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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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一章.解散戰兵新軍(一).

    在花馬池營,趙俊臣也算得上是樹敵無數了,他先後殺掉了花馬池營的前任總兵史松、軟禁了現任三邊總督王錚、更還奪走了花馬池營全體武官的兵權,這些人以及他們的朋黨難保不會懷恨在心,說不定就會趁著趙俊臣率軍離開花馬池營之際搞事。

    花馬池營的地位至關重要,不僅是西北邊防的核心與樞紐之地,又囤積著大量的糧草與軍械,到了關鍵時刻更還有節制各地文武官員的權力,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旦是花馬池營出現了異變,整個西北邊防都會受到影響。

    趙俊臣的性格向來是謹慎小心,這般情況下自然是要留下後手、以防萬一,他領兵離開花馬池營之前,就在花馬池營內部留下了許多暗棋與眼線,負責監視動向、控制局面。

    與此同時,趙俊臣因為轉戰千里、行蹤不定的緣故,各方這段時間送給趙俊臣的信件也紛紛是匯聚於花馬池營,這些信件裡的內容涉及到許多機密之事,也必須要有親信負責保管。

    等到趙俊臣率領大軍返回到花馬池營之後,趁著趙俊臣稍作休息的機會,蘇西卿就跑去聯絡那些暗棋與眼線了。

    此時,蘇西卿匆匆回到趙俊臣面前,就交給了趙俊臣兩封密信,一封是來自於京城趙府,另一封則是來自於許慶彥。

    趙俊臣伸手接過兩封密信之後,一邊低頭詳細檢查密信上的幾處暗記,一邊開口問道:「我領兵離開花馬池營這段日子裡,花馬池營的各方可有異動?」

    此前,趙俊臣也向花馬池營代總兵鄭余詢問過相同問題,鄭餘隻是避重就輕的說了一些好聽話,大意就是花馬池營所有人都團結在趙俊臣的英明指揮下、認真按照趙俊臣的吩咐忠心辦事云云,趙俊臣自然是不會全信。

    果然,趙俊臣從蘇西卿這裡聽到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只見蘇西卿面現不屑冷笑,說道:「啟稟大人,最主要還是三邊總督王錚的事情。大人您當初坐鎮花馬池營的時候,這個王錚還算是老實,只是乖乖被軟禁在總督府裡不敢有任何異動,原以為他已經徹底認命了……

    但小人剛才從眼線那裡收到消息,自從您率軍離開花馬池營之後,這個王錚就再也坐不住了,不僅是四處串聯想要收回權柄,更還鼓動各地武官違抗軍令,意圖破壞您的滅蒙大計,又想要把自己的所有罪責盡數推到別人身上,連續向京城送去了十餘封密疏,內容皆是關於彈劾大人您的……」

    趙俊臣並不覺得意外,淡然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錚從前深受陛下的信任,乃是『帝黨』干將,但他出任三邊總督之後不僅沒有給陛下漲臉,反而搞出了瞞著朝廷與蒙古人綏靖乞和的事情,讓陛下與『帝黨』眾人丟盡了臉面,陛下又豈能饒他?……這段時間以來,全天下最希望我敗給蒙古聯軍的人,恐怕就是王錚了!」

    蘇西卿的表情愈加鄙夷,點頭道:「王錚的這些小人心思,誰還猜不明白?

    在他看來,若是大人您最終慘敗於蒙古聯軍,那就說明蒙古聯軍確實是勢大難擋,他的乞和綏靖也就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世人到時候只會指責大人您的戰敗,也就顧不上王錚的諸般罪責,這對他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局面;但若是大人您最終戰勝了蒙古聯軍,王錚的綏靖乞和之罪也就再沒有任何辯解餘地,各地督撫們還有將功贖罪的機會,但王錚則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陛下的震怒與重罰……

    所以他肯定是巴不得大人您慘敗於蒙古聯軍之手,並且是敗的越慘越好,自然是小動作不斷!但他只是為了區區一己私利,就想要葬送整個西北邊防的大好局勢,這人的格局心性實在是讓人鄙夷!」

    蘇西卿的這般說法可謂是道透了王錚的心思,但趙俊臣卻是不置可否,因為趙俊臣認為自己易地而處的話未必就會比王錚更加高尚多少,所以也就沒有發表評論,只是問道:「王錚這些小動作,可有收到任何結果?各地武官可有響應他的鼓動?他彈劾我的那些密疏又是如何處理了?」

    蘇西卿答道:「大人您在陝甘三邊的威望日重,各地武官自然是不敢輕易響應王錚的鼓動,最開始只是舉棋不定、觀望局勢,等到大人您連戰連勝之後,各地武官就再也沒有理會王錚的意思了……至於王錚的那些彈劾密疏,下面的人倒也不敢隨意截攔,只是按照大人您的當初指示,稍稍拖延了幾日,直到渭水捷報傳遍天下之後才把這些密疏送往京城,這樣一來王錚的這些彈劾密疏不僅是無法造成任何影響,反而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王錚的這些動作,不過是跳樑小丑的垂死掙扎罷了,他很快就會受到罪有應得的懲處,在陛下的震怒之下也必然是結局不堪,倒也不必刻意理會……不過,他的這些小動作倒也可以成為一個由頭,讓我在陝甘三邊境內進一步立威,你這幾日派人收集他這些日子以來鼓動各地軍官違抗軍令的證據,各地督撫很快就要匯聚到花馬池營了,我到時候就會用到它們。」

    聽到趙俊臣的命令,蘇西卿眼中閃過了一絲興奮,連忙應是。

    *

    說話間,趙俊臣已經把兩封密信上的幾處暗記全部檢查完畢,確定了這兩封密信並沒有被其他人打開過。

    然後,趙俊臣就拆開了密信認真審閱。

    趙俊臣首先是拆開了京城趙府送來的密信。

    因為京城與陝甘三邊隔著千里之遙,密信裡的消息內容難免是有些滯後。

    這封密信乃是方茹親筆所寫,裡面的內容很多,涉及到京城方方面面的情況,但大都是一個月之前的消息,按照時間估算,方茹寫這封密信的時候,京城中樞應該是剛剛收到了趙俊臣請旨收復河套的密疏。

    這封密信裡首先是提到了張玉兒如今已經返回京城治的事情;其次是介紹了廟堂各派系這段時間以來的動向與反應,其中重點提到了各派系對『趙黨』的攻訐、以及德慶皇帝想要利用左蘭山分裂『趙黨』的動作;接著則是趙俊臣的諸項計畫這段時間以來的進展情況,最後又說了名醫章德承很快就會抵達花馬池營的事情。

    看完了方茹的這封密信之後,趙俊臣輕輕點頭,表情則是不動聲色。

    事實上,密信之中所提到的這些情況大都是在趙俊臣的預計之內,並不需要趙俊臣刻意做出安排與調整。

    像是朝中各派系這段時間以來對「趙黨」的屢次攻訐、以及德慶皇帝對趙俊臣的防範與打壓,這些消息看似是關係重大、事態緊迫,可以預計的是等到趙俊臣返回京城的時候,「趙黨」必然是已經遭遇了重大損失,說不定還會有重要的「趙黨」核心官員遭到罷官免職,但趙俊臣收到消息之後依然是穩坐釣魚台,不打算有任何動作。

    趙俊臣與京城距離太遠了,無法準確瞭解局勢,消息傳遞也有明顯滯後,京城局勢又是複雜多變,這般情況下即使是趙俊臣也沒有遠程操作的能耐,以不變應萬變也是迫不得已。

    更何況,這些都是趙俊臣離京之前就早有預計的損失,也都在趙俊臣的承受範圍之內,如今隨著陝甘三邊的戰事塵埃落定,趙俊臣的威望與聲勢大漲,「趙黨」對於趙俊臣的重要性已經大幅降低了,並不值得趙俊臣在這個時候投入太多精力。

    最重要的是,在趙俊臣的暗中操作之下,朝廷這段時間以來的財政收入固然是大為增漲——這也是趙俊臣的政績來源——但財政支出也同樣變得更多,總體上依然是入不支出的狀況,所以趙俊臣認定了朝廷中樞與德慶皇帝如今依然是離不開自己,終究會向自己妥協,所以這些損失也都是可以挽回的,即使是有重要「趙黨」官員遭到了罷官免職,等到趙俊臣回京之後也依然可以輕易扭轉局勢。

    事實上,在方茹密信裡的幾項內容之中,趙俊臣反倒是更加重視名醫章德承即將要抵達花馬池營的消息。

    趙俊臣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因為過度操勞如今已經瀕臨極限,這段時間總是易疲易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病來如山倒。

    就比如說現在,趙俊臣返回花馬池營之後明明是已經休息了一段時間,但只不過是召見了幾位官員談話,就已經是覺得精力不濟、頭腦昏沉了。

    趙俊臣乃是惜命之人,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夠儘早得到章德承的醫治。

    於是,趙俊臣抬頭向蘇西卿問道:「章德承章神醫如今可是抵達了花馬池營?」

    蘇西卿並不知道密信裡的內容,面現疑惑道:「章神醫要來花馬池營了?小人並未收到消息。」

    趙俊臣又問道:「這份趙府密信是何時送到花馬池營的?」

    蘇西卿馬上答道:「啟稟大人,這封密信乃是五天前送到花馬池營的。」

    趙俊臣輕輕點頭,吩咐道:「依照密信裡的說法,章神醫與信使幾乎是同時離開了京城趕來花馬池營,信使乃是快馬加鞭、日夜不休,自然是行程更快一些,但我估算了一下時日,章神醫應該也是近兩日抵達花馬池營,你派人多多留意一下,一旦是章神醫趕到了花馬池營,就不要有任何耽擱,馬上帶他來見我。」

    蘇西卿也明白趙俊臣的身體情況,連忙點頭答應。

    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得到神醫章德承的醫治,趙俊臣的精神稍稍一振,然後又拆開了許慶彥送來的密信。

    在這封密信裡面,許慶彥表示他已經從「馬匪」手中解救了閣老梁輔臣,又提到了梁輔臣如今正在快馬加鞭的趕往花馬池營。

    見到許慶彥的這封密信之後,趙俊臣的表情卻是嚴肅了許多。

    認真思考了片刻之後,趙俊臣抬頭問道:「許慶彥的這封密信是何時送到花馬池營的?」

    蘇西卿再次答道:「這封密信送到花馬池營的時間尚短,是昨天剛剛送來的。」

    趙俊臣又是沉吟片刻後,開口下令道:「接下來,有幾件事情必須要盡快安排下去!首先,傳令牛輔德讓他趕在明天辰時之前整理好戰兵新軍底層將士的軍功名單,其次則是傳令戰兵新軍的全體將士,讓他們在明日辰時三刻前往兵操場集合,他們將會是第一批接受封賞的軍隊,本欽差要親自為他們頒發軍功賞銀;最後,汪家被查抄的家產已經充入花馬池營的軍庫,你去拿出五十萬兩現銀,我明日封賞將士的時候就會用到!」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蘇西卿似乎是猜到了什麼,目光微微一閃,表情嚴肅的答道:「小人這就去傳令!」

    說完,蘇西卿馬上就轉身離去了。

    *

    相較於中高層文武官員的嘉獎與封賞,底層將士的嘉獎與封賞並沒有太多講究,並不需要趙俊臣耗費心力準備請功奏疏,也不需要等待朝廷中樞的決定,趙俊臣完全可以獨自決斷。

    此時,趙俊臣突然決定要親自封賞戰兵新軍的底層將士,除了進一步收買軍心之外,也正是為了下一步解散戰兵新軍做準備!

    趙俊臣很清楚,戰兵新軍作為自己親手組建的一支強軍,在戰事結束之後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保留下來的,朝廷為了打壓趙俊臣在軍中的影響力,今後必然是要解散戰兵新軍,哪怕戰兵新軍再是如何功勛卓著也無法扭轉局面。

    既然如此,趙俊臣認為自己不妨是主動解散戰兵新軍,卻還可以掌握到一定的主動權。

    如今隨著渭水戰事結束,各地邊軍皆是死傷慘重,大量武官戰死沙場,許多軍隊都面臨著群龍無首的局面,更還有許多軍隊成建制被消滅,這般情況正是趙俊臣的大好機會。

    等到趙俊臣重賞了戰兵新軍的底層將士之後,這些底層將士大都會晉陞成為中下層武官,也正好是可以補充這些戰死武官的空缺。

    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對於陝甘各大軍鎮的控制力也將會更上一層樓。

    而這一切,都要趕在梁輔臣抵達花馬池營之前完成。

    梁輔臣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全權欽差,等他抵達花馬池營之後就會接手所有軍政事務,趙俊臣到時候再想要出手安排戰兵新軍只怕就難以如願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09:11
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二章.解散戰兵新軍(二).

    第二天,辰時三刻,戰兵新軍的全體將士在花馬池營的兵操場內列隊集合。

    這段時間以來,戰兵新軍的將士們追隨趙俊臣轉戰千里、廝殺無算,如今只是得到了一晚上的休息時間,並不能徹底緩解他們的身心疲憊,但戰兵新軍不愧是趙俊臣苦心組建的精銳之師,所有人依然是隊列整齊、士氣高昂,即使是那些行動不便的傷兵,也皆是昂首挺胸、腰桿拔直。

    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並沒有等待太長時間,當他們列隊集合之後不過是半炷香的時間,趙俊臣就已是率領著眾位文武官員登上了兵操場的高台。

    對於趙俊臣的迅速現身,並沒有任何人感到意外,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趙俊臣雷厲風行的作風。

    趙俊臣的軍中威望如今日益高漲,這一點在戰兵新軍之中體現的尤為明顯,所以戰兵新軍的眾將士見到趙俊臣現身之後,紛紛是精神一振,腰桿愈加挺直,士氣也愈加高昂,皆是以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趙俊臣的出現。

    站在高台之上,趙俊臣轉頭環視著自己面前的眾多將士,表情間隱約閃過了些許遺憾。

    這種遺憾情緒主要是由兩方面組成,一方面是有些遺憾戰兵新軍的傷亡慘重,另一方面則是遺憾自己不得不親自出手解散這支強軍。

    趙俊臣還記得自己率軍離開花馬池營之際,這支軍隊的兵力規模足有兩萬有餘,但連續多場血戰下來,戰兵新軍每次都是衝鋒在前,每次都是擔負著最危險的作戰任務,每次都是傷亡慘重,如今還站在趙俊臣面前的戰兵新軍卻是只剩下了不到一萬之數,並且是大半將士身上帶傷。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如今依然還站在趙俊臣面前的戰兵新軍將士,絕大多數都可以稱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精悍之士!

    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原本就是悍勇之輩,又經過了趙俊臣的洗腦教育、多場血戰的歷練與磨礪、以及連戰連捷的信心積累之後,這支軍隊已經初步擁有了身為王牌軍隊的驕傲與自覺,他們堅信自己是戰無不勝的雄師,理應成為所有軍隊的表率,也理應在戰場上發揮最為關鍵的作用。

    在這方面,即使是曾經的戚斌新軍、如今的「衛國軍」也不能與戰兵新軍相提並論,「衛國軍」勝在訓練有素、戰法先進,但因為趙俊臣的刻意壓制,他們的作戰經驗終究是有些欠缺,在精神面貌與內心覺悟方面卻是要遜色戰兵新軍許多。

    更何況,「衛國軍」固然是潛力更大,也更受趙俊臣的重視,但趙俊臣心中最為信任的軍隊卻依然是這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戰兵新軍,戰兵新軍如今已經深深烙下了趙俊臣的印記,說是嫡系也絲毫不為過。

    若非形勢逼人,趙俊臣絕不願意解散這支強軍。

    只可惜,軍隊終究是要為政治服務,趙俊臣為了自己的未來政治前景,就必須要親手解散他們!

    *

    看著眼前的眾多將士,趙俊臣的心思百轉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很快就收斂了遺憾情緒,並且是邁步走到了高台最前方。

    接著,趙俊臣抬手一招,他身後的趙大力馬上遞給了趙俊臣一個形狀類似於牽牛花的奇怪銅製器物,上寬而下窄,內部空無一物,整體呈圓錐狀,寬處約有臉盆大小,窄處則只有拳頭大小。

    這是趙俊臣下令軍中鐵匠連夜趕製而成的簡陋擴音喇叭,就是為了這一刻讓兵操場上的全體將士皆是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

    將擴音喇叭放在嘴前,趙俊臣用自己的最大音量高聲喊道:「戰兵新軍的全體將士們,我想你們已經收到了消息,我今天與你們見面,是為了給你們發放賞銀與撫卹!

    當初,我向你們承諾的所有賞銀與撫卹,今天將會一錢不少的交到你們手中!你們的浴血奮戰、不顧生死,如今也終於到了收穫回報的時候!

    很快,你們每個人都會領到大筆銀子,很多人都會得到晉陞,成為軍隊裡的武官,這些都是你們理所應當的回報!」

    趙俊臣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兵操場,絕大部分將士都可以聽到趙俊臣的聲音,所有人不由是心中驚奇。

    聽到「軍功賞銀」四字之後,將士們更是精神大振,一時間也顧不得研究趙俊臣聲音擴散的奇怪之處,所有人都是面現期待的看著趙俊臣,等待趙俊臣繼續說下去。

    趙俊臣很清楚,這個時代的軍人並沒有太高的覺悟,他們這個時候只會關心自己會得到多少銀子,這些銀子意味著他們可以娶妻生子,意味著他們能夠孝敬父母,意味著他們一家人的未來美好生活。

    所以,趙俊臣也沒有任何廢話,只是用更大的聲音喊道:「來人,把將士們的賞銀與撫卹全部搬過來!」

    蘇西卿早就準備好了一切,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連忙是帶著人把銀子抬到了高台下方。

    依照趙俊臣的吩咐,蘇西卿已經提前從軍庫中取出了五十萬兩銀子,足足裝滿了整整一百個大箱子。

    這些箱子紛紛被打開之後,密密麻麻的銀子頓時是吸引了所有將士的目光,許多人都呼吸急促了起來。

    趁著蘇西卿帶人抬出銀子的時候,趙俊臣卻是快步走下了高台。

    當趙俊臣步下高台之後,馬上就有人抬著一個裝滿銀子的大箱子跟在後面,牛輔德也是快步相隨,他的手上拿著厚厚一沓賬冊,上面詳細羅列著戰兵新軍全體將士的軍功、賞銀、以及撫卹。

    很顯然,趙俊臣這是要親手為每一位將士頒發賞銀與撫卹。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舉動,在場的眾位文武官員皆是面色微變、表情驚疑。

    他們原以為趙俊臣今日為戰兵新軍頒發賞銀撫卹,最多也就是直接把銀子交給戰兵新軍的眾位將領,利用各級武官層層下發給底層將士,卻沒有想到趙俊臣完全不怕麻煩,也完全不擔心浪費時間精力,竟是要親手把銀子頒發下去!

    要知道,如今的兵操場上,足足有近萬名將士!

    最重要的是,戰兵新軍原本就是趙俊臣親手組建,趙俊臣在練軍之際更是利用各種手段為將士們反覆洗腦,讓這支軍隊深深烙上了趙俊臣的痕跡。

    這些日子以來,趙俊臣帶領戰兵新軍一直是連戰連捷,讓趙俊臣的軍中聲望愈加根深蒂固,可謂是「施之以威信」;

    而趙俊臣前些日子為了傷兵們而大動干戈的舉動,更是讓這些將士發自內心的認同了趙俊臣,這可謂是「施之以恩情」!

    如今,若是再讓趙俊臣親手為所有將士頒發賞銀撫卹,每一位將士都會面對面的領取到趙俊臣親手頒發的大筆銀子,這就更加是「施之以惠利」!

    如此一來,趙俊臣對於戰兵新軍的將士而言,威信、恩情、實惠,皆是一應俱全,而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從今往後將會如何看待趙俊臣,趙俊臣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又會達到怎樣的高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簡而言之,戰兵新軍的將士們的心目中從今往後必然是只有趙俊臣而沒有朝廷了!他們將會毫無保留的信任趙俊臣,毫無置疑的執行趙俊臣的所有命令!

    眾位文武官員皆是聰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一點,也知道趙俊臣的這般做法必然是為了進一步收買軍心,這對於朝廷而言只怕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眾位文武官員相互對視一眼之後,竟是沒有任何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說些什麼,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語,卻是默許了趙俊臣收買軍心的舉動。

    *

    而就在眾位文武官員心思各異之際,趙俊臣已經走到了高台前第一列眾位將士的身前。

    在趙俊臣的身後,牛輔德快速翻動著賬冊,然後向趙俊臣稟報導:「啟稟大人,這一列將士乃是戰兵新軍騎兵營第一隊第一伍,戰後還有六人存活,伍長名叫宮鳴,幾場戰事下來總計繳首三級、受傷兩次、記功三次,應得到賞銀五十兩,戰傷撫卹二十兩,總計七十兩銀子!」

    趙俊臣輕輕點頭,身邊的趙大力則是大聲說道:「宮鳴出列!」

    隨著趙大力的話聲落下,一名身材壯實的漢子滿臉激動的快步走到趙俊臣的面前。

    宮鳴是一個奮勇敢戰之輩,即使是面對準噶爾騎兵衝鋒的時候也是面不改色,但如今要與趙俊臣近距離面對面接觸,接下來還要得到趙俊臣的親自頒獎,卻是讓他激動的渾身發抖。

    在趙俊臣的身後,早就有人點好了七十兩銀子送到趙俊臣的手上。

    趙俊臣接過銀子之後,轉手遞給了宮鳴,等宮鳴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接過銀子之後,趙俊臣卻是面帶笑意的伸手拍了拍宮鳴的肩膀,說道:「好好幹!以你的功勛,馬上就能更進一步了!」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宮鳴愈加是表情激動,竟是忍不住抱著銀子跪在趙俊臣的面前,大聲說道:「小人多謝欽差大人!今後只要欽差大人一句話,小人就算是赴湯蹈火也絕不會州一下眉頭!」

    趙俊臣卻是伸手扶起宮鳴,笑道:「有這份心就好,這個時候就不必行禮了!」

    說完,趙俊臣衝著身後牛輔德點頭示意。

    牛輔德則是翻著賬冊再次稟報導:「副伍長肖順,總計繳首兩級、受傷三次、記功一次,其中大傷一次,應得到賞銀三十兩,戰傷撫卹三十五兩,總計六十五兩銀子!」

    牛輔德話聲剛落,就見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快步奔到趙俊臣的面前,此人的肩膀上還綁著白布,白布上隱隱有些血跡。

    見到趙俊臣之後,肖順較之宮鳴還要更加激動許多,等到趙俊臣親手把賞銀與撫卹交到他手上,又親口問了他的傷勢情況之後,肖順竟是已經泣不成聲了,卻是一句完整話也說不出來。

    見到肖順的這般情況,趙俊臣伸手拍了拍肖順未受傷的肩頭,輕笑道:「你可是悍不畏死的軍中勇士,怎麼能夠在人前掉淚?今後豈不是要遭到同袍笑話?」

    說完,趙俊臣就讓肖順返回隊列,又繼續為這一伍的其餘幾名將士頒發賞銀與撫卹了。

    等到這一伍的六名將士全部收到了賞銀與撫卹之後,趙俊臣命令他們原地坐下休息,然後就帶著眾人向著下一伍將士走去。

    就這樣,一伍接一伍、一隊接一隊、一營接一營,趙俊臣親手為每一位將士頒發賞銀與撫卹,每次頒發賞銀與撫卹的時候,都會與將士們簡單交談兩句,或是勉勵、或是關心。

    而眾位將士在趙俊臣親自頒發賞銀與撫卹之際,所有人都是異常激動,像是肖順一般因為過度激動而泣不成聲者不知凡幾。

    正如眾位文武官員所猜測的那樣,因為趙俊臣這次親自頒發賞銀與撫卹的舉動,戰兵新軍的全體將士已是徹底歸心於趙俊臣了!

    到了今後,若是趙俊臣其餘幾項計畫進展並不順利,並且是朝廷依舊是想要對趙俊臣卸磨殺驢的話,那麼這些將士就是趙俊臣到時候掀桌子的最大資本!

    *

    趙俊臣親手為近萬將士頒發賞銀,自然是耗時良久。

    等到絕大多數戰兵新軍將士皆是從趙俊臣手裡領到賞銀與撫卹之後,時間已經是臨近晌午。

    此時,已經有超過八千名將士得到了趙俊臣親手頒發的銀子,但也依然還有近千名將士對趙俊臣翹首以盼。

    固然是耗時良久,但趙俊臣親手頒發賞銀與撫卹乃是足以誇耀一輩子的事情,卻沒有任何將士會有不耐煩之意。

    將士們固然是沒有任何不耐,但趙俊臣的身體卻是有些扛不住了,只覺得腰身痠痛、腿腳無力。

    更何況,哪怕只是與每位將士簡單交談兩句,哪怕大多數時候只是「好好幹」、「用心養傷」、「我看好你」之類的寥寥幾字,但趙俊臣如今也已經說了上萬句話,更加是口乾舌燥、嗓子冒火。

    事實上,到了後期,趙俊臣已經是只為伍長們頒發賞銀與撫卹,然後把該伍將士的所有賞銀交給伍長,利用伍長之手為底層將士分配銀子了,唯有一些軍功特別顯赫的底層將士才會得到趙俊臣的親手頒發。

    這個時候,趙俊臣早已是心中後悔,覺得自己小覷了近萬將士的規模,應該從一開始就把銀子頒發給伍長一級,為每一位將士頒發銀子實在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

    不過,眼看著事情已經臨近結束,趙俊臣依然是強自堅持著。

    就在這個時候,趙俊臣卻是突然見到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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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三章.解散戰兵新軍(三).

    這是一名身體消瘦、面容枯槁的中年漢子,表情間滿是頹喪與消沉之氣,就好似是一隻窮途末路、等待死亡的孤狼。

    他身上穿著百戶武官服飾,混跡在眾多將士之間,就這樣安靜注視著趙俊臣親手為將士們頒發賞銀與撫卹。

    趙俊臣這一次親自頒發賞銀與撫卹,只是針對戰兵新軍的下層武官與底層將士,但這名漢子顯然已是軍隊裡的中層武官,出現在這裡自然是惹人矚目,所以也就稍稍引起了趙俊臣的注意。

    趙俊臣原本並不是特別在意,但趙俊臣的目光掃過此人之後,卻發現這名漢子隱隱有些眼熟,不由是認真多打量了幾眼。

    這名漢子發現趙俊臣注視自己之後,卻是表情微變,馬上就轉身離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趙俊臣也終於回想起了這名漢子的身份來歷,不由是眉頭一皺,頓時是喝道:「你是張誠!給我站住!」

    聽到趙俊臣的呼喝之後,這名漢子的身體微微一顫,終於是停下了腳步,也緩緩轉身面向趙俊臣,只是低著頭不敢與趙俊臣對視。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呼喝之後,一旁的牛輔德也注意到了這名漢子,見到這名漢子的模樣形象之後,不由是目瞪口呆,驚訝道:「他是張誠?怎麼可能!他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當初,趙俊臣為了徹底控制花馬池營的局勢,就殺掉了花馬池營前任總兵史松,接收了史松麾下的三千私兵,而張誠正是史松的私兵首領之一。

    張誠乃是武舉人出身,可謂是熟讀兵法、文武雙全,乃是陝甘邊軍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他投靠趙俊臣之後一向是辦事勤勉,所以也就深得趙俊臣的重視與信任。

    再等到趙俊臣組建了戰兵新軍之後,張誠也很快就展現出了高人一等的能力,受到了新軍主將何漳的賞識,被任命為戰兵新軍步軍第二營的主將,成為了戰兵新軍的核心武官之一。

    然而,張誠固然是能力不俗,但他的運氣卻是不佳。

    戰兵新軍組建完畢之後,張誠奉命率領兩營步軍前往甘肅境內征討那些擁兵自重、不服軍令的邊軍將領,但就在張誠率軍攻討叛逆期間,蒙古聯軍突然攻入了陝甘境內,阻斷了張誠返回花馬池營的道路,所以張誠與他麾下兩營步軍只能滯留在甘肅境內,無法參加後續戰事,一直等到渭水戰事結束之後才與趙俊臣的主力大軍匯合。

    這樣一來,張誠及其麾下將士也就失去了殺敵立功的機會,自然是沒有資格領到軍功賞銀與戰傷撫卹。

    如今,就在戰兵新軍的大部分將士們正因為趙俊臣親手為他們頒發賞銀與撫卹而異常激動的同時,張誠麾下的兩營步軍卻是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兵操場內,只是躲在營地裡抱怨老天不公、時運不濟。

    趙俊臣對張誠的重視與欣賞並未改變,原本是打算再過幾日就要召見張誠安撫一番,並且趙俊臣今後還有收復河套的計畫,到時候自然會有大量機會彌補張誠的軍功損失。

    但趙俊臣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般場合下突然見到張誠。

    讓趙俊臣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只不過是一段時間未見,張誠竟是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在趙俊臣的記憶之中,張誠的相貌俊朗、身材高壯,總是一副從容自信的表情,但如今的張誠卻是身材消瘦近乎皮包骨頭,面容枯槁灰敗不見血色,神情間更是失去了曾經的從容自信,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頹喪消沉。

    張誠的變化是如此之大,也就難怪趙俊臣一開始沒有認出他的身份,也難怪牛輔德會感到不可思議。

    確認了張誠的身份之後,趙俊臣快步走到張誠的面前,皺眉再次打量了張誠幾眼之後,沉聲問道:「渭水戰事結束之後,本欽差就收到了消息,得知你已經回來了,但這幾日一直都沒有見到你的身影,原以為你是因為錯失了立功機會而心懷怨氣,心中還有些奇怪,覺得你應該不是那種心胸狹隘之輩,但如今看你這般枯槁消瘦的模樣,就知道事情必然不會這般簡單!說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搞成了這般樣子?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又為何要躲著本欽差?」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張誠垂著腦袋顫聲道:「卑職無用!卑職已是無顏見到欽差大人!卑職、卑職的情況,實在是難以啟齒!」

    見到張誠的表現,趙俊臣的眉頭愈加緊皺,邁前一步走到張誠面前,稍稍壓低了聲音,語氣嚴厲的問道:「你是第一批追隨本欽差的邊軍武官,是本欽差的嫡系中的嫡系,本欽差也一向看好你,你有什麼不可與本欽差說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

    張誠的表情愈加是羞愧與頹唐,低聲說道:「前些日子,卑職收到了消息,得知欽差大人您即將要在渭水南岸與蒙古聯軍進行決戰,於是就迫不及待的率領麾下兩營將士趕往渭水方向,但誰曾想因為趕路太急的緣故,卑職的麾下坐騎竟是馬失前蹄,卑職從馬上跌落,又遭到了後續騎兵的馬蹄踐踏,竟是被踏斷了兩根肋骨……

    ……肋骨斷裂之後,其中一根斷骨更是劃傷了卑職的內臟,自那以後,不過是短短十餘日時間,卑職就已是變成了這般模樣,徹底變成了一個病秧子,身上就連三兩力氣也沒有,曾經的弓馬本領也徹底失去了,卑職的麾下將士也因為卑職的突然受傷而延緩了行程,沒能趕上渭水決戰,錯失了立功機會……

    ……卑職喪失了一身武藝,愧對欽差大人的看重,也辜負麾下同袍們的信任,這般情況顯然已是不適合繼續留在軍中了,好在卑職家裡還算富裕,原本是打算這幾日稍稍養好身體就要悄然離去,但卑職聽說欽差大人您今日要在操兵場內為所有立功將士頒發嘉獎之後,思及自己參軍數年以來一直是一事無成,所以就忍不住過來偷看幾眼,卻沒想到竟是馬上被欽差大人發現了!」

    解釋之際,張誠的聲音顫抖,至始至終都不敢抬頭看趙俊臣一眼。

    聽到張誠的解釋之後,趙俊臣也終於是明白了張誠的經歷與心情。

    張誠的這般模樣,若是因為戰場受傷,那也是值得誇耀的軍人宿命;若是因為突發疾病,卻也能抱怨蒼天不公時運不濟;但張誠卻是運氣太差,全是因為自己不小心跌落馬背,又被馬蹄蹋斷了肋骨傷到了肺部,最終不僅是連累了同袍們損失了軍功、辜負了趙俊臣的信任,就連自己也變成了渾身無力的病秧子,一身武藝盡數喪失,偏偏這一切都怪不得別人,只能責怪自己無能。

    所以,張誠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不僅是一腔雄心壯志付諸於流水,心中更是充滿了自責與絕望。

    這般情況下,張誠無顏見到自己,想要脫離軍隊的想法,也就理所當然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不由是搖頭嘆息,沒想到自己頗為看重的張誠最終竟是落得這般下場,尚是毫無建樹就要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而離開軍隊。

    沉默片刻後,趙俊臣緩緩說道:「這也不能怪你,騎馬疾奔之際,即使是再好的騎手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發生意外,也許只是道路上的一顆石子就會人仰馬翻……軍中醫生為你診斷之後怎麼說?你的傷勢可會危及性命?可有恢復的希望?」

    張誠的聲音愈加低沉,答道:「已經請軍醫診斷過了,內臟被肋骨劃傷了,幸好沒有碎骨殘留,如今肋骨已經復位,但內臟的傷勢卻已是無法治好,卑職如今不僅是失去了一身力氣,今後也必然是會體弱多病的情況,稍有操勞就會危及性命,所以必須要離開軍中了。」

    趙俊臣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道:「你暫且不要離開軍中,這幾日會有一位當世名醫趕來花馬池營,有他出手為你醫治的話,即使是不能讓你徹底恢復,但也應該可以為你消除一些隱患!你是武舉人出身,又有掌兵經驗,熟讀兵書、文武雙全,即不缺文人的見識智慧,也不缺武人的果敢堅毅,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一直都很欣賞你的才幹,就這樣讓你離開軍中、從此默默無聞一生,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沉吟片刻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終於有了決定,說道:「這樣吧,你可以離開邊軍,但今後依然為我辦事,我今後會把你帶到京城,給你一個獨當一面、證明自己的機會!」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張誠頓時是眼睛一亮,恢復了些許精神。

    他也是一個有雄心的人,若是趙俊臣所說的那位名醫確實可以為他消除身體隱患的話,他自然是願意繼續為趙俊臣效力!

    見到張誠的精神稍有振奮之後,趙俊臣輕輕點頭,又說道:「也不僅僅只是你一人,在軍中的眾多傷兵之中,有些人是斷了手、有些人是坡了腳,今後再也不能持刀弄槍,皆是不適合繼續當兵了,卻也不影響日常生活,他們必然是與你一樣產生了離開邊軍自謀生路的心思,你這幾日要多加留心一下,代我詢問一下他們的想法,若是他們願意繼續為我效力的話,你就把他們聚攏組織起來,今後隨我一同回京,等我返回京城之後,會給他們所有人都安排一個足以讓他們今生無憂的差事!」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之後,張誠的精神又是一振,終於是不見此前的消沉模樣,激動說道:「欽差大人慈悲,依然還掛唸著軍中的那些傷殘同袍,卑職在這裡替全體傷兵們叩謝欽差大人的大恩大德!」

    說完,張誠就要跪下向趙俊臣行大禮,但他剛剛彎腰屈膝就被趙俊臣扶住了。

    趙俊臣溫聲說道:「你的病情未癒,就不要折騰了!」

    張誠也不勉強,只是肅容道:「卑職這一次絕不會再辜負欽差大人的信任!」

    說完,張誠向著趙俊臣躬身一禮,然後就轉身離去了。

    看著張誠的背影,趙俊臣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

    實際上,趙俊臣的這般決定看似是一心為了軍中傷兵們考慮,但趙俊臣本人的獲利只會更多。

    隨著陝甘戰事的塵埃落定,趙俊臣收穫了大量的軍功與聲望,可以預見的是趙俊臣的權勢影響在今後一段時間內必然會迎來飛漲。

    對於趙俊臣而言,如今最大的短板就是底蘊不足,手底下缺乏足夠多的忠心下屬。

    趙俊臣如今有太多不為人知的隱秘計畫需要推進,難免是攤子鋪的太大,負責滲透軍隊的聚寶商行、負責控制徽商的聯合船行、負責收集情報的同濟廟、負責操控輿論的評書行會、以及用來安置難民們的各地田產,這些事情皆是涉及機密,卻又皆是需要大量人手負責處理一些瑣碎之事。

    此前,趙俊臣為了推進自己的諸多計畫,大多數時候只能從趙府與「悅容坊」之中抽調人手,如今早已經後繼無力、捉襟見肘。

    如今,若是能從戰兵新軍的傷兵之中帶走一批人手的話,正好是解決了趙俊臣的燃眉之急。

    這些傷兵大都是傷了手腳,並不妨礙他們今後為趙俊臣繼續做事。

    最重要的是,經過趙俊臣多次收買軍心之後,這些人已是絕對忠心於趙俊臣,趙俊臣可以放心把一些機密事宜交給他們去辦!

    趙俊臣並不需要他們有多麼聰明,也不會要求他們去負責太過重要的事情,只需要他們忠心耿耿的完成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任務就足夠了!

    像是聯合船行,就需要安排大量人力監視商船上的貨品動向;趙俊臣這段時間所積累的大量田地也皆是需要大量人手組織難民耕種,聚寶商行也需要大量夥計,同濟廟收集情報之際更是需要大量忠心可靠的人力。

    對於趙俊臣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

    經驗見識可以慢慢培養,聰明智慧可以慢慢挑選,但「忠心」二字卻是最為難得!

    在這個世上,聰明人隨處可見,尤其是廟堂裡的那些官員們,一個個皆是聰明過頭了,但忠心之輩卻是少之又少,說是最世界上難得的資源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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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四章.解散戰兵新軍(完).


    在大多數人眼裡,趙俊臣與張誠的這場見面談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罷了,並不值得關注。

    等到張誠離開之後,趙俊臣也很快就重新投入了角色,繼續為將士們發放賞銀與撫卹,就好似他也同樣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實際上,這件事的意義非常重大,若是趁機尋到一批忠心可靠的下屬帶回京城,趙俊臣的許多計畫都可以加快進度,許多原本是勉為其難的事情也會變得遊刃有餘,必然將是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最重要收穫之一。

    又過了一刻鐘時間之後,趙俊臣終於結束了自己的任務,全體將士皆是領到了趙俊臣親手發放的賞銀與撫卹。

    最終,蘇西卿從軍庫內取出的五十萬兩銀子全部用完,兵操場內的近萬名將士平均下來每人都領到了五十兩銀子以上的賞銀與撫卹。

    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不僅是收穫了大筆銀子,更還得到了與趙俊臣近距離接觸、面對面交談的機會,所有人皆是異常激動,對於趙俊臣的認同感也再一次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當趙俊臣重新返回點將台的時候,看到眾位將士表情間的興奮莫名,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這些將士們平均每個人領到了五十多兩銀子,這些銀子是他們用命換來的,所有人都深感滿意。

    對於他們而言,五十兩銀子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足以購置十畝田產、蓋上一棟新屋、說不定還可以娶上一房媳婦。

    但趙俊臣在京城的時候,五十兩銀子還不夠他宴請賓客的一頓飯錢。

    貴賤富貧,總是這般讓人觸目驚心。

    但趙俊臣畢竟是既得利益者,這般感慨依然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趙俊臣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趁著這次機會再多說幾句。

    此前,將士們皆是一心惦記著自己的賞銀撫卹,趙俊臣就算是想要多說一些什麼,只怕也沒有多少人能聽得進去,所以趙俊臣也就沒有多說廢話,直接為他們發放賞銀與撫卹。

    但如今,將士們皆是領到了銀子,心情終於是踏實了下來,又因為趙俊臣親手為他們發放銀子的緣故,所有人都是情緒最為激昂的時候。

    這個時候,也正是趙俊臣講話的大好機會。

    於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趙俊臣再次拿起了那副簡陋擴音器,大聲說道:「將士們,請你們再聽我一言!

    今天,你們每個人都領到了大筆銀子,再過一段時間,更還會有許多人晉陞官職,這些都是你們應得的回報!

    也許在你們看來,沒有什麼東西會比陞官發財更加重要了,但我更加希望,你們能夠記住自己在這一刻的榮耀與自豪!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你們所收穫的回報並不僅僅只是陞官發財而已!

    這些日子以來,在鎮寧衛城、在小川河、在渭水南岸,你們奮不顧身、悍不畏死!幾乎每個人都受了傷、流了血、失去了同袍兄弟!但你們每一次的犧牲,每一次的殺敵,都保住無數百姓的性命與生活!

    世人蜚語,總是對軍伍之人評價極低,認為你們只是禍害百姓的兵痞流氓,對你們避之不及,但若是往後還有人對你們不屑一顧的話,你們大可以挺起腰桿來,大聲表示自己在戰場上殺過蠻夷、保過百姓,當你們今後有了兒孫,你們可以充滿自豪的向他們誇耀自己當年殺敵建功的英雄事蹟!你們要記住,你們是保家衛國的豪傑,你們是守護百姓的好漢!朝廷的長泰久安、百姓的安居樂業,皆有你們的血汗之功!

    我還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後,當我有機會再次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都已經是人人交口稱讚的英雄好漢!到了那個時候,我也可以指著你們,大聲向世人誇耀,你們都是我帶過的兵!我和你們一同幹成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你們沒有一個孬種,全都是頂呱呱的硬漢子!我永遠都為帶過你們而感到自傲!」

    為了讓更多將士聽到自己的話語,趙俊臣耗盡了全身力氣。

    喊到後面,趙俊臣已經是聲嘶力竭。

    當然,趙俊臣的這些話語,固然是希望將士們能夠明白自己身為軍人的榮耀,但重點卻是最後一句——「你們都是我帶過的兵」!

    趙俊臣需要將士們再一次的深刻意識到這一點!

    兵操場內足有近萬將士,趙俊臣並不清楚有多少人聽清楚了自己的喊話。

    但很顯然,趙俊臣的這番喊話產生了極為明顯的效果!

    將士們原本就是情緒激昂之際,如今又聽到了趙俊臣這般鼓動之後,頓時就愈加激動了起來。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馬上就有將士按耐不住心中激動情緒,大聲回應道:「我這輩子都是欽差大人的帳下小兵!」

    「卑職願一生追隨欽差大人驥尾、永為驅策!」

    「小人願意生生世世為欽差大人效力!」

    「我們永遠都是欽差大人的兵!」

    就這樣,有越來越多的將士們開始大聲呼喊著回應趙俊臣,所有人都是聲嘶力竭,兵操場上的氣氛愈加熱烈。

    最開始的時候,將士們還是各喊各的,顯得有些雜亂。

    但漸漸的,將士們的呼喊聲越來越整齊,也越來越響亮。

    因為,在某些有心人的帶動之下,將士們找到了共同詞彙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情緒。

    「願永為欽差大人效死!」

    「願永為欽差大人效死!」

    「願永為欽差大人效死!」

    一時間,聲勢響徹天際。

    聽到將士們的這般呼喊,在場的眾位文武官員皆是表情大變、面色發白!

    朝廷的軍隊,只應該效忠於皇帝,又豈能效忠於某位臣子?這顯然是犯了大忌諱!

    但趙俊臣似乎是沒有察覺到這般情況的不妥之處,表情完全不變,只是衝著眾位將士抱拳答謝之後,就率先轉身離開了兵操場。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做法之後,眾位文武官員相互對視了一眼,也紛紛是連忙起身離開,不敢在兵操場上多有停留,生怕會捲入更深。

    在眾位文武官員之中,章晟德的心思最多,他離開兵操場之際,卻是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卻看到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依舊是激動不減,留在原地高聲呼喊不停、遲遲不肯離開。

    章晟德隱隱覺得,自己好似看到了變天的跡象。

    *

    趙俊臣已經提前通知了眾位文武官員,當他為戰兵新軍發放了賞銀與撫卹之後,就會召開一場非常重要的會議,所有人皆是不可缺席。

    這場會議,自然是為了宣佈解散戰兵新軍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趙俊臣要趁機為戰兵新軍的將士們謀取一份前程。

    經過了今天的事情之後,戰兵新軍的軍心已經盡數歸於趙俊臣,所以趙俊臣也就可以安心解散這支軍隊了。

    眾位文武官員離開了兵操場之後,很快就全部趕到了趙俊臣的帥帳之中。

    等到所有官員皆是到齊之後,趙俊臣緩緩開口道:「今日召見各位議事,主要還是為了戰兵新軍的事情。」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所有文武官員回想起剛才兵操場的情況,皆是表情嚴肅、態度謹慎,不知道趙俊臣要如何安排這支已經完全效忠於自己的軍隊。

    趙俊臣講話之後,轉頭環目之間,卻見到帳內所有官員皆是鼻觀口、口觀心,都不敢輕易接話,不由是輕輕搖頭,繼續說道:「依照朝廷的規矩,組建一支新軍必須要經過陛下與兵部的授權才行,本欽差並沒有這般權力,當初組建戰兵新軍,也只是權宜之計……

    ……時至今日,戰兵新軍固然是軍功卓著,但隨著渭水戰事的結束,蒙古聯軍也是全軍覆滅,這支軍隊已是不適合繼續保留下去了!所以,本欽差的意思是,戰兵新軍應當即刻解散,從今往後不再保留建制,也正是出於這般考量,本欽差才會率先為戰兵新軍的將士們發放賞銀與撫卹的原因!」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帳內眾位官員又是面色一變。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趙俊臣會這般乾脆果斷的解散一支已經完全效忠於自己的強軍。

    要知道,戰兵新軍乃是集中了陝甘境內的所有精銳將士,又經歷了連場血戰的磨練,早已經成為了一支舉世難尋的驍勇之師,尋常明朝軍隊面對戰兵新軍的時候壓根沒有任何反抗之力,這樣的軍隊並不是每個人都舍得放棄的。

    與此同時,眾位官員也是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戰兵新軍如今已經是只知趙俊臣而不知朝廷,今後恐怕也只有趙俊臣才能驅使得動,這支軍隊留在陝甘境內確實是讓人感到棘手,趙俊臣願意主動解散這支軍隊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於是,眾位官員紛紛起身表態贊同。

    「欽差大人英明,戰兵新軍並不被朝廷所認同,如今解散了他們正是最好不過!」

    「戰兵新軍這段時間以來可謂是功勛卓著、立功無數,但既然蒙古聯軍已滅,卻也是功成身退之際了。」

    「戰兵新軍的兵源乃是各地武官苦心培養的私兵,欽差大人當初組建這支軍隊的時候,卻是好不容易才召集到了足夠的數量,但各地武官今後恐怕是不會願意繼續獻出自己的私兵了,如此一來戰兵新軍失去了兵源補充,今後必然是逐步削弱,還不如趁著這個時候解散他們,倒也是一段傳奇佳話。」

    卻唯有何漳身為戰兵新軍的主帥,如今已經對這支軍隊有了感情,卻是說道:「欽差大人,戰兵新軍組建不易,如今已經成為了陝甘邊防的支柱,就這樣解散了他們是不是太過可惜了?」

    趙俊臣輕輕揮手道:「為了組建戰兵新軍,我可以說是抽調了陝甘三邊的大半精銳,如今戰兵新軍固然是成為了邊防支柱,但各地駐軍卻是因此而削弱了不少,這般情況並非是長久之計……一棟房子就算是支柱再如何結實,但若是處處漏風的話也是無法住人的,更何況戰兵新軍如今並不被朝廷所承認,若是想要保留他們必然是麻煩一堆,還是解散了他們為上策!何老將軍,你是戰兵新軍的主帥,我也理解你對這支軍隊的感情,但這件事我意已決,你就不必多說了。」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何漳猶豫了片刻,也知道自己無法改變趙俊臣的心意,又見到帥帳內無人支持自己,最終只是嘆息一聲,不再多說什麼了。

    實際上,趙俊臣想要解散戰兵新軍,也與何漳有些關係。

    若是戰兵新軍不解散的話,何漳很有可能依然會是這支軍隊的主帥,但何漳身為西北邊疆的名將本身也具有很強的個人魅力,若是讓他長期掌控這支軍隊,顯然會削弱趙俊臣對戰兵新軍將士們的影響力,但何漳相較於趙俊臣卻是更加忠心於朝廷,並非是趙俊臣的鐵桿心腹,所以還是提前解散戰兵新軍為好。

    見何漳不再有異議之後,趙俊臣繼續說道:「但在解散戰兵新軍之前,有一件事必須要提前安排妥當,那就是戰兵新軍解散之後,將士們今後應該如何安排的問題,對於這件事情各位可有什麼想法?」

    周勃的性子直,想法也簡單,說道:「戰兵新軍原本就是集合各地武官的私兵而成,如今既然是要解散戰兵新軍,就把這些將士們歸還於各地武官也就是了,還可以充實各地的駐軍實力,卻也是一舉兩得。」

    這般做法顯然不是趙俊臣所希望看到的,章晟德偷偷看了一眼趙俊臣的表情,馬上就表態反對道:「不可!當初欽差大人組建戰兵新軍的時候,也並不是強行奪走各地武官的私兵,而是用大量物資與軍馬與他們交換的,若是就這樣把戰兵新軍的將士們還給各地武官,當初用以交換私兵的那些物資與銀子又該怎麼辦?又豈能要回來?」

    固原總兵方振山如今已是被趙俊臣收服,只想要成為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代言人,他在這件事情上也與趙俊臣有些默契,當即是說道:「欽差大人、各位大人,我這裡倒有一個建議!當初渭水決戰的時候,各地邊軍眼看蒙古聯軍已是插翅難逃,紛紛是趕到渭水南岸,表面上說是支援,實際上就是為了瓜分軍功罷了,但他們的實力不濟,在蒙古人的強攻之下自然是損失慘重,僅是百戶以上的武官就戰死了幾十位,更還有多支邊軍成建制被消滅……既然如此,等到戰兵新軍解散之後,就讓戰兵新軍的將士們補上這些空缺如何?」

    聽到方振山的提議,眾位官員皆是面現沉吟。

    這般提議自然是不錯,但也必然會讓趙俊臣的影響力從戰兵新軍擴散到陝甘全境。

    就在眾人沉吟之間,趙俊臣卻是毫不避嫌,點頭道:「這是一個好主意,既是可以趁機解散戰兵新軍,也補充了各地的邊防力量不足,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大都是有軍功傍身,今後必然是要晉陞軍職的,這樣一來今後也不必費心為他們安排位置了,倒是一箭三雕!」

    說完,趙俊臣面帶笑意,再次環視了帳內眾位官員一眼,問道:「或者是,各位可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

    此時,趙俊臣固然是帶著笑意,但眼神卻是異常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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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五章.紛至沓來(一).


    總督府大堂內的眾位官員之中,有許多人如今已是投入到了趙俊臣的門下,成為了「趙黨」的新晉成員,像是西安知府吳啟凡、固原總兵方振山等人皆是如此,即使是老將何漳也是以趙俊臣的親信朋黨自居,他們自然是樂於見到趙俊臣的權勢影響在陝甘境內進一步擴張。

    所以,趙俊臣的目光主要是停留於陝西巡撫章晟德、陝西學政鄭家棟、甘肅總兵金虎原等人身上,也唯有他們才有可能會表態反對趙俊臣的計畫。

    這幾名官員注意到趙俊臣的目光逼人之後,每個人都是心中一顫,紛紛是低頭沉默,不敢表現出任何質疑之意。

    事實上,隨著趙俊臣在陝甘境內的威望日益高漲,想要推行一些計畫也就變得非常簡單了。

    只要趙俊臣明確表示了自己的態度,其餘官員就算是心中有著不同想法,也不敢輕易出聲反對。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當即是下令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樣確定了!

    何老將軍,你對戰兵新軍之中的那些中下層武官最為熟悉,他們的能力、秉性、背景等等,你皆是要編成冊子詳細羅列出來,趕在今晚之前交給我審閱,我將會根據你的稟報來具體為他們安排職位!

    方總兵,由你負責協同花馬池營的幕僚們,盡快把陝甘境內所有千戶以下軍官空缺全部整理出來,也同樣是趕在今晚之前交給我。」

    在明朝的軍隊體系之中,小旗官與總旗官屬於下層武官,百戶與千戶屬於中層武官,再往上的守備、參將、總兵之類則是屬於高層武官。

    趙俊臣如今總攬陝甘三邊的軍政大權,下層武官的任命與安排完全可以自行決定,中層武官的任命與安排也只需要向朝廷中樞通報備案即可。

    所以,趁著這次機會,趙俊臣打算把陝甘境內的所有中下層武官空位盡數拿到手中,全部換成忠心於自己的戰兵新軍將士。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何漳與方振山二人連忙是起身高聲領命。

    趙俊臣再次點頭,又說道:「到了明天,我就會正式宣佈解散戰兵新軍的事情,並且是公佈戰兵新軍的將士們的安排與任命……

    但有一件事必須要注意,戰兵新軍這段時間以來可謂是殺敵無數、軍功卓著,將士們相互間也是同袍情誼深厚,對戰兵新軍也產生了一定的感情與認同,就這樣突然間解散戰兵新軍,必然會有不少將士心中不服氣……何老將軍、毛家棟毛百戶,你們二人在戰兵新軍之中威望甚高,到時候一定要及時安撫,切不可出現軍中嘩變……。

    還有,戰兵新軍的那些陣亡將士的賞銀與撫卹也不可怠慢……蘇西卿、牛輔德,這件事情就交由你們二人負責,一定要妥善處理,盡快查實所有陣亡將士的家屬下落,早些為他們送去賞銀與撫卹,絕不能有任何剋扣……」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何漳、毛家棟、蘇西卿、牛輔德等人紛紛是再次表態領命。

    就這樣,在趙俊臣的連續頒布命令之下,戰兵新軍的事情終於是塵埃落定。

    *

    結束了戰兵新軍的事情之後,趙俊臣與眾位官員又商議了一些雜事,只覺得自己的精力漸漸不濟,就打算要宣佈散會。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進入到總督府大堂內,走到蘇西卿的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蘇西卿聽到耳語之後,頓時是眼睛一亮,起身向趙俊臣稟報導:「啟稟欽差大人,京城趙府的車隊已經來到了花馬池營,為首之人正是神醫章德承!」

    聽到蘇西卿的稟報之後,趙俊臣不由一愣,沒想到自己昨天還在念叨著章德承,今天章德承就已經出現了。

    然而,不待趙俊臣有所反應,總督府大堂內的眾官員已是紛紛出聲驚嘆。

    「章德承?章神醫?」

    「可是那位萬家香火生佛的章神醫?」

    「章神醫離開陝甘之後,竟是留在了欽差大人府中?」

    「章神醫來了?這可是一個大好消息,那些傷重將士這下子有救了!」

    對於眾位官員的反應,趙俊臣並不感到意外。

    章德承原本就是陝甘人士,當他醫術有成之後更是在陝甘境內行醫數十年之久,妙手回春之下救活了無數陝甘官民,有著「萬家香火生佛」之稱,他在陝甘三邊的聲望之隆,絕不遜於如今的趙俊臣。

    所以,得知了章德承出現的消息之後,所有人都是面現喜意、議論紛紛。

    等到眾人的議論聲音稍落之後,蘇西卿向趙俊臣問道:「欽差大人,您這段時間一直是身體狀況不佳,要不要小人現在就把章神醫請過來,讓他為您診治一下?」

    聽到蘇西卿的詢問之後,在場眾位官員也紛紛是表態贊同。

    然而,趙俊臣卻是有些猶豫。

    趙俊臣是一個惜命之人,自從身體狀況變差之後,就一直期盼著章德承的到來,如今他得知章德承出現之後,心中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但與此同時,趙俊臣的心底深處竟是忍不住冒出了一絲諱疾忌醫的情緒,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要比想像中更差。

    更何況,在趙俊臣的下屬之中,唯有章德承是從來都不會畏懼趙俊臣的威嚴,也從來都不會給趙俊臣留面子,他一向都是有話直說,即使是冒犯了趙俊臣也毫不顧忌,若是讓他見到趙俊臣把自己的身體折騰成了如今這般情況,必然是要嚴厲斥責趙俊臣。

    所以,趙俊臣竟是有些不敢見章德承。

    尤其是如今這個時候,趙俊臣因為親手為將士們發放賞銀與撫卹的事情,忙碌了整整一上午都沒有休息,早已是精力不濟、深感疲乏,正是身體狀況最差的時候,卻是有些不敢在這個時候讓章德承為自己診斷身體。

    察覺到自己的心中想法之後,趙俊臣不由是自嘲一笑,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向是殺伐果斷、性格隱忍,但內心深處竟然還有害怕見到醫生的幼稚一面。

    最終,猶豫了片刻之後,趙俊臣轉頭向何漳問道:「何老將軍,蒙古主帥巴根自殺未成被俘獲之後,他的身體狀況如何了?可有救活他的性命?這個人關係到本欽差的下一步大計,絕不容有失!」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何漳連忙是起身答道:「啟稟欽差大人,那巴根的傷勢較重,軍中醫生的醫術也是有限,如今固然是救下了他的性命,但他一直是昏迷未醒,若是就這樣耗下去,每日只能喂他一些稀粥,只怕是堅持不了太久。」

    趙俊臣點了點頭,向蘇西卿吩咐道:「章神醫從京城趕到花馬池營,也是一路奔波,必然是深感疲乏,你先安排他休息一下,若是章神醫不願意休息的話,就先讓他為巴根診斷一下……巴根此人至關重要、關係重大,絕不能讓他就這樣死掉!還有傷兵營裡的那些受了重傷的傷兵們,也皆是需要章神醫儘早出手醫治。」

    頓了頓後,趙俊臣再次猶豫了一下,終於是說道:「等到今天傍晚的時候,再把章神醫請到這裡為我醫治。」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之後,在場眾位官員並不知道趙俊臣諱疾忌醫的心理,只覺得趙俊臣這是大公無私、先人後己,不由是紛紛開口讚頌。

    趙俊臣並沒有理會眾位官員的稱讚,只是宣佈了散會之後,就匆匆返回後堂休息了。

    趕在章德承為自己診斷身體之前,趙俊臣要好好恢復一下精神與體力。

    *

    卻說,趙俊臣這一天也確實是身心俱乏,當他返回後堂休息之後,不過是剛剛躺在床上,就已是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趙俊臣終於被人喚醒。

    睜開眼睛一看,卻發現蘇西卿小心翼翼的站在自己床前。

    雖然是沉沉睡了一覺,但趙俊臣甦醒之後依然是覺得身體乏力、腦袋昏沉。

    事實上,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是如此,不論是如何休息都無法恢復精力。

    趙俊臣轉頭向著窗外看去,卻見天色已是月掛枝頭,正是章德承為自己診斷身體的時間。

    趙俊臣向蘇西卿問道:「章神醫可是已經來了?」

    蘇西卿點頭答道:「章神醫已經在總督府大堂等候了近半個時辰,小人不敢讓章神醫久等,又見到大人您遲遲未醒,就忍不住喚醒大人了,還請大人降罪!」

    趙俊臣卻是搖頭道:「如今正有無數傷員盼著章神醫的醫治,我確實不能讓章神醫久候,是我失禮了。」

    趙俊臣一向敬佩章德承的醫術與醫德,不願意讓章德承久等自己,說話間已是強自打起精神起身洗漱。

    而就在趙俊臣洗漱的時候,蘇西卿則是站在一旁向趙俊臣稟報章德承來到花馬池營之後的事情,道:「這位章神醫,不愧是有萬家香火生佛之稱,他趕到花馬池營之後,得知了花馬池營裡有傷兵眾多,卻是完全顧不上休息,馬上就去了傷兵營,不過是短短一下午的時間,就救下了十餘位重傷將士的性命……

    ……此外,小人依照欽差大人的意思,也讓章神醫先後為巴根與張誠二人診斷了身體,巴根自從自殺未成之後,就已經昏迷了好些時日,軍中醫生皆是束手無策,但章神醫不過是幾針下去,那巴根就有了甦醒的跡象,依照章神醫的說法,巴根身體已經並無大礙,他的昏迷乃是戰敗之後打擊太大、心存死志所致,應該很快就會甦醒了……相較於巴根,反倒是張誠的情況比較麻煩,他是傷了內臟,需要療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消除隱患,但今後必然是無法舞刀弄槍了,一旦用力過大就會引發內臟舊疾……」

    稟報之際,蘇西卿的表情與語氣之間充滿了讚歎與敬佩。

    顯然,只不過是短短一下午的時間,章德承就已經用自己的醫術與醫德征服了蘇西卿。

    聽到蘇西卿的稟報之後,趙俊臣點頭道:「章神醫的醫術與醫德,確實是稱得上是舉世無雙了!」

    說完,趙俊臣已是洗漱完畢,然後就匆匆向著總督府正堂的方向走去。

    *

    當趙俊臣邁步進入總督府正堂之後,一眼就看到了的章德承。

    章德承正在大堂內來回度步,他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是因為自己等待了太長時間而心中不滿。

    對於章德承而言,沒有什麼比病人更加重要了,而如今花馬池營內有眾多傷兵等待章德承的醫治,等候趙俊臣的半個時辰時間足以讓他為好幾名重傷將士進行診斷了。

    見到章德承之後,趙俊臣頓時是面帶笑意,快步走到章德承的身前,客氣道:「章神醫遠途跋涉而來,實在是幸苦了!我一時睡得太沉,竟是讓章神醫苦候良久,當真是罪過,還望章神醫千萬要見諒一二!我剛才已經聽說了章神醫你來到花馬池營之後不顧幸苦疲憊救治傷兵們的事蹟,當真是深感敬佩……」

    趙俊臣現身之後,章德承就一直是緊緊注視著趙俊臣的臉龐,觀察之際眉頭也是越皺越緊,不等趙俊臣把客套話說完,章德承就已經是冷聲說道:「伸出手來,讓老夫為你把脈!」

    見到章德承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不由是心中一緊,連忙是與章德承一同落座,乖乖伸手讓章德承診斷身體。

    接著,章德承依然是完全沒有與趙俊臣客套的想法,只是再次觀察了趙俊臣的舌苔、又詢問了趙俊臣的身體近況。趙俊臣也不敢有任何隱瞞,皆是老實回答。

    一番診斷結束之後,章德承果然是面現怒意,厲聲道:「一段時間未見,你怎麼把自己的身體折騰成這般模樣!不僅是長期透支了身體,更還服用了大量補藥維持精力!你可知道是藥三分毒的說法?你的身體明明已經虧了元氣,竟然還敢吃那麼多補藥,你要不要性命了?」

    正如趙俊臣所料,章德承診斷之後馬上就嚴厲訓斥了趙俊臣,完全不給留任何面子。

    面對章德承的訓斥,趙俊臣也不敢反駁,只是小心翼翼的無奈解釋道:「章神醫,我也是無可奈何啊!我這次抵達西北之後,才發現西北邊防局勢要比想像中惡劣的多,幾位督撫畏敵如虎,竟是要把境內難民與朝廷的賑災糧草交給蒙古人,以換取蒙古人的暫時退兵,為了阻止他們的惡行,我只能是日夜不休、馬不停蹄……

    ……阻止了督撫們的綏靖乞和之後,整個陝甘邊防的擔子又壓到了我的肩膀上,章神醫你是陝甘人士,自然是明白陝甘邊軍的糜爛狀況,我為了整合各地邊軍、抵禦蒙古入侵,更是耗盡了所有心力,太多事情需要我親自處理,壓根就沒有任何休息機會……

    ……再等到戰事開始之際,我已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嚴重透支了,但全軍將士都指望著我的決策,我又豈能倒下?那時候雖然也知道是藥三分毒的道理,自己更已經是虛不受補,但為了維持戰局,那些補藥也只能咬牙服下,若是我那時候頭腦稍稍昏沉一些、精力稍稍不濟一些,只怕是整個戰局都會受到影響……

    ……也就是這幾日戰局塵埃落定了,我才稍稍有了歇息的機會,但戰後的諸般事情也同樣是千頭萬緒,同樣是不能假手他人,否則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成果只怕就要付諸於流水了……」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後,章德承的面色卻是稍稍緩和了許多,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說道:「當初,如意夫人因為遲遲沒有懷上子嗣的緣故,把老夫請到京城為她診斷身體,但實話實說,如意夫人的身體並沒有多少問題,她一直沒有懷上子嗣的原因主要是出在你身上!

    我也打探過你當官之前的經歷,你母親懷胎之後就被趕出家族,屢次傷了胎氣,你年幼之時也是家境不好,生活頗為淒苦,可謂是缺衣少食,自然是元氣不足,病根早就已經落下了,所以才會遲遲沒有子嗣,但出於避諱,這件事我一直都沒有挑明,只想著你的問題畢竟不嚴重,慢慢調養就好,但沒想到你來到陝甘之後竟是這般嚴重的透支身體,更還敢大量亂用藥物……唉!你讓我說你什麼為好!」

    說到後面,章德承已經是連連嘆息。

    趙俊臣也知道自己的情況,連忙問道:「章神醫,我的身體很麻煩嗎?可還有治好的可能?」

    章德承故意是良久沒有回答,讓趙俊臣的心也慢慢提了起來。

    章德承的醫術舉世無雙,若是連他都治不好趙俊臣的身體,那趙俊臣的身體也就無人可治了。

    而就在趙俊臣的心漸漸提到了嗓子眼的時候,章德承終於是說道:「也幸好是你機靈且又惜命,提前把我喚道陝甘為你診斷!若是這般情況一直拖到你回京之後再讓我出手醫治的話,只怕是一切都晚了!」

    趙俊臣頓時是面現喜意,問道:「這麼說,如今並不難治?」

    章德承冷哼道:「哪裡有那般簡單?你今後還需要調養很長時間才能徹底恢復身體,近幾年你最好是別想著要子嗣了,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是讓妻妾們懷上孩子,孩子生下來也會是病秧子……我會馬上為你開出藥方,你今後十天內一定要按照藥方服藥,我必須要先為你排出體內的殘存補藥的毒害……還有,陝甘戰事如今既然已經塵埃落定,你就不要再操心操力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快休養身體,若是你的身體元氣不足,我都沒辦法為你下藥!」

    聽到章德承的說法,趙俊臣自然是連連點頭,一副從善如流的模樣,說道:「還請章神醫放心,我一定會按時吃藥,也一定會好好休息,陝甘的事情已是塵埃落定,我今後能不操心就不操心了!」

    得到趙俊臣的保證之後,章德承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而,趙俊臣的話聲剛落,就見到牛輔德快步進入總督府正堂,向趙俊臣稟報導:「啟稟欽差大人,監軍李如安如今已是返回花馬池營了,他如今就在總督府外面,正等待著您的召見!」

    在章德承的注視之下,剛剛才保證過自己要儘量休養身體、不再操心陝甘事務的趙俊臣,頓時是表情尷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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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六章.紛至沓來(二).

    天水城與花馬池營的距離較近,快馬加鞭的趕路之下只需要不到兩天的路程,所以李如安抵達花馬池營的時間,僅僅比趙俊臣晚了一天有餘。

    此時,三邊總督府的側堂之內,李如安坐在椅子上靜靜飲茶,劉冶則是態度拘謹的站在李如安的身後,二人正在等待著趙俊臣的召見。

    眼看著趙俊臣遲遲沒有召見他們,李如安卻是忍不住再次向劉冶叮囑道:「你待會見到欽差大人之後,認罪態度一定要儘可能的認真恭敬,欽差大人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絕對不要主動開口講話,這位欽差大人最討厭那種認不清自己位置的蠢貨……

    也絕不能有任何欺瞞與避重就輕,這位欽差大人極為精明,尋常的小聰明小手段壓根瞞不過他的眼睛,只會讓你徹底失去機會……

    還有,這位欽差大人平日裡看著和善,但他的性格極為強勢,心中自有主見,所以你絕不能主動開口辯解、意圖影響他的判斷,這只會引來欽差大人的不喜……

    總而言之,朝廷究竟要如何處置你,一切聽候欽差大人的決定就是了,到時候咱家自然會為你開口求情,至於你只是被迫成為亂民首領的事情,以及你這段時間以來協助咱家平定民亂的種種功績,咱家也會一絲不漏的全部告知於欽差大人,但你自己絕不能表現過頭了……」

    自從兩人離開天水城之後,這已是李如安第六次這般叮囑劉冶了。

    劉冶乃是亂民賊首的待罪之身,而李如安則是陝甘三邊的監軍太監,兩人的身份地位可謂是天差地遠,但若非是有劉冶的協助,李如安這次想要平定天水民亂絕不會是這般迅速,劉冶所展現的手段與心智也是極為高明,所以李如安早已經把劉冶視為心腹,如今也是全心全意為劉冶考慮。

    劉冶聽到李如安的叮囑之後,依然是滿臉感激的連連點頭道:「多謝監軍大人的提點,小人到時候一定會儘量表現得低調老實,監軍大人您願意這般庇護小人,小人自然也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給監軍大人,只要是小人這次能夠保住性命,今後必當是結草啣環、一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監軍大人的恩德!」

    李如安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就安心好了,咱家與欽差大人的關係緊密,若是咱家全力保你性命,欽差大人他也一定會給咱家面子的,只要是欽差大人他放過了你,朝廷那邊也就好說了,而你的性命身家自然也就無憂了,說不定還能憑藉你協助咱家平定民亂的功績謀取一官半職。」

    劉冶陪笑道:「有了監軍大人的這一番話,小人也就安心了,只要是有了監軍大人的庇護,小人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話雖如此,劉冶的心中依然是充滿了緊張與不安。

    李如安的諸般叮囑不僅是無法稍稍平緩劉冶的緊張,反而是讓他愈加心中不安了。

    天水城民亂絕非是一件小事,劉冶身為亂民首領之一,自然也是罪責深重,即使是誅殺九族也不為過,雖然說他很快就接受了朝廷詔安,又有協助李如安平定天水城局勢的立功表現,但究竟能否抵消自己的罪責,劉冶也是心中沒底。

    劉冶原本還以為李如安身為朝廷派到陝甘三邊的監軍太監,乃是陝甘境內地位最高的幾人之一,必然是有能力赦免自己的罪行,所以他才會不遺餘力的討好李如安、盡心盡力的協助李如安辦事。

    然而,通過李如安這段時間的屢次叮囑,劉冶才發現自己判斷失誤了,原來陝甘境內早已經是形成了欽差大臣趙俊臣說一不二、獨斷專行的局面,即使是李如安身為監軍太監也是完全無力抗衡。

    也就是說,劉冶最終究竟能否赦免罪行,李如安並不能做主,一切都還要看欽差趙俊臣的態度。

    自身生死只能任由他人決定,這般情況又豈能讓劉冶感到安心?

    尤其是在李如安的描述之下,這位欽差趙俊臣不僅是手段高明、智慧超絕,更還是城府深沉、性格強勢,不僅是朝廷的幾位權臣之一,如今還擁有了全殲十萬蒙古聯軍的赫赫戰功,可謂是當今世上最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

    在這般大人物的眼中,劉冶的存在不過是螻蟻一般,只要是看不順眼就可以隨手拍死了。

    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天水城的民亂險些影響了前線戰局,也險些破壞了趙俊臣全殲蒙古聯軍的大計,這顯然會引起趙俊臣的敵視。

    別看李如安如今信誓旦旦的向劉冶保證自己一定會保下他的性命,但若是趙俊臣到時候當真是想要處死劉冶的話,李如安只怕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一點,只看李如安談及趙俊臣的時候那幅小心謹慎、充滿忌憚的態度就知道了。

    李如安的這般態度,也讓劉冶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說李如安身為監軍太監,在陝甘境內應該是任何人都無權節制,絕不應該是這般敬畏趙俊臣才對。

    顯然,這位欽差趙俊臣的高明手段,要遠遠超乎劉冶的想像,李如安在天水城的時候可謂是殺伐果斷,那幾位造成民亂的貪官劣紳說殺就殺了,但面對趙俊臣的時候就好似是僕從遇到主子似的,完全沒有任何抵抗的勇氣。

    而就在李如安與劉冶二人各有所思之際,趙俊臣的心腹幕僚牛輔德快步走入側堂,表示趙俊臣如今已經有了空暇,正在總督府正堂內等待他們的晉見。

    *

    趙俊臣向章德承反覆承諾了「下不為例」之後,也終於是得到了章德承的讓步,獲得了召見李如安與劉冶談話的機會。

    很快的,在牛輔德的帶領之下,李如安與劉冶二人來到了總督府正堂內。

    「欽差大人,咱家終於是不辱使命,已經平定了天水城的民亂,如今天水城的秩序已經恢復如初,咱家也就趕回來覆命了!咱家在天水城聽到渭水捷報之後,也是驚喜異常,恭喜欽差大人一舉全殲十萬蒙古韃子,戰功赫赫、名垂青史!」

    見到趙俊臣之後,李如安馬上是拱手行禮,講出了自己準備多時的說辭。

    另一邊,劉冶則是馬上埋首跪在趙俊臣的前面,顫聲道:「罪民劉冶,叩見欽差大人!」

    面對章德承的時候,趙俊臣一向是表現和善,也從來都不會計較章德承的態度,這是因為趙俊臣心中敬佩章德承的醫術與醫德。

    但面對李如安與劉冶的時候,趙俊臣自然是換了一副面孔。

    趙俊臣完全沒有理會跪在自己面前的劉冶,只是表情淡然的向著李如安點頭示意,說道:「這段時間幸苦李監軍了,得知了天水城局勢穩定的消息之後,本欽差也是心中鬆了一口氣……咱們大明朝已經有好些年未曾出現這般大規模的民亂了,若非是李監軍及時控制了局面,這件事情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李如安連忙是說道:「咱家不敢居功,天水城會發生民亂,也有咱家監管不力的緣故,還險些壞了欽差大人的滅敵大計,咱家也不過是將功補過而已,咱家這一次能夠迅速平定天水民亂,也全是因為欽差大人您全力支持的緣故!」

    趙俊臣輕輕搖頭,說道:「天水城的這場民亂,確實是影響極大,我明面上畢竟是負責賑災的專職欽差,但天水城卻是因為災民沒能及時收到賑災糧草而發生了暴亂,這就是我辦事不利的罪過了!我如今固然是全殲了蒙古聯軍,看似是風光無限,但等我回到京城之後,朝中政敵必然會利用這件事情攻訐於我,到時候應付起來也是一場麻煩……唉,想想就讓我頭疼!」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跪在地上的劉冶頓時是身體一顫,心情愈加慌亂,只覺得自己果然是遭到了欽差趙俊臣的敵視。

    李如安則是連忙說道:「相較於欽差大人您全殲蒙古聯軍的赫赫戰功,天水城的這場民亂持續時間短、造成影響也不大,終究只是一件小事,朝廷中樞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比較多,到時候必然是瑕不掩瑜,欽差大人您完全不必擔心!」

    趙俊臣輕輕搖頭,不再是糾纏此事,只是說道:「李監軍,你把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平定天水民亂的經過向我詳細說說,也讓我心中有底,我前些日子雖然是收到了你的書信,但消息畢竟是太簡單了。」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李如安頓時是精神一振,馬上就把自己平息天水城民亂的經過向著趙俊臣詳細講訴了一遍。

    講訴期間,李如安重點描述了自己的果斷與堅決之餘,也詳細說明了劉冶的諸般立功表現。

    這般做法,即是李如安趁機向趙俊臣展現能力,也是趁機向趙俊臣為劉冶說情。

    聽完了李如安的講訴之後,趙俊臣依然是沒有理會劉冶,只是沉吟片刻後,再次向李如安問道:「你乃是朝廷派到陝甘境內的監軍太監,有獨自向陛下呈送密疏的權力,也必須要及時向朝廷回報陝甘三邊的諸般動向……關於天水城的這場民亂,你可有向陛下呈送密疏稟報消息?」

    李如安連忙點頭道:「天水城的這場民亂,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朝廷,咱家自然是寫了密疏向陛下他稟報了消息!但還請欽差大人放心,咱家是一直等到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之後,才向京城送去了這份密疏,而且在這份密疏之中,咱家把詔安亂民的事情全部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絕不會影響到欽差大人。」

    這一次,趙俊臣面現欣賞之意,說道:「詔安亂民乃是陛下的權力,若是沒有經過陛下許可就私自詔安亂民,那就是僭越之罪,這件事情若是由我出面承擔,只怕是要引來無數麻煩,陛下也會心中不喜,但你是陛下的宮人,代表著陛下的體面,這件事由你來獨自承擔自然是最好不過,反而是體現了自己的顧大局與果決,說不定還會得到陛下他的欣賞!」

    頓了頓後,趙俊臣突然問道:「聽說,御馬監打算把你安排到御書房,讓你成為御書房的大太監?」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李如安頓時心中一突。

    這件事只有御馬監掌印太監徐盛曾向他提過一次,沒想到趙俊臣竟然也收到了消息。

    李如安不敢有所隱瞞,連忙道:「正是如此,御馬監的掌印太監徐盛曾向咱家提過一次。」

    趙俊臣點頭道:「這是好事情,御書房大太監能夠長期陪伴在陛下身邊,一旦是得到了陛下的喜愛,你今後也是前途無量了……你在平定天水民亂期間也算是展現了能力,我如今正在準備陝甘戰事的請功奏疏,也會趁機為你美言幾句,到時候也就無人能與你競爭御書房的位置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聽到趙俊臣的承諾,李如安頓時大喜。

    他這次急匆匆的從天水城趕到花馬池營,不就是為了在請功奏疏裡佔上一個好位置嗎?沒曾想還不等他主動提出來,趙俊臣卻已經為他提前安排好了一些。

    於是,李如安連忙是拱手致謝道:「咱家多謝欽差大人!」

    這個時候,趙俊臣終於是把目光轉向了依舊跪在自己面前的劉冶,只見到劉冶下跪之際,不僅是把腦袋埋在地上,更還高抬著屁股,頗是有些滑稽。

    趙俊臣緩緩問道:「你就是那個主動接受詔安的亂民首領劉冶?」

    見趙俊臣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劉冶連忙道:「罪名正是劉冶!罪民也知道,這場天水民亂,險些壞了欽差大人的大事,還請欽差大人治罪!」

    趙俊臣擺了擺手,說道:「李監軍已經代表朝廷詔安了你,你也有戴罪立功的表現,更何況我也看得出來,李監軍他很看重於你,我自然也要給李監軍一個面子……所以你這次參與民亂的事情,我這邊就不再追究了,一切等候朝廷的最終決定也就是了,但你有李監軍的擔保,留住性命應該問題不大。」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劉冶頓時是大喜過望,連忙說道:「多謝欽差大人!多謝欽差大人!」

    趙俊臣輕輕搖頭,轉頭再次看向李如安,說道:「李監軍,我這段時間身體不適,急需要休息,如今天水城的事情已經解決,我就不留你了。」

    李如安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表示,自然是不敢多留,連忙領著劉冶離開了。

    看著李如安與劉冶二人的離去背影,趙俊臣卻是面現深思。

    片刻之後,趙俊臣向一旁的牛輔德吩咐道:「你派人去天水城,查清楚這個劉冶的所有事情,再設法把他的全部親族盡數控制起來……等到這些事情辦完之後,你親自與這個劉冶交談一下,讓他表面上成為李如安的親信,但暗中為我辦事,你就和他說,我今後不會虧待了他。」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牛輔德目光微微一閃,馬上就領命答應了。

    李如安自從入宮之後,性格就愈加變得偏激,也有了想要脫離趙俊臣操控的念頭,趙俊臣自然是看得出來,也自然會有所防範。

    如今,李如安要招納劉冶為心腹,正是趙俊臣的好機會!

    趙俊臣看得出來,劉冶是一個理智冷漠之輩,這樣的人並不難控制,只要是為他擺明了利害關係,他就會自動做出選擇。

    今天,趙俊臣刻意在劉冶面前與李如安交談了一些機密事宜,就是為了讓劉冶看明白趙俊臣與李如安之間的從屬關係。

    *

    趙俊臣向來是惜命怕死,自然是要認真按照章德承的醫囑辦事。

    所以,李如安與劉冶二人離開之後,趙俊臣吩咐了牛輔德幾句之後,就打算回去繼續休息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蘇西卿卻是再一次匆匆現身,稟報導:「欽差大人,剛剛收到消息,稱是梁輔臣梁閣老與許慶彥二人現身於長安府的西路驛站,依照他們的行程來看,最遲後天就會抵達花馬池營……此外,關武元關指揮使率領禁軍援兵已經抵達了渭水,同樣是會在近幾日抵達花馬池。」

    聽到稟報之後,趙俊臣無奈搖頭,嘆息道:「李如安、梁輔臣、關武元,接下來還會有陝甘各地的督撫與總兵,這一個接一個的,紛紛是趕來花馬池營,也當真是熱鬧非凡……看樣子,今後幾天必然是各方紛至沓來,每個人都需要我耗費大量心思應付,又哪裡有休息的機會?只怕是要招惹章神醫生氣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09:12
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七章.所遇非人.


    就在趙俊臣召見李如安談話的同時,何漳正在房間裡整理戰兵新軍中下層武官們的資料。

    依照趙俊臣的吩咐,他必須要趕在今晚之前交出這份資料。

    按照趙俊臣的要求,何漳不僅要羅列出他們的軍功、年齡、身體現狀等等方面,更還要詳細註明他們的能力、性格、背景等等情況。

    戰兵新軍的中下層武官數量高達四百餘人,這般任務自然是極為繁重。

    事實上,即使是何漳也不可能對戰兵新軍的所有武官皆是瞭如指掌,所以他準備這些資料的時候,還需要時不時的招來其他將領詢問意見。

    任務很重,時間很緊,何漳已經忙碌了整整一下午時間,即使是午飯與晚飯也顧不上吃。

    但何漳並沒有任何抱怨之意,反而是覺得自己身擔重任、責無旁貸,畢竟這份資料將會決定戰兵新軍中下層武官們的未來前途。

    何漳的身邊大都是粗豪武夫,並沒有幾位文人幕僚,這些事情大都是在傅平生的協助下完成的。

    傅平生乃是何漳新近招納的幕僚,他原本是榆林南路靖邊衛城守備府的書記官,可謂是籍籍無名,也並不受上司重視。

    但在月餘之前,因為榆林南路的參將林平汝、守備張大成等人拒不服從趙俊臣的軍令,於是何漳就奉命率領剛剛組建完成的戰兵新軍前去征討,很快就攻破了靖邊衛城、包圍了守備府,但林平汝、張大成等人依舊是冥頑不靈、心存僥倖,明明已是毫無勝算的情況下,卻依然是幻想著要與何漳進行談判,想要趁機討價還價一番。

    當時,守備府裡的幕僚們紛紛是畏懼何漳的兵威,皆不敢出面代表林平汝、張大成等人與何漳談判,卻唯有一向不受重用的傅平生主動請纓,所以傅平生也就成為了這幾位武官的談判代表。

    但何漳又如何願意與這些武官談判?哪怕是傅平生使盡了渾身解數、磨破了嘴皮子,卻也依然是無法說動何漳,何漳只是表示林平汝、張大成等人若是無條件立刻投降的話,尚還可以保住一條性命,否則就必然是軍法嚴懲、有死無活!

    無奈之下,傅平生只好是返回守備府,想要說服那林平汝、張大成等人主動投降以保全性命,但林平汝、張大成等人卻依舊是想要孤注一擲、垂死掙扎,反倒是責怪傅平生辦事不利,沒能說服何漳接受談判。

    這樣下去,林平汝、張大成等人必然是難逃一死,於是傅平生就暗中串連了守備府的士兵,趕在何漳派兵強攻之前突然發難反水,把林平汝、張大成等人五花大綁的送到了何漳面現,還宣稱這幾位武官乃是主動歸降,理應得到從寬處置。

    傅平生的這般舉動,看似是背叛了自己的上司,但林平汝、張大成等人也正是因為傅平生強迫他們「主動投降」的緣故,最終也皆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而傅平生在此期間所展現的膽識與忠心,也得到了何漳的欣賞與招納,於是傅平生也就成為了何漳帳下為數不多的幾位幕僚之一。

    這些日子以來,傅平生跟在何漳身邊,著實是幫助何漳辦成了不少事情,也就愈加受到何漳的看重與信任。

    這一次,何漳整理戰兵新軍的軍官資料之際,也同樣是只把傅平生留在身邊協助。

    *

    等到這天晚上的戌時一刻,何漳終於是整理好了這份資料,不由是長吁了一口氣,轉頭向身邊的傅平生笑道:「總算是全部整理好了,也總算是完成了欽差大人交代的任務……有了這份資料,再加上欽差大人的提攜,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也就能謀取到一份好前程了,也不枉我帶過他們一段時間!」

    聽到何漳的這一番話,林平汝不由是眉頭微皺。

    傅平生總覺得何漳太過於信任趙俊臣了。

    趙俊臣重用他、提拔他,所以何漳就把趙俊臣視為伯樂與恩人,把自己視為是趙俊臣的心腹與親信,全心全意的為趙俊臣效力,哪怕是趙俊臣如今想要解散戰兵新軍——這就相當於解除了何漳的兵權、削弱了何漳的軍中影響力——但何漳也沒有太多抗拒,依然是毫無保留的支持。

    在何漳心中,趙俊臣是自己的伯樂與恩人,所以絕不會害自己。

    但傅平生的想法卻是不同。

    何漳是一個單純的軍人,信奉著「保家衛國」與「士為知己者死」的觀念。

    這兩種觀念相較而言,卻還是「保家衛國」在何漳心中份量更重一些。

    所以,何漳固然是忠心於趙俊臣,但他更加忠心於朝廷,若是趙俊臣沒有損害朝廷利益的時候,何漳自然是願意全心全意的為趙俊臣效力,但若是趙俊臣與朝廷的利益產生衝突的情況下,何漳必然是要站在朝廷一邊。

    何漳的性格率真,也從未隱瞞這一點,所以傅平生很容易就看明白了何漳的立場。

    傅平生認為,趙俊臣乃是當世有數的眼光高明人物,自然也同樣可以看明白何漳的立場。

    所以,對於野心勃勃的趙俊臣而言,何漳絕不是一個可以信任的親信。

    傅平生自從追隨何漳之後,就屢次發現了趙俊臣對於何漳的暗中防範與隱隱壓制,許多機密事宜也總是刻意繞過何漳。

    相較於何漳,趙俊臣許多時候反倒是更加信任方振山,因為方振山與趙俊臣才是一路人,方振山為趙俊臣效力的時候也不會顧忌朝廷的利益。

    這顯然不是對待心腹的態度。

    所以,何漳若是再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趙俊臣,遲早都會吃大虧,被趙俊臣賣了也不知道。

    傅平生也同樣有自己的信念,那就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認為自己是何漳的帳下幕僚,所以就理應是為何漳謀求長遠,必須要提醒何漳一下,

    當然,這種提醒不能太過明顯,因為趙俊臣全殲蒙古聯軍的緣故,何漳如今對趙俊臣不僅是信任有加,更還是極為推崇,若是傅平生的提醒太過明顯的話,反而是會引來何漳的心中不喜,認為傅平生刻意挑撥自己與趙俊臣的關係,說不定就要從此疏遠。

    於是,傅平生沉吟片刻後,說道:「何老將軍,你說欽差大人他為何要這般急切的解散戰兵新軍?依照咱們此前的推測,趙俊臣今後還要設法進一步的收復河套,戰兵新軍乃是陝甘境內數一數二的強軍,到時候依然會有大用處,就這樣突然解散豈不是太過可惜了?」

    何漳也是不由一愣,思索片刻後說道:「確實是有些奇怪,但也不難解釋。欽差大人固然是有收復河套的計畫,但他馬上就要返回京城了,這般計畫並不會在他手中推行,而戰兵新軍乃是他臨時組建的軍隊,並不是名正言順,若是等他返回京城之後,戰兵新軍依然是保留著建制,只怕是要招來不少麻煩,當然是要提前解散。」

    傅平生依舊是搖頭道:「但欽差大人他解散戰兵新軍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今天上午剛為將士們發放了賞銀與撫卹,晌午就宣佈瞭解散戰兵新軍的決定,到了明天就要為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安排前程,這般迫不及待的動作,就好似是一定要趕在時限之前辦成一般。」

    何漳皺眉問道:「趕在時限之前?你是指什麼時限?」

    傅平生輕聲說道:「學生聽說,梁閣老他很快就要抵達花馬池營了?若說欽差大人一定要趕在某些事情發生之前解散戰兵新軍,應該就是這件事了。」

    何漳再次問道:「欽差大人為何要趕在梁閣老抵達花馬池營之前解散戰兵新軍?」

    傅平生嘆息道:「老將軍您還看不出來嗎?戰兵新軍的將士們皆是絕對忠心於欽差大人,相較於欽差大人,即使是朝廷也不被他們放在眼裡,這樣的軍隊是絕對不被朝廷所容的!若是梁閣老抵達花馬池營之後,戰兵新軍依然沒有解散,以梁閣老的心性手段,必然會把戰兵新軍派到最危險的戰場上,讓戰兵新軍的將士們死傷殆盡,徹底抹殺這支只忠心於欽差大人的軍隊!」

    梁輔臣乃是一個性格果決之輩,對於朝廷也是忠心耿耿,這樣的事情他絕對做得出來!

    聽到傅平生的提點之後,何漳頓時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欽差大人他要急匆匆的解散戰兵新軍,我原本還有些心中不服氣,如今看來欽差大人他才是真正的眼光長遠,解散戰兵新軍之舉也全是出於對將士們的愛護……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全都是好男兒,不能讓他們落得這般下場!欽差大人搶先解散戰兵新軍,確實是一件好事!」

    見何漳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話中深意,傅平生不由又是眉頭一皺,終究是沒有忍住,透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道:「這位欽差大人確實是眼光長遠,他提前解散了戰兵新軍之後,又把陝甘境內的武官空位盡數拿到手中,再把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安排到這些空位上,他對陝甘三邊的控制力與影響力也就會更上一層!

    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原本就是由各地私兵組成,這些私兵與軍戶不同,乃是各地武官們自行招募而來,並沒有詳盡的檔案資料,他們被調入戰兵新軍之後,又很快就得到了晉陞,即將要成為各地駐軍的武官,這一進一出之際,他們的背景經歷也就變得更加複雜了!

    再加上渭水決戰期間,各地駐軍皆是損傷慘重,整個西北邊防如今正是變動最為頻繁、局勢最為混亂的時候,每天都有大量武官調動、大批駐軍換防,欽差大人這個時候把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安排到各地駐軍之中,就相當於把一盆水倒入了河裡,再也難以分辨清楚了。

    這樣一來,等到梁閣老抵達花馬池營之後,就算是有心想要拔除欽差大人的影響力,卻也就無從下手了!因為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已是完全無法摸清去向,到了那個時候,各地駐軍的武官們究竟是出身為何,究竟是忠心於朝廷還是忠心於欽差大人,就再也搞不清楚了!」

    聽到傅平生的意有所指,何漳的面色不由一沉,問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說明白!」

    傅平生伸手拿起那份戰兵新軍中下層武官的資料,說道:「何老將軍,你也明白梁閣老的性格,等到他掌管陝甘軍政之後,就一定會出手削弱欽差大人的影響力,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乃是欽差大人他滲透陝甘邊軍的重要手段,梁閣老也一定會追查他們的去向與現任職位……到了那個時候,這份資料就是極為重要的線索!咱們何不趁機複製一份留在手裡?若是將來局勢有變的話,咱們把這份資料送給梁閣老,就一定會得到梁閣老的信任!」

    為了何漳的未來前景,傅平生也是煞費苦心,他認為趙俊臣今後遲早都會拋棄何漳,甚至還會主動出賣何漳,但若是何漳到時候能夠利用這份戰兵新軍的武官資料投入到梁輔臣的門下,以梁輔臣的權勢與能力自然是可以庇護何漳的萬全。

    更何況,梁輔臣重掌陝甘三邊之後,一定會極力削弱趙俊臣的影響力、阻止趙俊臣對陝甘邊軍的滲透,到了那個時候,何漳身為趙俊臣表面上的親信,就必然會遭到梁輔臣的打壓,也必定是日子不好過,而這份資料就會是何漳表現忠心的鐵證。

    然而,傅平生的苦心,自然是沒有得到何漳的理解。

    這個時候,何漳依然把自己視為趙俊臣的鐵桿心腹,又因為趙俊臣在迎戰蒙古聯軍期間的種種表現實在是太過於完美,何漳也並不認為趙俊臣今後會損害朝廷利益,所以何漳絕不會主動背叛趙俊臣。

    哪怕梁輔臣同樣是何漳所敬佩的朝廷重臣,但何漳也絕不會考慮改換門庭。

    於是,何漳深深注視了傅平生一眼後,卻是表情嚴厲的說道:「傅先生,我一向敬佩你的才智,也知道你的這些想法全都是為了我好,但欽差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絕不會出賣於他,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也都是我的袍澤,我也絕不會背叛,這種事情你今後休要再提……否則,你我二人的緣分也就只能斷了!」

    說完,不等傅平生的回答,何漳就已經拿起戰兵新軍的武官資料,快步離開了房間,打算要把這份資料盡快送到趙俊臣的手中。

    房間中,只留下了傅平生一個人苦笑搖頭。

    「唉,還是忍不住操之過急了,果然是惹上了一身腥臊……何老將軍的這般心性,今後可要讓我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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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八章.安排.

    第二天,依然是上午辰時,趙俊臣正式宣佈瞭解散戰兵新軍的事情。

    一時間,全軍皆是嘩然。

    戰兵新軍的組建不過是短短不到兩個月時間,但這支軍隊的戰力、作用、功績卻是任何人都看得明白,數次大戰期間都是戰兵新軍衝鋒在前,擔負著最為緊要的戰場任務,屢次的力挽狂瀾、重創敵軍,即使是面對最精銳的蒙古鐵騎也是毫不示弱,可謂是西北邊軍之支柱。

    任誰也沒想到,不過是陝甘戰局剛剛落下帷幕,這樣一支戰力高強、功勛卓著的軍隊就要突然解散了!

    這般做法,頗有些卸磨殺驢之嫌。

    相較於其他軍隊的議論紛紛,戰兵新軍的將士們收到瞭解散的消息之後,自然是更加無法接受了。

    就正如趙俊臣的擔心一般,戰兵新軍的成立時間雖然很短,但這支軍隊的待遇、實力、軍功、以及士氣氛圍,皆是要遠遠超過尋常邊軍,他們屢次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中流砥柱的作用,早已是成為了公認的精銳驍勇,全體將士皆是對於這支軍隊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與驕傲感,相互間也產生了深厚的同袍情誼,如今突然間聽說了戰兵新軍即刻就要解散的消息,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所有將士皆是異常激憤。

    若非是因為趙俊臣的刻意叮囑,何漳、毛家棟、劉蠻牛等等戰兵新軍高層武官及時現身於營地裡穩定軍心,只怕是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已是發生嘩變了。

    事實上,即使是以何漳、毛家棟、劉蠻牛等人的軍中威望,這個時候也只能短暫控制局面,若是花馬池營遲遲不能拿出一個合理解釋,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就遲早會鬧到總督府門前,逼迫趙俊臣親自出面解釋。

    幸好,趙俊臣很快就給了戰兵新軍的將士們一個交代,也迅速就安撫了戰兵新軍全體將士的情緒。

    趙俊臣的這個交代,就是他對戰兵新軍所有將士的晉陞安排!

    為了戰兵新軍將士們這一次的晉陞安排,趙俊臣把陝甘境內的所有中下層武官空缺盡數拿到手中,就連一點油水也沒有給其他高層留下,這一次的晉陞力度自然是空前的。

    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只要是擁有軍功在身,就必然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晉陞,小兵們紛紛是晉陞成為小旗,小旗們紛紛是晉陞成為總旗,總旗們紛紛是晉陞成為副百戶或者百戶,百戶們紛紛是晉陞成為副千戶或者千戶!

    不僅是晉陞了官職,並且還全部都是實缺實職!

    一時間,戰兵新軍的近半將士都變成了邊軍底層武官,並且是一口氣湧現出了五十二位副百戶武官、三十七位百戶武官、二十一位副千戶武官、以及十五位千戶武官。

    即使是那些軍功不足、未能晉陞的戰兵新軍將士們,也皆是得到了今後重點提拔的承諾。

    絕大多數人都是現實的,軍隊榮耀與同袍情誼固然是珍貴,但若是得到了實際利益的補償,戰兵新軍的解散也就不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所以,戰兵新軍的將士們收到晉陞通知之後,很快就消散了激憤情緒,不過是晌午時候就已經是紛紛聚在一起慶賀陞官、暢想美好未來了。

    *

    這一天的晌午時分,戰兵新軍的幾位元老武官們聚在一起,擺了一桌宴席,共同慶祝他們的這次晉陞。

    騎兵營的主將毛家棟、步兵第一營的主將劉蠻牛、步軍第二營的主將張誠、步兵第三營的主將李丕等等,所有人皆是在列。

    在眾人之中,李丕的性子最為跳脫,他見到所有人皆是到齊之後,已是忍不住搶先說道:「哈哈,咱們這幾人最早追隨欽差大人,可謂是欽差大人嫡系中的嫡系,欽差大人如今也沒有虧待咱們……我這次的軍功不高,但也被晉陞成為了榆林鎮南路臨河千戶所的千戶官!哈哈,這可是實職的千戶武官,手底下有上千邊軍、數百軍戶,臨河縣以西數百里範圍皆是由我一個人說了算!……賺大了!這一次當真是賺大了!跟著欽差大人果然是有肉吃!」

    說完,李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轉頭向另外幾人問道:「哥幾個又是怎樣的晉陞安排?說出來聽聽!知道了你們的駐地之後,咱們今後也好聯絡!」

    步兵第一營的副主將聶成也是滿臉歡喜,說道:「我這次運氣好,軍功也多,同樣是晉陞成為了實職千戶,駐地是固原軍鎮北路的遙丘千戶所,我已經向人打聽過了,那裡的田地平坦富饒,人口也多,是一個肥缺。」

    隨著聶成的主動回答,宴席上的幾位武官紛紛是說出了自己的晉陞安排。

    「哈哈,我被安排到榆林西路的籍河千戶所擔任千戶官之職,與李丕老哥的駐地只有不到三百里的路程,咱們哥兩個今後確實要多多親近一下!」

    「我的運氣卻是差一些,只是晉陞成為寧夏軍鎮固邊衛城的千戶官,雖然也是實職,但還要受到固邊衛城鎮守官的直接節制,不像是哥幾個能夠掌控一方……唉,誰讓我這次的軍功不高,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的運氣更差,只是被晉陞成為濟寧衛所的副千戶,但我聽說濟寧衛所的正千戶如今已經五十三歲了,很快就會離開軍伍,我到時候正好就能接替!」

    每個人都得到了肥差實職,皆是興高采烈。

    眾人皆是解釋了自己的晉陞安排之後,就紛紛把目光集中到了毛家棟、劉蠻牛、以及張誠三人身上。

    眾人之中,毛家棟追隨趙俊臣的時間最長,更還是錦衣衛的出身,天生就要高人一等;劉蠻牛乃是帳內眾人的領袖人物,這一次也是殺敵最多、軍功最高;張誠因為沒能趕上戰事的緣故,這一次並沒有收穫多少軍功,但他是武舉人的出身,也向來是深受欽差大臣趙俊臣的重視,必然是重點提拔。

    所以,帳內眾位武官皆是想要知道他們的晉陞安排。

    依照李丕、聶成等人的猜測,這三人必然是得到了最好的晉陞安排。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毛家棟緩緩說道:「我乃是錦衣衛的出身,即使是欽差大人也無法做主我的晉陞安排,所以我如今依然還是錦衣衛百戶的官職,但欽差大人他已經向我保證了,會把我的名字列在請功奏疏之上,我的晉陞安排應該是要等到回京之後才能決定。」

    聽到毛家棟的回答,眾人紛紛是驚羨不已,李丕連忙是舉起酒杯說道:「毛老兄的名字要列於請功奏疏之上,這可當真是厲害了!請功奏疏裡的那些名字哪一個不是朝廷的高層文武官員?毛老兄這一次必然會受到朝廷的重賞,說不定還能一舉成為四品以上的高層武官,又是錦衣衛這般權高位重的衙門,今後可不要忘記了咱們之間的同袍情誼,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提攜一下兄弟們!」

    隨著李丕的帶動,席上的武官們紛紛是舉起酒杯向毛家棟敬酒,毛家棟也是舉杯道:「咱們都是同袍兄弟,今後定當是守望相助!」

    皆是一飲而盡之後,眾人又把目光集中在了劉蠻牛與張誠二人身上。

    劉蠻牛沉聲說道:「我的性子遲鈍,不似各位兄弟一般玲瓏剔透,所以也沒有執掌一方的福氣,如今同樣是被晉陞成為千戶官,被調到固原總兵方振山的帳下聽令。」

    聽到劉蠻牛的回答之後,眾人紛紛是有些不可思議,只覺得劉蠻牛的封賞有些低了。

    眼見到眾人就要為劉蠻牛抱不平,劉蠻牛又說道:「這絕不是欽差大人他虧待於我,而是他對我另有安排!

    咱們戰兵新軍的將士,這一次總計有四千餘人獲得了晉陞,但包括未能及時趕上戰事的步兵第二營與第三營在內,依然還有五千餘人未能獲得晉陞!這些袍澤兄弟的前程依舊未定,其中有一半人將會分派到各位兄弟的駐地,成為你們的心腹親兵,他們的前程也就要靠你們來安排了,另一半人則是由我負責統帥!

    欽差大人他派人向我傳訊,稱是朝廷今後很有可能會出兵收復河套,到時候方總兵就會把我派到前線殺敵,也就有了再一次的立功機會,事後方總兵他將會全力舉薦於我,讓我更進一步成為高層的守備官或者參將,而我麾下的兄弟們也會趁機謀到一份前程。」

    聽完了劉蠻牛的解釋之後,眾人才知道劉蠻牛今後還要為那些未能得到晉陞的袍澤們謀取前程,可謂是身擔重任、職責重大,就紛紛是向劉蠻牛敬酒,表示劉蠻牛今後若是有用到他們的地方,他們一定會全力相助。

    最終,就只剩下了張誠尚未說出自己的晉陞安排。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張誠舉起了酒杯輕飲一口之後,緩緩說道:「大家也知道我的身體情況,已經不適合舞刀弄槍了,所以我已經決定要退出軍伍,這一次的晉陞安排自然是沒有我的份!」

    聽到張誠的回答,眾人皆是心中一驚。

    按理說,張誠乃是一位文武雙全的人才,在眾人之中的前途也是最為遠大,卻沒想到只是因為一次意外就要徹底離開軍隊,所有人都是表情遺憾的連連嘆息。

    雖然是心中不捨,但他們也知道張誠的身體情況,卻也沒有開口挽留,只是紛紛邀請張誠前去他們的駐地長期居住,讓他們有機會可以照顧張誠以及張誠的家族。

    這些人大都是晉陞成為了實職千戶,已經是邊軍中層武官的最高一級,駐地範圍內的事情皆是由他們一言而決,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自然是有能力照顧張誠一輩子。

    面對眾人的善意,張誠卻是微微一笑,道:「我這次固然是離開了軍伍,失去了晉陞機會,但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欽差大人他憐惜我的境遇,卻是讓我隨他一同返回京城,繼續為他效力!與此同時,我還在軍中挑選了八百餘位與我情況相似的傷兵兄弟,他們會隨我一同前往京城,欽差大人到時候也會為他們安排一份足以生活無憂的差事。」

    聽到張誠的這般說法,在場眾人皆是一愣,表情各有不同。

    但他們已是不再同情張誠的境遇,反而是紛紛面現驚羨。

    張誠顯然已經被趙俊臣收為親信,雖然是失去了武官身份,但他的前途卻是說不定變得更加遠大了。

    與此同時,得知了趙俊臣如今不僅是依然關心著那些未能獲得晉陞的袍澤兄弟,更還為傷兵們安排了差事,眾人對於趙俊臣的認同與感激也就愈加高漲,只覺得自己這輩子能夠遇到趙俊臣乃是人生最為幸運的事情。

    於是,眾人紛紛是再次舉起了酒杯。

    劉蠻牛說道:「兄弟們,讓我們同飲這杯酒,既是恭喜張誠兄弟的因禍得福,也是遙祝欽差大人他老人家萬壽無疆!」

    隨著劉蠻牛的話聲落下,眾人皆是表情鄭重的一飲而盡。

    張誠的內臟傷勢尚未恢復,所以他依然只是淺飲一口就放下了酒杯,然後則是意味深長的說道:「今天上午的時候,我已經見過了欽差大人,欽差大人他的意思是,咱們這些人如今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今後的聯繫絕不能斷,依然是要守望相助!欽差大人他會在廟堂裡暗中支持你們,你們前往各自駐地之後,也依然要為欽差大人效力,咱們這些人唯有抱成一團,才能守住目前的一切,甚至是更進一步!咱們如今還只是千戶、副千戶,但今後未必不能成為守備官、參將,甚至是鎮守一方的總兵!」

    聽到張誠的表態之後,眾人紛紛是面現認同與熱切,皆是大聲答應著。

    張誠笑著點頭,又說道:「從今往後,我就會負責欽差大人與你們之間的聯繫事宜,還望各位兄弟今後多多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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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二十九章.梁輔臣的到來.


    趙俊臣這般急匆匆的解散戰兵新軍,正是因為梁輔臣即將要趕到花馬池營的緣故。

    所以,將士們收到了他們的晉陞安排之後,慶賀時間只有短短一天。

    到了第二天一早,將士們就再次收到了趙俊臣的命令,讓他們盡快離開花馬池營,趕往各自駐地就職。

    將士們不敢違背趙俊臣的命令,雖然是心中不捨袍澤,也是意猶未盡,但依然是依照命令行事。

    最終,晉陞成為各地中下層武官的將士們紛紛是趕往各自駐地任職,一部分未能晉陞的將士們也變成了他們的心腹親兵,跟著他們一同離開了花馬池營,剩下的將士們則是在劉蠻牛的率領下,皆是搖身一變、換了身份,成為了固原總兵方振山的私兵。

    這幾日以來,趙俊臣可謂是頻頻下令,不斷調換著陝甘各地的武官與駐軍,大量武官換了職位,無數邊軍換了駐地,西北邊防體系被攪成了一團亂麻。

    趙俊臣的這般做法,一方面是為了佈局下一步朝廷出兵收復河套的計畫,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掩蓋戰兵新軍將士們的去向與現狀。

    所以,就在趙俊臣返回花馬池營的第四天,戰兵新軍的營地再也不復熱鬧,這支曾經在戰場上屢創傳奇的驍勇之師,已是徹底不復存在。

    也就在這一天的下午申時,趙俊臣收到了消息,稱是梁輔臣已經進入了花馬池營的駐地範圍。

    *

    收到消息之後,趙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

    梁輔臣不論是全權欽差的身份,還是他的威望與心智,都足以讓趙俊臣心中重視。

    所以,趙俊臣馬上就把梁輔臣即將要抵達花馬池營的消息公告全軍,並且是率領花馬池營的全體文武官員出營十里相迎。

    趙俊臣與眾位文武官員出營十里之後,剛是擺好了隊列,就遠遠見到了梁輔臣的馬車出現,而負責駕駛馬車的車伕,卻正是許久未見的許慶彥。

    趙俊臣連忙是迎了上去,向著許慶彥輕輕點頭示意之後,躬身行禮道:「晚輩趙俊臣,恭迎梁閣老!」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他身後的眾位官員紛紛是下跪行禮,齊聲道:「下官等人恭迎欽差大人!」

    梁輔臣如今乃是全權欽差的身份,代表著德慶皇帝親臨,但趙俊臣同樣是賑災欽差的身份,也同樣代表著德慶皇帝親臨,所以趙俊臣並不會向梁輔臣行大禮,只是輕輕躬身,以「晚輩」自稱。

    眾人恭迎之下,馬車車廂的簾子被人掀開,梁輔臣終於是出現在眾人面前。

    因為被「馬匪」囚禁多日的緣故,梁輔臣的面色有些病態蒼白,身體也有些消瘦乏力。

    趙俊臣見到梁輔臣這般模樣之後,連忙邁步向前攙扶著梁輔臣下了馬車。

    「多謝趙大人了!你這次全殲蒙古聯軍的赫赫戰功,老夫已經聽說了,你幹的很好,即使是把老夫換到你的位置上,只怕也不如你!老夫卻沒想到趙大人你除了一身理財之術以外,竟還有行軍打仗的本領……只可惜老夫因為一場意外耽擱了行程,未能協助趙大人完成這場豐功偉績!」

    下了馬車之後,梁輔臣輕輕拍了拍趙俊臣的肩膀,滿臉欣慰的說道。

    梁輔臣心中懷疑趙俊臣就是自己遭遇馬匪綁架的幕後主謀,但他尚未尋到證據,趙俊臣如今又是風頭正盛之際,所以他也不會與趙俊臣撕破臉皮。

    但在說話之際,梁輔臣的眼神卻是異常銳利,緊緊盯著趙俊臣的面龐,不放過趙俊臣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就好似要看到趙俊臣的內心深處!

    在梁輔臣的面前,趙俊臣依舊是低調謙遜的模樣,就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到梁輔臣話語間的試探,只是笑著答道:「梁閣老實在是過譽了,晚輩哪裡有行軍打仗的本領!自從接手了陝甘軍政之後,晚輩就一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覺得自己無法身擔重任,也是日夜盼望著梁閣老的到來……

    沒想到也是機緣巧合,因為蒙古人的傲慢自大、貪功冒進,竟是收穫了一場潑天大功,但回想幾場戰事的經過,依舊是覺得心中僥倖,若是重頭再來一次,晚輩也未必還能有全殲蒙古聯軍的成就,一切都只是運氣罷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梁閣老也不必灰心,您雖然是沒有趕上前幾場戰事,但陝甘三邊的目前局勢,依然是大有可為!」

    梁輔臣並不知道趙俊臣接下來還有收復河套的計畫,以為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只是寬慰自己,所以就沒有更多表示,只是從袖子裡抽出一份明黃色的聖旨捲軸,肅容道:「趙俊臣接旨!」

    見到梁輔臣拿出聖旨,趙俊臣連忙是後退幾步,與眾位文武官員一同下跪接旨。

    梁輔臣展開聖旨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任命東閣大學士、少保梁輔臣,為陝甘全權欽差正使,主掌陝甘境內一切軍政事務,統帥各地邊軍抵禦蒙韃!戶部尚書趙俊臣免去賑災欽差之職務,改為全權欽差副使,在陝甘境內依然是以賑濟災民為主,並協助梁輔臣處理軍政諸事,欽此!」

    宣讀聖旨之際,梁輔臣的表情有些尷尬。

    這份聖旨,乃是他離京之際德慶皇帝交給他的,那時候明軍與蒙古人尚未交戰,梁輔臣的主要職責也是統帥各地邊軍抵抗蒙古聯軍的入侵。

    但因為梁輔臣遭遇了「馬匪」綁架的緣故,卻是耽擱了時機,並沒有趕上戰事,如今早已是時過境遷,蒙古聯軍的入侵不僅是已經結束,更還被趙俊臣率軍全殲於渭水南岸,這份聖旨的內容顯然也就不合時宜了。

    可惜,梁輔臣親手領了聖旨,所以他這個時候必須要硬著頭皮讀完。

    趙俊臣早已經知曉了這份聖旨的內容,聽完了梁輔臣宣讀聖旨之後也是面色不變,只是高聲道:「臣趙俊臣領旨!」

    再次行禮之後,趙俊臣站起身來,表情間滿是輕鬆之色,笑道:「如今有梁閣老親自主掌陝甘軍陣,晚輩身上的重擔終於是可以卸下來了,心裡當真是長鬆了一口氣!」

    說完,趙俊臣轉身向著眾位文武官員吩咐道:「聖旨的內容,諸位大人也聽到了,從今往後陝甘三邊的所有事宜皆是要以梁閣老為主,爾等依舊要用心辦事,絕不可心生懈怠!」

    聽到趙俊臣的訓示之後,眾位文武官員齊聲說道:「下官等人定當用心效力,絕不敢讓欽差大人與欽差副使大人失望!」

    聽到眾位文武官員的表示,梁輔臣卻是忍不住眉頭一皺。

    在這份聖旨之中,已經明確表示了梁輔臣乃是全權欽差正使,主掌陝甘三邊的一切軍政事務,而趙俊臣只是欽差副使,只是梁輔臣的協助者,主要還是負責賑災事宜,兩人的權柄可謂是差距甚大,但眾位文武官員聽到這份聖旨之後,卻依然是把梁輔臣與趙俊臣二人並列,顯然趙俊臣的威望已經遠遠超乎了梁輔臣的想像,即使是擁有全權欽差的身份,只怕也未必能壓下趙俊臣的風頭。

    但梁輔臣並沒有表露更多情緒,只是點頭說道:「老夫因為意外耽擱了行程,這份聖旨的內容顯然是有些不合時宜了,但老夫不能違抗陛下的旨意,今後就要主掌陝甘三邊的所有軍政事務,還望諸位大人能夠同心協力,與老夫攜手同行!」

    說完,梁輔臣又轉頭向趙俊臣說道:「如今陝甘三邊的戰事已經結束,想必京城中樞很快就會有新的旨意傳來,你我二人到時候也會有新的任命,在陛下傳達新的聖旨之前,還望趙大人多多協助老夫一二。」

    梁輔臣對待趙俊臣的態度依然是異常客氣,不見有絲毫敵意,就好似趙俊臣是他最為欣賞的晚輩,沒有擺架子,給予了趙俊臣足夠的尊重。

    但越是如此,趙俊臣就越是不敢怠慢。

    梁輔臣乃是廟堂裡的絕頂人物,他的心機手段也是非常高明,遠非陝甘境內的地方官員可比,趙俊臣也知道梁輔臣如今正在懷疑自己,誰也不知道梁輔臣今後會使出什麼手段。

    所以,趙俊臣連忙說道:「還請梁閣老放心,晚輩今後必將是全力協助於您,絕不敢有任何怠慢!」

    梁輔臣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盡快返回花馬池營吧,老夫需要盡快瞭解陝甘三邊的現狀,以及這段時間以來的戰事經過。」

    趙俊臣點頭答應之後,就命令眾位文武官員伴隨梁輔臣返回花馬池營。

    然後,趙俊臣又再次伸手攙扶梁輔臣登上馬車,趁機在梁輔臣耳邊低聲說道:「還請梁閣老放心就是,您這次遭遇馬匪綁架的事情,沒有幾人知道消息,陝甘境內的文武官員們絕不敢小覷於您。」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梁輔臣依舊是不動神色,只是輕輕點頭道:「趙大人實在是有心了,這一次若不是你派出人手搭救老夫,老夫如今也不知道是何下場!老夫向來是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今後必將會有所回報!」

    說完,梁輔臣就進入了馬車車廂之中。

    趙俊臣的眼睛微眯,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

    梁輔臣的所謂「回報」,究竟是指「有恩報恩」?還是指「有仇報仇」?

    *

    很快的,在眾位文武官員的擁簇之下,返回了花馬池營,進入了三邊總督府。

    繼王錚與趙俊臣之後,梁輔臣也就成為了三邊總督府的新一任主人。

    事實上,收到了梁輔臣即將抵達花馬池營的消息之後,趙俊臣就已經提前讓出了自己的房間,把總督府的正廳、大書房、以及環境最好的臥室全部轉給了梁輔臣。

    趙俊臣依然會留在總督府內辦公與居住,但只是重新尋了幾間很不起眼的房間。

    與趙俊臣一樣,梁輔臣的作風也是雷厲風行,他只是稍稍休整了片刻,就召集了所有文武官員前往總督府正堂議事,完全沒有顧忌自己的身體疲憊。

    等到所有文武官員盡數到齊之後,梁輔臣就向眾人詢問了陝甘三邊的現狀,以及幾場戰事的詳細經過。

    面對梁輔臣的詢問,所有人皆是不敢隱瞞,皆是一五一十的詳盡回答。

    很快的,梁輔臣已經掌控了陝甘三邊這段時間以來的大致情況。

    期間,當梁輔臣得知了戚斌戰死的消息之後,卻是滿臉的震驚與不可思議,更還有些無法抑止的傷感。

    「戚斌他……竟然戰死了?」

    戚斌乃是梁輔臣一手提拔而來,可謂是梁輔臣心腹中的心腹,一向是能力出眾、忠心耿耿,梁輔臣待他就如自己的子侄一般。

    如今,突然間聽說了戚斌戰死的消息,梁輔臣自然是打擊極大。

    更何況,梁輔臣為了調查自己被馬匪綁架的真相,已經把自己的多位心腹都留在了陝西與山西的交界處,這是因為梁輔臣認為花馬池營還有戚斌作為幫手,但如今隨著戚斌的戰死,梁輔臣在花馬池營卻是有些勢單力薄了。

    見到梁輔臣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也有些心中不忍,就好似鱷魚會流眼淚一般,同樣是面現傷感,說道:「我自從來到了陝甘境內之後,也一向是對戚斌期望甚重,得知了他英年早逝的消息之後,同樣是傷懷了許久,但人死不能復生,還望梁閣老節哀順變!」

    梁輔臣閉著眼睛沉默許久之後,終於是緩緩說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戚斌這個孩子,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為了朝廷百姓而戰死沙場,他曾對老夫說過,相較於老死在病榻上,他更願意殺盡敵寇之後死在戰場上……如今他固然是戰死於沙場,只可惜時間太早了,他只不過是二十六歲而已,還沒有得到足夠軍功,也沒有盡數展現才華,竟然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戰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說完,梁輔臣拿出一張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濕潤,轉頭向趙俊臣問道:「戚斌所訓練的那支新軍,如今又是什麼情況?」

    顯然,得知了戚斌戰死的消息之後,梁輔臣馬上就打起了「衛國軍」的主意。

    梁輔臣深知這支軍隊的訓練有素、潛力巨大,自然是不願意讓這支軍隊落到別人手中。

    梁輔臣認為,自己主掌花馬池營期間,若是得到了這支軍隊的鼎力支持,許多事情都會好辦得多。

    趙俊臣也能猜出梁輔臣的心思,馬上就答道:「為了繼承戚斌的遺志,這支軍隊已經被我更名為『衛國軍』,暫時是由毛家棟毛百戶統帥,但軍中的中下層武官們依然是戚斌親手提拔的那批人,目前也同樣是駐紮在花馬池營內。」

    梁輔臣輕輕點頭,說道:「衛國軍,這是一個好名字……但毛百戶畢竟是錦衣衛的身份,由他統帥這支軍隊,只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他遲早都會返回京城……

    這樣吧,等到這場會議結束之後,老夫會召見衛國軍的全體中層武官,親自考察他們的心性與本領,從這些武官之中挑選一人擔任衛國軍的主將!相較於尋常邊軍,這支軍隊的訓練方式與作戰手段皆是截然不同,最好還是從內部選拔一人擔任主將最為合適!」

    趙俊臣笑著點頭,說道:「梁閣老您如今乃是陝甘軍政的主事之人,衛國軍的班底也是梁閣老親手組建而成,一切自然是任憑梁閣老決定。」

    見到趙俊臣這般支持自己的決定,梁輔臣不由是滿意點頭。

    但趙俊臣卻是知道,自己安排於衛國軍之中的那枚棋子——也就是趙家子弟「李賀」——很快就會迎來表現機會!

    梁輔臣並不知道自己期望甚重的衛國軍早就被趙俊臣暗中滲透了,他只是說完了衛國軍的事情之後,又轉頭向老將何漳說道:「戚斌之戰死,當真是讓老夫痛徹心扉,但幸好是何老將軍的表現也是絲毫不差,屢次的身擔重任、力挽狂瀾,不愧是陝甘三邊的第一名將!」

    戚斌戰死之後,梁輔臣即使是從衛國軍內部重新挑選提拔一位主將,新任主將的資歷威望也是不足,無法為梁輔臣提供足夠的支持。

    所以,梁輔臣很快就把目標轉向了何漳,期望何漳能夠成為自己的支持者。

    按照梁輔臣的想法,何漳的性格向來耿直,乃是出了名的忠心奮勇之輩,對自己也一向尊重有加,梁輔臣認為自己只要是主動招納,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何漳的投效。

    然而,梁輔臣依然是失望了。

    聽到梁輔臣的嘉獎之後,何漳頓時是站起身來,揚聲說道:「卑職不敢居功,若非是欽差副使趙大人的運籌帷幄、居中指揮,卑職絕不可能會有今日之軍功!」

    何漳的帳下幕僚傅平生一心想要讓何漳投靠梁輔臣,他認為趙俊臣並非明主,而梁輔臣卻是「帝黨」重要成員,投靠梁輔臣就相當於投靠了德慶皇帝,才是真正的坦途正路。

    如今,梁輔臣親自開口招納何漳,但何漳卻是明確表示自己一切是以趙俊臣為主,若是讓傅平生親眼見到了這般情況,必然是要捶胸頓足。

    另一邊,見到何漳的表態之後,梁輔臣眉頭微微一凝,但很快就不動聲色了。

    接下來,梁輔臣利用開口嘉獎與詢問情況的名義,陸續與眾位文武官員談話,趁機試探他們的立場與態度。

    但這些文武官員在答話之際,或者是像何漳一般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部歸功於趙俊臣,又或者是表示一切都以趙俊臣為主,但不論是任何人答話都不會繞開趙俊臣,更還有許多人在開口答話之前,會刻意偷眼打探趙俊臣的表情變化,生怕自己的回答會讓趙俊臣不滿意。

    見到這般情況,梁輔臣不由是心情有些沉重,只覺得趙俊臣對陝甘三邊的影響力與控制力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梁輔臣從前擔任三邊總督的時候,也算是威望高隆,但也遠遠無法與現在的趙俊臣相提並論。

    實際上,因為趙俊臣的橫空出世,梁輔臣當初留下的那些威望早已經被一掃而空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相較於趙俊臣的力挽狂瀾、戰功赫赫,梁輔臣初入陝甘就遭遇了馬匪綁架,兩人的表現可謂是天差地遠,自然是讓兩人的威望與影響力此消彼長。

    梁輔臣乃是性格堅韌之輩,見到花馬池營的情況之後雖然也是心情沉重,但並沒有任何絕望之意,只是覺得自己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與力氣,逐步拔除掉趙俊臣的影響力。

    這必然是一個見效緩慢的長期過程。

    梁輔臣也不會急著出手,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打探清楚了陝甘三邊的現狀之後,梁輔臣也就打算要及時結束了這場會議,只見他緩緩說道:「陝甘三邊的目前狀況,老夫已經明白了!雖然是渭水一戰全殲了蒙古聯軍,但戰後依然有許多遺留問題,老夫認為花馬池營應該盡快出手穩定陝甘各地的局面,一切以穩為主……」

    然而,自從梁輔臣來到花馬池營之後就一向是對梁輔臣馬首是瞻的趙俊臣,卻是突然間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梁輔臣的話語。

    然後,趙俊臣向梁輔臣說道:「梁閣老,關於陝甘三邊的未來局勢發展,晚輩這裡還有一些不同想法,需要與您私下密談。」

    就在梁輔臣遭遇「馬匪」囚禁期間,陝甘戰事的發展要比趙俊臣的預想更加順利許多,這也讓趙俊臣產生了更大的野望,那就是進一步收復河套。

    趙俊臣不僅是把這件事詳細寫成奏疏送到了京城中樞,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動作也皆是根據這項計畫而展開的。

    梁輔臣並不瞭解這些,所以他才會說出一切以穩為主的提議。

    這般提議與趙俊臣的計畫不符,自然是受到了趙俊臣的打斷。

    因為朝廷尚未拿出明確態度,所以趙俊臣也沒有向外公佈自己想要收復河套的計畫,所以就打算與梁輔臣進行私下裡的密談。

    見到趙俊臣出聲打算自己之後,梁輔臣表面上並沒有任何不快,反而是點頭道:「趙大人這段時間主掌陝甘三邊的軍政諸省,不僅是立下了赫赫戰功,所有事情也都是井井有條,如今有不同想法,老夫自然是願意洗耳恭聽!」

    說完,梁輔臣就宣佈了散會,讓眾位文武官員紛紛離開,正堂內也就剩下了梁輔臣與趙俊臣二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09:13
攝政大明 第九百三十章.此子必成大患.

    等到眾位文武官員陸續離開了總督府正堂之後,梁輔臣依舊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問道:「趙大人,你究竟有何不同想法,必須要與老夫私底下密談?」

    趙俊臣則是表情嚴肅,反問道:「梁閣老,隨著渭水決戰的塵埃落定,蒙古聯軍的十萬鐵騎已是全軍覆沒,全都是蒙古人最為精銳的鐵騎!再加上蒙古草原這幾年來也同樣是天災不斷,災情甚至要比陝甘各地更為嚴重,蒙古各部落早已是元氣大損、後繼乏力,彼此間也是矛盾重重、內耗不斷……您難道不覺得,如今正是咱們擴大戰果、乘勝追擊的大好機會嗎?」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梁輔臣的花白眉毛頓時是微微一揚,同樣是表情變得嚴肅,緩緩問道:「趙大人所謂的擴大戰果、趁勝追擊,究竟是指什麼意思?」

    梁輔臣自從見到趙俊臣之後,就一直都是和顏悅色、親切隨和的形象,讓趙俊臣頗是有些不適應,但梁輔臣聽到了趙俊臣的提議之後,也終於是恢復了他一貫以來威嚴肅穆的模樣。

    趙俊臣則是一字一頓的答道:「晚輩的意思是,朝廷應該趁機出兵,收復河套地區!重設大寧、開平、東勝三衛!讓朝廷的西北防線,一舉推進到草原深處,徹底解決陝甘三邊歷年以來的火篩入寇之隱患!一旦是實現了這個目標,陝甘各地就會變成西北防線的大後方,蒙古人就再也難以長驅直入、隨意的南下劫掠!朝廷西北疆域、境內數千萬百姓,從今往後也就徹底無憂矣!」

    雖然是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但梁輔臣聽到了趙俊臣的答案之後,卻依然是忍不住身體一震!

    他完全沒想到,趙俊臣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

    只見梁輔臣緊緊皺著眉頭,雙眼精光閃爍不停,顯然是正在大腦急轉,認真思考著趙俊臣的提議。

    良久之後,梁輔臣輕聲說道:「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今的蒙古各部落固然是步入了衰落,但只憑陝甘三邊的力量,即使是可以勉強擊敗河套地區的鄂爾多斯部落,也很難長期守住戰果,戰後的移邊、駐防、屯墾等等事情,也都不是一件小事,皆是需要長期經營……所以,這件事絕不能只依靠陝甘三邊,必須得到朝廷的支持與認同!」

    聽到梁輔臣的這般說法,趙俊臣頓時是心中一鬆。

    這般表態,就表示梁輔臣已然心動了,如今只是顧慮著朝廷的態度而已。

    梁輔臣也是一個眼光長遠、雄心壯志之輩,自然是無法抵禦收復河套的誘惑,若是這件事情能夠在梁輔臣的手上辦成,他就必然會躋身進入明朝名臣之列,受到史書工筆的大加讚譽,享受後世百姓的感恩戴德——這也正是梁輔臣所追求的人臣志向之極致。

    於是,趙俊臣連忙解釋道:「實際上,早在渭水決戰開始之前,晚輩就已經有了這般念頭,也向朝廷呈送了奏疏,詳細解釋了這件事的必要性,依照晚輩的猜測,朝廷如今應該是已經有所決斷了。」

    梁輔臣問道:「你認為朝廷一定會支持收復河套的提議?」

    趙俊臣卻是笑道:「梁閣老您乃是陛下身邊近臣,難道還不明白咱們這位陛下的心思?他也是一位擁有雄心壯志的帝王,一旦是收復河套的事情可以成功,陛下的威望也會大為高漲,就會成為歷朝以來的明君英主之一!所以,陛下他一定會極力贊同此事,而目前的廟堂局勢之下,各位閣老們也不會輕易抗拒陛下的態度,所以朝廷一定會同意與支持此事!」

    梁輔臣自然也瞭解德慶皇帝的好大喜功、以及廟堂中樞的目前複雜局勢,卻是深感認同的點了點頭,說道:「若是這樣的話,如今確實是一個大好機會,此事可成!」

    說完,梁輔臣雙眼緊緊盯著趙俊臣,又問道:「趙大人極力推動此事,又是蓄謀良久,想必是已經有了全盤計畫與充分準備了?可否向老夫透漏一二?」

    「梁閣老您乃是全權欽差大人,負責陝甘境內的一切軍政事宜,晚輩自然是不敢向您隱瞞!經過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反覆思考,晚輩心中確實是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若有不當之處,還望梁閣老可以不吝指正!」

    客套了幾句之後,趙俊臣就把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所苦心籌劃的諸般計畫與準備,向梁輔臣詳細講訴了一遍。

    梁輔臣如今乃是陝甘三邊的主事之人,趙俊臣的計畫自然是離不開他的支持,許多事情也需要梁輔臣與趙俊臣二人共同背書,所以趙俊臣在講訴之際也沒有任何隱瞞。

    聽完了趙俊臣的計畫與想法之後,梁輔臣又是沉默良久,似乎是正在思考趙俊臣的計畫可行性。

    經過了足足一炷香時間之後,梁輔臣終於是再次開口了。

    只見梁輔臣的表情間滿是讚歎,說道:「趙大人的這般計畫,可謂是思慮周詳、環環相扣!若是一切依照這般計畫而行,收復河套的事情還要比想像中更加簡單許多!趙大人的這般計畫已是非常成熟了,老夫也無法挑出任何毛病,一旦是朝廷表示了明確態度,願意出兵收復河套的話,就完全可以按照趙大人的計畫行事!」

    說完,梁輔臣的眼神複雜,注視著趙俊臣的面容,又說道:「趙大人為了想出這般計畫,必定是耗費了無數心力,當真是目光長遠、銳意進取,也是用心良苦了!」

    聽到梁輔臣的稱讚,趙俊臣卻是苦笑搖頭,說道:「晚輩想出這般計畫,也全是被逼的!梁閣老您也知道朝廷國庫的目前窘狀,存糧早就已經見底了,若是今後再有災情出現,朝廷已是完全無力拿出糧草賑濟災民,到時候必然會生出大事,晚輩身為戶部尚書,也是罪責難逃……

    時至今日,晚輩為了積蓄糧草,早已經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用盡了一切手段,而河套地區擁有黃河三面環繞的優良環境,水草豐美、冬暖夏涼,不僅是宜於畜牧,也是農耕良土,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朝廷的缺糧困境,自然也就被晚輩盯上了!

    更何況,河套地區的戰略位置也是極為重要,乃是中原王朝的歷代必爭的戰略要地,一旦是朝廷收復了河套地區,蒙古各部就不能隨意劫掠陝甘百姓,陝甘百姓也就可以安心留在後方耕種糧食,這也同樣可以緩解朝廷的缺糧困境……

    總而言之,晚輩又哪裡有什麼長遠眼光,一切都是被糧食給逼的!」

    說完,趙俊臣又是連連搖頭嘆息。

    聽到趙俊臣這般半真半假的解釋之後,梁輔臣卻是愈加讚歎,道:「無論如何,收復河套之事一旦辦成,必將是功在千秋,趙大人也必將是居功至偉!」

    接下來,趙俊臣與梁輔臣又詳細商議了一些細節問題,在許多問題上皆是達成了共識,許多想法與判斷也是完全一致,計畫之中某些有違朝廷規矩的地方,兩人也願意共同承擔,一時間竟是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

    梁輔臣也是手段高明、眼光長遠之輩,他的經驗豐富更還要勝過趙俊臣許多,兩人經過了一番討論之後,收復河套的計畫也就愈加完善了起來。

    等到兩人討論暫時告一段落之後,時間已是夜晚亥時。

    趙俊臣與梁輔臣的身體狀況皆是不大好,這個時候也皆是深感疲乏,於是趙俊臣就知趣的主動告辭離開了。

    梁輔臣並未挽留,只是邀請趙俊臣明天繼續討論,趙俊臣也是欣然同意。

    *

    卻說,趙俊臣離開了總督府正堂之後,就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邁步行走之間,趙俊臣的表情間滿是思索之態。

    等到趙俊臣走到了自己房間的門前,卻好似是想明白了什麼,卻是輕聲說道:「原來如此!」

    趙俊臣自從見到了梁輔臣之後,就總是覺得梁輔臣身上有某些地方不大對勁,但究竟是哪些地方不對勁,趙俊臣卻是遲遲都無法探究明白。

    如今,趙俊臣告別了梁輔臣之後,終於有了獨自安靜思索的機會,也終於找了梁輔臣身上的蹊蹺之處!

    趙俊臣當初第一次見到梁輔臣之後,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事情,就是梁輔臣從來都不會自稱「老夫」或者「本閣」,而只是簡簡單單的以「我」來自稱,相較於廟堂裡其他幾位閣老的做派,可謂是截然不同!

    若是自稱「老夫」,就隱隱有顯擺自己資歷的意思,若是自稱「本閣」,卻是暗中利用自身地位壓人,但梁輔臣只是簡簡單單的自稱為「我」,既沒有顯擺資歷,也沒有以勢壓人,則是展現了梁輔臣對於自己能力的自信,以及他的務實作派。

    但如今再次見到梁輔臣之後,梁輔臣的自稱已是悄然間換成了「老夫」。

    這般變化,可謂是意味深長。

    「也就是說,梁輔臣經歷了馬匪綁架的事情之後,又見到我如今正是風頭正盛,已是失去了依靠自身能力壓制於我的信心了嗎?這倒也是事實,目前局勢之下,他在陝甘境內也唯有自身資歷能夠壓我一頭了……這也就意味著,今後若是我態度強硬的話,他在許多事情上都會選擇暫時讓步……所以,許多手段也就可以使用了!」

    *

    而就在趙俊臣思考著梁輔臣的變化之際,梁輔臣也正在回想著自己與趙俊臣的這場談話。

    沉思良久之後,梁輔臣緩緩自語道:「趙俊臣的心性手段,已是越來越高明了!只看他的所作所為,倒也稱得上是當朝之柱臣,尤其是他的銳意進取之意,不僅是敢於引敵深入、全殲蒙古聯軍,如今更還想著收復河套之事……這般魄力,我也是差之遠矣!……此子,我不如也!」

    梁輔臣乃是務實之人,他固然是懷疑趙俊臣就是利用馬匪綁架自己的幕後主使,但思及趙俊臣的諸般功績,也依然是忍不住心生敬佩!

    在陝甘三邊,持續數百年的火篩入寇,早已經讓所有人都行成了思維慣性,認為蒙古人是狼,漢人是羊,蒙古人就是主動進攻的一方,漢人就是被動挨打的一方,但趙俊臣卻是魄力極大,不僅是一舉全殲了十萬蒙古鐵騎,更還想著要反攻回去!

    梁輔臣擔任三邊總督期間,雖然也做出了一些實績,但也是遜色於趙俊臣太多。

    關於這一點,即使是梁輔臣也不得不承認。

    若是趙俊臣還在這裡的話,就會發現梁輔臣獨自一人的時候,依然是以「我」自稱,這就表示梁輔臣對於自己的能力依舊是保持著充足自信。

    輕輕感嘆一聲之後,梁輔臣的表情突然間變得無比嚴肅,又是冷聲說道:「然而,此子不除,今後必成大患!」

    說話之際,梁輔臣的語氣滿是認真,可謂是充滿了敵視。

    這般敵視態度,與梁輔臣懷疑趙俊臣利用馬匪綁架自己無關,全是出自梁輔臣對於德慶皇帝的耿耿忠心!

    德慶皇帝把趙俊臣視為夜壺與肥豬,以趙俊臣的智慧與眼光,自然是看得明白!

    與此同時,趙俊臣這段時間所展現的銳意進取之心,也表明了他絕不是束手待斃之輩!

    所以,梁輔臣認為趙俊臣今後必然會出手反抗德慶皇帝!

    並且,一旦是等到趙俊臣出手反抗,就必將是天翻地覆之勢!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梁輔臣只覺得趙俊臣乃是朝廷之未來大患,不論梁輔臣遭遇馬匪綁架的事情究竟是否與趙俊臣有關,梁輔臣認為自己都必須要有所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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