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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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啟程.
    ……

    ……

    德慶皇帝在聖旨之中要求趙俊臣盡快返回京城,趙俊臣自然是不敢無視,裝病拖延也只是權宜之計,若是遲遲都沒有回京,就會讓德慶皇帝的臉上不好看。

    所以,花馬池營收到了中路大軍與左路大軍的兩份捷報之後沒多久,趙俊臣當即是表示自己的身體稍有好轉,可以啟程回京了。

    表態之後,趙俊臣就命人準備車馬、收拾行裝,表現出一副謹遵聖命的模樣,竟是一刻也不願意耽擱。

    臨行之前,就在總督府的下人們匆忙為趙俊臣準備車馬行裝的時候,趙俊臣與許慶彥卻是依舊留在趙俊臣的辦公書房之中,仔細整理著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所經手的公文與信件。

    這些公文與信件,或是關係重大、又或是涉及機密,必須要趙俊臣與許慶彥二人親自出手處理,或者是帶回京城,又或者是徹底銷毀,絕不能疏忽遺漏、落入他人手中。

    事實上,趙俊臣宣佈了啟程返京的決定之後,許慶彥就端來了一個銅盆,又在銅盆之中點了一把火,專門用來焚燒趙俊臣的公文與信件。

    這些公文與信件,至少也有數百件之多,趙俊臣親眼確認無誤之後,大部分都要投入火盆之中焚燬,卻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隨著投入火盆的信件與公文越來越多,趙俊臣的辦公書房內頓時是黑煙瀰漫,嗆得趙俊臣時不時就要輕咳兩聲。

    見到趙俊臣的咳嗽聲不斷,許慶彥連忙是勸道:「少爺,這些書信與公文交給我來焚燬就好,你還是去外面透透氣吧!」

    趙俊臣再次輕咳兩聲,然後搖頭道:「這些公文與信件皆是關係重大,究竟是哪些需要帶回京城,又有哪些是需要就地焚燬,你只怕是拿不定主意,還是我親自過目一遍為好……更何況,這些公文與信件也沒剩下多少了,很快就會結束。」

    說著,趙俊臣又拿出了一封密信拆開查看,卻見這封密信乃是關武元當初駐守階州城期間送給自己的。

    寫下這封密信的時候,關武元顯然是已經被蒙古聯軍的瘋狂攻城給嚇破了膽子,強烈要求趙俊臣盡快派出大軍支援階州城,還表示蒙古聯軍的軍勢過於強大,明軍絕不是對手,建議趙俊臣派兵支援階州城的時候,援兵數量絕不能少於十五萬人!

    哪怕是透著這張信紙,趙俊臣都能感受到關武元當時的倉惶與恐慌。

    萬幸的是,因為蒙古聯軍當時已經包圍了階州城的緣故,階州城與外界交流消息極為困難,所以趙俊臣收到這封密信的時候,蒙古聯軍已經從階州城下退兵了。

    否則,若是讓趙俊臣提前收到這封密信,只怕是就要分心擔憂階州城的情況了。

    看完了這封密信之後,趙俊臣就隨手把它丟入了火盆之中。

    這封密信的內容,也算是關武元的一個小把柄,但關武元落在趙俊臣手裡的把柄實在是太多,所以這封密信也就用處不大了。

    看著許慶彥把這封密信投入了火盆之中,趙俊臣搖頭失笑道:「真是時也運也,關武元這樣一個不學無術之輩,竟然也會白撿到這般潑天大功!

    原以為他這次就算是攻破了鄂爾多斯部落的王帳,也必定是不可能活捉到乞顏與齊格木等人的,誰知道他雖然是沒有活捉到乞顏與齊格木等人,卻是讓他俘虜了好幾位蒙古部落大首領,其中還包括了土默特、喀喇沁、翁牛特這樣的強大部落……

    這般赫赫戰功,已是絲毫不遜於我當初全殲蒙古聯軍的戰績了!嘿!還真是讓這頭豬飛上天了!幸好是何漳與方振山二人聽從了我的安排,同樣是活捉乞顏與齊格木二人,否則這樣一場百年未有的國戰,竟是讓一名外強中乾的繡花枕頭出盡了風頭、佔盡了好處,卻也太過諷刺了!」

    聽到趙俊臣的調侃與譏諷,許慶彥卻是有些不樂意了。

    只見許慶彥忍不住道:「少爺,你可不能這麼說,關將軍的真才實學固然是差了些,但他對你的忠心耿耿、孝敬之心,卻是日月可鑑啊!無論如何,他終究是自己人,讓他撿了便宜總好過於讓外人撿了便宜!」

    聽到許慶彥的這一番「仗義執言」,趙俊臣不由又是搖頭失笑,道:「你呀,就是見不得銀子!」

    趙俊臣自然是明白許慶彥為何會主動為關武元說好話。

    實際上,目前正是許慶彥對於關武元印象最佳、好感最強的時候。

    原因無他,關武元向花馬池營送來捷報的同時,也給趙俊臣送來了一封密信。

    在密信之中,關武元詳細寫明了中路大軍攻破了鄂爾多斯部落王帳之後的全部繳獲。

    鄂爾多斯部落佔據了富饒肥沃的河套地區長達兩百年時間之久,每年還會派兵南下劫掠漢人百姓,王帳之中所積累的財富自然是一個天文數字。

    根據關武元的稟報,中路大軍這一次的繳獲,僅是黃金一項就有二十五萬兩之多,另還有白銀一百八十餘萬兩,珠寶珍奇更是無數。

    最終,關武元私下截留了二十萬兩黃金,並且是主動孝敬給了趙俊臣十五萬兩黃金!

    這封密信的關係重大,趙俊臣卻是留在了自己手裡,並沒有投入火盆焚燬。

    一兩黃金可以兌換十兩銀子,十五萬兩黃金就相當於一百五十萬兩銀子!

    也正是因為這般緣故,許慶彥如今簡直是要把關武元視為親人了,認為關武元對趙俊臣的忠心與恭敬可謂是無可置疑、天地可鑑!

    所以,在許慶彥的興奮勁過去之前,他也願意主動為關武元說幾句好話。

    不過,相較於關武元這次孝敬給自己的十五萬兩黃金,趙俊臣則是更重視這一戰所繳獲的那些牛羊馬匹!

    經過聯合船行的試點之後,商稅改制的計畫很快就會推廣到西北各省,從鄂爾多斯部落繳獲的那些馬匹正好是有大用,足以讓晉商們組建出一支規模龐大的車馬隊伍,讓西北各地的商業活動、物資往來愈加活躍!

    那些牛羊也有大用處,蒙古部落的牛羊皆是耐粗、耐寒、抗病力強的優良品種,正好可以交給趙俊臣所收納的那些難民進行放牧,一部分牛馬還可以幫助難民們耕種田地。

    所以,趙俊臣已是派出信使傳令給關武元、方振山等人,讓他們私下截留一批牛羊馬匹,低價賣給「聚寶商行」與晉商集團。

    很快的,這些牛羊馬匹就會分流進入趙俊臣的各項產業之中。

    簡而言之,朝廷收復了河套地區之後,讓趙俊臣再一次的收穫了無數好處。

    戰爭,果然是發展致富的捷徑!

    *

    很快的,趙俊臣與許慶彥已是把所有信件與公文盡數焚燒完畢。

    然後,兩人剛是洗淨了臉上的灰塵之後,就聽到幕僚牛輔德敲門稟報導:「趙大人,車馬行囊都已經準備好了,您隨時都可以啟程返京!此外,梁閣老與花馬池營的眾位官員聽說您即將要離開之後,如今已是聚在了花馬池營的東門,想要為您送行!」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說完,趙俊臣就推門離開了房間,向著總督府外走去。

    在那裡,左蘭山與鮑文傑皆已是準備妥當、等候趙俊臣多時了,他們會與趙俊臣一同返回京城。

    見到了左蘭山與鮑文傑之後,三人相互間稍稍客套了幾句,然後就各自坐入馬車,趕去了花馬池營的東門。

    就像是牛輔德所稟報的那樣,花馬池營自梁輔臣與李如安以下,所有官員皆是匯聚於此,等待著向趙俊臣送行。

    所以,抵達了花馬池營的東門之後,趙俊臣就再次下了馬車,與眾位官員逐一告別。

    梁輔臣見到趙俊臣現身之後,一向嚴肅的老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笑意,主動說道:「趙大人的身體可是康復了?為何是這般急切返京?不妨再歇息幾日較好。」

    趙俊臣也恢復了此前見到梁輔臣之際的恭敬模樣,笑道:「多謝梁閣老的關心,晚輩的身體尚未康復,但終究是恢復了一些力氣,已是可以啟程上路了!陛下在聖旨之中明確要求晚輩盡快返回京城,這幾天的休息就已經算是抗旨了,卻是不敢再有耽擱了!」

    梁輔臣緩緩說道:「趙大人走的太急了,老夫原本是打算擺宴送行的,但收到消息的時候,趙大人的僕從們已是準備好了車馬行囊,說是即刻就要出發,老夫倉促間毫無準備,只好是帶著眾位同僚趕來這裡、為趙大人送行了。」

    趙俊臣的笑容愈加恭謹謙遜,道:「多謝梁閣老的費心了,晚輩感激不盡!但晚輩不敢再抗旨意,卻是一刻也不敢耽擱了!」

    梁輔臣拱手說道:「既然如此,老夫在這裡就祝趙大人一路順風了!」

    趙俊臣也同樣拱手道:「如今朝廷復套的計畫已然成功,但後續還有許多麻煩事情,若是梁閣老今後有用得到晚輩的地方,還請儘管吩咐!」

    兩人說話之間,可謂是氣氛融洽、熙熙融融,就好似前些日子的那場風波不僅是沒有影響兩人的關係,反而讓他們的關係愈加和睦親近了。

    但實際上,兩人的真實想法究竟如何,卻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與梁輔臣客套了一番之後,監軍李如安也是向前一步,向趙俊臣送別道:「朝廷收復河套的戰事得以成功,趙大人可謂是居功至偉,回京之後必然是可以再次得到朝廷的封賞!只可惜陝甘三邊的戰事未定,咱家還要留在花馬池營一段時間,無法親眼見證到趙大人再一次榮耀加身的那一刻了!咱家就在這裡提前恭賀趙大人了!等到咱家再過一段時間返回京城之後,再與趙大人表示恭賀!」

    趙俊臣依然是態度親切的拱手示意道:「多謝李監軍的吉言了!李監軍這段時間以來,連續輔佐梁閣老與我二人辦成了許多大事,也同樣是功不可沒!相信李監軍今後返回內廷之後,必然會得到陛下的重用,我這裡也要提前恭賀李監軍才是!」

    接下來,眾位官員紛紛是爭相與趙俊臣說話送行。

    趙俊臣這一次返回京城之後,再想要見面也就難了,自然是要抓緊機會、拉近關係!

    「朝廷順利收復河套,趙大人再立大功,朝廷必然會是再有封賞,到時候趙大人爵位前面的『不世』二字說不定就要摘掉了!」

    「是啊,這一次朝廷成功收復河套,無論如何也離不開趙大人的指揮有方、居中調度之功,一旦是摘掉了『不世』二字,趙大人的爵位就將是世襲罔替,那就可就真正的勳貴了!」

    「趙大人一路平安!下官這段時間在趙大人帳下效力,可謂是一生之榮耀,當是永記於心、一生不忘!」

    「是啊,咱們這段時間追隨在趙大人的帳下,當真是受益匪淺!還望趙大人今後切不要忘記我們這些人!」

    眾位官員送別之際,許多人皆是提及了趙俊臣再立一功的事情。

    實際上,朝廷出兵收復河套的後期,趙俊臣一直都在裝病,並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

    然而,趙俊臣乃是陝甘三邊境內地位僅次於梁輔臣之人,只要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不論是功過賞罰,都必然會有他的一份。

    實際上,別看關武元、方振山、何漳等人這些日子以來皆是捷報不斷、戰功赫赫,但事後論功行賞之際,他們只能從第三位往後排列,請功名單的前兩人必然是趙俊臣與梁輔臣,就算是他們的功勛再大,也是因為趙俊臣與梁輔臣二人指揮有方的緣故。

    足足是耗費了半個時辰,趙俊臣終於是與眾位官員逐一告別。

    然後,趙俊臣再次登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動之後,趙俊臣掀開了車廂窗簾,再次向眾位官員揮手告別。

    然而,趙俊臣揮手之際,眼睛則是緊緊盯著花馬池營。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在這裡投入了太多太多,既有不顧性命的冒險,也有日夜不歇的操勞,卻也有些感情了。

    「再見了,陝甘,希望我下次來這裡,是因為自己想來,而不是被逼著來冒險,希望我下次離開這裡,是因為自己想走……而不是因為一道聖旨,就被迫放棄了苦心經營的計畫、唾手可得的功勞!」

    暗思之際,趙俊臣垂下了車廂窗簾,回到車廂之中坐下。

    而趙俊臣的馬車,則是向著京城方向緩緩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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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六十一章.御書房內的陰謀(一).

    就在趙俊臣啟程離開花馬池營的同時,紫禁城的御書房內,德慶皇帝也開始了自己的計畫。

    此時,德慶皇帝面前的御案之上,擺放著厚厚一沓奏疏,皆是最近三個月以來陝甘境內各級官員呈送到京城中樞的奏本。

    這些奏本的來源並不相同,有些是來自於趙俊臣,有些是來自於梁輔臣,有些是來自於李如安,還有一些則是來自於陝甘境內的諸位封疆大吏。

    這些人的立場不同、見識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也有不同,所以他們的看法與觀點,往往也是截然相反、大相逕庭。

    若是見識與經驗稍有不足的皇帝,見到這些觀點各執一詞、意見相互衝突的奏疏,必然是無所適從、頭昏腦漲,只覺得紛繁蕪雜、撲朔迷離,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相信誰才好。

    但德慶皇帝的經驗與見識皆是不缺,又精擅於帝王心術,輕易就可以去蕪存菁、辨明真偽,這些奏本之中有哪些觀點是屬於客觀事實、又有哪些觀點只是屬於個人偏見,有哪些說法是誇大其辭、又有哪些說法是刻意遮掩,德慶皇帝一眼就能判斷出大概。

    最終,綜合了所有奏疏的觀點之後,陝甘三邊這段時間以來的局勢全貌,也就盡數展現於德慶皇帝的眼前。

    看完了這些奏疏之後,德慶皇帝的眉頭微皺,表情有些凝重。

    愈是瞭解陝甘三邊這段時間以來的局勢變化,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就愈發是心中忌憚。

    接著,德慶皇帝又從自己手邊拿起了兩份奏疏。

    這兩份奏疏,一份是趙俊臣剛剛送到京城的請功奏疏,另一份則是梁輔臣同時送到京城的密疏。

    梁輔臣的這份密疏之中,只是詳細向德慶皇帝說明了花馬池營的目前局勢,並沒有透漏自己被馬匪綁架的事情,這一方面是因為梁輔臣準備這份密疏的時候,尚還沒有確定趙俊臣就是指使馬匪綁架自己的幕後元兇,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並不光彩,即使是梁輔臣也不會主動自揭己短。

    至於趙俊臣的這份請功奏疏,自然是全殲蒙古聯軍之後的請功名單了。

    請功名單之中,總計有五十二人名列其中——趙俊臣自然是毫無爭議的名列於第一位,屢立戰功的何漳則是名列第二位、陝西巡撫章晟德名列第三位、禁軍援兵的主帥關武元名列第四位、監軍李如安名列第五位、固原總兵方振山名列第六位、禁軍同知張成勳名列第七位、西安知府吳啟凡與陝西按察使周勃則是並列第八位……

    請功名單的前半部分,倒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據,所列官員的軍功政績皆是不容置疑,最多也就是排位順序有些問題。

    但請功名單的後半部分,卻是讓人忍不住心中生疑,陝甘境內的高層文武官員大都是集中於此,趙俊臣為他們請功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根本經不起推敲!

    再一次審閱了請功奏疏的內容之後,德慶皇帝不由是面現冷笑,輕聲自語道:「哈!還真夠完整的!陝甘境內所有三品以上官員,所有人皆是分到了軍功與政績……這算是什麼?花花轎子人人抬?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兵馬,這確實是一場百年未有的赫赫戰功,所以朝廷必然要封賞全體有功官員……目前的局勢之下,朝廷也根本沒有逐一取證查實的時間與精力。

    趙俊臣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把這些毫無建樹、投機取巧的官員也加入了請功名單之中,趁機賣出人情、營建人脈、甚至是達成某些利益交易……當真是以為朕看不明白這些門道嗎?」

    冷笑兩聲之後,德慶皇帝就不再關注請功名單的後半部分了。

    歷年以來,陝甘三邊的火篩入寇結束之後,總是有大批大批的文武官員謊報軍功政績,騙取朝廷的封賞與嘉獎,德慶皇帝對於這種現象早就見慣不怪了。

    事實上,朝廷中樞的袞袞諸公皆是人精,對於地方官員謊報軍功政績的事情,並非是毫不知情,但他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非是特別顯赫的重要戰績,否則也不會刻意派人查實真偽。

    這一方面是因為調查取證困難,另一方面也是刻意賣給地方官員一個人情,但最主要的原因,卻還是為了營造一種「局勢一片大好」的氛圍。

    若是各地捷報頻頻,那就說明朝廷識人有術、官員勤勉有為,這有助於提升朝廷威望,也有助於民心之安定;但若是各地官員對於蒙古人的南下劫掠皆是束手無策,只懂得向朝廷告急求援,那就說明朝廷用人無方,地方官員也全都是酒囊飯袋,這就會損害朝廷的威望,民心也會不穩。

    相較而言,趙俊臣這一次還算是懂得分寸,那些寸功未立、投機取巧的官員,皆是集中於請功名單的後半部分,朝廷給予他們的封賞也不會太高,也就是記功一次、今後有缺優先提拔罷了,所以德慶皇帝只是冷笑兩聲之後,就不再留意了。

    對於德慶皇帝而言,重點在於請功名單之中排位靠前的這些官員。

    排位靠前的這些官員,皆是功績顯赫,也皆是需要重賞,即使是連升三級也有可能,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廟堂格局,所以德慶皇帝必須要仔細分辨這些人與趙俊臣的真正關係,然後才能做出決定。

    簡而言之,封賞是必須要封賞的,但究竟要如何封賞,卻是大有講究!

    德慶皇帝的目光盯在了何漳的名字上面,表情間滿是沉思之態。

    「根據周尚景剛剛傳來的那份密疏,名列於請功名單第二位的何漳,乃是一位邊疆老將,這些年來也算是戰功顯赫,只是他性格固執容易得罪人,所以才是遲遲不能晉陞,趙俊臣主持陝甘軍政之後,很快就對他委以重用、讓他屢立戰功,這個何漳也是知恩圖報,對於趙俊臣可謂是馬首是瞻,趙俊臣把他位列於請功名單第二名,顯然也是把他視為心腹……這樣一個人,就算是戰功再大,也決不能讓他掌控實權!

    恩,推斷一下時間,不出意外的話,陝甘境內各軍目前已是出征河套了!何漳既然是擅長統兵作戰,到時候也會再建戰功……這樣一來,他的功績就足以是進入五軍都督府了!五軍都督府的官職皆是位高而權輕,倒是他的好去處!」

    暗思之際,德慶皇帝很快就做出了決定,然後又把目光轉向了請功名單第三位的陝西巡撫章晟德。

    「這個陝西巡撫章晟德,朕倒是有些印象,此人的官譽不錯,也一向聽話,他的歷任上司皆是對他評價不俗,但他從來都不會參與黨派之爭,一直是保持中立、和光同塵,這樣一名官員應該不會死心塌地的追隨趙俊臣……

    梁輔臣的判斷也是與朕相同,認為章晟德並沒有被趙俊臣收買,任誰出現在趙俊臣的位置上,這個章晟德都會忠心辦事……這樣一名官員,倒是可以提拔一番,但也不能大意,暫且先把他調入京城中樞、暗中觀察一段時間,然後再做決定……」

    接著,德慶皇帝的目光不斷往下移動,心中也是不斷做出了決定。

    「請功名單的第四位,乃是禁軍援兵的主帥關武元,不論是梁輔臣還是王壽,皆是對她評價極高,倒也稱得上是朕的嫡系,據說還是關公後人,在禁軍二十六衛之中的威望極高,顯然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人的軍功也是極高,若非是他鎮守階州城期間死死拖住了蒙古聯軍,趙俊臣也絕無可能有後來的全殲蒙古聯軍的赫赫戰功!按理說,這般功績即使是位列於請功名單第二位也不會有多少爭議,但他最終只是位列於請功名單的第四位,這顯然是趙俊臣暗中打壓他的緣故……

    恩,梁輔臣的密疏之中也有證明,說是趙俊臣與關武元之間的關係較為惡劣……這樣一名將領,倒是值得重點提拔!正好是京營大都督肖勉已經老邁,關武元倒是一個合適的接替人選!」

    (註:明朝禁軍分為京營與親軍都護府兩部分,其中京營負責京城中樞的守備,而親軍都護府則是負責守衛皇宮與護駕皇帝的任務,明朝禁軍二十六衛皆是由這兩個衙門負責轄制。)

    「關武元的名字下面,則是監軍李如安,此人乃是御馬監出身,頗得御馬監掌印太監吳敏的看重,倒也是忠心耿耿、辦事勤勉,這段時間以來屢次送來密疏,向朕詳細稟報了趙俊臣的一舉一動,而且天水城的民亂也是由他出手平息,在內廷之中也算是一個難得人才……吳敏曾是向朕提過,想要讓李如安進入御書房辦事,倒是可以答應下來……藉著這件事情,也能讓御馬監與司禮監相互制衡……」

    「李如安的名字下面,則是固原總兵方振山……趙俊臣掌權之初,此人屢次上呈密疏,彈劾趙俊臣的胡作非為、倒行逆施,但隨著趙俊臣在陝甘境內的權勢影響愈來愈大,他的立場也很快就發生了變化,不僅是不再彈劾趙俊臣,反而是屢次為趙俊臣說好話……這明顯是牆頭草的作派!

    再按照梁輔臣的說法,方振山與趙俊臣的心腹何漳可謂是勢如水火,也未必就是真心降服於趙俊臣,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就給他加封一個上將軍的榮銜,讓他暫且留在陝甘三邊好了!如今陝甘三邊正值多事之秋,也不能調走太多官員……」

    「再下面,則是禁軍同知張成勳……又是一個被趙俊臣所收買的武官!此人是絕不能留在禁軍之中了!但他的功績不似何漳一般耀眼,年紀也太輕,卻也不能安排進入五軍都督府架空兵權,倒是有些麻煩……恩,暫且先把他調到南方邊遠之地,不論是廣東、廣西、又或者是福建,讓他擔任總兵之職,這般封賞足以服眾!那些地方距離京城萬里之遙,就算是讓他掌握一些兵權也是無關緊要了,今後再找機會慢慢整治他……」

    *

    德慶皇帝的眼光與手段皆是高明,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時間,就已經設想好了所有人的晉陞安排。

    德慶皇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紀,精力不似年輕時候一般旺盛,一切皆是考慮妥善之後,不由是深感疲乏。

    所以,德慶皇帝舒展了一下身體之後,就打算回後宮歇息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大太監張德進入御書房稟報導:「陛下,七皇子殿下請求晉見。」

    德慶皇帝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點頭道:「老七他終於是願意見朕了?讓他進來吧!」

    自從德慶皇帝心中產生了換儲的念頭之後,就一直在暗中考察七皇子朱和堅,卻是越來越滿意朱和堅的性格與心智,只覺得朱和堅除了進取心稍有不足之外,各方面皆是近乎完美,簡直就是德慶皇帝心中下任儲君的理想人選!

    至於朱和堅在進取心方面的不足,在德慶皇帝的眼中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進取心」與「野心」往往是同義詞,德慶皇帝認為自己如今依然是春秋鼎盛,至少還可以繼續統治大明江山十年時間,朱和堅的進取心不足完全可以慢慢培養,但若是朱和堅的進取心太強的話,德慶皇帝反而會有些擔心。

    不過,德慶皇帝心目中的完美儲君人選、一向是謹守孝道的朱和堅,最近卻是主動與德慶皇帝鬧起了彆扭。

    然而,見到朱和堅的耍性子、鬧彆扭,德慶皇帝不僅是沒有生氣,反而是愈加欣賞朱和堅的秉性了。

    而朱和堅這次與德慶皇帝鬧彆扭的原因,卻是與太子朱和堉有關!

    事實上,就在三天之前,太子朱和堉因為一場莫須有的「失德之罪」,被德慶皇帝再次禁足於東宮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1
第九百六十二章.御書房內的陰謀(二).
    ……

    ……

    沒過多久,七皇子朱和堅快步走進了御書房之內。

    然後,朱和堅直接跪倒在德慶皇帝的面前,抬頭道:「父皇,兒臣請罪來了!還請父皇一定要責罰兒臣,絕不可寬恕!」

    德慶皇帝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朱和堅表情間的倔強與堅持,問道:「哦?你要請罪?你有何罪?」

    朱和堅緩緩答道:「三天之前,父皇您偶染風寒,但兒臣除了第一天的時候曾是入宮探望盡孝之外,隨後兩天一直都沒有主動進宮問候,這顯然是不孝失德之罪!還望父皇一定要嚴懲兒臣!」

    表態之際,朱和堅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賭氣的意味。

    原來,就在三天之前,德慶皇帝曾是偶染風寒,雖說是病情不重,但也是渾身乏力、咳嗽不停。

    百姓若是染了風寒,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硬抗過去也就好了,沒有任何人會關心;但皇帝若是染了風寒,那就是一件震動朝野的天大事情,所有人都會記掛於心,留在京城裡的皇子們更是不敢怠慢,皆是第一時間進宮探望、以盡孝道。

    然而,就在所有皇子紛紛趕到德慶皇帝的病床前表現孝心之際,德慶皇帝卻是發現還有一名皇子遲遲沒有出現——那就是太子朱和堉!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德慶皇帝當場就是勃然大怒,認為太子朱和堉這是不孝失德、無視綱常,然後就頒旨降罪、治了太子朱和堉一個「失德之罪」!

    於是,太子朱和堉剛剛恢復了自由沒幾天,就再次被德慶皇帝禁足於東宮了!

    實際上,因為太子朱和堉與內廷之間關係不睦的緣故,所以就沒有及時收到德慶皇帝生病的消息,自然也就無法及時趕入宮中探望盡孝了。

    而這一切,也有德慶皇帝暗中推動的緣故。

    再等到太子朱和堉好不容易收到消息、急著想要趕到宮中探望德慶皇帝的時候,德慶皇帝的降罪聖旨已是傳到了東宮。

    據傳,太子朱和堉收到了德慶皇帝的降罪聖旨之後,當場就是跌倒在地、險些昏死過去。

    失德之罪,看似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罪名,但這項罪名最是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要知道,歷朝歷代的皇帝廢黜太子的時候,廢黜聖旨的第一句話,往往就是「太子失德、深負朕望……」

    與此同時,又因為七皇子朱和堅率先趕到宮中探望病情的緣故,德慶皇帝也就再一次的頒旨嘉獎了朱和堅。

    這些情況結合到了一起,德慶皇帝即將要廢黜太子朱和堉、讓七皇子朱和堅接替儲位的流言,也就愈演愈烈了!

    這幾天以來,七皇子朱和堅的府邸外面可謂是車水馬龍,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員急切想要提前投入朱和堅的門下、攀上新任儲君的高枝!

    七皇子朱和堅與太子朱和堉之間一向是手足情深,見到德慶皇帝這般刻意坑害太子朱和堉之後,自然是大為不滿,認為德慶皇帝的態度極不公平——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向來是謹守孝道、每天都會進宮拜見德慶皇帝與蕭貴妃的朱和堅,竟是一反常態的再也沒有進宮露面了,就好似他已是徹底不再關注德慶皇帝的病情一般。

    一直等到今天,德慶皇帝的風寒症狀痊癒之後,朱和堅終於是主動覲見,而且他見到德慶皇帝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請求德慶皇帝懲治自己的「失德之罪」!

    朱和堅的這般舉動,意圖很明顯!——只要是德慶皇帝同樣是治了自己的失德之罪,太子朱和堉的輿論環境也就可以大為改善,諸般流言也會不攻自破——至少,德慶皇帝就是這樣的看法。

    所以,對於七皇子朱和堅的這般表現,德慶皇帝不僅是沒有生氣,反而是有些心中歡喜,只覺得朱和堅心性純良、顧念兄弟情誼,卻又不乏實現目標的手段心機,愈加是心中滿意了。

    見到朱和堅的主動請罪之後,德慶皇帝的表情間滿是欣慰,笑道:「老七啊,你若是真有不孝失德之罪,朕又豈會無視?但這兩天以來,你暗中跑去了御醫院多少次,你以為朕當真是毫不知情嗎?

    若是朕沒記錯的話,這兩天時間以來,你總計是跑去了御醫院七次,每次都是為了詢問朕的近況!詢問了朕的病情之後,你還會刻意叮囑那些御醫,讓他們一定要瞞著此事,好讓所有人皆是以為你完全沒有掛念朕的病情……朕說的可對?

    但朕的御醫們又豈會幫你瞞著朕?實際上,你每一次偷偷跑去御醫院,朕都會及時收到消息!你每次詢問朕的病情之際,皆是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御醫們紛紛向朕誇讚你的孝心,朕收到消息之後也是頗感欣慰!

    又到了今天上午,你再一次偷偷跑去了御醫院,得知了朕的病情已經痊癒之後,你還特意向御醫打聽了一件事情,想要知道朕這個時候若是生氣的話,會不會病情復發……收到這個消息之後,朕就差不多能夠猜到你的想法了,你這段時間故意躲著朕,就是想讓朕也給你定一個失德之罪,然後再利用自己的這項罪名為太子解圍,對不對?」

    朱和堅的表情有些吃驚,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的這些小動作,竟是完全沒有瞞過德慶皇帝。

    德慶皇帝搖頭一嘆,教導道:「老七啊!你與太子之間的感情深厚,朕自然是心中明白,但你為了太子而刻意糟踐自己,就有些過猶不及了!太過於重視情誼,這是你身上最明顯的缺陷,今後一定要設法改正才行!」

    朱和堅垂首道:「兒臣只是認為,父皇你對三哥太不公平了!且容兒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父皇這一次降罪於三哥,簡直就是刻意陷害、無中生有!聽說三哥收到降罪聖旨之後,當天晚上就生出了許多白髮,思及三哥這些日子以來的淒涼處境,兒臣只覺得痛心不已。」

    聽到朱和堅的說法之後,德慶皇帝的眼神之中也是閃過了一絲憐惜。

    身為一名父親,若非是迫不得已的話,德慶皇帝也不願意刻意坑害於太子朱和堉。

    但德慶皇帝自從是下定決心換儲之後,就一直想要收集一些太子朱和堉的罪行,卻沒想到朱和堉的底子實在是太乾淨了,德慶皇帝完全找不到任何把柄!

    這段時間以來,太子朱和堉也是漸漸有了成長,變得精明謹慎了許多,不再似從前一般魯莽衝動、屢屢闖禍,所以德慶皇帝也一直都沒有尋到合適的換儲理由。

    為了換儲之事,德慶皇帝早早就放出了風聲、釀造了聲勢,朝廷百官皆已是有了心理準備,但就在德慶皇帝即將要出手的時候,偏偏是找不到廢黜朱和堉的任何正當理由,不由是有些尷尬。

    所以,德慶皇帝才會藉著自己偶然風寒的機會,刻意坑害了太子朱和堉一次。

    聽到朱和堉的近況之後,德慶皇帝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但他本質上也是一個固執己見之輩,當初他心中還沒有出現廢黜念頭的時候,哪怕是太子朱和堉闖禍再多,他也會設法保全朱和堉的威望與聲譽,但等到他已是下定決心要換儲之後,哪怕是明明見到了朱和堉的逐步成長,也絕不會改變心中決定!

    輕輕嘆息一聲之後,德慶皇帝深深看了朱和堅一眼,緩緩說道:「老七,在朕的孩子之中,就要數你最是聰明!所以,你應該早就看明白朕的心思了!這些日子以來,朕屢次的禁足老三,又多次頒旨嘉獎於你,就是因為朕心中有了替換儲君的念頭!而你,就是朕心目中替代老三的最佳人選!」

    見到朱和堅想要說些什麼,德慶皇帝當即是揮手道:「你先別說話,聽朕把話說完!朕是人父,當然也心疼老三這段時間以來的處境,但朕同樣是皇帝,江山傳承才是朕眼中的頭等大事!朕已經給了老三太多時間、太多機會,但他總是讓朕失望,朕如何還敢把大明江山交到他的手裡?就憑他那種眼裡容不得沙子的秉直性子、那種非黑即白的幼稚想法,一旦是朕把江山交到他的手裡,遲早要生亂子!到時候朕又要如何向歷代先皇交代?

    對!他這段時間確實是有些轉變、也有些成長,但依然是遠遠不夠,而且他的這些轉變與成長,實在是太晚了、也太慢了!一直是等到朕下定決心要廢黜之後,他被迫無奈之下終於是有了一些變化,再等到他登基成為皇帝之後,又要吃多少虧才能記住教訓?栽多少跟頭才能再次成長?大明江山又能經得起多少折騰?本性難移啊!江山傳承這種事情,朕不敢冒險!」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輕輕搖頭,再次嘆息一聲,又說道:「更何況,朕想讓你成為新任儲君,又何嘗不是為了老三考慮?歷朝歷代以來,被廢黜的太子有多少人能有善終?但你與老三之間手足情深,唯有由你接替老三成為新任儲君,老三他才可以一生平安無事!所以,朕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做法,即是為了咱們的朱家江山,也是為了老三的未來善終,你明白了嗎?」

    聽到德慶皇帝的良苦用心,朱和堅的表情變幻良久之後,也同樣是嘆息一聲,低頭道:「兒臣明白了!」

    這一刻,朱和堅似乎是終於接受了現實,不再有任何抗拒。

    然而,德慶皇帝卻是沒有發現,朱和堅的眼睛裡這一刻所閃爍的興奮與野心!

    朱和堅明白,經過這樣一場談話之後,他的儲君之位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見到朱和堅終於是接受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不再是拘泥於兄弟感情,德慶皇帝的表情間滿是欣慰,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要盡快轉變心態了!絕不能再像是從前一般無慾無求、不爭不搶了!

    朕也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有許多官員想要拜入你的門下,但你皆是閉門不見,從今往後就不可如此了!若是那些官員有用處的話,你不妨就把他們收入門下,為你今後增添聲勢!還有那些清流,他們固然是很喜歡太子,但他們對你的印象也同樣很好,你要儘量收買他們,只要是清流們願意擁護於你,朕正式宣佈換儲的時候,廟堂阻力也會減少大半!

    哦,對了!趙俊臣很快就要回京了……為了表示朝廷的重視,這個時候應該安排一名重臣出面迎接!這件事就交由你出面負責吧!藉著這件事情,讓你正式走向前台,百官們也就心中有底了!等到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後,朕就會正式推動廢黜之事!」

    這一次,聽到德慶皇帝的諸般吩咐,朱和堅皆是沒有任何抗拒,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答應之餘,朱和堅心中有些疑惑,似乎是有些不明白德慶皇帝的想法,問道:「父皇為何要等到趙俊臣回京之後才會正式推動廢黜之事?難道……您要借助趙俊臣之手廢黜三哥?」

    德慶皇帝笑道:「孺子可教也!你確實要比老三敏銳多了!廢黜太子的事情,朕將會交由趙俊臣出面牽頭、具體負責!

    這些日子以來,廟堂各派系紛紛是攻訐『趙黨』,卻唯有老三表現低調、沒有任何動作,顯然是想要與趙俊臣修復關係,等到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後,兩人也會逐漸拉近關係……這個時候,若是趙俊臣牽頭推動了廢黜太子的事情,百官們將要如何看待趙俊臣的翻臉無情?今後還有何人敢與他結盟?

    更何況,老三固然不是儲君太子的上佳人選,但他的性子純善端正,朝野聲望皆是極佳,又擁有清流們的傾力支持!若是老三因為趙俊臣的緣故而遭到廢黜,清流們必將是愈加仇視趙俊臣,趙俊臣的朝野聲譽也將會再一次變得狼藉……」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的目光微微閃爍著,輕聲總結道:「趙俊臣的勢頭太盛了,朕要藉著這次機會,稍稍打壓他一下!」

    *

    接下來,趁著這次機會,德慶皇帝與朱和堅深入交流了許多事情。

    許多一直是遮遮掩掩的事情,這次也是盡數敞開了。

    等到朱和堅離開御書房的時候,時間已是傍晚時分,德慶皇帝心中滿意之餘,也是愈加覺得疲憊,就再次打算返回後宮歇息了。

    然而,事情依然沒有結束。

    朱和堅剛剛離開了御書房,大太監張德就再次現身稟報導:「陛下,詹善常請求覲見,因為您與七皇子談話的緣故,他已經跪在外面等候許久了!」

    聽到稟報之後,德慶皇帝的精神稍稍一振,似笑非笑道:「哦?這樣看來,他終於是下定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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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御書房內的陰謀(完).
    ……

    ……

    德慶皇帝眼見到「趙黨」的勢力越來越大之後,就一直想要分裂「趙黨」、離間趙俊臣的黨羽。

    德慶皇帝最開始的目標是左蘭山,認為左蘭山畢竟是身為閣老之尊,必然是不願甘居趙俊臣之下,誰曾想左蘭山竟是一個毫無野心之輩,面對德慶皇帝的屢次暗示都是不動聲色,只裝作自己完全聽不懂德慶皇帝的深意,讓德慶皇帝頗是怒其不爭。

    然後,德慶皇帝的目標也就轉向了詹善常。

    當然,詹善常不論地位還是能力,皆是與左蘭山相差甚遠,德慶皇帝也不敢指望詹善常擁有分裂「趙黨」、與趙俊臣分庭抗禮的能力,德慶皇帝這一次只是想要把詹善常收為己用,讓詹善常成為自己埋伏在趙俊臣身邊的暗棋與眼線,隨時為自己匯報趙俊臣的一舉一動,某些關鍵時刻更是可以發揮巨大作用!

    德慶皇帝選擇詹善常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詹善常的能力與見識皆是尋常,並不被趙俊臣所重視,心中一定會有怨氣!

    詹善常乃是率先投靠趙俊臣的朝廷大員,甚至還把自己的遠親、通政使童貫也拉到了趙俊臣的門下,趙俊臣當初扳倒前閣老溫觀良的時候,詹善常更是居功至偉、立下了汗馬功勞。

    按理說,詹善常應該是「趙黨」內部舉足輕重、不可或缺的一員才對。

    但實際上,最近這一年以來,詹善常在「趙黨」之中的地位已是逐漸邊緣化了。

    近一年以來,「趙黨」的眾位核心成員紛紛是獲得了晉陞、被安排了油水十足的肥差——原刑部侍郎李立德被外放成為了山東布政使、陳東祥被晉陞成為了工部尚書、霍正源兼任了順天府尹、左蘭山更是高昇成為了內閣輔臣!

    卻唯有「趙黨」資歷最老的詹善常,只是從禮部侍郎變成了戶部侍郎,依然是三品官階,又因為他不善於理財算賬的緣故,在戶部之中也沒有多少實權,絕大多數時候都只是趙俊臣屁股後面的應聲蟲罷了。

    至於詹善常的遠親童桓,更是留在通政使司的位置上,沒有任何晉陞跡象。

    這般情況下,德慶皇帝認為詹善常一定是心有怨氣,只要是自己表現出收納之意、暗中鼓動一下,詹善常就一定會棄暗投明、改換門庭!

    只可惜,德慶皇帝這一次依然是失算了。

    詹善常雖然是不被趙俊臣所重視,心中也有許多怨氣,但讓他拋棄「趙黨」、轉投「帝黨」,詹善常還真是心中不大樂意。

    廟堂各派系的官員,根本就無法體會到「趙黨」官員的愜意與快活!

    趙俊臣組建了「趙黨」之後,就一直在利用「趙黨」勢力推動朝廷各項制度的變革!

    最重要的是,趙俊臣每當是推動了一項變革之後,就會建立一家相對應的商行,趁機謀取了大量的利益!

    這些商行,皆是有著「趙黨」成員們的大量參股!

    這樣一來,不論是「川鹽開發」,又或是「商稅整改」,再或者是「農務改革」,皆是讓「趙黨」成員們撈到了無盡的好處,搶佔了利益大頭!

    就在廟堂各派系的官員們為了一筆貪墨款項而心驚膽顫的時候,「趙黨」官員參股的各項生意已是遍佈於大江南北,就在廟堂各派系的官員們為了一筆賄賂而耗盡心機的時候,「趙黨」官員只需要坐在家中,就可以領到天量銀子的分紅!

    時至今日,所有「趙黨」官員皆已是達成了共識——改革是一件好事!守舊是一件壞事!唯有大力改革朝廷積弊,才可以利國利民,才可以江山穩固,重點是他們自己也可以撈到大量油水!

    從某方面而言,目前的「趙黨」已是可以改稱為「改革派」了!即是擁有統一的利益,也是擁有統一的理念!

    這樣一來,「趙黨」與朝廷其餘各黨派,已經逐漸出現了本質上的不同!

    但也正因為如此,「趙黨」官員們也就愈發無法背棄趙俊臣了。

    就拿詹善常為例,他每個季度都可以領取到大量分紅,這些分紅有些是來自於「悅容坊」、有些是來自於「聯合船行」、還有一些是來自於川鹽,每年都會有數十萬兩的好處!

    哪怕是看似毫無利益的「農務改革」計畫,趙俊臣也組建了相應的商行,很快就會出現盈利,到時候詹善常的每季分紅也就能再多一筆!

    趙俊臣心中藏著無數的改革計畫,今後的好處也只會是越來越多。

    最重要的是,詹善常也不是無功受祿、白拿分紅!每當是趙俊臣推動這些改革的時候,詹善常也是出了不少力氣,每當是趙俊臣創建商行之際,詹善常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真金白銀!

    所以,一旦是趙俊臣垮台了,詹善常不僅會丟掉每季度的大量分紅,他的諸般心血與投入也將會盡數付諸於流水!

    這般情況之下,「趙黨」官員與趙俊臣已經緊緊綁在了一起,形成了利益共同體,絕不會輕易背棄!

    詹善常也是這樣,哪怕是心中有些怨氣,認為趙俊臣虧待了自己,但除非是事情發展到了迫不得已之際,他依然是不願意輕易背棄趙俊臣!

    只可惜,因為德慶皇帝的意志,詹善常很快失去了所有的選擇餘地!

    *

    德慶皇帝的目標轉向了詹善常之後,很快就向詹善常暗示了自己的態度。

    然而,最開始的時候,詹善常的態度就像是左蘭山一樣,完全沒有回應德慶皇帝的暗示,只是假裝自己沒有看懂德慶皇帝的意思。

    見到詹善常的這般態度,德慶皇帝頓時是勃然大怒,只覺得詹善常藐視皇權、不識抬舉!

    左蘭山終究是一位閣老,德慶皇帝對付他的時候也會有些顧忌,但詹善常只是區區一名侍郎,趙俊臣遠在千里之外也無法為他撐腰,所以德慶皇帝想要對付詹善常實在是太簡單了!

    趁著朝廷各派系紛紛是攻訐「趙黨」的機會,德慶皇帝很快就罷免了詹善常的官職。

    若只是如此的話,詹善常倒也不會太過擔心,只會急切等待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後為自己做主。

    但很快的,詹善常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了,他被罷免了官職之後,朝廷的御史們依舊是不願意放過他,每天早朝上還是彈劾不斷,罪名也是一項比一項嚴重!

    就在今天上午,德慶皇帝突然下旨,禁止詹善常離開自己的府邸,並且是下令東廠出手調查詹善常這些年來的罪行。

    這般情況發展下去,只怕是還不等趙俊臣返回京城,詹善常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見到德慶皇帝的這般態度之後,詹善常頓時就被嚇跑了膽子!

    他雖然是捨不得「趙黨」的利益,但相較於自身性命與家族前途而言,這些好處利益也就不算什麼了。

    於是,糾結著一上午時間之後,詹善常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入宮求見德慶皇帝。

    只可惜,詹善常進宮覲見的時機也有不巧,正好是遇到了德慶皇帝與七皇子朱和堅的談話。

    德慶皇帝與七皇子朱和堅的這場談話,關係到大明江山的傳承、儲君太子的更替,自然是不容許他人打擾。

    於是,詹善常就一直跪在外面,苦苦等候著德慶皇帝的召見。

    苦苦等待之際,詹善常還以為德慶皇帝已經徹底放棄了自己,所以才會遲遲沒有召見自己,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

    當詹善常進入御書房的時候,可謂是兩股顫顫、滿頭冷汗,臉上毫無血色。

    詹善常的這般表現,即是因為跪了太久身體不適,也是因為心中惶恐、被德慶皇帝給嚇壞了。

    見到德慶皇帝之後,詹善常頓時是行了大禮、五體投地,顫聲說道:「罪臣詹善常,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德慶皇帝用眼角瞄了詹善常一眼,表情間閃過了一絲不屑,問道:「你這個時候入宮見朕,可是因為你已經想明白自己的今後立場了?」

    詹善常連連點頭,表現出一副態度堅定的模樣,大聲說道:「身為陛下的臣子,自然是永遠效忠於陛下!也只會效忠於陛下一人!」

    德慶皇帝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點頭道:「身為臣子,自然是要效忠於皇帝……多麼簡單的道理,但就是有人想不明白!若是百官們都有你這樣的覺悟,朕治理天下的時候也會輕鬆得多!」

    見到德慶皇帝的這般態度,詹善常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之餘,又連忙說道:「還請陛下吩咐!從今往後,您讓臣如何做,臣就會如何做!」

    德慶皇帝想了一下詹善常的能力與心智,卻是輕輕搖頭道:「朕不需要你特意改變什麼,你從前如何做、今後依然是如何做!這一次,朝廷各派系趁著趙俊臣離開京城的機會,皆是大肆攻訐於『趙黨』,『趙黨』也是損失慘重,等到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後,必然會設法挽回一切……你如今固然是丟了戶部侍郎的官位,但你是『趙黨』的老人了,趙俊臣到時候必然會全力維護於你,朕到時候也會暗中配合,讓你官復原職!

    這段時間的折騰,對你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官復原職之後,你一定要備上一份厚禮、向趙俊臣表達謝意,表現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趁機進一步拉近雙方關係!你這次丟掉官職,終究是因為趙俊臣的緣故,趙俊臣見你不僅是沒有任何怨氣,反而是送上厚禮相謝,一定會愈加重用於你,然後……」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拉長了聲音。

    詹善常則是馬上接口道:「然後,臣將會幫著陛下監視趙俊臣,向陛下詳細稟報趙俊臣今後的一舉一動!」

    德慶皇帝輕輕點頭,然後又說道:「你也不必親自進宮稟報,朕的紫禁城有太多人盯著,你若是頻繁出入的話,很快就會讓趙俊臣察覺異常……這樣吧,你今後可以把你收集的消息告訴你的府中管事李厚德……朕也不瞞你,李厚德是東廠的人。」

    聽到德慶皇帝的說法,詹善常眼中閃過了一絲驚駭!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府裡的一名管事,竟然是德慶皇帝的眼線!

    這個李厚德,已經進入詹府三年有餘了,這些年來也不知暗中收集了多少消息!

    想到這裡,詹善常心中愈加敬畏德慶皇帝的手段,連忙是再次垂首道:「臣、臣明白了!」

    *

    卻說,經過了這次御書房的見面之後,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御史們針對詹善常的彈劾也就逐步減少了,德慶皇帝也撤掉了廠衛針對詹善常的稽查。

    然而,朝廷各派系針對「趙黨」的攻訐依然是沒有間斷,幾乎每天都有「趙黨」官員遭到罷官免職。

    趙俊臣也知道這般情況,所以他啟程離開了花馬池營之後,就一路快馬加鞭的向著京城方向趕去。

    不過是五天時間之後,趙俊臣已經走了一半路程,再次抵達了山西境內的太原城。

    抵達太原城之後,趙俊臣就決定要歇息一下,這一方面是因為前幾日的趕路確實是讓所有人皆是疲憊不堪,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趙俊臣想要趁機見一見張勳的族人!

    安南伯鄭家與朝廷之間的關係非常尷尬,不僅是朝廷忌憚鄭家,鄭家也有些排斥朝廷。

    所以,趙俊臣若是直接與鄭家接觸的話,必然是事倍功半,就想要通過張勳的關係與鄭家搭上線。

    所以,趙俊臣就想要見一見張勳的族人,想要尋找一位合適的搭線人,幫著趙俊臣與鄭家拉近關係。

    抵達了太原城之後,不談晉商與山西官場的隆重迎接,趙俊臣當晚就在張勳的安排下,見到了張勳的所有成年後輩。

    然而,與張勳的這些後輩談話之後,趙俊臣卻是有些失望。

    張勳固然是一個無能的貪官,但他的家教卻是非常嚴謹,所以張勳的這些後輩族人大都是循規蹈矩之輩,不僅是缺乏膽魄,也同樣是缺乏應變!

    這個搭線之人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只要是這個人能夠討取安南伯鄭芝龍的歡心,趙俊臣與鄭家的合作必將是可以順利許多。

    根據張勳的說法,鄭芝龍逐漸老邁之後,卻是愈加喜歡後輩年輕人,但他依然沒有擺脫當年的海賊作派,他所喜歡的年輕人,要不是就是那種性格堅毅、無所畏懼的勇士,要不就是那種善變討巧、性格樂觀的機靈之輩。

    簡而言之,就是鄭芝龍年輕時候的樣子。

    可惜,張勳的後輩族人皆是不符合這些標準。

    而正在趙俊臣感到為難之際,卻是心中一動。

    然後,趙俊臣把目光轉向了自己身邊的許慶彥。

    他突然發現,不論是性格堅毅、無所畏懼的勇士,還是善變討巧、性格樂觀的機靈之輩,這種人自己身邊都有!

    其中,善變討巧、性格樂觀的機靈之輩,無疑就是許慶彥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突然開口問道:「慶彥,你對於張勳怎麼看?」

    許慶彥毫不在意的說道:「快死之人,有什麼好看的,你看山西境內的官員與商賈,都已經不把他當回事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卻是話鋒一轉,又說道:「那麼,我讓你把他認作乾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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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四章.趙俊臣的考慮.
    ……

    ……

    「李勳不過是一個即將要垮台的巡撫,他憑什麼能當我的義父?」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許慶彥不由是目瞪口呆,表情間滿是不可思議,似乎還有些委屈。

    在許慶彥的眼裡,李勳不過是一個即將要垮台的巡撫,顯然是不配當自己義父的。

    就別說李勳已是即將要垮台了,就算是李勳如今依然是官位穩固,只怕也不會被許慶彥放在眼裡。

    好高騖遠、空腹高心,大概就是指許慶彥這種人了。

    說根到底,許慶彥不過是趙俊臣的長隨,哪怕是一個即將要垮台的巡撫,地位也要遠遠高於他,但許慶彥偏偏就是看不上眼。

    在許慶彥的心中,他與趙俊臣並沒有任何的裡外之別,趙俊臣的毀譽成敗,就相當於自己的毀譽成敗,從前趙俊臣尚是落魄之際,他就跟著趙俊臣共患難,如今趙俊臣已是當朝權臣之一,他也就跟著趙俊臣同富貴,所以他的眼界與自傲,與趙俊臣也是完全相同的,趙俊臣看不上李勳,他自然也就看不上李勳。

    但也正是緣於這般心理,許慶彥面對趙俊臣的時候才會是毫無私心,所以他才會成為趙俊臣身邊最信任的人。

    趙俊臣很清楚許慶彥的想法,也不希望許慶彥改變這般想法,自然也就無法指責許慶彥什麼了。

    見到許慶彥的不可思議與自覺委屈之後,趙俊臣只是搖頭失笑,耐心解釋道:「怎麼?李勳畢竟也是一位巡撫,而你只是一個白丁,還覺得委屈了?……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李勳,但我讓你認他作義父,主要還是為了利用這層關係、搭上安南伯鄭家的門路!

    只要是你認了李勳為義父,安南伯鄭芝龍就可以成為你的叔公!這樣一位叔公,總不能說是委屈你了吧?要知道,鄭芝龍的勢力、財富、地位,皆還要在我之上!

    鄭家與朝廷之間的隔閡頗深,想要與他們搭上關係並不容易,若是我直接與鄭家進行接觸,鄭家必然是心生猜疑,只是為了化解鄭家的防範之意,就需要好些年的時間,可謂是事倍功半;

    但若是你成為了李勳的義子,很輕易就能親自見到鄭芝龍,也就有機會贏得鄭芝龍的信任與歡心!到了那個時候,再由你來代表我與鄭家商議合作之事,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化解鄭家的敵意與排斥,前期的許多麻煩也就會迎刃而解,而我的遠洋計畫,也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聽完了趙俊臣的解釋之後,許慶彥依然是有些不情不願,嘟囔道:「這樣說的話,我認了李勳為義父之後,還要趕到台灣去見鄭芝龍?……咱們幸苦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才結束了陝甘三邊的事情,結果還不等我返回京城,你又要把我派到萬里之外的台灣,也不讓我稍稍歇息一下……」

    見到許慶彥的這般態度,趙俊臣表情有些疑惑。

    趙俊臣閒暇之際,也曾向許慶彥略有談過遠洋貿易的事情,所以許慶彥應該很清楚趙俊臣與安南伯鄭家達成合作之後,究竟能賺到多少銀子、得到多少好處!

    按理說,以許慶彥的貪財性子,見到這樣一門日進斗金的生意之後,早就應該是迫不及待了,絕不會顧及自己的委屈與幸苦,也絕不會抱怨什麼。

    然而,許慶彥依舊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這就讓趙俊臣心中有些詫異了。

    仔細回想一下,許慶彥早就有些奇怪了!

    前些日子,趙俊臣還留在花馬池營的時候,哪怕是每天都能拿到大筆賄賂,許慶彥也還是時不時的抱怨幾句,表示花馬池營的環境太惡劣、這段時間的生活太清苦,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京城之類。

    按理說,眼見到每天都有大筆外財之後,許慶彥應該是樂不思蜀才對!

    心中暗暗疑惑之餘,趙俊臣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不由是心中一動。

    然後,趙俊臣表情怪異的打量了許慶彥一眼,問道:「你……這段時間一直是急切想要返回京城,該不會是心中想念楚嘉怡了吧?」

    其實,趙俊臣早就發現了,許慶彥對待楚嘉怡的態度有些不同,每當楚嘉怡出現的時候,許慶彥總是格外喜歡表現自己。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許慶彥的表情頓時一變,聲音也高了八度,快聲說道:「楚、楚嘉怡?我為何要想念她?我就是離開京城時間太長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與楚嘉怡又有什麼關係!……少爺,你別說了!不就是認李勳為義父、然後去台灣見鄭芝龍嗎?我答應就是了!」

    提及到楚嘉怡的名字之後,許慶彥卻是馬上就答應了趙俊臣的提議。

    見到許慶彥的這般態度之後,趙俊臣也就徹底明白了許慶彥的心意。

    這樣看來,許慶彥確實是看上楚嘉怡了。

    以許慶彥的年紀,有了心上人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

    楚嘉怡當然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子,她的容貌絲毫不遜於方茹與崔倩雪、僅次於張玉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謂是才貌雙全,各方面皆是出類拔萃,搭配許慶彥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若是拋開趙俊臣的關係的話,許慶彥才是配不上楚嘉怡的那個人。

    然而,楚嘉怡的身份卻是有些尷尬,她是前恭親王的餘孽,還是太子朱和堉的眼線,進入趙府也是為了報復趙俊臣,若是她的敵意依然是未有變化的話,今後終究會是一個隱患。

    許慶彥的性格,趙俊臣太瞭解不過了,要說他精明倒也算是精明,更還有些小聰明,但他對於自己人卻是毫無防備之心,一旦是讓許慶彥娶了楚嘉怡的話,說不定就會向楚嘉怡透漏出許多機密事宜,必然是危害極大!

    最重要的是,楚嘉怡的眼睛裡至始至終都沒有許慶彥的存在,每當楚嘉怡出現的時候,她的目光只會停留在趙俊臣身上,從來都不會關注趙俊臣身邊的許慶彥。

    所以,在趙俊臣看來,楚嘉怡並非是許慶彥的良配。

    不過,趙俊臣把許慶彥視為兄弟,若是許慶彥當真是喜歡楚嘉怡的話,趙俊臣倒也不會幹涉許慶彥的選擇,只是認為自己返回京城之後,應該找機會與楚嘉怡坦誠談一談了。

    楚嘉怡之所以是想要報復趙俊臣,乃是因為趙俊臣當初陷害了她的義父恭親王,但趙俊臣當初會這樣做說根到底還是因為德慶皇帝的態度,所以趙俊臣就想要與楚嘉怡講明白這一點,讓她明白自己的真正仇人究竟是誰。

    楚嘉怡早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若不是因為許慶彥的緣故,趙俊臣必然是懶得為了她而浪費自己的時間與精力。

    但若是趙俊臣與楚嘉怡坦誠相談之後,楚嘉怡依舊是不願意改變心中仇恨的話,趙俊臣說不得也只能讓楚嘉怡紅顏薄命了。

    與此同時,許慶彥也必須要做出一些事情,讓楚嘉怡刮目相看才是。

    想到這裡,趙俊臣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已經想通了,那麼擇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就會擺下宴席,讓你拜認李勳作為義父!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你就盡快啟程、趕往台灣去見鄭芝龍!這件事情非常重要,必須要儘早推動!」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許慶彥苦著臉點了點頭,終於是不再埋怨什麼。

    趙俊臣則是語重心長的說道:「男人當立業,你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邊當一個長隨,就算是你不願變化、安心於此,但男人這一輩子也應該是有所作為才對……你若是可以幫著我搭上安南伯鄭家的門路、促成了我與鄭芝龍的合作,這件事情必將是影響到朝野局勢,也會有無數人因為你而改變命運……再等到你今後娶妻生子的時候,這件事情也會成為你面對老婆孩子時候的自誇之資!」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許慶彥不由是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神情間也多了一些動力。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除了你之外,我還會讓另一個人同時拜認李勳為義父,事後也會讓他與你一同趕去台灣見鄭芝龍!此人的性格頗是堅毅,應該也是鄭芝龍所喜歡的類型,你們二人一同去見鄭芝龍,成功把握也會大一些!」

    許慶彥有些好奇,問道:「這個人是誰?」

    趙俊臣答道:「這個人你也見過,就是我當初的那位替身——莫小林!」

    當初,小川河戰事期間,莫小林因為與趙俊臣的相貌相似的緣故,就成為了趙俊臣的替身,奔入戰場之中引誘敵軍,親自殺傷了大量蒙古騎兵,最終莫小林成功完成了引敵任務,但右臉頰也受了傷,被毀了容貌。

    此人的性格剛毅勇猛,也正是鄭芝龍所喜歡的類型,趙俊臣曾是向他許諾過會給他一份前程,如今也是實現諾言的大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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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回京.
    ……

    ……

    這一天的晚上,趙俊臣設宴擺下了一桌酒席。

    這場酒宴很是簡單低調,除了趙俊臣之外,被邀請的賓客只有李勳一人,作陪也只有許慶彥與莫小林兩人。

    酒宴開場之後,趙俊臣就直入主題,提出了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拜認李勳為義父的事情。

    李勳也是一個聰明人,很快就猜到了趙俊臣的意圖,自然是痛快答應了趙俊臣的提議。

    李勳如今也算是看出來了,趙俊臣頗是想要與安南伯鄭家搭上關係,若不是因為安南伯鄭家的緣故,趙俊臣也絕不會過多理會李勳。

    趙俊臣原本是想要招納一名李家族人收為己用,然後再利用這名李家族人作為自己的代表、與安南伯鄭家進行接觸。

    只可惜,李家的後輩族人所表現出來的性格與能力,顯然是不符合趙俊臣的要求,或是性格不討喜、或是不善於接人待物,又或是欠缺了一些機變與口才。

    於是,趙俊臣就索性從自己的親信之中挑選了兩名合適人選,讓他們拜認李勳為義父,也算是勉強與鄭家有了一些關係,然後就可以利用這層關係與鄭家進行接觸了。

    想明白了趙俊臣的想法之後,李勳的心中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李勳固然不是一名好官,但他畢竟是科舉出身,腦子裡依舊是忠君愛國、朝廷大義那一套,總是覺得安南伯鄭家與朝廷的隔閡太深,往後必定是下場不妙,所以他一直都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與安南伯鄭家的聯繫太過緊密,擔心安南伯鄭家倒霉的時候會牽累到李家。

    所以,趙俊臣的這般決定,李勳也是正中下懷。

    *

    「孩兒拜見義父!」

    隨著李勳的痛快答應,趙俊臣當即就讓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向李勳奉茶拜禮。

    李勳則是笑容可掬,表情間滿是欣慰,就好似自己的這兩位義子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飲盡了兩人奉來的茶水之後,李勳拿出了一塊上等玉珮、以及一塊翡翠佛像掛墜,分別送給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作為見面禮。

    「從今往後,兩位小兄弟就是老夫的義子了!你們皆是趙大人的親信,今後必將是前途無量……只可惜老夫的情況有些不妙,也給不了你們太多東西!但這兩件飾物卻是伴隨老夫多年,倒也值一些銀子,如今就送給兩位小兄弟作為見面禮!兩位小兄弟今後若是飛黃騰達了,還望是稍稍照顧一下李家的族人。」

    說話間,李勳就已是把兩件禮物分別塞進了許慶彥與莫小林的手中。

    聽到李勳的請求之後,莫小林向來是重視情義,他認為自己拜認李勳為義父之後,也就有了一段香火情,今後出面照拂李家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他很快就表情鄭重的答應了下來;許慶彥則是有些不情願,只覺得有些麻煩,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翡翠掛墜,心中稍稍估算了一下價格之後,也是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了。

    見到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同意了自己的請求之後,李勳的老臉上也就多了一絲寬心。

    李勳很清楚,自己眼看著就要垮台了,就算是趙俊臣信守承諾、出手庇護,保全了李家族人,但失去了李勳這樣一位頂樑柱之後,李家也必然是無依無靠、迅速沒落。

    而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雖說是白丁之身,但他們身為趙俊臣的心腹,即使是一位五品知府見了他們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怠慢。

    更何況,這兩人即將要代表趙俊臣與安南伯鄭家進行接觸,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獨當一面、成為舉世矚目的大人物了。

    到時候,只要是他們二人依然還記著這段香火情,稍稍是出手照拂一二,就足以是庇護李家的周全了。

    一番禮節與流程之後,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拜認李勳為義父的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後,眾人紛紛是坐回到了酒席之上,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趙俊臣的目光轉向了李勳,說道:「我明天就會離開山西府城,但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則是留在這裡,他們將會一路護送李巡撫的族人返回福建老家,然後再去台灣與鄭芝龍見面……本閣的計畫很緊,還望是李巡撫早日安排自家族人的行程,不要讓他們二人耽擱太久!

    此外,本閣還希望李巡撫能夠向鄭芝龍寫一封書信,鄭重介紹一下他們兩人,讓鄭芝龍不可心生輕視……但暫且不要多提他們與本閣的關係。」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李勳連連點頭道:「還望趙閣臣放心,這段時間以來,下官已是遍賣了族產,族人們也早就已經有了準備,最多只需要一兩日的時間,下官的族人就可以跟隨這兩位小兄弟一同趕往福建了……至於下官寫給鄭芝龍的書信,也會在今晚之前寫好,並且是交給趙閣臣過目審閱。」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轉向了莫小林。

    此時,莫小林的表情依舊是有些茫然,顯然還不明白自己今後的命運將會走向何方。

    小川河戰事期間,莫小林假扮成趙俊臣的模樣,親自奔赴戰場、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並且是親手擊殺了好些敵人,這件事情已經成為了趙俊臣的傳奇事蹟之一,許多禁軍官兵與邊軍將士皆是親眼所見,到處宣傳趙俊臣的武力驚人、作戰勇猛,卻是深藏不露。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莫小林顯然是不能返回禁軍了,而且趙俊臣也不能把他安排到陝甘邊軍之中任職,否則趙俊臣當初使用替身的事情就有洩露的風險,這件事情一旦洩露就會極大的打擊趙俊臣的軍中聲望。

    所以,莫小林表面上已是戰死沙場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是隱藏在趙俊臣的侍衛之中,一直都沒有拋頭露面的機會。

    注意到莫小林表情間的迷茫之後,趙俊臣的目光在莫小林右臉頰的猙獰傷痕之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莫小林的相貌與趙俊臣有六七成相似,倒也稱得上是相貌清秀,甚至還有一些小白臉的嫌疑,但他的臉頰上多了這麼一道猙獰傷痕之後,整個人的氣質也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會給人一種猙獰與堅韌的感覺。

    這樣的形象氣質,顯然是很符合趙俊臣的要求,於是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你臉上的傷勢可是痊癒了?」

    莫小林連忙點頭道:「已經完全復原了!」

    自從參軍入伍之後,莫小林就因為自己過於「娘炮」的相貌吃盡了苦頭,所以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相貌被毀,答覆趙俊臣的詢問之際,表情間甚至還有一絲滿意之色。

    趙俊臣再次點頭,說道:「本閣很清楚你的志向,你想要出人頭地、萬眾矚目,本閣也曾經答應過你,今後一定會給你一份前程,至少讓你成為一名千戶……然而,是本閣畢竟是一個文臣,拋開京城禁軍與陝甘邊軍的選擇之外,在軍隊之中也沒有多少人脈,但你的情況有些特殊,顯然是不能留在京城禁軍與陝甘邊軍之中了,所以本閣一時間還真不好安排你!」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但這一次,卻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想要出人頭地,也不是只有當兵這一條路!你的武勇與心性,最是容易得到安南伯的歡心與信任,只要是你能幫著本閣促成與安南伯鄭家的合作,你就會變成本閣與安南伯鄭家之間不可或缺的樞紐!

    本閣的地位如何?安南伯鄭家又擁有怎樣的權勢?我想你皆是心裡明白!一旦是你成為了雙方之樞紐,就算是你不想出人頭地、萬眾矚目,只怕也是一件難事了!到了那個時候,不論你是想當官、還是想經商,又或者是依舊想要當兵,皆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聽到趙俊臣的分析之後,莫小林沉思了片刻,終於是明白了自己的未來方向。

    就像是趙俊臣所說的那樣,他只想要出人頭地、萬眾矚目,但也不是非要選擇當兵的道路。

    實際上,在這個時代,軍伍之人相較於官員商賈,天生就要低人一等。

    於是,莫小林的表情間也就不再有迷茫之態,鄭重點頭道:「多謝趙閣老的提點,小人明白了!一定會盡心盡力的為趙閣老辦事,盡力討取安南伯的信任與歡心,全力促成您與安南伯的合作!」

    趙俊臣再次點了點頭,然後又轉頭向許慶彥吩咐道:「等到李家族人收拾妥當之後,你與莫小林二人一定要盡心幫著他們返回福建老家,切不可心生怠慢!鄭芝龍並不僅僅只是台灣王,同時也是福建總兵與督撫同知,他的船隊每天都會出入福建港口,生意與眼線遍佈福建各地,我讓你與莫小林二人親自護送李家族人返回福建老鄉,就是故意讓鄭芝龍看到你們二人的誠心,李家族人也是鄭芝龍義父李旦的族人,這項消息傳到鄭芝龍的耳中之後,也會高看你們一眼,也會對你們多一分信任!」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等你們前往台灣見到鄭芝龍之後,不必刻意隱瞞你們與我的關係,但最開始也不要提及我想要與鄭芝龍合作之事,等到你們初步贏得了鄭芝龍的信任與歡心之後,再與鄭芝龍談及此事!

    與此同時,我也會寫給鄭芝龍一封書信,並且是準備了一批禮物,等你們贏得了鄭芝龍的信任之後,就可以把我的書信與禮物交給他……

    恩,等我返回了京城之後,就會盡快開辦一家『四海商行』,這家商行將會專門負責遠洋生意,也將會在福建境內活動,鄭芝龍若是答應了合作之事,你們就前往廈門尋找這家商行的掌櫃。」

    說話之際,趙俊臣心中已是決定了這家「四海商行」的掌櫃人選。

    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見到趙俊臣鄭重其事的吩咐之後,皆是連忙點頭答應。

    然後,許慶彥忍不住問道:「若是鄭芝龍不答應合作的事情呢?」

    趙俊臣卻是笑著說道:「那你們就留在鄭芝龍的身邊,一直纏著他、設法討好他,一直等到他答應為止!」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許慶彥頓時是面色一苦。

    趙俊臣看到許慶彥的表情之後,卻是搖頭失笑道:「放心吧,鄭芝龍只要是沒有老糊塗,他就一定會答應合作的!我派你們二人去見鄭芝龍,只是為了減少前期的麻煩罷了!……我給了鄭芝龍一個很優厚的條件!」

    另一邊,李勳有些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趙俊臣為何要在自己面前談及這些機密之事。

    雖然趙俊臣並沒有洩露太多東西,但李勳卻是認為自己還是假裝沒有聽到為妙。

    於是,李勳故意時岔開了話題,問道:「趙大人,朝廷對於安南伯鄭家的忌憚與防範,你也是心中清楚的,你若是與安南伯鄭家達成了合作,難道就不怕引來朝廷的猜忌?」

    趙俊臣看了李勳一眼,卻是反問道:「你以為,朝廷對我的猜忌與防範就少了?也正是因為我與鄭芝龍皆是遭到了朝廷的猜忌與防範,所以才應該是攜手合作一番……

    李巡撫,也不是我說你,你與安南伯鄭家之間,一直都是若即若離,生怕是走得太近會引來朝廷的顧忌,但實際上,若是你與安南伯鄭家的關係更加緊密一些,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當然,若是你與鄭芝龍的關係太過緊密,也不可能坐到二品巡撫的位置上,一切就是取捨了。」

    聽到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之後,李勳頓時是面色一變。

    朝廷對待安南伯鄭家的態度,頗是有些視為敵寇的意思,而趙俊臣的這般態度,卻也頗是有些挾寇自重的意思。

    但漸漸的,李勳的表情已是若有所思。

    等到這場酒宴結束之後,李勳的心中已是暗暗做出了一項決定。

    *

    趙俊臣這天晚上設宴招待李勳、讓許慶彥與莫小林拜認李勳為義父的事情,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關注。

    到了第二天,趙俊臣在山西官員與商賈們的恭送之下,也就再次離開了太原城,繼續向著京城方向趕去。

    經過了太原城的一天休息之後,趙俊臣的隊伍眾人皆是恢復了一些體力,行路速度也是加快了一些。

    又過了三天之後,趙俊臣終於是趕到了京城十里之外。

    在那裡,在快馬的提前通報之下,代表朝廷迎接趙俊臣的七皇子朱和堅,卻已是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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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京城之外.
    ……

    ……

    這一天,朝廷中樞收到了消息,表示趙俊臣即將要抵達京城中樞。

    為了迎接新晉閣老、新成伯趙俊臣的凱旋而歸,整個京城可謂是熱鬧非凡,所有相關衙門皆是忙亂一片。

    京營首先是派出一營禁軍官兵,緊急控制了京城西大門,以及京城以西十里範圍之內的官道,西城門不再允許尋常百姓隨意出入,官道上的百姓也皆是被驅趕到了兩旁、限制了活動。

    親軍督護府也同時派出了金吾、羽林兩衛,迅速控制了京城西門直達紫禁城的主道路,緊張維護著道路附近的安全秩序,勒令京城百姓皆是不可隨意闖入。

    與此同時,順天府也發出了官方告示,勸告京城百姓耐心聽從官兵們的指揮,切不可與官兵們發生推搡與衝突,表示官府的這場行動很快就會結束。

    這般聲勢,不可謂不大,以往只有德慶皇帝出入京城的時候才會出現。

    見到官府衙門的這些動作,百姓們既是怨聲載道,也是議論紛紛,有人認為這是德慶皇帝想要出京狩獵了,還有人認為這是為了迎接外國使節進京面聖,當然也有一些消息靈通之輩,表示這一切都是為了迎接趙俊臣的凱旋而歸。

    然而,知情人士說出了事實真相之後,卻是很快就遭到了質疑。

    京城百姓們皆是見多識廣之輩,也皆是懂得許多官場門道。

    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固然是戰績顯赫、功標青史,又因為評書人行會到處宣揚、推波助瀾的緣故,朝野聲望也是一時無二,但大明朝數百年以來,對待有功之臣的態度就一向是吝嗇小氣,很難想像這一次會因為趙俊臣而刻意擺出這般龐大的陣勢。

    *

    就在百姓們議論紛紛之際,七皇子朱和堅則是在一眾官員的擁簇之下,親自趕到了京城以西的十里之處,耐心恭候著趙俊臣等人的出現。

    如今已是臨近深秋,天氣漸冷、風勢漸烈、寒氣漸重,久候之際自然是讓人身體不適。

    眾官員皆是養尊處優之輩,就這樣苦等了大半個時辰之後,也依舊不見趙俊臣出現,許多人也就漸漸有些堅持不住了。

    七皇子朱和堅一向是先天不足、體弱多病,這個時候也是尤為難熬。

    然而,朱和堅很清楚,目前正是他轉正成為儲君太子的關鍵時期,所以他絕不能再是當眾表現出自己虛弱無力的一面。

    否則,這般情況一旦是傳到了德慶皇帝的耳中,說不定就會讓德慶皇帝心生遲疑、改變主意。

    朱和堅的意志極為堅定,哪怕是身體漸漸扛不住了,腰腿乏力、腦子發脹,但他依舊是沒有透漏出任何跡象,只是偷偷把一塊參片藏在了舌頭底下,表面上依舊是一副精神十足、紅光滿面的樣子。

    又見到迎接隊伍裡的眾位官員紛紛是有些堅持不住之後,朱和堅顯然是早就有所準備,當即是轉身向太監賈倫低聲吩咐了幾句。

    聽到朱和堅的低聲吩咐之後,賈倫馬上就快步離開了。

    又過了一刻鐘時間之後,賈倫已是返回到迎接隊伍之中,並且是安排人手煮好了參茶、又端來了大量的茶盞,向每位官員都送去了一杯參茶。

    除了眾位官員每人皆是分到一杯參茶之外,即使是眾位官員的隨從、官道附近的禁軍將士,也皆是每人都分到了一碗熱茶。

    等到所有官員皆是得到了一杯剛煮好的熱騰騰參茶之後,朱和堅則是笑著揚聲說道:「眾位大人,如今正值深秋風冷之際,咱們等候了這麼長時間,所有人都是寒氣滲體、疲憊乏力,幸好是我提前準備了一些參片,剛剛就派人煮成了一些參茶,為眾位大人驅寒提神。」

    見到七皇子朱和堅這般體恤百官,還主動為他們送上參茶驅寒提神,所有官員皆是心中感動莫名,只覺得朱和堅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皇子,擁有一副菩薩心腸!

    只是憑藉這一點,七皇子朱和堅就要遠遠強於一向是公事公辦、以身作則的太子朱和堉了!

    太子朱和堉就一直都不懂得善解人意、體恤下屬的道理,他總是拿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認為自己可以堅持苦累的話,所有人就應該與他一同堅持苦累,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大多數人的心中意願!

    事實上,「以身作則」固然是一個褒義詞,但絕大多數官員皆是厭惡這種做法,因為這就代表著自己必須要按照別人的原則做事,不僅是束手束腳、渾身不舒坦,上面的人想要自虐,下面的人也要跟著遭罪!

    再聯想到這段時間以來的流言紛紛,說是七皇子朱和堉即將要接替朱和堉、成為新任儲君,所有人皆是心中慶幸,認為這是一項天大的好消息。

    到了那個時候,有了七皇子朱和堅這樣一位性格純良、善解人意的太子儲君,百官們的日子想必是也會舒坦得多!

    想到這裡,所有官員皆是爭先恐後的表態感激之意,紛紛是誇讚朱和堅的體恤舉動。

    「下官已是老邁,早就堅持不住了,若不是七皇子殿下送來的這杯參茶,今天回去之後說不定就要大病一場,多謝七皇子殿下了,下官必將是永記恩德!」

    「早就聽說七皇子殿下溫文爾雅、性格純善,如今一看,才發現更勝傳言啊!我朝能有您這樣一位體恤下屬的好皇子,當真是百官之福啊!」

    「多謝七皇子的賞賜參茶!您貴為皇子,又是聖眷厚重,竟然還願意記掛著我們這些下層官員,下官的心中感動,已是無以復加,從今往後必將是結草啣環相報!」

    聽到眾位官員的紛紛感激之後,朱和堅依舊是一副溫文爾雅的謙遜模樣,笑道:「區區幾杯參茶罷了,不值得眾位大人這般相謝!趙閣臣遲遲沒有出現,咱們還不知道要留在這裡等候多久,各位大人還是趁熱飲茶吧,若是參茶涼了,驅寒提神的效果也就差了。」

    聽到朱和堅把話題轉向了趙俊臣,又見到朱和堅似乎是一個好脾氣的寬容性子,有一些膽子較壯的官員,就已是忍不住開口抱怨道:「唉,這一次朝廷為了迎接趙閣老回京,動靜也太大了,就算是陛下出入京城也不過如此了!」

    「是啊,最終還是咱們這些人頂著寒風挨苦受罪!」

    「趙閣臣固然是功勛卓著,但他的架子也太大了,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他出現!」

    「人家風頭正盛呢,這點威風又能算什麼?」

    「趙閣臣派來快馬信使,只說是午時之前抵京,也不給咱們一個準確的時間,讓咱們白白苦候了一上午,如今已是巳時過半了,他該不會踩著時點出現吧?」

    聽到眾位官員的抱怨紛紛,朱和堅卻是笑而不語。

    若是朱和堅的預計沒錯的話,如今並不僅僅只是迎接隊伍之中的官員們皆是抱怨紛紛!

    就在朱和堅等人在這裡等候趙俊臣出現的同時,太和殿內的那些袞袞諸公也同樣正在苦苦等候趙俊臣的出現,必然也是抱怨紛紛。

    實際上,朝廷這一次之所以是刻意擺出這般大陣仗,態度隆重的迎接趙俊臣凱旋歸來,一切皆是緣於朱和堅的提議。

    這一次,朱和堅代表朝廷出面迎接趙俊臣,乃是他正式從幕後走向前台的關鍵節點,朱和堅自然是處心積慮、思慮周全。

    朱和堅的這般提議,主要是有三種考慮。

    首先,這是朱和堅第一次當眾露面的機會,所以朱和堅想要向百官們表示自己的身體已是徹底康復,哪怕是扛著寒風苦等大半個時辰也不是問題,進而消除德慶皇帝與百官的心中顧慮;

    其次,則是為了樹立自己體恤下屬、善解人意的形象,與太子朱和堉形成鮮明對比,進而贏得百官們的善意與接納;

    最後,這般做法也是為了捧殺趙俊臣,引發百官們心中對於趙俊臣的怨視與嫉妒。

    如今看來,朱和堅的三項目標皆是實現了。

    就在眾位官員皆是堅持不住的時候,朱和堅依舊是精神飽滿、紅光滿面,這般情況一定會被有心人注意到,進而推斷出朱和堅已經身體痊癒的結論。

    區區幾杯參茶,加起來不過十餘兩銀子,就可以讓迎接隊伍之中的眾位官員皆是感恩戴德、讚賞不斷,簡直是最划算不過的買賣了!這件事情傳揚出去之後,七皇子朱和堅在百官之中的口碑必然是大幅提升,想要投入七皇子朱和堅門下的官員,也必然是要增加許多。

    再等到德慶皇帝正式廢除了太子朱和堉、讓七皇子朱和堅成為新任儲君的時候,百官們很輕易就會接受於他,朱和堅也可以迅速站穩腳跟!

    與此同時,每個人都會有嫉妒心,廟堂裡袞袞諸公的嫉妒心,也只會比尋常人更加強烈!朝廷這一次擺出這般大陣仗迎接趙俊臣返京,百官們皆是大動干戈、苦苦等候,又有多少人會心生不服?

    這樣一來,不必等到趙俊臣回到京城之後有所動作,敵視的種子就已經在百官心中種下了!

    趙俊臣固然是看似風光無限,但今後必然會因為今日的風光而吃上一頓苦頭。

    想到這裡,朱和堅的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

    *

    卻說,就在朱和堅暗暗得計之際,卻是突然有眼尖之人伸手指向道路遠方,大聲說道:「快看,有隊伍來了!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隊伍,應該是趙閣臣返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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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七章.相同的想法.
    ……

    ……

    迎接隊伍苦苦等待了趙俊臣一個多時辰,也確實有趙俊臣故意拖延的原因。

    實際上,趙俊臣進入北直隸境內之前,為了抓緊時間盡快返回京城,一直是乘馬而行,即使是左蘭山也跟著趙俊臣棄轎換馬,自然是速度很快。

    但自從進入北直隸境內之後,趙俊臣就突然表示自己體力不支、身體不適,卻是棄馬換轎而行,前進速度也就減慢了許多。

    此時,轎子旁的趙大力也很快就發現了朱和堅等人的迎接隊伍,向趙俊臣稟報導:「趙大人,前面有隊伍迎來了,隊伍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皮弁服的年輕人,看樣子似乎是一位皇家子弟,還有許多品級不低的官員,應該是朝廷派來迎接您的隊伍。

    還有,小人看了一眼,再往前面的官道,還有大量的官兵維持秩序,官道上的百姓皆是被驅趕到了兩旁,除了迎接隊伍之外,卻是一個行人也看不到,這顯然也是為了迎接您的凱旋回京……嘿嘿,朝廷果然是重視趙大人,竟是這般的聲勢隆重浩大。」

    聽到趙大力的稟報,轎子中正在閉目暗思的趙俊臣,不由是微微一愣。

    趙俊臣沒有想到,朝廷這一次為了迎接自己返京,竟是這般的聲勢隆重!還不等自己抵達京城,就派來了一支規模不小的迎接隊伍,甚至還驅走了官道上的所有行人百姓!

    要知道,趙俊臣這一次返回京城,身邊只跟著少數幕僚與侍衛,而非是率領軍隊凱旋而歸。

    若是趙俊臣率領軍隊凱旋回京的話,朝廷的迎接手段再是隆重浩大也是理所應當的,因為這份殊榮並不僅僅是給予趙俊臣一個人,也同樣是給予那些血戰沙場、連戰連捷的全軍將士。

    但趙俊臣這一次幾乎是孤身返京,朝廷依然是這般大動干戈的隆重相迎,殊榮也就相當於賜予了趙俊臣一個人,這裡面所蘊含的意義自然是截然不同。

    不同於趙大力的心中興奮、與有榮焉,趙俊臣的表情卻是閃過了一絲凝重。

    廟堂裡的明爭暗鬥,危險之處更甚於戰場上的兩軍廝殺,所以趙俊臣自從啟程返京之後,就一直是暗暗戒備著,見到朝廷這一次出乎意料的隆重迎接之後,趙俊臣的心情反而是有些不安,心裡馬上就閃過了「捧殺」二字。

    「捧殺」也算是一種很常見的政治手段,正所謂「樹大招風」、「物極必反」,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身上的榮耀與光環已經足夠多了,再多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

    這一切固然是風光無限、榮耀至極,但也讓自己成為了眾矢之的,只怕是廟堂裡的袞袞諸公之中,已經有許多人心生嫉妒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嘴角閃過了一絲冷笑。

    也不知道這般手段出自何人,幸好自己還有後手,即將要稱病請辭了,否則這個啞巴虧還真要生嚥下去。

    *

    諸般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趙俊臣的表情在下一瞬間就已是恢復了正常,吩咐道:「既然有皇室子弟與廟堂同僚相迎,卻也不可怠慢……停下隊伍,本閣要下轎見一見他們。」

    隨著趙俊臣的一聲令下,隊伍很快就停了下來,而趙俊臣也邁步走出了轎子。

    出了轎子之後,趙俊臣當即是向著趙大力打了一個眼色。

    趙大人原本也是一個粗豪之輩,但這段時間以來跟著趙俊臣辦事,卻也漸漸機靈了許多,見到趙俊臣的眼色之後,馬上就走到趙俊臣的身邊、伸手攙扶著趙俊臣的胳膊,就好似趙俊臣已經無力走路一般。

    見到趙大力的表情之後,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轉目向著迎接隊伍看去。

    接著,趙俊臣的表情不由是再次一愣。

    此時,迎接隊伍已經趕到了趙俊臣面前的五十米處,所以趙俊臣也就清楚看到了迎接隊伍為首之人的身份!

    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堅!

    最開始的時候,趙大力表示迎接隊伍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皮弁服的皇室子弟的時候,趙俊臣還以為這個人是太子朱和堉。

    畢竟,明朝的皇太子、皇子、親王、世子等人的皮弁服,所用絳紗袍、紅裳、佩綬等等,款式基本相同,唯有中單領部的黻紋數量有些差異,趙大力一時間無法分辨來人身份也是正常事情。

    但趙俊臣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率領眾官員迎接自己的人,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堅!

    這樣的場合與時機,七皇子朱和堅作為朝廷中樞與德慶皇帝的代表,出面迎接戰功赫赫、新晉內閣的趙俊臣,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義極為重大,自然是引人深思。

    「早就收到消息,說是太子朱和堉這段時間的處境不妙,屢次被德慶皇帝降罪禁足,可謂是威望大損,卻沒想到事情已是發展到了這般地步!德慶皇帝讓朱和堅代表自己與朝廷出面迎接於我,顯然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廢黜換儲了!

    ……可惜了,前段時間收到茹兒的密信,說是太子朱和堉終於是扭轉了固執與偏見,想要與我達成合作,我還曾一度認真考慮過這種可能……但若是德慶皇帝心意已決的話,卻也就無可挽回了……」

    暗思之際,趙俊臣在趙大力的攙扶之下,邁步向著朱和堅迎去。

    與此同時,朱和堅也勒馬停在了趙俊臣面前十米之處,然後就翻身下馬、向著趙俊臣快步走來。

    兩人相互走近之際,皆是心情凝重、內心警惕,也皆是一副善意溫和的笑臉,又皆是趁著這次機會認真觀察著對方。

    說起來,趙俊臣與朱和堅也算是「神交已久」了,暗中也有幾次配合,但因為朱和堅的身份有些尷尬,又一直是躲在自己府裡「養病不出」,所以兩人的見面機會卻是少之又少,即使是偶有見面與談話的機會,也是淺嘗輒止、匆匆而散。

    時至今日,兩人終於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見面談話了,自然是忍不住想要詳細觀察對方。

    然而,趙俊臣與朱和堅兩人皆不知道,他們這個時候不僅是心情相似、舉止相似,就連內心想法,也是極為相近。

    *

    「時隔三月未見,這個朱和堅的變化倒是極大,從前他躲在暗處、身份敏感,也一直都不敢展現自己的真實心性,言談舉止之間明顯是有些拘謹與小心,但如今也許是他即將要走向台前的緣故,舉手抬足之間卻是多了一些意氣風發的自信與張揚,這恐怕是因為他已是漸漸無法按耐野心了……這一點,今後或許可以利用。」

    趙俊臣暗暗想道。

    「三個多月時間沒見,這個趙俊臣的氣質變化,卻是極為明顯!從前他聲名狼藉、權勢不彰,總是刻意壓制著自己的銳氣與驕傲,但眼下或許是因為有了軍功的緣故,他的神態舉止之間,明顯是多了一股從容不迫的坦然與自信,已是不屑於隱藏自己的真實秉性……這也許會成為他身上的一處破綻,必須要暗中留意一下!」

    朱和堅暗暗想道。

    「失算了!沒想到德慶皇帝這般輕易就下定了廢黜換儲的決心,也怪自己當初的手段太急、眼光太短,一直是迫不急的想要扳倒太子朱和堉!目前看似是計畫成功了,但新任儲君卻是變成了更加棘手的朱和堅!

    此人的性格隱忍、手段狠辣,無疑是一個真正的大敵!唉,早知如此的話,我當初對付朱和堉的時候,就應該手段稍輕一些,再留他一段時間,朱和堅也就不會這般容易走向台前……」

    暗思之際,趙俊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懊惱。

    「太可惜了!我當初完全沒有想到,扳倒三哥竟是這般容易,還以為自己想要奪得儲君之位的話,一定會耗費許多時間與精力,所以才會是主動向趙俊臣示好、向他暗示了自己的野心與底細,想要與他聯手對付三哥!

    也是自己太心急了!趙俊臣知道了我的底細與手段之後,必然是心生忌憚、暗中防範!唉,若是早知今日的話,當初就不應該主動向趙俊臣展現自己的底細,若是趙俊臣不知道我的底細,也就毫無防範之心,今後對付他的時候自然是要容易得多!」

    想到這裡,朱和堅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後悔。

    「當初,我以為他只是一個多病的皇子,哪怕是手段狠辣、心機深沉,也不會是一個心腹大患,所以也就沒有刻意壓制於他,這顯然是我小覷他了!此人若是成為敵人的話,威脅不遜於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不過,他的性格極端,成為敵人也是遲早的事,今後必然是絕對容不下我的!幸好我早已經準備了後手,目前暫且先穩住他吧!」

    思及此處,趙俊臣的表情愈加是親切友善。

    「我從前也是小看趙俊臣了,以為他只是一個擅長理財與蠅營狗苟的尋常奸臣,即使是城府很深、手段不俗,也終究不會是大敵,所以也就沒有刻意針對於他!但如今再看他這段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為,顯然是我輕視於他了!不論是出於何種考慮,趙俊臣今後必然是一個心腹大患!幸好我藏了一招殺手鐧可以對付他,但眼下還不能讓他發現我的敵意。」

    暗思之際,朱和堅的臉上笑容也是愈發的誠意十足。

    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與朱和堅也算是一丘之貉,就連經歷也有相似之處,所以兩人的心中想法相近,也就不算是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了。

    就這樣,兩人各懷鬼胎、心思百轉之際,腳步卻是毫無停頓,很快就已是走到了彼此面前。

    *

    「和堅領父皇之命,前來此處恭迎趙閣臣的凱旋回京!和堅聽聞了趙閣臣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豐功偉績,可謂是拜倒轅門、心嚮往之,恨不得飛奔到陝甘境內、追隨在趙閣臣的帳下,親眼見證趙閣臣的赫赫功績!這一次和堅可以親自迎接趙閣臣返回京城,更是榮幸之至!」

    兩人走到彼此面前之後,朱和堅搶先開口、主動拱手行禮,態度可謂是謙遜至極,甚至是以「和堅」自稱,主動把自己的位置擺在趙俊臣之下,絲毫沒有即將要成為儲君太子的傲慢之態。

    見到朱和堅的這般態度之後,趙俊臣表情間的親切與善意也是毫不遜色,拱手還禮之餘,也是說道:「七皇子殿下實在是過譽了,不過是運氣而已、運氣而已!本想是低調回京向陛下覆命,沒想到七皇子竟是親自相迎,當真是受寵若驚、誠惶誠恐!」

    說話間,趙俊臣抬頭向著周圍看去,又問道:「不過,這般陣仗也太大了吧?勞駕了七皇子殿下與諸位同僚,就已經是讓我愧不敢當了,更還有禁軍將士維持秩序、清空官道,未免是太過於興師動眾了,若是驚擾了百姓又該如何是好?」

    朱和堅卻是笑道:「以趙閣臣如今的功績與聲望,朝廷為了表示重視,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趙閣臣大可不必過於在意。」

    趙俊臣深深打量了朱和堅一眼,問道:「這麼說,這一切都是七皇子殿下的主意了?」

    朱和堅卻是笑而不語,既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只是目光轉向了趙大力攙扶趙俊臣的手臂,卻是面現關切之色,問道:「趙大人可是身體不適?竟還要下人攙扶行走?」

    趙俊臣也沒有追問,只是搖頭嘆道:「陝甘三邊的生活清苦,諸般軍政事宜又是異常繁重,尤其是迎戰蒙古聯軍期間,我更是日夜不休、耗盡了心力與精神,所以一切事情塵埃落定之後,也很快就大病了一場,至今也沒有恢復。」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朱和堅表情鄭重的向著趙俊臣躬身一禮,就好似他當真是內心欽佩趙俊臣的所作所為,緩緩說道:「當真是幸苦趙閣臣了!若不是有趙閣臣的幸苦,陝甘三邊也沒有今日的大勝,更不會有收復河套的可能,百姓與朝廷皆是受益匪淺,和堅在這裡拜謝趙閣臣了。」

    趙俊臣連忙是閃身避開,說道:「七皇子殿下實在是太客氣了,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與此同時,周圍的眾位官員見到這一幕之後,皆是讚歎不已,認為朱和堅主動放下架子向趙俊臣躬身相謝,無疑是賢明赤誠的表現,即使是旁邊的左蘭山也向朱和堅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見到這一幕之後,趙俊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快。

    朱和堅的這般做法,顯然是利用自己來提升百官的好感。

    但趙俊臣另有算計,也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與朱和堅計較。

    朱和堅想要捧殺趙俊臣,趙俊臣又何嘗不想要捧殺朱和堅?

    越是性格隱忍之輩,得勢之後就越是肆無忌憚!若是一個偽君子,就絕無可能偽裝一輩子!若是可以偽裝一輩子,那就是真君子了!

    朱和堅顯然不是一個真君子,所以他遲早都會暴露真實面目!

    朱和堅目前的表現越好、百官對他的好感越強,等到今後他暴露了真實面目之後,也就愈發會被百官所厭惡與排斥,到了那個時候,一旦是他摔到地上,就再也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了!

    所以,趙俊臣不僅是沒有計較朱和堅利用自己作態的事情,反而是大肆誇讚了朱和堅幾句,簡直就要把朱和堅描述成一個完人了。

    就這樣,不論是真實想法如何,趙俊臣與朱和堅的這一次接觸,可謂是氣氛融洽、相處甚歡,相互間恭維不斷。

    但因為德慶皇帝與百官們還在太和殿等待趙俊臣覲見覆命,趙俊臣本身也是「身體不適」、「難以堅持」,所以兩人的客套也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的,趙俊臣已經回到轎中。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2
第九百六十八章.朝廷亂象.
    ……

    ……

    這個世界,並沒有經歷過明末清初的亂世,人口規模已是逼近了清朝中期,京城自然也是熱鬧非凡,幾處城門平日裡皆是車水馬龍,出入百姓絡繹不絕。

    朝廷中樞這一次大張旗鼓的迎接趙俊臣,倒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省去了進城時排隊擁擠的時間。

    當然,也並沒有節省太多時間。

    當趙俊臣的隊伍抵達西城門的時候,馬上就遇到了第二支迎接隊伍,這支迎接隊伍主要是由百姓、商賈、以及讀書人構成,卻是匯聚了京城各界的代表。

    按照這支隊伍領頭人的說法,他們是自發組織起來迎接趙俊臣的,純粹是因為佩服與崇拜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的豐功偉績。

    他們迎接趙俊臣的陣勢,也同樣是聲勢浩大,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更還有各界代表送給趙俊臣的諸般禮物,逼得趙俊臣不得不親自出面接受,自然是鬧出了好大一場動靜。

    當隊伍好不容易進入京城之後,趙俊臣抬手掀開了轎子側簾,靜靜觀察著轎子外面的情景。

    此時,周圍的情景好不熱鬧,有無數百姓擁擠在道路兩側,爭相見證著趙俊臣進城入宮的一幕,許多百姓皆是表情激動,時不時還會有大聲歡呼連片響起;禁軍官兵們則是組成的人牆,努力維持著現場秩序,把所有百姓都堵在了道路兩旁,唯恐百姓們會衝進道路之中驚擾到趙俊臣。

    趙俊臣還記得,自己去年滅蝗之後返回京城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趙俊臣只是一個聲名狼藉的戶部侍郎,還沒有開始結黨成勢,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關注趙俊臣返回京城的事情。

    因為城門前過於擁堵的緣故,趙俊臣的馬車被迫是等待了好長時間,許慶彥卻是有些不耐煩,大聲喊出了「戶部侍郎趙大人的車架在此,所有人趕緊讓路」的話語,頓時是引起了百姓們的一陣雞飛狗跳,所有人皆是爭先避讓、表情懼恨。

    百姓們當初的懼恨表情,依然是歷歷在目,也讓趙俊臣下定決心,一定要扭轉自己的朝野聲譽。

    時至今日,不過是短短年餘時間,趙俊臣的計畫顯然是成功了。

    因為進城前的那場熱鬧,百姓們皆已是知道了趙俊臣返回京城的消息,也知道了朝廷各衙門這次之所以是限制城門出入、驅趕附近百姓,全是為了迎接趙俊臣凱旋回京的緣故。

    然而,卻沒有多少百姓怨恨趙俊臣干擾了他們的正常生活,反倒是爭先見證著趙俊臣返京入宮的一幕,還有許多百姓見到趙俊臣的坐轎之後,忍不住面現崇敬激動之態。

    百姓圍觀之際,時不時還會響起「趙大人大英雄」、「趙閣老好樣的」之類的高聲呼喊,每當是出現了這般呼喊之後,就會有大量百姓跟著紛紛響應。

    這般情景,說是「眾望有歸」、「夾道歡呼」也不為過!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的表情有些感慨。

    「看樣子,我暗中所組建的評書人行會,這段時間以來確實是發揮了作用,對於京城百姓而言,不論是全殲蒙古聯軍、還是收復河套,都是很遙遠的事情,只是一件奇聞罷了,若不是評書人行會的宣傳與造勢,百姓們根本不會明白這些事情的真正意義,絕不會把我視為英雄,見到我之後也不會是這般崇敬與激動!

    世人總是健忘,謊話被灌輸了千百次之後也就變成了真理,所以操控民心之事往往就是這般簡單!不過是短短一年時間,我大部分精力都投入於蠅營狗苟的地方,只是稍稍是做了幾件好事,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宣傳造勢,然後我就從一個聲譽狼藉的貪官變成一個大公無私的青天了!

    所以說,做了多少事情並不重要,重點是要讓人們看到你做了事情,造勢宣傳才是關鍵啊……」

    暗思之際,趙俊臣的眉頭卻是微微皺起,又想道:「不過,這般情況很快就會傳入德慶皇帝的耳中,只怕是要愈加忌憚於我了,他是絕不願意看到我改善聲譽的,今後必然是要使用各種手段打壓,卻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這樣看來,稱病請辭的事情已是勢在必行了!

    還有,城門前的那支迎接隊伍,也是極為蹊蹺!若不是他們大張旗鼓迎接於我的話,百姓們根本不會得知我今天返回京城的消息,德慶皇帝也就不會這般迅速注意到我的民間聲譽改善的事情!

    這支迎接隊伍的出現,必然是有人隱藏在幕後推波助瀾!要知道,即使是朝廷中樞也是今天清晨的時候才收到我要回京的消息,京城各界人士根本不可能及時做出反應,京營已是控制了城門,禁止任何百姓出入,這支歡迎隊伍若是背後無人指使的話,也絕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而這個幕後指使之人,很可能就是七皇子朱和堅,但周尚景也有嫌疑……」

    思及此處,趙俊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兩側。

    剛剛返回京城,還不等趙俊臣有所動作,廟堂各方勢力就已經為趙俊臣準備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卻是讓趙俊臣忍不住有些頭痛。

    就在趙俊臣的坐轎不遠處,七皇子朱和堅依然是策馬相隨。

    其實,以朱和堅的身份,按理說也應該是乘轎而行的,但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身體已是痊癒,卻是不放過任何宣傳機會,哪怕是已經腿腳無力,卻也不願意棄馬乘轎,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見到自己體力充沛的一面。

    此時,見到趙俊臣掀開轎子側簾、默默觀察百姓反應的情況之後,朱和堅卻是驅馬來到了趙俊臣的轎子旁邊,笑道:「趙閣臣的豐功偉績、赫赫戰功,早已是傳遍了京城各界,所有百姓皆是心中欽佩、把趙閣臣視為英雄!有許多人都已經把趙閣臣與當年的於少保、陽明先生等人相提並論了!」

    趙俊臣輕嘆一聲,搖頭道:「我哪裡敢與這些先輩並列?這般說法太過誇張了,一旦是傳出去之後,豈不是貽笑大方?這簡直就是在捧殺於我啊!」

    朱和堅似乎是完全沒有聽懂趙俊臣的深意,反而是表情認真的說道:「我倒是認為這般說法毫無誇張之處!於少保、陽明先生他們固然是前朝名臣,皆是文武雙全,也皆是有過力挽狂瀾的豐功偉績,但他們像是趙閣臣這般年紀的時候,成就卻是遠遠不如!

    趙閣臣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不談你這一次的赫赫戰功了,我朝近年來的錢糧周轉、各項改制,又有哪一件能離開趙閣臣的出力?以趙閣臣的年紀,至少還能輔佐大明江山三五十年,今後的功績只會越來越多,也必將是要成為流芳百世的千古名臣,到了那個時候,趙閣臣的成就遠遠超過這些前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說話之際,朱和堅在「至少還能輔佐大明江山三五十年」這句話上面稍稍加重了語氣,卻是暗示自己登基之後依然會重用趙俊臣。

    趙俊臣似乎是面現嚮往之色,然後再次搖頭嘆道:「希望如此吧……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只要是朝廷與陛下信我、用我,我又豈敢是不盡心盡力?我也從未是奢望自己的成就能夠超過於少保、陽明先生等前輩,只希望是自己功成身退之後,能夠問心無愧就好!」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也同樣是充滿了暗示,表示自己並沒有太大野心,只要是皇帝們願意信任他、重用他,他就會忠心耿耿的為朝廷辦事。

    就這樣,兩人為了讓對方安心,皆是表情誠懇的說了一通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話,同時也完全沒有相信對方的表態。

    而就在趙俊臣與朱和堅二人相互飆戲、虛與委蛇之際,紫禁城已經遠遠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

    當趙俊臣進京入宮之際,德慶皇帝與朝廷百官並非只是一味等待著趙俊臣的覲見。

    事實上,這段時間以來,朝廷中樞的政務頗為繁重,德慶皇帝與朝廷百官皆是閒不下來,每天都有大量事情需要處理,朝議之際也有許多重要事情需要商議。

    德慶皇帝與百官們的繁忙,大都是緣於朝廷出兵收復河套的事情。

    就在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朝廷已經收到了花馬池營的快馬報捷,稱是陝甘軍隊已是攻破了鄂爾多斯部落的王帳,俘獲了包括蒙古右翼盟主乞顏在內的九位蒙古部落首領,另還繳獲了戰俘與物資無數。

    這顯然是一場振奮人心的大捷,意義之重大、影響之深遠,絲毫不遜於趙俊臣前段時間全殲蒙古聯軍十萬兵馬的戰績!

    更何況,趙俊臣全殲蒙古聯軍的赫赫戰功,終究只是被動防守,而這一次攻陷了鄂爾多斯部落的王帳,卻是主動出擊,振奮人心之處還要猶有過之!

    當然,若是沒有趙俊臣全殲蒙古聯軍的戰績,朝廷也根本沒有出兵收復河套的機會,今後的史書工筆之中,這兩場大捷必然是要並列在一起大書特書,被後人們爭相傳頌。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德慶皇帝也是心情極佳,彷彿已經看到自己的歷史地位扶搖直上了!

    然而,德慶皇帝的興奮與喜悅還沒有持續多久,就在昨天傍晚的時候,卻是再一次收到了花馬池營的快馬急報!

    這一份急報,卻不再是報捷了,而是求援告急!

    原來,就在趙俊臣離開花馬池營的第三天,蒙古右翼追殺準噶爾軍隊的主力軍隊終於是緊急撤兵返回了河套平原。

    然後,進入河套平原的明朝軍隊,就遭到了蒙古右翼軍隊的瘋狂反撲!

    這個時期,不論是明朝軍隊還是蒙古騎兵,皆是糜爛衰敗、失去了祖先們的輝煌,每年的兩軍交戰,說是相互比爛也不為過,戰力也是半斤八兩。

    然而,明朝軍隊與蒙古騎兵終究是各有所長,明朝軍隊強於步兵與守城,蒙古騎兵強於騎射與機動性。

    這樣一來,因為河套平原的整體環境,明朝軍隊與蒙古騎兵交戰之際無疑是以短擊長,只是短短兩天時間就徹底落入了下風,不僅是將士們損傷慘重,就連剛剛奪到手裡的鄂爾多斯部落王帳也丟了。

    收到這般消息之後,德慶皇帝的喜悅心情頓時是一掃而空,連忙是召集朝廷重臣商議對策,並且是催促各路援軍盡快進入河套地區支援。

    與此同時,朝廷中樞的各大衙門為了支援河套戰事,也皆是忙碌不堪、亂成一團。

    然而,忙亂固然是忙亂了,但各大衙門的成績卻是一言難盡。

    最重要的是,這兩天以來,一向是表現良好的戶部,還有一些拖後腿的嫌疑,遲遲無法調動糧草與軍餉支援河套戰區,工作進度較之於其他衙門已是明顯落後了!

    當然,戶部的表現不堪,也要怪德慶皇帝。

    眼看到趙俊臣的勢力聲望皆是大漲之後,德慶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出手打壓趙俊臣的朋黨門人,戶部一向是趙俊臣的禁臠,這段時間也就成為了德慶皇帝的重點清洗目標,大量的戶部官員或是被調走、或是被定罪,新近加入戶部的官員卻又不熟悉戶部的運作方式,可以說如今正是戶部最為混亂的時候,僅是維持正常運轉都有些困難,就別說是擔負重任了。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眼看著前方戰事不利,朝廷的糧草軍餉卻還沒有準備妥當,這樣下去必然會讓前方戰事進一步惡化。

    見到這般情況,德慶皇帝可謂是心急如焚!

    到了今天上午,德慶皇帝與百官們等待趙俊臣覲見的同時,也同時是緊急商議著河套戰事的情況。

    然而,京城距離花馬池營太遠了,德慶皇帝與百官們並不能及時收到戰場消息,也不能清晰瞭解戰場變化,君臣眾人商議之際,卻也提不出太多的可行之策,許多時候也只能乾著急!

    就在德慶皇帝認為百官無能、忍不住想要大發雷霆的時候,趙俊臣終於是進宮覲見了。

    收到趙俊臣入宮覲見的消息之後,德慶皇帝頓時是大喜。

    趙俊臣剛剛從陝甘三邊返回花馬池營,朝廷收復河套的計畫也是趙俊臣一手制定,德慶皇帝認為趙俊臣必然是可以提出有效建議!

    最重要的是,如今正是亂成一團亂麻的戶部,也需要趙俊臣坐鎮指揮、讓戶部重回正軌!

    於是,德慶皇帝連忙是召見了趙俊臣進入太和殿覲見。

    然而,見到趙俊臣進入太和殿的情況之後,德慶皇帝卻是不由愣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3
第九百六十九章.陰毒暗算.
    ……

    ……

    隨著德慶皇帝的下旨傳召之下,趙俊臣、朱和堅、左蘭山、鮑文傑等人魚貫進入了太和殿之內。

    眾人之中,就要以趙俊臣與朱和堅二人最為矚目。

    趙俊臣與朱和堅二人,一個是新晉的內閣輔臣,一個是即將要成為新任的儲君太子,皆是舉足輕重、不可估量的大人物。

    再考慮到他們兩人的目前年紀,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從今往後的三五十年的時間裡,這兩人必將是要成為廟堂中樞的主角!朝廷中樞的格局變動、未來走向,無論如何也離不開他們兩人的意志與態度!

    抱著這樣的想法,太和殿內的眾位朝廷大員,紛紛是忍不住轉身望去。

    許多人皆是心中認為,趙俊臣與朱和堅這一天並肩進入太和殿的場景,必將是成為歷史性的一幕。

    然而,見到趙俊臣與朱和堅進入太和殿的場景之後,所有人皆是與德慶皇帝一樣愣住了。

    因為,進入太和殿的時候,趙俊臣行走之間竟是被朱和堅用力攙扶著!

    只見趙俊臣的面色略顯蒼白,神態之間滿是虛弱與憔悴,邁步之際也是一副腿腳乏力的樣子,就好似是大病未癒一般。

    也許是為了照顧「虛弱無力」的趙俊臣,目前已是「身體痊癒」、「精力充沛」的朱和堅攙扶著趙俊臣行走之際,也就故意拖慢了速度,足足是耗費了一盞茶的時候,這兩人才從太和殿外走到了德慶皇帝的面前。

    好不容易走到了御階之下,趙俊臣喘息了幾聲之後,表情感激的向著七皇子朱和堅拱手道:「多謝七皇子殿下的照顧了……唉,我的身體情況太差了,若不是有七皇子殿下的攙扶,只怕是根本無力走完這一程。」

    說話之際,趙俊臣的目光深處卻是閃過了一絲複雜情緒,既有譏諷、也有欽佩。

    聽到趙俊臣的感激之言,朱和堅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虛汗,趁機擋住了目光之中的狠戾與仇視。

    然後,朱和堅很快就恢復了溫和有禮的模樣,向著趙俊臣拱手還禮,道:「趙閣臣不必多謝,你是朝廷的大功臣,眼下的身體虛弱也是因為你為了朝廷百姓而傾盡了心力的緣故,我稍出一些力氣也是應該的。」

    說話之際,朱和堅暗暗咬緊牙關,但他的聲音依然是有些顫抖。

    這個時候,朱和堅的渾身虛汗已是徹底浸濕了內衫,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只覺得頭暈目眩,彷彿隨時都會昏迷倒下,但他意志力極為堅定,依然是強自堅撐著。

    *

    實際上,因為神醫章德承的精心醫治,趙俊臣的身體狀況已是逐漸恢復了一些,完全有能力自己走入太和殿內。

    然而,趙俊臣乘轎抵達了午門之外之後,卻是故意提出要求,宣稱自己身體虛弱、腿腳乏力,希望朱和堅親自攙扶著自己進入太和殿內覲見德慶皇帝。

    朱和堅如今正在塑造自己溫和有禮、體恤百官的形象,眾目睽睽之下自然是無法拒絕趙俊臣的請求!

    而趙俊臣的這般請求,一方面是為了提前鋪墊自己的告病請辭之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暗算朱和堅、報復朱和堅這次算計自己的事情。

    趙俊臣很清楚朱和堅的身體情況——簡而言之,朱和堅目前的身體情況,相較於趙俊臣還要更加惡劣許多。

    朱和堅不僅是身體先天不足,更還是極為嚴重的特稟體質——也就是後世常說的過敏反應,一旦是接觸了過敏原,就會出現哮喘、昏迷、抽搐等等表現。

    這些年來,朱和堅為了留在京城中樞之中,一直都利用自己的過敏症裝病,每當是御醫為他診斷身體的時候,朱和堅就會提前接觸自己的過敏源,很快就會變成一副體寒多病、脈象虛弱的樣子,而中醫們並不瞭解過敏反應的原理,自然是無法找到病因,只能將朱和堅的症狀歸結為先天不足、風邪入體了。

    一直等到德慶皇帝下定決心要廢黜太子、更換儲君之後,朱和堅終於是不再利用自己的過敏症狀故意損害身體,也就看似是身體痊癒了。

    然而,朱和堅這些年來長期頻繁的故意引發自己的過敏症,又時常服用一些大補之藥強行提神,對於身體的損害又是何其之大?

    所以,朱和堅看似是病情痊癒了,但他的身體狀況依然是極差,他故意裝作一副體力充沛、精神飽滿的樣子,也只是為了打消德慶皇帝與百官的疑慮、順利繼承儲君之位罷了!

    這一天,朱和堅乘馬奔行數十里,又扛著寒風苦等了趙俊臣一個多時辰,早已是耗盡了的精神與體力,只是依靠暗中含在舌底的參片強行提神、咬牙死撐著。

    午門與太和殿之間的距離長達四百餘丈,朱和堅被迫答應了趙俊臣的攙扶請求之後,趙俊臣也是故意使壞,把自己的身體重量全部壓在了朱和堅的身上,朱和堅這一路的幸苦與消耗,也就可想而知了!

    趙俊臣的這般做法,就是為了加速消耗朱和堅的體力與精神。

    若是讓朱和堅耗盡體力當場昏倒的話,他的真實身體狀況也就會徹底暴露,他這段時間以來看似是精力充沛的種種偽裝,也就會前功盡棄!

    到了那個時候,德慶皇帝就會重新考慮讓朱和堅成為新任儲君的事情,趙俊臣也就可以輕易除掉一個未來大患。

    然而,朱和堅的意志之堅定,完全是超乎了趙俊臣的意料之外。

    朱和堅攙扶趙俊臣行走之際,趙俊臣可以清晰感受到朱和堅的身體顫抖,顯然是強弩之末了,但他依舊是咬牙死撐著,沒有顯出任何破綻,更沒有出現摔倒或是昏迷之類的情況。

    進入太和殿之後,兩人前行之際的步伐緩慢,看似是朱和堅為了照顧趙俊臣的身體情況,但實際上則是朱和堅本身已是強弩之末了,就算是想快也快不起來。

    所以,趙俊臣這個時候看向朱和堅的眼神,才會是充滿了譏諷與欽佩,既是譏諷朱和堅為了滿足野心而不惜性命,也是欽佩朱和堅的意志堅定!

    而朱和堅也隱隱察覺到了趙俊臣的意圖,所以他的眼神之中才會充滿了狠戾。

    若不是他暗中把含在舌底的參片嚼碎吞入腹中,強行提升了一些體力精神,只怕是就要半途昏死過去了!

    但表面上,兩人依舊是一副相處和睦、彼此相投的模樣!

    *

    卻說,德慶皇帝並沒有發現趙俊臣暗算朱和堅的事情。

    見到朱和堅攙扶著趙俊臣走入太和殿的情況之後,德慶皇帝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趙俊臣的身上,並沒有發現朱和堅的滿臉虛汗、身體輕顫。

    目前正是朝廷中樞最為迫切需要趙俊臣出力的關鍵時期,趙俊臣若是這個時候生了重病,戶部也就無法迅速回到正軌,不論是前線戰事、還是廟堂局勢,都將是徹底亂套!

    趙俊臣與朱和堅相互客套幾句之後,就要向著德慶皇帝行禮問安,德慶皇帝則是連忙說道:「趙愛卿身體不適,不必多禮,快快起身!」

    阻止了趙俊臣的行禮之後,德慶皇帝仔細打量了趙俊臣幾眼,表情關切的問道:「三個月時間沒有見到趙愛卿,趙愛卿的身體是怎麼了?為何還要人攙扶著行走?難道是生了重病不成?」

    趙俊臣嘆息一聲後,苦笑著解釋道:「啟稟陛下,臣這次抵達了陝甘三邊之後,因為那裡的情況太過複雜,軍政諸事也是格外繁重,臣不敢辜負陛下的信任,一直是兢兢業業、廢寢忘食,尤其是迎戰蒙古聯軍期間,更是日夜不歇、疲於奔命,所以就耗盡了心力與元氣,等到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很快就大病了一場,至今也沒有恢復。」

    說到這裡,趙俊臣面現苦澀,又說道:「實不瞞陛下,臣離開花馬池營之前,還曾是一度昏迷、險些斃命,若不是臣提前發現了自己的身體不妥,及時把神醫章德承從京城請到了花馬池營,只怕是就要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然後,趙俊臣稍稍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就面現堅定之態,似乎是下定了某些決心,再次說道:「臣承蒙陛下信任,屢次提拔重用,至今更是成為了當朝少傅、東閣大學士,可以入閣輔政、表率百官,臣感激肺腑、只想要傾盡全力以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但臣的身體已是不堪重負,按照章神醫的說法,臣必須要長期休養,再也不能有任何的勞心勞力,否則就要危及性命,這般情況顯然是不適合繼續留在朝廷擔負重任了,只會給陛下與同僚們添麻煩、拖後腿罷了……所以,還望陛下容許臣告病請辭!」

    說完,趙俊臣不顧德慶皇帝的阻止,再次的跪倒行禮,表情間滿是無法報效德慶皇帝的羞愧之態。

    聽完了趙俊臣的說法之後,德慶皇帝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懷疑與陰沉。

    如今正是朝廷最為離不開趙俊臣的時候,趙俊臣卻是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告病請辭,德慶皇帝難免是懷疑趙俊臣的居心,認為趙俊臣的這般舉動是為了要挾自己!

    但表面上,德慶皇帝卻是一副感動模樣,感嘆道:「趙愛卿這段時間在陝甘三邊辦成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大事,更還有全殲蒙古聯軍的豐功偉績,朕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深感欣慰,卻沒想到趙愛卿竟是付出了如此之多,甚至還出現了積勞成疾的情況,趙愛卿的忠心耿耿,當真是百官之表率!」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則是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以趙愛卿目前的年紀,就這樣輕易的告病請辭,實在是太可惜了!趙愛卿乃是國之柱石,朝廷也輕易離不開你!哪怕是病情嚴重,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治好了,倒也不必急著稱病請辭……恩,章神醫的醫術,朕自然是信得過,說起來老七的身體就是章神醫治癒的,但朕的宮中也同樣是匯聚了天下名醫,正所謂術業有專攻,說不定章神醫束手無策的病情,交由朕的御醫診治就可以妙手回春!」

    說完,德慶皇帝就揚聲傳旨道:「傳朕的旨意,傳召御醫溫采寧趕來太和殿,就在朕與百官面前,為趙愛卿診斷身體!」

    溫采寧乃是宮中御醫之首,醫術不遜於章德承,更還是德慶皇帝的心腹。

    德慶皇帝懷疑趙俊臣乃是裝病要挾自己,自然是信不過章德承的診斷,所以就讓溫采寧親自確認。

    對於德慶皇帝的決定,趙俊臣卻是完全不懼,他目前確實是嚴重透支了元氣,體內還有大量補藥的殘積,身體情況也就比朱和堅稍好一些,溫采寧的出手診斷只會是證實趙俊臣的說法。

    而就在這個時候,眼看到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的奏對告一段落,一旁的七皇子朱和堅終於是恢復了一些元氣。

    只見朱和堅突然間揚聲說道:「父皇,如今您與百官們正在商議朝廷大事,但兒臣只是一個皇子,並不應該參與其中,如今兒臣已經完全了迎接趙閣臣返京的任務,還望父皇允許兒臣離開。」

    聽到朱和堅的說法之後,德慶皇帝又是一愣。

    德慶皇帝是希望朱和堅留在太和殿的,如今正是百官們熟悉他的大好機會。

    但朱和堅的說法也確實有道理,還沒有正式成為儲君太子的時候,朱和堅顯然是不適合參與朝政。

    德慶皇帝的注意力依然是集中在趙俊臣的身上,也就沒有多想,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點頭說道:「既然如此,老七你就回到自己的府裡休息吧,朕明天再找你談話。」

    朱和堅暗暗鬆了一口氣,當即是向著德慶皇帝行禮告辭,然後就強忍著頭暈目眩,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太和殿。

    當然,朱和堅已是體力殆盡,哪怕是用了自己的最快速度,再旁人看來也就是尋常速度罷了。

    *

    卻說,見到朱和堅腳步虛浮的走出太和殿之後,太監賈倫馬上就走到了朱和堉的身邊,伸手攙扶住了朱和堅的身體。

    有了支撐之後,朱和堅頓時是癱軟在了賈倫的身上。

    朱和堅語氣虛弱的吩咐道:「快!快些離開宮中!我如今的情況,決不能讓人發現!」

    賈倫輕輕點頭,表面上只是虛扶著朱和堅,但實際上則是承擔著朱和堅的全部身體重量,就這樣趕到了午門之外。

    到了午門之外,朱和堅沒有任何耽擱,馬上就在賈倫的幫助下坐入了轎子之中,卻是再也沒有力氣乘馬而行了。

    進入轎子的封閉環境之後,朱和堅暗暗鬆了一口氣。

    回想起趙俊臣的表現,十有八九是故意暗算自己,朱和堅咬牙道:「趙俊臣的這般手段,好生陰毒!此仇必報!」

    朱和堅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靠著一口氣強撐著,如今終於是稍稍放鬆了一些,頓時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快……回府!」

    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說出了這句話之後,朱和堅的身體突然一軟,然後就這樣徹底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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