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50
as000538 發表於 2016-3-31 07:32
第四百一十九章 撬牆角(上)
   
    就在趙俊臣求見德慶皇帝的同時,德慶皇帝宣佈返京的旨意也傳到了伴駕百官的耳中。▲∴,

    除了周尚景、趙俊臣、沈常茂等寥寥幾位朝中權臣之外,絕大多數伴駕大臣都不明白德慶皇帝為何會突然宣佈返京,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博弈鬥法,又為何會嘎然而止。

    但很顯然,能讓德慶皇帝臨時改變主意,並且態度還是如此的急切,必然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在官場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想要自保就必須先要判斷局勢的走向,想要判斷局勢的走向,就必須先要獲取準確的消息,所有後知後覺、反應遲鈍的官員,都無法在詭譎多變、危機四伏的宦海之中生存長久。

    所以,得到了德慶皇帝回京的旨意之後,絕大部分伴駕官員都在四處打探消息,但因為德慶皇帝暫時封鎖了消息的緣故,他們不論是如何打探消息,都沒法獲取準確的情報,只知道京城裡發生了大變故,德慶皇帝急切返京是為了穩定局面。

    但所謂的「大變故」究竟是什麼,卻是眾說紛壇、莫衷一是。

    如此一來,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神仙鬥法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了,但伴駕的百官依然是一副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氛圍。

    因為趙俊臣與周尚景暗中作祟的緣故,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黃有容雖然留在了京城中樞、成為了輔政大臣,可謂是大權獨握。但黃有容手下的三大干將——少傅張誠、禮部尚書林維、大學士霍正源,卻皆是進入了伴駕名單。與德慶皇帝一同南巡。

    很大程度上,也正因為如此。黃有容才會無法壓制住太子朱和堉,讓朱和堉順利的進行了商稅整頓計劃。

    另一邊,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也因為黃有容留京的緣故,無法及時接觸到朝廷機密,總是有些後知後覺。

    德慶皇帝宣佈了返京的旨意之後,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同樣是疑神疑鬼、心中驚疑,所以他們馬上就聚到了一起,一同猜測德慶皇帝突然返京的原因。

    但與絕大多數官員一樣。因為缺少準確可靠的消息,任是他們如何猜測,也無法得到令人信服的結論。

    於是,他們就想到了盟友沈常茂。

    當然,如今的沈常茂已是接替了周尚景,晉為新一任的內閣首輔了——從某方面而言,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這場博弈,竟是讓沈常茂成為了最大獲利者。

    不過,沈常茂的身份雖然是愈加尊貴了。但他與黃有容依然處於結盟關係。

    所以,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猜不出所以然之後,決定去尋找沈常茂詢問消息。

    然後,沈常茂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不僅親自出門迎接三人,還多有誇讚之言,完全看不見平日裡的冷厲模樣。讓張誠、林維、霍正源皆是有些受寵若驚。

    來到客廳之後,沈常茂與黃黨三位干將各自落座。

    接著。不待張誠、林維與霍正源開口講話,沈常茂已是感慨萬千的說道:「說起來。老夫與黃閣老同朝為臣二十餘年,對於黃閣老的為人、心智、手段,心中一直是十分欽佩的,但因為種種原因,形勢逼人之下,這些年來老夫與黃閣老總是敵對多於合作,如今回想起來,卻是讓人感慨萬千啊。」

    雖然,張誠、林維與霍正源三人皆是急於打探消息,但沈常茂的身份十分尊貴,既然沈常茂突然發出了感慨,三人也只能暫時順著沈常茂的話題往下談。

    於是,張誠笑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首輔大人您與黃閣老已是結盟,雙方成為了合作關係,相信我們今後的合作只會越來越緊密,過往的那些衝突,也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沈常茂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現在想想,黃閣老當真是眼光長遠,你我兩家合作也確實是一招妙棋,自從兩家合流之後,咱們在廟堂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諸般行動也是無往而不利,即使是周尚景也不敢小覷咱們,更別說趙俊臣那個資歷淺薄的小輩了……說起來,老夫今日能夠成為新任首輔,也離不開你們的大力支持啊!」

    聽到沈常茂這麼說,張誠等人皆是態度謙遜,表示不敢居功。

    只是,自謙之餘,張誠、林維與霍正源三人的神色皆是有些尷尬。

    畢竟,黃有容與沈常茂的合作前提,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雙方的地位平等、權柄相當,如今沈常茂成為了內閣首輔,今後就要壓過黃有容一頭了,若是長此以往的話,「黃黨」今後會成為「沈黨」的附庸也說不定。

    不過,這些只是遠慮罷了,當務之急還是向沈常茂打探德慶皇帝突然返京的具體原因。

    只是,張誠、林維與霍正源三人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聽到沈常茂再次感歎道:「你我兩家合作,可謂是好處多多,只要同心協力的話,這廟堂之中沒有什麼可以難得到我們,所以,老夫已是決定,你我兩家今後要進一步的加深合作,若是能夠親如一家、不分彼此,那就最好不過了。」

    說完,沈常茂笑瞇瞇的看了三人一眼,又意味深長的說道:「事實上,在老夫看來,三位大人與自己人已是沒有任何區別了,從今往後,只要老夫還留在內閣,就絕對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聽到沈常茂的講訴,張誠、林維與霍正源的眼中皆是閃過了一絲驚疑。

    沈常茂的這一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親如一家」?什麼叫「不分彼此」?什麼叫「自己人」?「絕對少不了你們的好處」又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沈常茂成為了內閣首輔之後,竟是野心膨脹,打算吞併「黃黨」了?

    如今沈常茂雖然成為了內閣首輔,但也只是地位尊貴了一些,他與黃有容的權勢影響只是旗鼓相當而已,想要吞併「黃黨」?沈常茂只怕沒有這麼好的牙口!

    若是沈常茂真想要趁機吞併「黃黨」,就絕不應該如此急切,也不應該表現的如此明顯,徐徐圖之、逐步滲透才是最好的辦法!

    按理說,沈常茂絕不會是如此的無智之輩,應該明白這些才對!

    驚疑之間,三人之中才智最為出眾的霍正源心中閃過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只覺得京城裡發生的變化不是那麼簡單。

    於是,霍正源向沈常茂試探道:「首輔大人您的這般想法,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只是我等三人一向唯黃閣老馬首是瞻,所以這件事情沈首輔您與黃閣老商議就好,只要您與黃閣老達成了一致意見,我等無不遵從!」

    「黃閣老?嘿嘿……」

    聽到霍正源的這一番話,沈常茂突然怪異的笑了起來。

    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之後,雖然是捅了一個大簍子,引起了所有利益相關方的反彈,但朱和堉貴為儲君,德慶皇帝絕不會輕易的放棄他。

    所以,為了平息眾怒、也為了穩定朝野局勢、又為了保護太子朱和堉,德慶皇帝只能找一隻替罪羊了。

    這只替罪羊的最好人選,無疑就是留京輔政的黃有容了!

    所以,太子朱和堉開始整頓商稅之後,就已是注定了黃有容黯然下台的結局!

    趙俊臣能夠想到這一點、周尚景能夠想到這一點、黃有容本人能夠想到,沈常茂自然也同樣能夠想到這一點!

    於是,對於朝中的幾位權臣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穩定朝野局勢,而是瓜分黃有容的政治遺產、朝堂權勢!

    趙俊臣是這樣想的,並且已是準備了許久。

    沈常茂也同樣是這樣想的,並且已是利用自己身為黃有容盟友的身份,打算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盟友只是暫時的,唯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永恆的,若是出賣盟友能夠獲取更多的利益,那麼「背信忘義」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關於這一點,沈常茂早已是深有體會。

    今天,沈常茂的種種表現,正是為了撬黃有容的牆角,將張誠、霍正源、林維三人收入自己的門下!

    這三人乃是黃有容最得力的幹將,只要收買了他們三人,就等於得到了「黃黨」大部分的政治勢力!

    對此,沈常茂也同樣是清楚的很。
as000538 發表於 2016-3-31 07:32
第四百二十章 牆角(下)

    聽到沈常茂怪異的笑聲之後,不僅僅只是霍正源,連林維與張誠也漸漸感到不對勁了。

    剛才,霍正源突然提及了黃有容,就是為了試探沈常茂的真實意圖。

    然而,沈常茂並沒有在意霍正源的試探,似乎是默認了自己想要吞併「黃黨」的想法,並且完全不擔心黃有容的事後報復。

    一時間,三人心生疑慮之餘,也皆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沈常茂才好。

    另一邊,見霍正源、林維與張誠三人皆是表情疑慮之後,沈常茂終於說到了正題:「三位大人今日突然來找老夫,恐怕是為了打探陛下突然起駕回京的原因吧?」

    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依然是由張誠開口道:「首輔大人您明察秋毫,我等三人確實是為此而來,還望首輔大人您可以為我等指點迷津。」

    沈常茂點了點頭,又做作的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說起來,這件事情十分緊要,與你們三位也是關係密切,老夫確實應該告訴你們詳情……大約就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趁著陛下離京南巡之際,不顧黃閣老的極力阻止,竟是強行通過了決議,要大刀闊斧的整頓商稅、嚴打民間走私,並且還要裁撤地方府縣、軍鎮皇莊、乃至於中樞六部所私設的收稅站……」

    然後,沈常茂眼中閃過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繼續說道:「三位大人也知道。我朝商就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渾水,很容易淹死人。絕不可輕易觸碰,任誰都知道我朝的商稅混亂。朝廷每年都會有例行的整頓,但像是太子這般動真格的整頓,卻是一次也沒有,沒別的原因,就是怕引起朝野各方的混亂與反彈……不論是地方府縣、軍鎮皇莊、中樞六部,每年都會通過收稅站獲取大量的銀子,或是用來填補虧空、或是用來謀取私利、又或是用來收買人心、交際應酬,對於百官們而言,這筆銀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太子殿下的這項決策,可謂是捅了天大的簍子,朝野必然是動盪不安,陛下急匆匆的趕回京城,就為了穩定局勢……」

    說到這裡,沈常茂看似惋惜的搖了搖頭,歎息道:「只可惜,這個天大的簍子雖然是太子殿下捅下的,但太子乃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陛下絕不會輕易放棄他,所以等陛下回京之後,為了穩定局勢,也只能尋找一隻倒霉的替罪羊來平息眾怒了。而且這只替罪羊還必須擁有足夠的份量……這樣一來,黃閣老作為陛下南巡期間的留京輔政大臣,恐怕是要倒霉了。任誰也救不了他……」

    「什麼!?」

    「黃閣老危矣!」

    「怎麼會這樣!?」

    一時間,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皆是神色大變、紛紛驚呼。

    作為朝廷的高層官員,他們自然能夠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林維忍不住開口相求。道:「首輔大人,您如今已是內閣之首,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黃閣老則是您最重要的盟友,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黃閣老啊!」

    沈常茂依然搖頭,說道:「老夫與黃閣老同朝為臣二十餘年,近段時間以來也是合作愉快,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但很可惜,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是老夫也救不了他!三位大人可知道,陛下為何會突然放過周尚景嗎?這是因為陛下與周尚景已是達成了秘密協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陛下將不再追究蘇州倭寇的事情,而周尚景則要全力配合陛下穩定朝野局勢……所以,等咱們回到京城之後,不僅僅是陛下要讓黃閣老成為替罪羊,周尚景也要讓黃閣老背黑鍋,老夫雖然是內閣首輔,卻也不可能同時違背陛下與周尚景的共同意志,可以說,黃閣老如今已是注定要黯然下台了!」

    聽完沈常茂的這一番話,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更是表情倉皇、面色蒼白。

    確實,滿朝上下,能夠對付周尚景的只有德慶皇帝、能夠對付德慶皇帝的也只有周尚景,若是德慶皇帝與周尚景聯手的話,絕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夠違背他們的意志!

    另一邊,沈常茂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黃閣老乃是老夫的重要盟友,老夫與他多年來一直是惺惺相惜,所以老夫雖然救不了他,但也不會什麼都不做,該盡力的地方還是要盡力的……比如說,三位大人若是願意的話,完全可以投靠老夫,只要你們受到老夫的庇護,即使黃有容倒台了,也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們,你們依然是朝廷的少傅、尚書、大學士,或許還可以更進一步也說不定!總之,看在黃閣老的面子上,老夫一定會視你們為親信,絕不會虧待了你們,而老夫得到了你們的輔佐之後,也是如虎添翼,咱們的聲勢,也絕不會因為黃閣老的倒台而降低多少!」

    說完,沈常茂笑瞇瞇的看著三人,問道:「老夫的心意甚誠,卻不知道三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這一刻,沈常茂終於是圖窮匕見,撕下了假惺惺的同情面具,曝露了自己意欲趁機吞併「黃黨」的真實企圖!

    聽到沈常茂的招攬之後,霍正源神色一動,心中有些動搖——既然黃有容的倒台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那麼改投沈常茂的門下也是一件可以考慮的事情。

    然而,霍正源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講話,張誠已是神色憤怒的起身指責道:「沈常茂!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無恥下作!黃閣老乃是你的朝中盟友,在盟友遇到危難之際,你不僅不思救助,反而********的想要吞併盟友的勢力,你這般背信棄義,難道就不怕受人唾棄嗎?」

    與此同時,林維也是冷哼了一聲,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是怒氣沖沖的瞪著沈常茂,顯然他的態度與張誠完全一致。

    與霍正源不同,張誠與黃有容乃是同鄉、同窗、同科進士的關係,林維與黃有容的關係更是兒女親家,兩人與黃有容關係緊密,對黃有容也是忠心耿耿,除非黃有容確實是徹底失勢了,否則他們絕不會輕易背棄黃有容的。

    另一邊,聽到張誠的指責之後,沈常茂的表情漸漸冰冷了下來,恢復了往日的嚴厲面容:「哦?你說老夫無恥下作、背信棄義?哼!你們身為黃有容的親信,難道就不知道黃有容前些日子在京城裡的那些小動作嗎?趁著老夫伴駕南巡的機會,那黃有容暗中滲透、收買、打壓老夫門人的事情難道就少了嗎?你們真當老夫不知道黃有容的那些小心思與小動作?作為黃有容的親信,你們竟然還有臉說老夫?」

    聽到沈常茂的譏諷,張誠與林維皆是無言以對。

    作為黃有容的親信,他們自然知道黃有容意欲吞併「沈黨」的計劃,卻是無法反駁。

    從某方面而言,黃有容與沈常茂不愧是一對盟友,兩人的所作所為,也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說二哥。

    於是,張誠也沒有接話,只是冷聲說道:「道不同,不足為謀!沈閣老雖然不願意出手相助,但我等三人多年來深受黃閣老大恩,卻也不能視而不見、背棄舊主!即使是陛下與周尚景聯手打壓黃閣老,我等也絕不會束手就擒!告辭了!」

    說完,張誠已是神色毅然的轉身離開了。

    與此同時,林維也是起身相隨。

    霍正源的心中雖然有些不同的想法,但猶豫了一下之後,終究還是跟著張誠、林維二人離開了,並沒有更多的表示。

    另一邊,沈常茂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則是眼神冰冷。

    沒想到,自己吞併「黃黨」的計劃竟是開局不利。

    不過,沈常茂並不著急,在他看來,想要吞併「黃黨」勢力,最關鍵的地方不是張誠、林維、霍正源三人,而是即將要倒台的黃有容!

    只要黃有容願意將自己的勢力、人脈、權柄等等全部轉交給沈常茂,那麼張誠、林維、霍正源也只能乖乖的投靠於自己。

    而且,沈常茂相信,黃有容一定會這麼做的。

    畢竟,沈常茂與黃有容依然是盟友關係,雙方還沒有正式的撕破臉面,而且沈常茂如今已是內閣首輔了,地位不通往常!黃有容唯有如此選擇,才不會輸的太慘!

    所以,沈常茂並不著急。

    然而,沈常茂並不知道的是,打算趁機撬黃有容牆角的人,並不僅僅只是他一人而已。

    在暗中,作為直接促成了黃有容倒台的真正主謀,趙俊臣已是磨刀霍霍、等待許久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3 11:16
第四百二十一章 聰明人的煩惱


    沈常茂吞併「黃黨」的計劃之所以會開局不利,原因就在於沈常茂的胃口實在是太大了,竟是意欲一口氣將少傅張誠、禮部尚書林維與大學士霍正源三人全部拉攏到自己門下。

    然而,想要拉攏一個人容易,想要同時拉攏三個人則非常困難,人心不齊、相互顧慮,沈常茂的計劃自然是以失敗為告終了。

    其實,沈常茂若是姿態放低一些,將三人分別約出來密談,效果就會大為不同,即使是張誠、林維這樣的黃有容鐵桿支持者,恐怕也會認真考慮沈常茂的提議,更別說霍正源之流了。

    可惜,沈常茂成為了內閣首輔之後,野心變大了,胃口也變大了,卻有些急於求成了。

    另一邊,作為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這件事的幕後推手,黃有容的倒台失勢也早就在趙俊臣的意料之中——在黃有容即將倒台之際,趙俊臣自然也打算分一杯羹、趁機瓜分黃有容的勢力範圍。

    不過,趙俊臣只是區區一位尚書罷了,不像是沈常茂一般乃是內閣首輔,自然沒有那麼大的野心與胃口。

    依照趙俊臣的計劃,在黃有容的三位干將之中,他只會拉攏大學士霍正源一人!

    大學士霍正源,乃是閣老黃有容的心腹、智膽、與首席謀士,但在「黃黨」官員之中,他的地位只能排到第四位,除了黃有容之外,不論是少傅張誠。又或是禮部尚書林維,地位皆要比他更高一些。

    雖然。霍正源的心智、手段、城府等等均是要比張誠與林維更勝一籌,但林維乃是黃有容的親家。張誠則是黃有容的同窗、同鄉、同科,這兩人與黃有容的關係更加親近,在「黃黨」之中,霍正源的地位自然是邊緣化了一些。

    不過,霍正源信奉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原則,一向不喜歡出風頭,只要自己的利益能夠得到保證,霍正源並不會斤斤計較這些事情。

    但實際上,在「黃黨」之中。霍正源的重要性卻是僅次於黃有容,這不僅僅只是因為霍正源的謀略才能,也是因為霍正源為人低調、性格溫和,一向是與人為善,不似林維、張誠一般高傲難處,所以霍正源在「黃黨」官員之中威望甚高、人緣極好。

    也就是說,趙俊臣只要能拉攏到霍正源,那麼就會有相當多的「黃黨」官員願意跟隨霍正源投靠到趙俊臣門下。如此一來,趙俊臣蠶食「黃黨」的計劃。也就會事半功倍。

    此外,霍正源本身的才智、手段與心性,也是趙俊臣十分看重的。

    所以,對於霍正源。趙俊臣已是勢在必得——前段時間,趙俊臣與霍正源一同前往淮安查訪淮安知府李欣的冤案,之後又藉著這件案子賣給了霍正源一個人情。讓他討了德慶皇帝的歡心,這就是為了拉攏霍正源。為如今的收買做鋪墊。

    相比較沈常茂的臨時起意,趙俊臣已是謀劃多時了!

    卻說。德慶皇帝宣佈了返京的旨意之後,趙俊臣與禮部官員們忙碌籌備了整整一天時間,終於是將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的辰時三刻,南巡船隊準時離開了蘇州,駛北而去。

    因為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稅的大簍子,與南巡時的悠然態度不同,德慶皇帝需要盡快的趕回京城穩定局勢,所以南巡船隊的回京行程也十分緊促,一路上不會有任何的耽擱。

    南巡的時候,從常州到蘇州,南巡船隊一路上足足用了近兩天的時間。

    但返程的時候,情況則是截然不同,南巡船隊自從之後就一直是滿速航行,離開蘇州之後,當天傍晚就已是到達了常州境內。

    來到常州之後,德慶皇帝並不打算停留,只是稍歇一晚之後,就要繼續北上返京。

    而就在這一天晚上,趙俊臣秘密約見了霍正源。

    另一邊,霍正源得知了黃有容的危機之後,就與林維、張誠二人不斷商討著扭轉局勢的方法。

    可惜,黃有容的倒台,已是大勢所趨,不論三人如何商議,皆是無法找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對此,林維與張誠二人即是感到焦急、又是感到絕望。

    至於霍正源,心中的想法則要更多一些。

    與林維、張誠二人不一樣,霍正源與黃有容的關係沒那麼緊密,也沒那麼忠心,從某方面而言,霍正源與黃有容的關係也並非是從屬,更像是合作——霍正源向黃有容付出自己的才智與能力,而黃有容則為霍正源爭取利益與地位,雙方互助互利,僅此而已。

    如果黃有容依然還是閣老的話,那麼霍正源也願意繼續效忠於黃有容,但黃有容的倒台既然已是不可逆轉的事情了,那麼霍正源的腦中自然是浮現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良禽擇木而棲」之類的想法。

    畢竟,霍正源與黃有容的關係一般,並不需要為黃有容陪葬。

    只是,霍正源雖然產生了更換門庭的想法,但自己究竟應該投靠哪一家勢力,霍正源卻依然拿不定主意。

    霍正源是一位聰明人,眼光十分透徹,對於將來的道路選擇,也十分謹慎。

    如今在廟堂之中,既有影響力又有實力的派系,只不過有五家罷了——分別是前任首輔周尚景的「周黨」、現任首輔沈常茂的「沈黨」、戶部尚書趙俊臣的「趙黨」、太子朱和堉的「******」、以及德慶皇帝的「帝黨」。

    對於霍正源而言,最好的選擇無疑是投靠德慶皇帝、成為「帝黨」的一員——可惜,霍正源既不是勳貴家族出身,也沒有拍馬屁的弄臣本事,再加上他的「黃黨」背景,即使他投靠了德慶皇帝,也注定不會受到德慶皇帝的看重,只能漸漸的邊緣化,霍正源對此自然是不大願意。

    太子朱和堉乃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投靠太子朱和堉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惜的是,霍正源雖然不是什麼大貪官,但也並非是嚴於律己的清流,以太子朱和堉的秉性,未必能夠接受他,而霍正源本身也受不了太子朱和堉的那些「清規戒律」。

    沈常茂乃是當今內閣首輔,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也透漏了拉攏霍正源的意圖,只是霍正源卻不大願意投靠沈常茂,原因無他——沈常茂的性格太剛愎了,注定與霍正源合不來。此外,沈常茂如今身為內閣首輔,固然是春風得意,但沈常茂的本事根本配不上他如今的地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栽跟頭,這反而是一個危險因素,霍正源卻不願意站在危牆之下。

    周尚景屹立廟堂數十年,手段高明、眼光長遠、心智深沉,即使是德慶皇帝也輕易奈何不了他,乃是霍正源最敬畏的人物,從某方面而言,投靠周尚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惜,在霍正源的眼中,周尚景也屬於「危牆」之列——周尚景太老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退出廟堂,此外,德慶皇帝也太憎恨周尚景了,被皇帝時常惦記著絕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來,霍正源就只剩下了一個選擇,那就是投靠趙俊臣。

    然而,在霍正源眼中,投靠趙俊臣乃是最下等的選擇,原因很尋常——趙俊臣的資歷太輕、根基太淺、地位不足、名聲太差,還是太子朱和堉的眼中釘!

    雖然,經過前段時間的相處,霍正源對於趙俊臣的印象不錯,也認可趙俊臣的眼光、手段、心智,甚至還因為趙俊臣而討了德慶皇帝的歡心,但這些並不足以影響霍正源的選擇。

    這樣一來,經過諸多分析之後,霍正源發現自己的選擇看似很多,但實際上這些選擇竟是沒有一個適合自己的,不由有些苦惱,只覺得有時候分析得太透徹也並非是一件好事。

    而就在霍正源苦惱不已的時候,突然有下人向他稟報,稱是趙俊臣秘密約他到常州的「釣鶴樓」相見。

    聽到稟報之後,霍正源微微一愣,又思索了片刻之後,霍正源起身道:「說起來,前段時間我還欠了趙大人一個人情,卻也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見見他吧。」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6 10:42
第四百二十二章 收服(上)

    當霍正源來到釣鶴樓的時候,趙俊臣已是在雅間之中等待多時了,等到霍正源現身的時候,更是親自出門相迎,表現出一副求賢若渴的態度。

    不過,霍正源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自然不會因為趙俊臣的做作姿態而改變自己的想法,他見到趙俊臣之後,態度十分的熱情客套,但也正因為他的表現太過於熱情客套了,卻反而讓人感覺到了一絲明顯的疏遠之意。

    霍正源是聰明人,他很清楚趙俊臣這個時候約他密談的意圖,無非就是趁機拉攏自己、想要撬黃有容的牆角罷了。

    對此,霍正源並不如何反感從某方面而言,若是趙俊臣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動作,霍正源反而會小覷趙俊臣,會認為趙俊臣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但他經過詳盡的分析之後,認為趙俊臣的缺陷與隱患實在太多了,並不是自己理想的下家,所以霍正源並不會投靠趙俊臣。

    許多時候,「熱情」、「客套」等等態度相當於「真摯」、「誠心」的反義詞,霍正源表現出了這樣的態度,就是為了告訴趙俊臣他絕不會投靠趙俊臣,讓趙俊臣放棄幻想!

    見到霍正源異乎尋常的客套態度之後,趙俊臣自然是明白了霍正源的心意,但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十分友好的邀請霍正源進入雅間,雙方邊吃邊談。

    似乎,趙俊臣依然沒有放棄拉攏霍正源的想法。

    對此。霍正源頗是有些無奈,覺得趙俊臣十分纏人。

    但與此同時。見趙俊臣這般看重自己,心中也難免隱隱有些得意。

    *

    在雅間之中。菜餚與美酒已是齊備,就等著開席了。

    趙俊臣與霍正源進入雅間之後,雙方分賓主落。

    然後,不待趙俊臣開口,霍正源已是舉杯,向趙俊臣說道:「說起來,本官前些日子與趙大人一同前往淮安查案,多虧了趙大人的提醒,本官才能夠猜到陛下的真實心意。也因此討得了陛下的歡心,可以說本官欠了趙大人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本官在此多謝趙大人了!今後必有報答!」

    霍正源的這一番話,可謂是大有講究。

    首先,所謂的「不大不小的人情」,言下之意就是「這點好處遠遠不足以收買我,你趙俊臣也別想著挾恩圖報」;其次,所謂的「今後必有報答」,就是說霍正源一定會有所回報。但現在時機敏感、形勢複雜,並不是霍正源還人情的時候。

    顯然,霍正源這一番話看似熱情,但實際上依然是暗示趙俊臣雖然黃有容的倒台已是在所難免。但我並不會投靠你。

    聽到霍正源的暗示,趙俊臣的笑容不變,對於霍正源的心意。他早有預料,也早有準備。

    只見趙俊臣笑容滿面的說道:「霍大學士你太客氣了。功勞這東西嘛,總是越分越多。俊臣也並非是那種獨攬聖寵的小心眼,當初的事情也只是俊臣敬佩霍大學士你的才智與為人,所以順手為之、結個善緣罷了,並非是指望回報,霍大學士你大可不必介懷。」

    說完,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俊臣今日邀請霍大學士劇,是因為心中實在歡喜,想要找人傾訴,就突然想到了霍大學士,意欲與霍大學士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悅之情,若是有冒昧的地方,還望霍大學士見諒一二。」

    聽到趙俊臣的這一番話,霍正源微微一愣,問道:「哦,不知是何事,竟是讓趙大人如此的歡喜難耐?」

    趙俊臣又是一笑,意味深長的問道:「聽說,霍大學士昨日與張少傅、林尚書二人拜訪了沈常茂沈首輔,想必京城裡發生的那些事情,霍大學士已是知曉了吧?」

    霍正源下意識的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與怒意。

    難不成,趙俊臣所謂的「喜事」是指黃有容即將要倒台失勢的事情?

    近段時間以來,趙俊臣與黃有容之間出現了頗多的明爭暗鬥,雙方已是成為了水火不容的死敵,黃有容即將要倒台失勢的事情,對於趙俊臣而言確實是一大喜事。

    不過,霍正源雖然有了異心,但明面上依然是黃有容的心腹干將,趙俊臣與霍正源慶祝這件事情,豈不是耀武揚威、落井下石,逼著霍正源與趙俊臣翻臉?

    隱約之間,霍正源覺得趙俊臣絕不會這般膚淺,所以也就壓下了心中的怒意,緩緩說道:「嗯,趙大人若是指太子殿下整頓商稅的事情,那麼本官自然是知曉了,卻不知此事又有何喜?」

    趙俊臣笑道:「依霍大學士看來,太子殿下如此大刀闊斧的整頓商稅,究竟是好是壞?」

    霍正源搖頭道:「這自然不會是一件好事,我朝的商稅狀況雖然混亂不堪,但也十分敏感,牽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子殿下這般大刀闊斧的整頓商稅,不啻於將朝野局勢攪成了一灘渾水,陛下急匆匆的返京回程,也正是為了坐鎮京城、穩定局勢。」

    趙俊臣撫掌道:「霍大學士果然是好見識,我朝的商稅存在著許多紕漏,這件事誰都知道,但又有誰真敢去碰它?太子殿下初生牛犢不怕虎,卻是捅了一個天大簍子!那麼,依霍大學士看來,陛下對於太子殿下的這般舉動,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霍正源思索片刻後,說道:「陛下登基數十年來,一向是穩字當先,太子殿下的舉動引起了朝野的震盪不安,陛下想必是心生不滿……不過,太子殿下終究是儲君,陛下依然會保他就是了。」

    這一次,趙俊臣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說道:「在這件事情上,陛下出於各種考慮,固然會保住太子,不讓太子殿下受到波及,但陛下即使能夠保住太子一時,又豈能保住太子一世?讓咱們來算算,太子殿下從去年十月份開始參與政務,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他總共辦了三件事情,首先是南巡的籌備工作,可惜這件事情最終被太子殿下搞砸了,惹得民怨沸騰,太子殿下的賢名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損失;第二件事則是南巡籌備舞弊案,太子殿下在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之內,竟是抓捕了上百位犯案官員,讓滿朝百官皆是驚懼不安,朝廷在民間的威信也受到了損害,可以說也是辦砸了;至於第三件事,就是在陛下南巡期間留京監國了,然而太子殿下竟是趁著這次機會搞起了商稅整頓……」

    說到這裡,趙俊臣哈哈一笑,又意味深長的問道:「可以說,不到半年時間,太子殿下就辦了三件事,全部都搞砸了,並且全部都捅下了天大簍子,太子殿下的眼光、心智、能力,皆是有些堪憂啊!對於這些,咱們這些臣子能夠看到,陛下又豈會看不到?接下來,陛下出於各種考慮,固然會保住太子殿下,但今後呢?陛下真能夠放心太子殿下、將大明江山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霍正源心中一動,不答反問道:「趙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如今已是存了換儲的心思?」

    趙俊臣卻是答非所問,說道:「唉!世人皆言我趙俊臣聖眷優容,不過是二十六七歲的年齡,就已是身居高位,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但又有誰知道我心中的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陛下固然是待我甚厚,但陛下的年紀終究是不小了,這大明江山今後總歸是太子的,然而太子殿下卻是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我而後快,這時常讓我徹夜難眠、輾轉反側……所以嘛,得知了京城之事後,嘿嘿……」

    說到這裡,趙俊臣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容。

    另一邊,霍正源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霍正源不願意投靠趙俊臣,最大的原因就是太子朱和堉對趙俊臣的態度,這是趙俊臣最大的隱患!但若是德慶皇帝已是存了換儲的心思,太子朱和堉也未必就是將來的大明皇帝,那麼趙俊臣的隱憂自然也就消失了大半!

    或許,自己投靠趙俊臣並非就是一個不好的選擇?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6 10:43
第四百二十三章 收服(下)

    霍正源很聰明,他即能夠冷靜的辨明形勢,也能夠準確的分析出趙俊臣的隱憂,是一個難得的明眼人。

    也正因為如此,霍正源並不願意投靠趙俊臣,與趙俊臣見面之後也是刻意疏遠。

    與此同時,趙俊臣也並非是一個笨人,同樣能夠猜到霍正源的心中顧慮,所以趙俊臣並沒有直截了當的拉攏霍正源,而是以閒談的名義向霍正源描述了如今的廟堂形勢,看似交淺言深,但也打消霍正源的心中顧慮。

    事實證明,趙俊臣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若是趙俊臣見到霍正源之後,就開門見山的招攬霍正源,恐怕還沒來得及說完話,霍正源就已是起身告辭了。

    但如今,因為趙俊臣旁敲側擊的暗示,霍正源卻是開始認真的考慮自己投靠趙俊臣的可行性了。

    *

    只見霍正源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說道:「趙大人好眼光,近段時間以來,廟堂形勢可謂是詭譎多變,即使我也被眼前的亂象迷了雙眼,不能看穿本質,然而趙大人竟是洞若觀火、見微知著,實在是讓人欽佩不已。」

    說到這裡,霍正源話鋒一轉,又說道:「只奈何,趙大人年紀終究是輕了一些∫,..,資歷也淺了一些,尚沒有資格進入內閣,否則的話,必然能為朝廷貢獻更多,實在是可惜了……」

    說完,霍正源彷彿是十分遺憾一般,一邊歎息一邊搖頭。

    但實際上。霍正源的這一番話,卻是向趙俊臣表明了自己的另一些顧慮那就是趙俊臣的年紀太輕、資歷太淺。沒有進入內閣,地位也有所不足。

    對於霍正源而言。這是很現實的顧慮。

    霍正源乃是當朝大學士,地位崇高,他若是投靠了趙俊臣,完全可以說是「屈尊紆貴」了,面子上並不好看。

    此外,趙俊臣年紀輕輕,就已是位列二品,看似前途無量,但也充滿了不可預測性。以霍正源的地位與資歷,完全沒有必要跟著趙俊臣冒險!

    聽到霍正源的暗示之後,趙俊臣依然是不疾不徐,緩緩笑道:「是啊,內閣閣老之位,可謂是位尊權大,任誰都會想要,但俊臣實在是太年輕了,短時間內似乎已是無望了……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並不著急,只要慢慢經營,許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霍正源微微一愣。問道:「哦?趙大人似乎對自己信心滿滿?」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並不是我對自己信心滿滿,只是我對當今的幾位閣老沒什麼信心罷了。」

    「哦?怎麼說?」霍正源問道。

    趙俊臣的表情變得認真了一些。緩聲說道:「既然霍大學士問了,那我就交淺言深、坦白說了。只是我接下來的話有些敏感,還望霍大學士切不要宣揚出去!」

    得到霍正源的保證之後。趙俊臣開始點評道:「當今內閣之中的幾位閣老,分別是沈常茂沈首輔、周尚景周閣老、黃有容黃閣老、程遠道程閣老!其中,沈首輔目前看似是春風得意,但以他的手段與心性,卻完全不足以掌控廟堂,地位與實力並不相配,最終只會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慘』!依我看來,這內閣首輔的位置,他遲早是要還給周尚景的,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是他黯然下台之際了……」

    聽到趙俊臣的評述之後,霍正源下意識的點頭贊同。

    霍正源正是看出了沈常茂的隱憂,昨天才沒有理會沈常茂的招攬,否則的話,霍正源如今已是「沈黨」干將了。

    趙俊臣接著說道:「至於周尚景周閣老嘛……他的眼光、手段、心智等等,皆是高明之極,滿朝上下無人能與他並肩!然而,周閣老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又能在內閣呆上幾年?更別提陛下的態度了。」

    趙俊臣的看法與霍正源完全相符,所以霍正源依然是點頭表示贊同。

    說到這裡,趙俊臣略過了黃有容不提,又說道:「還有那程遠道程閣老,他乃是太子殿下的鐵桿心腹,也正因為這樣的身份,他才可以進入內閣、成為閣老……然而,一旦太子的地位不穩,那麼程遠道還能在內閣呆下去嗎?」

    最後,趙俊臣總結道:「所以,如今的幾位閣老,可謂是各有隱患,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在不久的將來,內閣定然會迎來一場大洗牌,恐怕所有的老面孔都會離開!到了那個時候,資歷的深淺就不再是一個問題了,閣老的名頭也未必會像現在這麼值錢,霍大學士您認為呢?」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通篇皆是猜測之語,可謂是誇誇其談、紙上談兵。

    然而,偏偏就是這樣的講訴,讓霍正源陷入了深思。

    因為,霍正源聽明白了趙俊臣的言中深意。

    那就是我趙俊臣的地位與資歷固然是有所不足,但你霍正源若是想要變換門庭的話,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其他幾位閣老倒是資歷深厚、地位崇高,但他們各有隱憂,你霍正源若是投靠了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受到牽累!既然如此,何不投靠於我趙俊臣?無論如何,「遠憂」總要比「近慮」更強上一些!

    更何況,趙俊臣表面上的「遠憂」太子朱和堉,如今已是地位不穩了。

    所以,聽完了趙俊臣的講訴之後,霍正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而趙俊臣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等待著霍正源的答覆。

    沉默了片刻之後,霍正源突然抬頭看向趙俊臣,問道:「趙大人一向是性格謹慎、心緒內斂,並非是得意忘形的膚淺之輩!也絕不會隨意向人袒露自己的所思所想!然而,趙大人今日與霍某劇之際,竟是交淺言深、言語隨意了許多……恐怕,趙大人今日約霍某相見,是另有所圖吧?」

    聽到霍正源的詢問,趙俊臣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趙俊臣並不擔心霍正源坦白質問自己,只擔心霍正源總是避而不談、顧左右而言他。

    如今,霍正源的坦白質問,正是表明霍正源已經被趙俊臣說服了,並且給予了趙俊臣講條件、開價碼、表訴優勢的機會!

    於是,趙俊臣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姿態擺的足夠低,緩緩說道:「我今日是為了求賢而來!只期望自己與霍大學士的關係能夠更進一步!」

    *

    這一天晚上,在釣鶴樓內,趙俊臣與霍正源交談了許久,直到月上枝頭,兩人才結束了交談。

    從最初的旁敲側擊,到最後的坦白相待,兩人的關係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這一晚,趙俊臣向霍正源透漏了許多事情,比如趙俊臣接下來會將工部尚書左蘭山捧入內閣,又比如趙俊臣會利用商稅整頓的機會擴充勢力,等等等等。

    霍正源是一個聰明人,所以趙俊臣不能對他有太多的隱瞞。

    也正因為趙俊臣的坦白,讓霍正源心中漸漸有了底,認為趙俊臣的未來大有可圖。

    於是,霍正源也終於放下了矜持,表明自己今後願意為趙俊臣效力,唯趙俊臣馬首是瞻!

    就這樣,趙俊臣的門下從此又多了一員大將!

    只是,在這個時候,還沒人知道霍正源的立場變化,在外人看來,霍正源依然是黃有容的親信、「黃黨」的重要成員!

    事實上,依照趙俊臣的計劃,霍正源還要在「黃黨」之中潛伏一段時間!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6 10:43
第四百二十四章 德慶收權

    不談趙俊臣與霍正源達成的秘密協議。

    卻說,南巡船隊在常州暫歇了一晚之後,就再次啟程北上,在德慶皇帝的催促之下,南巡船隊一路上依然是滿航行,不過短短三天余時間,就已是越過了鎮江、來到了揚州。

    因為連續的趕路,南巡船隊的上下人等皆是感到疲憊不堪,所以德慶皇帝也格外開恩,下旨在揚州暫歇一天。

    與此同時,德慶皇帝與京城中樞的消息聯絡也終於恢復了正常,對於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前後經過,德慶皇帝也終於瞭解了一個大概。

    事實上,太子朱和堉這次整頓商稅的行動,也並非是一味的盲目莽撞,為了達到目的,還是實施了不少策略手段的。

    先,太子朱和堉設計離間了「黃黨」與「沈黨」之間的關係,不僅大大削弱了黃有容對中樞廟堂的掌控力,還分散了黃有容的精力,這也是黃有容不能阻止朱和堉整頓商稅的最主要原因。

    其次,太子朱和堉在提議商稅整頓之前,也進行了充分的調查與準備,當他正式提議的時候,更是羅列了大量的翔實數據——按照太子朱和堉的說法,大明朝每年損失的商稅收入不下於兩千萬兩白銀,是朝廷缺錢少糧的最大原因!如此一來,百姓無法賑濟、邊防不得整備、帝王無法心寧,為了大明江山的百年延續,商稅必須要進行整頓,所有反對商稅整頓的官員皆是居心叵測、意圖不軌……這樣一來,在朝廷大義的威脅之下,許多官員即使是心中有不同意見,卻也不敢提出異議。

    最後,太子朱和堉還懂得了殺雞儆猴的道理,幾位強烈反對商稅整頓的官員,皆是被查出了大量的罪行罪證,其中有許多罪行皆是與商稅有關。然後他們自然是被太子朱和堉罷官入獄,這樣一來,原本就不是很強烈的反對聲音就更加的微不足道了。

    這些手段,頗是高明。與太子朱和堉一向以來的作風不符,顯然太子朱和堉推行商稅整頓的時候,背後有高人指點。

    不過,這位高人究竟是誰,德慶皇帝卻是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

    因為。德慶皇帝絕不可能想到,他那體弱多病、行事低調的七子朱和堅,竟會有這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耐,只是隱藏在幕後,就藉著太子朱和堉之手將京城中樞攪了個天翻地覆!

    *

    不過,德慶皇帝雖然有些埋怨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稅的大簍子,但看到太子整頓商稅的理由之後,卻是不由的心中一動!

    在此之前,任誰都知道明朝商稅存在著許多紕漏,但因為商稅的事情實在是太敏感了。從來都沒人敢真正去碰它,所以也沒人知道這個問題究竟有多嚴重!

    然而,太子朱和堉經過詳細調查,現朝廷每年都會因為商稅的種種紕漏而損失掉至少兩千萬兩白銀之後,所有人才明白了商稅的問題究竟有多麼嚴重!

    德慶皇帝看到這個數字之後,也同樣是有些心動!

    每年兩千萬兩白銀!這還只是粗略的估計!若是朝廷每年能夠多出兩千萬兩銀子的收入,那麼足夠德慶皇帝辦多少事情啊?!

    德慶皇帝自詡聖君,是一個好大喜功的皇帝,但無論是文治武功,都離不開銀子!自從登基以來。德慶皇帝就一直受到朝廷缺銀少糧的困擾,如今看到這個數字之後,自然是有些心緒起伏了。

    或許,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舉動雖然有些莽撞了。但也並非就是完全的壞事?

    有那麼一瞬間,德慶皇帝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不過,看到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具體措施之後,德慶皇帝還是忍不住搖頭歎息。

    朱和堉雖然力壓眾議、推行了商稅整頓,但他整頓商稅的具體措施卻是太想當然了,僅僅只是撤銷府縣、六部、軍鎮、皇莊等等衙門私設的收稅站。然後再嚴厲打擊走私活動罷了!

    這些措施,看似很有針對性,但太簡單、太粗暴了,並且一口氣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關者,根本不可能順利的推行下去,只會迎來無數的反彈與欺瞞罷了。

    以德慶皇帝的眼光來看,太子朱和堉的這些措施很快就會以失敗告終的,最終他不僅不能達到目的,反而還是惹上一身腥臊!

    「事到如今,商稅的紕漏已是天下皆知,所以商稅整頓的事情必須還要進行下去!不過,這件事絕不能交由太子去辦,他沒有那個能力,只會將事情辦的一團糟!嗯,最合適的人選應該還是趙俊臣,畢竟,他是戶部尚書,若論理財之術,天下無人能夠與他並肩!此外,商稅之事牽連甚廣,關係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若是大刀闊斧的進行整頓,就必然會得罪許多人,所以這件事終究還是交給趙俊臣去辦最好!」

    德慶皇帝看完了京城傳來的情報之後,暗暗想道。

    「不過,趙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稅整頓之事,他的實力必然會得到極大的擴充,或許就會難以控制,卻還要想辦法防範一二!」

    想到這裡,德慶皇帝沉思片刻後,突然抬頭說道:「招趙俊臣覲見!」

    *

    來到揚州之後,趙俊臣第一件事就是準備了一條大船,將許老夫子、即將要入宮成為妃嬪的趙穎兒與她的婢女張招娣、以及那些即將要進入國子監的趙家子弟們接到船上,打算讓他們隨自己一同回京。

    剛剛將這些事情安排妥當之後,趙俊臣就得到了德慶皇帝的旨意。

    雖然是早有預測,但趙俊臣也不敢耽擱,匆匆趕到了德慶皇帝的行宮,覲見了德慶皇帝。

    只是,趙俊臣見到了德慶皇帝之後,德慶皇帝卻沒有給趙俊臣擺好臉色,只是命人將京城傳來的情報交給了趙俊臣,冷著臉說道:「這是朕今日收到的消息,關於太子整頓商稅的前後經過,你看一看吧!」

    見到德慶皇帝的臉色之後。趙俊臣不敢怠慢,連忙細看。

    看完之後,趙俊臣暗思片刻,已是大約猜到了德慶皇帝的心意。

    於是。趙俊臣表現出了一副倉皇模樣,很乾脆利落的下跪請罪道:「臣失察!臣失職!臣有失聖望!還請陛下賜罪!」

    說完,趙俊臣哭喪著臉,一副任由德慶皇帝打罵的模樣。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模樣,德慶皇帝不引人注意的輕輕歎息了一聲。

    說實在的。趙俊臣每次闖了禍之後,總會擺出這般模樣,偏偏德慶皇帝還不能真的責罰他。

    不過,下一瞬間,德慶皇帝已是冷聲說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有罪!你身為戶部尚書,掌管天下錢糧與稅賦,我朝的商稅竟是如此的混亂不堪、存在如此之多的紕漏,每年都會損失至少兩千萬兩白銀,而你這個戶部尚書竟是不聞不問、毫不知情,若不是太子將這些事情查了出來。連朕都要被蒙在鼓裡!太子整頓商稅的舉動雖然魯莽了一些、捅了一個大簍子,但也要比你的尸位素餐強上十倍不止!」

    聽到德慶皇帝的指責,趙俊臣暗暗的撇了撇嘴。

    朝廷的商稅存在紕漏,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難道你德慶皇帝就不知道了?只不過你德慶皇帝一心求穩,不願意捅馬蜂窩罷了!如今見到商稅整頓有利可圖,就突然換了一張面孔,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趙俊臣身上,卻是有失擔當了!

    不過,這些想法。趙俊臣當然不會表現出來。

    所以,趙俊臣垂著腦袋,依然是一副任打任罵的可憐模樣。

    按照趙俊臣的經驗,德慶皇帝給了下馬威之後。就該切入正題了。

    果然,德慶皇帝又嚴厲的指責了趙俊臣幾句之後,突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商稅的事情,朕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已是世人皆知了。這件事就不能寧事息人、無疾而終,否則朝廷的威望也會有損失……太子整頓商稅的初心是沒錯的,只是他不熟悉財務稅制之事,依朕的想法,回到京城之後,商稅整頓的事情將全權轉交給你來負責,也算是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趁著這幾天時間,你可以認真想一想自己要怎麼做這件事,回京之後給朕一個具體的方案。」

    說話之間,德慶皇帝完全沒有詢問趙俊臣的意見,一副不可置疑的態度。

    畢竟,在世人看來,整頓商稅完全是一件得罪人的苦差事,德慶皇帝也擔心趙俊臣會拒絕。

    可惜,對於此事,趙俊臣心中早有預案,表面上雖然是一副為難模樣,但心中卻是隱隱有些激動。

    正如德慶皇帝所擔心的那樣,趙俊臣一旦全權主持了商稅改革的事情,就會獲得前所未有的權柄與影響力,趙俊臣的勢力也會在短時間內得到飛的展。

    相比較商稅整頓的機會,趙俊臣趁機瓜分「黃黨」的計劃也只是小打小鬧罷了。

    如今,謀劃許久之後,趙俊臣終於是等到了這個機會!

    另一邊,德慶皇帝見趙俊臣表情苦澀、神色為難,又出言寬慰道:「當然,朕也知道,整頓商稅並不是那麼簡單,不僅幸苦,而且還會得罪人,但朕相信你的能力,也會全力的支持你,所以你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放手去做就好!」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突然說道:「不過,商稅整頓事關重大,又十分複雜,必然會牽扯你大部分的心神,朕也不忍心你太幸苦了……這樣吧,等回到京城之後,你就把西廠與內承運庫的事情交接一下,將它們交還給內廷負責吧!你集中精力將商稅的事情辦好,朕到時候自然會有重賞!」

    顯然,德慶皇帝擔心趙俊臣主持商稅整頓之後實力擴充太快,所以提前收權了。

    對此,趙俊臣同樣是早有預料,也提前做了許多準備,並沒有任何的反對,只是順從的答應道:「臣遵旨!臣這次一定不會再辜負皇恩,一定將商稅整頓好,還望陛下放心。」

    當然,說話的時候,趙俊臣表現出了一副苦澀難耐的模樣,彷彿十分勉強一般。

    與此同時,看到德慶皇帝收權的舉動之後,趙俊臣心中卻是冷笑不已。

    顯然,德慶皇帝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為他並不信任趙俊臣,對趙俊臣充滿了防備之心。

    許多人不看好趙俊臣的未來展,是因為趙俊臣雖然深受德慶皇帝的聖寵,但太子朱和堉卻是十分仇視趙俊臣,將趙俊臣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是趙俊臣的最大隱患!

    比如大學士霍正源,就存在著這樣的想法!

    然而,趙俊臣卻是十分清楚,自己真正的「遠慮」從來都不是太子朱和堉的敵視,而是德慶皇帝的卸磨殺驢!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12 20:02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朱和堅的野望

    朱和堅,乃是德慶皇帝的第七子、太子朱和堉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以孝道聞名於世,對《禮記》也頗有鑽研,他待人和善、謙遜有禮、處事低調、堅守原則,不僅聲譽極佳,也深受德慶皇帝與太子朱和堉的愛護。 ?.??`?

    可惜,這一切皆只是朱和堅的偽裝罷了,極少有人知道他的野心究竟有多麼強烈,極少有人知道他的城府究竟有多麼深沉,也極少有人知道他的手段究竟有多麼毒辣!

    表面上,朱和堅最敬重的人就是自己的兄長朱和堉,但實際上,朱和堅對於朱和堉的儲君之位早已是覬覦多年了。

    不得不說,朱和堅的偽裝實在是非常逼真,哪怕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太子朱和堉,又或者是精通帝王心術的德慶皇帝,也一直沒有現他的真面目!

    如今,朱和堅已是二十七歲的年紀,早已經到了封王離京的年紀,但因為他體弱多病、時不時就會大病一場的緣故,再加上太子朱和堉的多次請求,所以朱和堅依舊留在了京城中樞,從沒有遠離過政壇。

    這也就意味著,若是朱和堉的儲君位置一旦不穩的話,那麼朱和堅就會近水樓台先得月,成為儲君的第一候選人!

    當然,前提是朱和堅的身體狀況好轉——畢竟,德慶皇帝即使再是如何寵愛朱和堅,也絕不會選擇一位弱不禁風的皇子成為儲君。

    *

    朱和堉並不瞭解朱和堅,但朱和堅卻是十分瞭解朱和堉。

    朱和堅很清楚,朱和堉的性格太剛直了,遲早都會闖下大禍,並且會逐步的耗盡德慶皇帝的耐心,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機會就出現了!

    朱和堅很有耐心,也堅信自己的判斷,所以他一直都在靜待機會。

    如今,朱和堅苦苦等待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近半年以來。太子朱和堉可謂是接連犯錯,南巡籌備的事情搞砸了、南巡籌備舞弊案的事情搞砸了、南巡期間監國的事情也同樣搞砸了……

    與趙俊臣的判斷一樣,朱和堅也同樣認為,德慶皇帝對於太子朱和堉的耐心已是漸漸耗盡了。並且已是產生了換儲的心思。

    所以,朱和堅也是時候表現自己的能力、讓自己的存在浮出水面了。

    當然,這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太著急了,否則只會引來懷疑。

    只是。多年的夙願即將要實現了,即使是城府深沉如朱和堅一般,心底深處也難免會產生一些躁動。

    所以,為了保持冷靜的頭腦,這幾日以來朱和堅總是呆在書房裡練字,用書法來平復自己的心緒!

    *

    這一日,朱和堅依舊是呆在書房中練字。

    只見朱和堅站在書桌後面,正在持筆抄錄著陳繼儒的《小窗幽記》。

    「……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根……藏巧於拙,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

    在朱和堅的手邊,同樣的抄錄已是擺了厚厚一沓,也不知他這些日子裡總共抄錄了多少遍。

    就在朱和堅靜心抄錄的時候,一位中年文士悄無聲息的進入到書房之中。並且站在朱和堅的身前,靜靜等待著朱和堅抄錄結束。

    良久之後,朱和堅終於將《小窗幽記》再次抄錄完畢。

    然後,朱和堅抬頭問道:「可是有什麼消息?」

    中年文士點頭道:「根據八百里快馬急報。陛下他已是啟程返京了,南巡船隊一路上皆是滿航行,沒有絲毫的耽擱。按照行程,如今已是到達揚州了,再有十天左右的時間,陛下就會回京。」

    朱和堅點了點頭。語氣平靜的說道:「太子他捅了這麼大的簍子,父皇自然是心情急切了……可惜,就算是父皇以最快的度返回京城,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

    頓了頓後,朱和堅又問道:「太子那邊的情況現在如何了?」

    中年文士搖頭道:「太子整頓商稅的計劃並不順利,百官們雖然表面上不敢反對,但私底下卻是陽奉陰違,給太子下了不少絆子……如今,太子已是十分急躁了,他似乎很想趕在陛下回京之前做出一些成績,為了威懾百官,他今日又罷了三位官員的官職。」

    朱和堅搖了搖頭,似乎是十分惋惜,歎息道:「欲則不達、剛則不可持久,這些道理我都向太子講過了,奈何太子他就是聽不進去啊!」

    中年文士垂道:「所以,太子並不是一位合格的儲君!儲君之位,理應有能者得之!」

    朱和堅輕輕一笑,又說道:「是啊,該勸的我全都勸過了,所以太子他就不能怪我趁火打劫了!時至今日,正是我浮出水面、展現自己的大好機會!所以,我身體的頑疾也該治癒了……聽說,趙俊臣的府上最近來了一位名醫?」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位名醫名叫章德承,在陝西享譽盛名,號稱是萬家生佛,乃是新科進士柳子岷的妹妹柳蕊將他請到趙俊臣府上的,好像是為了給一個名叫蝦兒的難民女孩治療眼疾。」

    頓了頓後,中年文士又補充道:「柳子岷進京趕考之後,偶然間結識了趙俊臣,然後將自己的妹妹柳蕊送到了趙俊臣府中,他本人也成為了趙俊臣的門人,趁著這次科舉的機會為趙俊臣拉攏了不少考生。至於那位名叫蝦兒的難民女孩,乃是南巡籌備舞弊案的受害者,曾一度被賣到黃有容的府上,趙俊臣也曾因為此女與黃有容鬧得很不愉快。「

    朱和堅搖了搖頭,失笑道:「這個趙俊臣,倒也奇怪,自己明明是一個大貪官,但也會為了區區一個難民女孩而盡心盡力。」

    說到這裡,朱和堅突然收斂了笑容,吩咐道:「這位名叫章德承的名醫,既然享有如此大的盛名,想必也有些本事……這樣吧,你設法將這位名醫的消息告訴給太子,太子自然會將他請來為我治病,經過了這位名醫的療養之後,我身體狀況也就該逐漸好轉了!」

    聽到朱和堅的吩咐之後,中年文士的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

    身為朱和堅的親信,中年文士很清楚,朱和堅固然是體弱多病,但也絕不是弱不禁風的地步,這只是朱和堅為了留在京城而實施的一種手段罷了。

    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儲君地位已是岌岌可危,那麼朱和堅的身體自然是要逐步好轉了!

    只有這樣,等到朱和堉失去儲君之位以後,朱和堅才有資格成為新任儲君的候選人!

    此外,在外人眼中,朱和堅的身體還是朱和堉情人治好的,也不會引太多的懷疑。

    於是,中年文士躬身答應道:「屬下這就去辦。」

    說完,中年文士就轉身離開了。

    等中年文士離開之後,朱和堅長吁了一口氣,然後繼續持筆抄錄《小窗幽記》。

    然而,這一次,朱和堅的字跡之間,卻是浮現出了一種張狂難耐的味道!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12 20:03
第四百二十六章 此時的趙府

    當七皇子朱和堅野心勃之際,此時的趙府之中,方茹正在設宴招待柳蕊以及陝西名醫章德承。  

    章德承,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名醫國手,多年來遊走民間、醫治百姓,被譽為「萬家香火生佛」,聲譽極高。

    這些年來,德慶皇帝曾經三次徵召他入宮擔任御醫,卻被章德承接連拒絕了,聲稱「相比較宮廷權貴,民間百姓更需要自己的醫術」,可以說絲毫不給德慶皇帝面子,奈何德慶皇帝注重自己的名聲形象,對於章德承的表態不僅不能生氣,反而還屢屢下旨表彰,這也讓章德承聲望愈隆,隱隱成為了民間杏林的魁人物。

    而且,這個章德承頗有些「嫌富愛貧」的模樣,若是窮苦百姓找他看病,診斷費用分文不取,還常常贈送藥材,但若是商賈官家找他治病,卻往往會耗錢不菲。

    當年,曾有一位為富不仁的晉商請求章德承醫治自己的不育之症,章德承卻是趁機漫天要價,一份藥方竟是賣了三萬兩銀子的天價,這件事在朝野間引起了軒然大波,也引了許多爭論。

    按照章德承的說法,所謂人命,等值而不等價,窮苦百姓身無分文,他自不取,然而富貴人家腰纏萬貫,又自認為高人一等,想要治病自然就需要多支付一些銀子了——就比如那位晉商,三萬兩銀子換來香火傳承、子孫延續,卻也不能說是吃虧了。

    當初,因為兄長柳子岷投靠了趙俊臣的緣故,柳蕊暫住在趙俊臣的府上,又受趙俊臣所托照顧盲女蝦兒,沒過多久之後,柳蕊憐惜蝦兒的命運悲慘,又聽說陝西有一位名醫叫做章德承,可包治百病。就向趙俊臣借了一筆銀子,帶著蝦兒前往陝西尋找章德承治療眼疾。

    當時,方茹負責管理趙府的賬房,竟是一口氣給了柳蕊一筆二十萬兩銀子的巨款!

    這筆銀子除了是為蝦兒治療眼疾之外。想到章德承治療不孕不育之症的先例,方茹還拜託柳蕊向章德承索求一份育子懷胎的藥方。

    畢竟,時至今日,趙俊臣的婚事已經不可避免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迎娶一位大家小姐進入府中成為女主人。方茹為了保證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地位,急切想要為趙俊臣生個一兒半女,然而,方茹在趙府之中可謂是專房之寵,但肚子卻遲遲不見動靜,方茹對此自然是心急不已。

    原本,區區一份求子的藥方罷了,並不需要這麼多的銀子,但章德承「嫌富愛貧」的秉性卻是名聲在外,而趙俊臣的貪官名聲也同樣是傳揚天下。任誰也不知道章德承是否會趁機獅子大開口,所以方茹也就咬牙放血了一次,一口氣給了柳蕊二十萬兩銀子的巨款。

    方茹的做法,近乎有些盲目,但趙俊臣知曉之後只是輕歎一聲,但並沒有表示什麼,只是任由方茹作主。

    只是,任誰也沒想到,柳蕊這次前去尋找章德承,竟是用了近半年的時間。

    等她回來的時候。雖然沒有求到藥方,卻是將章德承本人給請來了!

    章德承雖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他的聲譽極高,又是方茹懷孕生子的希望所在。方茹對於章德承自然是不敢怠慢。

    得到消息的時候,方茹就馬上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匆匆趕回了趙府,並且擺了一份最好的酒席,以極高的禮節招待了柳蕊與名醫章德承。

    *

    酒席之上,方茹不斷恭維著章德承的同時。也暗暗打量。

    只見章德承是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穿著樸素,相貌尋常,身材枯瘦,略有佝僂,只是神色平淡,有一種不疾不徐的氣質,讓人不敢小覷。

    恭維了幾句之後,方茹笑道:「原本,我只是拜託柳蕊妹妹向章神醫您求一份藥方罷了,沒想到柳蕊妹妹竟是將章神醫您親自請來了,實在是令我趙府上下蓬蓽生輝、倍感榮幸!」

    章德承淡然笑道:「聽柳姑娘說,夫人與趙大人身體康健,卻又多年無子,所以就想要找章某索求一份生育的藥方,為此不惜萬兩白銀……章某也愛銀子,就答應了此事,只是章某一向謹慎,從不敢敷衍病人,沒有親自診斷過夫人與趙大人的身子,自然不敢輕易定藥方,否則藥方不靈了,對章某的名聲也大有不利,所以就親自來京城一趟。」

    頓了頓後,章德承打量了方茹一眼,又說道:「此外,章某治病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根據病人的身家財富與為人名聲收取診金,其中,若是身無分文之人,章某診斷之後也是分文不取,還會貼補藥費,若是大富大貴之人找章某看病,老夫的診金也不便宜……此外,病人的為人與名聲也很重要,若是禍害鄉里的惡人、或者為富不仁的商賈、再或者是禍害百姓的貪官,老夫的診金又會提高十倍不止。」

    聽章德承這麼說,方茹的面色漸漸有些尷尬。

    畢竟,趙俊臣的名聲,實在是有些狼藉。

    沒想到,章德承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對於趙大人的診金,卻是讓老夫感到了有些為難,因為趙大人在民間的聲譽有些毀譽參半,有人說趙大人乃是我朝第一貪官,只懂得貪污受賄、諂媚聖上、陷害忠良、結黨營私,但也有人說趙大人乃是一位能臣,親力親為的撲滅蝗災、時常出銀子賑濟災民、為朝廷百姓而盡心盡力,此外,這位柳姑娘與那位名叫蝦兒的盲女對趙大人也多有稱讚維護之語,所以章某這次親自來京,也是為了確定趙大人的秉性,否則章某也無法確定診金的數目了。」

    聽到章德承的話之後,方茹眼中閃過了一絲喜意。

    方茹感到歡喜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章德承可能會少收取一些診金,為了給趙俊臣懷上孩子,再多的診金方茹也願意出。

    真正讓方茹感到歡喜的是——經過趙俊臣的不懈努力之後,趙俊臣在民間的聲譽終於漸漸生扭轉了,這一點從章德承的評價之中就可見一斑!

    這種趨勢只要持續下去,趙俊臣的名聲遲早有一天會生根本的改變,到了那些時候。趙俊臣的隱患就會再少一個!

    想到這裡,方茹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也愈加的笑靨如花,再次恭維了章德承幾句之後。卻是轉頭向柳蕊說道:「多謝柳妹妹了,若不是你的那些好話,或許章神醫也不會親自來京城呢!對了,那盲女蝦兒的眼疾可治好了?你們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才回到京城?近半年時間沒有得到你們的消息,可是路上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心情很好的緣故。再加上章德承的提及,方茹總算是想起了柳蕊與盲女蝦兒。

    在此之前,方茹只是一味的恭維著章德承,幾乎沒有注意到柳蕊的存在。

    柳蕊原本只是坐在一旁垂不語,一如既往的含蓄低調,聽到方茹的詢問之後,輕聲答道:「章神醫的醫術高明,蝦兒的眼疾已是漸漸好轉了,如今已是可以勉強看到一些東西。我和蝦兒一路上也很順利,並沒有遇到什麼事情。只是到了陝西之後,現章神醫遊走民間、行蹤不定,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所以也就耽擱了一些時日。」

    見到柳蕊的溫婉模樣,方茹突然間心中一動。

    等到趙俊臣結婚之後,趙府之中將迎來新的女主人,到了那個時候,方茹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妾室罷了。無論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女兒蘇秀寧、還是涇國公陳佑的女兒陳芷容、又或者是前閣老崔勉的孫女崔倩雪,皆是出身高貴、才貌雙全,趙俊臣無論是最終娶誰。都會讓方茹感到莫大的威脅!

    所以,方茹有時候也想要找人幫襯自己、鞏固自己的恩寵。

    此時,看到柳蕊之後,方茹突然現柳蕊就是一個最好的人選!

    先。柳蕊的兄長柳子岷乃是趙俊臣的門人,所以柳蕊也算是自己人,十分可靠。

    其次,柳蕊與方茹也算是熟人了,只要稍稍籠絡一下,就可以結為同盟、共進共退。

    最後。柳蕊的性格溫婉,頗有些逆來橫受的樣子,沒什麼爭寵的野心,容易被方茹控制。

    想到這裡,方茹暗暗思考道:「說起來,老爺他近一年以來,除了我之外就沒有再碰過其他的女人,府中原本的侍妾都已是被遣散了,這樣雖然極好,但老爺他迎娶了正室之後,我與那位正室就形成了兩虎相爭的局面,不論老爺最後會迎娶誰,這位正室都是大家出身、才貌傑出,又有正室的地位,我與老爺雖然感情深厚,卻也很難爭得過她……不若再為老爺添一房妾室,與我共同進退,幫我爭取恩寵、一同抵抗正室的威脅,倒也是一個辦法……」

    這樣的想法,在方茹的心中一閃而過。

    但轉瞬之間,又被方茹壓到了心底深處。

    畢竟,方茹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賢妻」,心中頗有些專寵善妒,讓她主動為趙俊臣找女人,卻是很難辦到。

    若不是趙俊臣即將要迎娶正妻了,讓方茹感到了莫大的威脅,這樣的想法根本不會出現!方茹只會恨不得天下所有女人都離趙俊臣遠遠的!

    只是,這樣的想法產生之後,方茹對待柳蕊終究是重視了許多,態度也熱情了一些,隱約間頗有拉攏的意思,並且向柳蕊詳細介紹了這半年以來京城裡的種種變化,比如柳蕊的兄長柳子岷的近況云云。

    然而,得知柳子岷已是考取進士功名、在趙俊臣的門下頗受重視之後,柳蕊不僅沒有太多的高興,反而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畢竟,柳家雖然家道中落了,但家中的祖輩也是出身清流,對於柳子岷自甘墮落的投靠趙俊臣,柳蕊是十分反對的,只是無法違逆柳子岷的態度而已。

    半年之前,柳蕊帶著蝦兒前往陝西治療眼疾,固然是憐惜蝦兒的悲慘境遇,但也有逃避現實的緣故

    如今,看到兄長柳子岷越陷越深,柳蕊自然是心情複雜,但也莫可奈何,只能夠一如既往的默默接受這一切。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12 20:03
第四百二十七章 周尚景的忠告

    在明朝,由於通信方式的落後、以及道路交通的不暢,再加上領土的廣闊,造成了消息傳播的滯後性。

    京城的消息想要傳到江南之地,往往需要月餘時間,這還是因為京城到江南的交通相對便捷、地域相對繁華的緣故,若是京城的消息向川陝方向傳播,所需的時間往往又會延長數倍。

    無論何時、無論何物,愈是稀缺愈顯珍貴,所以在這個時代,最珍貴的東西大概就是及時準確的消息情報了,若是你能夠先人一步的獲得情報,那就意味著你佔據了先機、得到了大量的機會與優勢,只要操作得當,就可以輕易獲取無數的好處與利益。

    前段時間,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鬥法博弈之所以會以失敗告終,說到底就是德慶皇帝的消息渠道出現了問題,所以才被人處處算計。

    趙俊臣很早就明白了情報的重要性,為了建立一個可靠快捷的情報網絡,趙俊臣耗費了無數的銀子與精力,如今總算是有了一些成果,至少沒有讓自己變成聾子瞎子,雖然不似周尚景一般總是先知先覺、步步先機,但總算是沒有後知後覺、被人算計。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們,似趙俊臣一般重視消息情報的人並不算多,大多數人收集情報的手段還停留在「口耳相傳」的程度。

    就比如現在,趙俊臣早在德慶皇帝南巡之前,就已是知曉了德慶皇帝南巡的真正意圖、以及太子朱和堉想要整頓商稅的事情,並且已是為此籌謀了許久,這樣一來,等到事之際,趙俊臣自然可以利用這次機會獲取最多的好處。

    與趙俊臣相比,絕大多數人的消息都是滯後的,他們並不清楚京城裡的風雲變化,也不明白德慶皇帝為何會急匆匆的趕回京城。只能夠依靠最原始的手段收集消息,後知後覺之餘,也是處處被動。

    不過,消息的傳播即使再是如何滯後。也總有傳到人們耳中的那一天!

    *

    南巡船隊離開了揚州之後,依然是滿航行,很快又來到了淮安城,並且打算在淮安城暫歇一晚。

    與此同時,太子朱和堉整頓商稅的消息。也總算是傳到了伴駕百官的耳中。

    這件消息帶來的震動無疑是十分巨大的。

    百官之中,從不缺乏聰明人。

    這些聰明人得知消息之後,很快就得出了三點結論——其一,原本已是暗流洶湧的廟堂,即將要因為商稅整頓的事情而陷入更大的混亂;其二,太子朱和堉捅了大簍子,恐怕要被動了,至於留京輔政的閣老黃有容,更是要倒大霉,朝堂中樞的勢力平衡即將要打破;其三。趙俊臣身為戶部尚書,不僅熟知稅賦之道、更擁有無人可及的理財本領,德慶皇帝想要收拾商稅整頓的爛攤子,就必然要進一步的重用趙俊臣,讓趙俊臣接手商稅整頓的事情,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趙俊臣必然會是炙手可熱、權勢大漲!

    明朝的商稅,原本就是油水十足,而商稅的整頓更是充滿了機遇。政策稍有些許偏向,就能夠帶來無窮無盡的利益與好處。

    所以,收到消息之後,政治投機者們自以為明白了形勢的變化。自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皆是將目光轉向了趙俊臣,期望自己能夠從趙俊臣身上得到一些好處。

    一時間,趙俊臣的書桌上擺滿了拜貼,有官員、有勳貴、有巨賈、有名士,所有人都想要與趙俊臣見上一面、拉近關係。其中有許多人直接表示了自己願意投靠趙俊臣的想法,彷彿趙俊臣已是成為了廟堂中最受歡迎的人物。

    事實上,不僅僅是趙俊臣,自工部尚書左蘭山以下,所有的「趙黨」官員皆是受到了大量的關注與討好。

    所以說,德慶皇帝擔心趙俊臣主持了商稅整頓之後會勢力大漲、難以控制,並且提前收了趙俊臣的一些權柄,也並非就是無的放矢。

    趙俊臣一旦主持了商稅整頓之事,固然會觸犯許多人的利益,成為許多既得利益者的眼中仇寇,但他同時也擁有了重新劃分利益分配的權力,這些利益是如此的巨大,足以令人動心,許多人為了謀取更大的好處,自願成為趙俊臣的門下犬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想要與趙俊臣套近乎的時候,趙俊臣卻沒有與任何人見面,只是趁著南巡船隊在淮安城暫歇的時間,穿著一身便服,領著許慶彥來到了淮安城的街頭,在夜色之中隨意的漫步遊玩。

    如今的形勢之下,趙俊臣今後恐怕是再難有任何的清閒了。

    所以,趙俊臣趁著自己還未回京,也打算放鬆一下心情,享受最後的閒暇時光。

    在淮安城的夜市之中,趙俊臣彷彿是一位尋常百姓,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熱鬧、賞夜色、品嚐小吃、隨著人流而動,顯得頗是愜意。

    原本,趙俊臣以為自己這一晚上就會這樣度過了。

    然後,在熱鬧的夜市之中,趙俊臣看到了同樣是身穿便服的周尚景。

    只見周尚景穿著一身樸素儒裝,也隱藏了自己的氣質,就彷彿是一位落魄的老書生一般,靜靜站在街角處,向著趙俊臣含笑點頭示意。

    似乎是偶遇,又似乎是等待趙俊臣許久了。

    見到周尚景之後,趙俊臣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復如常,並且來到了周尚景的身前,躬身行禮道:「原本只是閒逛,沒想到竟會遇到您,周前輩真是好雅興!」

    周尚景淡然一笑,說道:「俊臣如今正是受萬人矚目之際,卻又一身便服,漫步於民間夜市之中,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又何嘗不是好雅興呢?」

    然後,兩人對視一笑,自然而然的並肩同行了。

    漫步之間,兩人閒談了幾句之後,周尚景突然是話鋒一轉。說道:「說起來,老夫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俊臣時的情景。當時,俊臣被陛下欽點為狀元,臉上滿是狂喜與不可置信的樣子。連說話也是磕磕巴巴、沒有條理……當時,老夫覺得俊臣你城府太淺、進退失據,雖然是機緣巧合成為了狀元及第,但今後的前途恐怕是有限的很。」

    說完,周尚景失笑搖頭。說道:「卻沒想到,老夫竟是走眼了,俊臣你如今年紀輕輕,就已是官居二品,今後還會成為廟堂中最炙手可熱的新貴,當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尤其是南巡前後的這段時間,廟堂之上風雲起伏,陛下與老夫的明爭暗鬥吸引了世人矚目,如今這場爭鬥總算是告一段落,在旁人眼中。這一次陛下與老夫可謂是兩敗俱傷,漁翁得利的乃是沈常茂,但老夫卻十分清楚,真正得到了最大好處的人是你趙俊臣!你利用陛下與老夫的爭鬥,不僅將太子推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還趁機得到了進一步的展空間,可以說陛下與老夫這一次皆是被俊臣你算計了……說起來,倒也是好手段、好心機。」

    聽到周尚景的感慨,趙俊臣並沒有答話,只是靜待下文。

    果然。周尚景感慨之後,突然問道:「那麼,俊臣你覺得,你究竟是憑什麼走到如今這一步的?是冠絕天下的理財之術?還是洞察先機的精明眼光?又或者是高人一籌的高明手段?」

    以趙俊臣如今的聲望地位。恐怕也只有周尚景有資格這樣詢問趙俊臣了。

    趙俊臣認真思索片刻之後,搖頭道:「都不是!近些年來,我雖然會偶爾遇到一些小挫折、小麻煩,但基本上還是一帆順風,這恐怕不是因為我的手段眼光有什麼高明之處,而是形勢造就……或者說。我的運氣很好,遇到了一個適合自己展的形勢。」

    周尚景讚賞的點了點頭,說道:「老夫還擔心你會被眼前的形勢沖昏頭腦,沒想到你依然能夠保持冷靜,當真是難得……沒錯,俊臣你能有如今的成就,其實很有運氣的成分。近些年來,朝堂中沒什麼傑出的人才,老夫與陛下相互牽制、眼中只有彼此,對你也沒有足夠重視,其他幾位閣老又都是目光短淺之輩,眼中只有蠅頭小利,又屢屢受到老夫的打壓,實力不足一提……所以,你真正的政敵只有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手下的那些清流!但自從先皇打壓了東林黨之後,清流們無論是實力還是手段,皆已是不成氣候,太子的秉性又十分剛直,非常容易利用……這讓你得到了從容展的空間!當然,你能夠充分把握機會,展到今天這一步,也是你的本事,但更多的還是時也勢也、環境使然。」

    周尚景的這一番話,似乎有些小覷趙俊臣,但趙俊臣卻是深以為然的點頭表示認同。

    近距離觀看了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鬥法博弈之後,趙俊臣知道自己的手段心機還差得遠,若是德慶皇帝與周尚景刻意的針對自己,趙俊臣恐怕是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所以,趙俊臣能走到如今這一步,除了如履薄冰的心態、以及自己源自於後世的見識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相互牽制、沒空搭理自己罷了、

    對於自己的認識,趙俊臣一直很清醒。

    周尚景又說道:「不過,從今往後,形勢又是不同!因為太子整頓商稅的事情,老夫與陛下已是達成了秘密約定,暫停了爭鬥,而你主持了商稅整頓之後,必然會權勢大漲,所以陛下與老夫也會重視於你,不會再放過你的一舉一動……事實上,不僅僅只是陛下與老夫,朝野的各方勢力從此之後都不會再輕視於你,你的政敵們也不會再對你掉以輕心!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們反覆研究與揣摩,你的任何動作都會被人緊緊盯著!所以,你目前的形勢看似大好,但實際上環境反而要比從前更加的危機四伏,若是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

    說到這裡,周尚景搖頭輕歎,說道:「這樣的日子,老夫已是度過了幾十年,當真是十分辛苦……那麼,俊臣你覺得,這般情況之下,你是否還能像之前一般從容應對?」

    趙俊臣沉默片刻後,歎息道:「說實話,晚輩只能盡力,但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周尚景點了點頭,再次沉默了起來。

    然後,兩人就在沉默之中,漫步在淮安城的夜市之中,再也沒有任何對話。

    直到月上枝頭,兩人準備回去的時候,周尚景又突然開口問道:「聽說,陛下收了你西廠和內承運庫的權柄?」

    趙俊臣點頭道:「確實如此。」

    「也就是說,商稅整頓的事情,陛下打算讓你接手了?」

    趙俊臣再次點頭,道:「前輩目光如炬,什麼都瞞不過您。」

    「關於商稅整頓,你心中可有預案?」

    「有一些。」

    「其中可有與老夫合作的機會?」周尚景看似昏花的老眼突然閃過了一絲精光,又問道。

    趙俊臣突然笑了,再次點頭說道:「俊臣資歷淺薄、能力不足,有許多事情皆是需要前輩您幫襯一二。」

    周尚景也笑了,點頭道:「那就好。」

    說完,周尚景已是轉身離去。

    趙俊臣目送著周尚景離開,只見周尚景的背影佝僂蒼老,但這個背影已是屹立朝堂數十年,所以趙俊臣從來都不敢小看。

    周尚景今天與趙俊臣見面,看似是勸告趙俊臣,但其中深意也很明顯——接下來的形勢,並不似你想像中那般簡單,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夠解決的,所以趙俊臣與周尚景需要合作,周尚景想要瓜分一些商稅整頓的利益,與此同時也會幫助趙俊臣解決一些麻煩。

    然後,趙俊臣很乾脆的答應了周尚景的要求。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as000538 發表於 2016-4-12 20:04
第四百二十八章 趙俊臣的構想(上)

    周尚景的勸告,確實給趙俊臣提了一個醒,那就是隨著自己的地位發生變化,自己所處的環境也會發生改變!

    從今往後,不僅僅是德慶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等朝廷核心人物們會更加重視自己,就算是朝堂裡的那些中低層官員,也絕不會放過自己的一舉一動。

    在此之前,趙俊臣只是重視了前者,卻是有些忽略了後者。

    然而,德慶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雖然是權高位重、勢力雄厚,但終究只有寥寥幾人罷了,而且他們的秉性、手段、習慣等等皆已是為趙俊臣所熟知,看似威脅十足,但趙俊臣也可以從容面對。

    至於那些中低層朝廷官員,雖然是權低位輕、影響力有限,但同樣是數量眾多、無處不在,而且趙俊臣也無法完全掌控他們的立場、動機、與態度,若是忽視了他們的存在,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來,或許就會打亂趙俊臣的計劃,讓趙俊臣功虧一簣、迎來一場慘敗。

    從這方面而言,周尚景確實是經驗豐富、眼光老辣,趙俊臣也十分感激周尚景對自己的提醒與勸告。

    不過,感激歸感激,但兩人今後究竟是否要進行合作,這種合作又會達到怎樣的層次,趙俊臣只會根據自己的利益來決定。

    之前,趙俊臣含糊其辭的答應了兩人的合作,其實也只是一種初步的意向罷了,接下來趙俊臣還要根據周尚景的誠意、以及朝廷形勢的變化來具體決定。

    只是。得到了周尚景的提醒之後,趙俊臣也徹底失去了閒情逸致。心思也愈加的謹慎小心,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趙俊臣將自己關在房間之中,與幕僚們反覆推敲與修改著自己今後的計劃。

    當然,趙俊臣對外則是宣稱自己這是奉旨對商稅整頓的事情進行研究,要趕在回京之後交給德慶皇帝一份具體的可行方案,所以也理直氣壯的推掉了那些政治投機者們對自己的拜會請求、以及各方勢力對自己的試探。

    如今,趙俊臣的幕僚團隊已是初具規模,肖文軒、蘇西卿、李倫等人可謂是各有所長,牛輔德、歐陽博、李傳文等人更是經驗豐富、可以獨擋一面。而趙俊臣經過了詳細的考察之後,如今已是初步信任了他們。也將自己關於商稅整頓的計劃盡數的告知於他們,有了他們的補充與參謀,趙俊臣在群思集議之下,也確實發現了自己計劃之中的許多漏洞。

    事實上,當幕僚們得知了趙俊臣即將要負責商稅整頓的事情之後,皆是迸發出了極大的熱情,甚至比趙俊臣本人還要更加積極——畢竟,他們身為趙俊臣的幕僚,與趙俊臣的利益已是趨於一致。若是趙俊臣的權勢增長,他們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能夠得到許多好處,所以也是盡心盡力的輔佐趙俊臣。沒有絲毫的懈怠。

    就這樣,在反覆的探討、推敲與修改之間,五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在此期間。南巡船隊依然是滿速前行,已是來到了山東棗莊境內!

    德慶皇帝南下的時候。黃河正處於平緩時期,所以南巡船隊是通過徐州航道前往南直隸的。

    但德慶皇帝返京的時候。因為黃河已是漸漸進入了漲水期,為了防止水患,徐州航道如今已是被徹底的封堵關閉,南巡船隊也就改變了航線,進入山東境內之後改由微山湖口向東,經韓莊、台兒莊等地,最終到達邳州,然後再沿著原路返回京城。

    這段運河,是明朝萬曆年間最顯著的政績之一,名曰「泇運河」。

    事實上,「泇運河」具有十分顯著的意義與效益,不盡保證了漕運、減少了黃河水患,也帶動了台兒莊等地的經濟繁榮。

    當然,「泇運河」開通之後,也造成了徐州等地的逐步衰落。

    在趙俊臣整頓商稅的計劃當中,台兒莊是一處十分重要的戰略要地,所以南巡船隊來到台兒莊境內之後,趙俊臣總算是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打算趁著南巡船隊暫歇的時間,對台兒莊的現狀進行詳細的考察。

    然而,趙俊臣準備妥當之後,剛準備前往台兒莊,卻突然收到了一份拜貼。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因為即將要負責商稅整頓的事情,可謂是炙手可熱、受到了萬人矚目,每天收到的拜貼沒有一百份也有八十份,想要求見趙俊臣的人可謂是身份各異,既有官員也有巨賈、既有勳貴也有鴻儒,但他們卻皆是被趙俊臣找理由拒見了。

    如今,一切尚未準備妥當,還不是見這些人的時候。

    但看到這份拜貼之後,趙俊臣卻臨時改變了主意。

    這份拜貼,是邀請趙俊臣赴宴見面的,落款人名密密麻麻,粗略的算下來竟是有二十餘位之多,但為首的三人皆是與趙俊臣有過一面之緣,分別是茂晟商行的大老闆戴逢福、大榮船行的大老闆白明宇、以及鹽商總會的會長林雲璞,這三人皆是徽浙商幫的魁首人物,能夠很大程度上代表徽商集團的意志。

    除了這三人之外,其他的落款人也皆是徽浙商幫之中的實力派人物。

    似乎,徽商集團的實力派人物竟是有近半人聚集到了台兒莊,並且還是專門為了趙俊臣而來的!

    對此,趙俊臣並不感到意外。

    徽商集團依靠走私謀取暴利,當太子朱和堉將要整頓商稅、打擊走私的事情傳到江南之後,這些人自然是坐不住了——朝廷每一次整頓商稅、打擊走私,就意味著有大量的徽商要倒霉了,不僅幸苦積攢的萬貫家財要全部充公,他們以及他們的族人也將會性命不保!

    前文已是說過,徽浙商幫的本質與晉商集團不同,他們看似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就是朝廷刻意圈養的「肥豬」罷了!平時朝廷容忍他們走私,也只是為了讓「肥豬」們養膘,等到「肥豬」們足夠肥了之後,就是朝廷動刀開宰的時候!

    所以,得到了朝廷即將要整頓商稅、打擊走私的消息之後,這些徽商又如何還能坐得住?

    與此同時,徽商之中也有聰明人,他們也預想到了商稅整頓的事情最終會交由趙俊臣負責,所以他們自然是急匆匆的趕到了台兒莊,想要趁機打探趙俊臣的態度。

    徽商集團的實力十分雄厚,無論是財力還是影響力皆是不容小覷,趙俊臣對他們是採取拉攏態度的。

    當初,在揚州的時候,趙俊臣與戴逢福、白明宇、林雲璞三人見面之後,更是提出了合作意向,那就是戶部與徽浙商幫聯合組建一家規模龐大的船行,由朝廷提供優惠政策,由徽浙商幫提供人力、財力與船隻,然後再憑借這家船行的雄厚實力與政策優勢,徹底壟斷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的航運生意。

    事實上,這項提案也是趙俊臣整頓商稅計劃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當時,聽到趙俊臣的提案之後,戴逢福、白明宇、林雲璞三人皆是產生了一定的興趣,並表示他們回去商議之後再給趙俊臣答覆。

    然而,直到德慶皇帝結束了南巡之後,趙俊臣依然沒有等到他們的答覆。

    顯然,徽浙商幫對於趙俊臣的提議是心存顧慮的。

    他們的顧慮究竟是什麼,趙俊臣也能夠猜到一個大概。

    首先,趙俊臣只是一位戶部尚書罷了,權柄與影響力不足,並不能保證這項提議的順利推行。

    其次,通過走私生意,徽商們已是獲得了足夠的利益,他們不需要再冒著風險另起爐灶。

    最後,他們是商人,趙俊臣是政客,商人與政客自古以來就是貌合神離的,他們對於趙俊臣並不信任。

    但如今,形勢突然間發生了變化,朝廷要整頓商稅、打壓走私了,他們的身家性命出現了危機,而趙俊臣負責商稅整頓的事情之後,卻已是擁有了足夠的權勢……

    這樣一來,卻是逼得徽浙商幫們不得不認真考慮趙俊臣的提案了。

    如今,他們急匆匆的趕到台兒莊與趙俊臣見面,除了試探趙俊臣的態度之外,恐怕也正是為了趙俊臣當初的那項提案。

    趙俊臣收到拜貼之後,暗暗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已是猜到了徽浙商幫的心態變化、以及他們求見自己的具體目的。

    於是,趙俊臣沉吟片刻後,突然笑道:「雖然我很想晾一晾他們,讓他們再急切一些,不過他們既然已是急匆匆的趕到了台兒莊,我卻也不好太打壓他們的熱情,否則只會讓他們產生別樣的想法……既然如此,就見一見他們吧,說起來,也是時候向他們攤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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