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78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7 22:05
第八百九十一章.請君入甕.

    巴根的相貌粗豪、氣質凶野,好似一個沒有心機的直腸子莽漢。

    但若巴根真只是一名莽漢,準噶爾大汗葛爾丹也不會對他委以重任!

    實際上,巴根是一個很擅長欺瞞與鼓動的人。

    當初他率領蒙古聯軍從階州城下退兵的時候,為了保證軍中將士們的士氣,就謊稱蒙古聯軍的撤退只是暫時的,等到蒙古聯軍擊潰了明軍主力之後還會繼續攻打階州城,實際上巴根只想要盡快領軍撤回草原罷了!

    而他如今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固然是有些真實情緒的發泄,但許多內容都是假的——實際上,巴根並不希望蒙古聯軍與明軍主力死磕,那樣只會進一步損傷蒙古聯軍的元氣,只想要突破漢軍的防線與包圍而已,真實目標依然是盡快領軍撤回草原!

    所以,成功鼓動了蒙古聯軍的士氣之後,巴根看似是一馬當先的率先向著明軍方向沖殺而去,但實際上巴根不過是策馬沖刺了百丈左右距離就已經悄然間放緩了馬速,任由蒙古騎兵們紛紛越過自己沖在前面,而巴根則是留在後方默默觀察著戰場局勢。

    依照巴根的觀察,對面的漢軍主力大概有五六萬規模,兵力約是蒙古聯軍的兩倍,因為在小川河戰場繳獲了大量戰馬的緣故,騎兵數量也有一萬有余,僅從兵力來看,漢軍佔據著明顯的優勢。

    但漢軍的劣勢也很明顯,那就是他們沿著渭水南岸布防,整條防線約有二十余里的長度——明軍的防線背後,就是渭水最淺的河段,只需要騎馬就可渡過,所以也是蒙古聯軍的必攻之處——但太過漫長的防線也就削弱了漢軍的兵力優勢,容易讓蒙古聯軍尋到破綻突圍而逃。

    巴根領軍抵達渭水南岸之後,直接就下令全軍突襲,這般決定看似是有些莽撞,但實際上巴根的真實目的是想要借此來尋找漢軍防線的薄弱之處、以及蒙古聯軍接下來的突圍方向!

    *

    而就在蒙古聯軍沖向明軍防線的同時,明軍將士們也收到了軍令,同樣是集結重兵向著蒙古聯軍奔殺而來。

    很快的,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兩軍將士,就好似兩道滔天巨浪狠狠互撞,頓時間迸發出地動山搖的聲勢!

    響徹天際的喊殺聲、震動大地的馬蹄聲、密如蝗蟲的漫天箭雨、連綿不絕的兵器踫撞,很快就充斥著整個渭水南岸。

    殘骸、鮮血、慘叫、怒吼、絕望、仇恨、死亡、殺戮!

    這一切都在不斷侵染著戰場上的兩軍將士,或是讓他們心驚膽裂,又或是讓他們愈加瘋狂。

    巴根很清楚,在這樣混亂戰場之中,每時每刻都會有大量蒙古勇士死亡,不斷損耗著蒙古聯軍已是殘留不多的元氣,但巴根依舊保持著最初時的冷靜心態,只是不斷的調整蒙古聯軍的進攻方向,試探著明軍防線的薄弱點。

    大約是一個時辰之後,巴根再一次調轉蒙古聯軍的進攻方向,卻很快就是眼楮一亮!

    經過了反復的試探、付出了大量的傷亡代價之後,他終于是找到了明軍防線最薄弱的地方!

    明軍這次布防渭水,若是拋開負責機動支援的騎兵的話,整條防線大致可以分為中軍與兩翼,中軍位置乃是明軍的大營所在,防御工事最為完善堅固,而兩翼則是負責明軍大營東西兩邊的防線,其中右翼的兵力較少,僅有一萬左右的兵力,而左翼的兵力較多,足有兩萬有余!

    所以,巴根指揮蒙古聯軍沖擊明軍防線的時候,先是強攻了明軍的中軍位置試探防線強度、順便是轉移明軍的注意力,然後又突然調轉兵鋒進攻明軍右翼,原本是認為明軍右翼的兵力較少,或許會是明軍防線的薄弱點,但交手之後卻是發現明軍右翼的漢人將士皆是悍勇敢戰、經驗豐富的精銳,蒙古聯軍並不能輕易佔據優勢。

    最終,巴根又指揮蒙古聯軍沖擊明軍防線的左翼,原本是認為明軍左翼的兵力更加雄厚,說不定要比右翼更難對付,但兩軍交鋒之後,巴根很快就發現了明軍左翼的防御強度遠遠比不上明軍的中軍與右翼!

    明軍防線左翼的兵力固然是更加雄厚,約有近兩萬人馬規模,但與防線右翼那些悍不畏死的明軍將士相比,這里的明軍將士的作戰意志與作戰能力簡直就是雲泥之別,絕不可同日而語!

    在蒙古聯軍的大舉進攻之下,明軍防線左翼的漢人士兵可謂是一觸即潰,不僅是無法造成蒙古聯軍的死傷,更還是自身稍有傷亡就會四散奔逃,並且這里的作戰指揮也是十分混亂,就好似幾十只不同隊伍倉促組合而成,既沒有統一的指揮,也沒有任何的配合與協同,簡直就是烏合之眾!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巴根頓時是大喜過望,暗暗想道︰「原來如此!我就說漢人的精銳軍隊必然沒有五六萬之眾,撐死能有兩三萬人就已是極限了!如今在渭水南岸布防的五六萬漢軍,其中絕大多數兵力肯定是烏合之眾!

    我剛才指揮兒郎們強攻漢人防線右翼的時候,眼見到漢人防線右翼的軍隊皆是精銳之師,心里還有些暗暗驚駭,還以為漢軍的精銳程度要遠遠超過想象,原來是漢人把他們的精銳兵力全部駐扎在右翼,而左翼則全都是烏合之眾!漢人這般布置防線,恐怕是認為我輕易不敢進攻看似是兵力雄厚的左翼,也期望左翼防線能夠借助兵力來彌補戰力的不足……

    但這般布置,簡直就是愚蠢!烏合之眾就算是再多,也絕對無法抵抗我蒙古鐵騎!羊群數量即使是狼群的幾十倍,也只有被宰殺吞食的下場!」

    想到這里,巴根頓時是精神一振,下令道︰「傳令全軍,集中全力進攻漢人防線的左翼,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潰他們!」

    隨著巴根的命令傳達,蒙古聯軍對明軍防線右翼的攻勢頓時間變得更加猛烈了許多。

    很快的,明軍防線右翼的漢軍已是死傷慘重,只不過是片刻之間,右翼防線就已是岌岌可危了!

    眼見到蒙古聯軍的攻勢進展順利,明軍左翼已是節節敗退、毫無抵抗之力,巴根愈加是心中興奮!

    只要是攻破了漢人的右翼防線,蒙古聯軍就可以強渡渭水,而渭水以北的地勢大都是較為平坦,最是適合蒙古聯軍發揮戰力,又有數條路線直通草原,到時候巴根也就無所畏懼了!

    不過……」心中興奮之余,巴根卻也沒有得意忘形,卻是把目光轉向了戰場的其他方向,臉上閃過了陰沉之色。

    在蒙古聯軍的後方,明軍的萬余騎兵正在不斷的進攻蒙古聯軍的後軍,也牽制了蒙古聯軍的近半兵力!

    在戰場以東的方向,明軍的中軍與右翼也正在不斷調集兵力,即將要支援左翼防線,顯然是已經發現了蒙古聯軍打算從左翼突圍的意圖。

    在這般情況下,蒙古聯軍想要順利突圍也並不是那麼容易!

    暗思片刻後,巴根突然下令道︰「傳令下去,讓諸察合台部落的所有騎兵盡快集結,再加入五百準噶爾死士,集結之後讓他們全力進攻漢軍大營!再向後軍的齊格木傳信,就說是我軍即將要擊潰漢軍的左翼防線,讓他們盡快擺脫明軍騎兵的糾纏,與前軍一同渡河!若是明軍的騎兵糾纏太緊,必要時候可以拋棄一部分騎兵殿後延阻漢人騎兵,只需要保證大部分將士順利撤退就好!」

    漢軍的中軍大營防御工事最是完善,即使是蒙古聯軍全力進攻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攻破,而諸察合台騎兵如今只剩下兩千左右的兵力,巴根這次命令諸察合台騎兵強攻漢人的中軍大營,簡直就是讓諸察合台騎兵送死!

    不過,對于巴根而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從諸察合台首領甦合背叛了蒙古聯軍之後,留在蒙古聯軍里的諸察合台騎兵就已經是難逃炮灰命運了!

    巴根的如意算盤打得很清楚,漢人的中軍大營必然是有大人物坐鎮,說不定那個漢人欽差趙俊臣如今正在中軍大營之中觀察戰場形勢,所以巴根讓諸察合台騎兵進攻漢人的中軍大營之後,就可以打亂漢軍的部署,讓漢軍的中軍與右翼不敢輕易趕來左翼支援,也能為蒙古聯軍的突圍爭取更多的時間。

    與此同時,明軍的騎兵隊伍會有如今的龐大規模,全是因為前些日子在小川河戰場上繳獲了大量的蒙古戰場,可謂是倉促組建,絕大多數的明軍騎兵都是剛剛從步兵轉行,戰斗力自然是不被巴根看在眼里!

    而蒙古聯軍的後軍,絕大部分都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騎兵,這些騎兵的戰力雖然是比不上準噶爾騎兵,但對付明軍騎兵的時候依然是游刃有余,兵力也佔據一定的優勢,根據巴根的觀察,蒙古右翼騎兵與明軍騎兵的戰斗也遠遠算不上激烈,想要脫身離開也不會困難。

    這樣一來,只需要蒙古聯軍的前軍隊伍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攻破明軍的左翼防線,蒙古聯軍的絕大多數將士就可以順利突圍,巴根的目標也就算是達到了!

    想到這里,巴根揮舞著馬刀大聲咆哮著,再次催促著麾下騎兵們加大進攻漢人左翼防線的力度。

    很快的,漢人左翼防線已是風雨飄搖、危如累卵,幾乎是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左翼明軍將士被蒙古騎兵殺死!

    實際上,巴根的看法並沒有錯,明軍的左翼防線全都是烏合之眾,乃是這些日子趕到這里「支援」的各路邊軍臨時拼湊而成!

    各地的邊軍武官紛紛趕來渭水南岸「支援」趙俊臣,原本只是為了爭搶軍功,想要從趙俊臣的赫赫戰功之中分一杯羹,但如今在蒙古聯軍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勢之下,才發現這杯羹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入肚的,便宜也不是那麼好佔的,反而還會危及自身性命,紛紛是後悔不已!

    事實上,如今已經有許多邊軍武官被蒙古聯軍殺死了。

    只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可買。

    *

    與此同時,明軍的中軍大營之中。

    趙俊臣率領著眾位官員站在一處臨時搭建的高台之上,正在望著防線左翼的戰事進展。

    經歷了這麼多戰事之後,趙俊臣對于戰場上的慘烈氛圍已經是極為習慣了,既不會因為慘重傷亡而觸目驚心,也不會因為這個時代的拙略戰法而心生鄙夷,只是表情平靜的看著這一切,心中默默推演著戰局的後續發展。

    此時,毛家棟率領著明軍騎兵正與蒙古聯軍的後軍糾纏,而何漳則是坐鎮右翼防線指揮,禁軍指揮同知林俊武負責中軍大營的防務,所以趙俊臣身後的眾位官員只有方振山一位武官,其余人皆是文官出身。

    此時,見到防線左翼的明軍官兵節節敗退、死傷慘烈之後,方振山難免是有些兔死狐悲,忍不住喃喃道︰「太慘烈了!實在是太慘烈了!左翼的將士們乃是各路邊軍倉促組建而成,哪里是蒙古精銳的對手!這一場下來,必然是死傷慘重啊……」

    周勃卻是冷哼道︰「要怪也只能怪他們貪圖軍功,還想要不勞而獲!這次若是全殲了蒙古聯軍,乃是欽差大人的首功,與他們沒有絲毫關系!當初蒙古聯軍入境的時候他們全都是當了縮頭烏龜,眼看著蒙古聯軍即將要被欽差大人擊潰了,就一個個火急火燎的跑來爭搶功勞,還死皮賴臉的說是‘支援’!哼,他們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他們有何資格支援咱們?咱們又何須他們支援?右翼防線全是咱們的軍隊,僅僅一萬人就擋住了蒙古韃子的攻勢,而他們加起來足有兩萬兵力,卻是一觸即潰,如今的下場也是活該!」

    周勃的性格剛直,眼里向來是揉不得沙子,在軍中又一向是負責記錄將士們的功過賞罰,所以他最是看不慣近段時間以來各地邊軍跑來這里瓜分軍功的行徑。

    左翼防線的官兵們絕大多數都是出身于固原軍鎮,見到周勃的不屑表態之後,方振山身為固原總兵只覺得面子上掛不住,忍不住開口反駁道︰「這些人趕來這里爭奪軍功的事情固然是讓人有些不齒,但如今抵擋不住蒙古聯軍的強攻卻也不能說是他們無能!周大人你也知道,固原軍鎮的精銳兵力大都被抽調到了欽差大人的軍中,而這些邊軍武官的麾下軍隊也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殘罷了,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是依靠一些老弱病殘又如何是蒙古精騎的對手?」

    趙俊臣轉頭看了方振山一眼,問道︰「方總兵,將各路邊軍臨時拼湊起來布防左翼,乃是本欽差的決定!抽調各地邊軍精銳與蒙古人作戰,也同樣是本欽差的主意!……而你如今的這些說法,可是在指責本欽差害了他們?」

    趙俊臣詢問之際,語氣淡然、聲音輕緩,但方振山卻是頓時間身體一顫,才發現自己的說法似乎有隱隱指責趙俊臣的意思,慌忙解釋道︰「還望欽差大人明鑒,卑職絕無此意!欽差大人您的睿智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沒有您的英明指揮,又哪里有我軍眼前的勝勢?卑職只是隨口一說,還請欽差大人您千萬不要怪罪……」

    趙俊臣輕輕搖頭,並沒有怪罪方振山的意思,只是說道︰「各路邊軍趕來這里支援咱們,信誓旦旦的要為朝廷效力,咱們自然是不能拒絕……他們想要軍功,那我就給他們機會親自收獲軍功,他們想要為朝廷效力,那我也給他們機會為朝廷效力,所以才把他們布置在左翼防線,至于他們能不能抓住機會,就要看他們自己了!若是這場戰事之後他們還能活下來,我自然是要論功行賞,若是他們最終戰死的話,我也會向朝廷請旨追封他們的功績,這樣一來他們也算是得償所願了,想必誰也不能抱怨什麼!」

    頓了頓後,趙俊臣再次看了方振山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不過,目前來看,左翼防線的官軍們確實是傷亡慘重了一些,他們大都是出身于固原軍鎮,等到此戰之後,固原軍鎮內部必然是會出現許多武官空缺,而方總兵你乃是固原軍鎮的長官,到時候究竟要如何填補這些官位空缺,卻是要認真考慮一下了!」

    听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之後,方振山很快就想明白了趙俊臣的話中深意,又是心中一緊,敬畏更深。

    方振山原本還以為趙俊臣把這些趕來渭水南岸「支援」的各路邊軍集中在左翼布防,是因為趙俊臣與何漳、周勃等人一樣看不慣各地邊軍武官爭搶軍功的做法,所以想要借助蒙古聯軍給他們一次教訓。

    但如今,方振山才明白趙俊臣的眼光要比他想象中還要深遠許多!

    趙俊臣的真實目標乃是利用此戰造成大量的邊軍武官死傷,然後各地自然是會出現許多武官位置空缺,而此戰之後論功行賞之際,趙俊臣自然就可以趁機提拔大量軍中親信來充實這些空缺位置,到時候趙俊臣對西北邊軍的控制力也必然是要更強三分!

    若是趙俊臣的這般計劃順利實現的話,再加上趙俊臣在底層邊軍之中的極高聲望,至少是對于固原軍鎮而言,就算是德慶皇帝說話也不如趙俊臣管用了!

    想到這里,再看到趙俊臣注視自己的眼神,方振山連忙保證道︰「還請欽差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會妥善處理此事!戰後一定會選拔一些真正有軍功的將士們填補各地的武官空缺!」

    听到方振山的保證之後,趙俊臣的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說道︰「方總兵能夠重視此事就好!」

    實際上,這項計劃對方振山本身也有好處!

    在陝甘三邊,各地邊軍大都是難以調動,即使是方振山身為固原總兵,許多時候也只能順利調動本部軍隊,若是想要調動本部以外的各地駐軍,往往還需要一些利益交易才行!

    若是趙俊臣把各地的邊軍武官全部換成了自己人,而方振山則是趙俊臣今後留在陝甘的利益代言人之一,等到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後,所有事情也就變成了方振山說了算,方振山對于固原軍鎮的控制力也同樣會大幅增強。

    趙俊臣相信方振山必然會看明白這些事情,所以也不怕方振山到時候會陽奉陰違。

    吳啟凡只是一心關注著防線左翼的戰事進展,也不似方振山一般玲瓏剔透,卻是沒有听明白趙俊臣的話中深意,只是見到趙俊臣與方振山的談話暫時告一段落之後,就忍不住向趙俊臣提醒道︰「欽差大人,眼看著防線左翼的將士們就要堅持不住了,必須要早做安排才行!」

    趙俊臣觀察了片刻之後,點頭道︰「這場戰事發展,一切皆在計劃之中,蒙古聯軍即將要入甕了!傳令下去,燃放紅色狼煙!」

    听到趙俊臣的命令之後,在場所有人都是表情一肅,知道這場決戰即將要定下勝負了!

    自從趙俊臣收到了魏松的密信,得知蒙古聯軍之中的蒙古右翼與諸察合台有意反水之後,就稍稍調整了決戰計劃。

    燃放紅色狼煙,乃是魏松與趙俊臣約定好的暗號!——見到趙俊臣燃放紅色狼煙之後,蒙古右翼與諸察合台就會按照約定反水倒戈!

    與此同時,紅色狼煙也是趙俊臣與戚斌約定好的暗號,戚斌新軍如今就在明軍防線左翼的渭水對岸布防,這道紅色狼煙乃是為了告知戚斌新軍即刻準備作戰,絕不能讓蒙古聯軍順利抵達渭水北岸!

    並且,明軍主力見到這道紅色狼煙之後,也會依計行事!

    其實,明軍目前已是優勢明顯,又有蒙古右翼與諸察合台的內應,若只是想要擊敗蒙古聯軍的話,原本並不需要這般復雜的計劃!

    但趙俊臣並不僅僅只是想要擊敗蒙古聯軍,更還想要全殲蒙古聯軍,這就比較困難了!

    渭水南岸的地勢廣闊平坦,若是蒙古聯軍見到大事不妙之後想要脫離戰場,趙俊臣也很難將他們全部攔下,即使是有蒙古右翼與諸察合台的暗中配合,也絕無可能完成全殲敵軍的壯舉,最多也只能把蒙古聯軍打散,到時候必然會有許多蒙古聯軍逃離戰場。

    但這樣一來,趙俊臣固然是收獲了一場大勝,但那些逃離戰場的蒙古聯軍無法返回草原之後,必然會化為馬匪留在陝甘境內到處作惡,反而會讓西北各地陷入混亂。

    所以,趙俊臣才會暗中布局,故意在防線左翼留下破綻,讓蒙古聯軍順利突破左翼防線之後強渡渭水!

    然而,在渭水北岸,卻有戚斌新軍的布防,戚斌新軍的兵力不多,但卻是陝甘境內數一數二的強軍精銳,必然是讓蒙古聯軍無法順利上岸,而蒙古聯軍的後軍部隊大都是蒙古右翼騎兵,突然反對倒戈之後也會堵住蒙古聯軍的退路。

    最終,這般前封後堵之下,蒙古聯軍將會困在渭水之中進退兩難、任由宰割,而趙俊臣也就可以順利實現全殲蒙古聯軍的計劃,不會放走任何一名蒙古騎兵逃脫戰場!

    當然,利用這些計劃,趙俊臣也可以借刀殺人,利用蒙古聯軍除掉一些邊軍蛀蟲。

    如今,隨著趙俊臣下令燃放紅色狼煙,這項計劃已是進行到了最關鍵的一步。

    請君入甕!

    *

    卻說,隨著趙俊臣的命令,明軍的中軍大營內很快就有一道紅色狼煙沖天而起。

    在渭水北岸,正在緊張觀察渭水南岸戰事進展的戚斌頓時是表情一肅,轉身大聲命令道︰「全軍備戰,蒙古韃子就要渡河了,絕不能讓蒙古韃子順利上岸!」

    听到戚斌的命令之後,戚斌新軍的幾位武官紛紛是大聲領命!

    戚斌新軍在渭水北岸已經等待太久時間了,此前的戰事皆是與他們無關,如今終于有了施展拳腳的機會,所有人都是情緒振奮,很快就行動了起來。

    然而,戚斌專心指揮布防之際,卻是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幾位侍衛皆是表情復雜的注視著他的背影,或是愧疚、或是陰鷙。

    這道紅色狼煙,並不僅僅只是趙俊臣與戚斌之間的暗號而已。

    在某些人的眼中,這道紅色狼煙還代表著更深一層的意思!

    *

    就在戚斌新軍緊張布防之際,一直緊跟在齊格木身邊的魏松也發現了中軍大營的紅色狼煙,頓時是表情一振,策馬來到了齊格木的身邊,說道︰「齊格木首領,欽差趙大人已經發來了暗號,你可以率領蒙古右翼勇士們行動了!」

    在此之前,蒙古右翼的騎兵們作為蒙古聯軍的後軍,一直都在與明軍騎兵交鋒作戰!

    但實際上,雙方將領皆是有所保留,交鋒並不激烈,也並沒有造成多少傷亡。

    巴根見到蒙古右翼騎兵與明軍騎兵的交鋒情況之後,還以為這代表著明軍騎兵戰力不強、以及蒙古右翼騎兵的游刃有余,卻完全沒有想到交戰雙方只是做戲罷了。

    听到魏松的提醒之後,齊格木的表情卻是有些古怪,似乎是事到臨頭有些猶豫。

    兩軍交戰之前,巴根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讓齊格木心里頗是有些觸動,原本背叛蒙古聯軍的想法也有了一些動搖。

    巴根的說法並沒有錯,漢人對蒙古部落的畏懼乃是蒙古部落的先祖們用刀槍與戰馬贏來的!若是齊格木這次當真是背叛了蒙古聯軍,蒙古聯軍必然會遭遇一場百年未有的慘敗,蒙古祖先們好不容易建立的威名也會毀于一旦,從今往後漢人對于蒙古部落的畏懼之心也會蕩然無存,這樣一來齊格木今後豈不是要成為蒙古部落遺臭千年的叛徒?

    見到齊格木表情間的猶豫之後,魏松不由是心中一緊。

    收到了蒙古右翼與諸察合台背叛蒙古聯軍的消息之後,趙俊臣必然是修改了作戰計劃,若是齊格木事到臨頭突然反悔決定不再背叛蒙古聯軍了,趙俊臣的計劃豈不是就要全亂?

    雖然魏松也知道趙俊臣絕不會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蒙古聯軍的內亂,必定是留有後手準備,但若是這樣的話,就代表魏松的嚴重失職了。

    于是,魏松沖著齊格木冷笑道︰「怎麼?齊格木首領,事到臨頭覺得後悔了?但你如今還有選擇的余地嗎?更何況,難道你這次不背叛準噶爾部落,準噶爾部落今後就不會吞並蒙古右翼各大部落了?還是說,你認為蒙古聯軍目前形勢大好,自己可以追隨巴根順利逃回草原,然後假裝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別天真了,不論是你們蒙古右翼是否背叛,蒙古聯軍已是難逃慘敗的結局,只不過是需要明軍付出更多一些代價罷了,但到了那個時候,你也別指望自己可以回到草原了!」

    魏松的這一番話,既是威脅也是講理,終于是消除了齊格木的心中猶豫。

    只見齊格木狠狠一咬牙,向著自己身邊幾位親信下令道︰「按照原計劃行事!派人向各部落首領傳話,就說我已經與漢人欽差達成協議,共同抵抗準噶爾汗國!漢人朝廷還會送給蒙古右翼部落大量糧草物資作為答謝,有了這批糧草,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就可以度過今年的寒冬,收到這些消息之後,我相信他們會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再傳令下去,等到準噶爾軍隊擊破了漢軍防線之後,我軍就與漢軍脫離作戰,轉而進攻準噶爾軍隊、全力堵住準噶爾軍隊的退路!」

    听到齊格木的命令之後,幾位蒙古將領相互對視了一眼,表情皆是有所遲疑,但最終還是紛紛垂首遵令!

    *

    趁著戰場混亂之際,甦合如今已經回到了諸察合台騎兵之中,很快就重新恢復了對諸察合台騎兵的掌控。

    此時,因為巴根的命令,諸察合台騎兵們已經集結于一處,在五百名準噶爾騎兵的監視下,即將要奔襲明軍的中軍大營。

    甦合偽裝成一名普通的諸察合台騎兵,隱藏在眾位族人之中,一直是不動聲色,任由那些負責監視的準噶爾騎兵發號施令。

    但當甦合見到漢人的中軍大營燃起一道紅色狼煙之後,卻是面色一振,冷笑道︰「終于開始了,巴根他讓我諸察合台勇士們白白送死,那也就怪不得我背後捅刀了!」

    *

    巴根並不知道這些暗流洶涌,只是不斷催促著準噶爾騎兵們不斷沖擊著明軍左翼防線。

    期間,巴根也注意到了明軍的中軍大營燃起了紅色狼煙,但巴根還以為這代表著漢人中軍大營已經發現了諸察合台騎兵的突襲,這道紅色狼煙乃是召集戰場上的軍隊保護大營的意思。

    左翼防線的明軍官兵也確實是作戰無能,完全不是對手,很快就已是防線崩潰。

    見到明軍防線終于被攻破之後,巴根頓時大喜,揚聲下令道︰「全軍抓緊時間渡河!渭水對岸只有三五千漢人駐防,並且大都只是步軍,沖散他們!」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7 22:06
第八百九十二章.塵埃落定.

    「沖過河去!殺光所有漢人!」

    突破了明軍的左翼防線之後,巴根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是率領準噶爾騎兵強渡渭水、向著北岸大舉沖殺而去。

    此時,雖然說蒙古聯軍還需要再次突破明軍的渭水北岸防線,但巴根卻是認為蒙古聯軍的突圍行動已經成功在望了。

    自開戰伊始,兩軍的交戰看似激烈,但巴根很清楚蒙古聯軍如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存元氣、逃回草原,所以他指揮作戰之際也一直都在盡可能的降低蒙古聯軍的損傷情況。

    此前,巴根指揮蒙古聯軍沖擊明軍的中軍與右翼防線之際,只是稍稍試探之後見到明軍防線穩固,就很快調轉了主攻方向,所以巴根麾下的準噶爾騎兵們並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隨後當巴根發現了明軍防線破綻、開始集中兵力強攻明軍防線左翼的時候,又因為對手全都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的緣故,準噶爾騎兵們依然是損傷不大。

    到了此時,兩軍交戰已經一個時辰有余,但巴根麾下的準噶爾騎兵的戰損比例依然沒有超過三成,兵力尚有近萬之多,不得不說巴根的指揮作戰能力確實是有過人之處。

    與此同時,在渭水北岸駐防的戚斌新軍,卻只有三千余兵力,並且絕大多數都是步兵,又因為戚斌新軍的陣列異常整齊的緣故,一眼望去就愈加顯得兵力不足。

    所以,巴根自然是不會把戚斌新軍放在眼里,認為渭水北岸的明軍不過是兩三千人,絕對擋不住近萬名準噶爾騎兵的沖擊,必然是一觸即潰!

    率領準噶爾騎兵沖入渭水的時候,巴根仿佛已經看到了北岸的那支明軍的瞬間潰敗景象。

    「準噶爾勇士們沖散了漢人的北岸駐軍之後,就要即刻離開渭水戰場、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草原,到了那個時候,若是後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可以及時跟上,自然是最好不過,但若是他們遲遲都無法擺脫漢人騎兵的糾纏、不能及時跟上,那我也不會刻意留在這里等待他們!漢人軍隊畢竟是佔著兵力優勢,遲則生變!準噶爾勇士們已經攻破了漢人防線,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蒙古右翼騎兵若是一直都無法擊退漢人騎兵,那就是他們自己無能,也不能怪我拋棄他們!……實際上,若是後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全部折損在這里,今後葛爾丹大汗征服草原的時候也能輕松一些!」

    領兵沖鋒之際,巴根的心中暗暗做出了決定,就好似準噶爾騎兵們已經擊潰了北岸的明軍。

    然而,巴根卻不知道,在渭水北岸布防的這支明軍乃是「戚斌新軍」,這支軍隊的主帥戚斌乃是當年讓蒙古部落聞風喪膽的戚少保後人,戚斌完全是按照當年戚家軍的方法訓練這支軍隊,哪怕是有著經驗不足的缺點,這支軍隊的戰力依然是要穩穩勝過陝甘境內另一支強軍「戰兵新軍」一頭!

    戚繼光在世的時候,蒙古朵顏部的實力並不遜于今日的準噶爾汗國多少,朵彥酋長董狐狸曾在隆慶二年率領三萬蒙古鐵騎入寇,卻被戚繼光帶領八千銃騎一舉擊潰,攻破了董狐狸的牙帳、俘虜了董狐狸佷子長昂,董狐狸僅以身免,逼得董狐狸扣關請罪,朵顏部也從此一蹶不振;又到了萬歷三年,蒙古兀良哈部落迅速崛起,五萬鐵騎大舉入寇明朝疆土,戚繼光又率領戚家軍出塞包抄,不僅是一口氣打垮五萬蒙古騎兵,還活捉兀良哈部的主帥長禿,兀良哈部落亦是由此而衰。

    「戚斌新軍」的成立時間尚短,實力自然是遠遠比不上當年鼎盛時期的「戚家軍」,但如今坐擁地勢之利、又有以逸待勞的優勢,想要擋住近萬名準噶爾騎兵渡河而至的沖擊,卻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

    與此同時,渭水北岸。

    戚斌看著蒙古騎兵們向著自己的方向沖殺而來,表情卻是極為冷靜!

    這段時間以來,戚斌新軍一直都在渭水北岸駐防,並沒有參加任何戰事,但也從來都沒有閑著,不僅是日夜勤于操練、愈加的訓練有素,戚斌也準備了一些特別手段克制蒙古騎兵的沖鋒戰術。

    眼見到蒙古聯軍愈來愈近,很快就奔到了渭水的中間位置,戚斌突然間抬手下令道︰「全軍听令,輜重營上前,布車陣!」

    所謂車陣,乃是戚繼光當年根據北方游牧民族擅長騎兵作戰的特點所創的戰術,布陣時每四人推一輛戰車,戰車里放置拒馬器和火器,戰時將戰車結成方陣,馬步軍以戰車為掩護,先用火器進行遠距離攻擊,敵人的騎兵靠近後步兵使用拒馬器列于陣前,用長槍刺殺,敵人敗北後,再派騎兵對其進行追擊。

    隨著戚斌的一聲令下,戚斌新軍的輜重營很快就把三百余輛戰車推至陣前,戚斌新軍的各類兵種也很快是以各輛戰車為核心擺好了防御陣型。

    戚斌新軍的訓練有素,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準備好了這一切,正在渡河沖鋒的蒙古聯軍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車陣布置完畢之後,眼看著蒙古騎兵們距離渭水北岸只剩下五百步左右,戚斌再次冷靜下令道︰「傳令後軍,虎蹲炮瞄準蒙古韃子兵力最密集的地方連射!等到蒙古韃子進入陣前百步範圍之後,所有火銃兵即刻開始三段射擊!絕不能讓蒙古韃子上岸!」

    虎蹲炮也同樣是當年戚繼光的發明,乃是通過碗口炮改良而來,擁有著便于攜帶、發射迅捷的優點,所用彈藥主要是石子與鉛球,威力略有不足,但殺傷範圍卻是極大,曾在戚家軍當年剿倭滅蒙之際發揮了巨大作用。

    時至今日,這種火炮在世界範圍內已有落伍之嫌,但這個時代的東亞軍隊皆是在相互比爛,蒙古騎兵也依舊是百年前的老一套戰術,準噶爾汗國近年來倒是從沙俄那邊購買了一些槍炮,但這些近代槍炮只有在葛爾丹的近衛軍中廣泛裝備,巴根的麾下軍隊只是分配到了極少部分,所以虎蹲炮在渭水戰場上依然還是屬于大殺器之列。

    戚斌尚未與趙俊臣反目的時候,趙俊臣對戚斌新軍的支持可謂是不遺余力,所以戚斌新軍所裝備的虎蹲炮足有三十余門。

    「轟!轟!轟!」

    隨著戚斌的一聲令下,三十余門虎蹲炮一時齊發,炮聲震動大地,漫天的鉛子石塊向著準噶爾騎兵們發射而去!

    準噶爾騎兵的先鋒部隊頓時就是人仰馬翻、死傷大片,原本清澈的渭水很快就泛出了血色,只是一輪炮火就造成了兩百余人的傷亡,炮火範圍內的所有準噶爾騎兵皆是身體千瘡百孔、死狀慘烈。

    「該死!北岸的漢軍不過是兩三千人,為何會裝備了這麼多數量的大炮!」

    見到麾下騎兵遭遇了炮火轟擊之後,巴根頓時是心中大急,急聲催促道︰「全軍加快馬速!漢人火炮的射程固定,只要是沖到了火炮射程以內,漢人火炮就不能有任何威脅了!」

    大聲咆哮之際,巴根一馬當先向著北岸沖去。

    只可惜,準噶爾騎兵如今正在強渡渭水,此處的渭水固然是河道較淺,但也有馬腹的深度,再加上水流較為急促,卻是極大延緩了準噶爾騎兵的速度。

    所以,準噶爾騎兵們雖然是不斷的揮舞馬鞭,但他們的渡河速度依然是無法增加太多,最終還是承受了戚斌新軍連續三輪的炮火轟擊,並且造成了近千人的傷亡。

    然而,當準噶爾騎兵好不容易沖到了渭水北岸的百步範圍、躲入了虎蹲炮的射擊死角,迎接他們的卻是戚斌新軍的鳥銃三段連射!

    只見戚斌新軍的鳥銃手們整齊的列為三排,第一排鳥銃手射擊完畢之後就會退到後方重新裝入火藥鉛子,與此同時第二排鳥銃手就會及時補上位置繼續射擊,等到第二排鳥銃手射擊完畢之後,第三排鳥銃手也會及時補位射擊,而此時第一排鳥銃手們已經裝好了火藥與鉛子,隨時都可以進行第二輪發射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幸苦操練,戚斌新軍已是愈加的訓練有素,火銃手們固然是有些初戰的緊張情緒,但在射擊與進退之際竟是沒有絲毫亂象,配合極為默契!

    但對于準噶爾騎兵而言,戚斌新軍訓練有素的射擊簡直就是地獄一般的景象!眼前的鳥銃射擊簡直就像是雨點一般連綿不絕,沒有任何的停歇跡象,每一輪射擊都會帶給準噶爾騎兵一次迎頭痛擊!

    這個時候,準噶爾騎兵與渭水北岸只剩下了百步左右的距離,若是尋常時候,這般距離對于準噶爾騎兵而言不過是一次沖鋒罷了,但在戚斌新軍連綿不絕的射擊之下,眼前的百步距離竟然就像是天塹一般難以渡過!沖在最前方的準噶爾騎兵紛紛被鳥銃射死射傷,他們的尸體更還會擋住後續軍隊的道路,整個準噶爾騎兵都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景象,即使是偶爾有少數準噶爾騎兵迎著彈雨沖上了渭水北岸,卻也在戚斌新軍的車陣阻擋之下束手無策,很快就會遭到戚斌新軍的長槍兵圍攻而死。

    就這樣,不過是短短一刻鐘的時候,準噶爾騎兵們已是死傷慘重,騎士與馬匹的尸體很快就堵滿了河道,自戰場以東的渭水全部變成了紅色。

    若非是背水一戰的緣故,準噶爾騎兵這個時候恐怕已經陷入崩潰了!

    「可惡!這支漢人軍隊究竟是哪里來的!竟然是裝備了這麼多的槍炮,就算是葛爾丹大汗的近衛軍也不過是如此了!

    若是尋常時候,我也不忌憚他們,只需要分兵兩翼包抄就可以輕易化解,但眼下所有準噶爾勇士被堵在渭水之中,不僅是行軍速度緩慢,左右兩邊也全都是河道深處無法行軍,豈不是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局面?

    難不成要一直忍受傷亡只等到漢軍炮火不足的時候才能夠繼續突圍?若是這樣的話,就算是最終成功突圍,準噶爾勇士還能剩下幾人?」

    巴根在侍衛們的保護下躲在後方,伸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肩頭,面色蒼白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表情略有些絕望,卻是再也不敢小覷渭水北岸的戚斌新軍了。

    然而,即使是巴根的指揮高明、作戰經驗豐富,遇到這般局面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事實上,這般情況在準噶爾騎兵們強渡渭水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當準噶爾騎兵開始強渡渭水之際,他們就已經失去了自身的機動性優勢,也無法散開陣型,他們所面對的敵人偏偏又是擁有大量鳥銃與火炮、已經完成了近代化軍隊轉變的戚斌新軍!

    後世已經有無數案例證明,密集沖鋒遇到槍炮連射的時候,即使是人數再多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簡而言之,這是一場典型的近代軍隊對古代軍隊的碾壓式勝利!

    而就在巴根束手無策的時候,突然有一名騎兵跑到了巴根身邊,大聲稟報道︰「巴根大人,後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已經開始進入渭水了!」

    听到稟報之後,巴根連忙轉頭一看,很快就發現了蒙古右翼騎兵陸續開始強渡渭水的景象,頓時是心中大喜,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打算拋棄蒙古右翼騎兵的想法,連忙下令道︰「盡快派人通知齊格木首領,讓他率領蒙古右翼勇士們一同沖擊漢人的渭水北岸防線!像是這樣的槍銃連射,漢人絕對堅持不了太久時間,他們的鳥銃很快就會因為過熱而無法使用,只要是咱們再堅持一段時間,就一定可以沖破漢軍的防線!」

    隨著巴根的傳令,沒過多久之後,後方的蒙古右翼騎兵果然是加快了行軍速度,向著渭水北岸的方向快速撲來。

    見到這一幕之後,巴根心中又是一喜。

    戰至此時,蒙古右翼騎兵的損傷極輕,依然保持著上萬規模,巴根認為只要是蒙古右翼騎兵加入戰場之後,必然是可以扛住渭水北岸漢軍的鳥銃連射。

    然而,當蒙古右翼騎兵趕到準噶爾騎兵的後方之後,讓巴根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

    蒙古右翼騎兵並沒有與準噶爾騎兵一同進攻渭水北岸的漢人防線,反倒是把手里的馬刀揮向了他們面前的準噶爾騎兵!

    毫無防備之下,準噶爾騎兵頓時是傷亡慘重、亂成一團!許多準噶爾騎兵臨死之際猶自是睜著雙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依然是沒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準噶爾騎兵的前方是漢軍銅牆鐵壁一般的防線,後方則是蒙古右翼的臨陣倒戈、窮追猛打,左右兩方則是渭水河道的深水區無法涉足,可以說準噶爾騎兵已經陷入了絕境之中,說是插翅難飛也不為過!

    看著這般景象,巴根驚怒之余,也是面現絕望。

    一時間,巴根的心中轉過了許多想法。

    「該死!蒙古右翼竟然敢背叛同族!

    「他們是什麼時候與漢人勾結的?」

    「難不成,上萬余準噶爾勇士,今日就要全部葬送在這里?」

    「準噶爾汗國經此一戰之後,必然是大傷元氣!豈不是耽誤了葛爾丹大汗的雄心壯志?」

    「死傷了這麼多的準噶爾勇士,我就算是可以安全逃回漠北,又有何顏面去見葛爾丹大汗?」

    心中的念頭百轉,巴根的面色也是愈加蒼白,他的右手握著刀柄,卻是漸漸把刀刃向著自己的脖子抹去,卻是已經有了自裁謝罪的念頭。

    然而,就在刀刃抹到脖子前的一瞬間,巴根卻是突然間停下了動作,表情間的絕望也漸漸變成了瘋狂與仇恨!

    只見巴根調轉了馬頭,揮舞著手上的馬刀,大聲咆哮道︰「所有準噶爾勇士听令!蒙古右翼背叛了我們,他們向著漢人屈膝乞降,他們是所有蒙古同族的恥辱!隨我殺光他們!」

    說完,巴根攜著一種玉碎瓦全的氣勢,率領著自己身邊的準噶爾騎士們向著後方的蒙古右翼騎兵沖殺而去!

    與此同時,巴根竟是完全放棄了對渭水北岸漢軍防線的進攻!

    相較于漢人軍隊,巴根更加不能原諒蒙古右翼的背叛!

    巴根原本已是打算要自裁謝罪,但臨死之前,他卻是把這次戰敗的所有責任全部歸咎于蒙古右翼!

    若不是蒙古右翼一直在陽奉陰違,蒙古聯軍這次入寇就不會屢屢撞壁!

    若不是蒙古右翼的暗中保留實力,蒙古聯軍早已經攻破了階州城!

    若不是蒙古右翼的臨陣倒戈,蒙古聯軍的最後一線勝機也不會消失!

    不論事實如何,但巴根這個時候就是這樣的想法!

    巴根很清楚,戰事發展到了這一步,準噶爾騎兵已是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巨大的愧疚感徹底壓垮了原本還算是堅定的巴根,所以巴根必須要尋找一個發泄口,也必須要把責任轉移給蒙古右翼,否則他就會徹底瘋掉,即使是死也不能瞑目!

    所以,到了最後一刻,巴根不再繼續攻擊漢人的渭水北岸防線,反而是下令全軍進攻蒙古右翼!

    于是,渭水的河面上,準噶爾騎兵與蒙古右翼騎兵廝殺于一處,戰事愈加混亂也愈加慘烈!

    大量的蒙古騎士尸骸堆積在一起,竟是堵住了河道,整條渭水皆是被血液染成了紅色。

    *

    渭水北岸,見到戰事的這般變化,戚斌有些目瞪口呆。

    他倒是早就知道了蒙古右翼有可能會臨陣倒戈的消息,但他卻是完全沒想到這場決戰最終竟是變成了準噶爾與蒙古右翼之間的廝殺,戚斌新軍這個時候反而是只能作壁上觀。

    對于這般情況,戚斌的心中其實是有些不滿的,因為戚斌認為戚斌新軍尚有余力,完全不需要蒙古右翼的臨陣倒戈,戚斌新軍就可以全殲了準噶爾騎兵!

    事實上,戚斌還準備了許多投石器與火油罐,戚斌原本是打算等到戰事激烈之際,就用火勢阻擋準噶爾騎兵,但這招後手如今明顯是用不上了。

    但這樣一來,戚斌新軍到手的軍功卻是少了大半!若是沒有蒙古右翼的突然倒戈,戚斌就可以僅憑一己之力全殲準噶爾騎兵,到時候戚斌就會一戰成名,軍功也會僅次于趙俊臣,戰後就算是趙俊臣也不敢輕易針對戚斌,但如今因為蒙古右翼的突然倒戈,戚斌原本是足以傳世的全殲之功也就變成了尋常的阻敵功勞,絕大部分功勞就歸于趙俊臣的策反蒙古右翼,情況自然是截然不同。

    就在戚斌暗暗不滿之際,他身邊的一名總旗官卻是突然開口建議道︰「戚守備,難道咱們就這麼看著蒙古右翼與準噶爾內杠?」

    戚斌轉頭看了此人一眼,表情略有復雜,問道︰「你認為應該如何?」

    這名總旗官不過是雙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皙、相貌英俊,態度似謙實傲。

    此人自稱名叫王賀,義烏的小地主出身,乃是戚斌前段時間在義烏招兵時所發現的人才,戚斌曾一度對他極為看重,很快就提拔他為總旗官的軍職,但隨後戚斌就漸漸察覺到了蹊蹺之處,發現王賀的姓名、出身、來歷皆是偽裝!

    暗中探查之下,戚斌發現此人的真實姓名乃是趙賀,也並非是義烏人士,而是揚州大族趙家的嫡系子弟,乃是趙俊臣的遠方堂兄弟!

    然後,戚斌很快又發現了趙賀一直都受到趙俊臣的暗中資助,在新軍內部收買人心、拉幫結派!並且戚斌新軍內部還有好幾人與揚州趙家有關系,或者是趙賀的親族兄弟,又或者是揚州趙家的世代長工。

    也正是因為這個趙賀,戚斌才發現了趙俊臣插手兵權的野心,從此與趙俊臣漸行漸遠。

    所以,見到趙賀開口之後,戚斌的心情自然是有些復雜,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好似完全不知道趙賀的真實身份。

    另一邊,趙賀似乎也完全沒有察覺到戚斌的態度異常,依然是建議道︰「依卑職看來,準噶爾騎兵如今已是插翅難逃,我軍應該主動出擊……畢竟,我朝的軍功是依照首級來計算的,如今我軍固然是殺傷了大量蒙古韃子,但若是沒有敵人首級作為佐證,日後評功論賞之際也難以讓人信服,如今準噶爾騎兵已是自亂陣腳,若是我軍趁勢出擊,就可以多殺一些韃子,也可以多收集一些首級,軍中兄弟們今後也可以多得到一些軍功封賞……戚守備,並非是卑職貪功,但這次渭水決戰乃是我軍這段時間以來唯有的一場戰事,眼看著今年的火篩入寇就要塵埃落定,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今後恐怕就很難再收獲軍功了!」

    雖然不喜歡趙賀的居心叵測,但戚斌也不得不承認趙賀的這般說法確實有道理。

    暗思片刻後,戚斌抬手傳令道︰「傳令下去,所有火銃手留在岸上繼續布防,剩下的所有將士隨我出擊殺敵!」

    然而,戚斌傳令之際,卻是沒有發現趙賀眼中一閃而過的狂喜與殺機,也沒有發現趙賀向著自己身後的幾位親衛暗暗打了一個眼色示意。

    收到趙賀的眼色示意之後,戚斌身後的幾位親衛也紛紛是表情微變,皆是神色陰鷙。

    *

    與此同時,渭水南岸的中軍高台上,趙俊臣望著渭水上的戰事進展,看到蒙古右翼與準噶爾開始自相殘殺之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說道︰「這場戰事,總算是結束了,今年的火篩入寇也算是塵埃落定……不過,準噶爾騎兵在最後關頭竟是拋棄了北岸的戚斌新軍,轉而全力進攻蒙古右翼騎兵,倒是一場意外之意,也讓我見到了一場同族相殘的好戲……」

    听到趙俊臣的喃喃自語之後,方振山的心思最是活絡,連忙恭賀道︰「此戰之勝,全憑著欽差大人的運籌帷幄之功,正是因為欽差大人的英明指揮,才會有今日的輝煌大勝!此戰一舉全殲十萬蒙古聯軍,欽差大人的偉績必將是要青史留名!」

    隨著方振山的話聲落下,眾位官員也紛紛是齊聲道︰「恭賀欽差大人成就赫赫戰功,此戰必將是震驚朝野、名傳千古!」

    听到眾官員的恭賀之聲,趙俊臣即使是一向性格內斂、城府深沉,卻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幾聲,只覺得自己這一刻已經開始漸漸掙脫了身上的無形枷鎖,從此就要步入一個新的階段。

    等到趙俊臣的笑聲落下之後,方振山卻是小心翼翼的問道︰「不過,欽差大人,這一次蒙古右翼固然是臨陣倒戈,但當真是要在戰後放走他們不成?總覺得……嘴邊的肥肉,就這麼丟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趙俊臣卻是似笑非笑,反問道︰「你說呢?」

    不待方振山回答,趙俊臣又是意味深長的說道︰「本欽差自然是要信守承諾,這畢竟是關系到朝廷的信譽,但究竟要如何實現承諾,就是另一回事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7 22:06
第八百九十三章.爭功百相.

    隨著戚斌新軍率先一步進入渭水參戰,各路明軍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紛紛奔向了渭水戰場,態度可謂是積極踴躍。

    「痛打落水狗」原本就是明軍將士最喜歡、最擅長的事情,準噶爾軍隊已是窮途末路、俎上魚肉之局面,正是各路明軍「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大好時機,所有人都是爭先恐後、一擁而上。

    此時的渭水之上,萬余顆敵寇首級皆是軍功封賞,利益驅使之下,自然是軍心思動!

    事實上,就連那些原本已經被準噶爾騎兵徹底擊潰了的左翼防線明軍,此時也紛紛忘記了不久前的潰敗,不甘落後的涌進了渭河戰場之中,一個個皆是沖鋒在前。即使是趙俊臣一向寄予厚望的戰兵新軍,這個時候亦是不能免俗。

    然而,各路明軍難得一見的「齊心協力」、「奮勇殺敵」,對于戰場局勢而言,卻是產生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在短短十余里範圍的渭河淺水區域內,很快就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各軍將士,但過于擁擠的環境反而讓明軍無法發揮兵力優勢,戰場局勢也逐步陷入了混亂!

    在各路明軍爭先擠入戰場之前,蒙古右翼騎兵與戚斌新軍在作戰之際還可以保持著最基本的紀律與陣型,準噶爾騎兵在兩軍前後夾擊之下已是危如累卵,但各路明軍一窩蜂涌進戰場之後,卻是橫沖直撞、雞飛狗跳,很快就攪亂了蒙古右翼與戚斌新軍的陣勢與配合,反倒是讓準噶爾騎兵贏得了一絲喘息之際,頗是有些「豬隊友」的嫌疑。

    並且,還有許多明軍進入戰場之後,就有意無意的攻擊目前暫且已是化為「友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大約是想要用蒙古右翼騎兵的首級代替準噶爾騎兵的首級換取軍功,至于踐踏推搡、爭搶人頭的情況,也是屢有發生。

    幸好,明軍已是佔盡優勢,準噶爾騎兵也是插翅難逃,即使是戰局出現了一些混亂,也只是延緩了最終獲勝的時間罷了。

    否則,戰場局勢突然間陷入了這樣的混亂,說不定就會讓準噶爾騎兵尋到反敗為勝的翻盤機會,趙俊臣的諸般謀劃、苦心布局,也就要付諸于流水了。

    *

    與此同時,明軍的中軍大營內,高台之上。

    眼看勝局已定,在眾位官員的紛紛恭賀之下,趙俊臣的心情極佳,腦子里已是暗暗構思著自己今後的諸項計劃——究竟要如何利用這場戰功謀取最大的利益?德慶皇帝若是心生忌憚應該如何應對?今後陝甘三邊的邊防戰略又需要如何布置?

    等到趙俊臣回過神來,終于是注意到了戰場局勢的混亂景象,原先的舒暢心情頓時是被破壞了大半。

    這些明軍,若說他們不堪一用,這些日子倒也在趙俊臣的指揮下連續打了幾場勝仗,但若說他們表現有多好,卻是每次都會在緊要時刻橫生枝節,讓人頗是掃興。

    方振山畢竟是武官出身,也注意到了戰場上的混亂跡象,看到趙俊臣突然間皺起了眉頭,連忙請示道︰「欽差大人,戰場上的各路將士匯聚于渭河戰場,卻又缺乏指揮與配合,實在是有些混亂,您看要不要傳下一道軍令約束一下?」

    趙俊臣沉著臉點頭道︰「即刻派出快馬趕去渭水戰場,向各路將士傳達本欽差的軍令,嚴令各軍收攏隊伍、約束軍紀,絕不能相互踐踏內訌,戰後也不許隨意殺俘,更不可以趁機進攻蒙古右翼軍隊,不論是準噶爾俘虜還是蒙古右翼騎兵,本欽差留著他們性命今後還有用處……算了,也不必派信使去了!方總兵,由你親自趕去傳達軍令,本欽差給你臨機決斷之權,若是有人收到軍令之後依然是恣意妄為,就由你自行處置,事關重大,務必要嚴懲不貸!」

    「卑職遵令!」

    听到趙俊臣的沉聲命令,方振山連忙答應一聲後就轉身離去了。

    不過,趙俊臣與方振山皆是心中清楚,這道軍令只是盡人事罷了,戰場上的各路明軍恐怕是不會听從軍令的,哪怕是趙俊臣已是在軍中樹立了極高的威信,這個時候說話也未必管用。

    利之所在,刃山深源,皆是無懼——管子在兩千多年前就講明白這個道理了。

    如今,準噶爾的敗局已定,渭水戰場上到處都是可以換成軍功賞銀的韃子首級,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好處,哄搶還來不及,又豈是趙俊臣發一道軍令就可以阻止的?

    自來到這個世界上以後,趙俊臣不論是收人還是用人,一向是以利益誘導,正是利用了人類的趨利本性,所以趙俊臣的權勢影響才會越來越大,若是讓趙俊臣反其道而行之,總是強行逼迫門下官員放棄眼前的好處,怕是早就垮台了。

    趙俊臣的軍中威望漸高,但也只能讓將士們為自己拼命罷了,若是想讓將士們放棄利益好處,卻是很難有所成效。

    世間之事,總是如此——讓人效力很容易,讓人拼命也只是需要一些手段罷了,讓人放棄利益好處卻是難如攀天。

    趙俊臣畢竟只是人而不是神,甚至也不是一位合格的軍事家,他所擅長的利益驅使、蠱惑人心之類的手段,只能用以鼓動軍隊士氣、提升將士戰意,卻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讓糜爛已久的明軍將士們變得令行禁止,軍紀嚴明。

    所以,眼前的戰局亂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從某方面而言,這般情況也算是趙俊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若不是趙俊臣在戰前鼓動士氣的時候制訂了極高的軍功封賞標準,將士們這個時候也不會這般沖動。

    想到這里,趙俊臣略顯無奈的輕輕搖頭。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之後,在場的眾位文官相互交流著眼色,他們平時立場各有不同,觀點也常有針對,但這個時候的表現卻是出奇默契。

    只見西安知府吳啟凡的表情滿是氣憤,道︰「依照欽差大人的戰前計劃,這個時候明明應該是由戚斌新軍與蒙古右翼擔負主攻任務,但各路軍隊為了搶功,卻是亂攻一氣,甚至是相互踐踏、彼此爭搶、攻擊友軍,竟是完全違背了欽差大人的明令,也造成了如今的戰場亂象,原本穩勝的局面也因此而橫生波折,若是讓準噶爾軍隊趁機逆轉了戰局,又該如何是好?」

    吳啟凡的話聲剛落,周勃也是肅容道︰「是啊!依下官來看,此戰之勝,全賴欽差大人您的指揮有方、運籌帷幄,否則邊軍糜爛已久,禁軍援兵也是久不經戰事,又哪里是蒙古聯軍的對手?若非是天降欽差大人,怕是早就三邊告急、丟城失土了!如今收獲了一場百年未有之大勝,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下官心中卻是有些擔憂,若是邊軍兵將們經過這場大勝之後變得居功自傲、不服管制,又該如何是好?欽差大人您在這里固然是能鎮住他們,但您遲早都要回京城的,到時候我們這些文官怕是就要遭罪了!」

    隨著吳啟凡與周勃的帶頭表態,一眾文官們急忙是紛紛附和。

    「是啊,看今日的情況,欽差大人您明明還留在中軍坐鎮,但各軍就已經有了不服從軍令的跡象,等到欽差大人您今後離開三邊返回京城,三邊各軍還如何能治?這般跡象,影響極大、隱患極深!不得不防啊!」

    「三邊軍隊從前屢戰屢敗,就已經是軍紀糜爛、听調不听宣,如今他們打了勝仗,必然是要變得更加驕橫了,到時候只會苦了三邊百姓啊!」

    「欽差大人,下官認為,眼前的戰場亂局固然是不礙勝負,但也絕不是一件小事,還希望務必要重視此事,嚴懲那些違背軍令的將領武官,小懲大誡,方有長遠太平!」

    文官總是這樣,說他們小肚雞腸也好,說他們防患未然也罷,心中對武官勢力有著天然戒備,總是會抓住一切機會打壓軍隊勢力,若是作戰不利的時候他們會嫌棄武官們無能,但若是戰事順利的話他們又會擔憂武官們趁勢坐大了。

    尤其是眼下,隨著方振山的離開,留在趙俊臣身邊的官員絕大部分都是文官出身,剩下的少數武官也是品階較低、毫無影響力,正是文官們上眼藥的大好機會。

    更何況,若是他們能夠趁機說動趙俊臣的話,在趙俊臣出手打壓武官之余,文官們說不定也能多分到一些功勛。

    簡而言之,眼看一場大勝就要到來,不僅是各路明軍在戰場上爭功,文官們留在後方也是不甘寂寞,此前還有些齊心協力、眾志成城的氛圍,此時卻是再也不看不到了。

    對于眾位文官的心態,趙俊臣也是洞若觀火,自然是沒有理會,只是靜靜觀察著戰場局勢變化。

    隨著方振山趕到渭水戰場督戰,並且是傳達了趙俊臣的軍令,又連續出手懲戒了幾名不听號令的武官之後,終究是產生了一些效果,各路明軍也稍稍老實了一些,雖然說各軍依舊不願意退離戰場,但至少是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彼此爭搶了,攻擊蒙古右翼騎兵的現象也減少了許多,戰場局勢依舊是有些混亂,但也重新回到了明軍的控制之中。

    見到這般局勢變化,尤其是注意到各路明軍不再攻擊蒙古右翼騎兵之後,趙俊臣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還真有些擔心蒙古右翼騎兵會在各路明軍的不斷騷擾之下惱羞成怒,最終是臨陣反水、反攻明軍,到時候又要橫生變數。

    然後,趙俊臣終于回復了眾位文官的說法,卻是搖頭道︰「正如你們所說,本欽差很快就要回京了,廟堂中樞那邊還有一大堆重要政務等著處理,到時候恐怕是很難顧及三邊了……但各位也不必太過擔憂,陝甘三邊今後還有梁閣老坐鎮,又有朝廷主持大局,想必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各軍今天在戰場上固然是有些不听軍令之嫌,但好在無礙勝局,將士們這段時間以來連續作戰異常幸苦,傷亡也多,表現又要比預想中好上許多,值此大勝之時,若是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責罰他們,說不定還有軍隊嘩變之風險,這般話題還是休要再提了。」

    听到趙俊臣的這般答復,眾位文官皆是有些不甘,事實上趙俊臣的說法也很難說服他們。

    梁輔臣從前固然是在陝甘三邊有些威望,但如今三邊軍心盡歸于趙俊臣,梁輔臣曾經的那些威望已是蕩然無存,短時間內怕是很難控制這些勝仗驕兵。

    然而,不待眾位文官再次開口相勸,趙俊臣已是再次開口道︰「自這場戰事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本欽差站在這里緊盯著戰局變化也有一個多時辰了,實在是有些疲乏了,如今大局已定,最終的勝利也只是時間問題,咱們也不必再頂著秋風杵在這里,還是回到帥帳內等待最終的勝利消息吧……本欽差這段時間操勞太多,身體狀況也是不佳,實在是有些頂不住了!

    ……此外,各路軍隊這次在戰場上趁機攻擊已經化為友軍的蒙古右翼騎兵,卻是有些站不住道理,等到戰事結束之後,蒙古右翼的齊格木必然會向我質問指責,到時候少不了一番扯皮,再加上戰後諸事的處理,卻也需要事先養足精神……」

    說完,趙俊臣率先轉身下了高台,向著營中帥帳方向走去,卻是不再給眾位文官說話機會了。

    事實上,吳啟凡、周勃等人的想法,雖然有過河拆橋的嫌疑,但也不無道理,邊軍們軍紀糜爛已久,平日作風反倒是與悍匪相近,今後有了軍功傍身必然會愈加的驕橫難控。

    但這般情況對于趙俊臣卻是有利,唯有邊軍將士驕橫難控,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影響力才能夠延續下去,一旦是梁輔臣無法鎮住局勢,文武官員有了沖突之後就需要趙俊臣出面解決,這樣的話梁輔臣就會不斷欠下趙俊臣的人情,與此同時更還可以拖住梁輔臣讓他遲遲不能回京輔佐德慶皇帝,卻是一箭三雕的局面。

    所以,趙俊臣自然不會理會文官們的擔憂,更何況文官們這個時候提出擔憂很大程度上也只是為了與武官們爭奪功勛罷了。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表現,眾位文官皆是有些無奈,但也不敢再提此事掃了趙俊臣的興,只好是紛紛跟隨趙俊臣返回帥帳。

    *

    其實,趙俊臣並沒有說謊,自戰事開始之後他就站在高台上盯著戰事發展,足足站了近兩個時辰,也被吹了近兩個時辰的西北風,他這段時間原本就是身體狀況不佳,眼看著勝局已定,心情也不復之前那般緊張,卻是發現身體有些扛不住了。

    回到帥帳之後,趙俊臣先是喝了一杯姜茶,身體總算是暖和了一些,然後就開始閉目養神,等待著最終的戰果傳來。

    眾位文官見到趙俊臣確實是面帶疲憊,卻也不敢打擾,同樣是靜靜等待著。

    等待之余,趙俊臣的大腦並沒有閑著,依舊是快速轉動,思考著許多後續問題。

    「今天晚上,就派人去通知許慶彥,可以把梁輔臣放出來了,梁輔臣的心智不低,必然會懷疑他被綁架的事情與我有關系,所以這件事一定要處理干淨,絕不能讓梁輔臣抓到任何把柄……」

    「這場戰事結束之後,將是我氣勢最旺、威望最重的時候,必然要趁勢召集各地的督撫與總兵們相見,不僅是趁機立威,也要趁勢把他們收為己用……」

    「此戰之前,我也從未想過最終的勝果是如此輝煌,所以在戰前制定的軍功封賞就顯得有些高了,發給將士們的軍功賞銀必然是一筆大數目,只靠查抄汪家的家產也不知道夠不夠,卻也需要想些辦法……」

    「還有攻略河套平原的事情,也必須要抓緊時間安排……若是巴根可以活捉的話,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此外,戚斌新軍的處理也需要謹慎,我一直刻意壓制著他們,沒讓這支軍隊收獲太多的軍功,但這支軍隊的戰力不俗,今後遲早要重用他們,只是我雖然一直都在暗中滲透,但戚斌還是留下了太多的烙印,還有戚斌身後的梁輔臣……」

    「京城中樞的動向……」

    「請功戰報究竟應該如何操作……」

    或許是因為即將要收獲一場大勝,趙俊臣的身體依舊疲乏,但大腦則是格外清晰敏銳,很快就把方方面面的問題盡數整理了一遍。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際,時間流逝極快,很快就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隨著帥帳之外的喧嘩聲與歡呼聲漸漸大了起來,趙俊臣緩緩睜開了眼楮。

    他知道,必然是這場戰事有了最終的結果。

    果然,又過了一盞茶之後,趙大力快步進入帥帳之內,臉上滿是興奮與喜意,跪在趙俊臣面前大聲說道︰「啟稟欽差大人,渭水戰事結束了!準噶爾軍隊不是被殺就是被俘,無一逃脫,我軍大勝!我軍大勝!」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7 22:07
第八百九十四章.最終的戰果.

    「啟稟欽差大人,渭水戰事結束了!這一戰,準噶爾軍隊不是被殺就是被俘,無一逃脫,全軍盡滅!我軍大捷!我軍大捷!」

    隨著趙大力的大聲稟報,帥帳內頓時是一片歡騰!

    雖然帳內眾官員皆是親眼看到明軍在渭河戰場上佔盡優勢,但戰場局勢總是瞬息萬變,直到塵埃落定之前任誰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勝負,各軍爭功之際所造成的戰局混亂也讓這場戰事平添了一絲變數,所以眾位官員陪著趙俊臣在帳內等待消息之際,許多人都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生怕會收到戰局逆轉的消息。

    如今,終于是收到了切實消息,心情自然是格外不同。

    許多官員皆是忘記了官身儀態,大聲歡呼了起來;一向儒雅的吳啟凡面色潮紅,卻是變得神神叨叨,不住喃喃著「百年未有之大勝」;周勃與蒙古人有殺子之仇,這一刻更是雙眼緊閉,流下了兩行清淚。

    帳內眾位官員,有些人昏聵無能、尸位素餐,也有些人魚肉百姓、貪贓枉法,當然也有吳啟凡、周勃這樣有能力、有節操的好官,但這一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相似的。

    每年入秋後的火篩入寇,都是陝甘三邊的一場災難,每次都會讓陝甘數省焦土萬里、一片狼藉,不僅是百姓們要被燒殺搶掠,官員們也是整日惶惶,三邊軍鎮坐擁邊軍數十萬,卻連自身安危都很難保證,就更別說是驅趕敵寇了,而今年又有屠城滅國無數的準噶爾汗國橫空出世,更是百年未有之威脅!

    想當初,知悉了蒙古右翼與準噶爾汗國一同組建了六萬余蒙古聯軍的消息之後,許多官員都已經做好了丟城失地的心理準備,幾位督撫甚至都打算要瞞著朝廷與蒙古聯軍暗中乞和了!

    誰曾想,朝廷派來的賑災欽差趙俊臣卻是力挽狂瀾,不僅是早早就為陝甘三邊送來了禁軍援兵與大批物資,本人更是初入陝甘就依靠少數護衛擊潰了數千蒙古騎兵,極大的振奮了陝甘士氣,隨後架空了三邊總督王錚,以超乎常人的膽魄掌控了陝甘軍政大局,又使用各種手段控制了陝甘境內絕大部分精銳力量,組建戰兵新軍、排除了汪家隱患、一手制訂了利用階州城誘敵深入的計劃!

    最終,在短短十余天時間內,明軍與蒙古聯軍連續多場大戰——階州城的攻防戰!鎮寧衛城的突襲戰!小川河的圍剿戰!再到今天的渭水決戰!從前一向是屢戰屢敗的明軍在趙俊臣的率領下竟是變成了一支屢戰屢勝的強軍!看似是氣勢洶洶、不可戰勝的蒙古聯軍,經過這四場戰事之後竟是全軍覆沒的局面,這是所有人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趙俊臣不僅是敢于這樣設想,還敢于這樣實干,最終還真讓他完美實現了這項百年未有之壯舉!

    此戰之後,隨著蒙古聯軍的全軍覆滅,至少能保證陝甘三邊今後十年時間的太平安穩,原本視漢人如軟弱羔羊的蒙古各部落,今後也再不敢隨意入侵明朝疆土了!

    而且,听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話里話外的意思,全殲蒙古聯軍也只是他雄心壯志的第一步罷了,更還有進一步收復河套地區的想法!

    今日之戰,固然是戰果輝煌,但在趙俊臣的龐大計劃之中,也只是將來收復河套戰略的一個引子罷了!

    若是河套地區當真是像趙俊臣計劃中一般重歸明朝疆土,也將徹底為陝甘三邊解決火篩入寇的隱患,西北諸省從此將再也沒有外寇侵擾之憂!

    回想到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帳內的眾位官員對趙俊臣欽佩愈深,激動之余也紛紛是再次向著趙俊臣不住恭賀。

    此前,眾人在中軍大營的高台上望戰事進展的時候,就已經提前向趙俊臣恭賀過一次了,如今再次向趙俊臣恭賀,賀詞也大都是老一套,但眾位官員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也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賀詞有多麼的夸張肉麻。

    他們大都是親眼見證了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功績,只覺得這個時候任是如何夸贊趙俊臣也不過分。

    此戰之勝,讓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聲望徹底達到了頂峰!

    *

    「此戰之後,欽差大人的千秋偉績必將載入史冊、留名千古!」

    「欽差大人成就這般百年未有之勝績,實乃是我朝第一名臣!」

    「欽差大人之壯舉,朝廷幸甚!百姓幸甚!」

    事實上,趙俊臣也是同樣的心情,在戰事沒有徹底結束之前,一顆心終究是有些懸著,如今收到了切實捷報之後,也是有些心情激動。

    不過,在眾位官員的恭賀之下,趙俊臣依舊是表現平靜,頗是有些西晉謝安之風範。

    只見趙俊臣抬手輕壓,安撫了情緒激昂的眾位官員之後,卻是把目光再次轉向了趙大力,問道︰「此戰的戰果可有統計出來?我軍傷亡幾何?俘虜了多少敵軍?……還有,可有生擒到準噶爾汗國的幾位主將?」

    趙大力依然是情緒激動,聲音洪亮的答道︰「啟稟欽差大人,依照前方傳來的消息,我軍在此戰之中全殲了蒙古聯軍之中的準噶爾騎兵及僕從軍,總計斬首八千余,俘獲五千余,還繳獲了戰馬一萬一千余匹以及大量的兵器軍資……

    我軍的戰果顯赫,但傷亡也很嚴重,大約戰死了一萬五千余人,但戰兵新軍、禁軍援兵、戚斌新軍的死傷較少,加起來也只有三千人左右,絕大部分死傷皆是源自于我軍防線左翼的各地邊軍……

    ……此外,我軍在渭水戰事之中,也‘誤殺’了許多蒙古右翼騎兵,再加上蒙古右翼騎兵臨陣反水之後就成為了準噶爾騎兵的主攻目標,所以蒙古右翼在此戰之中傷亡也是不輕,戰死了大約五千人左右……蒙古右翼騎兵戰死之後,他們的首級大都被我軍將士們割了下來,如今全都與準噶爾騎兵的首級混雜在一起無法分辨,如今蒙古右翼的首領齊格木也因此而大發雷霆,說咱們背盟棄約,如今正由方振山總兵與他扯皮,只不過齊格木氣憤難平,方振山總兵認為齊格木很快就會來到中軍大營與欽差大人質問,所以提醒欽差大人早做準備……」

    听完了趙大力的稟報之後,趙俊臣輕輕點頭,緩緩說道︰「這樣看來,我軍經過階州城、鎮寧衛城、小川河、以及渭水四場戰事之後,總計斬首兩萬八千余,俘虜一萬三千余,再加上未經統計戰果的階州城戰事,我軍總計已經消滅了蒙古聯軍四萬五千余兵力,確實是戰果顯赫……而蒙古聯軍如今只剩下了臨陣反水的蒙古右翼騎兵與諸察合台軍隊,其中蒙古右翼騎兵如今只剩下了七千余兵力,諸察合台軍隊也只剩下了不足兩千人,皆是傷亡過半、受了重創……

    只是,我軍經過這四戰之後,也是傷亡慘重,即使是不算階州城的傷亡,死傷也有近四萬之多,這幾場戰事堪稱是百年未有之慘烈了……」

    趙俊臣這些年來管理戶部,對于數字最是敏感,听到趙大力的稟報之後,很快就統算出了敵我兩軍的所有傷亡數字。

    明軍總計死傷了四萬余人,蒙古聯軍被殺被俘也有四萬五千人,若是再加上尚未統計傷亡數字的階州城守軍,兩軍的死傷數字大致相同!

    要知道,明軍在這幾場戰事之中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又有兵力方面的絕對優勢,還有趙俊臣的諸般布局謀劃,即使是如此也不能在傷亡數字上稍佔優勢,從這方面而言,明軍也算不上是完勝。

    但對于這般結果,不論是趙俊臣還是帳內的諸位官員皆已經是深感滿意了,畢竟這幾場戰事大都是野外作戰,原本就不是明軍所長,主要敵人準噶爾騎兵的戰力也要比明軍精銳更勝一籌,若非是趙俊臣的諸般布局謀劃,即使是明軍再多一倍傷亡,也絕無可能有這般顯赫的戰果!

    所以,見趙俊臣算出了兩軍的最終傷亡數字之後,帳內眾位官員又是一陣恭賀。

    但趙俊臣依舊是表現冷靜,並沒有得意洋洋,反而是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戰後諸事之上。

    只見趙俊臣再次抬手止住了眾官員的紛紛恭賀之後,就開始雷厲風行的傳達軍令。

    「吳知府,如今軍中俘虜總計有一萬三千余,規模頗大,由你來安排盡快完成俘虜營的擴建……此外,俘虜之中的那些傷兵,若是傷勢不嚴重的話也要給予基本醫治,不能讓他們輕易死了,本欽差還留著這些俘虜有大用處……」

    「周大人,將士們的軍功要盡快統計出來,第一批賞銀也要盡快發放出去,不必擔心銀子不夠,若是當真不夠我自然會想辦法解決……」

    「古大人,我軍的傷兵醫治就由你來負責,若是再讓我發現軍中忽視傷病,定不饒你……」

    「牛輔德,由你來持筆寫一份捷報,並且盡快將捷報傳去朝廷、公示各地……」

    一道道軍令之下,帳內各官員皆是被分配了任務,但趙俊臣一直都沒有提及請功戰報的事情,雖然這件事情才是戰後的重頭戲!

    但這件事情並不是趙俊臣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這關系到利益的最終分配,奏疏里的排名順序必將是影響深遠,不僅是所有人都要暗中角逐,趙俊臣也需要一段時間的認真考量,所以趙俊臣暫且壓下了此事,只是先向朝廷送去一份捷報罷了。

    不過,依照時間估算,小川河戰事的捷報這個時候已是送到京城了,德慶皇帝與朝廷群臣必然會震驚于小川河戰事的戰果,但如今還未等他們緩過勁來,又要收到渭水戰事的捷報,卻也不知道到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至少,朝廷究竟要如何封賞趙俊臣的這般顯赫戰功,必然會引來一場大議。

    對此,趙俊臣很是期待!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際,帳外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喧嘩,似乎是有人吵著要見趙俊臣。

    接著,有人進入帥帳稟報,稱是戚斌新軍的幾位軍官鬧著要求見趙俊臣,情緒頗是激動,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7 22:07
第八百九十五章.戚斌新軍的消息.

    「啟稟欽差大人,剛才有十余名武官闖入了中軍大營,全都是出自于戚斌新軍,吵鬧著要見欽差大人,但這些武官的品階都不高,大都只是百戶、總旗官之類的職位,原本是沒有資格與欽差大人見面的,所以帳外的侍衛們就攔住了他們,誰曾想這些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見了……如今他們已經被侍衛們包圍控制了起來,究竟應該如何處理,還請欽差大人定奪!」

    侍衛進入帥帳稟報消息的時候,趙俊臣正與周勃商議軍功賞銀的事情。

    周勃在軍中一向是負責功過賞罰之事,對戚斌此人也頗有好感,听到戚斌新軍的大量武官沖闖帥帳的消息之後,頓時是面色微變。

    不等趙俊臣開口表態,周勃就大聲怒斥道︰「戚斌是怎麼管束麾下武官的?就算是當真有急事、又或者是受了委屈,又豈有沖闖軍營的道理?」

    周勃的這一番話,看似是訓斥戚斌御下不嚴,但實際上頗有維護開脫之意,卻是把戚斌新軍武官們「沖闖帥帳」的罪名變成了「沖闖軍營」,罪行頓時就減輕了許多,又給這些武官們的莽撞行徑尋了「有急事、受委屈」的理由。

    表態之後,周勃又轉頭向趙俊臣勸道︰「欽差大人,據下官所知,這戚斌新軍自從成軍之後就一向是軍機嚴明、令行禁止,遠要比尋常的邊軍更守規矩,他們這次急著想要見您,必然是有什麼大事,您還是召見他們詢問一番也好,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

    趙俊臣轉目看了一眼周勃,自然是看明白了周勃的小心思,但也沒有拆穿,只是順水推舟的點頭道︰「既然周大人這樣說了,就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傳令下去,繳下那些武官的兵器,把他們押入帥帳見我。」

    事實上,趙俊臣早就料到會有現在的情況,他把周勃留在帥帳中商議軍功賞罰的事情,也是因為周勃的剛直名聲廣為人知,接下來的事情若是有周勃作為見證,事後傳揚出去也能讓人信服。

    隨著趙俊臣的命令,帥帳內很快就被押入了十余位軍官。

    正如之前的稟報,這些武官皆是年紀不大、官職也不高,大都只有二三十歲,也都只是些百戶、總旗官之類的底層武官,至于千戶以上的武官卻是一個也看不到。

    在這群年輕武官之中,為首之人卻是一名總旗官,不過是雙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相貌還與趙俊臣隱隱有著三四分相似,相較于軍隊武官的身份,氣質卻更像是一位地主家的少爺。

    趙俊臣仔細打量了此人一眼之後,開口問道︰「你們都是何人?為何要沖闖中軍大營?戚斌為何沒有管束你們?他難道就沒有教給你們軍中規矩?」

    听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為首的那名年輕總旗官卻是雙目泛紅,沖著趙俊臣重重磕了一個響頭之後,又泣聲說道︰「啟稟欽差大人……戚將軍、戚將軍他……戰死了!」

    隨著此人的話聲落下,不論是趙俊臣還是周勃皆是面色大變。

    周勃驚聲問道︰「戚斌戰死了?怎麼可能?為何此前的戰報之中沒有提及此事?」

    那名總旗官垂頭答道︰「回這位大人的話,當時準噶爾騎兵沖擊我軍的北岸防線,戚將軍則是身先士卒、沖鋒在前,率領將士們奮勇殺敵,等到準噶爾騎兵被我軍徹底擊潰之後,戚將軍則是突然間口吐白沫、摔到在地,我等自然是深感驚駭,連忙為戚將軍檢查身體,才發現戚將軍的左臂在作戰之際被流矢劃傷了,若只是流矢劃傷也只是小事,但戚將軍的傷口卻是一片烏腫,流出來的血液也是黑中帶紫,顯然是中了劇毒……最終,戚將軍搶救不及,就這樣英年早逝了……等到戚將軍過世之際,前線捷報已是送了出去,所以才沒有戚將軍戰死的消息……」

    說到後面,這名年輕總旗官已是泣聲不斷。

    周勃的表情驚怒,怒斥道︰「準噶爾韃子這般陰毒,兩軍對陣堂堂作戰,他們竟然敢用毒箭傷人!」

    說完之後,周勃又是連連哀嘆,道︰「可惜了!當真是可惜了!我一直都很看好戚斌,覺得此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已是品性高潔、治軍有方,又有梁閣老的看重,將來必然是前途無量,誰曾想……唉!明明是一場百年未有的大捷,偏偏是戚斌戰死了!」

    另一邊,自從听到戚斌戰死的消息之後,趙俊臣就一直是表情復雜、沉默不語。

    此時,听到周勃的嘆息之後,趙俊臣緩緩抬頭問道︰「周大人,你可知道,戚斌可有結婚生子?家中還有什麼族人?」

    周勃思考了一下,答道︰「據下官所知,戚斌有一妻子周氏,還有一位老母與一個三歲大的孩子。」

    趙俊臣輕輕點頭,緩緩說道︰「戚斌之死,確實可惜了……我與他雖然是關系不睦,但也重視他的能力與品行,還曾想著戰後要重用提拔他……在今後的請功奏疏里面,我一定會重點提及戚斌的功績,戚斌乃是我軍在此戰之中戰死的最高武官,相信朝廷一定會給足他哀榮的,他的老母、妻兒、以及族人,也會由我出面照拂,從今往後必然是衣食無憂。」

    周勃的心情不佳,只是點頭道︰「欽差大人實在是有心了。」

    趙俊臣再次沉默片刻後,表情也重新恢復了肅穆,抬眼向那位總旗官問道︰「戚斌戰死了,這確實不是一件小事,但難道這就是你們沖闖中軍大營的理由?」

    這名總旗官抬起頭來,表情頗是猙獰憤怒,說道︰「欽差大人,我們這些闖營,並非只是為了戚斌將軍戰死之事,而是為了給軍中同僚求情而來!

    若是堂堂正正的兩軍作戰,戚將軍就算是戰死了,我軍的將士們也不會多說什麼,只能怪自己保護主將不力,但準噶爾韃子卻是用毒箭害人,卻又如何能忍?戚將軍一向是愛兵如子,深得軍心擁護,所以得知了戚將軍因為中了毒箭而死的消息之後,我軍的所有將士都是氣憤難當,當時我軍正在打掃戰場、羈押俘虜,許多將士心中激憤之下,就忍不住出手殺死了一些投降的準噶爾韃子,也引發了一些騷動……

    ……最終,方振山總兵突然現身,宣稱欽差大人您有嚴令不得殺俘,不僅是阻止了我軍的殺俘泄憤之事,又因為我軍幾位武官在激憤之下稍稍頂撞了幾句,就把我軍的所有千戶以上武官盡數罷職關押,說是重罪難恕,必將嚴懲,我們幾人這次闖營求見欽差大人,也正是為了此事……

    還望欽差大人明鑒,我軍一直都留在北岸作戰,事先並不了解欽差大人您不準殺俘的命令,戰後殺俘也是情有可原,並非是刻意違背您的軍令,就算是有錯,也絕不應該把軍中的高層武官全部罷免關押,……還望欽差大人您大發慈悲,念在戰死的戚斌將軍的份上,寬恕我軍那些將領的罪行吧!否則,戚斌好不容易才組建的一支新軍,怕是就要從此解體分散了」

    听到這名總旗官的解釋之後,趙俊臣依舊是面無表情,而周勃則是神色猶豫。

    趙俊臣不準殺俘的命令,他自然是知道的,更明白趙俊臣留下這批俘虜是為了今後的大計,更何況軍中將領們不服軍令也一向都是周勃心中最厭惡的事情,周勃不久前還因為這般情況而建議趙俊臣嚴懲軍中武官,所以從原則與立場來講,周勃應該支持方振山的決定。

    與此同時,周勃對于戚斌以及戚斌新軍卻是感官不錯,也覺得戚斌新軍這次犯錯算是情有可原,卻又覺得方振山的決定有些不近人情了。

    最終,周勃在心情矛盾之下,卻是把決定權交給了趙俊臣,說道︰「欽差大人您確實有過嚴令不準軍隊殺俘,但戚斌新軍的做法也算是情有可原,下官雖然是負責軍中功過賞罰,但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還是請欽差大人您親自定奪吧。」

    趙俊臣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這位總旗官,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士?」

    這名總旗官抬頭答道︰「小人名叫李賀,義烏人士。」

    趙俊臣點了點頭後,又說道︰「你剛才所說也有道理,戚斌新軍隔在渭水北岸,並沒有及時收到本欽差不準殺俘的軍令,並不算是有意違背軍令,因為戚斌之死,你們的做法也算是一時激憤、情有可原,確實不必嚴懲……但無論如何,終究是做出了私自殺俘的事情,罪責還是有的……這樣吧,戚斌新軍的所有千戶武官,因為放縱將士殺俘、敗壞軍紀,皆是降職兩級,暫且留職察看……唉,戚斌新軍確實是一支難得的強軍,本欽差也不願意讓這支軍隊就這樣散了!」

    听到趙俊臣的這般決定,戚斌新軍的幾位武官頓時是大聲歡呼了起來。

    然而,下一瞬間,趙俊臣的表情已經更加嚴肅,又說道︰「殺俘的事情,算是就這樣揭過了,但你們沖闖帥帳的罪行,可還沒有揭過!你們私自殺俘,還可以說是不知軍令、一時激憤,但你們難道不知道沖闖帥帳的嚴重性?若是真有委屈,大可以通過正常渠道向本欽差傳達,又何必要莽撞的沖撞中軍大營、強行要闖入帥帳、甚至是與帳外護衛拔刀相向?這般行徑,若是本欽差就此揭過,從今往後還要如何治軍?說吧!這次闖營,是你們之中何人提議帶頭的?」

    見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如此嚴重,這些戚斌新軍的武官們頓時是停止了歡呼,紛紛是面露出惶恐,一時間沒有任何人敢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李賀卻是把所有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說道︰「欽差大人,這件事情全都是由我而起,與同袍們沒有任何關系,是我提議!是我帶頭!還請欽差大人您責罰我一個人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4
第八百九十六章.衛國軍.

    「欽差大人,這件事情全都是由我而起,與同袍們沒有任何關系,是我提議!是我帶頭!您若要責罰,就責罰我一個人吧!」

    听到李賀的回答之後,趙俊臣卻是面現冷笑,說道︰「沖闖帥帳、拔刀相向、以下犯上、冒犯主帥……這般嚴重的罪責,你不過是區區一個總旗官,承擔得起嗎?」

    說完,趙俊臣轉頭向周勃問道︰「周大人,依照軍規軍法,這般罪行理應是如何懲處?」

    周勃看了李賀一眼,卻是面現不忍之色,說道︰「沖闖帥帳的罪行,至少也要懲處以二十軍棍……若是再考慮到他們有過拔刀相向的行為,更還要罪加一等,輕則五十軍棍,重則就是斬立決了!」

    趙俊臣輕輕點頭,再次把目光轉向李賀,眼神之中滿是嚴厲與壓迫,緩緩說道︰「五十軍棍、斬立決……依本欽差來看,這兩項責罰其實相差不多,一旦是五十軍棍罰下去,受罰之人就算不死也要終生殘廢,還不如斬立決來得痛快!你叫李賀是吧?你當真要一人承擔所有罪責?」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李賀重重點頭,大聲說道︰「只要欽差大人您能夠赦免這些同僚的罪行,卑職一個人死不足惜!」

    說話之際,李賀的表情間滿是毅然決然,語氣里全是義氣當先,一副甘願為了同袍們而英勇就義模樣。

    見到李賀的這般表態之後,戚斌新軍的眾位武官們皆是滿臉的震驚與感動,誰也沒想到李賀竟然會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甚至是不惜一死來為眾人赦免罪行。

    戚斌組建新軍的時候,兵源大都是來自于義烏的礦工,完全沒有招募陝甘三邊的亡命徒與兵油子,就是為了防止這支新軍沾染上邊軍的種種惡習,帥帳內的這些底層武官也大都是戚斌近段時間所提拔的,前不久還只是礦工的身份,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大都較為年輕,性格也保持著淳樸與謙卑。

    他們也明白這次莽撞沖闖帥帳究竟是多麼嚴重的罪行,只是連續經歷了戚斌戰死與高層武官被羈押的事情之後,戚斌新軍連續遭到重創,眼看就要分崩離析,這些人皆是有些熱血上頭,被人稍一挑撥就干出了沖闖帥帳的蠢事。

    然而,在帥帳外被侍衛們團團圍住之後,絕大部分人的沖動勁頭逐漸冷卻,就已是有些後悔了,隨後又被侍衛們奪去兵刃押入帥帳,見到了威望日漸高漲的趙俊臣,絕大多數人更是心中膽寒,連話都不敢說了,還需要李賀來代替眾人表態,最終也正是李賀的據理力爭挽救了戚斌新軍。

    如今,趙俊臣突然要追究他們沖闖帥帳的罪行,語氣表情又是這般嚴重,更是讓這些戚斌新軍的底層武官們感到了無比惶恐,只覺得自己這次完蛋了。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李賀突然間挺身而出,表示要代替眾人承受所有責罰,甚至是不惜一死!

    這般情況下,帥帳內這些性格淳樸的新軍武官們究竟會多麼感動,又會多麼欽佩李賀的義薄雲天,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李賀在這些新軍武官心中的聲望,也就瞬間到達了頂峰,甚至還要更高于戚斌在世的時候。

    感動與欽佩之余,這些新軍武官們也再次熱血上頭,終于有了說話的勇氣,紛紛是為了王賀向趙俊臣求情。

    「欽差大人,這次沖闖帥帳是我們所有人的決定,絕不只是李賀兄弟一人的帶頭!」

    「若要責罰就責罰我們所有人吧,我們所有人一同分擔,千萬不要殺掉李賀兄弟啊!」

    「欽差大人,李賀兄弟的所作所為,全是一心為了新軍考慮,您可不能害了他啊!」

    「欽差大人……」

    听到眾位武官的求情,趙俊臣的表情反倒是更加嚴肅,冷聲道︰「你們難道以為軍法是兒戲不成?罪行又豈有共同分擔的道理?若是這事是由李賀一人承擔,那就是李賀一個人斬立決或者重罰五十軍棍!若是由你們所有人共同分擔,那就是所有人皆是斬立決或者重罰五十軍棍!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了,沖闖帥帳的罪行究竟是由李賀一個人承擔?還是由你們所有人一同承擔!」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剛才還群情激動的底層武官們紛紛噤聲。

    原以為罪不罰眾,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是所有人同罪。

    接著,一些人不敢再多說什麼,另一些人則是面現決然之態,似乎是打算要與李賀同生共死。

    就在這個時候,李賀再次開口,大聲道︰「欽差大人,沖闖軍營之事確實是由卑職一人引起,也是卑職一人領頭,眾位同袍們的表態只是為了軍中義氣罷了,確實是與他們無關!此事自然是由李賀一人承擔!」

    說完,李賀轉頭向眾位武官勸道︰「眾位同袍,眾位兄弟,戚斌將軍戰死了,眾位高層將領也得罪了上峰,如今正是我軍風雨飄搖之際,若是你們也要受罰而死,咱們這支軍隊就要完了……所以,都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情由我一人承擔就好!若是我一人之死就能換得咱們這支軍隊的延續,那麼我死又何惜?」

    看著李賀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听著李賀這般感人至深的表態,眾位軍官終究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所有人都紅了眼楮。

    就在這個時候,趙俊臣突然開口問道︰「我且問你,你們戚斌新軍滿編有多少人?其中馬隊多少人?火槍多少支?火炮多少門?」

    李賀一愣之後,答道︰「回欽差大人的話,我軍滿編五千人,其中馬隊一千三百三十人,戰馬一千七百匹,火槍兩千一百根,其中威力最大的鳥銃有九百三十支,火炮一百三十門,其中虎蹲炮有五十三門。」

    趙俊臣又問道︰「若是再有蒙古韃子的騎兵來襲,你打算如何應對?」

    李賀沒有多少猶豫,直接答道︰「以車營與長槍兵擋在前面,火槍兵搶先進攻,火炮于後陣齊發,騎兵伺機而動。」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了李賀許多問題,從操練再到戰法不一而足。

    而李賀也全都是快速精準的回答了趙俊臣的詢問。

    一番問答結束之後,趙俊臣再次沉吟了片刻,然後突然看了旁邊的周勃一眼。

    周勃也很欣賞李賀的有情有義,如今見到趙俊臣突然向自己打眼色,哪里還不知道趙俊臣的暗示?

    于是,周勃突然開口道︰「欽差大人,李賀沖闖軍營的罪行,自然是不容寬恕,但依照下官來看,他不過是區區一個總旗官,犯不著欽差大人親自責罰……不妨讓他回到戚斌新軍領法如何?」

    趙俊臣依然是表情肅穆,點頭道︰「既然如此,本欽差已是決定……李賀沖闖帥帳之罪行,罪大難恕,當重罰五十軍棍,自行返回戚斌新軍的營地領罰!」

    听到趙俊臣的這般決定,帳內的眾位武官先是一愣,然後就再次齊聲歡呼起來。

    回到戚斌新軍領罰的話,執行軍棍的都是自己人,自然是可輕可重。

    若是由旁人執行五十軍棍,自然是不死也殘,但由自己人執行軍棍的話,說不定也就是屁股上多了兩道紅印罷了!

    他們沒想到,趙俊臣終究還是放過了李賀一馬。

    *

    看著新軍武官們皆是發自真心的擁簇著李賀離開帥帳,顯然已經在心中把李賀視為他們的領袖,趙俊臣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

    從一開始,這就是趙俊臣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罷了,目標就是為了推動李賀上位!

    事實上,李賀的姓名來歷皆是偽造,他的真實姓名乃是趙賀,是揚州大族趙家的旁支出身,若是依照趙家的族譜,趙俊臣還要稱呼他為「堂兄」。

    當初,得知戚斌要前往義烏招兵的消息之後,趙俊臣就動了趁機滲透戚斌新軍的心思,于是就安排陳芷容挑選了一批人手偽裝成為義烏礦工加入了戚斌新軍,這里面有些人是趙家旁支子弟,有些人是趙家的世代長工,也有些人是趙俊臣手下各個組織里的骨干。

    這些人加入戚斌新軍之後,就要以趙賀的表現最佳,不僅是很快就通曉了戚斌新軍的各種操練戰法,又在戚斌新軍之中廣結善緣、人脈漸廣,也很快就受到了戚斌的重視,被戚斌提拔成為新軍里的總旗官——若非是戚斌偶然間發現了他私下里搞串聯、接受趙俊臣資助的事情,說不定如今已經晉升成為副百戶的軍職了。

    正是因為趙賀的身份暴露,才造成了戚斌與趙俊臣正式決裂,可謂是過失嚴重,但考慮到趙賀加入戚斌新軍之後的種種表現,總體而言依然是可圈可點——他是地主家少爺的出身,卻能夠耐住軍隊生活的枯燥幸苦,還可以在短時間內掌握戚斌新軍的操練戰法,很快就在新軍之中脫穎而出,再考慮到他畢竟是趙家族人,這般表現就尤其難得了。

    最終,在趙賀親手執行了戚斌「戰死」的計劃之後,趙俊臣也就原諒了他從前的過失,並且還打算讓他成為自己控制戚斌新軍的核心人物,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這場表演。

    自從決定了戚斌「戰死」的計劃之後,趙俊臣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的這般情況,當戚斌「戰死」之後,不論是新軍將士們泄憤殺俘的行為,還是新軍的眾位高層武官被方振山盡數羈押罷職的事情,還是新軍的底層武官莽撞沖闖帥帳的做法,皆是趙俊臣在暗中推動!

    而經過了今日的這場做戲之後,戚斌新軍的眾位千戶以上的高層武官全都是因為趙賀的據理力爭才被趙俊臣赦免了罪行,也就欠下了趙賀的恩情,今後必然是投桃報李、重點提拔,而百戶以下的中下層武官在親眼見證了趙賀拯救戚斌新軍、代替眾人受罰的做法之後,今後也必然會擁護趙賀為領袖!

    讓李賀回到戚斌新軍領罰,也是為了向戚斌新軍的所有人宣傳李賀的今日事跡。

    這樣一來,趙賀既有了上層將領們的重視與提拔,又有了中下層武官們的擁護與愛戴,再加上趙俊臣的暗中支持,想必很快就可以成為戚斌新軍的核心人物,代替戚斌成為新軍的主帥也只是時間問題。

    趙俊臣如今在軍隊之中威望日漸高漲,但這般威望主要是集中在戰兵新軍、固原軍鎮、以及禁軍援兵之中,對于戚斌新軍依舊是影響不深。

    而隨著今天這場大戲,戚斌新軍這個戰力極強、軍紀嚴明的軍隊,也很快就要落入趙俊臣的掌控了。

    其實,隨著戚斌戰死,戚斌新軍已是群龍無首,趙俊臣完全可以找機會設法排除掉戚斌新軍的所有高層武官,然後再強行推動趙賀上位、成為戚斌新軍的新任主帥,這般做法無疑是要省時省力得多,並不需要趙賀逐步提升自己的軍中地位,但弊端也是更多。

    首先,趙賀此前不過是一名總旗官罷了,雖然說人脈寬廣、表現優異,但畢竟是資歷較淺、功勛不彰,強行推他上位必然會引起軍中將士不服,不僅趙賀的主帥之位無法坐穩,也不利于趙俊臣有效控制這支軍隊。

    其次,若是趙俊臣強行推動趙賀上位,必然會引來許多矚目,到時候不僅會暴露趙俊臣插手兵權的野心,趙賀本人也會受到趙俊臣敵對派系甚至是德慶皇帝的打壓,即使是上位一時,也無法長久。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趙俊臣之所以重視戚斌新軍,就是因為這支軍隊完全模仿了當年的戚家軍而成,這支軍隊的戰法、操練、制度甚至可以稱之為一支近代軍隊,與尋常軍隊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而一支近代軍隊的核心就是那些可以精準執行軍令、熟悉戰法陣型的各層級武官,若是趙俊臣為了推動趙賀上位而排擠掉新軍中的眾多武官,這支軍隊也就不再是趙俊臣所需要的那支軍隊了,卻是舍本逐末、得不償失。

    正是考慮到這些事情,趙俊臣才會為了今天的這場戲耗費了諸多心思。

    *

    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控制戚斌新軍,趙俊臣自然是心情不錯,當他繼續與周勃談事的時候,嘴角也一直掛著些許笑意。

    兩人談了一些軍功賞銀的事情之後,周勃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表現,卻是忍不住問道︰「看樣子,欽差大人您很欣賞那個李賀?」

    此前,周勃就是因為趙俊臣的暗示才會開口為李賀求情,若是趙俊臣這個時候刻意遮掩,反而會顯得自己心虛,所以趙俊臣也就坦然點頭,道︰「你也看到了,這個李賀很有擔當,也很有膽識,戚斌新軍擁有這樣的人才,不僅可以傳承戚斌本人的遺志,也不必擔心戚斌新軍因為戚斌戰死而墮落了。」

    見到趙俊臣的坦然表現,周勃也就沒有多想,只是點頭贊同道︰「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軍官,如今雖然只是區區一個總旗官,但今後想必是前途無量的。」

    趙俊臣卻是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隨著戚斌的不幸戰死,這支軍隊再稱呼為戚斌新軍已經不合適了……事實上,原本將這支稱之為戚斌新軍就已經是不合規矩了,容易引起朝廷的非議!」

    事實上,戚斌所組建的這支新軍之所以被稱為「戚斌新軍」,最開始還是趙俊臣帶頭的,那時候趙俊臣還沒有下定決心讓戚斌「戰死」,所以就想要用這般稱謂名號讓朝廷排擠打壓這支新軍,畢竟歷史上的楊家軍、戚家軍的下場都不是很好,就是因為這些軍隊的個人烙印太深犯了忌諱。

    但如今,這支軍隊眼看就要落入趙俊臣的手中,這般稱呼自然是不能繼續了,改變稱號也有利于趙俊臣進一步消除戚斌在這支軍隊之中的影響力。

    另一邊,周勃也是點頭贊同道︰「戚斌新軍的稱號確實是有些不妥……那麼,欽差大人您認為這支軍隊應該改為什麼名號比較好?」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說道︰「這支軍隊乃是戚斌所建,目標是為了抵御韃子入侵,保護朝廷百姓,與邊軍武官們的那些麾下私軍性質截然不同,如今戚斌已然戰死,但為了傳承他的遺志,這支軍隊今後的主要指責也是守衛朝廷邊疆,就稱之為‘衛國軍’吧。」

    周勃並無異議,點頭道︰「既然如此,從今往後就再也沒有戚斌新軍,只有衛國軍了!」

    其實,趙俊臣將戚斌新軍改名為「衛國軍」,卻還有另一層含義。

    正所謂「保家衛國」,「衛國」的前提則是「保家」!趙賀身為這支軍隊的未來主帥,他與趙俊臣皆是趙家出身,趙俊臣更是趙家的未來保障,相信趙賀一定會明白這個名號的真實含義的。

    就在趙俊臣與周勃定下了衛國軍的稱號之際,帥帳之外突然間又出現了一陣喧嘩。

    這一次的喧嘩混亂,遠要比剛才那些底層軍官闖營的時候動靜更大,隱隱還能听到許多人正用蒙古語大聲呼喝。

    接著,一名侍衛表情惶惶的入帳稟報,稱是蒙古右翼的主帥齊格木來了。

    齊格木來見趙俊臣,自然是為了戰場上蒙古右翼被明軍誤傷的事情而興師問罪。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5
第八百九十七章.戰後(一).

    渭水決戰期間,各路明軍罔顧盟約屢屢攻擊蒙古右翼軍隊,那些戰死的蒙古右翼騎兵遺體也紛紛被明軍將士割下了首級,用以冒充準噶爾騎兵的首級換取軍功,這些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己方理虧。

    更何況,趙俊臣如今是欽差的身份,一言一行皆是代表著朝廷的信譽與皇帝的體面,也絕不能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至少不能明著做,即使做了也不能讓人抓住話柄。

    最重要的是,為了下一步收復河套的計劃,趙俊臣暫時還不能與蒙古右翼翻臉,甚至還要爭取他們進一步的信任。

    所以,得知了齊格木前來興師問罪的消息之後,趙俊臣卻是擺出一副笑臉,親自起身相迎。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在陝甘三邊已是唯我獨尊慣了,賠笑臉這種事情已經很久都沒有做過了,如今重操舊業難免是有些生疏和不習慣,笑容頗是有些虛假與僵硬。

    卻說,趙俊臣剛剛站起身來,就見到帥帳門簾被人猛地掀開,然後就有一名身穿蒙古戰袍的青年壯漢大步沖入帥帳,又有一名中年漢子腳步匆匆的跟在後面不住勸阻,而帥帳外的侍衛們因為沒有趙俊臣的命令皆是不敢強攔。

    很顯然,這名蒙古青年壯漢就是蒙古右翼軍隊的統帥、鄂爾多斯部落首領乞顏之子齊格木了。

    齊格木的年紀大約是三十出頭,相貌與五官具有明顯的蒙古血統特征,但他的舉止氣質也不似尋常蒙古人一般野蠻粗魯,反倒是更像漢人大族出身的子弟,只是神情顯得過于陰鷙。

    此時,齊格木的表情間滿是憤怒與激動,好似已經失去理智,但他的眼神依舊保持著冷靜不見波動,一雙鷹目緊緊盯著趙俊臣的表情變化與態度反應,很顯然他的憤怒態度只是一種爭取更多利益的手段罷了。

    至于另一名中年漢子,看相貌五官明顯是漢人血統,卻又穿著蒙古戰袍,舉止氣質頗有漢人武官風範,應該就是趙俊臣安插進入蒙古聯軍的內應魏松了。

    這次渭水決戰,趙俊臣能夠離間蒙古聯軍、全殲準噶爾部,魏松的臥薪藏膽可謂是居功甚偉。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與魏松多有書信往來,但如今還是兩人的首次見面,所以趙俊臣難免是多打量了魏松幾眼。

    魏松的相貌普通、身材粗壯,臉上滿是風霜之氣,無甚出奇之處,但他隱忍沉穩的氣質卻是令人印象深刻。

    *

    就在趙俊臣暗暗觀察齊格木與魏松兩人的同時,齊格木與魏松二人也在暗暗觀察趙俊臣。

    見到趙俊臣陪著笑臉親自起身迎接自己,齊格木就知道趙俊臣這是自覺理虧,也不願意撕破雙方面皮,于是他表情間的怒意更濃,用一種腔調怪異的漢話沖著趙俊臣怒聲咆哮道︰「你就是漢人朝廷的欽差?你們漢人一向是自詡禮儀之邦、天朝大國,但我看你們全都是背信棄義的卑劣小人!我們蒙古右翼為了幫助你們消滅準噶爾部,承擔了多大的壓力與風險?在戰場上也主要是我們蒙古右翼的勇士在抵抗準噶爾騎兵的攻擊!明明事先說好了是兩軍夾擊準噶爾,漢人軍隊沒有幫忙也就罷了,竟然還屢屢攻擊我們蒙古右翼勇士!若不是因為漢人軍隊的不斷騷擾,我們蒙古右翼又豈會這般傷亡嚴重?就因為你們的言而無信,我們蒙古右翼足足損失了五千勇士!」

    咆哮之際,齊格木的唾沫星子險些噴到趙俊臣的臉上。

    但趙俊臣依舊是滿臉陪笑,一副自覺理虧、深感愧疚的模樣,向著齊格木拱手致歉道︰「閣下想必就是蒙古右翼大軍的統帥、鄂爾多斯部落乞顏首領之子齊格木吧?這一次確實是我沒有約束好軍隊將士,才會誤傷了蒙古右翼的勇士……但還請齊格木首領放心,我大明朝絕不會做出言而無信、過河拆橋的事情,咱們此前說好的條件,本欽差絕對不會食言……此外,考慮到蒙古右翼的損失較為嚴重,本欽差也會額外給予一部分補償。」

    趙俊臣的這般表態,似乎是反而刺激了齊格木,只見他愈加激動憤怒,大聲道︰「損失了足足五千余名勇士,全都是草原上的好漢子,又豈是區區一批糧草物資就能夠彌補的?還有,你們漢人侮辱我族勇士戰死後的遺體,把這些英勇戰士的首級盡數割了下來充作軍功,這般侮辱又豈能就這樣算了?……你、你打算怎樣補償我們?」

    听到齊格木最後一句話,趙俊臣的眼神深處閃過了一絲鄙夷。

    蒙古韃子就是蒙古韃子,見到利益好處就立馬坐不住了,就連裝腔作勢也全然顧不上了。

    但表面上,趙俊臣依然是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認真思索片刻後給出了確切的答復,緩緩道︰「按照你我雙方的最初約定,只要是蒙古右翼在渭水決戰之際臨陣反水,我方就給予蒙古右翼十萬石糧草,此外還會私下里單獨交付鄂爾多斯部落三萬石糧草,總計十三萬石……如今,蒙古右翼各部落的損失要比想象中嚴重得多,其中一部分損失也是緣于我方的失誤,所以為了表示我方的誠意與歉意,就將這批糧草的數量提升到十七萬石如何?其中,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共有十三萬石,私下里交付鄂爾多斯部落則是四萬石。」

    趙俊臣的話聲剛落,齊格木就表現出一副受了羞辱的模樣,再次大聲咆哮起來︰「也就是說,你只願意額外補償我們四萬石糧草?五千蒙古勇士的性命,在你眼里只值四萬石糧草?你們漢人就是這麼對待盟友的嗎?」

    趙俊臣並未生氣,只是耐心解釋道︰「還望齊格木首領能夠理解一二,並非是我對待盟友吝嗇,實在是我大明朝如今也同樣是沒有余糧了……這次與蒙古聯軍交戰,朝廷已經把所有能夠動用的糧草全部運至陝甘三邊,甚至還挪用了官員與皇親們的俸糧,但總數也不過是八十萬石罷了,但此戰大勝之後,總需要拿出一批錢糧封賞將士,否則軍心不穩就有嘩變之險,陝甘三邊又是連年天災人禍,也要拿出一批錢糧來賑濟百姓,這又是一筆開銷……這些用度加在一起,朝廷支援給陝甘三邊的這批錢糧根本是杯水車薪!我能挪出十七萬石糧草交給貴方,就已經是極限了,實在是拿不出更多糧草了。」

    實際上,朝廷中樞這次支援陝甘三邊,確實是動用了所有余糧,但賑災與軍糧是分開算的,八十萬石只是軍糧數目罷了,趙俊臣目前能夠動用的糧草數量足有一百三十萬石以上,只是趙俊臣在哭窮之際依然是表現真摯,讓人無法生疑。

    听到趙俊臣的解釋,齊格木卻是沉默不語了,只是眼神不住波動著,顯然是在暗暗思索利弊。

    良久之後,齊格木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二十萬石糧草!你們要交給我們二十萬石糧草!其中有五萬石糧草是私下里單獨交付給鄂爾多斯部落的!畢竟我們蒙古右翼這次為了你們可是背叛了天可汗的後代兄弟,損傷也要比預計中嚴重得多,若是沒有足夠多的糧草,我就無法向蒙古右翼各部落的眾位首領交代!……作為回報,你們漢人軍隊侮辱我族勇士遺體的事情就不向你們追究了,我知道你們要用那些首級充做軍功,所以也不向你們討要了!如何?」

    表態之際,齊格木仿佛已經忘了自己之前因為族中勇士遺體被侮辱的事情有多麼生氣了。

    趙俊臣也同樣是沉默良久,仿佛是正在暗暗計算考量,最終還是表情為難的咬牙說道︰「好,就給你們二十萬石!」

    見趙俊臣答應了自己的條件之後,齊格木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蒙古右翼軍隊如今損傷慘重,完全沒有與漢人朝廷講條件的資格,若是趙俊臣不答應這般條件、甚至是翻臉毀約的話,齊格木也沒有任何辦法。

    齊格木的此前表現看似是氣勢洶洶,但實際上頗有示弱意味,歸納起來也就是「我們為了幫你們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你們有愧于我們」、「你們不能不管我們」,頗是有些窮親戚借錢的意思。

    實際上,蒙古右翼在渭水之戰期間損失了五千余騎兵,看似是死傷慘重,但所有死傷皆是由蒙古右翼諸多部落共同承擔,每個部落分攤之後損傷並不嚴重,更還趁機重創了蒙古右翼的心頭大患準噶爾汗國,也不算是太過虧本。

    更何況,蒙古右翼的主力大軍如今依然匯聚在河套地區以東的位置,牽制著大同、太原兩大軍鎮的兵力、威脅著明朝腹地,這次只是派出了小部分兵力加入了蒙古聯軍,這般損失遠沒有傷及元氣。

    齊格木並不在意這些損傷,也不在意自己麾下將士的遺體遭到了漢人侮辱,只是蒙古草原經過了連年天災之後,如今確實是無糧過冬了,蒙古右翼各部落皆已是無以為繼,逼得齊格木不得不向趙俊臣撒潑要糧。

    談好了糧草數目之後,齊格木不再是屢屢大聲咆哮,帳內氣氛頓時是和睦了許多,兩人甚至還有閑心可以談幾句閑話,又或者是相互恭維幾句。

    就在兩人交談期間,又陸續有侍衛入帳稟報,稟稱是甘肅總兵金虎原、禁軍同知張成勛、以及固原總兵方振山、戰兵新軍主帥何漳等人先後趕到了中軍大營,正在帳外等候趙俊臣的召見。

    眼見趙俊臣在戰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齊格木也就知趣的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齊格木再次向趙俊臣確認道︰「休整一日之後,我就會率領蒙古右翼大軍離開漢人疆土,到時候還望趙大人能讓漢軍避出一條道路……只是,這談好的二十萬石糧草,你打算何時交給我們?」

    對此,趙俊臣顯然是早有定計,馬上答道︰「二十萬石糧草並不是小數目,周轉運輸皆是需要一定時間……這樣吧,等到二十天以後,我就派人把這批糧草運至陝西與河套地區的交界處,到時候還望你們派出人手進行交接。」

    听到趙俊臣的確切答復,齊格木自然是安心了許多,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等候欽差大人的好消息了。」

    說完,齊格木就向著趙俊臣拱手告辭,卻是一副知情達理的模樣,再也不見初時的氣勢洶洶。

    與此同時,自從進入帥帳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魏松也跟著齊格木離開了——他還要繼續留在齊格木身邊負責兩軍之間的聯系事宜。

    離開之前,魏松與趙俊臣默默對視一眼,卻是默契的沒有多談一句。

    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對魏松的重視還要遠在齊格木之上,魏松、魏槐兩兄弟的過往經歷甚至關系到趙俊臣的未來命運走向,但如今卻還不是兩人進行接觸的時候。

    最終,目視著齊格木離去的背影,趙俊臣嘴角則是閃過了一絲冷笑。

    趙俊臣是欽差,代表著朝廷大義、帝王形象,自然是不會食言毀諾,這二十萬糧草也一定會按照約定送給蒙古右翼。

    只是,蒙古右翼到時候究竟有沒有好胃口能夠吃下這批糧草,又或者是會不會在吞下這批糧草的時候崩掉滿嘴大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對此,趙俊臣的心中頗是期待!

    *

    送走了齊格木之後,趙俊臣剛剛返回座位坐下,就見到各軍將領陸續進入帥帳之中。

    顯然,各位武官已經打掃完了戰場,前來向趙俊臣復命了。

    在眾位將領之中,除了趙俊臣所熟悉的何漳、方振山、毛家棟等人之外,卻還有兩名新面孔。

    在兩位新面孔之中,其中一人是甘肅軍鎮總兵金虎原,此人是邊軍老將了,只見他面容略顯蒼老,身材高大、膚色黝黑,一臉花白胡子就好似老年張飛一般威風凜凜,甘肅軍鎮遠離明朝疆土腹地,這些年來承受蒙古侵犯壓力最大,甘肅軍鎮的邊軍將士也要比其余軍鎮更勝一籌。

    只是,甘肅軍鎮畢竟是距離明朝腹地太遠了,到了關鍵時刻很難指望,所以相較于金虎原這位邊軍老將,趙俊臣反倒是更重視另一位年紀輕輕的新面孔——禁軍同知張成勛。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5
第八百九十八章.戰後(二).

    「啟稟欽差大人,我軍已經清掃戰場完畢,戰死的將士遺體被全部收殮,傷兵們也皆是安置妥當,俘虜亦是盡數收押!我軍于此戰全殲了準噶爾部,斬首近萬級,俘獲五千余,另還繳獲了戰馬一萬一千余匹以及大量的兵器軍資,實乃是百年未有之大勝,欽差大人之偉績必將是名垂青史,恭喜欽差大人!賀喜欽差大人!」

    進入帥帳之後,方振山搶先開口發言,向趙俊臣稟報了戰場現狀,也趁機再次表達了恭賀之意,就好似自己是眾位武官的領袖人物一般,卻是一如既往的表現機敏。

    但眾位武官大都沒有方振山的心機,如今又皆是情緒激動,顧不上考慮太深的事情,並沒有察覺任何不妥之處。

    于是,隨著方振山的話聲落下,眾位武官紛紛是大聲附和,各自表達歡喜之意。

    渭水戰事結束之後,眾武官就一直忙著打掃戰場、救護傷兵、收攏俘虜,忙碌了大半天時間,卻是直到這個時候才有機會見到趙俊臣,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有機會向趙俊臣表示恭賀。

    「渭水之勝,實在是大漲我漢人之志氣,從今往後蒙古人再也不敢隨意欺辱我漢人百姓了!我何漳從軍三十余年,征戰沙場百余次,卻從未打過這樣痛快的勝仗!若非有天降欽差大人的英明指揮,此戰之勝實在是難以想象。」

    說話之間,何漳老淚縱橫、身體輕顫,向著趙俊臣深深躬身一禮,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也許,在這一刻,帳內沒有人會比何漳感觸更深。

    「末將不辱使命!恭喜欽差大人,得此百年未有之大勝!此戰之後,您的朝野威望必將如日中天,成為我朝的第一重臣!」

    毛家棟的表現依然內斂,他向來是沉默寡言,卻是一個認死理的人,自從投靠了趙俊臣之後就全心全意為趙俊臣考慮著,戰後首先就想到了趙俊臣會收獲怎樣的好處,這是趙俊臣最放心他的地方。

    「哈哈!當初兵部抽調各衛禁軍馳援陝甘,所有人都認為韃子難敵、戰場凶險,全是尋找各種理由推諉,有人死了奶娘,有人吃壞了肚子,有人摔斷了腿,也就是我林俊武性子老實也沒啥後台,被強行調入了禁軍援兵,當初我出京的時候,禁軍那些人全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覺得我肯定要在陝甘栽一個大跟頭,我當時也是心里忍不住害怕,但誰曾想我這次不僅沒有栽跟頭,反倒是借了欽差大人的光,得到了這般大的軍功,那些人知道了必定是要嫉妒死了……欽差大人,沒說的,我對您就一個‘服’字!」

    禁軍同知林俊武也是難掩喜意,情緒過于激動之下,卻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不過,林俊武的這般表態,也代表著軍中將士的普遍心理,直到戰事塵埃落定之後,依然還有一些人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一向嬴弱的明軍當真是戰勝了來勢洶洶的蒙古聯軍。

    而就在眾武官踴躍表態之間,受到趙俊臣重點關注的甘肅軍鎮總兵金虎原以及禁軍同知張成勛二人也分別開口向趙俊臣表達了恭賀之意。

    「恭喜欽差大人得此大勝,必將千古留名……卑職日夜快馬加鞭,卻依然是來援遲了,索性沒有誤了戰局,還請欽差大人降罪……」

    這幾天以來,金虎原與甘肅邊軍可謂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向著渭水戰場一路疾奔,就是為了趕在戰事結束前分一杯羹,但最終還是慢了一步,等他率領甘肅邊軍抵達渭水戰場的時候,這場決戰也正好落下了帷幕。

    金虎原沒能搶到任何軍功與好處,自然是情緒沮喪,就連臉上髯須也耷拉了下來,見到趙俊臣之後也只是說了幾句顛三倒四的恭賀話。

    這般表現,卻是一點城府也無,完全不像是一位沙場老將,讓趙俊臣不免對他愈加輕視了。

    相較之下,張成勛的表現卻是讓趙俊臣愈加高看一眼。

    與金虎原的情況不同,張成勛倒是趕在戰事結束之前抵達了渭水戰場附近,但他見到渭水戰場局勢異常混亂之後,並沒有與各路明軍一同擠入渭水爭功,反倒是率領麾下軍隊擔負起了後衛之責,這般大局觀讓趙俊臣頗是心中激贊。

    此時,見到趙俊臣之後,張成勛也不見有任何沮喪之態,依然是神態從容、舉止干練,朗聲道︰「卑職禁軍同知張成勛,拜見欽差大人!渭水之勝足以記載史冊、千古留名,恭喜欽差大人!」

    張成勛的這般表現,趙俊臣心中頗感滿意,目光環視之際也在張成勛身上稍稍多停留了一瞬。

    此前,張成勛已經向趙俊臣表達了投效之意,趙俊臣也滿意此人的能力秉性,雙方可謂是你情我願、一拍即合,但如今並不是兩人進一步接觸的合適時機,張成勛畢竟是禁軍出身,明面上不適合與趙俊臣走得太近,否則將來必定會遭到朝廷猜疑,十有八九會被遠遠調離京城。

    眼下正是眾人矚目之際,趙俊臣並沒有對張成勛表現出更多關注。

    *

    眾位武官陸續表態恭賀完畢之後,趙俊臣也將眾人的表現反應盡收眼底,卻是笑道︰「眾位將軍得勝歸來,乃是朝廷與百姓的大功臣,大可不必多禮,今日實在是幸苦各位了。」

    「不幸苦。」

    「卑職只覺得渾身都是力氣,還可以與韃子再戰一場!」

    「還是欽差大人主持大局更加幸苦!」

    眾位武官紛紛是大聲回應道。

    這般表態卻也不算客套,所有人都明白這場大勝的意義,皆是心中異常興奮,自然是沖淡了身心間的疲乏。

    趙俊臣再次點頭,緩緩說道︰「此戰得勝之後,所有人都是爭先向本欽差恭賀,就好似這場戰事全是我一人的功勞,但本欽差卻是心中明白,若是沒有眾位將軍的率兵作戰、將士們的浴血奮戰、乃至于文官們的輔佐配合,此戰之勝也是絕無可能!」

    說到這里,趙俊臣又把目光轉向了甘肅總兵金虎原與禁軍同知張成勛二人,說道︰「金總兵與張同知兩位將軍雖然沒有參與這場決戰,但也同樣有功!若不是金總兵率領甘肅大軍日夜馳援,那蒙古聯軍也不會匆匆從階州城下退兵、一頭扎進咱們的包圍,若不是張同知這段時間以來的反復騷擾疲敵,這場戰事的獲勝也不會這般輕松。」

    一番漂亮話下來,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尤其是甘肅總兵金虎原听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之後更是精神一振。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但這個時候、在這里,本欽差卻是更想要恭賀在場的眾位將軍!不僅是恭賀眾位有了軍功、會得到朝廷封賞,更是想要恭賀眾位將軍向世人證明了自己!世人蜚語,總是對當兵男兒評價極低,認為你們大都只是禍害百姓的兵痞,但從今往後,你們就可以挺起腰桿來,大聲表示自己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朝廷的長泰久安、百姓的安居樂業,皆有你們的血汗之功!」

    說完,趙俊臣站起身來,當真是向著帳內眾位武官們躬身一禮。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許多人皆是心中產生了觸動,又見到趙俊臣的這般態度,眾武官皆是不敢相受,紛紛是慌忙起身還禮。

    最終,又是一陣相互恭維祝賀的話語之後,趙俊臣與眾位武官終于坐回到各自位置。

    *

    而就在趙俊臣與眾位武官談話之際,眾位文官皆是行色匆匆的返回帥帳。

    此前,因為趙俊臣的命令,眾位文官皆有不同任務在身,但他們得知了眾位武官已經返回大營晉見趙俊臣的消息之後,就再也顧不得自身任務,皆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帥帳之中,卻是不希望自己錯過任何一件事情。

    畢竟,此戰之後,送給朝廷的請功奏疏究竟應該怎麼寫、眾位文武官員的名字應該如何排序,如今尚未有定論,趙俊臣對于此事也一直是避而不談。

    所以,文官們自然是擔心趙俊臣會在他們缺席的時候定下請功奏疏的名單順序。

    對于文官們的心中想法,趙俊臣當然是看得明白,也理解他們的這種心理。

    只是,見到眾位文武官員再次的齊聚一堂,趙俊臣的心中還是有些無奈。

    這個時候,趙俊臣已經非常疲憊了,只覺得就連心髒跳動也是無力,原本是打算應付走了眾位武官之後就要好好休息,但眼見所有人再次齊聚于帥帳之中,每個人都是情緒振奮之下忘記了身心疲乏,皆是眼巴巴的看著趙俊臣,若是這個時候再把眾人趕走未免是太過掃興。

    趙俊臣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趁著所有人都在場的機會召開一次戰後會議,把戰後諸事全部處理妥當,等到明後天的時候就可以拔營返回花馬池營了。

    心中做出決定之後,趙俊臣緩緩說道︰「如今已是傍晚時分,我原本是打算讓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等到明日晌午再召集眾位商討戰後諸事務,但眼下既然所有人都到齊了,也不覺得疲憊,那咱們就趁著這次機會把戰後諸事全部確定下來。」

    听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帥帳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皆是精神再次一振,目光皆是匯聚于趙俊臣的身上,等待著趙俊臣繼續說下去。

    趙俊臣微微轉頭,向幕僚牛輔德問道︰「牛先生,此戰的捷報可是已經寫好了?」

    牛輔德連忙邁前一步,垂首躬身道︰「學生已經草擬好了捷報,正等著欽差大人檢閱。」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讀來听听。」

    牛輔德從袖子里拿出一份紙張,大聲讀道︰「德慶三十四年十月,欽差大臣、戶部尚書、三邊代總督趙俊臣領軍迎戰蒙古各部聯軍,歷經階州城、小川河、鎮寧衛三戰累勝之後,終于渭水南岸全殲十萬來敵……總計斬首近三萬,俘虜一萬三千余,只因戰場混亂、人馬踐踏、戰火灼燒,余者尸首皆是不可辯認……另有繳獲戰馬總計八千余匹……」

    就在牛輔德大聲念出捷報內容之際,趙俊臣依然是暗中觀察著帳內眾人的反應。

    這份捷報里的數字,皆是源自于趙俊臣的授意,卻是將戰果夸大了一倍,而戰後所繳獲的戰馬物資則是縮水了一大半。

    所以,這份捷報必須要得到帳內所有人一致認同、共同背書之後才可以傳去朝廷,否則就容易出現紕漏、讓人抓住把柄。

    最終,一直等到牛輔德讀完了這份捷報之後,也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實際上,夸大戰果、瞞報繳獲這類事情,乃是邊軍歷年之慣例,帳內眾人早已經是習以為常了,相較于往年的捷報戰果,趙俊臣如今只是夸大了一倍戰果、瞞報了一半繳獲,卻已經算是異常良心了。

    更何況,戰果夸大一倍之後,在場眾人的軍功也都可以增加一倍,瞞報了一半繳獲之後,眾人也能分到許多好處,尤其是那些蒙古戰馬最是讓人眼紅,自然是沒有任何人會拆穿這種事情。

    見到眾人的這般表現之後,趙俊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滿意,又緩緩說道︰「時間已晚,我也就長話短說了……既然大家都認可這份捷報,就即刻派出快馬送往朝廷中樞報喜,還要抄錄多份向陝甘各地傳送、務必要廣而告之!……同時,傳令陝甘境內的各位督撫、總兵、以及所有從三品以上文武官員,讓他們限期半月之內趕至花馬池營,一同商討陝甘三邊今後的防務戰略……」

    「……軍中的傷兵救治、俘虜收押、將士功賞等事,如今皆有專人負責,也皆有條例可循,自然是不必多提什麼,大家只要各司其職即可……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強調一下,陝甘如今正值旱情,又是秋老虎時節,而渭水戰事又造有尸體無數,卻是絕不可忽視瘟疫防治之事……尤其是渭水乃是陝甘最重要的水源,如今河道之中堆積了太多尸體,後續的治理必須要有專門官員負責……」

    「……戰場上刀槍無眼,幸好眾位將軍皆是無礙,唯有戚斌死于韃子的毒箭……唉,實在是太可惜了……本欽差已經決定,將戚斌所組建的這支新軍改名為衛國軍,今後的待遇規格與戰兵新軍相同,只是衛國軍在戚斌死後就群龍無首了,還陸續發生了泄憤殺俘、沖闖帥帳的事情,必須要派去一位有威望的重將坐鎮管束一下……毛家棟,衛國軍暫時就交由你來負責,以你這段時間以來的軍功威望,也能鎮住他們……」

    「傳令各軍,目前的建制依舊要繼續保持,暫且都不要解散,各軍這段時間所損耗的兵器、軍馬、箭矢、糧草,皆是要及時補充……各軍將士依舊要保持日常操練,絕不可馬放南山……」

    「傳令下去,大軍原地休整兩天,于三日之後的清晨辰時,全軍拔營返回花馬池營……」

    這一場戰後會議,依然是趙俊臣負責發布命令,眾位文武官員不敢提出異議只是負責執行,趙俊臣的諸般決策也依然是條理清晰、雷厲風行,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心服口服。

    但對于戰後請功的事情,趙俊臣依舊是避而不談,似乎是還沒有考慮好所有利弊關系。

    對此,眾位官員雖然是心中有些著急,卻也不敢催促,只能強自忍耐。

    不過,在趙俊臣的諸多命令之中,所透漏的某些意圖卻是轉移了在場眾人的注意力。

    召集陝甘所有重要文武官員、各軍補充軍備保持操練、衛國軍的變動……

    似乎,趙俊臣接下來還會有大動作。

    再聯想到趙俊臣曾經不止一次暗示過要收復河套平原的事情,在場眾位官員又是精神一振。

    人們總是食髓知味、得寸進尺,這一次的渭水決戰近乎是全殲了蒙古聯軍之後,帳內絕大多數官員也是信心大漲,不僅是不再畏敵如虎,反而是把北方的蒙古各部視為自己今後的軍功封賞,若是趙俊臣當真是有收復河套的計劃,眾官員的軍功封賞也就有更進一步的可能,自然是讓人暗暗心動。

    甘肅軍鎮總兵金虎原這次沒能撈到軍功好處,心中對軍功最是盼望急切,等到趙俊臣說完之後,卻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听聞欽差大人您全殲蒙古聯軍之後,還打算要進一步收復河套地區,卑職看欽差大人您的諸般決策,似乎也確有這般意向,卻不知欽差大人您當真是要進軍河套?若是如此,卑職願為先鋒!」

    趙俊臣微微一笑,卻是避而不答,只是轉頭向何漳問道︰「何老將軍,听說你活捉了準噶爾軍隊的統帥巴根?」

    毛家棟起身答道︰「確實如此,但巴根于戰敗之後就意圖自殺,雖然並未成功,卻也受傷嚴重,如今正被緊急醫治,卻是未必能救回來!」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點頭道︰「最好是能救回來,這個人于我今後的計劃有大用處!」

    听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金虎原忍不住再次追問道︰「欽差大人,這巴根可是對您收復河套的計劃有用處?」

    見金虎原不依不饒的反復追問,趙俊臣的眉頭微皺,最終卻是說道︰「金總兵你應該也收到了消息,朝廷前段時間已經派來了梁輔臣閣老主持陝甘大局,只是梁閣老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行程,遲遲未能履行職責,本欽差這段時間一直是代行其事。不過,陝甘諸事終究是要交給梁閣老的,本欽差也很快就要返回京城……這收復河套的計劃自然是有,但究竟要不要執行計劃,最終還要看朝廷與梁閣老的意思,本欽差如今的諸般做法,只是進行準備罷了,省得到時候太過倉促了。」

    如今是大局已定,也應該讓梁輔臣出面主持大局了。

    听到趙俊臣的說法,在場眾人皆是一愣,卻是才想到了梁輔臣的存在。

    此前,梁輔臣剛剛進入陝甘境內,就遭到了「馬匪」的「綁架」,因為這件事情太過于敏感,所以就由趙俊臣一人全權負責營救之事,眾位文武官員皆是不敢插手追問,再加上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把陝甘軍政事宜全部處理得井井有條,所有人皆是專注于于迎戰蒙古聯軍的事情,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下意識的忘記了梁輔臣的事情。

    如今,突然听到趙俊臣提及梁輔臣的事情,所有人都是有些吃驚。

    吳啟凡猶豫了片刻,卻是小心翼翼的追問道︰「听欽差大人的意思,梁大人他……很快就可以露面了?」

    趙俊臣笑著點頭,說道︰「這段時間大家專注于渭水之戰,所以我也就沒有提及此事讓大家分心……實際上,據我所收到的消息,梁閣老他很快就可以出面主持大局了!」

    听到趙俊臣的肯定答復,帳內竟是一片沉默。

    這段時間以來,所有人都已經把趙俊臣視為主心骨,也習慣了听從趙俊臣的命令辦事,如今得知了梁輔臣即將要替代趙俊臣的消息,帳內的文武官員皆是有些無所適從,卻是無人表現出歡喜之意。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6
第八百九十九章.下一步.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軍中眾位文武官員們皆是勤勉辦事,認真執行著趙俊臣的諸項指令,不論是傷兵醫治、俘虜收押、戰後防疫等等事宜,皆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辦的妥妥當當、不留任何紕漏,即使是趙俊臣一向要求嚴格,卻也無法挑出太多毛病。

    這般辦事成效,還要遠勝于前些日子的緊張備戰時期。

    眾官員們的這般優越表現,原因無他,依然是因為趙俊臣遲遲未能確定請功名單順序的緣故。

    這份請功名單的最終排位,關系到所有相關官員的仕途前程,自然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排位靠前。

    偏偏,自從開戰以來,除了趙俊臣乃是毫無疑問的首功之人以外,其余眾位官員的功勛、作用皆是相差不大,很難分出高下。

    舉個例子,何漳親手訓練出了「戰兵新軍」這樣一支強軍,又率領著「戰兵新軍」在作戰之際屢次發揮出了關鍵作用,殺敵最多、戰功最重、每次都可以超額完成趙俊臣所交代的戰場任務,堪稱是此次戰事的中流砥柱。

    然而,即使是何漳的軍功如此之高,如今也只能保證自己的名字能夠位列請功名單的前五位罷了——不論是坐鎮後方、穩定民心局勢、四處調動物資支援前線作戰的陝西巡撫章晟德,還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堅守階州城、拖住了蒙古聯軍主力,為趙俊臣的圍堵計劃爭取了大量時間的禁軍指揮使關武元,又或者是協助趙俊臣控制陝甘局勢的監軍李如安,這幾人固然是沒有親自沖鋒陷陣,但他們的功績絲毫不在何漳之下,若論官場地位更還要穩勝何漳一籌。

    可以說,何漳、關武元、李如安、章晟德等人的名字順序究竟要如何排列,每個人都有不同想法,不論是何種排序也都有理由可以說得過去,一切皆只是趙俊臣的一念之間,但對于何漳、關武元、章晟德等人而言,請功名單的第二位與第五位在今後所收到的朝廷封賞卻是天差地遠,自然是心中在意。

    除了請功名單的前五位以外,後續的名單順位就更加競爭激烈了——負責隨軍後勤的吳啟凡、負責功過賞罰的周勃、屢立奇功的禁軍同知張成勛、日夜馳援的甘肅總兵金虎原、積極支援趙俊臣的固原總兵方振山、臥薪藏膽的魏松、殺敵最眾的騎兵主帥毛家棟、參戰最多的禁軍同知林俊武,等等等等,皆在其中。

    這些官員同樣是功勛相近、各有不同貢獻,請功名單的最終順位不論是如何排列都有理由可以服眾,最終結果也依然只是趙俊臣的一念之間,但對于這些官員而言,這份名單的最終順位足以影響他們一生仕途軌跡。

    每個人都有私心,這個時候自然是為自己全力爭取利益。

    于是,眾位官員這幾日皆是表現極為踴躍,為了完成趙俊臣所交代的任務,每個人都發揮了十二分的能力,所有事情都是處理得極為妥善,就是為了增加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良好印象。

    這兩日以來,軍中眾位官員除了表現積極踴躍之外,還會時不時的跑到趙俊臣的眼前晃蕩,或是強調自己的勞苦功高,或是對趙俊臣諂媚示好,又或者是直接向趙俊臣表明了投效之意——為了在請功名單中排位更加靠前,每個人皆是竭盡手段。

    對于這般情況,趙俊臣既是煩不勝煩,也是喜聞見樂。

    趙俊臣會感到煩不勝煩,自然是因為眾官員對請功名單的排位競爭已經漸漸干擾到了趙俊臣的正常生活,每天為了應付眾官員的明暗競爭就讓趙俊臣耗費了大半精力心神,這還是李如安、關武元、章晟德等人如今尚不在軍中,否則這般競爭還要更加激烈許多。

    至于喜聞見樂,卻是原本一直與趙俊臣保持距離的許多文武官員——比如西安知府吳啟凡、又比如禁軍同知林俊武,這兩日紛紛是表達了投效之意,趙俊臣的勢力影響卻是趁機擴大了許多,也收到了許多可用之才。

    事實上,眾位官員的功勛相近、難以排位的情況,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趙俊臣的刻意為之、平衡權術,就是為了這一刻自己能夠擁有最大的操作空間,以及影響眾官員未來仕途的主動權。

    不過,趙俊臣遲遲未能確定請功名單順序,也確實是因為順位難排,需要考量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眾官員的功勛作用、實際能力、關系親疏、未來發展、背後勢力、乃至于朝廷對于這份請功名單的最終態度,皆是需要趙俊臣反復考慮——即使是趙俊臣的謀略過人,這般時候也是舉棋難定,只能多花時間反復考慮。

    *

    最終,因為請功名單的關系,眾官員的辦事效率極高,戰後諸多事宜只用了兩天時間就已是盡數妥善辦成。

    于是,在渭水之戰結束後的第三天,趙俊臣率領大軍拔營離開了渭水南岸,向著花馬池營的方向返回。

    渭水決戰的大勝捷報,也在這段時間里傳遍了陝甘三邊,陝甘各地大為震動,官、民、軍、賈皆是奔走相告,趙俊臣的聲望也頓時就在明朝西北疆域達到了頂峰——西北數省的百姓每年都要承受火篩入寇之禍,幾乎所有家庭都深受其苦,西北數省的百姓們並不在乎趙俊臣的過往貪官名聲,只要是趙俊臣全殲了蒙古聯軍,他就是西北數省千萬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與此同時,在趙俊臣的一紙命令之下,正在坐鎮階州城的關武元、正在天水城穩定民心的李如安、正在西安城收攏難民處理賑災事宜的章晟德、以及陝甘各地的所有督撫總兵們,紛紛是拋下了手上事宜,皆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著花馬池營趕去。

    于是,趙俊臣的龐大計劃,也自此掀開了下一頁。

    而趙俊臣下一步計劃的核心人物——閣老梁輔臣,也「恰好」在這個時候「脫困」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8:36
第九百章.梁輔臣脫困.

    在陝西與山西的臨北交界處,有一座地勢險峻的山谷,名叫「湯南山」,湯南山的山腰處有一座不起眼的破落道觀,名叫「玉清觀」,原本是野外道人的清修之所。

    但在三年前,玉清觀被一伙流寇所佔據,這伙流寇自稱是「黑虎軍」,原本只是一群潑皮無賴組建而成的烏合之眾,時常做一些偷雞摸狗、敲詐勒索的匪事,一直是名聲狼藉、難成氣候,但因為陝甘地區連年天災的緣故,黑虎軍趁機招攏了許多走投無路的難民,近年來發展極為迅速,漸漸擁有了兩三百人的規模,也開始明目張膽的劫掠附近村莊百姓,卻是聲威漸振。

    若僅是如此的話,黑虎軍也只能趁著官府無暇顧及的時候威風一陣子,依然是微不足道,遲早會被官軍剿滅,最多也只能在附近縣城的縣志里留下幾筆記錄罷了!

    但就在二十天之前,黑虎軍卻是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們綁架了當朝閣老、朝廷欽差梁輔臣!並且還向陝甘官府勒索十萬兩黃金的天價贖金!

    馬匪綁架了朝廷重臣,還向官府索要贖金,這般驚人事跡,自秦始皇一統宇內以來恐怕還是頭一遭,也不知究竟該稱他們是膽大還是愚蠢!

    若非是陝甘官府與朝廷中樞的高層一直在極力封鎖消息,這般事情必然會引起朝野嘩然,黑虎軍到時候也必然是要聞名天下、記載青史,從此成為綠林好漢們的偶像人物。

    然而,這一天,黑虎軍的傳奇故事注定是要遭到終結了。

    在朝廷的全力遮掩之下,黑虎軍的驚人壯舉也注定是要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不會留下任何記錄與痕跡。

    *

    這段時間以來,梁輔臣一直被馬匪們囚禁在玉清觀的地窖里。

    梁輔臣的那些隨從與侍衛,也同樣被關押于此處。

    地窖的面積不大,寬長僅有兩三丈,卻是足足關押了三四十人,自然是擁擠不堪,但梁輔臣的侍衛隨從們皆是忠心耿耿,即使是在生死未卜之際也不敢對梁輔臣稍有不敬,哪怕是地窖空間再是如何狹窄,也只是相互間擠成一團,卻是為梁輔臣留足了活動空間,所以梁輔臣被被囚禁期間的生活環境倒也不算是特別惡劣。

    此時,梁輔臣縮在地窖角落,因為許久未能打理容貌形象的緣故,可謂是蓬頭垢面、須發雜亂,膚色蠟黃帶著病態,身材也消瘦了許多,再也不見往日的威嚴與莊重。

    然而,梁輔臣的一雙眼楮依然是明亮銳利,完全沒有因為這段時間的恥辱挫敗經歷而有任何改變,整個人的氣質反倒是愈加咄咄逼人了,就像一柄磨礪多年的寶劍隨時都要出鞘飲血。

    自從被馬匪囚禁綁架以來,梁輔臣就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究竟是何人指使這伙馬匪綁架自己?

    情報量實在太少,不足以讓梁輔臣做出準確判斷,但在梁輔臣認為,幕後主使的範圍並不大,有膽量、有能耐、有理由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也就是朝廷中樞的幾位權臣、被蒙古部落收買的漢人內應、以及目前正在主掌陝甘軍政的趙俊臣的三選一了。

    「老夫乃是內閣大臣、朝廷欽差,尋常馬匪除非是全體失智,否則又如何敢來招惹?這伙馬匪只是烏合之眾,絕非是老夫的眾位隨行侍衛的對手,但馬匪來襲之際老夫與侍衛們正好在驛站吃壞了肚子,這般巧合也是透著蹊蹺……不論是如何推想,這件事必有幕後主使……

    ……老夫遭遇馬匪綁架的事情一旦是傳揚出去,聲譽名望必然是毀于一旦,陛下借我之手控制內閣的計劃也就會功虧一簣!在那幾位權臣眼中,火篩入寇只是皮癬小疾罷了,自然是不會在意這件事情會對陝甘邊防造成怎樣的影響……從這方面來考慮,幕後主謀確實有可能會是廟堂里的那幾位權臣之一,甚至還有可能是他們的聯手而為,他們也能精準把握到我離京後的路線與時間……只是,這幾位權臣大都是性格謹慎、老謀深算之輩,如今我與他們也尚未徹底撕破面皮,卻是很難相信他們會突然做出這般冒險的舉動……」

    「這些年來,蒙古各部落一直是致力于在陝甘境內收買漢人奸細作為走狗,像是汪家那樣的叛徒著實還有不少……若是蒙古韃子與這些漢奸走狗獲知老夫即將要返回花馬池營主持大局的消息,自然是要把老夫視為心頭大患,臨時收買馬匪偷襲于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不過,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若是蒙古韃子的話,他們又為何要留我性命至今?……」

    「還有趙俊臣,也同樣是嫌疑不小……從表面上來看,趙俊臣並沒有構害老夫的理由,他只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臨時主掌陝甘軍政,但如今陝甘三邊正面臨著數十年來最為嚴重的火篩入寇,邊軍內部也是糜爛至極,趙俊臣本身又是不通軍略的文臣,這般情況下一旦是陝甘邊防出現了問題,趙俊臣就必然會成為背黑鍋的人選,按理說他應該巴不得老夫盡快趕到花馬池營接替他的權職……

    不過,趙俊臣的城府心機並不遜色于周尚景多少,誰也不能猜到他的真實心思……仔細回想起來,自從老夫回京入閣之後,趙俊臣就一直在利用西北邊防的事情驅使老夫為他辦事,他這次以賑災欽差的身份離開京城前往陝甘的過程經歷,也處處透著蹊蹺,總給人一種深謀遠慮、刻意為之的感覺……如今,趙俊臣在陝甘境內已是大權獨攬,若是他當真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得知了朝廷安排老夫前往花馬池營接替他的時候,必然會想辦法阻止老夫抵達花馬池營,利用馬匪也是尋常……」

    暗思之際,梁輔臣的眼神不住閃爍著精光,心中暗暗總結道︰「總而言之,不論是廟堂里的幾位權臣、還是蒙古韃子與漢人奸細、又或者是趙俊臣,三方都有嫌疑……如今老夫被拘禁在地牢之中,完全不通消息,卻也無法做出更多推斷,但這伙馬匪綁架了老夫之後一直沒有謀害老夫的性命,就說明老夫在短時間內不會遇害,朝廷遲早會把老夫從馬匪手中解救出來……等到老夫重見天日之後,只需要查一下老夫被馬匪囚禁期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可以做出進一步的推斷!

    若是老夫被馬匪綁架的事情讓蒙古人早早知道了消息,那就表示幕後主使很可能就是蒙古韃子與漢人奸細!若是在老夫被囚禁期間,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朝廷完全不能遮掩消息,那就說明幕後主使只想要打擊老夫的威望名聲,卻是朝廷中樞的幾位權臣嫌疑最大!但若是老夫被囚禁期間,趙俊臣借著自己在陝甘三邊獨攬大權的機會做出了什麼大事,那就代表……趙俊臣的嫌疑最大!說到底,最終就要看老夫被馬匪綁架這件事讓誰受益最大了!」

    這段時間以來,梁輔臣一直被囚禁在地窖之中,不論是想做任何事都沒有機會條件,只能反復考慮自己被馬匪綁架的事情。

    梁輔臣本來就是謀略過人之輩,有這麼長時間的仔細考慮、認真推斷,哪怕是情報不足的情況下,也足以讓他推想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了。

    所以,經過無數次的反復推敲,各種假設也被推演了無數次,諸般想法已是在梁輔臣心中無比清晰了。

    包括自己重獲自由之後究竟應該如何查出幕後主使、以及自己查明幕後主使之後又要如何出手報復!

    事實上,若是趙俊臣這個時候能夠獲悉梁輔臣心中的種種想法,必然會猶豫自己究竟是否應該真把梁輔臣給放出來!

    *

    「梁老爺、各位大爺,吃飯了!」

    這一天的傍晚時候,玉清觀的地窖被打開,一名相貌猥瑣的中年漢子出現在地窖入口,先是沖著地窖里喚了一聲,隨後又把幾盒食物用吊籃垂入地窖。

    隨著這名中年漢子的出現,又見到吊籃里的食物,地窖之中出現了一陣輕微騷動。

    被關押在地窖里的眾位侍從與護衛皆是轉頭看向梁輔臣,等待著梁輔臣的態度。

    梁輔臣並沒有絕食抗議的想法,他如今只希望自己最終可以安然脫困,也不想刺激這些綁架自己的馬匪們。

    所以,梁輔臣輕輕點頭,示意侍衛與隨從們可以接受馬匪們送來的食物。

    這種情況每天都會發生,吊籃里的食物也很快就被人拿走了。

    張道真乃是梁輔臣的親信幕僚,在地窖眾人之中地位僅次于梁輔臣,他負責分配了食物之後,就把一只燒雞腿、一塊烤魚、以及兩個白面饃饃送到梁輔臣的面前,低聲道︰「梁閣老,您還是先吃點東西墊一墊肚子吧。」

    梁輔臣輕輕點頭,完全沒有矜持的意思,直接拿起面前的雞腿就咬入口中。

    嚼了兩口雞腿肉之後,梁輔臣突然冷笑道︰「這只燒雞的手藝不錯,雖然比不上名店大廚,但也不應該是馬匪會有得手藝……」

    張道真輕輕點頭,低聲說道︰「學生也認真想過來,咱們被囚禁以來,每天都有早午晚三頓飯,每頓飯都算得上豐盛……暫且先不說這些飯菜的花樣手藝絕不是尋常馬匪應該有的,綁架咱們的這伙馬匪皆是西北平民出身,所有人都是習慣每天只有早晚兩頓飯,這每天三頓飯可是只有京城與江浙附近才有的飲食習慣……」

    梁輔臣再次冷笑,說道︰「是啊,西北百姓哪里有每天三頓飯的習慣,更別說是為咱們這些囚徒考慮得如此詳盡周到了……看樣子,綁架咱們的馬匪幕後之人必然是與京城那邊有關系了……至少也是家世富裕!」

    張道真皺眉考慮片刻後,正想要說些什麼,地窖外的那名漢子卻是嬉皮笑臉的再次問道︰「梁老爺、各位大爺,今天的晚飯總共有三只燒雞、五條烤魚、一大盆亂炖,還有三十個白面饃饃,各位都是貴人,我們黑虎軍也不敢虧待你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是大魚大肉的好好招待,自家兄弟平日里見不到葷腥,也只能眼紅流口水,你們可不能不領情……對了,我家大首領說了,各位今後這段時間若是還想要再吃什麼,只管提就是了,若是能力範圍之內,就一定會滿足各位!」

    梁輔臣向著張道真打了一個眼色,張道真微微點頭,卻是仰首問道︰「這位兄弟,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問一下,你們究竟打算把我們關到什麼時候?你們向官府勒索十萬兩金子的事情,官府那邊可有消息了?」

    那中年漢子依舊是嬉皮笑臉,道︰「承蒙各位的福,官府如今正在準備金子,俺老牛到時候估計也能分到一些……啊!!!!」

    然而,中年漢子的話未說完,卻是突然一聲慘叫,就好似被人捅了一刀似得。

    實際上,這名中年漢子確實是被人捅死了,地窖內眾人很快就聞到了血腥味。

    與此同時,眾人還隱隱听到地窖外有廝殺聲響起。

    以及,馬匪們的絕望慘呼聲!

    「官兵!官兵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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