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章.梁輔臣的疑心.
尸體跌落地窖的一瞬間,頓時就打破地窖內的平靜!
梁輔臣的眾位護衛皆是表情劇變、猛然間彈起身體、迅速擋在梁輔臣的身前,並且是神情警惕的盯著地窖入口處。
這些護衛皆是悍勇忠心之士,此時即使是手無寸鐵,也依然是面無懼色,顯然是心里早已經有了覺悟——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守護梁輔臣的安危!
另一邊,張道真卻是離開了梁輔臣的身邊,快步走到尸體之前仔細檢查,片刻後轉頭向梁輔臣低身匯報道:「梁閣老,他是被人用匕首插入後心而死!殺人者如今應該還留在地窖之外。」
梁輔臣不愧是久經沙場的朝廷重臣,遇到這般變故之後依舊是表情嚴肅、不見有任何驚慌之態,只是側耳傾听著地窖外面的動靜。
當梁輔臣听到地窖外傳來「官兵殺來了」的馬匪呼喊聲之後,雙眼猛地閃過了一縷精光,但並沒有顯出太多喜色。
片刻後,梁輔臣抬頭喊道:「是何人在地窖外面?可是官府中人?」
隨著梁輔臣的大聲呼喊詢問,地窖外則是傳來一名青年男子的詢問聲:「敢問梁閣老可是正在地窖里?」
對方的身份來歷尚不明確,梁輔臣不由是稍稍猶豫了片刻,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如實相告,但最終還是坦然答道:「老夫就是梁輔臣!閣下是何人?可是來營救老夫的?為何要殺死送飯的馬匪?」
隨著梁輔臣的話聲落下,就听到地窖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歡呼聲,似乎是人數不少。
隨後,那名青年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太好了!梁閣老果然在此!快快放下繩梯,我要親自去見梁閣老!……你們全部留在這里戒備,官軍眼下正在攻打馬匪據點,因為有咱們的里應外合,馬匪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估計已是無暇顧及這里,但也要防止他們狗急跳牆、孤注一擲!這群亡命徒被逼急了怕是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任何馬匪只要是靠近此處就皆是格殺勿論!……還有,準備好撤退事宜,隨時準備掩護梁閣老離開這里……此外,官兵控制了馬匪據點之後,就讓他們原地待命,不可以隨意走動,也不可以審訊馬匪,以防止他們發現梁閣老被馬匪綁架的事情的事情!」
說話之間,青年男子的聲音滿是歡喜,隨後又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倒也算得上是思慮周詳了,只是他的聲音語氣總是會給人一種略顯輕浮之感。
「遵命!」
隨著這名青年男子的話聲落下,就听到地窖外又響起了十余道聲音,紛紛是干脆利落的表示領命,所有聲音皆是透著一股精干彪悍之氣。
這些聲音傳入地窖之後,地窖內眾人紛紛是面現喜色。
顯然,對方是為了營救梁輔臣而來!
張道真卻是表情有些疑惑,走到梁輔臣身邊低聲說道:「梁閣老,地窖外的這位青年男子似乎是一位大人物,不僅是可以擅定馬匪生死,還有調動官兵的權利,至少也是五品以上的官階,但學生遍尋陝甘境內所有文武官員,卻沒有任何一位五品以上官員像是這般年紀輕輕,難道他是京城官員、特意趕來這里營救梁閣老的?但時間上也太快了些……」
梁輔臣也同樣是面現疑惑,隱隱間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猜到了來者身份,卻又不甚清晰明確,只是緊緊盯著地窖入口處等待對方現身。
這處地窖被馬匪改造成為地牢之後,地窖門口的石梯也被拆除了大半,想要出入地窖只能借助繩索攀爬。
很快的,一條繩梯垂入地窖之中,然後就見到一名馬匪裝扮的青年男子順著繩梯進入地窖之中。
等到這名青年男子落地轉身之後,他的相貌也就落入眾人眼中,倒也算得上是端正白淨,但氣質略顯輕浮,卻不像是官場大人物的模樣。
見到此人相貌之後,梁輔臣卻是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暗暗想道:「原來是他!記得此人是趙俊臣的親信隨從,也確實是姓許……」
而就在梁輔臣暗思之際,這名青年男子已經快步走到梁輔臣身前,卻是干脆利落的下跪行禮,語氣中滿是誠惶誠恐與真心關切,道:「小人許慶彥,拜見梁閣老!小人救援來遲,讓您老人家在這里受苦多日,還望恕罪!還請梁閣老放心,小人已經調來了兩千精銳邊軍,如今正在攻打馬匪據點,相信很快就會把所有馬匪盡數殲滅,梁閣老您馬上就可以脫困了!」
梁輔臣仔細打量了許慶彥一眼,突然間開口詢問道:「老夫記得你,你是趙俊臣的親信長隨!這麼看來,這次營救老夫的行動是出自趙俊臣的手筆了?如今外面是什麼情況?既然是官兵正在攻打馬匪據點,你們又為何會提前出現在這里?還是一身馬匪裝扮?還有,你只是趙俊臣的長隨侍從罷了,並沒有官家身份,趙俊臣為何會把營救老夫的事情交給你,而不是本地官府或者錦衣衛負責?」
梁輔臣被囚禁了太久時間,一直都沒有收到外面的消息,卻是連續詢問了好多問題。
這些問題之中,有幾項問題頗是敏感,隱隱還有一些試探之意。
畢竟,在梁輔臣的心中,趙俊臣也是幕後指使馬匪綁架自己的嫌疑人之一,而許慶彥身為趙俊臣的親信長隨突然現身于此處營救梁輔臣,時機未免是有些巧合,梁輔臣自然是心生疑慮,難免要試探一二。
許慶彥似乎是並沒有察覺到這些問題的敏感之處以及梁輔臣的試探之意,只是連忙解釋道:「啟稟梁閣老,趙大人他得知了梁閣老您被馬匪綁架的事情之後,考慮到您的聲譽與威望,當即就封鎖了消息,只限于極少數人知曉真相!也正是出于這般考慮,營救于您的諸般事宜,也就由趙大人全權負責,並沒有讓地方官府與錦衣衛協助參與!
趙大人他原本是想要親自負責營救之事,但因為陝甘三邊眼下正是群龍無首的局面,趙大人他出于大局考慮也只能暫且留在花馬池營主持陝甘軍政,具體行動則是由小人來負責!這也是為了您的聲譽考慮,防止更多人知曉此事!
所以,還請梁閣老安心就是,您遭遇馬匪綁架的事情到目前為止依然是不為人所知,您的朝野聲譽依然如故,外面正在攻打馬匪據點的邊軍也只是認為他們的任務是尋常剿匪罷了,完全不知道梁閣老您在這里的消息,至于地窖外面的那些護衛,也全都是我家趙大人的親信護衛,皆是可信之人!」
頓了頓後,許慶彥卻是表現出一副邀功請賞的得意姿態,繼續解釋道:「小人奉令營救之後,倒是很快就查到了這伙馬匪的蹤跡與據點,但依照我家趙大人的吩咐,這次營救行動有三條底線絕不可違背,其一是務必要確保梁閣老的安全,其二是要盡量隱蔽行事不可大張旗鼓,其三則是要保證朝廷之威嚴,不可向馬匪妥協;這樣一來,小人卻是有些左右為難,想了各種營救方法皆有不妥之處!尤其是擔心馬匪們會在走投無路之下危及梁閣老您的性命……
但就在這個時候,小人發現這伙馬匪正在到處招兵買馬擴張聲勢,于是就親自偽裝成為難民加入了馬匪,也趁機潛入了馬匪據點,至今已經潛伏了四天時間,總算是打探出了梁閣老您被關押在地窖里的消息,探到消息之後,小人就以趙大人的名義調來附近邊軍趕到這里剿滅匪患,等到官軍趕至之後,小人一方面暗中打開了馬匪據點的大門,打了這伙馬匪一個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則是率領著護衛們潛到此處尋找梁閣老您的蹤跡,確保您老人家的安全,防止馬匪們遭遇官兵剿滅之際會狗急跳牆。」
說到這里,許慶彥的邀功之態愈加明顯,又說道:「如今,官兵們已經攻入了馬匪據點,馬匪們猝不及防之下已是毫無還手之力,也完全無力顧及這處地窖了!想來再過不久之後,這伙馬匪就會被官軍們剿滅,到時候小人就會暗中護送梁閣老您離開這里了,還請梁閣老耐心稍稍等待片刻!」
許慶彥的回答可謂是非常詳盡,就好似這些答案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讓梁輔臣一時間無法尋到任何破綻。
與此同時,許慶彥所展現的得意邀功態度,也符合梁輔臣對他的一貫印象,卻也不似作偽。
于是,梁輔臣也就暫且按捺下了心中的懷疑,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趙大人他這次不僅是搭救了老夫的性命,更還保住了老夫的一世清名!老夫卻是欠了他一個天大人情!……許慶彥你這次甘冒風險潛入馬匪據點營救老夫,等到老夫脫困之後也必會給你一份厚報!」
听到梁輔臣的這般說話,許慶彥面現狂喜之色,連連說道:「小人多謝梁閣老!小人多謝梁閣老!」
也難怪許慶彥會如此狂喜,一份來自于內閣閣老的「厚報」,不論任何人也會覺得異常貴重!
另一邊,見到許慶彥的這般表現,梁輔臣的疑心稍減,也就向許慶彥詢問了自己心中這段時間以來最為迫切的疑問:「許慶彥,老夫且問你,目前陝甘三邊的邊防局勢如何了?老夫被困這段時間內,蒙古韃子可有什麼異動?你家趙大人可還能夠有效控制陝甘軍政大局?」
這一次,許慶彥卻是低頭答道:「這些情況……小人也不知詳細,小人奉趙大人之令趕至這里營救您老人家的時候,蒙古韃子尚且還沒有任何異動,那時候趙大人他也還可以掌控軍政大局,但如今小人已經離開花馬池營半月有余,這段時間又一心考慮著營救您老人家的事情,消息卻是滯後了許多……只听說蒙古聯軍前些日子已經侵入了固原軍鎮防區,直撲階州城而去,趙大人親自率領各路大軍與蒙古韃子在小川河附近大戰了一場,似乎是佔了一些便宜,但具體情況究竟如何,小人也不知詳細,但從各方面消息來看,陝甘三邊的局勢依然還在掌控之中。」
听到許慶彥的這般回答,梁輔臣的心中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被馬匪綁架這段時間以來,梁輔臣心中最擔心的事情並非是馬匪會危害自己的性命,也不是自己的聲譽會遭遇打擊,而是陝甘三邊的防務會因為自己被馬匪綁架的事情而步入失控的局面。
但心中松了一口氣之余,梁輔臣心中對趙俊臣的懷疑也重新升了起來。
按照梁輔臣的此前推斷,在馬匪綁架囚禁他的這段時間里,若是有人大肆宣揚此事、意圖打擊梁輔臣的聲譽威望,那幕後主使之人就要以朝廷中樞的幾位權臣嫌疑最大!若是蒙古聯軍搶先知曉了梁輔臣被綁架的消息,並且是趁機有了大動作,那幕後主使之人就要以蒙古韃子與蒙古韃子所收買的漢人走狗嫌疑最大!但若是趙俊臣趁著梁輔臣被囚禁的機會在陝甘境內做出了某些大事情,趁機謀取了大量利益,那就代表著趙俊臣的嫌疑最大!
如今,依照許慶彥的說法,梁輔臣的聲譽並未受到打擊,蒙古聯軍也並未趁機行動,反倒是趙俊臣在這段時間內干的有聲有色,似乎還趁機收獲了大量的軍功,這般表現卻是遠遠超乎了梁輔臣的最初預料!
這樣一來,趙俊臣的嫌疑自然是提升了。
想到這里,梁輔臣卻是不動聲色,緩緩說道:「哦?沒想到趙大人竟然還有領兵作戰的本事……看來老夫被馬匪囚禁的這段時間里,陝甘邊防依舊穩固,趙大人也趁機收獲了不少軍功了,當真是可喜可賀!……」
說到這里,梁輔臣听到地窖外的廝殺聲、呼喊聲已經是漸漸平息,似乎是官兵們攻打馬匪據點的事情已經快要落入帷幕,突然是話鋒一轉,說道:「對了,眼看官軍剿匪即將要告一段落,老夫眼下不方便現身,還望許小哥派人向外面的官軍傳令,讓他們務必要留下這伙馬匪頭目的性命!老夫總覺得這次自己被綁架的事情並不簡單,所以要親自審問馬匪頭目!」
說話間,梁輔臣緊緊盯著許慶彥的表情變化。
听到梁輔臣的吩咐,許慶彥的表情不變,似乎並不覺得這般要求有任何不妥之處,很快就向地窖外的護衛們傳達了梁輔臣的命令!
然而,許慶彥剛剛傳下領命後,地窖內眾人就收到消息——官兵們已經徹底攻佔了馬匪據點,但馬匪的幾位頭目眼見到大難臨頭之後,竟是喪心病狂的在「聚義廳」內集體自焚了!
最終,所有馬匪頭目盡數身亡,官兵們也只抓到了一些近期才加入馬匪的難民!而這些新加入馬匪的難民完全都不知道馬匪綁架梁輔臣的事情!
得知了這般消息之後,梁輔臣頓時是面沉似水。
又過了一刻鐘之後,梁輔臣終于是離開了被關押多日的地窖,來到了馬匪頭目們的自焚地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