓,求得不外乎是衣食無憂。髡賊就是抓住了這點迷惑了百姓。自己滿腹經綸,就算是夫子再世也徒喚奈何!

    想到這裏,簡直灰心喪氣到了極點。王賜無力的斥道:“你懂個什麼!去吧!”自己拖著步子往縣城去了。

    路大看著王教諭佝僂著的遠去的身影,不由往地裏吐了一口唾沫:“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狗屁讀書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路大才懶得管自己的兒子讀得學問是錯得還是對的,他隻知道,兒子在國民學校裏吃得飽、穿得暖,還懂了許多東西,最近還在教大家種地――這學問難道是假得麼?讀了一肚子誰也聽不懂的實月自暈就是學問?

    這一瞬間,路大過去對縣學裏的秀才、對王教諭、對縣裏所有讀書人的尊崇心理全部都崩潰了。他忽然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上有學問的並不隻是這些穿長衫,說著大家聽不懂話的酸子,澳洲人有另外一種學問,比他們更有用。

    王賜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縣學裏,本時空的臨高縣學是洪武三年在宋元縣學的遺址上重建的。永樂三年重修,其後又屢次加以修繕,不過最後一次大規模的修繕已經是成化八年的事情了,其後縣學漸漸衰敗。

    雖說衰敗,但是舊有的規模還在。從欞星門進來,過戟門,就是明倫堂了。兩側是進徳齋和修業齋,是縣學的教室。後麵還有許多配套的建築,還有用來考試的號房。就規模來說,在整個海南島上也是排在前列的。

    縣學的編織也很大,光差役就有學齋夫六人,膳夫二人,門子三人,管庫三人。不過這隻是典籍上的規定而已,這些差役都屬於銀差,到了這明末,雇用差役的銀子是向差役戶征了,但是人卻並不見得用。所以堂堂的縣學裏,現有的差役隻剩下了三個人而已。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3 09:43
    第二百一十三節 讀書人

    看門的,是個老朽不堪的門子,正在明倫堂門前掃地――眼下縣學也就剩一個欞星門和明倫堂前還稍象個樣子,院子裏看起來清潔整齊,隻是明倫堂的屋頂上已經長滿了茅草,甚至還有小樹長得鬱鬱蔥蔥。

    進徳齋和修業齋的門窗都關著,很久沒有學子的書聲了。王賜的“衙署”就明倫堂後的三間廳堂裏,即是他的辦事之處也是住所。院子裏草深沒膝,狐鼠出沒。

    王賜是河南洛陽人士,屢試不第,四十來歲才補了一個“歲貢生”,所謂歲貢生,古人又叫“挨貢”,秀才裏的廩生做得日子久了,一直考不取舉人的,到了年齡可以補一個歲貢,算是有了做官的資格。這個也算是科舉正途,隻是比吳明晉的“舉人大挑”還差了這麼一等,隻能當了縣丞、訓導、教諭之類的小官。

    王賜就是這樣補了臨高教諭的職位,教諭是冷曹閑官,俸祿極其微薄,比不得縣令還能接家眷。隻隨身帶來一個家人叫王安的,照顧日常起居生活。

    屋子的用具雖然顯得破舊了些,但是王安每日的清掃打理之下收拾的倒還清潔整齊

    王賜一屁股跌坐在一張竹榻上,把茶幾上的備好的冷茶喝了幾大口。王安不在屋裏,大約又上哪裏去找外快了――教諭的俸祿實在可憐,臨高又是極小的小縣,文風不盛,縣學的教諭沒有什麼額外的進項。王賜主仆的日子,實在是過得不堪的很。

    王賜聽說他這傭人最近找了個什麼活計,每月能掙幾個錢貼補家用。過去也沒多想,今天他忽然警覺起來――王安不會是在給澳洲人幹活吧?

    越想越覺得可能,這臨高城裏隨時隨地都能有活幹得的,隻有髡賊了!他想,一會王安回來要好好的問問他。要是真在給髡賊幹活,還是叫他不要幹為好。這些人擅長迷人心竅,別把王安也給弄得五迷三道的。

    想到澳洲人,王賜隻能唉聲歎氣。澳洲人的教育讓他大受刺激,路大的反問讓他啞口無言――有教無類,自己當得起麼?澳洲人才是真正的有教無類。

    隻是澳洲人的有教無類,教得不是他熟知的四書五經,連字句寫法都不一樣。這樣下去,豈不是教出了一群“澳洲書生”來?

    王賜倒不是腐儒,當初他去求教吳南海,要他們幫忙整治學田就是看中他們的經世致用之學。沒想到澳洲人野心勃勃,濫用俗體字不算,還改了書寫的體例,甚至還鬧出了自造的什麼“拚音字”!這對他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

    一定要想出個法子來,不能讓他們繼續這樣以夷變夏的亂搞下去!

    王賜正在悶頭想主意,縣學裏看門的門丁忽然跑了進來,連呼:

    “王老爺!王老爺!”

    “何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王賜很有氣度一揮他打著補丁的儒衫的袖子,端起已經缺了口的茶盞。

    門丁喘氣道:“髡――澳洲人來拜!”

    “啊!?”王賜手一抖,茶水潑到了他的衣襟上。

    “是吳老爺?”興許是管學田的吳老爺來和他商量什麼事情。

    “不是吳老爺,是熊老爺――”熊卜佑因為是在外商委的關係,專司和縣裏的衙署打交道,縣裏的衙役差人們幾乎個個認識他。

    這澳洲人的熊老爺過去可是從來不到他這裏來的。王賜覺得奇怪。平白無故的來縣學做什麼?他這裏賣不了地,也沒有衙役可以差遣,冷到不能再冷的閑衙門。澳洲人看上什麼了?

    莫不是剛才自己和路大的一番說話已經被人稟告到髡賊那裏去了,這熊老爺是上門來尋他的不是的?這下王教諭可慌了手腳。自己一介書生,別說對方帶著兵士過來,就是單挑,以自己的體格來說,吃虧的也肯定是自己。挨打不算,斯文掃地。

    “就說,老爺,嗯,不在。”

    “這個,”門子為難道,“熊老爺知道你在――”

    “可曾帶著人來?”

    “帶了兩個從人。”門子見教諭老爺很是驚慌,趕緊又添上一句,“熊老爺還帶了禮物,說話很是客氣。”

    王賜鬆了口氣:帶了禮物來總不見得是為了揍他。趕緊道:“請,請。”

    熊卜佑大大方方的帶著隨從和禮物來到廳堂上。簡單的作了個揖,報上姓名。官銜是沒有的。古人也鬧不清穿越集團搞得什麼委員之類的頭銜。

    王賜看眼前此人,高大結實,穿著髡賊的對襟小褂子,腰裏束著帆布帶子,斜背一個綠布的小包。腰裏跨著一把砍刀。他雖然不認識熊卜佑,但是久仰大名。聽說此人去年押著幾百顆海盜的首級大搖大擺的進城來到縣衙麵見吳大令的。以後一直聽說他出入縣衙,是髡賊對外交通聯絡的大頭目。

    “學生王賜,不知熊首長到此有何見教?”王賜故作鎮定的拱手道。

    “你就是教諭老爺?”

    “正是學生。”王賜小心應對。

    “真對不住你,這些日子來把你忽視了,哈哈,”熊卜佑笑著環視了下四周,“沒想到你這裏的條件這麼差!”

    “古人雲,處陋室……”

    “古人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先說今人的事情。”熊卜佑開門見山,“聽說王教諭今天出了次遠門?”

    “不錯,學生的一個門生,昨日捐館了。師生之誼,總要親身去送一送的。”王賜聽說是問這個,大大方方的回答道。

    “聽說貴門生不幸過世,家中留下孤兒寡母處境困難?”

    連這個也知道了,髡賊還真是消息靈通。王賜點點頭,嗟歎道:“正是,家中留下寡妻和三個孩子,沒了頂門立戶的人,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現在學裏和同窗們湊了一筆奠儀,眼下大約是過得去了。”

    至於以後怎麼辦,王賜連想都不願想。這家人家留下少許薄產,家主屍骨未寒,就有族人看相了要來謀奪。孤兒寡母之家,吃虧是肯定的了。自己一個小小的教諭,又是外鄉人,一點忙也幫不上。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熊卜佑從包裏取出一個白色的紙包,“請王教諭轉交。”

    王賜一愣,髡賊這算是怎麼一出?難道這秀才和髡賊平日裏有來往?自己從沒聽說過啊。如此素昧平生的送什麼奠儀。

    “這如何使得?”王賜心想,這錢大有問題,絕不可收,隻把雙手亂搖,“一則素昧平生,二來有礙清譽――”

    “這麼說,王訓喻還是認為我們是‘賊’了?”

    王賜這才意識到口吐真言了,趕緊解釋道:“非也,非也,學生是說:貴方與我那學生素昧平生,如今現在又是孤兒寡母,送去奠儀,恐怕,恐怕有招物議,毀人清譽,請首長三思。”

    這番話說得還算得體。熊卜佑沒有繼續追究,但是紙包卻並不收回,隻是說:

    “這個,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代表的是澳洲集團的全體。我們既然在臨高久居,這裏也就是我們的鄉梓了。這是為鄉梓的讀書人盡一份力。教諭休要推測。”

    語氣十分強硬。王賜原想拂袖而去,顯一顯大明士大夫的風骨,奈何看著熊卜佑虎視眈眈的眼睛和腰裏的砍刀,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份心意,我就替她代謝了。”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件善事。再者他也瞧不出髡賊們能利用到這孤兒寡母什麼。

    熊卜佑見這酸子扭扭捏捏的接下了,心理鄙視了一把。他原是準備被教諭大義凜然的斥罵一頓的,沒想到所謂的“士人風骨”也不過如此麼。

    “這奠儀是三百元流通券,”熊卜佑指著紙包,“等出了熱孝,每個月另外致送五十元的補助,雖然菲薄,維持生計大約是不成問題了。”

    王賜一時呆住了,每個月還有補助?!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呆住了。

    “王教諭!”熊卜佑見他發呆,趕緊叫了一聲。

    “啊?噢,是,是。”王賜心中的感受十分複雜,即喜又憂,喜得是有了這樣一筆錢,這秀才的家人不至凍餒,對一點薄產虎視眈眈的族人見到有澳洲人插手,也必不敢造次。對這家人是有了再造之恩了。憂得是,髡賊的企圖十分明顯,過去他們示好於鄉間無知百姓,接著又拉攏縣衙裏的官吏,現在,他們的手又伸到了讀書人中間了。一步一步,心思縝密,謀算無遺,簡直當得起一句“其心可誅”了。

    王賜現在感到自己把學田交給澳洲人種是個錯誤了――等到秋天能發錢米給廩生,大家豈不是都知道這是髡賊的功勞了?想到這裏,王賜簡直是悔恨交加。自己真是鼠目寸光,為了些錢米,讓髡賊把手伸了進來。

    熊卜佑看著這教諭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哪裏知道他心裏想得是什麼。其實王賜也是太高估自己了,按照執委會的長期規劃,對本地知識分子進行爭取工作總是要展開的。不管有沒有學田這回事。臨高的讀書人都跑不掉。
slayeroc 發表於 2014-6-3 09:46
    第二百一十四節 茉莉軒工作

    王賜無法推辭,想到不管髡賊們是什麼企圖,對這一家子總是有好處。便起身道:“學生在此替他們謝過了。”說罷深深一躬。

    “嗬嗬,不用客氣。”熊卜佑看他的態度軟化,心想這計劃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了。當然了,這酸子願意不願意都不會影響到最後的結果,但是有他參與的話,事情辦起了就會順利一些。籠絡土著知識分子的事情還是要有他這個縣裏的教諭的協助才好。

    執委會對土著知識分子原本並不看重――他們自身的知識結構和體係遠超本時空的任何科學家,無論中外。這些隻會幾本四書五經的小知識分子在穿越者看來最大的價值就是認字。

    但是久而久之,在工作中不斷搜集到的社會信息反饋,執委會對土著知識分子的看法有了一定的改變。畢竟再窮困潦倒的知識分子,理論上都是掌握知識的人,而且還是官僚體係的後備軍。所以他們在社會上還是享有相當的地位和聲望的。

    這麼一來,土著知識分子就從可利用的人力上升為需要重點拉攏的階層了。在知識匱乏,文盲率極高的古代社會,有文化的人不但掌握了話語權,也掌握了判斷是非的權力。這批人的態度和向背能夠影響到許多普通百姓。

    另外,從他們搜集到的生員、童生的不完全名單可以看出,除了一部分平民小戶的窮讀書人之外,很多讀書人實際上是士紳、地主的子弟。能夠籠絡他們,也等於是變相的籠絡了當地的士紳階層。

    因此,外商委開始展開專項的對全縣讀書人的專項籠絡工程――代號“茉莉軒”工作。除了生員、舉人、進士之外,沒有功名的童生也列入了計劃。

    外商委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已經大體掌握了整個臨高的文化狀況。

    總體來說,水平極低。

    當然,這個水平極低是放在明代這個大環境下說的,如果從海南島本島來說,臨高的文化建設還算是瓊州府名列前茅的。畢竟臨高也是千年古縣,積累總是有一些的。

    但是因為人口稀少,全縣的讀書人比例也就偏低。全縣的生員,大約有三十人,在縣學裏掛過號,參加過縣試的童生在六七十人上下。

    一個縣裏的生員,多少是有定額的。最值錢的自然是廩生,每個月有六鬥米可領,一般大縣三十,小縣二十。臨高的廩生名額有二十個。廩生之外有增生、附生之類的額外名額,但是沒有補助,這類人,在文風極盛的地區是很多的,但是在臨高隻有寥寥無幾的十來個人。

    縣裏財政困難,學田收入近乎沒有,連廩生都經年累月的拿不到米,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當然有不少讀書人家境寬裕,並不稀罕這點錢米,但是對比較窮的人來說,日子就過得很艱難了。

    在大體掌握了情況之後,正好遇到了王賜要求天地會幫忙種學田的事情,外商委覺得這正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可以插足臨高的教育事業。

    熊卜佑站了起來,在廳堂了轉了一下,又在廊下眺望了院子中的荒蕪狀況,搖了搖頭道:“想不到這縣學文廟荒廢到如此的地步!”

    王賜的臉紅了:“總是學生的無能……”

    “這個不能怪你,”熊卜佑大大咧咧的說道,“縣裏幾年來一文錢、一粒米也沒給過你。能支撐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大大的不容易了。為了臨高的文氣,王教諭真當得起嘔心瀝血,鞠躬盡瘁了。”

    這話從髡賊嘴裏說出來,王賜的眼睛居然差點紅了。

    天可憐見!他想,我到這南陲小縣臨高當教諭,沒一天不在奔走,能想得法子都想過,四處找士紳募捐,鞋子跑壞了好幾雙,被土匪搶劫,幾乎丟了性命,在海邊遭遇颶風,差點葬身魚腹,看夠了士紳們的冷麵孔,勉勉強強的維持到現在。縣令也不過道一聲“辛苦”而已。想不到這海外才來了一年多的澳洲人,竟能看得這樣明白。忽然大起知己之感。

    “這也不敢當。”王賜平靜了下心態,“即然當了這一縣的教諭,總得盡一分心力。”他歎了口氣,“但求問心無愧而已。”

    “好一個但求問心無愧!”熊卜佑看他的神情知道這碗米湯灌得有效。來之前,大家商議過到底用什麼方法來打動這王教諭。討論下來還是這方麵更能撓到他的癢處。一試之下,果不其然。

    他接著故意歎道:“若是大明的官吏都能當得起一個問心無愧就好了!”

    這話有批評時政的味道。王賜雖然是個小小的教諭,卻不是井底之蛙,赴任路上和在任上的所見所聞,與家中和好友、同窗之間的書信往來,讓他感到時局在一天天走下坡路。他不願意當著髡賊的麵評論這些,幹脆閉口不言,隻是歎息而已。

    熊卜佑覺得火候已經到了。說:“我見縣學旁的茉莉軒,已經破敗不堪,再不修繕,恐怕要倒塌了,這臨高文壇的一段佳話就要湮滅……”

    “學生何嚐不想修整一新。”王賜也一直在為這事擔心。他不是臨高縣人,但是這臨高文壇的重要遺跡若是毀在他的任上,百年之後的縣誌會怎麼寫自己?想到這裏他就覺得寢食難安。

    “我也求過縣令,隻是縣裏倉廩空空,沒有額外的錢米。就算征幾個民工來幹活,總得給人吃飯。再者木工、瓦工,光給飯吃人也不肯來。”王賜束手無策。修繕屋子不是一筆小錢,要雇工、要買木料、磚瓦、石灰。開銷很大。

    “既然縣裏沒錢,我們倒是可以幫忙修繕茉莉軒。”熊卜佑乘機提出了要求。

    “你們修?”王賜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這髡賊打得是什麼算盤?平白無故的幫忙修房子做什麼?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正是,不僅是茉莉軒,還有這裏。”熊卜佑指了下外麵,“你這文廟和縣學,也得好好修繕一番了吧。不然實在有礙觀瞻。”

    “這――”王賜的一時有些懵懂,喃喃道,“這個,當不起,當不起。”

    “誒,什麼當不起的。都說過了:既然在臨高安家落戶了,這裏就是我等的家鄉,為家鄉修文廟縣學有什麼當不起的,所謂造福嗓子,哈哈哈。”

    這番強詞奪理的話,王賜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但是他本能的感覺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包含著什麼企圖。

    “好了,事情就這麼定了。您就耳聽好消息吧。”熊卜佑不等他反應過來,起身拱了拱手,告辭走了。

    “誒――誒――請留步――”王賜覺得不妥,還想再商量商量,但是他的腳步如何比得上熊卜佑?追出屋去,熊卜佑已經出了院門了。

    無奈,隻得先回屋子裏,想這事情最好得先稟一聲縣令老爺。否則就是自己獨斷專行了,出了事情可了不得。

    “老爺――”門子又來了。

    “什麼事?!”

    “熊老爺留下了兩口箱子的禮物,要不要給你抬進來?”

    “禮物?”

    “是,這是禮單。”門子把禮單呈上。

    王賜翻開一看,上麵開列了六色禮物:糙米三百大斤、果子露酒二壇、上等白紙一千張、各種毛筆一百支、鬆煙墨一百錠、書籍五十冊。米是用等額流通券替代的。

    禮物不算很重,但很是實惠。除了酒之外,其他都可以用來接濟窮困的讀書人。臨高這裏不論造紙、製筆製墨還是印刷,都是空白。筆墨紙硯書籍,無一不要從府城販運而來,路途遙遠,價格自然也就高昂,成了讀書人很大的一筆負擔。

    “還有書籍?”王賜奇怪。難道他們會以為自己也象泥腿子們一樣,會要那種滿篇都是俗體字,文理不通的書?

    “是,有一箱子。”

    “丟掉!”王賜毫不猶豫道,“不,拿去燒火!”

    “啊?”門子不識字,但也知道書籍在本地的寶貴,“老爺,這――”

    “叫你燒你就燒。”

    “是,老爺。”門子退了出去。

    王賜趕緊穿好衣服,去縣衙求見吳縣令。

    衙役很快傳出話來:請他在花廳相見。

    王賜來到花廳,隻見吳縣令穿著一件葛袍,坐在一把新式的“澳洲式”藤椅上,身邊是一個巨大的木盆子,裏麵水晶山一般的放著一大塊的冰,嫋嫋的正在冒著白氣。一走進屋子就覺得滿室清涼。

    “下官拜見――”

    “好了好了,天氣炎熱。這番虛禮可以免了。”吳明晉擺擺手,“來,老王你也寬衣坐!”

    “長官麵前不敢失儀。”王賜恭恭敬敬的說。

    吳明晉暗罵:“酸腐!”嘴上道:“那就請老先生坐吧。來人,給老先生送一碗冰鎮酸梅湯!”

    “回老爺,”聽差道,“酸梅汁沒有了,差人去東門市買了,家裏有熊老爺新送來的格瓦斯……”

    “就拿這個來把,告訴廚房,拿些碎冰來。”吳明晉點點頭。

    “不敢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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