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77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6
第九百零一章.梁輔臣的疑心.

    尸體跌落地窖的一瞬間,頓時就打破地窖內的平靜!

    梁輔臣的眾位護衛皆是表情劇變、猛然間彈起身體、迅速擋在梁輔臣的身前,並且是神情警惕的盯著地窖入口處。

    這些護衛皆是悍勇忠心之士,此時即使是手無寸鐵,也依然是面無懼色,顯然是心里早已經有了覺悟——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守護梁輔臣的安危!

    另一邊,張道真卻是離開了梁輔臣的身邊,快步走到尸體之前仔細檢查,片刻後轉頭向梁輔臣低身匯報道:「梁閣老,他是被人用匕首插入後心而死!殺人者如今應該還留在地窖之外。」

    梁輔臣不愧是久經沙場的朝廷重臣,遇到這般變故之後依舊是表情嚴肅、不見有任何驚慌之態,只是側耳傾听著地窖外面的動靜。

    當梁輔臣听到地窖外傳來「官兵殺來了」的馬匪呼喊聲之後,雙眼猛地閃過了一縷精光,但並沒有顯出太多喜色。

    片刻後,梁輔臣抬頭喊道:「是何人在地窖外面?可是官府中人?」

    隨著梁輔臣的大聲呼喊詢問,地窖外則是傳來一名青年男子的詢問聲:「敢問梁閣老可是正在地窖里?」

    對方的身份來歷尚不明確,梁輔臣不由是稍稍猶豫了片刻,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如實相告,但最終還是坦然答道:「老夫就是梁輔臣!閣下是何人?可是來營救老夫的?為何要殺死送飯的馬匪?」

    隨著梁輔臣的話聲落下,就听到地窖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歡呼聲,似乎是人數不少。

    隨後,那名青年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太好了!梁閣老果然在此!快快放下繩梯,我要親自去見梁閣老!……你們全部留在這里戒備,官軍眼下正在攻打馬匪據點,因為有咱們的里應外合,馬匪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估計已是無暇顧及這里,但也要防止他們狗急跳牆、孤注一擲!這群亡命徒被逼急了怕是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來!任何馬匪只要是靠近此處就皆是格殺勿論!……還有,準備好撤退事宜,隨時準備掩護梁閣老離開這里……此外,官兵控制了馬匪據點之後,就讓他們原地待命,不可以隨意走動,也不可以審訊馬匪,以防止他們發現梁閣老被馬匪綁架的事情的事情!」

    說話之間,青年男子的聲音滿是歡喜,隨後又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倒也算得上是思慮周詳了,只是他的聲音語氣總是會給人一種略顯輕浮之感。

    「遵命!」

    隨著這名青年男子的話聲落下,就听到地窖外又響起了十余道聲音,紛紛是干脆利落的表示領命,所有聲音皆是透著一股精干彪悍之氣。

    這些聲音傳入地窖之後,地窖內眾人紛紛是面現喜色。

    顯然,對方是為了營救梁輔臣而來!

    張道真卻是表情有些疑惑,走到梁輔臣身邊低聲說道:「梁閣老,地窖外的這位青年男子似乎是一位大人物,不僅是可以擅定馬匪生死,還有調動官兵的權利,至少也是五品以上的官階,但學生遍尋陝甘境內所有文武官員,卻沒有任何一位五品以上官員像是這般年紀輕輕,難道他是京城官員、特意趕來這里營救梁閣老的?但時間上也太快了些……」

    梁輔臣也同樣是面現疑惑,隱隱間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猜到了來者身份,卻又不甚清晰明確,只是緊緊盯著地窖入口處等待對方現身。

    這處地窖被馬匪改造成為地牢之後,地窖門口的石梯也被拆除了大半,想要出入地窖只能借助繩索攀爬。

    很快的,一條繩梯垂入地窖之中,然後就見到一名馬匪裝扮的青年男子順著繩梯進入地窖之中。

    等到這名青年男子落地轉身之後,他的相貌也就落入眾人眼中,倒也算得上是端正白淨,但氣質略顯輕浮,卻不像是官場大人物的模樣。

    見到此人相貌之後,梁輔臣卻是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暗暗想道:「原來是他!記得此人是趙俊臣的親信隨從,也確實是姓許……」

    而就在梁輔臣暗思之際,這名青年男子已經快步走到梁輔臣身前,卻是干脆利落的下跪行禮,語氣中滿是誠惶誠恐與真心關切,道:「小人許慶彥,拜見梁閣老!小人救援來遲,讓您老人家在這里受苦多日,還望恕罪!還請梁閣老放心,小人已經調來了兩千精銳邊軍,如今正在攻打馬匪據點,相信很快就會把所有馬匪盡數殲滅,梁閣老您馬上就可以脫困了!」

    梁輔臣仔細打量了許慶彥一眼,突然間開口詢問道:「老夫記得你,你是趙俊臣的親信長隨!這麼看來,這次營救老夫的行動是出自趙俊臣的手筆了?如今外面是什麼情況?既然是官兵正在攻打馬匪據點,你們又為何會提前出現在這里?還是一身馬匪裝扮?還有,你只是趙俊臣的長隨侍從罷了,並沒有官家身份,趙俊臣為何會把營救老夫的事情交給你,而不是本地官府或者錦衣衛負責?」

    梁輔臣被囚禁了太久時間,一直都沒有收到外面的消息,卻是連續詢問了好多問題。

    這些問題之中,有幾項問題頗是敏感,隱隱還有一些試探之意。

    畢竟,在梁輔臣的心中,趙俊臣也是幕後指使馬匪綁架自己的嫌疑人之一,而許慶彥身為趙俊臣的親信長隨突然現身于此處營救梁輔臣,時機未免是有些巧合,梁輔臣自然是心生疑慮,難免要試探一二。

    許慶彥似乎是並沒有察覺到這些問題的敏感之處以及梁輔臣的試探之意,只是連忙解釋道:「啟稟梁閣老,趙大人他得知了梁閣老您被馬匪綁架的事情之後,考慮到您的聲譽與威望,當即就封鎖了消息,只限于極少數人知曉真相!也正是出于這般考慮,營救于您的諸般事宜,也就由趙大人全權負責,並沒有讓地方官府與錦衣衛協助參與!

    趙大人他原本是想要親自負責營救之事,但因為陝甘三邊眼下正是群龍無首的局面,趙大人他出于大局考慮也只能暫且留在花馬池營主持陝甘軍政,具體行動則是由小人來負責!這也是為了您的聲譽考慮,防止更多人知曉此事!

    所以,還請梁閣老安心就是,您遭遇馬匪綁架的事情到目前為止依然是不為人所知,您的朝野聲譽依然如故,外面正在攻打馬匪據點的邊軍也只是認為他們的任務是尋常剿匪罷了,完全不知道梁閣老您在這里的消息,至于地窖外面的那些護衛,也全都是我家趙大人的親信護衛,皆是可信之人!」

    頓了頓後,許慶彥卻是表現出一副邀功請賞的得意姿態,繼續解釋道:「小人奉令營救之後,倒是很快就查到了這伙馬匪的蹤跡與據點,但依照我家趙大人的吩咐,這次營救行動有三條底線絕不可違背,其一是務必要確保梁閣老的安全,其二是要盡量隱蔽行事不可大張旗鼓,其三則是要保證朝廷之威嚴,不可向馬匪妥協;這樣一來,小人卻是有些左右為難,想了各種營救方法皆有不妥之處!尤其是擔心馬匪們會在走投無路之下危及梁閣老您的性命……

    但就在這個時候,小人發現這伙馬匪正在到處招兵買馬擴張聲勢,于是就親自偽裝成為難民加入了馬匪,也趁機潛入了馬匪據點,至今已經潛伏了四天時間,總算是打探出了梁閣老您被關押在地窖里的消息,探到消息之後,小人就以趙大人的名義調來附近邊軍趕到這里剿滅匪患,等到官軍趕至之後,小人一方面暗中打開了馬匪據點的大門,打了這伙馬匪一個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則是率領著護衛們潛到此處尋找梁閣老您的蹤跡,確保您老人家的安全,防止馬匪們遭遇官兵剿滅之際會狗急跳牆。」

    說到這里,許慶彥的邀功之態愈加明顯,又說道:「如今,官兵們已經攻入了馬匪據點,馬匪們猝不及防之下已是毫無還手之力,也完全無力顧及這處地窖了!想來再過不久之後,這伙馬匪就會被官軍們剿滅,到時候小人就會暗中護送梁閣老您離開這里了,還請梁閣老耐心稍稍等待片刻!」

    許慶彥的回答可謂是非常詳盡,就好似這些答案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讓梁輔臣一時間無法尋到任何破綻。

    與此同時,許慶彥所展現的得意邀功態度,也符合梁輔臣對他的一貫印象,卻也不似作偽。

    于是,梁輔臣也就暫且按捺下了心中的懷疑,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趙大人他這次不僅是搭救了老夫的性命,更還保住了老夫的一世清名!老夫卻是欠了他一個天大人情!……許慶彥你這次甘冒風險潛入馬匪據點營救老夫,等到老夫脫困之後也必會給你一份厚報!」

    听到梁輔臣的這般說話,許慶彥面現狂喜之色,連連說道:「小人多謝梁閣老!小人多謝梁閣老!」

    也難怪許慶彥會如此狂喜,一份來自于內閣閣老的「厚報」,不論任何人也會覺得異常貴重!

    另一邊,見到許慶彥的這般表現,梁輔臣的疑心稍減,也就向許慶彥詢問了自己心中這段時間以來最為迫切的疑問:「許慶彥,老夫且問你,目前陝甘三邊的邊防局勢如何了?老夫被困這段時間內,蒙古韃子可有什麼異動?你家趙大人可還能夠有效控制陝甘軍政大局?」

    這一次,許慶彥卻是低頭答道:「這些情況……小人也不知詳細,小人奉趙大人之令趕至這里營救您老人家的時候,蒙古韃子尚且還沒有任何異動,那時候趙大人他也還可以掌控軍政大局,但如今小人已經離開花馬池營半月有余,這段時間又一心考慮著營救您老人家的事情,消息卻是滯後了許多……只听說蒙古聯軍前些日子已經侵入了固原軍鎮防區,直撲階州城而去,趙大人親自率領各路大軍與蒙古韃子在小川河附近大戰了一場,似乎是佔了一些便宜,但具體情況究竟如何,小人也不知詳細,但從各方面消息來看,陝甘三邊的局勢依然還在掌控之中。」

    听到許慶彥的這般回答,梁輔臣的心中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被馬匪綁架這段時間以來,梁輔臣心中最擔心的事情並非是馬匪會危害自己的性命,也不是自己的聲譽會遭遇打擊,而是陝甘三邊的防務會因為自己被馬匪綁架的事情而步入失控的局面。

    但心中松了一口氣之余,梁輔臣心中對趙俊臣的懷疑也重新升了起來。

    按照梁輔臣的此前推斷,在馬匪綁架囚禁他的這段時間里,若是有人大肆宣揚此事、意圖打擊梁輔臣的聲譽威望,那幕後主使之人就要以朝廷中樞的幾位權臣嫌疑最大!若是蒙古聯軍搶先知曉了梁輔臣被綁架的消息,並且是趁機有了大動作,那幕後主使之人就要以蒙古韃子與蒙古韃子所收買的漢人走狗嫌疑最大!但若是趙俊臣趁著梁輔臣被囚禁的機會在陝甘境內做出了某些大事情,趁機謀取了大量利益,那就代表著趙俊臣的嫌疑最大!

    如今,依照許慶彥的說法,梁輔臣的聲譽並未受到打擊,蒙古聯軍也並未趁機行動,反倒是趙俊臣在這段時間內干的有聲有色,似乎還趁機收獲了大量的軍功,這般表現卻是遠遠超乎了梁輔臣的最初預料!

    這樣一來,趙俊臣的嫌疑自然是提升了。

    想到這里,梁輔臣卻是不動聲色,緩緩說道:「哦?沒想到趙大人竟然還有領兵作戰的本事……看來老夫被馬匪囚禁的這段時間里,陝甘邊防依舊穩固,趙大人也趁機收獲了不少軍功了,當真是可喜可賀!……」

    說到這里,梁輔臣听到地窖外的廝殺聲、呼喊聲已經是漸漸平息,似乎是官兵們攻打馬匪據點的事情已經快要落入帷幕,突然是話鋒一轉,說道:「對了,眼看官軍剿匪即將要告一段落,老夫眼下不方便現身,還望許小哥派人向外面的官軍傳令,讓他們務必要留下這伙馬匪頭目的性命!老夫總覺得這次自己被綁架的事情並不簡單,所以要親自審問馬匪頭目!」

    說話間,梁輔臣緊緊盯著許慶彥的表情變化。

    听到梁輔臣的吩咐,許慶彥的表情不變,似乎並不覺得這般要求有任何不妥之處,很快就向地窖外的護衛們傳達了梁輔臣的命令!

    然而,許慶彥剛剛傳下領命後,地窖內眾人就收到消息——官兵們已經徹底攻佔了馬匪據點,但馬匪的幾位頭目眼見到大難臨頭之後,竟是喪心病狂的在「聚義廳」內集體自焚了!

    最終,所有馬匪頭目盡數身亡,官兵們也只抓到了一些近期才加入馬匪的難民!而這些新加入馬匪的難民完全都不知道馬匪綁架梁輔臣的事情!

    得知了這般消息之後,梁輔臣頓時是面沉似水。

    又過了一刻鐘之後,梁輔臣終于是離開了被關押多日的地窖,來到了馬匪頭目們的自焚地點。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7
第九百零二章.捷報傳天下(一).

    梁輔臣已是「知天命」的年齡,又被馬匪們囚禁于地窖多日,近段時間以來一直是在憂心忡忡與焦思苦慮之中度日,這個時候自然是身體狀況極差,脫困之後即使是尋常走路都需要他人攙扶。

    然而,當梁輔臣得知了所有馬匪頭目集體自焚的消息之後,卻是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情況,堅持要親自前往馬匪頭目們的自焚地點進行查探。

    對于梁輔臣的這般決定,許慶彥自然是百般阻止,認為梁輔臣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好好修養身體,但梁輔臣依然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卻是完全不給自己的「救命恩人」許慶彥任何面子。

    梁輔臣貴為閣老輔臣,許慶彥也不敢強行阻攔,無奈之下只好是跟隨梁輔臣同去。

    馬匪頭目的自焚地點,位于馬匪據點的中央位置,原本是道觀的主殿,馬匪佔據了道觀之後就將這座主殿改為了綠林好漢的「聚義廳」,乃是馬匪據點的核心之處。

    當梁輔臣與許慶彥抵達「聚義廳」的時候,這里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剛剛才被官兵們撲滅火勢,士兵們正在清理現場,到處都彌漫著一股焦煙味。

    因為還要隱瞞梁輔臣被馬匪綁架的消息,所以梁輔臣抵達現場之後表現得非常低調,只是被人扶著站在一旁靜靜的觀察傾听,調查取證的事情則是全部交給許慶彥與張道真二人負責。

    當然,梁輔臣並不信任許慶彥,主要還是由張道真負責查證。

    在張道真的示意下,許慶彥揮手招來了一位邊軍武官。

    這名邊軍武官大約四十余歲,是一名相貌憨厚的矮壯漢子,身上穿著副千戶的服飾。

    張道真仔細打量了這名副千戶一眼之後,見到他的相貌憨厚、氣質老實,並不像是一個油滑奸詐之輩,也就沒有繞彎子,直接問道:「我問你,所有馬匪頭目當真是全部被燒死了?可有留下任何活口?」

    這名副千戶連連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說道:「回這位貴人的話,這件事應該不會有假,兄弟們攻入馬匪據點之後,馬匪們毫無抵抗之力節節敗退,這座大殿也就成了這伙馬匪最後堅守之處,但我們很快就把這里包圍得水潑不進,那些匪首已是插翅難逃,但就在我們即將要攻入大殿之際,大殿里突然冒起了熊熊大火,片刻間就蔓延到了整座大殿,那般猛烈的火勢,大殿里的那些匪首必然是已經全部燒死了。」

    張道真卻是追問道:「你為何敢肯定這場大火的起因乃是馬匪頭目們的自焚?而不是……某些人消滅證據的滅口手段?」

    听到張道真的質問,這名副千戶顯然是無法理會深意,愣了片刻後說道:「這位貴人怕是說笑了,只不過是旮旯角落里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匪首罷了,也就近兩年才稍稍有了一點氣候,也從來沒干過什麼大事,也從來都沒听說他們有什麼背景,哪里需要殺人滅口消滅證據……」

    然而,不待副千戶說完,張道真已經打斷道:「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為何會認為這把火是馬匪自己放的,難道你親眼見到了不成?」

    這名副千戶無奈解釋道:「倒也沒有親眼見到,兄弟們包圍了大殿之後,這座大殿已經是門窗緊閉,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況,但那幾個馬匪頭目見到自己被包圍之後,顯然是明白已經插翅難逃了,就大聲叫囂著什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能當俘虜、否則就要連累親族之類,這些都是我親耳听到的,再然後這座大殿冒出了熊熊火勢,這不是自焚是什麼?」

    張道真的眼中閃過了一縷精芒,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許慶彥之後,冷笑道:「也就是說,你至始至終就沒有見到這些馬匪頭目的樣子,只是听到了聲音?還有,這座大殿的火勢,竟是在短短片刻之間就無法控制了?尋常火勢哪里有這般快速?」

    這名副千戶又是一愣,顯然是沒有想過這些情況,听到張道真的說法之後才覺得事情似乎有些蹊蹺。

    察覺到蹊蹺之處以後,張道真反而是沒有繼續糾纏,只是繼續問道:「我听說,除了那些自焚而死的馬匪頭目之外,將士們還活捉到了一些馬匪,但這些馬匪全都是半個月內新入伙的陝甘難民?馬匪里的老資格竟是一個都沒捉到?」

    副千戶點了點頭,也覺得有些奇怪,推測道:「據卑職所知,近段時間以來,這伙馬匪勢力擴張很快,也許是老資格的馬匪都已經是晉升成為頭目了吧,如今怕是全都留在大殿里自焚而死了。」

    听到這般推測,張道真的冷笑愈加明顯,又連續詢問了幾項問題。

    而就在兩人問答之際,就听到突然有人喊道:「匪首的尸體全部都挖出來了!」

    卻是士兵們終于清理完畢了火災後的大殿,從一片廢墟中挖到了二十余具尸體,都是自焚而死的馬匪頭目。

    一場大火之後,這些尸體皆是被燒得不成模樣,每一具尸體都是漆黑猙獰、難辨模樣,還不斷散發著刺鼻焦臭的氣味。

    張道真的性格堅韌,這些年來也多次跟隨梁輔臣見識過戰場模樣,對燒焦的尸體並不陌生,所以他見到匪首尸體皆是被挖出來了之後,就快步走過去查探情況,也不見有任何抗拒與畏懼之態,。

    另一邊,許慶彥原本是打算一同前去,但走了兩步之後就突然間面色微變,卻是聞到了尸體燒焦的氣味,又遠遠見到所有尸體皆是猙獰恐怖,就忍不住感到惡心與畏懼,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任由張道真一個人前去查探。

    張道真並沒有注意到許慶彥的止步不前,只是快步走到燒焦尸體之前蹲下身體仔細檢查。

    然而,因為火勢太過猛烈的緣故,這些尸體皆是被燒得殘缺不堪,很難判斷他們的死前情況,也很難找出太多有用的情報。

    而就在張道真皺著眉頭感到為難之際,那名邊軍武官也跟著來到張道真的身旁,同樣是蹲下身子仔細查探尸體情況,片刻後卻是說道:「看樣子沒錯了,這些確實是這伙馬匪頭目的尸體,絕對不會有假。」

    張道真微微一愣,轉頭審視著這名邊軍武官,語氣略有嚴厲,問道:「你為何敢這般肯定?」

    這名邊軍武官是一個老實人,在張道真的突然逼視之下表情有些慌亂,但還是答道:「小人乃是安邊衛的副千戶,安邊衛距離這處馬匪據點不過兩百余里,所以這伙馬匪早就引起了卑職的注意,若不是今年的火篩入寇延續時間太長,卑職早就率領兄弟們前來剿匪了,也不用拖到現在,所以卑職也提前打探到了這伙馬匪的一些情報,今天攻破馬匪據點之後也審問了一些馬匪活口取證……貴人你看這具尸體,雖然被燒得面目全非,但肩膀處隱約還可以見到黑虎紋身,這顯然就是這伙馬匪的大頭目王老虎了……還有這具尸體,左手有六根手指,又缺了一只耳朵,這般特征明顯是馬匪的二頭目霍震山……」

    听到這名千戶的解釋之後,張道真皺眉思索了片刻,最終則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但眼神中的懷疑反倒是愈加濃烈了。

    接下來,張道真又是查探現場、又是詢問消息、又或者是親自審訊了幾名被活捉的馬匪,表現異常活躍。

    忙了大半個時辰之後,張道真終于是再次返回了梁輔臣的身前,向梁輔臣稟報消息。

    只見張道真的表情凝重,低聲說道:「閣老大人,這件事情的蹊蹺之處實在是太多了!首先,這場火勢太過迅速,必然是大殿內早就準備好了引火之物,所謂馬匪頭目們的畏罪自焚而死,不過是一場戲罷了,這場大火恐怕只是為了消滅證據!官兵攻入馬匪據點之後,至始至終也沒有親眼見到這些馬匪頭目的真實情況,這些馬匪頭目臨死之前究竟是什麼情況,也就無法取證了……依學生看來,這些馬匪頭目或許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人殺死了!

    其次,咱們當初被這伙馬匪追殺之際,這伙馬匪至少也有兩百余人的規模,但如今這伙馬匪不僅是規模大減,大部分馬匪還都是半個月內新近入伙的難民,官兵們活捉的馬匪全都是這般出身,這些新入伙的馬匪甚至都不知道閣老您被綁架的事情,至于那些參與了當初綁架閣老之事的老資格馬匪,卻是只剩下了二三十人,並且還是全部被燒死了……

    還有,學生親自審問了那些被活捉的新入伙馬匪之後,發現他們平時也沒有太多機會接觸這些馬匪頭目,大多數馬匪頭目平日里就是躲在聚義廳里足不出戶,這般情況也過于詭異了……」

    听到張道真所列舉的種種疑點,梁輔臣冷笑道:「是啊,情況太過蹊蹺了,這伙馬匪十有八九是被人滅口消證、偷梁換柱了……咱們被馬匪綁架之後,至始至終都只見過那名送飯的馬匪,但那名送飯的馬匪也被許慶彥給殺了,至于馬匪頭目更是一次也沒見過……老夫甚至懷疑,咱們前腳剛被馬匪綁架了,這伙馬匪後腳就已經被人剿滅了,這段時間負責囚禁看守咱們的人,或許也正在向咱們演戲呢!」

    說話之際,梁輔臣的眼楮掃向一下許慶彥。

    此時,許慶彥正在不遠處與那名副千戶談話,卻是好似知曉梁輔臣與張道真有機密事情要談,卻是識趣的沒有湊過來。

    張道真顯然也有同樣的懷疑,輕聲問道:「梁閣老您是懷疑,這伙馬匪的幕後之人是趙俊臣?而這段時間負責囚禁看守咱們的人就是這個許慶彥,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梁輔臣表情陰沉的緩緩說道:「不敢完全肯定,但可能性很大,趙俊臣的嫌疑確實最高……看目前的情況,在老夫遭到囚禁期間,就是趙俊臣的收益最大,而且在目前的陝甘境內,也只有趙俊臣有能力有手段做出這般事情!」

    張道真眼神微微閃爍著,問道:「學生也是這般想法,但咱們眼下沒有任何證據,閣老您看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梁輔臣表情冷厲,正準備說些什麼,卻突然見到一名邊軍將士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這名邊軍士兵的表情間滿是狂喜之態,他跑到許慶彥與那名副千戶的旁邊之後,就大聲呼喊道:「許老爺、甄副千戶,前方傳來大捷!大捷報!剛剛收到消息,欽差趙大人率領各路邊軍迎戰十萬蒙古聯軍,經過鎮寧衛、小川河、渭水三戰三捷!如今已是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余,所有蒙古韃子不是被殺就是被俘,實在是百年未有之大勝!這般捷報如今已經傳遍了陝甘各地,所有官民皆是歡欣鼓舞、鑼鼓喧天!千戶大人他收到捷報之後,馬上就派小人來此通知二位!」

    隨著此人的大聲呼喊,附近的邊軍將士皆是大聲歡呼起來,「萬歲」之聲不絕于耳,他們身為三邊百姓只覺得揚眉吐氣,身為三邊將士也覺得與有榮焉。

    然而,听到這般捷報之後,梁輔臣與張道真卻是面色一變,皆是表情復雜。

    梁輔臣與張道真身為奉公護國之輩,收到這般捷報,于公而言自然是一件大喜事,但他們如今正在懷疑趙俊臣是綁架囚禁他們的幕後黑手,見趙俊臣立下這般不世奇功之後,于私卻是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趙俊臣竟然當真有這般本事……竟然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人……這般戰績,即使是老夫也不敢想象,趙俊臣竟然是辦成了……」

    喃喃自語之間,梁輔臣的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隱隱間還帶著一絲欽佩。

    與此同時,梁輔臣對趙俊臣的懷疑也就愈加強烈了!

    若是趙俊臣早有信心能夠收獲這般戰功,那他也就有了收買馬匪囚禁梁輔臣的理由與動機!若是任由梁輔臣順利抵達花馬池營接替趙俊臣,趙俊臣也就沒有機會辦成這件大事了!

    百年未有的大捷戰功、讓人眼紅的朝廷封賞、扭轉聲譽的一戰成名、記載史冊的傳名天下……這般豐厚的回報,足以讓趙俊臣冒險囚禁梁輔臣了!

    想到這里,梁輔臣卻是不敢再停留于這里耽擱時機了。

    誰也不知道趙俊臣接下來還要干些什麼事情,梁輔臣覺得自己必須要盡快趕往花馬池營。

    不過,這次被馬匪綁架囚禁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必須要繼續追查下去!」

    于是,梁輔臣當機立斷的說道:「準備車馬,老夫這就要前往花馬池營!……張道真,你留在這里繼續調查真相,李洪你也留下來輔佐于你,我把馮剛、項真兩人以及他們的麾下侍衛留下來給你打下手,務必要盡快查到真相、找到證據!」

    李洪乃是梁輔臣麾下僅次于張道真的幕僚智囊,馮剛、項真二人乃是梁輔臣的侍衛首領,皆是心腹干將。

    梁輔臣把這些人全部留下來調查真相,可知梁輔臣對于此事的重視!

    張道真也知道梁輔臣必須要盡快趕去花馬池營掌控局面,連忙答道:「學生遵命,絕不敢辜負閣老之托!不過,閣老您也千萬要注意身體!」

    梁輔臣點了點頭,然後就轉頭喚來了許慶彥,吩咐他準備車馬,要盡快趕往花馬池營。

    另一邊,听到梁輔臣的決定之後,許慶彥的眼神深處卻是閃過了一絲得意!

    事實上,梁輔臣與張道真所察覺到的種種破綻,很大一部分都是趙俊臣吩咐許慶彥刻意展示給他們的!

    所有政治人物都是陰謀論的忠實受眾,梁輔臣也是難以免俗。

    所以,趙俊臣心中很明白,自己作為梁輔臣被囚禁期間的最大受益者,即使是不留任何破綻,等到梁輔臣脫困之後必然會受到懷疑,這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于是,趙俊臣就索性主動露出了一些破綻,不僅是加大了梁輔臣的懷疑,還讓他產生一種「只要認真調查就能發現真相」的錯覺。

    這樣一來,梁輔臣就會把注意力轉留在此處馬匪據點,而不是前往花馬池營專門針對趙俊臣!

    眼下的陝甘三邊,梁輔臣的親信大都已經被趙俊臣清洗或者收買,梁輔臣抵達花馬池營之後,也只能依靠自己的麾下干將為他辦事,但如今,梁輔臣把自己的四名得力干將盡數留在這里查案,就代表趙俊臣的意圖實現了。

    梁輔臣即使是盡快抵達了花馬池營,受限于人手不足的情況,卻也難以與趙俊臣爭鋒了。

    此外,今後利用梁輔臣的這般疑心,趙俊臣還另有一番布局。

    而就在梁輔臣決定要盡快趕往花馬池營的時候,趙俊臣的捷報也傳遍了陝甘各地,也傳到了直隸京城!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7
第九百零三章.捷報傳天下(二).

    趙俊臣率領明軍在渭水南岸一舉全殲蒙古聯軍的捷報,很快就傳遍了陝甘各地,又迅速向著陝甘的周邊省份——諸如山西、直隸、四川、湖南等地——四向散播而去。

    一時間,明朝疆土的各地官紳商民,可謂是群情鼎沸、歡欣鼓舞,這般景象說是舉國歡騰、率土同慶也不為過,捷報快馬所途徑的每一處州城府縣,皆是可以看到官府與百姓的爭相慶賀,鞭炮齊鳴、歡聲不絕!

    在這個時代,對于漢族百姓而言,蒙古部落的存在實在是太過特殊了——簡而言之,就是又恨又怕、既是鄙夷又是畏懼。

    自成吉思汗統一蒙古部落以來,這個草原民族就成為了漢族百姓的心腹大患,至今已是威脅中原安危五百余年,從未有一日能讓漢族百姓安心。

    等到忽必烈滅宋建元之後,中土淪陷于蒙古,漢人更是成為了「四等民」,像是豬羊一般任人奴役、受盡了屈辱——那是漢族百姓自五代十國以來最黑暗的一段時光——時至今日,漢人在元朝時期的悲慘境遇依然還在民間口耳相傳,蒙古鐵騎的恐怖也依然能讓小兒夜里止啼。

    隨後,明太祖朱元璋橫空出世,憑借著滅元驅蒙的不世奇功讓大明王朝成為了中華正統,但也只是把蒙古族驅出中土罷了,依然不能徹底根除蒙古部落的威脅,這兩百余年以來不僅是哈密、河套等地逐步遭到蒙古各部的蠶食,火篩入寇依然是陝甘三邊、山西、直隸等地每年入秋之後的保留戲碼,蒙古軍隊攻城掠地、長驅直入的消息依然是時有听聞,甚至還發生過「土木堡之變」這種皇帝與滿朝文武皆是戰敗為囚的奇恥大辱!

    時至今日,蒙古部落固然是逐漸沒落了,相較于他們的祖先已是不可同日而語,對明朝的威脅也已是遠遠不及東北女真,但在漢人百姓的眼里,蒙古部落卻依然是明朝的最大威脅,遠非女真可比,對蒙古族的仇恨、敵視、畏懼等等心理依然不減,這種觀念早已經根深蒂固了。

    這樣一來,趙俊臣一舉全殲蒙古聯軍十萬大軍的戰績,自然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哪怕是這個時代尚且還沒有「國家」的概念,「民族意識」也尚未深入人心,但各地百姓得知捷報之後也依然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激動與興奮。

    「捷報!捷報!前線大捷!欽差大人趙俊臣率領大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

    「捷報!捷報!前線大捷!欽差大人趙俊臣率領大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

    當快馬信使一邊高聲呼喊著捷報消息,一邊策馬奔入長安府城之後,頓時是引起了一片嘩然。

    自宋以來,長安城就是文化薈萃之地,文人輩出、大儒無數,講學傳道之風極盛,即使是近百年江南文壇迅速崛起、搶去了長安文壇許多風頭,但也依然是聲望不墜。

    而長安文壇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就是八大書院了,不論是關中書院、驪山書院、魯齋書院等等,皆是當代讀書人心目中的聖地。

    其中,關中書院乃是長安八大書院之首,院首張文華也是當代大儒,文壇地位極高,曾經還任過幾年禮部侍郎的官職,只是後期仕途不順,又得罪了曾經的朝中權臣溫觀良,無奈之下只好是致仕還鄉,近幾年受到關中書院的邀請擔任院首之位。

    張文華在朝廷中樞的時候固然是斗不過溫觀良,但他在長安城內卻是門徒遍地、手眼通天,聲望高隆不遜于歷任知府,所以很快就收到了捷報消息。

    收到消息之後,張文華馬上就召集了關中書院的所有門人弟子。

    等到關中書院的教授與學生們聚集一堂之後,張文華緩緩宣布道:「花馬池營那邊傳來了捷報,欽差大臣趙俊臣趙俊臣已是全殲了此次入侵陝甘的蒙古聯軍十萬人,甚至還活捉了蒙古聯軍的主帥巴根!可謂是戰果赫赫、振奮人心!」

    听到張文華的說法之後,在場的眾位儒生反應各不相同,有些人表情歡喜、有些人面現狐疑,但絕大多數人都是一副無法接受事實的復雜表情。

    這些讀書人與朝中清流的關系密切,心底深處對趙俊臣可謂是厭惡至極,趙俊臣在民間的狼藉名聲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些讀書人的推動造勢,如今發現趙俊臣這樣一個大貪官大奸臣突然間變成了護國殺敵的大英雄,他們自然是一時間難以接受。

    將眾位儒生的神態變化盡收眼底,張文華的表情卻是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繼續緩緩說道:「這是一件大好事!我們都是陝甘境內的百姓,最是明白火篩入寇的危害,多年來一直是深受其苦,如今欽差大臣趙俊臣全殲了十萬聯軍,至此以後蒙古部落元氣大傷,恐怕是往後十年內都無力威脅陝甘了,咱們皆是受惠極大……」

    為這件事情定性之後,張文華稍稍加重了語氣,又說道:「值此盛事,咱們關中書院也不能袖手旁觀,理應出一份力……老夫听說,許知府他收到捷報之後,已是遍發官文、公告百姓,就是為了振奮民心、讓百姓們一同歡喜慶賀,但民間讀書識字辨理者終究只是少數,百姓們也無法在最短時間內明白這件事的重大意義,所以老夫已是決定,關中書院的所有教授與學生皆是要前往城內各處公告欄處,主動為百姓們讀誦捷報、詳細解釋這場勝仗的重大意義,讓世人知曉欽差大臣趙俊臣這一次的豐功偉績!此外,還要傳信給所有的返鄉學生,讓他們在各自家鄉一同參與此事!」

    听到張文華的表態,在場的所有儒生皆是大為震驚、面面相覷。

    要知道,張文華與朝中清流的關系最為密切,平日里也就要以張文華對趙俊臣的恨意最濃、惡感最烈,而張文華的這般決定,簡直就是主動為趙俊臣造勢揚名,這要比趙俊臣的輝煌戰績更加讓人不可思議!

    眾人面面相覷良久之後,一名教授態度遲疑的問道:「院長,先不談這份捷報的真假,就算是趙俊臣當真是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兵馬,但他終究是一個貪官奸臣,為世人所不齒……咱們這樣做,卻是有為奸臣貪官揚名造勢之嫌,似乎是有些不合適啊……」

    張文華早就料到會有人質疑自己的決定,但他作為當世大儒,腦子里別的東西沒有多少,但各式各樣的「大道理」卻是數不勝數,自然是可以輕易尋到正當理由說服眾人。

    只見張文華的表情變得稍稍嚴肅了一些,說道:「我等飽讀聖賢書,皆是以正人君子自詡,自然也要秉公論斷、持心為正,趙俊臣曾經固然是有些過錯,所以咱們當初也一直是強烈譴責于他,從來都不畏懼權貴報復,這是咱們身為儒家門徒的底線與良知,但如今趙俊臣做了好事,咱們自然也要加以贊譽,這兩者並沒有任何矛盾,皆是出于聖人教誨!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依老夫來看,趙俊臣近年來已經極少傳出貪墨受賄的傳聞,還在朝廷中樞辦成了許多善舉,頗是讓人刮目相看,顯然是有了悔過的念頭,既然如此,咱們也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難道咱們只是一群眼里只盯著別人錯處、卻不願意承認他人好處的腐儒不成?諸位,切莫要忘了咱們關中書院的宗旨。」

    听到張文華的這一番話,在場眾位儒生皆是面色一變,齊聲道:「移風易俗,教化為先!」

    這個時代,儒生們並沒有挑戰權威的勇氣,而張文華則是關中書院乃至于陝甘士林的最大權威,所有人皆是不敢挑戰。

    所以,這麼一番話下來,眾位儒生就被張文華說服了,至少表面上不敢違背。

    張文華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諸位就依計劃辦事去吧!」

    隨著張文華的話聲落下,眾位儒生紛紛起身向著張文華行禮告別,然後就離開了關中書院的大堂,前往長安城內各公告欄處為百姓讀誦官文了。

    只是,離開大堂之後,眾位儒生卻是相互間議論紛紛,不斷的猜測張文華對趙俊臣態度轉變的真實原因——張文華所講的諸般大道理固然是無法辯駁,但並不能讓人真正信服。

    事實上,張文華這次對趙俊臣的態度轉變,自然不是因為他想要給趙俊臣一個「知錯能改」、「浪子回頭」的機會,而只是想要還給趙俊臣一個人情罷了,更還有些押寶示好之意!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率領明軍與蒙古聯軍連番大戰,可謂是驚天動地、世人矚目,但對于陝甘境內的讀書人而言,這段時間最重要的事情並非是這場戰事,而是一場讓士林文壇人人自危的「文禍」!

    月余之前,因為少傅郭湯的一本里面發現了許多「反詩」,德慶皇帝大為震怒,最終不僅是郭湯本人丟官入獄,並且德慶皇帝還會嚴令廠衛監管天下讀書人、嚴查各類反詩案,以此來遏制讀書人非議朝廷之風。

    這樣一來,整個士林文壇皆是受到了牽連。

    而長安文壇乃是天下士林重地,自然也就是首當其沖了。

    張文華乃是當世大儒,與清流關系緊密,當年得罪權臣被迫辭官還鄉之後有一段時間里頗是有些憤世嫉俗,那段時間里他的詩詞文章之中頗有許多爭議內容,所以很快就被東廠盯上了。

    然而,就在東廠暗中收集證據的時候,「悅容坊」長安分店掌櫃趙元真及時向張文華通風報信,讓張文華迅速銷毀了自己全部有爭議的詩詞文章,最終東廠查無實證,也就躲過了一場大禍。

    「悅容坊」乃是趙俊臣的產業,長安分店的掌櫃張元真曾是趙俊臣的府中管事,他這次向張文華通報消息也全是源自于趙俊臣的示意,所以張文華自然是欠了趙俊臣一個天大人情。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受了趙俊臣的恩惠之後,張文華對趙俊臣的態度自然是截然不同了。

    再加上趙俊臣全殲了蒙古聯軍之後,崛起之勢已是無法阻止,所以張文華才會有了今天這般為趙俊臣造勢揚名的舉動。

    說到底,所有大道理都是虛的,一切都只是緣于個人利益罷了。

    卻說,等到所有儒生皆是離開大堂之後,張文華閉目沉思了片刻,然後則是吁氣一聲,輕聲自語:「這樣一來,老夫也算是還給了趙俊臣的一份人情……更何況,趙俊臣經此一戰之後,必將是要聲勢大振,短時間內即使是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也無法壓制于他了,老夫這一次為他造勢揚名,也算是一次押寶,事後會有好處也說不定……」

    而就在張文華喃喃自語間,一名關中書院的教授匆匆返身回到大堂,向張文華稟報道:「張院長,我們按照您的吩咐,前往城內各處公告欄前為百姓們讀誦捷報公文的時候,卻發現魯齋書院的教授學生也正在做同樣的事情,似乎魯齋書院的院長呂老夫子的想法與您相同……也是對趙俊臣刮目相看,打算給趙俊臣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听到這名教授的稟報,張文華不由一愣,先是表情有些疑惑,暗暗想道:「呂光道?他為何也要為趙俊臣造勢揚名?難道他也和我一樣因為這場文禍欠了趙俊臣的人情?不應該啊,此人的性子向來謹慎,這些年來更是少有文章詩詞問世,偶有作品也大都只是注解經義罷了,不可能會被廠衛抓住把柄……」

    但很快,張文華就已是面現恍然,卻是想明白了關竅之處:「對了,听說趙俊臣前些日子迎娶了崔勉的孫女崔倩雪為妻,這樣一來崔勉必然是要發動人脈為趙俊臣扭轉名聲,而呂光道與前閣老崔勉乃是同門、同窗、同科的交情,這個時候出力襄助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想到這里,張文華已經下意識的面現微笑,再次輕聲喃喃道:「有了全殲蒙古聯軍十萬兵馬的赫赫戰功,又有崔勉的人脈暗中推動,若是趙俊臣再在這場文禍期間廣結善緣,那他在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印象必然反轉,而天下讀書人對他的印象反轉之後,趙俊臣的民間聲望也必將改善……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的民望、兵心、權勢、功勛已是一應俱全,在朝廷的地位必將是穩如泰山……嘿,這次押寶看來是押對了!」

    事實上,不僅是關中書院與魯齋書院的儒生們因為不同理由主動為趙俊臣搖旗吶喊、歌功頌德,因為趙俊臣全殲蒙古聯軍的捷報太過振奮人心,各地的許多書生不需要幕後推動,就已經是主動轉變了態度、積極為趙俊臣揚名造勢了。

    而趙俊臣的這般顯赫戰功所造成的影響,也要遠遠高于張文華的預想。

    這一天,捷報快馬進入了山西境內,與陝西相鄰的平陽府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驛站信使奔入府城衙門稟報消息之後,平陽知府張志反復確認了捷報消息不假,頓時是驚喜交加,當即就命人在府衙外燃放鞭炮、鳴響鐘鼓,又讓幕僚抄寫了多份捷報官文張貼于府城各處公告欄上。

    就這樣,不過是半天時間,趙俊臣全殲蒙古聯軍的輝煌戰績在平陽城內已經是路人皆知了。

    百姓們紛紛自發匯聚在公告欄前,一遍又一遍的反復確認著捷報消息,所有人都是面現喜色!

    與陝甘三邊一樣,山西也是每年火篩入寇的重災區,尤其山西還是肩負著守衛直隸與京城的重要職責,所以要同時負責太原、山西兩大軍鎮的補給與後勤,所有百姓都是苦不堪言。

    所以,得知了捷報消息之後,山西百姓的歡喜之情絲毫不遜于陝甘三邊的百姓。

    「劉老夫子,听說官府出了官文,說是朝廷的欽差大人全殲了蒙古韃子的十萬大軍,這件事是真的不?俺們都是粗人不識字,求您給俺們讀一下官文行不?」

    人頭涌動的公告欄前,幾名匆匆趕至的百姓向一位身穿儒袍的老者請求道。

    儒袍老者名叫劉成旭,乃是一名屢試不中的老秀才,近些年已經熄了繼續考取功名的念頭,就在平陽城內辦了一所私塾,招一些小富之家的孩童讀書,他這次卻是主動來到布告欄前為百姓們讀誦公文的。

    雖然劉成旭在科舉道路上只是一個失敗者,但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終究只是少數,所以劉成旭在民間依然擁有一定地位,如今匯聚在布告欄前的百姓十有都是大字不識,更是需要劉成旭來為他們讀誦解釋公告上的內容。

    事實上,自從這份捷報官文張貼于公告欄上,劉成旭已經反復為周圍百姓讀誦解釋了十余遍了,但趕來確認消息的百姓絡繹不絕,總是需要劉成旭反復讀誦解釋。

    此時,隨著這幾名新來百姓的請求,周圍的百姓也紛紛是大聲附和,同樣是請求儒袍老者再次讀誦官文——他們已經聚在這里听了好多遍了,但依然是听不膩,每次听完都會大聲歡呼。

    另一邊,劉成旭也覺得自己今天出盡了風頭,並不覺得厭煩,輕輕咳嗽一聲之後,就再次對著公告欄大聲讀道:「花馬池營于今日傳來捷報,欽差大臣、戶部尚書趙俊臣率領陝甘邊軍與禁軍援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斬獲敵首近三萬,俘虜一萬三千余,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另有軍資無數,且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經此一戰,蒙古各部元氣大傷,亦是大漲我漢人志氣,西北邊疆今後十年無憂矣!」

    隨著劉成旭朗誦官文完畢,周圍的百姓也再一次的大聲歡呼起來,氣氛極為熱烈。

    對于在場百姓而言,這份捷報不論是听多少次,都是那麼振奮提氣!

    然而,就在眾位百姓歡呼聲剛剛落下,卻有一名青年男子情緒激動的問道:「劉老夫子,您是一個明白人,您來說說,朝廷的欽差大人這次當真是全殲了十萬蒙古韃子?消息可是千真萬確?不是假的吧?往年的火篩入寇,各地軍鎮也是捷報不斷,但實際情況就連咱們這些老百姓也都心里清楚,都只是謊報軍功罷了,這一次聲勢這麼大,會不會也是謊報軍功?若又是謊報軍功的話,咱們豈不是白歡喜一場?」

    听到這名青年男子的說法之後,公告欄附近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百姓們的表情間也浮現出狐疑之態。

    各地軍鎮歷年來的謊報軍功,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不僅是地方上的百姓們皆是心知肚明,朝廷中樞的皇帝與袞袞諸公也是心里門清,只是沒有人願意去拆穿罷了,也正因為有無數先例在前,百姓們這個時候難免會心有懷疑。

    劉成旭讀了一輩子書,見識倒是更加高明一些,卻是鄭重搖頭道:「這次應該不是謊報,往年的謊報從未有過這般大的動靜,只是殺敵幾十、驅敵千余之類,說是殺敵驅敵,但往往是既無俘虜也無繳獲,偶有韃子首級也是殺良冒功的偽證,這類捷報不痛不癢,朝廷也不會大動干戈的追究查證……但這次的捷報卻是足足殺敵十萬,這般大的動靜必然會被朝廷反復查證,沒有任何官員敢在這件事情上弄虛作假,那欽差大臣趙俊臣乃是朝廷重臣,他敢向朝廷保證西北邊疆今後十年無事,自然是有極大信心,不怕事後翻賬……更何況,這次捷報里寫得明明白白,戰後收集了韃子首級三萬余,還有一萬三千余韃子俘虜,另還繳獲了戰馬八千以及軍資無數,甚至就連韃子聯軍的主帥巴根都活捉了……這些事情都弄不得虛假,最多也就是稍稍夸大,但戰績絕不會有假!」

    听到劉成旭的這般解釋,周圍的百姓們也再次大聲歡呼起來,歡呼聲較之剛才還要更加響亮歡悅。

    與此同時,也有百姓大聲議論道:「我也覺得不會有假,那欽差大臣趙大人咱們都有耳聞,去年在潞安府滅蝗的時候親力親為,為了保住咱們老百姓的收成不惜得罪蝗神,這樣的青天大老爺,自然是不可能謊報軍功!」

    「是啊,這位趙大人文能安國、武能守疆,這樣的奇男子咱們往常只在戲文里,真希望皇帝老爺能任命這位趙大人當宰相,這樣的話咱們這些老百姓的日子也許就會更好一些!」

    「就憑趙大人這樣的豐功偉績,別說是當宰相了,就算是封為異姓王爺也是應該的……」

    因為去年的滅蝗之事,趙俊臣在潞安府的名望極高,而平陽府與潞安府相鄰,這里的百姓也受到了影響,對趙俊臣的印象較好,卻是很輕易就把趙俊臣歸到了「青天大老爺」一類了。

    另一邊,听到眾位百姓的議論紛紛,劉成旭雖然沒有反駁,但也是不置可否。

    百姓們的這番議論,對于劉成旭這位讀書人而言可謂是錯漏百出,先不說明朝如今已經沒有了宰相的職位,趙俊臣的這般功績也遠遠沒有達到封為異姓王的標準,要知道當年的王陽明、于謙、戚繼光等人的功績比趙俊臣顯赫多了,最多也不過是封侯罷了。

    「不過,趙俊臣的這般功績雖然不足以封王,但必定是要賜封爵位的……只是不知道是何等爵位了!」劉成旭暗暗想道。

    而就在百姓議論紛紛、劉成旭暗暗思索之際,剛剛那名提出質疑的青年男子卻是突然間大聲哭喊了起來,然後就要轉身離開。

    見到這名青年男子的表現,眾人皆是不解,有人沖著他離去的背影呼喊道:「張牛子,你這是要去干啥?怎麼一驚一乍的?」

    張牛子臉上淚痕猶存,轉身說道:「趙大人為我報了血仇,我要去為他準備一副長生牌位供奉在家中!」

    說完,張牛子就轉身離開了。

    見到張牛子的這般表現,布告欄附近的百姓們又是議論紛紛,期間有知情者向眾人講訴了張牛子的過往。

    原來,張牛子原本是榆林人士,四年前的火篩入寇期間,他的村落被蒙古韃子攻破了,全村百姓被屠戮一空,包括張牛子的父母與未婚妻子,唯有張牛子因為上山砍柴逃得一命,所以張牛子與蒙古韃子有血汗深仇,這些年來他來到平陽城成為一名苦力謀生,但心中對蒙古人的恨意依舊不減絲毫。

    如今,趙俊臣一口氣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人,對張牛子而言就是為他報仇雪恨的恩人,所以張牛子要為趙俊臣立一面長生牌位的舉動也就不足為奇了。

    听到知情人的解釋,在場的百姓又是一陣感慨,只覺得感同身受。

    也因為張牛子的故事,這些百姓們對趙俊臣的感激與好感也是愈加深刻了。

    與此同時,收到了趙俊臣一舉全殲蒙古聯軍的捷報之後,民間的讀書人與百姓固然是反響巨大,但他們的激烈反應卻又遠遠及不上那些政治嗅覺敏銳的封疆大吏與巨賈豪商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7
第九百零四章.捷報傳天下(三).

    這一天,捷報傳到了山西太原城內。

    一時間,太原城內的歡騰景象,卻是絲毫不遜于長安、平陽等地。

    不提太原百姓們的歡欣鼓舞,也不提讀書人的奔走相告,卻說太原城內的幾位富可敵國的晉商們,收到消息之後也很快就有了動作。

    如今就連劉成旭這樣一位屢試不中的老秀才都能看出趙俊臣的這份捷報絕對不會有假,像是關中書院院首張文華這樣的明眼人更是看出了趙俊臣在此戰之後已是軍心、民望、權勢、功績一應俱全,不僅是崛起之勢再難阻擋,在廟堂里的地位也會在很長時間內變得穩如泰山,而晉商大都是「官商」身份,與廟堂之間關系緊密,對于政局變動一向是最為敏感,又如何看不明白這些事情?

    事實上,這些精明如鬼、老謀深算的晉商們眼中所看到的事情也要比劉成旭、張文華之流更多、更遠、更深。

    郭麟祥身為明朝最大錢莊「通瑞票號」的大掌櫃,且又資歷最深威望最高,乃是當今晉商勢力的魁首,眾位晉商收到捷報消息之後,很快就自發匯聚于郭麟祥的府上議事。

    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不到,太原城內有影響力的晉商就已是到齊了。

    郭府的正堂之內,等到所有晉商聚齊之後,郭麟祥緩緩說道:「既然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那咱們就開始議事吧……各位肯定是收到消息了,欽差大臣趙俊臣已經在渭水南岸全殲了入侵陝甘的蒙古聯軍總計十萬兵馬,當真是驚天動地的赫赫戰功,不僅是官府正在大肆宣傳、廣而告之,百姓們也是自發慶賀、興高采烈,我剛才派人去府外看了一下,當真是好生熱鬧。」

    何曾控制著北方八省近四成的船行、車馬行、以及駝幫,最是消息靈通、見多識廣,點頭道:「那是自然,入侵陝甘三邊的蒙古聯軍乃是今年火篩入寇的主力,如今被欽差趙大人一舉全殲之後,正在入侵山西、直隸等地的蒙古韃子想必也很快就會退兵,今年的戰禍就這樣簡單結束了,百姓們甚至還能險險趕上秋種時節,當然是一件大好事了。」

    陳公興乃是北方實力最雄厚的鹽商,因為趙俊臣近年來與晉商們聯手開發川鹽的事情,所以陳公興在眾位晉商之中對趙俊臣的好感最強,點頭贊嘆道:「當初趙大人說是要去陝甘三邊主持防務,說真的我還真擔心他會栽一個大跟頭,沒想到他不僅是當真擋住了蒙古韃子的主力,並且還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兵馬……再想到他這些年來所辦成的那些大事,當真是稱得上是一代傳奇了!」

    郭麟祥抬手打斷了眾位晉商的議論紛紛,緩緩說道:「陳老板所說不錯,趙大人近年來的作為與成就,確實是稱得上是一代傳奇,像是這樣的人物,明朝幾百年來也不過是寥寥幾人罷了……但我如今最關心的事情是……這位趙大人的傳奇究竟還能延續多久?值不值得咱們晉商對他投入更多本金?」

    見郭麟祥談到了正題,在場的眾位晉商也紛紛是停下了閑談,皆是表情嚴肅了起來。

    一名較為年輕的晉商疑惑道:「郭前輩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覺得咱們與趙俊臣的關系還不夠緊密嗎?先不談雙方近年來一同都在合作開發川鹽的事情,今年的火篩入寇咱們為了支持趙俊臣也撒下了不少銀子,趙俊臣前些日子私自提高了山西境內兩處軍鎮的軍功賞銀之後,這里面的虧空也是咱們負責填補,前後已是投入了好幾十萬兩銀,說是鼎力相助也不為過,難道還要投入更多不成?」

    郭麟祥環視眾位晉商一眼,嘿嘿一笑後,說道:「咱們晉商與那些依靠走私起家的徽商浙商不同,十有都是憑借官場人脈起家,與廟堂的關系向來最是緊密,老夫的通瑞票號每年都會分給周閣老一成紅利,像是何老板的車馬行與駝幫,記得也有沈首輔的干股,陳老板的商行更是搭上了內廷的路子,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了,也無需向遮掩什麼……」

    眾位晉商紛紛點頭表示認同之後,郭麟祥繼續說道:「然而,咱們與廟堂固然是關系密切,但也相互間保持著獨立,咱們固然是每年都會分給廟堂里的袞袞諸公諸多紅利,但廟堂里的袞袞諸公並不能干涉咱們的商號運作,而咱們也很難借助廟堂里的袞袞諸公干涉到朝廷的政策變化,說到底也只是咱們負責出錢、他們負責提供庇護罷了……但各位年紀較輕,不似我一樣見識過前朝的情況……嘿嘿,從前咱們與廟堂的關系可不是這樣的!」

    听到郭麟祥的這般說法,在場的許多晉商似乎想到了什麼,皆是眼楮亮了起來。

    何曾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說道:「我也曾听家父說過此事,咱們晉商自從正德皇帝以來,就已經開始嘗試收買廟堂里的諸位權臣,讓他們成為咱們在廟堂里的代言人,並且是逐步干涉廟堂里的政策走向,到了萬歷年間,咱們晉商對廟堂政策的干涉已是不可忽視,在咱們影響力最為鼎盛的時期,即使是內閣首輔的任免都繞不開咱們了,那時候已經不再是咱們晉商為朝廷效忠效力了,而是咱們晉商借助朝廷之手辦事……」

    然後,陳公興也說道:「是啊,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咱們晉商最為風光的時候了,雖說徽浙商人見到好處之後,也很快是有樣學樣的扶持廟堂大臣、干涉政局走向,成為了咱們的心頭大患,內閣的人員變化很大程度上就是咱們與徽浙商人的角力結果……但直到崇禎皇帝為止,咱們對廟堂政局的干涉依然是不可小覷,朝廷政策也總體是對咱們極為有利的,卻不似現在一樣,咱們對朝廷的政策完全沒有干涉之力,唯有低頭認命的份!」

    郭麟祥嘆息一聲,表情卻是變得有些意興闌珊,說道:「可惜,等到崇禎皇帝登基之後,咱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這位崇禎皇帝確實是手段不凡,先是利用各種手段不斷加深咱們與徽浙商人的矛盾與敵視,然後又趁著雙方死斗、兩敗俱傷的機會,以雷霆手段把咱們晉商與徽浙商人對廟堂中樞的影響力一掃而空……自那以後,咱們晉商就再也不似從前一般風光了!」

    何曾面現不甘之態,再次說道:「是啊,如今的這位德慶皇帝,雖說是魄力眼光不及崇禎皇帝,但帝王心術卻是毫不遜色,這些年來一直防備著咱們晉商與徽浙商人的勢力再次滲透廟堂,所以才會有現在的這般情況,咱們每年都要白白送給廟堂里幾位權臣大筆紅利,但這些廟堂權臣也只是為咱們提供一些庇護與便利罷了,卻從來都不敢為咱們在廟堂里發聲,朝廷中樞的諸般政策即使是對咱們不利,咱們也只能是苦苦忍受!等到這些權臣退休致仕之後,咱們多年的投入更是要白白打了水漂!」

    隨著郭麟祥、何曾、陳公興這三位實力最為雄厚的晉商先後發言,其余晉商們的情緒也是隨之變化,時而面現向往、時而表情遺憾。

    顯然,所有晉商皆是向往他們曾經可以操控朝政的輝煌時光。

    而就在這個時候,郭麟祥的表情間卻是閃過了一絲勃勃野心,又說道:「然而,如今隨著趙俊臣的逐步崛起,且又通過今年的這場大戰在廟堂里徹底站穩腳跟,咱們晉商這些年來也在不斷積蓄實力……老夫認為咱們也許是可以嘗試一下重新把影響力滲透廟堂中樞了,而趙俊臣就是咱們最好的代言人!所以,老夫才會提議,咱們是否應該加深與趙俊臣的合作,對趙俊臣投入更多的本金,讓雙方成為真正的盟友!」

    听到郭麟祥的這般說法,所有晉商皆是表情一振!

    「趙俊臣……確實是一個最佳人選!」何曾說道:「咱們與趙俊臣已是接觸多次了,對他也算是有些了解,此人與咱們這些晉商的想法思路很相似,不論是川鹽開發、商稅改革、農業整改,手段方法皆與咱們晉商的風格相似,最重要的是此人對咱們商人並沒有任何偏見,甚至頗有些重商的意思,每次促使咱們辦事也不是以勢壓人,而是因勢利導,咱們就算是為他辦事,也能落下不少好處!」

    陳公興也附和道:「是啊,不論是悅容坊的胰子生意,還是川鹽開發,咱們皆是得到了不少實惠,咱們這段時間一直在眼紅‘聯合船行’的日進斗金,但我看趙大人的意思,今後北方商路的商稅整改之事也會選擇與咱們合作,到時候咱們的收益不會比聯合船行來得少!……經過了這麼多事,咱們與這位趙大人的關系已經是無比緊密了,即使是關系更加緊密一些變成真正的盟友,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許多晉商已經看出來了,自從眾人聚會議事開始,郭麟祥、何曾、陳公興這三位實力最雄厚的晉商就一直在配合演戲,不斷強調與趙俊臣結盟的好處,顯然是心中早就有了默契。

    然而,郭麟祥等人所提議的前景雖然誘人,但依然是讓許多人心生猶豫。

    當初崇禎皇帝把晉商的影響力趕出了廟堂中樞之後,晉商勢力可謂是損失慘重,許多百年老字號的晉商皆是垮掉了。

    如今,若是晉商們滲透廟堂的計劃再次失敗的話,恐怕在場眾人都會下場極為不堪。

    無論如何,孤注一擲的押寶趙俊臣似乎是有些冒險,不僅是需要晉商們投入更多資源,更何況趙俊臣也不是那種容易受到控制的人,若是雙方的關系進一步緊密的話,反倒是晉商被趙俊臣控制的可能性更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8
第九百零五章.捷報傳天下(四).

    郭麟祥轉目環顧之際,將眾位晉商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郭麟祥自然是明白眾位晉商的心中顧慮,借助趙俊臣之手重新滲透廟堂中樞的計劃固然是收益極大,既是要持續多年投入大量資源,更還要承擔極大風險。

    所以,郭麟祥、陳公興、何曾三人固然是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但也必須要拉攏所有晉商一同參與——這項計劃實在是太龐大了,哪怕是郭麟祥、陳公興、何曾三人乃是晉商之中首屈一指的魁首,卻也是無力獨自承擔——唯有整個晉商集團一同參與,既是一同分攤投入,也是一同分擔風險,最終勝算也會增強三分。

    于是,郭麟祥沖著陳公興與何曾二人打了一個眼色,示意二人再次表態。

    陳公興自然是明白了郭麟祥的意思,當即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其實,與趙俊臣結盟的念頭,我很早就想過了,只是趙俊臣當時在廟堂里尚未站穩腳跟,只是一個為帝王背黑鍋、吸引民怨的臣子,遲早是下場難堪,所以我才一直都沒有提議,除了必要的合作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接觸……但如今的情況已是大不相同了,趙俊臣此戰一舉全殲蒙古聯軍,今後即使是德慶皇帝也不敢輕易出手針對,可以預見的十年以內,趙俊臣的廟堂地位都將是穩如泰山!所以,咱們與趙俊臣深入合作的話,至少可以保證十年內的收益,諸多投入也不會白白打了水漂!」

    何曾也是點頭附和道︰「像是趙俊臣這樣的絕佳人選,實在是太難得了,他的秉性想法皆是與咱們相近,多次合作也沒有以勢壓人而是選擇共贏共惠,如今又在廟堂里站穩了腳跟,可以長期給予咱們支持……若是咱們真想要影響廟堂政策的話,錯過了這樣的絕佳人選,再想找一個差不多的可就太難了!」

    隨著陳公興與何曾的再次表態,在場的眾位晉商或是面現心動、或是表情猶豫,但依舊是不能下定決心。

    就在這個時候,郭麟祥再次開口道︰「我的想法與陳老板、何大掌櫃差不多,也覺得這次是咱們的大好機會,應該行險一搏,但各位若是有什麼顧慮或者不同想法,也大可以提出來商議。」

    一名模樣老成的晉商開口說道︰「郭老板,咱們都是生意人,自然是明白收益越大、風險越大的道理,相較于咱們今後影響廟堂政策的收益,承擔一定程度的投入與風險倒也不算什麼,但我心中擔憂的是,這位趙俊臣趙大人可是一位極有主見的人,我就怕咱們選擇與他合作之後,最終會受制于人啊。」

    另一面年紀較輕的晉商也是說道︰「晚輩倒是並不抵觸咱們與趙大人更近一步合作,只是有些拿不準具體的合作方式,若只是咱們單方面向他投入、寄望于他能夠在廟堂上為咱們爭取一些利益的話,實在是太被動了,如果有一天這位趙大人翻臉不認人,咱們連一個制衡的手段都沒有,諸多投入也就打了水漂!」

    郭麟祥點頭道︰「各位的顧慮自然有道理,老夫夜仔細思量過這些事情……老夫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咱們與趙大人成為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到底咱們只想要把生意做大罷了,只要是有了共同利益,趙大人他到時候自然會主動為咱們爭取,也不必擔憂受制于人、翻臉無情的問題了。」

    一名晉商遲疑道︰「郭老板您的意思是……股份互換?」

    郭麟祥笑眯眯的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只要是雙方的生意聯合起來,咱們與趙大人就是榮損一體了!大家也不必擔心互換股份會吃虧,這位趙大人的生意規模,如今已是不容小覷,即使是老夫也是自愧不如!‘悅容坊’的胰子、香水生意只是他諸多生意里的冰山一角罷了!在‘聯合船行’里面有主導地位的‘趙氏船行’就是趙大人的產業,僅此一項的每年收益就是天數了!再像是川鹽開發、農業整改等等事宜,趙大人他也成立了不同商行參與其中,皆是日進斗金!」

    頓了頓後,郭麟祥表情間閃過了一絲猶豫,最終還是繼續說道︰「除了這些生意之外,據老夫所知,趙大人他還有另外一門日進斗金的門路,這門生意涉及到趙大人的機密,老夫的消息也不多,所以就不再多提了,但若是咱們與趙大人結盟的話,這門生意應該也會有份……總而言之,不論從任何方面考慮,與趙大人互換股份都是最好的選擇,不僅是眼前利益不會受損,今後更會有好處無數!」

    郭麟祥所提到的「趙俊臣的機密生意」,自然是指「聚寶商行」了!這家商行與京城附近的軍鎮、衛所做生意,不過是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已經吞並了這些軍鎮、衛所的大部分耕地與產業,並且是控制了這些軍鎮、衛所的經濟命脈、後勤補給,這里面的利潤自然是極為驚人。

    趙俊臣設立「聚寶商行」的初衷是為了滲透軍隊,這件事太過敏感,一直是小心謹慎、務求隱蔽,所以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聚寶商行」的幕後老板是趙俊臣,但這件事卻瞞不過郭麟祥的眼楮。

    早在「聚寶商行」之前,晉商集團就已經暗中滲透各大軍鎮持續許多年了,「聚寶商行」的生意進展能有如今的迅猛進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郭麟祥主動退出、積極搭線的緣故。

    事實上,在郭麟祥看來,這項秘密也是晉商集團與趙俊臣合作的底氣之一,算是手中有了趙俊臣的一項把柄,不怕趙俊臣事後翻臉不認賬。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郭麟祥絕不敢公開這項秘密,因為晉商集團在這方面也不干淨,一旦公開此事必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但在這個時候,郭麟祥並不會當眾說出這項秘密,晉商集團內部同樣是成分復雜,且又是人多口雜,如今郭麟祥一心想要促成趙俊臣與晉商集團的結盟,自然不會壞了趙俊臣的計劃。

    另一邊,听到郭麟祥的說法之後,在座的眾位晉商紛紛點頭,心中的諸般顧慮也消除了許多。

    眼見到眾位晉商的表情變化,郭麟祥決定再加一把勁,又說道︰「老夫認為,這件事情最好是盡快做出決定!說起來,早在趙大人他權勢未成之前,咱們晉商與趙大人之間就已經有了接觸與合作,但如今隨著商稅改革的推進、‘聯合船行’的成立,那些徽浙商人與趙大人的關系反倒是要比咱們更加緊密許多,若是咱們再是遲遲沒有任何動作,趙大人不僅是無法成為咱們的廟堂代言人,反倒是會成為那些徽浙商人的廟堂代言人,到時候咱們可就被動了!」

    听到郭麟祥的提醒之後,所有晉商皆是表情一凜。

    作為明朝最為龐大的兩個商業利益集團,晉商與徽浙商人的明爭暗斗已經持續了兩百余年,皆是把對方視為勁敵,任何方面的利益都要爭奪一番,這般觀念早已經根深蒂固了。

    如今,想到徽浙商人已經走到了自己前面,所有晉商皆是心中產生了危機感與迫切感。

    何曾趁機說道︰「這也是我想要促成咱們與趙大人結盟的原因之一!當初,咱們與徽浙商人一同滲透廟堂、影響朝廷決策,彼此間的爭斗太過激烈,也就給了崇禎皇帝可趁之機,最終把雙方勢力一同趕出了廟堂中樞,咱們與徽浙商人也皆是功敗垂成!但如今,這位趙大人極有可能會成為咱們晉商與徽浙商人的共同代言人,也就減少了彼此扯後腿的麻煩,咱們滲透廟堂的計劃也就勝算大了許多!若是趙大人最終在咱們的幫助下權傾朝野的話,即使是朝廷政策不能偏向于咱們晉商與徽浙商人任何一方,但總體而言必然是重商之政,咱們也依然是收益極大!」

    陳公興則是補充道︰「當然,咱們與徽浙商人的根本利益並不相同,最終依然是要分出勝負的,但滲透廟堂的計劃絕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要是借助趙大人之手扭轉朝廷的輕商之風,讓地方官員不敢隨意壓榨勒索,咱們的短期目標就算是達成了,也算是與徽浙商人共贏共惠……等到大局已定之後,咱們再與徽浙商人分出高下也不算遲!」

    最終,在郭麟祥、何曾、陳公興三人的說服之下,眾位晉商終于是紛紛下定了決心!

    「既然如此,這項計劃算我‘嶸合商行’一份!」

    「郭前輩、陳老板、何大掌櫃皆是咱們晉商的魁首人物,我等自然是馬首是瞻!」

    「機會難得,確實應該放手一搏!」

    一時間,所有晉商皆是被激發了血液中「險中求富貴」的本能,所有人都是大聲表態贊同。

    然而,下定了與趙俊臣深入合作的決心之後,有些晉商反而是有了患得患失的心理。

    眾位晉商的爭先表態告一段落之後,就有一位身型富態的晉商表情擔憂的問道︰「如今咱們固然是下定了決心,想要與這位趙大人加深合作,但鄙人心中有些擔憂,若這只是咱們的一廂情願,趙大人他另有不同想法,那又該如何是好?」

    听到這般擔憂之後,郭麟祥的一雙老眼卻是閃爍著精明之色,笑道︰「安心吧,老夫向各位保證,一旦是咱們提出股份互換的提議,趙大人他一定會同意的!」

    郭麟祥也是眼光老辣、深謀遠慮之輩,心機城府不遜于廟堂里的幾位權臣,自從他發現了趙俊臣利用「聚寶商行」控制各地軍鎮的舉動之後,也就察覺到了趙俊臣的野心勃勃。

    郭麟祥很清楚,趙俊臣的目標不僅僅只是權傾朝野一時而已!

    所以,別看這位趙俊臣已是家大業大、日進斗金,但他的雄心更大,所以他的各種開銷支出卻還要遠遠多于平日收入,必然是需要晉商的財力與人力支持!

    事實上,趙俊臣的野心若只是權傾朝野一時,郭麟祥也不會推動晉商集團與趙俊臣的深入合作。

    郭麟祥的野心也很大,而如今的趙俊臣則是讓他尋到了實現野心的機會與勝算!

    隨著眾位晉商達成了一致立場之後,他們又陸續商議了許多事情。

    應該如何向趙俊臣示好表示誠意?今後的股份互換應該如何運作?應該要求趙俊臣為他們爭取什麼樣的利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直到月掛枝頭,眾位晉商的商議才稍稍告一段落。

    商議結束之後,眾位晉商紛紛向郭麟祥告辭,而就在眾人打算離去的時候,郭麟祥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卻是補充道︰「對了,有一件事情必須要提醒諸位!如今趙大人他一舉全殲了蒙古大軍的主力,從今往後蒙古部落恐怕是許多年都無法恢復元氣了!各位之中有許多人依舊與蒙古那邊保持著聯系,從今往後最好是徹底停了,這次全殲蒙古聯軍乃是趙大人的得意功績,也在捷報里向朝廷保證了西北邊疆十年無憂,若是因為咱們的關系讓蒙古人太早恢復了元氣,讓趙大人失信于朝廷,怕是就要引來趙大人的不喜了!」

    听到郭麟祥的提醒之後,眾位晉商並沒有太多的憂郁,紛紛是點頭答應了。

    在晉商集團之中,暗中與蒙古諸部進行走私交易的晉商絕不是少數,即使是趙俊臣前段時間途徑山西的時候曾經警告過他們,卻也不能有效遏制這般情況。

    與這些老資格晉商相比,趙俊臣前些日子所查抄的甘肅汪家也只能算是後起之秀罷了。

    這些晉商從前不會效忠于大明朝,今後也不會效忠于趙俊臣,他們只是尋求更多利益罷了。

    如今,他們選擇與趙俊臣合作,且又放棄了蒙古部落的生意,也只是利益取舍而已。

    更何況,蒙古部落如今已是元氣大傷,與蒙古諸部的走私生意在短期內已是無利可尋、形同雞肋,暫時放棄也不會心疼,反正郭麟祥並沒有要求他們放棄與東北女真的走私交易。

    可以預想,若是今後趙俊臣與晉商集團有了利益沖突,他們也會像是今天放棄蒙古諸部一樣放棄趙俊臣。

    當然,到時候晉商集團究竟能否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就是另一回事了。

    *

    在這個世界上,不論古今中外,只要是有利益的存在,人們就會為了爭奪利益而主動抱團、劃分成為不同的利益集團。

    而有了利益集團之後,人們就會無時無刻都要面臨著立場問題。

    絕大多數時候,立場大于原則、大于底線、大于一切,決定著人們的生死、榮辱、命運,也影響著所有人的選擇、決定、與想法。

    如今,隨著趙俊臣的一場大捷,所有人都在重新考慮著自己的立場。

    即使是民間的百姓、儒生、商賈們也紛紛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重新審視著自己與趙俊臣的今後關系,就更不用提那些在宦海之中沉浮多年的政客官員了。

    因為趙俊臣的這份捷報,不論是地方衙門還是廟堂中樞,就好似引發了一場地震,自德慶皇帝以下所有人都必須要重新認真考慮一個問題——他們與趙俊臣今後究竟要以什麼身份相處?

    是敵?是友?是主?是僕?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8
第九百零六章.捷報傳天下(五).

    這一天,階州城內,禁軍大營的帥帳之中,關武元正在大發雷霆。

    「張成勛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也是我關武元瞎了眼,還對他推心置腹、信任有加,在蒙古聯軍大舉來襲之際甚至把整個階州城的防務都交給了他全權負責,給了他無數的立功機會,沒想到他眼見有利可圖之後就對我棄之不顧了!竟敢背叛于我、搶我軍功!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怒火傾泄之際,關武元砸掉了自己面前的所有東西,形似關公的棗紅臉愈加漲紅,模樣頗是駭人。

    然而,關武元的這般怒火並不能嚇住帥帳內的眾位文武官員。

    事實上,別看帥帳內的眾位官員表面上都是一副乖乖听訓的模樣,但垂首之際皆是面現鄙夷之態。

    前段時間,蒙古聯軍強攻階州城的時候,而關武元身為守軍主將卻是被嚇破了膽子,對外宣稱是身患重病,實際上則是躲在府衙後院整日吃齋念佛、乞求神佛庇護,把守軍主將的所有責任盡數丟給了張成勛。

    也幸虧是張成勛有真本事,竟是硬生生的擋住了蒙古聯軍的瘋狂攻勢。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看透了關武元色厲內荏的本質,反倒是對勞苦功高的張成勛心生敬意。

    當然,關武元這般發怒是有原因的。

    堅持到蒙古聯軍從階州城退兵之後,張成勛並沒有向關武元請命就自行領軍出城追擊,再等到「身患重病」的關武元收到消息之際,卻已經是來不及傳令追回了。

    原本關武元並不是特別在意張成勛的領軍追擊之事,只覺得張成勛的這般做法看似勇敢實則愚蠢,稍有不慎就會有戰敗之危,還曾一度擔心過張成勛的安危。

    但這一天收到了渭水南岸的捷報之後,關武元終于是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張成勛出城追擊蒙古聯軍的原因張成勛定然是看出了蒙古聯軍的突然退兵乃是因為大勢不利,已是陷入重圍插翅難逃,所以才會急匆匆的率兵出城追擊,拖延蒙古聯軍的行軍速度之余,也就趁勢加入了渭水決戰,最終自然是獨攬到了一份分量不輕的軍功,卻是完全拋開了關武元!

    所以關武元才會這樣的氣急敗壞!

    關武元雖然是領軍作戰的本領不行,膽略勇氣也是欠缺,但利益算盤卻是門清。

    隨著戰局塵埃落定,趙俊臣自然是無可爭議的軍功第一人,必然是名列請功名單第一順位,而負責坐鎮階州城、拖住蒙古聯軍的關武元,負責坐鎮後方調動後勤、穩定民心的章晟德,以及組建戰兵新軍、屢立軍功的何漳,這三人則是需要競爭請功名單的第二順位。

    若是張成勛出城追擊蒙古聯軍的時候能夠帶上關武元一同行動,那麼關武元就壓根不需要再與何漳、章晟德二人競爭,必然是名正言順的軍功第二人,今後的朝廷封賞也會僅次于趙俊臣!

    但因為張成勛拋開了關武元獨自領軍追擊,卻是獨吞了這項軍功,所以關武元也就無法保證自己在請功名單里的最終順位,今後的朝廷封賞說不定也會大幅縮水。

    當然,若是張成勛當初率軍追擊蒙古聯軍的時候邀請關武元一同參與,以關武元的膽略而論必然是要直接拒絕的,甚至還會否決掉張成勛出城追擊的決定,但關武元這個時候自然是不會考慮這些。

    關武元只覺得張成勛此舉是竊取了自己的功勞、壞了自己的好事,自然是氣急敗壞,可以說是恨透了張成勛。

    至于張成勛這段時間代替他鎮守階州城的恩義,更是早就被關武元拋到九霄雲外了。

    刻薄寡恩、小肚雞腸就是形容關武元這種人。

    事實上,張成勛當初未向關武元請示就直接率兵出城追擊蒙古聯軍,想要冒險一搏獨攬大功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同時也是擔心自己會遭到關武元的阻止。

    卻說,關武元在帥帳內大發雷霆之後,見到帳內眾位官員皆只是垂首听訓,卻是絲毫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很快也就自覺無趣了。

    關武元倒是心中明白,自己前段時間的裝病做法已經讓他失去了軍中威信,但這種情況不僅沒有讓他尋找自己的原因,反倒是心中更加忌恨張成勛了。

    關武元並不在意自己的軍中威望會降低,他認為自己只要擁有趙俊臣的支持,軍中威望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對于關武元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快趕到趙俊臣的面前阿諛奉承、溜須拍馬,希望趙俊臣會在請功名單上更加偏向于自己一些。

    對于這個目標,關武元還是有些信心的,他自詡為趙俊臣的鐵桿心腹,這段時間也算是為了趙俊臣的大計而出生入死,關武元認為趙俊臣肯定會偏向自己的。

    「哼!等我見到趙大人之後,定是要把張成勛這段時間忘恩負義的行徑向趙大人詳細說一遍,我是趙大人的鐵桿心腹,趙大人也一向倚重于我,必然會為我做主,到時候一定要讓張成勛後悔莫及!」

    然而,關武元卻不知道,隨著這場戰事的塵埃落定,不僅是世人開始重新定位趙俊臣,趙俊臣也開始重新定位世人了。

    從前,趙俊臣滲透軍隊的計劃進展緩慢,軍中親信更是一個也沒有,自然是更加倚重關武元一些,但如今隨著渭水決戰的結束,趙俊臣在軍中威望已是日漸高漲,更是趁機拉攏了許多軍中大將成為門人朋黨,關武元在趙俊臣的心中定位早已經一落千丈了。

    所以,面對關武元與張成勛的矛盾,趙俊臣最終究竟會偏向于哪一方,卻是難說了。

    心中暗暗下了決定之後,關武元也不再宣泄怒火,只是向著帳內眾位官員下令道「既然渭水傳來捷報,欽差大人全殲了蒙古聯軍,這場戰事已是塵埃落定,禁軍援兵再留在階州城也就毫無意義了!傳我將領,所有禁軍將士即刻收拾行裝,于明日清晨的辰時一刻開拔出發、以急行軍趕往花馬池營,盡快與欽差大人匯合,听從欽差大人的下一項軍令!」

    听到關武元的這項命令,帳內的眾位武官終于是產生了一些騷動。

    一位禁軍千戶猶豫片刻後,卻是忍不住開口質疑道「關將軍,將士們這段時間以來鎮守階州城與蒙古韃子血戰多日,不僅是筋疲力盡急需休養,更還有三千余軍中傷員正在醫治之中,諸多後續事務也尚未完畢,咱們這個時候拔營離開似乎是有些不妥,即使是必須要前往花馬池營,也應該一路緩行,行軍太急的話怕是傷兵們承受不了……」

    然而,關武元一心想要趕到趙俊臣面前請功邀賞,又哪里會顧及到這些事情?卻是輕哼道「本將還有無數軍國大事亟需關心,陝甘防務也離不開禁軍援兵的出力,又如何能因為傷兵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拖延?告訴那些軍中傷員,如今正是軍中將士報效朝廷之際,讓他們務必要咬牙扛住,絕不能為本將丟臉!」

    見到關武元的態度不容置疑,眾官員也就不敢再提反對意見,只是他們心中對關武元的不滿愈加強烈了。

    原本,禁軍武官大都是與關武元的秉性相近,皆是自私自利、色厲內荏之輩,但在階州城守衛戰期間,將士們在張成勛的指揮下奮勇參戰屢次擊退蒙古大軍,卻也讓他們心中滋生出了一些依托生死的同袍情誼,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自然是不願意虧待傷兵,但關武元在那段時間里只知道躲在戰場後方吃齋念佛,自然是不明白這般情況,只覺得傷兵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關武元更不知道,趙俊臣這段時間為了收買兵心究竟是多麼重視軍中傷員,曾多次為了傷兵醫治不利的事情重罰相關官員。

    所以,當關武元趕到花馬池營見到趙俊臣的時候,他將要遇到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天水城距離渭水戰場更近,所以李如安也要比關武元提前幾日收到捷報。

    收到捷報之後,李如安當即就招來了天水城的眾位官員商紳問話。

    與關武元一樣,李如安也是一位純粹的利己主義者,他身為朝廷派到陝甘三邊的監軍太監,收到捷報消息之後與關武元的想法也很相似即使惱火于渭水大捷之際自己無法親臨戰場瓜分功勛,也是急切想要盡快趕到趙俊臣的身邊溜須拍馬、討些好處。

    所以,李如安見到天水城的幾位官員之後,自然不會擺好臉色。

    若不是這些目光短淺的貪官劣豪在今年火篩入寇期間變本加厲的囤積糧食、欺壓百姓,最終釀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民亂,李如安又如何會在決戰將至之際跑到天水城內平息民亂、至今也是遲遲無法脫身?

    等到天水城的官員商紳到齊之後,李如安沒有任何廢話,直接開口問道「你們也收到消息了,欽差大人已經全殲了蒙古聯軍,咱們要盡快趕回欽差大人身邊復命,咱家且問你們,民亂平息之後的諸般事宜如今進展得如何了?天水城內的秩序可有徹底恢復?民心可是平復?官府政令可否正常傳達?那些趁火打劫的亂民可否已經盡數平定?」

    听到李如安的連續詢問,天水城的眾位官員卻是有些遲疑。

    最終,天水通判張正儒硬著頭皮答道「啟稟監軍大人,如今天水城的西、南二城已經徹底恢復如初了,只是北區依舊有些混亂,那里的百姓對官府的敵視依舊未能減輕……」

    然而,不待張正儒說完,李如安就已經怒斥道「全都是廢物!當初天水民亂的時候,劉冶身為亂民之首卻是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所以天水城的西、南二區原本就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與破壞,唯有北區被一些兵痞流氓佔據,所以損害要大了許多!如今西、南二區的秩序恢復如初,也大都是劉冶的幸苦奔波、戴罪立功,並沒有你們什麼事,又何須你們在這里邀功?你們只需要重新恢復北區秩序罷了,卻依然是遲遲不能見到成效,身為朝廷官員還不如劉冶這樣一個民間書生,咱家要你們有何用!」

    當初,李如安初至天水城,就出手殺掉了天水城內為首的幾位官員與商紳,並且是用這些人的首級平息了這場民亂,所以天水城剩下的官員對李如安可謂是畏懼到了極點。

    此時,听到李如安的訓斥之後,所有人都是心驚膽戰不敢反駁。

    李如安冷哼一聲之後,卻是在眾人之中環目巡視,然後卻是眉頭微微一皺,發現他所倚重的劉冶並不在眾人之中。

    當初,天水城發生民亂之後,亂民們就很快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亂民是由天水城內的無賴、兵痞為主,佔據了天水北城,在民亂期間可謂是無惡不作,不僅是到處劫掠城內豪族士紳的產業,也趁機干了許多欺辱百姓的事情;另一部分亂民則是大都尋常百姓出身,人數較多,控制了天水的西、南二城,在民亂期間一直都算是安分老實,領頭之人則是一名叫做劉冶的落第秀才。

    等到李如安趕至天水城之後,劉冶則是主動帶領麾下百姓投降于李如安,說出了這場民亂的苦衷之余,得到了李如安的詔安免罪承諾之後,更還幫著李如安設計殺死了北區亂民的賊首,讓官府很快就恢復了對天水城的控制。

    在此期間,劉冶所展現的種種手段心機,卻是深得李如安的看重,只覺得自己尋到了一位在野遺賢,所以李如安為了收買劉冶為己用,不僅是向他許諾了大好前途,這段時間更是讓劉冶輔佐天水官府處理民亂的後續事宜,借機為他將功贖罪。

    按理說,收到李如安的傳令之後,劉冶就應該與眾位官員一同現身才對,但李如安目光尋了一圈之後卻是完全沒有發現劉冶的身影,心中不免是有些疑惑。

    而就在李如安打算開口詢問的時候,劉冶終于是匆匆趕到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李如安對劉冶的種種表現已是愈加滿意,再加上劉冶對李如安也是刻意應逢,讓李如安只覺得自己尋到了一位大才,卻已是隱隱將劉冶視為心腹了。

    所以,見到劉冶姍姍來遲之後,李如安不僅是沒有責怪,反倒是面現善意,問道「劉冶,你為何來遲了?難道是沒有及時收到咱家的召令?」

    劉冶則是一如既往的謙卑姿態,跪在李如安面前叩首道「罪民劉冶見過監軍大人!還望李監軍知曉一個好消息,罪民收到欽差大人的渭水捷報之後,就讓人抄寫捷報百余份,張貼于天水城北區各處,而天水城北區的百姓們得知捷報消息之後,又不知從何處听到了朝廷即將要調集大軍趕來天水平叛的流言,如今已經重新恢復了秩序,也願意重新接受官府控制了!」

    听到劉冶的說法之後,李如安頓時是大喜。

    這就意味著李如安馬上就可以從天水城脫身、盡快趕去見趙俊臣了!

    而且,所謂「朝廷大軍即將要趕來天水城平叛」的謠言,顯然是劉冶的手段。

    所以,李如安對劉冶也就愈加欣賞了,忍不住夸贊道「劉冶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等我見到欽差大人之後,一定會向他詳細說明你的功績,足以讓你將功折罪了,到時候還能得到一官半職也說不定!」

    听到李如安的說法之後,劉冶的眼中閃過了一縷精光,但表面上卻是一副唯李如安馬首是瞻的模樣,垂首道「罪民不敢多求什麼,一切听從監軍大人的安排就是!」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8
第九百零七章.捷報傳天下(六).

    當初,西北諸省的督撫們收到了準噶爾汗國已是名義上統一了蒙古各部、即將要大舉入侵明朝疆土的消息之後,一個個皆是心驚膽戰、畏敵如虎,只覺得各地邊軍完全無力抵擋,西北數省皆有淪陷失地之憂。

    所以,這些督撫們也就有了瞞著朝廷與蒙古聯軍私下乞和的綏靖想法,竟是暗中截留了朝廷的賑災糧草、拘押了各地的逃荒百姓,想要把這些糧草與百姓送給蒙古聯軍、換取蒙古聯軍的暫時退兵,以確保各自轄區的一時安寧。

    這般駭人听聞的計劃,最終自然是被趙俊臣出手阻止了。

    不過,西北諸省當時正值火篩入寇與連年天災的非常時期,為了保證政局與民心的穩定,趙俊臣並沒有公開此事,也沒有即刻嚴懲這些西北督撫,反而是給予了他們待罪立功的機會,讓他們繼續留在各自位置上履行職責。

    這一天,時間已是傍晚時分,太原城的巡撫衙門里,山西巡撫李勛反復看著手上的捷報,表情間滿是復雜。

    李勛萬萬沒想到,趙俊臣不僅是當真擋住了蒙古聯軍的進攻,更還全殲了蒙古聯軍的主力,一舉建立了足以名垂青史的赫赫戰功!

    再聯想到自己曾經畏敵如虎的表現,就顯得太過軟弱可笑了。

    也正因為如此,李勛收到捷報之後,心情間就充滿了悔恨莫及與患得患失。

    當然,李勛並不是悔恨自己當初的決定究竟是多麼惡劣懦弱,而是後悔自己做出那般決定時誤判了形勢,最終不僅是沒有落到任何實惠,反倒是惹上了一身腥臊、淪為待罪之身。

    也正是因為待罪立功的身份,讓李勛心中滿是患得患失。

    趙俊臣當初向李勛保證過,只要是李勛能夠協助各地邊軍穩住山西邊防,且還能妥善處理各地災民賑濟之事宜,趙俊臣就會親自為他向朝廷請功,到時候朝廷也就不會追究他的曾經罪行,說不定還會有受到封賞的可能。

    時至今日,趙俊臣已是全殲了蒙古聯軍主力,而李勛這段時間以來更是前所未用的勤政愛民,不僅是積極協助太原、大同兩大軍鎮抵擋蒙古聯軍的入侵,為了妥善處理災民賑濟的事宜更是耗費了無數心力、用盡了一切手段。

    所以,李勛自問已是完全達成了趙俊臣的當初要求,也算是完成了戴罪立功的任務,但他曾經的罪行終究是太過嚴重了,朝廷最終究竟要如何發落于他,李勛依舊是心中完全沒底。

    李勛也不敢再奢求朝廷封賞,只要是朝廷能讓他平平安安的告老還鄉也就心滿意足了。

    「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若是早知道蒙古聯軍只是紙糊的老虎,老夫當初又何必要做出那般遺臭萬年的決定?若是老夫當時也能勇敢堅定一些,積極主持山西邊防,如今豈不是也會像趙俊臣一般成為世人矚目的功臣?又豈會像是現在這樣成為待罪之身,心驚膽戰的听候朝廷發落?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

    自從收到渭水捷報之後,李勛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這樣感嘆了。

    而就在李勛再次感嘆之際,他的族弟兼幕僚李謙突然推門進入了房間。

    見到李謙之後,李勛頓時是精神一振,起身問道︰「謙弟,一切可都準備好了?」

    李謙連連點頭道︰「一切事情都已經處理妥當了!堂兄您留在太原城的所有宅院、田地、鋪子都已經盡數賣了出去,再加上咱們這些年來積存的現銀,總計有一百四十七萬兩銀子隨時都可以動用!」

    听到李謙的說法之後,李勛長吁了一口氣,說道︰「謙弟,你也明白為兄的目前境遇,因為當初聯合陝甘督撫們私下里與蒙古乞和的事情,必然已是遭到了朝廷的記恨,為兄這段時間固然是兢兢業業的勤政辦事,也算是建下了不少功績,但最終究竟能否功過相抵,卻也是心中沒底……如今隨著欽差趙大人全殲了蒙古聯軍,朝廷隨時都有可能會秋後算賬,正是咱們生死存亡之際,必須要有所動作,絕不可束手待斃!」

    李謙肅容道︰「一切听從堂兄吩咐!」

    李勛的表情間滿是不舍,但最終還是咬牙道︰「這個時候,就看有沒有一位足夠有份量的權臣願意為我說情了!而為兄思來想去,滿朝百官之中有能力搭救于我的貴人不外乎是兩位,一位是權勢滔天的周尚景周閣老,另一位則是剛剛立下大功的欽差趙俊臣!如今咱們手中有一百四十七萬現銀,由你帶著其中五十萬趕去京城游說周閣老,而我則是親自帶著另外五十萬兩暗中前往花馬池營求見欽差趙大人!……至于剩下的四十七萬兩銀子則是秘密送到鄉下老宅藏起來,一旦是事情向著最壞的情況發展,咱們李家有了這筆銀子做底也不會一蹶不振!」

    李勛身為一介巡撫,終究是有些魄力,為了確保安危竟是要一口氣拋出大半身家。‘

    但李謙並沒有這般魄力,難免是有些心疼,卻是猶豫道︰「堂兄,欽差趙大人當初已經承諾過朝廷絕不會事後追究,還要親自向朝廷為您請功了嗎?又何必再給他送去五十萬兩銀子?」

    見到李謙不情不願的模樣,李勛怒斥道︰「愚蠢!趙俊臣他可從來都不是一位信守承諾的君子,如今他正值春風得意之際,究竟是否還記得這個承諾還是兩說,即使是他能夠信守承諾,但他向朝廷為我擔保之際究竟是傾盡全力還是敷衍應付,效果更是天壤之別!依老夫來看,趙俊臣在這件事情上的影響力比周閣老還要更大,所以老夫必須要親自去見他!」

    李謙無奈嘆息一聲後,也不再提出質疑,只是問道︰「堂兄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李勛考慮了一下,說道︰「趙俊臣全殲了蒙古聯軍的主力之後,如今正在入侵山西、直隸等地的蒙古韃子只是分兵而已,定然是很快就會退去,山西邊防已經不需要老夫再操心什麼了,賑濟災民的事情也大都告一段落……老夫稍稍處理一下手頭的事情,于兩天之後出發趕去花馬池營!」

    李謙點了點頭,正打算再問一些事情,突然听到巡撫衙門外傳來了震徹天際的響動,卻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隱隱還有百姓們的大聲歡呼,卻是極為嘈雜吵鬧。

    听到這般動靜之後,李勛頓時是眉頭一皺,表情大為不滿。

    自從太原城收到了渭水捷報之後,官民們皆是在爭先慶賀,出現這般響動倒也不足為奇,但巡撫衙門畢竟是朝廷重地,甚至不允許尋常百姓隨意經過,而李勛李謙二人如今正在巡撫衙門的書房密談,卻依然是被這般響動吵得心神不寧,顯然是有人聚集在巡撫衙門附近大肆慶賀,這顯然是壞了規矩。

    見到李勛的表情不滿,李謙連忙是出了書房詢問情況。

    片刻後,李謙返回書房稟報道︰「堂兄,是那些晉商們在鬧事!這些晉商當真是富可敵國、手筆極大,竟是買下了全城的煙花爆竹,如今正在到處燃放,並且還包下了城內的所有鑼鼓隊、戲台子、說書人,無償給城內百姓表演賀喜,又在東南西北四城擺下了幾百桌宴席讓百姓們隨意吃喝,這一切都是為了慶賀欽差趙大人的渭水大捷……因為場面太大,竟是還鬧到了咱們的衙門附近……堂兄,要不要我去把他們趕走?」

    李勛搖頭道︰「不必了……如今正值敏感時期,這些晉商又皆是富可敵國、神通廣大之輩,老夫這個時候犯不著因為這麼一點事情與他們難堪……不過,這些晉商為了討好趙俊臣,還真是下了血本!」

    李謙低聲說道︰「我回來的事情,也曾收到消息,說是這些晉商收到了趙俊臣的捷報消息之後,馬上就聚集到了郭麟祥的府上整整密談了三個多時辰,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但密談結束之後,那郭麟祥、何曾、陳公興三人的府上皆是在準備車馬,似乎是也打算要趕往花馬池營求見趙俊臣。」

    听到李謙的這般說法,李勛頓時是面色一變,沉吟片刻後,卻是快聲說道︰「即刻讓府中人準備好車馬行禮,老夫不再耽擱時間了,今天晚上就會處理好所有後續事宜,再等到明天早上就要趕去花馬池營!」

    李勛沉浮宦海多年,卻是很快就看明白了晉商們這般做法對自己的利弊影響!

    晉商的種種做法,顯然是要打算徹底投向趙俊臣了!而郭麟祥、何曾、陳公興三人乃是晉商集團的魁首人物,他們這次集體出動去見趙俊臣,就必然是要向趙俊臣送去一份大禮表示誠意。

    晉商們皆是富可敵國之輩,送給趙俊臣的大禮也必然是非同凡響,李勛擔心自己一旦是去晚了,趙俊臣恐怕就看不上自己的五十萬兩銀子了,所以才會急著出發。

    李謙微微一愣後,也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一點,連忙點頭道︰「我這就前去安排!」

    當初西北諸省瞞著朝廷意欲與蒙古聯軍暗中乞和,河西巡撫張文輝與山西巡撫李勛同樣是參與者之一,所以兩人的立場也有些相似,此時皆是有些心中悔恨、患得患失。

    只不過,與一心只想著告老還鄉的李勛不同,張文輝如今正值壯年,性格也有些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的意思,並不似李勛一般容易服軟認命。

    當初,趙俊臣抵達花馬池營之後,就立刻出手軟禁了三邊總督王錚、河東巡撫張文輝、以及河西巡撫張文輝三人,不僅是奪去了他們的權柄、阻止了他們的乞和計劃,也沒有給他們擺什麼好臉色。

    事後,趙俊臣雖然是讓張文輝返回河東繼續履行巡撫職責,但張文輝也因為這些事情記恨上了趙俊臣,雖然也明知道趙俊臣成功擊敗了蒙古聯軍之後對他最為有利,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會暗暗期盼著趙俊臣的邊防策略失敗,好讓他看一出好戲。

    這一天,當張文輝收到了渭水捷報之後,就一直是愣愣看著這份捷報發呆,良久都不能回神。

    當初趙俊臣表態想要擊敗蒙古聯軍的時候,張文輝只覺得趙俊臣是一個只會夸夸其談、紙上談兵的弄臣,最終必然是要一敗涂地,卻沒想到趙俊臣如今不僅是擊敗了蒙古聯軍,更還全殲了蒙古聯軍的主力,不僅實現了當初的豪言,並且還超額完成了任務。

    一時間,張文輝可謂是心情復雜,只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心態就像是跳梁小丑,與趙俊臣相比更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了。

    另一邊,一位幕僚見到張文輝發呆良久也沒有任何表態之後,卻是忍不住提醒道︰「巡撫大人,還有一份召令與這份捷報一同傳來了河東巡撫衙門,說是欽差趙俊臣召集陝甘三邊所有的督撫、總兵、以及三品以上官員前往花馬池營議事……當然,趙俊臣如今依然只是賑災欽差,朝廷並未承認他主持陝甘軍政的身份,所以他並沒有號令您的權力,巡撫大人您就算是不去也沒人敢說什麼……您看咱們應該如何回應這份召令?」

    受到張文輝的態度影響,河東巡撫衙門的幕僚們對趙俊臣的態度也是不甚尊敬,此時更是直接稱呼了趙俊臣的名字,態度可見一斑。

    听到這位幕僚的請示之後,張文輝終于是回過神來。

    然後,張文輝卻是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向著這位幕僚大聲訓斥道︰「不知好歹的混賬!欽差趙大人的名諱又豈是你能直接稱呼的?!他這次全殲了蒙古聯軍的主力,有了這般赫赫戰功,從今往後必然會成為朝廷里的魁首人物,即使是本巡撫也對他深感敬佩,你不過是巡撫府里的區區一個幕僚,又豈能態度侮慢?」

    見到張文輝的這般態度,幕僚只覺得自己冤枉,這段時間以來他與張文輝討論趙俊臣的時候一直是直接稱呼趙俊臣的名諱,張文輝從沒有認為自己的態度不夠尊敬,反倒是自己一旦是稍有對趙俊臣表達善意,就會引來張文輝的不喜,誰曾想張文輝收到捷報之後態度就立馬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位幕僚只覺得自己跟不上節奏。

    當然,這位幕僚也很清楚張文輝的態度發生變化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張文輝眼見到自己無望扳倒趙俊臣,而趙俊臣今後還會步步青雲之後,就已是心中服軟了。

    想到這里,這位幕僚也是知趣之人,立馬就改變了態度,再次問道︰「巡撫大人教訓的是,確實是學生輕浮了!如今欽差趙大人他老人家傳來了召令,卻不知巡撫大人您打算何時動身趕去花馬池營?」

    張文輝表情嚴肅道︰「既然是趙大人的召令,自然是越快動身越好……不過,趙大人他建立了這般豐功偉績,我這次去花馬池營也必須要準備一份賀禮才對……派人把庫房里的珍奇古董全部帶上,賬房里的銀子也全部拿出來,全部收拾妥當,本巡撫明早就要趕去花馬池營!」

    事實上,隨著渭水捷報的傳達,明眼人皆是明白趙俊臣的崛起之勢再也無法阻擋,所以陝甘三邊境內的所有主要官員收到了趙俊臣的召令之後,包括陝西巡撫章晟德、河東巡撫吳敏、寧夏總兵林惠石、榆林總兵王彥等人,紛紛是即刻收拾行裝動身趕去了花馬池營,並且還皆是為趙俊臣準備了一份厚禮。

    而就在陝甘三邊的主要官員紛紛趕往花馬池營晉見趙俊臣的時候,趙俊臣的這份接報也終于是傳到了京城中樞。

    隨著這份捷報的傳達,自然是引來了一場震動!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9
第九百零八章.京城震動(一).

    紫禁城的午門附近,有一座不起眼的小衙門,這個衙門名叫通政使司,職掌出納帝命、通達下情、關防公文、臣民建言等等奏本。

    因為這樣的職權,所以通政使司距離文淵閣不過是幾百步的距離,可以及時把各類緊要奏疏呈交給德慶皇帝與內閣輔臣,所以這個衙門可謂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所有成員盡皆是見多識廣之輩,平時里也喜歡紙上談兵、夸夸其談,略有些眼高手低之嫌。

    這一日,兩名負責收發奏本的通政使司知事閑著無事之余,正在辦公大堂里閑談京城里近段時間以來的種種趣聞。

    一名知事名叫徐謙,他大約二十余歲,身材富態、面帶傲氣,卻是出身于官宦人家,還算是周尚景的遠親,平日里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另一名知事名叫何勛,則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卻是貧寒家境出身,神情內斂謙卑,態度也更加沉穩一些。

    那徐謙半躺在辦公椅子上百般無聊,眼見辦公大堂內沒有其他人進出之後,卻是轉頭向何勛笑問道:「嘿,何勛,京城里最近有一項流言已是愈演愈烈,百姓們最近皆是議論紛紛,你可有听說過?」

    何勛正在整理他面前的厚厚幾沓奏本,听到徐謙的詢問之後目光微微一閃,顯然是已經猜到了徐謙所說的「流言」是指什麼,但表面上卻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抬頭問道:「京城里的流言實在是太多了,徐大人具體是指哪一個流言?」

    徐謙搖頭晃腦的說道:「還能是哪個流言,就是西北督撫們暗中聯合起來瞞著朝廷私下里與蒙古聯軍乞和的流言!」

    何勛一臉恍然,點頭道:「好似是听說過,但具體不大了解!」

    徐謙一副夸張表情,說道:「你身為通政使司的官員,也實在是消息太閉塞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見何勛再次搖頭後,徐謙用炫耀的語氣說道:「嘿嘿,這可是一個大新聞……據說準噶爾汗國統一了蒙古右翼各大部落之後,今年的火篩入寇可謂是來勢洶洶,結果西北的那些督撫總兵們紛紛被嚇破了膽子,竟是私下里截留了朝廷的賑濟糧草,又在轄區內到處抓捕逃荒百姓,想要把這些賑濟糧草與逃荒百姓送給蒙古人換取他們退兵……嘿,要不是戶部尚書趙俊臣出手阻止了這件事,咱們大明朝在史書上可是要再多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了……」

    西北諸位督撫的綏靖乞和之舉,不論是趙俊臣還是朝廷皆是極力隱瞞,趙俊臣當初向朝廷通報此事的時候,也叮囑方茹千萬不可泄漏此事,卻是一切出于大局考慮,但方茹的心中只有趙俊臣而沒有朝廷大局,反復考慮之後認為這項消息泄露出去對趙俊臣更加有利,卻是人生中第一次違背了趙俊臣的意志,通過同濟廟的渠道泄露了此事,時至今日這般消息已經是在民間愈演愈烈了。

    何勛不管心中想法如何,表面上卻是一副深信朝廷官員操守、不受民間流言影響的模樣,搖頭道:「這不大可能吧?西北督撫們有這般大的膽子?」

    徐謙得意一笑,卻是搬出了族中幾位長輩的分析,說道:「所以說你不懂得一葉知秋的道理,你想啊,前段時間朝廷調集各地大軍支援西北邊防,正是說明了邊防吃緊,各地督撫毫無抗敵之把握,隨後趙俊臣又因為賑濟糧草出了問題趕去西北調查,這件事也就對上了,還有前些日子趙俊臣給朝廷送來奏疏,引得陛下與內閣六部連夜議事,但那份奏疏里的內容依舊是不為人知……依我看這件事只怕是空穴來風,未必就不是真的……」

    何勛依舊是一副堅信朝廷的樣子,道:「我還是不信,西北邊防哪里有那般嚴重,兩天前不是趙大人還傳來了捷報,稱是在鞏昌府小川河大捷重創了蒙古聯軍嗎?」

    徐謙仿佛是看透一切的樣子,又說道:「你啊,就是看不明白,西北諸省這些年來的捷報無數,又有哪次是真的?又有哪次不是先勝後敗?趙俊臣前兩日的捷報更是語焉不詳,說是一場大捷,但又沒有提及任何俘虜、首級、繳獲作為佐證,多半還是謊報軍功罷了!你看朝廷收到捷報之後可有任何反映?」

    何勛猜測道:「按照捷報里的說法,隨著小川河戰事結束之後,趙大人就要即刻率兵趕去渭水南岸布防,也許只是戰事緊急來不及詳細清點俘虜繳獲吧?等到渭水戰事結束之後,應該就有全面的戰果統計了。」

    徐謙連連搖頭,不屑道:「怎麼可能?那個趙俊臣究竟有何般手段咱們還不清楚?爭權奪勢、溜須拍馬、錢糧周轉他都是一把好事,但他怎麼可能還有統兵打戰的本領?你看他是那種文武雙全的人嗎?你等著瞧吧,」

    何勛不由是面色一變,連忙左右察看,見到周圍再無旁人之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然後向徐謙勸誡道:「徐大人千萬要慎言,咱們的通政使童大人可就是趙大人的朝中朋黨,這些話若是讓他听到了可討不了好!」

    听到何勛的勸誡,徐謙也發現自己一味賣弄、有些得意忘形了,但他不願意在何勛面前服軟,卻是嘴硬道:「就算是童通政使听到了又能如何?周閣老可是我的遠房舅姥爺……再說我又沒說錯,趙俊臣本來就沒領軍作戰的本事……再說咱們通政使司的通政使就和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一樣只是名義是的最高長官,也沒那麼大的能耐對我如何……」

    話是這麼說,但徐謙嘟囔了幾句之後,終究是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衙門外面突然傳來了快馬奔行的蹄聲,隨後又在衙門門口附近听了下來。

    听到這般動靜,何勛與徐謙皆是面色微變。

    通政使司衙門緊靠著紫禁城的午門位置,尋常時候是決不允許策馬奔行的。

    除非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本,而這般奏本往往是意味著大事發生了。

    就在何勛與徐謙二人驚疑之際,一名身穿鴛鴦戰袍的信使匆匆奔入了辦公大堂。

    奔入辦公大堂後,這名信使就用嘶啞的聲音呼喊道:「我是欽差趙大人的麾下驛騎,這里是趙大人他送來的八百里加急捷報!渭水大捷!我軍渭水大捷!欽差大人趙俊臣率領大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斬獲敵首近三萬,俘虜一萬三千余,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另有軍資無數,且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經此一戰,蒙古各部元氣大傷,亦是大漲我漢人志氣,西北邊疆今後十年無憂矣!」

    听到信使的大聲呼喊,何勛、徐謙皆是目瞪口呆,只覺得听錯了。

    不談徐謙原本就不信趙俊臣會率軍擊敗蒙古聯軍,即使是何勛也完全沒有預料到趙俊臣的戰果會是如此驚人!

    片刻後,徐謙磕磕巴巴的問道:「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信使對于徐謙的表現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只是再次說道:「我帶來了渭水大捷的捷報!欽差大人趙俊臣率領大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斬獲敵首近三萬,俘虜一萬三千余,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另有軍資無數,且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經此一戰,蒙古各部元氣大傷,亦是大漲我漢人志氣,西北邊疆今後十年無憂矣!

    確認了消息之後,徐謙的表情震驚之余還帶著一絲尷尬,他剛才還信誓旦旦的保證趙俊臣絕無領兵才能,之前的小川河捷報只是謊報軍功罷了,誰知道打臉來得這般快。

    按照信使的說法,大捷後的首級、俘虜、繳獲一樣不缺,更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可謂是證據確鑿,讓人不容置疑了。

    一時間,徐謙只覺得雙頰有些發燙,但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態,眼楮一轉之後就向著信使快聲問道:「捷報在哪里?快些拿出來!消息緊急,我要盡快呈送上去!」

    信使連忙從卸下後背上的布袋,掏出一份奏本。

    不等何勛做出動作,徐謙就已經快步走到信使面前一把奪過捷報奏本,然後轉身就走。

    快步離開之余,徐謙向著何勛說道:「何大人你招呼一下這位信使,我這就去把捷報送給童通政使,這份捷報事關重大,需要童大人親自呈送內閣!」

    說完,徐謙已經是不見身影了。

    見到徐謙的這般表現,何勛的謙和表情卻是瞬間消失,眼神顯得有些陰鷙。

    徐謙這般搶著向通政使童桓送去捷報,顯然是想要趁機給童桓留一個好印象,並且還生怕何勛會分到好處,所以找理由把何勛留了下來,這般心思毫無遮掩,何勛自然是看得明白。

    但接下來,何勛冷冷一笑之後,卻是不再理會徐謙的行為,轉身去招呼那位風塵僕僕的信使了。

    快步奔行之下,徐謙不過是片刻間就已經趕到了通政使童桓的辦公房間門外。

    然後,徐謙在門外大聲稟報道:「童大人,西北傳來了捷報!趙大人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兵馬!還活捉了蒙古聯軍的主帥巴根!西北大捷!西北大捷!」

    隨著徐謙的話聲落下,房間內頓時傳來了童桓驚喜交加的聲音:「什麼?西北又有了捷報?快些呈送進來!」

    徐謙馬上推門而入,只見到童桓此時已經站起身來翹首以盼,連忙把手中捷報遞給了童桓,並且趁機討好道:「按照信使的說法,趙大人此次率領大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斬獲敵首近三萬,俘虜一萬三千余,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另有軍資無數,且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經此一戰,蒙古各部元氣大傷,亦是大漲我漢人志氣,西北邊疆今後十年無憂矣!」

    童桓拆開捷報細細審閱,臉上的喜色也是越來越重——作為趙俊臣的朝中朋黨之一,得知大捷消息之後童桓的喜悅之情比之其他人更要強烈許多——趙俊臣有了這般赫赫戰功之後究竟意味著什麼,「趙黨」官員們又會有怎樣的好處,明眼人皆是看得明白。

    「好!好事!當真是大好事!哈哈,連蒙古主帥巴根也被活捉了!這些日子以來朝廷百官都在懷疑小川河戰事的大捷,如今有了這般鐵證如山,我看他們還要怎麼說!」

    詳細閱讀了捷報內容之後,童桓連連贊嘆道!

    事實上,這已經是趙俊臣傳來的第三份捷報了,但此前的兩份捷報對于戰果統計都是語焉不詳,卻也引起了朝中百官們的質疑,「趙黨」官員們這段時間也因為這般緣故頗是受了不少壓力,像是徐謙此前一般認定趙俊臣謊報軍功的聲音在朝廷百官之中絕不是少數。

    當然,這般情況也是趙俊臣的故意為之,一方面是為了讓自己的戰績愈加有傳奇性,所以就把所有戰果統計匯總于最後一份捷報之中,讓捷報的內容變得更加驚人,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擊那些敵對派系官員的威信,順便轉移朝廷百官的注意力。

    如今,有了這份證據確鑿、不容置疑的捷報之後,童桓只覺得揚眉吐氣。

    另一邊,見到童桓的歡喜模樣之後,徐謙趁機討好道:「下官此前與同僚何勛談論西北戰事的時候,就認定趙大人他必然會立下赫赫戰功,誰知道何勛完全不信,還說什麼趙大人絕沒有領兵作戰的本事,如今這份捷報傳來京城,想必何勛也說不出什麼怪話了!」

    童桓哈哈一笑,走到徐謙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是一個有主見的聰明人,自然不似何勛那個蠢貨一般目光短淺!」

    听到童桓的夸贊,徐謙頓時是大喜過望,連連謙虛道:「哪里哪里,都是童大人您教的好!」

    然而,徐謙垂首謙遜之際,卻沒有注意到童桓的譏諷眼神。

    實際上,何勛早就把徐謙這段時間的種種言論暗中匯報給童桓了,童桓心中頗是厭惡徐謙,只是礙于他是周尚景的遠親一時間不方便出手打壓罷了。

    「哼!趙大人有了這般豐功偉績,今後我‘趙黨’在廟堂里的權勢也定然是突飛猛進,很快就要不遜于‘周黨’了……到了那個時候,再讓這個徐謙好看!」

    這般念頭轉動之際,童桓表面上卻是一副器重模樣,再次拍著徐謙的肩頭,點頭道:「這個捷報消息極為重要,我要即刻親自呈送到文淵閣那邊,你這次帶來了好消息,今後再給你好處!」

    說完,童桓就快步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一臉歡喜得意的徐謙,只覺得自己討到了好處!

    這些年來,在趙俊臣的運作與維系之下,朝廷的國庫與德慶皇帝的內帑皆已是漸有盈余,曾經的財政窘境大為緩解。

    德慶皇帝卻是一位有魄力的皇帝,他深刻明白庫房里的銀子必須要花出去才能產生價值的道理,見到國庫與內帑有了盈余之後,不僅是宮中妃嬪們的日常用度提高了一大截,更還大手筆的翻新紫禁城的宮殿樓宇,時至今日整座皇宮都已是煥然一新,愈加的富麗堂皇、恢弘大氣,盡顯帝王之氣派。

    在紫禁城的無數殿宇之中,卻又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殿,這座小殿是德慶皇帝這段時間以來唯一沒有花銀子修繕翻新的地方,看上去頗為破落。

    然而,這座破落小殿卻是整個朝廷中樞的核心位置、內閣輔臣們的辦公之處——文淵閣!

    平日里,內閣的諸位閣老下了早朝之後就是在文淵閣里處理政務。

    當童桓匆匆趕至文淵閣的時候,諸位閣老們也正在商議著近段時間的諸般政務。

    「西北督撫們的綏靖乞和之事,朝廷原本已經極力隱瞞了,沒曾想還是泄漏了消息,如今民間百姓們皆是議論紛紛,朝廷威望也是因此而受損,必須要盡快控制輿論才是!沈首輔,依老夫來看這件事並不能稟報于陛下,否則陛下必然會大動肝火,最好是由內閣批一張條子交由順天府處理!」

    文淵閣的正殿之內,周尚景皺著花白的眉頭提議道。

    听到周尚景的提議之後,李和、程遠道兩位閣老紛紛是點頭贊同,唯有左蘭山的表情略有遲疑。

    身為「趙黨」在內閣的代言人,左蘭山自然要為「趙黨」的利益考量,如今百姓們正因為流言的事情對朝廷暗懷不滿,若是再讓順天府親自出手強行控制輿論,就最是容易引起民怨,順天府尹稍有處理不慎就會背黑鍋。

    而如今的順天府尹霍正源卻是「趙黨」之人,左蘭山自然是不希望這般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落在順天府手上,說不定就要連累霍正源丟掉順天府尹的關鍵位置。

    不過,左蘭山終究是沒有質疑周尚景的勇氣,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也就默認了。

    自從趙俊臣離開京城之後,「趙黨」也就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局面,朝中各大黨派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這段時間對「趙黨」的攻訐可謂是源源不絕,左蘭山身為「趙黨」的二號人物平日里為了應付這些事情就已是焦頭爛額了。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朝中百官紛紛質疑趙俊臣前幾份捷報的真實性,「趙黨」的處境也就愈加狼狽,而左蘭山在內閣的時候也就愈加低調了,輕易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見,生怕會讓人借題發揮。

    另一邊,首輔沈常茂則是表情略帶麻木,點頭道:「周閣老所說有理,就這麼辦吧!」

    按理說,內閣首輔與尋常內閣輔臣的權勢與影響力相差極大,因為眾位內閣輔臣之中唯有內閣首輔擁有票擬之權,可以在公文與奏本之中加入自己的意見,但沈常茂發現自己成為了內閣首輔之後,整個內閣依然是周尚景說了算,他表面上是風光無限、手持票擬大權的內閣首輔,但實際上只是周尚景的代筆人罷了。

    對于這般情況,沈常茂多次試圖反抗過,但依然是毫無抵抗之力,時至今日早已經認命麻木了,也早就沒有了成為內閣首輔的興奮與得意。

    沈常茂甚至覺得自己能夠順利成為內閣首輔,只是因為周尚景早就預料到這段時間廟堂里的風起雲涌,所以就把他推到前台當一個替罪羊罷了。

    另一邊,見到沈常茂同意了自己的提議之後,又看到左蘭山的遲疑不決,周尚景布滿皺紋的眼角閃過了一絲輕藐,隱隱覺得有些無趣。

    說根到底,廟堂里也只剩下德慶皇帝、趙俊臣、七皇子朱和堅等寥寥幾人值得周尚景心中重視了,其余之人完全稱不上是周尚景的對手。

    但臉上依舊是一副和氣模樣,繼續說道:「但有一件事情咱們內閣必須要表態了!那就是眼下這一場愈演愈烈的文禍!當初陛下因為郭湯的而嚴令廠衛調查各地讀書人的反文反詩,那時候陛下正在氣頭上,咱們皆是不甘相勸,也覺得這件事並不會太過激烈……」

    說到這里,周尚景嘆息一聲之後,似乎是心中充滿了自責:「但老夫也沒曾想,因為西北督撫們瞞著朝廷與蒙古人暗中乞和的事情,卻是讓這場文禍發生了變化,陛下震怒于東廠未能及時察覺到西北督撫的欺上瞞下之舉,也就再次下旨清洗了東廠的高層太監,這樣一來東廠在短短一年之間已經被整頓三次了,新上任的東廠太監自然是心中惶惶,急著要向陛下證明能力,東廠的辦事效率竟是強了好幾倍,調查反文反詩之際也是寧錯不漏的作派,卻是把這場文禍越搞越大,如今已經有不少地方上聲譽卓著的大儒受了牽連,整個士林都是人心惶惶……讀書人終究是咱們朝廷的根本,這場文禍絕不能長久持續下去!」

    程遠道連忙點頭道:「是啊,老夫不少老友以及門人皆是受了牽連,這些日子每天都能收到關于此事的書信,或是求助或是抱怨,這件事情必須要設法扭轉!」

    這場文禍就要以清流們受創最重,程遠道自然是積極支持周尚景的提議。

    周尚景又是嘆息一聲,說道:「這段時間以來,民間的流言蜚語不斷,百姓們輕易信了西北督撫們向蒙古人綏靖乞和的傳言,說根到底也是因為這場文禍讓朝廷傷了讀書人的心,所以讀書人不願意為朝廷說話了……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若是再任由這場文禍愈演愈烈的話,朝野必然生亂,所以老夫提議咱們內閣所有成員一同去向陛下請命,讓陛下結束這場文禍,並且把審斷各地讀書人反詩反文案的事情交由三法司負責,各位認為如何?」

    听到周尚景的這般提議,眾位閣老紛紛點頭表示贊同,畢竟這是關系到朝野穩定的大事,又有內閣所有人共同背書,也不必擔心德慶皇帝會心中不喜,唯有沈常茂身為內閣首輔到時候必須要帶頭行事,不由稍稍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表態同意了。

    與此同時,周尚景的眼角余光再次瞄向了左蘭山。

    但他看似昏花渾濁的老眼之中,所看到的人卻並非是眼前的左蘭山,而是左蘭山身後的趙俊臣。

    這場文禍從最初的出現到現在的愈演愈烈,處處都透著蹊蹺。

    先是前少傅郭湯因為趙俊臣大張旗鼓納妾的事情當眾彈劾趙俊臣,也就引來了趙俊臣的激烈打擊報復,隨後東廠就突然間發現了郭湯那本里的反文反詩;當德慶皇帝命令廠衛調查各地讀書人的反文反詩之後,東廠原本動作並不算大,然後又是因為趙俊臣揭發了西北督撫的綏靖乞和之事讓德慶皇帝再次出手清洗東廠,逼得東廠不得不立即拿出行動證明能力;而東廠的上層太監屢次遭到清洗之後,按理說繼任者至少也應該適應一段時間才能辦事才對,但實際上東廠的辦事效率反而是提高了許多,就好似有人在暗中通風報信一般!

    這所有的蹊蹺之處,無不透著趙俊臣的身影。

    周尚景敢肯定這一切即使不是趙俊臣的幕後主使,也必然有趙俊臣的推波助瀾!

    周尚景自然是知道趙俊臣想要趁機收獲些什麼,不過是借助這場文禍出手救下一批大儒,進入扭轉自己在士林里的聲譽罷了。

    實際上,趙俊臣的這般計劃成效很不錯,周尚景發現趙俊臣的民間聲譽確實是發生了顯著變化了。

    事實上,周尚景對于這一切洞若觀火之余,自然也不會毫無動作。

    發現了有利可圖之後,周尚景很快也就順水推舟了,他的所作所為與趙俊臣毫無區別,皆是趁著這場文禍收買天下讀書人之心,通過情報網絡收集各地讀書人的反詩反文,然後再把這些反詩反文暗中交給東廠,最終再挑選一部分有才華有影響力的讀書人暗中救下,以此來贏得這些讀書人的感激與投靠。

    這場文禍鬧得如此之大,東廠急于證明自己的能力只能佔一半因素,另一半因素就是周尚景與趙俊臣躲在暗中的推波助瀾、渾水摸魚了——而相較于趙俊臣本人,周尚景卻是隱藏更深、耗力更少、獲利更大!

    在這場文禍之前,周尚景在讀書人心中的印象也不算好,雖然不似趙俊臣一般狼藉,但也只能算是毀譽參半,但經過這場文禍之後,周尚景的聲譽也同樣有了顯著扭轉,已經成為許多讀書人眼中的「國之柱石」、「再世寇準」了,若不是趙俊臣借助了西北戰事的東風,恐怕還是周尚景的聲譽改善效果更加明顯。

    只不過,周尚景畢竟是老成謀國之輩,他固然是利用這場文禍收獲了許多利益,但眼看到這場文禍開始影響朝廷大局之後,就及時收手了,並且還打算率領內閣輔臣們一同終止這場文禍——這般公私分明的態度,往往是周尚景最為可怕之處。

    而與此同時,想到這場文禍的幕後主使很有可能是遠在陝甘三邊的趙俊臣之後,周尚景對于趙俊臣的重視也就更深了一層。

    想到趙俊臣之後,周尚景的眼楮微微一眯,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趙俊臣關于小川河一戰的捷報送到朝廷已經有兩天時間了,朝廷應該盡快給出態度才對,百官們如此皆是議論紛紛,卻也不是一件好事!」

    見周尚景突然間談及了趙俊臣的捷報,左蘭山頓時是忍不住的彎腰低頭,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這兩天以來,百官們每次議論趙俊臣的捷報,最終就會發展為對「趙黨」的攻訐與嘲諷,已是讓左蘭山有些杯弓蛇影了。

    趙俊臣此前給予所有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只善于理財爭權的官員罷了,心計手段固然是不可小覷,但任誰也不相信趙俊臣會突然擁有領兵作戰的本事——這般印象太過強烈,以至于所有人皆是無法扭轉。

    所以,哪怕是趙俊臣前些日子呈給德慶皇帝的密疏里暗示了他會在陝甘三邊有大動作,態度之間頗是信心滿滿,卻也依然是讓人難以信服。

    也難怪百官們會紛紛提出質疑,想想歷史上那些文能主政、武能克敵的人物——不論是諸葛孔明、于謙、王重陽等等,皆是千古名臣,也皆是與趙俊臣完全不是一路人。

    尤其是趙俊臣的幾份捷報看著太過不可思議,偏偏又是語焉不詳、缺乏佐證,也就讓人更加懷疑了。

    收到趙俊臣的捷報之後,所有官員的注意力皆是專注于討論捷報的真假了,所以朝廷也是遲遲沒有表態,既不敢隨意否定捷報的真實性,也不敢只是因為幾份語焉不詳的捷報就大加封賞,生怕會鬧出笑話。

    此時,听到周尚景的提議之後,像是沈常茂、程遠道等人皆是忍不住面現譏諷。

    沈常茂更是轉頭向左蘭山問道:「左閣老,你一向是趙俊臣關系最近,你來說說趙俊臣的幾份捷報究竟是真是假?」

    面對沈常茂的直接質問,左蘭山的態度愈加謙卑謹慎,說道:「這個……本閣當然是希望捷報是真的,但依照慣例,自然是還要驗證一番才對……等趙大人、梁閣老他們的後續奏疏送來,應該就可以確認了。」

    事實上,這幾天面對百官們的紛紛質疑,即使是「趙黨」官員們也有些將信將疑了。

    程遠道冷笑道:「也就是說,即使是左閣老也不敢相信那幾份捷報是真了?」

    左蘭山連忙說道:「本閣只是認為朝廷應該按照既往規矩辦事罷了,不應該武斷做出結論!」

    見左蘭山一副生怕別人抓住話柄的窩囊模樣,沈常茂的表情滿是不屑,又是一頓冷嘲熱諷。

    因為趙俊臣曾經想要吞並「沈黨」的事情,讓沈常茂對趙俊臣恨意最深,自然是不願意相信對趙俊臣有利的消息,偏偏他還是一個性格固執之輩,所以這段時間以來「沈黨」經常會利用這幾份捷報來攻訐「趙黨」。

    這般情況落在周尚景的眼中,卻是讓周尚景對沈常茂愈加不屑了。

    在周尚景看來,趙俊臣的幾份捷報皆是語焉不詳,明顯是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轉移沈常茂之流的注意力。

    當「沈黨」官員們利用這幾份捷報對「趙黨」大肆攻訐、冷嘲熱諷之際,趁著「趙黨」無法拿出捷報佐證的機會,看似是佔了上風,但實際上毫無實際收益,只能佔些口頭便宜罷了。

    因為「沈黨」也無法確認這些捷報就是假的,即使是證明了這些捷報確實是謊報軍功,那也只是趙俊臣的個人罪責,短時間內也無法牽連那些「趙黨」官員。

    若是「沈黨」當真是想要搞垮「趙黨」,就絕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這些捷報的真假上面,而是應該趁著趙俊臣不在京城的機會收集「趙黨」的把柄罪證,借此來扳倒「趙黨」幾位干將、削弱「趙黨」的根基與影響力。

    可惜,包括沈常茂在內,所有沈黨官員皆是被那幾份看似破綻無數的捷報吸引了注意力,也沉溺于攻訐「趙黨」之際大佔上風的快感,卻是完全忽略了這些情況。

    「自沈常茂以下,這些‘沈黨’官員這些日子以來積極尋找捷報里的諸般漏洞,趁機大肆攻訐‘趙黨’,所有人都是信誓旦旦、信心滿滿,認為趙俊臣必定是謊報戰功……但他們可曾想過,若是這些捷報皆是真的,他們這些日子的表態豈不是要讓他們顏面掃地、聲譽盡毀?」

    周尚景暗思之際,見到沈常茂依舊是對左蘭山譏諷不斷,程遠道也時不時參合幾句,不由是暗暗搖頭,就想要打斷他們繼續談論正事。

    而就在這個時候,通政使童桓快步進入了文淵閣的正殿,滿是興奮的大聲稟報道:「啟稟各位閣老,欽差大人趙俊臣率領大軍于渭水南岸大勝蒙古聯軍、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歷經渭水、階州、小川河三戰,全殲了蒙古韃子十萬大軍!斬獲敵首近三萬,俘虜一萬三千余,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另有軍資無數,且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經此一戰,蒙古各部元氣大傷,亦是大漲我漢人志氣,西北邊疆今後十年無憂矣!」

    隨著童桓的話聲落下,文淵閣內竟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然後,李和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下意識的向著周尚景看去;程遠道滿臉的目瞪口呆,就連手中兔毫掉落也毫無自覺;沈常茂的面色隱隱發白,就好似听到了邊防潰敗的消息;左蘭山則是雙眼放光、表情驚喜,悄然間已是抬頭挺胸,此前的謹慎謙卑的態度更是一掃而空。

    至于周尚景,似乎是早有猜測一般,卻是不喜不憂,只是面現深思之色。

    然後,周尚景突然老臉一笑,打破了文淵閣內的沉默,說道:「諸位,既然是這般大好消息,咱們就盡快去御書房呈稟于陛下吧……陛下他一定會高興的!」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9
第九百零九章.京師大震(二).

    當眾位閣老與童桓匆匆趕至御書房,也很快就受到了德慶皇帝的召見。

    眾人進入御書房的時候,左蘭山卻是一副仰首挺胸、步伐輕快的得意模樣,完全不見此前畏畏縮縮、小心謹慎的卑微之態。

    事實上,或許是前些日子的處境太過憋屈,左蘭山這個時候不僅是異常得意,更還有些忘形了。

    見到德慶皇帝之後,左蘭山竟是不顧地位更高的沈常茂與資歷更老的周尚景二人,搶先大聲稟報道:「恭喜陛下,陝甘三邊再次傳來了渭水大捷的消息!」

    對于左蘭山的這般表現,其余幾位閣老皆是忍不住眉頭一皺,只覺得左蘭山是小人得志。

    另一邊,听到左蘭山的稟報,德慶皇帝也從御案上的一堆奏疏之中抬起頭來,卻是眉頭微皺,道:「哦?趙俊臣又傳來捷報了?這次的捷報該不會又是語焉不詳吧?」

    這已經是趙俊臣送到朝廷中樞的第三份捷報了,第一份捷報是趙俊臣剛剛進入陝甘三邊的時候遭遇了數千蒙古騎兵突襲的事情,最終趙俊臣只是憑借著身邊數百護衛就依靠地形徹底擊潰了這支蒙古騎兵,但這份捷報的戰果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自然是引發了許多懷疑;第二份捷報是關于小川河戰事的奏本,卻是語焉不詳、毫無旁證,也同樣是引來了許多非議。

    簡而言之,趙俊臣的前兩份捷報送到京城之後皆是引發無數爭論,德慶皇帝也是心中懷疑真假,更還要花費大量精力調解百官們的激烈爭論,所以德慶皇帝此時听到左蘭山的報捷之後,臉上也沒有太多喜色,反而是隱隱覺得頭疼。

    見到德慶皇帝的表情並沒有太多喜色,左蘭山才發現自己沒有把事情說清楚,連忙又說道:「稟報陛下,這次是關于趙大人親率陝甘邊軍與蒙古聯軍在渭水南岸進行決戰的捷報,經此一戰之後,趙大人已是全殲了入侵陝甘境內的十萬蒙古聯軍,總計斬獲敵寇首級近三萬、抓獲俘虜一萬三千余、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另有軍資無數,並且還活捉了蒙古聯軍主帥巴根!可謂是證據確鑿!鐵證如山!尤其是那麼多的俘虜,甚至還活捉了蒙古主帥,這些事情絕對不會有假,到時候一查就知!」

    說完,左蘭山用眼角余光瞥了沈常茂、程遠道二人一眼,又說道:「依臣想來,趙大人的上一份捷報之所以是語焉不詳,想來也是因為小川河戰事結束之後就要匆匆趕往渭水南岸準備決戰的緣故,所以也就顧不上清點戰果了,捷報奏本自然是不夠詳盡,由此足以說明趙大人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絕對稱得上是鞠躬盡瘁、摳心瀝血了!卻沒想到只是因為捷報有些語焉不詳,就引來了無數的猜忌與非議,實在是讓人寒心,如今真相大白之後,想來也不會有人再說怪話了!」

    隨著左蘭山的話聲落下,沈常茂與程遠道二人頓時是面色一黑。

    另一邊,听到左蘭山的詳細稟報之後,德慶皇帝先是目瞪口呆了片刻,然後猛地站起身來,瞪著眼楮大聲問道:「你說什麼?趙俊臣全殲了十萬蒙古聯軍?還活捉了蒙古聯軍的主帥?」

    見德慶皇帝目瞪口呆的模樣,左蘭山卻是臉上笑意更甚,說道:「確實如此!按照趙大人的說法,經此一戰之後,蒙古人已是元氣大傷,可確保西北邊疆今後十年太平!陛下,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再次確認了消息之後,德慶皇帝終于是面現狂喜,哈哈大笑道:「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全殲十萬蒙古大軍,更還活捉了蒙古主帥!即使是太祖當年也少有這般豐功偉績!朕在位期間能有這般赫赫戰功,必然是要記載史冊、延傳千年,也終于是無愧于列祖列宗了!捷報在哪里?快快給朕呈來!」

    德慶皇帝是一位好大喜功的皇帝,更是極為在意百年後史書工筆對自己的評價,但他登基數十年來一直都沒有留下什麼值得夸耀的功績,這也一直都是德慶皇帝的心中憾事,如今突然間收到了渭水大捷的切實戰報,德慶皇帝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歡喜無限。

    然而,當德慶皇帝拿到捷報細細翻閱之後,臉上的笑容卻是漸漸勉強了起來。

    這份捷報的內容固然是證據確鑿、鐵證如山,不論是三萬俘虜還是蒙古主帥巴根被擒的事情皆是弄不得虛假,事後只要一查就可辨明真假,所以德慶皇帝也不再懷疑趙俊臣這一次是謊報軍功了。

    然而,讓德慶皇帝無法接受的是,這份捷報里至始至終都只是提到了趙俊臣親自率領陝甘邊軍全殲了蒙古聯軍的顯赫戰績,顯然是居功至偉,卻是完全沒有提及梁輔臣的名字!

    這個時候,德慶皇帝依然不知道梁輔臣遭遇綁架的事情,趙俊臣的上一份密疏里只是說梁輔臣進入陝甘境內之後就染了重病,但德慶皇帝認為梁輔臣經過了這段時間的休養之後應該是病情有所好轉才對,並且梁輔臣乃是意志堅定、恪盡職守之輩,遇到渭水決戰這般重要的戰事,哪怕是拖著病體也會積極參與其中,即使是無法親自坐鎮前線指揮戰事,也會留在後方主持大局,再加上梁輔臣的欽差正使的身份,這份捷報之中無論如何都應該會提到梁輔臣的名字才對。

    梁輔臣是「帝黨」的核心成員,對德慶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德慶皇帝也一直是對他信任有加,所以德慶皇帝自然是希望這份赫赫戰功能夠算在梁輔臣的頭上。

    只要是這份捷報里提到了梁輔臣的名字,德慶皇帝就會把首功算到梁輔臣的頭上,趙俊臣最多也只能撈到一個次功,朝廷今後宣揚這場大捷的時候也會刻意彰顯梁輔臣的作用、讓世人忽視趙俊臣的功績,這樣的話趙俊臣最終也不會落得太多好處。與此同時,梁輔臣有了這般赫赫戰功之後,今後接任內閣首輔、幫助德慶皇帝控制內閣的計劃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現實是殘酷的,梁輔臣顯然是沒有在戰事中發揮任何作用,所以這份捷報之中只提到了趙俊臣的功績,卻完全沒有梁輔臣的名字,就好似梁輔臣完全不存在一般。

    這樣一場百年少見的戰場大捷自然是好事,但若是這場大捷的功勞盡數歸于趙俊臣的話,對于德慶皇帝而言卻未必就是好事了。

    在德慶皇帝眼中,趙俊臣只是用來吸引民怨與官怨的夜壺罷了,等到新帝登基之後用以殺之立威的待宰肥豬而已,但若是讓趙俊臣獨攬了這般赫赫戰功之後,豈不是就要徹底扭轉聲譽、甚至還會成為記載史冊的千古名臣?

    這樣一來,德慶皇帝如何還能利用趙俊臣吸引朝野怨氣?下一任皇帝如何還能殺他立威?

    最重要的是,趙俊臣如今只不過是二十五六的年紀,但就已經是朝廷二品大員、廟堂里的權臣之一了,若是再讓他擁有了這般赫赫戰功,豈不是就要直接進入內閣主政了?以趙俊臣的年紀來推斷,他今後至少還有三五十年的時間經營朝野,最終豈不是要比如今的周尚景更加可怕?到時候這大明朝究竟是姓朱還是姓趙?

    從這方面而言,德慶皇帝寧願是讓周尚景得到這份軍功,周尚景雖然是老謀深算、權傾朝野,並且已經是與德慶皇帝明爭暗斗了幾十年,但他畢竟是七十有余了,遲早都會離開廟堂核心告老還鄉,卻不似趙俊臣一般有著太多隱患。

    經過此戰之後,民間的讀書人與百姓們看待趙俊臣的態度是否會發生變化?趙俊臣親率明軍全殲了蒙古聯軍之後,是否會讓他受到軍中將士的擁護?有了這般赫赫戰功之後,「趙黨」的勢力影響是否會迅速擴張?

    德慶皇帝深悉帝王心術,對于政局權勢之變動也最為敏感,這個時候卻是一瞬間就想到了這些事情,對于趙俊臣也就愈加忌憚了。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養了一只任意拿捏的家貓,卻突然發現這只家貓變成了隨時都會食人的猛虎,這大約就是德慶皇帝的此時心情了。

    心思百轉之間,德慶皇帝已是緩緩抬起頭來,臉上的笑意也是恢復如初,就好似他如今只是全心全意的為了這場大捷而高興不已。

    「趙俊臣無愧于朕對他們的信任,全殲了蒙古大軍十萬人、還活捉了蒙古主帥巴根,當真是為朕漲了臉面!」頓了頓後,德慶皇帝稍稍猶豫了一下,又說道:「當然,這份捷報里雖然是沒有提及梁輔臣的名字,只是說趙俊臣親自坐鎮前線指揮作戰,但想來梁輔臣身為欽差正使也有留在後方指揮大局的功勞!」

    德慶皇帝不希望趙俊臣獨攬大功,所以他依然是打算用梁輔臣來瓜分趙俊臣的功績。

    有了這般鐵證如山的大捷軍功之後,左蘭山卻是膽氣大壯,見到德慶皇帝的說法之後,馬上說道:「陛下,依臣看來,趙俊臣此人一向是懂得規矩,只要是梁閣老在這場戰事中發揮了作用,就一定會名列首功,但這份捷報之中完全沒有提及梁閣老的名字,再加上趙大人上一份密疏中提及梁閣老身患重病的事情,顯然是梁閣老的病情未愈依然留在後方休養、未能發揮任何作用的緣故!」

    周尚景的眼神波動了片刻之後,也是說道:「陛下,老臣也認為,梁閣老他這次怕是沒有發揮太多的作用,梁閣老是一位實干、剛直的老臣,他的為人秉性一向是讓老臣心中欽佩的,若是讓他無功受祿、坐享其成的話,怕是只會讓他感到難堪。」

    隨著左蘭山與周尚景的陸續表態,旁邊的沈常茂、程遠道、李和三人稍稍猶豫之後也是紛紛是表態附和。

    他們固然也不希望趙俊臣獨攬大功,但他們都看得明白德慶皇帝想要推動梁輔臣成為內閣首輔、進而控制內閣的計劃,所以就更加不希望德慶皇帝把這場大捷的首功算在梁輔臣的頭上!畢竟,廟堂里幾大派系的爭斗終究是百官們的內部紛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讓趙俊臣暫時得意一段時間並不是什麼大事,今後終究有機會扳回一局,但若是讓德慶皇帝控制了內閣的話,性質可就完全不同了。

    見到幾位閣老紛紛是駁了自己的態度,德慶皇帝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怒意。

    尤其是看到左蘭山積極為趙俊臣爭取利益的態度,更是有些怒其不爭的惱火。

    自從察覺到趙俊臣的崛起勢頭漸漸無法抑制之後,德慶皇帝就想要利用左蘭山來分裂「趙黨」、削弱趙俊臣的權勢影響,畢竟左蘭山身為「趙黨」的二號人物,表面上的身份卻是內閣閣老,還要比趙俊臣更加尊貴許多,完全有資格與趙俊臣分庭抗禮。

    這段時間以來,各大黨派利用趙俊臣離開京城的機會紛紛攻訐「趙黨」官員,但「趙黨」至始至終都沒有承受太多的損失,這並不是因為左蘭山能夠撐住場面、頂住壓力,而是因為德慶皇帝暗中庇護的緣故,而德慶皇帝的這般做法就是為了讓左蘭山能夠在「趙黨」內部樹立威望,讓「趙黨」官員們明白左蘭山也同樣可以庇護他們,為今後的「趙黨」分裂奠定基礎。

    這般情況,德慶皇帝也向左蘭山暗示過好多次了。

    只可惜,左蘭山卻不是那種狼子野心之輩,也完全沒有與趙俊臣為敵的勇氣,這個時候更是一副趙俊臣立下赫赫戰功之後與有榮焉的模樣,讓德慶皇帝只覺得這個人是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只懂得向主人搖尾巴討好的天生狗才。

    「左蘭山這個狗才!身為一介內閣輔臣卻只懂得唯趙俊臣馬首是瞻,也不覺得丟臉!不僅是對朕的苦心視而不見,更還是愚蠢至極毫無眼光!他難道就想不明白,趙俊臣有了這般功績之後,就很有可能要進入內閣輔政了,但不論是朕還是周尚景,又或者是沈常茂以及其他內閣輔臣,又豈會容忍內閣之中出現兩名‘趙黨’成員?若是趙俊臣當真是進入內閣的話,豈不是就意味著自己很快就要從內閣出局了!這個蠢貨偏偏就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暗怒之余,德慶皇帝表面上卻是不動神色的模樣,也不與眾人繼續爭論,點頭道:「這份捷報只是為了向朝廷告知戰事結果,至于梁輔臣在這場戰事期間究竟有沒有發揮作用,還是等到請功奏疏送到京城之後再做論斷吧!「

    說到這里,德慶皇帝的眼楮微微一眯,繼續說道:「朕這個時候,倒是更關心另外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趙俊臣前段時間呈交于朕的那份密疏內容,趙俊臣在那份密疏之中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可以擊敗蒙古聯軍,還認為戰後會有進一步收復河套的機會,讓朝廷早做準備,但那個時候咱們君臣都不敢肯定趙俊臣一定可以率軍擊敗蒙古聯軍,固然是有所準備,但並不是特別充分,如今趙俊臣已經實現了諾言、確實是一舉全殲了蒙古聯軍,而朝廷也是是時候有所動作了!」

    說話之際,德慶皇帝的表情隱約有些興奮。

    趙俊臣的隱患終究是今後的事情,對德慶皇帝而言,若是自己在位期間能夠收復河套的話,今後的史書評價也會提高許多,殯天之後甚至還可以在廟號里加上一個「聖」字以顯尊榮。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忌憚,又補充道:「當然,朝廷即使是要出兵收復河套,也是要交給梁輔臣出面主持,梁輔臣是老臣子了,對陝甘三邊的局勢也更加熟悉,終究是穩重一些……至于趙俊臣嘛,這段時間也確實是勞苦功高,所以朕打算讓他即刻返回京城,一方面是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另一方面也是廟堂里的諸般事宜皆是離不開他,尤其是戰後的軍功封賞、出兵河套的後勤準備,都需要他來出手解決……但在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朝廷也要盡快拿定主意,應該如何封賞趙俊臣這段時間的功績!……這是第二件事情!」

    听到德慶皇帝的說法之後,在場眾人紛紛是表情一凜,知道重頭戲來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40
第九百一十章.京城震動(三).

    德慶皇帝向眾位閣老詢問意見之際,表情間滿是肅穆,讓人看不出任何態度偏向。

    顯然,德慶皇帝也尚未拿定主意,所以就任由眾位閣老暢所欲言了。

    另一邊,閣老們也紛紛陷入了沉思。

    朝廷出兵收復河套的事情,並沒有太多需要商議的地方,眾位閣老皆是明白德慶皇帝迫切想要借助這件事確立自己青史地位的心思,如今也確實是朝廷收復河套的大好機會,自然是不會駁了德慶皇帝的高昂興致。

    但朝廷究竟應該如何封賞趙俊臣,卻是一件非常嚴肅的政治議題,會影響到往後許多年的朝廷格局變動,必須要德慶皇帝與諸位閣老認真討論才能做出決定。

    實際上,朝廷中樞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畢竟趙俊臣早就已經是官居正二品的戶部尚書了,如今又立下了赫赫戰功,朝廷的封賞手段不外乎就是兩種,一是賜封爵位,二是入閣輔政。

    趙俊臣如果只是一位與朝廷各大派系毫無利益糾葛的老邁臣子,這件事情也同樣沒有任何需要商議的地方,一舉全殲蒙古十萬大軍的功勛,足以同時獲得兩種封賞,既是賜封爵位也是入閣輔政,也唯有這般嘉獎才可以表明朝廷的重視與慷慨。

    但趙俊臣的年紀實在太輕了,他與朝廷各大派系的關系也稱不上和睦,各位權臣大都不希望趙俊臣的權勢擴張太快,所以朝廷給予趙俊臣的封賞自然是不能太過豐厚。

    當然,朝廷給予趙俊臣的的封賞也不能太少,否則就必然會引來趙俊臣本人的強烈不滿——局勢發展到目前這一步,卻是任誰也不能忽視趙俊臣的態度了。

    或是賜封爵位,或是入閣輔政,這兩種封賞至少也要保證其中一個才行——這也是御書房內絕大多數人的心中判斷。

    這兩種封賞方法各有利弊。

    若是朝廷為趙俊臣賜封爵位的話,看似是華而不實,只是讓趙俊臣的地位愈加尊崇一些而已,但潛在影響卻是極為深遠。

    明朝的規矩是「凡爵非社稷軍功不得封,封號非特旨不得予」,尋常明朝官員若想要封爵就必須要有顯赫軍功才行,像是于謙、王明陽這般文武雙全的千古名臣皆是可遇而不可求,自德慶皇帝登基以來,滿朝文官之中也唯有趙俊臣達到了封爵的標準。

    明朝爵位乃是超品官階,一旦是朝廷賜予趙俊臣爵位的話,趙俊臣就會擁有滿朝文官之中獨一份的殊榮,到時候就算是眾位閣老見到趙俊臣也要主動行禮問安,這必然會讓趙俊臣的威望大漲,說不定就會引發百官紛紛投效的局面。

    另一方面,若是讓趙俊臣入閣輔政的話,也必然會讓趙俊臣的權位大漲,從今往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干預朝廷政策走向,但任誰都知道趙俊臣早就有了閣老之實,左蘭山實際上就是趙俊臣的內閣代言人,朝廷諸般政策無論如何也繞不開趙俊臣,這般情況下讓趙俊臣升為閣臣也不會過多改變朝廷現有格局。

    更何況,趙俊臣若是入閣輔政的話,戶部尚書的位置也就空置了下來,對戶部的控制力必然會降低許多,這將是各大派系插手戶部的大好機會。

    這般綜合考慮之下,對于各派勢力而言,讓趙俊臣入閣輔政反而是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御書房內眾人盡皆是老奸巨猾、心思謹密之輩,卻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弊。

    暗思之際,眾位閣老皆是沉默了片刻。

    然後,首輔沈常茂率先說道:「陛下聖明,蒙古諸部先是經歷了連年天災,如今又被趙俊臣全殲了十萬大軍,可謂是元氣大傷,正是我朝出兵收復河套的天賜良機!老臣也贊同朝廷應該即刻動員起來,調集人力物力趕往陝甘三邊,準備下一步的戰事!當然,這件事情理應交由梁閣老全權負責,趙大人他幸苦了這麼長時間,也確實是應該回京休息了!」

    「老臣附議!」

    「老臣也認為,朝廷應該趁機收復河套,以展現陛下之天威!」

    隨著沈常茂的話聲落下,眾位閣老也皆是表態贊同。

    此前,眾位閣老並不贊同梁輔臣瓜分趙俊臣的軍功,乃是擔心梁輔臣有了軍功之後會被德慶皇帝即刻召回京城、並且是順理成章的出任內閣首輔之位,到時候任誰也無法阻止德慶皇帝控制內閣的計劃了。

    但若是讓梁輔臣全權負責朝廷收復河套之事,今後只要是河套地區的局勢不能徹底平定,梁輔臣就遲遲不能回京,再等到梁輔臣徹底穩定了河套局勢、可以返回京城的時候,恐怕時間已是五六年之後了,朝廷格局亦是時過境遷,德慶皇帝也就錯失了控制內閣的機會。

    就這樣,各取所需之下,德慶皇帝與眾位閣老很快就議定了朝廷出兵收復河套的事情。

    然後,御書房內的君臣眾人開始商議朝廷封賞趙俊臣的事情。

    這一次,依然是沈常茂率先開口表態,緩緩道:「趙俊臣一舉全殲蒙古聯軍十萬兵馬之功績,必然會受到天下矚目,朝廷理應重賞于他……老臣認為,趙俊臣的理政能力不凡,這幾年主持戶部可謂是政績斐然,也是時候讓他入閣輔政了,老臣身為內閣首輔,也殷切希望內閣里能多幾位像是趙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

    表態之際,沈常茂的表情間滿是激賞與欣慰之意,就好似趙俊臣是他親手提拔的杰出後進。

    然後,沈常茂的目光微微一閃,似乎是臨時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只是……趙俊臣的年紀終究是稍輕了些,經驗資歷也是略有不足,就這樣讓他直接入閣輔政似乎是有些拔苗助長,也會引來許多爭議!

    古語有雲‘不歷州縣,不擬台省’,又有言曰‘宰相必起于州部’,也正好趙俊臣缺乏治理地方的經驗,老臣認為朝廷不妨是先為他加封少傅以及翰林學士的餃職,既是表明朝廷的封賞與嘉獎之意,也是為他今後入閣輔政做出鋪墊,然後再把他派去一個容易出政績的地方擔任巡撫或者總督之位,就這樣歷練三五年時間,任滿一屆之後再讓他回京入閣,到時候他的資歷、年紀都會增漲不少,再是入閣輔政也就名正言順了!」

    沈常茂的這般提議顯然是居心不良,不僅是刻意削減了趙俊臣的封賞,更還想要趁機讓趙俊臣調離廟堂核心一段時間。

    趁著趙俊臣離開京城中樞的這段時間,足以讓朝廷各大派系辦成許多事情了。

    另一邊,程遠道頓時是心領神會,馬上附和道:「老臣認為沈首傅所言有理,若是陛下為趙俊臣加封少傅兼翰林的餃職,天下人都會明白趙俊臣很快就要入閣輔政了,這般封賞足以服眾……至于讓趙俊臣出任一屆封疆大吏的提議,也確實是一樁好事,有了治理地方的經驗,趙俊臣的性子也會磨練老成一些,不論朝廷還是趙俊臣到時候皆是大有益處。」

    明朝時期,皇權壓制臣權,內閣地位頗為尷尬,看似是代替了明初內書省的職能,內閣首輔的權高位重也不遜于明初宰相,但實際上它始終都沒有明確法定地位,並不是名正言順的中樞機構,在法律意義上只能算是皇帝的私人顧問機構。

    所謂的「內閣閣老」,也只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稱呼,並非是一個明確存在的明朝官職,閣臣們的任用去留、權力大小,均是沒有明確規定——這般情況下,內閣輔臣們面對皇帝之際自然是處于天然弱勢。

    當然,內閣輔臣在官職上依然有一個較為明顯的標志——那就是同時兼任三孤與殿閣大學士這兩種虛餃。

    簡而言之,一名官員被皇帝封為少師、少傅、少保之一的前提下,若是再被皇帝加封為殿閣大學士,就意味著該名官員擁有了入閣輔政的權力,也就成為了所謂「閣老」之一了。

    如今,沈常茂與程遠道的提議,也正是出于這般緣故,朝廷若是為趙俊臣加封了少傅與翰林的虛餃之後,就意味著趙俊臣距離入閣輔政只有半步之遙,到時候任誰都會明白趙俊臣很快就會入閣輔政,擔任封疆大吏也只是一種過渡手段、積累資歷與經驗而已,這般封賞略顯吝嗇,但也勉強說得過去。

    不過,沈常茂與程遠道的心中算盤固然精明,但旁人也不是傻子。

    左蘭山依然是一副自甘走狗的忠心模樣,當即就開口反駁道:「沈首輔、程閣老,本閣卻是無法贊成兩位的說法!所謂‘不歷州縣,不擬台省’、‘宰相必起于州部’雲雲,都只是唐宋時期的規矩罷了,但本朝卻從未有過這般規矩!實際上,自嘉慶皇帝以來,我朝就時常會有翰林院的清貴之官直入內閣輔政,並且本閣記得程閣老您本人也沒有治理地方的經歷,如今不也同樣是閣老之尊?為何輪到趙大人的時候就特意要求治理地方的經驗了?沈首輔您剛才還說朝廷一定要厚賞趙大人,怎麼到了後面又要尋理由刻意降低了封賞?豈不是前後矛盾?若是真這樣做了,豈不是要讓世人寒心?」

    頓了頓後,左蘭山又說道:「依本閣的想法,以趙大人如今的功勛與地位,別說是直接入閣輔政了,就算是入閣輔政的同時再為他賜封一個伯爵之位也沒人敢不服氣!」

    自從收到了趙俊臣的捷報之後,左蘭山可謂是腰桿一挺、膽氣大壯,如今見到沈常茂與程遠道二人的意圖不軌之後,更是直接開口駁斥,沒有絲毫退讓之意。

    听到左蘭山毫不客氣的反駁,沈常茂與程遠道皆是面現怒意,但左蘭山的說法也確實有道理,兩位閣老一時間卻也無法還擊。

    最終,沈常茂只是冷哼一聲,說道:「本閣的提議皆是出于一片公心,趙俊臣的年紀略輕、資歷略淺,固然是立下了不少功勞,但也招惹了許多麻煩,這段時間因為趙俊臣所引發的廟堂動蕩,所有人皆是看得明白!而內閣乃是廟堂核心之所在,趙俊臣的性子還是略有不足,讓他暫且擔任一屆封疆大吏磨練心性,也是本閣的秉公之言!」

    程遠道也是點頭道:「是啊,趙俊臣的能力、功勛自然是值得稱贊,但他這些年來的種種做法可謂是爭議不斷,終究是年輕氣盛了一些,這般情況下讓他單獨負責一部或一省之事自然是綽綽有余,但讓他統帥全局卻是略有不足了,還是再磨練一段時間比較好。」

    把趙俊臣調離京城的想法,原本只是沈常茂的臨時提議,並不打算太過堅持,但如今因為左蘭山毫不留情面的反駁,卻是讓沈常茂與程遠道二人打算堅持到底了。

    但左蘭山依舊是毫不退讓,冷笑道:「本閣卻是不以為然!即使是不談功勞,趙大人他的辦事理政之能也絕不遜于咱們這些閣臣,自古以來任何肯干實事的官員,哪個不是爭議不斷?哪個不是樹敵無數?恐怕唯有那些從來不干實事、只懂得嘴上夸夸其談之輩,才會一輩子沒有任何爭議吧?」

    「左蘭山!你……無禮!」

    這一番話卻是踩中了程遠道的痛腳,讓他只覺得是在暗諷自己,頓時是勃然大怒。

    見到沈常茂、程遠道與左蘭山的爭論,德慶皇帝的眉頭微皺,對于沈常茂的提議既是暗暗有些心動,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若是利用趙俊臣入閣輔政之前尚還需要磨練為借口,趁機把趙俊臣調離京城一段時間,固然是可以壓制趙俊臣的權勢擴張,但這般做法落在世人眼中,只怕是會覺得朝廷吝于嘉獎功臣、有卸磨殺驢之嫌,趙俊臣本人也未必就會任由拿捏。

    與此同時,德慶皇帝的目光在沈常茂與程遠道二人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深意。

    也不知道是何緣故,自從德慶皇帝暗示了自己要廢黜太子朱和�V  ⑵ 首又旌圖岬奶 戎 螅 虺C 氤淘兜藍司故竊階 澆耍 喚鍪侵畎愎勰鈑酉嗨疲 嗷ゼ淶吶 弦蒼嚼叢僥 趿恕br />
    要知道,程遠道身為「」內僅次于太子朱和��a湃宋錚 憂八 虺C 墓叵狄恢倍際撬 鴆蝗蕕摹br />
    似乎,「沈黨」與「」之間漸漸有了一些合作跡象。

    並且,沈常茂的這般提議也讓德慶皇帝有些熟悉。

    德慶皇帝前些日子考察七皇子朱和堅的時候,也曾向朱和堅詢問過趙俊臣一旦是形成尾大不掉之勢的情況下應該如何處置的問題,當時朱和堅的答案正是「不歷州縣,不擬台省」與「宰相必起于州部」這兩句古訓!

    這般情況,太過于巧合,讓德慶皇帝不得不深思一二。

    當然,德慶皇帝如今對朱和堅的印象正佳,並沒有懷疑朱和堅在這些事情上所發揮的作用,只是他向來是精通帝王心術,也是本性多疑之輩,察覺到一絲跡象之後就會下意識的心中猜忌,覺得自己應該暗中派人調查一番。

    諸般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但德慶皇帝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轉頭向著沉默不語的周尚景問道:「周閣老,關于朝廷封賞趙俊臣的事情,你可有什麼想法?」

    周尚景似乎是心中早有定論,當即答道:「陛下,老臣認為,趙大人全殲了蒙古聯軍十萬兵馬,又為朝廷下一步收復河套營造了大好局面,朝廷理應厚賞一番,但具體的封賞方法由陛下您聖裁獨斷即可,老臣皆是沒有意見……但不論是朝廷如何封賞趙俊臣,都應該讓趙俊臣繼續留在京城中樞做事。」

    听到周尚景的這般表態,沈常茂不由又是面色一沉,只覺得周尚景這是故意讓自己難堪。

    周尚景並沒有在意沈常茂的臉色,只是緩緩說道:「陛下明鑒,朝廷中樞目前還離不開趙俊臣!且不談商稅整改、川鹽開發、農務改制、西北數省災情賑濟等等事情,如今皆只是剛剛起步,除了趙俊臣之外只怕是無人可以擔負這些重任……

    ……再說陝甘三邊迎來了一場百年未有的大勝,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朝廷也必須要盡快拿出大筆銀子犒賞各軍,再考慮到趙俊臣前段時間為了激勵軍中士氣,刻意提高了軍功賞銀的標準,老臣粗略估算了一下,朝廷至少也要準備三百萬兩銀子,國庫想要拿出這筆銀子怕是有些吃力,依然是需要趙俊臣的周轉手段……

    ……除此之外,朝廷若是真想要順利出兵收復河套,後勤、軍餉、軍糧、賞銀皆不可少,這些事情也同樣需要趙俊臣設法拿出錢糧……

    ……並且,趙俊臣乃是此次全殲蒙古聯軍的首功之臣,若是給他的封賞太少的話,其余官員的封賞也必須要相應降低才行,到時候不僅是無法服眾、天下寒心,將士們也會士氣低迷,同樣會影響到後續收復河套的計劃……

    ……還有,諸位不要忘了朝廷針對南京六部的計劃,也少不了趙俊臣的配合出力……」

    周尚景在表態之際,依然是一副不急不緩、徐徐道來的模樣,但御書房內君臣眾人的表情卻是不斷變化,像是左蘭山、童桓二人的表情皆是歡喜雀躍,程遠道、沈常茂的臉色則是愈加難看,而德慶皇帝則是面色沉重。

    周尚景看似羅哩羅嗦的說了一大堆,好似沒有任何重點,也好似沒有任何態度,但實際上他的意思很明確——朝廷目前的錢糧缺口極大,一旦是趙俊臣尥蹶子不干了,怕是整個廟堂運轉都會癱瘓!所以不僅不能把趙俊臣調離京城,更還不能虧待了趙俊臣、讓趙俊臣感到寒心,對于趙俊臣必須要以安撫為主。

    周尚景的說法,似乎是過于夸大了趙俊臣的作用,但德慶皇帝也不得不承認周尚景所言有理。

    對于德慶皇帝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打壓趙俊臣的崛起勢頭,而是盡快派兵收復河套,以此來確立自己的歷史地位,這件事情絕對繞不開趙俊臣,一旦是朝廷對趙俊臣的封賞太輕,讓趙俊臣心懷不滿、「稱病告休」的話,失去了趙俊臣的籌備錢糧,朝廷收復河套的計劃只怕也要胎死腹中了。

    此前,德慶皇帝與各派系皆只是一心想著削減趙俊臣的封賞、壓制趙俊臣的崛起之勢,卻是有些急功近利、想當然耳了。

    若是忌憚趙俊臣的權勢擴張太快,今後還有無數機會進行打壓,但若是錯過了這次收復河套的機會,今後只怕是再難尋到良機了。

    但在此之前,為了朝廷的諸般計劃可以順利進行,哪怕是心里萬般不願意,德慶皇帝依然要安撫與厚賞趙俊臣。

    無論如何,趙俊臣的封賞絕不能太少!

    想到這些,德慶皇帝的心中不由是暗暗警惕,只覺得朝廷在錢糧方面對趙俊臣漸漸是依賴太深了,這般情況必須要有所扭轉才行。

    遲疑片刻後,德慶皇帝終于是下定了決定,緩緩說道:「周閣老所言有理……趙俊臣乃是國之重臣,如今又立下了大功,朝廷自然應該厚賞,不可讓世人寒心……如今陝甘三邊的請功奏疏尚未送來,但已是可以確認趙俊臣的居功至偉……司禮監何在?為朕代筆制詔!」

    說話之際,德慶皇帝臉上有些笑意,似乎是認為朝廷對趙俊臣的嘉獎是一件喜事,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德慶皇帝的笑意牽強。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很快就有一位司禮監太監匆匆拿著一份空白聖旨與筆墨趕來,隨時準備根據德慶皇帝的意思書寫聖旨。

    只見德慶皇帝聲音一揚,繼續說道:「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趙俊臣于火篩入寇之際抵御來犯韃敵,全殲蒙古聯軍十萬兵馬,乃是百年未有之大勝,亦是大漲天朝之士氣,當是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朕心甚慰!思及趙俊臣近年治理戶部,亦是成效卓著、功勛極多,可謂是文武兼全,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豈不嘉之以寵命乎!

    茲授趙俊臣為當朝少傅、東閣大學士,回京後可入文華閣輔政,並冊封為不世新成伯、食俸八百,另賜玉牌一面、明珠十顆、金銀各三千,欽此!」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