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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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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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遼東(四)

  袁崇煥不悅道:“我豈能不知這兵變只要發餉便可敉平,先生若是只此等見識,到不如不要說的好。”

  張偉見他微怒,便又笑道:“督師大人莫急,在下敢請問,督師大人可有上書朝廷,請盡速發餉?”

  “我怎能不上書!”

  “喔?朝廷可是說現在沒錢,可有告之大人,何時關餉?”

  袁崇煥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做答是好。他十幾天前便上書崇禎,請求盡速發餉。誰料皇帝在這一點上到和他的祖父一個德性,一聽說關遼之地一下子便要幾十萬的餉銀,當真是善財難舍。他此時到還沒有加派,只是他祖父神宗當年因遼事加派了近五百萬兩白銀的“遼餉”,那皮島毛文龍號稱有二十萬大軍,去年伸手向他要兩百萬的餉銀,後來方知那毛文龍屬下可戰之兵不過三萬余人,崇禎心里極怒,卻又不敢向邊將發作,待袁崇煥要餉,他便千方百計拖延。袁崇煥十日前接到朱批,道是國庫如洗,朝廷用度困難,餉銀雖是一定給,但是要袁自已也想想辦法云云。

  袁崇煥早已在關遼綿之地尋富商籌餉,只是這十幾萬大軍的用度又豈是邊地商人能湊齊的?無奈之下,便又請旨,暗示皇帝用內帑發軍餉。崇禎帝若是肯拿,別說是幾百萬,便是幾千萬銀亦是可得,李自成攻陷北京之日,皇宮內起出白銀兩千四百萬兩,明朝內廷之富至此。可惜此疏上去,卻是遝無音信,卻原來是大學士周廷儒對崇禎帝言道:“當年那張巡為唐皇守睢陽,城中軍民先是食糧,後來吃土食草,捕鼠捉雀,到後來殺馬吃人,也是堅守不降,怎地咱們大明的官員和軍人,就不能學學張巡呢?”

  他這番話卻正對了皇帝心思,于是隔了數日,袁崇煥接到禦筆朱批,卻是令他帶著軍士克服困難,若是餓了,便讓士兵去抓老鼠,捕田雞。袁崇煥接到此旨,一時間當真是哭笑不得,他和士兵正是為了皇帝守江山,卻不料皇帝一毛不拔,卻讓為他賣命的人自已想辦法,他是忠臣,自然不能痛罵皇帝,只得在暗中將周廷儒的祖宗問候了個遍。無奈之下,只得宣示皇帝的旨意,命屬下士兵忍耐,那遼東的士兵原是悍勇之極,一聽得旨意如此,各人想起自家等著吃喝的家人,哪還能忍耐的住?于是那些士兵三五成群,成日價在營中尋將官鼓噪,將軍們卻又有什麼辦法?此時又不是明末大亂,將軍可以在內戰中撈錢的時候,各將軍雖不至吃不上飯,拿錢出來倒帖朝廷的事,卻也是承受不起。

  于是事情越鬧越大,前日終于先是有數十軍士自發到袁崇煥府門前鬧餉,袁崇煥先是好言勸說,後來見不是事,終于將鬧的最凶的幾名軍士立斬于督師府門前,那血淋淋的人頭便懸掛在門前旗桿之上。原本以袁崇煥的威望不至于此,但欠餉到了此時,便是岳飛亦難帶兵,到得昨日傍晚,又有數百軍士鬧營,此番不但是軍士鬧騰,便是那下級軍官,亦有參于。袁崇煥極是頭痛,生恐軍嘩演變成兵變,可是他亦無良法,只得將那些鬧事的小軍官盡皆捕了,又撿幾個軍士殺了,是以此時的袁大督師,已然坐在了火山口上。

  此時張偉問他,他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做答才好,半響方皺眉道:“國家機密之事,你等庶民不得與聞。”

  張偉見他強辭奪理,卻也不敢與他爭論,只得道:“不管如何,朝廷不理會這邊的事,總是有的。”

  見袁崇煥不悅,便笑道:“依草民看來,現下這甯遠城內雖然情形不穩,但大人總是能彈壓下去。”

  “喔,如何見得?”

  “軍人鬧事,不過是怕家人老幼挨餓罷了,只要大人湊一筆銀子出來,給諸軍下撥糧食,讓軍士們先拿回去贍養家人,那麼餉銀自然是可以拖上一拖的。更何況大人一向更視軍屯,將來只怕軍糧自給自足,都是有的。現下小小風波,又有何懼呢?”

  “你所說的到是有理。只是我這里現在庫存如水洗,哪還有銀子去買糧,先生好意提點,可惜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張偉微微一笑,道:“草民若是沒有辦法,又豈敢求見督師大人!”

  袁崇煥急道:“你有什麼辦法?”

  說罷將身站起,向張偉一揖,沉聲道:“我身受皇恩,自然將身家性命盡皆拋之腦後,這關外軍士卻是要養家糊口,若是先生能為我獻一良策,于國于民,善莫大焉!”

  “草民豈敢!所謂辦法,不過是由草民捐資給大人,購買糧草罷了。只是草民身邊帶的不多,或許能解大人燃眉之急,日後所需,還得大人自已設法。”

  袁崇煥聽張偉要獨自捐資以助軍餉,心里一驚,道:“先生是哪里來的巨商,怎地出手如此豪闊?”

  “在下是自閩南來,一向在海上貿易,些許幾萬銀子,到也還不放在眼里。在下素來仰慕督師以一已之力擊破後金努兒哈赤的大才,又素知督師大人對大明的忠忱之心,對這遼東百姓的愛護周全,草民當真是佩服之至!此番湊巧來到甯遠,卻是有幸能助督師大人一臂之力,實乃草民的造化!”

  說罷便向張瑞令道:“你現下就帶著督師府的兵士,前往咱們歇腳的客棧,搬運一千五百兩黃金過來。”

  他這番話說的雖是有些肉麻,卻當真是張偉的心里話,對這位抗清英雄,張偉是打心底的佩服,故而那袁崇煥雖是聽多了此類奉承,卻也聽出張偉語出至誠,真摯之極,又見他當即便令人前去搬運黃金,這一千五百兩黃金兌換成白銀,足以購買數十萬擔糧食,當真是救了他的大急,當下心里極是感動,步到張偉身邊,將張偉的雙手一拉,道:“張先生高義,崇煥無以為報!一會便上書朝廷,褒獎封賞先生!”

  張偉聽他要為自已討褒獎封賞,急忙向袁崇煥兜頭一揖,拜了三拜,口中連聲道:下官有罪,請督師大人恕罪!”

  袁崇煥見他突然下拜,又是連稱“下官”,一時間被他弄的納悶之極,忙問道:“先生這是何意?有甚不便只管向我道來,只要我能幫的上忙,定然不會推脫!”

  “督師大人恕罪!下官實是新授大明建武將軍、台北衛都指揮使,因近來衛所無事,海氛清肅,張偉閑來無事,因一向做著海上貿易的生意,便尋思微服來這遼東,看看能不能從此地販賣些皮貨、人參等土產,再者,也是想領略一下關外風光。張偉是南人,對北國風光卻是仰慕的緊。如此白身出游,置衛所于不顧,又不曾得到朝廷允准,張偉有罪,請督師大人責罰。”

  他這番話一出,袁崇煥便知何此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青年出手如此豪闊,想那張偉盤據全台,手下幾萬軍隊都不向朝廷請餉,自身大包大攬養了起來,區區千多兩黃金,卻又值得什麼?只是他白身出游,棄台灣于不顧,到底是商人重利,不顧首尾。只是他敬佩自已,又肯出錢解危,不管如何卻是要多謝于他。

  當下袁崇煥向張偉笑道:“將軍亦是一地之主,怎地如此兒戲,白身出游,可知主遼東是兵凶戰危之地,若是有了意外,做生意能賺多少,到底也不能和性命比啊!”

  張偉聽他言語中有輕視之意,心知明朝文人輕視武夫、商人,自已這兩個身份占全,又曾是海盜,這督師大人如何能看的起?若不是剛剛拿了自已銀子,只怕便要端茶送客,沒准具表向朝廷彈劾,也是有的。

  便向袁崇煥笑道:“下官身為台北衛所指揮使,身受皇上厚愛和百姓擁戴,靜夜長思,惟念我大明國泰民安,四夷賓服,卻是這建州土蠻不服王化,在這關外攻城略地,屠殺我大明軍民,下官也是漢人,怎能容得這蠻子胡來?”

  袁崇煥聽他越說越慷慨激昂,初時到是無甚趣味,這般唱高調的人他見的多了,那朝中文官,手不能提四兩,嘴巴卻是經常橫掃千軍,常有新進的言官上書皇帝,言曰提一萬兵,橫掃關外,故而他對這些言辭,到是早就看的淡了。只是張偉卻與那些文官不同,他只身創下諾大基業,又曾提兵打敗荷人,袁崇煥在這遼東之地也曾聽起他的事跡,他原本是廣東人,自然知道海上生涯不易,象張偉這樣成功的海匪大盜,必然有其過人之處,現下聽張偉如此說話,想來此人不是空談誤事的人,便捊須微笑,靜待張偉下文。

  只聽那張偉又道:“督師大人是帶兵的人,自然知道帶兵打仗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大人以弱旅疲兵抗建州女真十余萬強兵悍卒,朝廷卻時時掣肘,處處為難。到不是皇上暗弱,實在是朝中文官不知這邊事的厲害,嘴唇一碰,好象便抵的過百萬大軍。”

  見袁崇煥點頭微笑,張偉心里暗笑,卻又道:“下官不材,手下卻也有過萬精兵,還有艦隊、炮廠,故而下官此次過來遼東,一則是尋思賺錢的事,二則也是想拜見督師大人,願與督師大人相約,將來若是大人北上攻敵,下官必定提兵自海上來援,若是敵人來攻,大人竟力不能支,下官也必當調兵來救,決計不會讓那蠻子得手!”

  見袁崇煥只是微笑,卻不置可否,知道自已此番言辭尚不足以打動此人,便又慨然道:“督師大人,此番親眼見得大人,實在是下官之幸,下官這便修書一封,令台北炮廠將前陣子鑄的五千斤紅衣大炮,給大人送十門過來!”

  “哦?!將軍的炮廠,竟然能鑄出這麼許多紅衣大炮來?”

  卻也怪不得袁崇煥動容,他這甯遠城當年不過十三門紅衣大炮便可轟的努兒哈赤望風而逃,前些年他用“堅城大炮”的方略,與那孫承宗同守遼東,向朝廷拼命要錢,方又多鑄了十來門大炮,分別放置在山海關及綿州城頭,于是這數年來方與後金相安無事。況且自孫元化被貶之後,這關外也缺乏鑄炮人才,鑄炮就是有錢,亦是感覺困難的緊,現下張偉一出手便是十門紅衣大炮,這可比明軍的那些什麼佛郎機,虎蹲炮管用的多,他卻如何能不又驚又喜?

  “下官的炮廠卻是為打荷蘭人而建,那荷人盡是堅船利炮,下官若是不仿照他們

  鑄造大炮,卻如何敵的過?故而下官是當了褲子拼了老命的鑄炮,卻也是鑄的不

  多,這紅衣大炮,也不過二十余門。只是我已擊走荷人,台灣再無戰事,留著這些大炮卻也無用,故而除了留下一半守衛台灣門戶,其余皆命人送到遼東,讓大人使用!”

  袁崇煥曾親鑄火炮,自然知道鑄炮不易,張偉的話他他自是絲毫不疑,眼前此人雖不是科舉出身,卻是送錢送炮,對自已幫助甚大,一時間袁崇煥心內又酸又熱,只覺得眼前這年輕將軍當真是難得的知交好友,喉頭哽梗,只道:“張將軍,如此厚恩大德,我實在是難以為報。將軍有官職在身,自也不需崇煥保舉,無法,請將軍受我一拜!”

  說罷將雙手一抱,便向張偉拜將下去。

  張偉推讓半天不得,無奈只得受了他這一拜,袁崇煥喜道:“張將軍,今晚委實開心,現下時辰已晚,咱們弄幾碟小菜,喝上兩杯,今晚就歇息在我的府中,如何?”

  張偉原也不想來回奔波,聽他邀請,便笑答道:“督師厚愛相邀,敢不從命?”

  兩人相視一笑,袁崇煥便待讓人整治酒席,卻聽得門外突然有人稟報道:“督師大人,府門有聚集了上百軍士,看來又是要來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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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遼東(五)

  袁崇煥聞報,沉聲道:“莫慌,調鳥統守住府門處,聽我的號令,若是有人帶頭生亂,便亂槍齊射,決計不能讓人把事情鬧將起來。”

  說罷向張偉道:“張將軍稍待,我去去便來。”

  張偉見他神色凝重,知道必是前兩日殺人捕人的事引起的兵亂,此次卻與鬧餉不同,想必是那些軍士為上司和同伴報不平,卻是不好打發的很。

  便也站起身來,向袁崇煥道:“督師大人,下官帶的隨身侍衛皆是武藝高強之士,以一可以當十,就讓下官陪著同去,有緩急之處,也可聽候大人的調遣。”

  袁崇煥聽他說完,便點頭道:“也好,有勞將軍。”

  說罷便急步向督師府大門外行去,邊行邊向身邊的親兵小校打聽門外情形,那府內聽用的親兵也不時來報,不待行到門口,那門外聚集的士兵已有四五百人之多。待袁崇煥走到門前鳥統手身前時,門外已堪堪站滿了六七百名兵士。他站在門前,耳邊便聽到外面的鼓噪叫罵之聲,他是駐遼大帥,這些兵士一面是敬他,一面也是不敢,于是滿嘴汙言穢語,罵的皆是朝廷,只差沒有罵皇帝的祖宗八代了。袁崇煥又急又覺得好笑,便向身邊親兵問道:“外面的都是誰的部下,可叫他們主將過來了?”

  “回大帥,小人已經打探過了,外面的兵士大半是滿桂將爺的屬下。適才已派人翻牆去請,這會子也該來了。”

  張偉此時帶著周全斌等人也已等在門口,他知張瑞機靈醒目,又是帶著黃金而來,必然會加倍小心,此時這督師府門前亂如集市,張瑞想必已找了背靜地方暫避,是以他到是放心的很。袁崇煥急如星火,張偉到是慢條斯理的慢慢踱步而來。正聽到那親兵報說外面亂兵是滿桂手下,張偉知那滿桂是蒙人,對明朝甚是忠心。袁崇煥被崇禎誘殺後,部下士兵一夜散去近兩萬人,祖大壽帶著本部兵馬退回關外,唯有滿桂臨危受命,帶著部下防守北京,與清兵交戰時力戰受傷而死,他雖不是漢人,卻比大多數漢人更加愛國忠君,只是為人好勇斗狠,做戰時也只知狂沖猛攻,雖是袁崇煥手下一員猛將,袁崇煥素來高看他一眼,他卻有些恃勇而驕,對袁的命令不大放在眼里,若不是袁崇煥愛他是個人才,只怕在毛文龍之前,這滿桂的腦袋到會先被砍將下來。

  張偉雖是身為將軍,衛指揮使,在這遼東卻是沒有一兵半卒,此時聽得那外面吵鬧不休,透過大門門縫只看到外面黑壓壓的披甲執刀的兵士正振臂大嘩,言語間只叫袁督師出門相見,張偉只是與周全斌相對無言,兩人看了半響,見那袁崇煥一時半會也是無法,周全斌便向張偉道:“怎地這袁大帥帶兵如此不堪,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嘿,你的兵不敢如此麼?”

  周全斌怒道:“我的兵敢如此鬧,一個個拿住,盡數殺了!”

  “若是除了你身邊親兵之外,再沒有人聽令呢?”

  見周全斌默然不語,張偉拍拍他肩,笑道:“全斌,若是咱們的兵欠餉數月,只怕連現在這樣也不如。你聽那門外士兵雖吵鬧不休,卻是無一言辱及督師本人,看樣也沒有拔刀硬沖的打算,這便是袁督師的威望足夠,不然,嘿嘿,你當這些大兵們是什麼善男信女麼!”

  袁崇煥鐵青著臉,只在大門內左右徘徊,他知道此時出去,便是憑自已的威望亦是彈壓不住,亂兵之中,稍有一點火星便足以引起大亂,他身邊數百名親兵家丁只團團圍住他,只待那滿桂到來。

  約摸鬧了小半個時辰,督師府內外都聽到不遠處傳來沉悶的馬蹄聲,府內各人均是精神一振,均道:“滿將爺帶著騎兵過來彈壓了!”,門外亂兵自也猜到是滿桂帶兵前來,一時間吵鬧的聲音小將下去,也只過了盞茶功夫,便聽到有人叫道:“殺了咱們的人,抓了左都司他們,便是滿將爺來了,咱們也只是不散。今兒不發餉,不放人,便把咱們盡數殺了吧!”

  那兵士是個大嗓門,聽聲音是又悲又憤,這般嚷將起來,便聽那門外兵士一起叫道:“沒錯,不關餉是餓死,鬧嘩變是砍死,反正也是個死!督師大人,你要是忍心,便把咱們都砍了吧!”

  “可惜死在督師大人刀下,到底不是打女真蠻子,若是給咱們發了餉,咱們安頓好了家人,這便去尋女真蠻子,拼死一個是一個!”

  “督師大人,我從你來關外便隨著你,修築這甯遠城,打退那努兒哈赤,我從未皺過眉頭,今日你若是命滿將爺殺了我們,我要是眨一眨眼,便不是好漢!只求你照顧我家小!”

  袁崇煥顯是聽的出說話人是誰,他原本氣的臉色鐵青,現下聽了這些隨他多年的老兵說話,心里不忍,神色便和緩下來,負手而行,原本高抬的頭慢慢低垂下來,又踱了幾圈,聽到那滿桂領兵近了,馬蹄聲四散開來,顯是那滿桂已將門前亂兵團團圍住,歎一口氣,向身邊親兵頭領說道:“無妨了,開門罷。”

  又向人令道:“去後院,將柴房內關押的那幾個軍官押過來。”

  他一聲令下,便有親兵將督師府的大門推開,只見門外除了原來的亂兵,大路上又有上千騎兵將這些亂兵團團圍住,火把如林,一時間將這督師府附近照射的雪亮。各人見督師府門大開,袁崇煥在親兵簇擁下步出大門,各人都是靜下聲來,等著督師大人發話。

  袁崇煥到也干脆,他雖是文人,卻有一股狠勁,見各人等他說話,他便直筒筒說道:“各人都是來鬧餉的,我現下就給答複,餉沒有!”

  因見鬧餉的各兵士聽到後又是一臉激憤,眼看著又要鬧將起來,就是滿桂帶過來彈壓的騎兵們也是面露不滿之色,袁崇煥又道:“餉是沒有,朝廷沒錢,讓大家忍忍,大家全是大明子民,朝廷有困難,大家也得體諒不是?這般鬧法,只是親者痛,仇者快!”

  他這番話到是說了好些次,初時尚能讓不滿的兵士聽的進去,現在眼瞅著各家都要餓肚,朝廷官員們綿衣玉食,皇帝藩王們享受無度,卻讓這些大兵和家人們 “忍忍”,又怎能服眾?任他訓的口干舌燥,底下軍士卻都是無動于衷,袁崇煥眼見各人都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歎一口氣,向張偉一看,見張偉微笑點頭,便又大聲道:“我適才收到一筆捐助,大概夠買上十幾萬擔糧食,所有的關甯兵士,各家最少先分到一擔,待朝廷撥下銀子,自然發關餉。若還是不服,那麼,軍法也是無情!”

  那滿桂原本極是頭疼,這些兵士都是他的手下,若讓他狠心大加殺戮,只怕日後便沒有幾個人願意為他賣命。故而他人雖是早早到了,只是騎著馬在暗處等候動靜,不論如何,若是士兵犯上,袁崇煥有性命之憂,那他也什麼都顧不得了。此時聽到袁崇煥說道可以下發糧食,滿桂立時在心中長出一口大氣,見各兵還在猶豫,便馳馬向前吼道:“都反了麼?督師大人都說了先發糧,一擔糧總該夠吃上一氣,朝廷又不是說就不發餉了,各人還楞著做甚?還不快點回營!”

  那些兵士先被袁崇煥許諾打動,又吃這滿桂一吼,各人心中都已懈怠下來,便有那意動的開始挪動腳步,打算回營。

  卻又有打頭鬧事的兵士說道:“請問督師大人,昨兒抓了左都司等人,現下既然有糧食下發,咱們必定不鬧了,墾請督師大人將他們放了,如何?”

  各兵一聽,便立時頓住腳步,一齊看向袁崇煥,看他如何發作昨日鬧事的軍官。袁崇煥心里也極是躊躇不安,這些軍官卻與普通軍士不同,若是這般放了,與軍心軍紀大有干礙,若是關住不放,或是解押進京,只怕這些兵士又是不依,思忖了半天,方沉吟道:“你們回去,如何處置你們的上司,待我與諸位總兵商議了,再做打算。”

  見各兵仍是不動,他卻早已料到,冷笑道:“我知道你們必然不依,來人,將昨日逮來的做亂軍官帶上來!”

  他早已命人將一伙做亂軍官押到門前,此時一聲令下,便有眾親兵將五六個五花大綁的軍校推將上來,袁崇煥只認識打頭的左良玉,便向左良玉道:“左千戶,請你勸勸你的屬下,莫要以身試法。”

  那左良玉雖只是個小小千戶,年紀亦不到三十,卻是滿臉精干豪邁之色,聽得督師大人吩咐了,便不顧身上綁著草繩,一步跳到督師府門前台階上,向外面眾屬下喊道:“各人聽了,我們鬧騰左右不過是為了軍餉,既然督師大人有了辦法,大家便回去。”

  見各人仍是不動,又急道:“我料督師大人絕不會為難我們,爾等若是不行,到

  是會害了我們性命,快些回去!”

  他這麼一勸,身後一同被縛的眾軍官便也上前,一共勸屬下士兵回營,各兵原也是激于義氣,長官因為幫著鬧餉被抓,總不能得了督師發糧的承諾便立刻回營,其實鬧事的心早已松懈下來,因見各人的主官苦苦相勸,終于有一士兵開始拔腳回營,有人一帶頭,眾人立時便隨著同走,雖有那猶豫擔心的,卻也只得隨著人流一同去了。這人潮來的快去的卻更猛,不消一會功夫,這數百兵士便走的乾淨。袁崇煥長歎口氣,知道今晚總算是應付過去。他知道若不是因張偉送金而讓他許諾發糧,只怕今晚必然是血染長街,就是引發全城動亂,亦是可能。想到此節,對張偉大是感激,又擔心張瑞取金遇到意外,忙轉身入內,向張偉問道:“張將軍,貴屬下取金至今未歸,可需派人去接應一下?”

  張偉笑道:“不需如此。我料那街角的亂兵走完,我的屬下便會出現。想來他早已回來,只是看到這邊混亂,沒敢露面罷了。”

  袁崇煥終究是不大放心,到底又派了滿桂的一隊騎兵,沿著張偉所說的客棧方向前去迎接,又見滿桂仍是騎在馬上,便向他道:“滿將軍,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位將軍,此番解決欠餉一事,他居功甚偉。”

  那滿桂聞言,向張偉一通打量,半響方道:“這毛孩子模樣,能居什麼大功了!督師大人,我那營中不穩,我還是早些回去安撫的好,您看如何?”

  “也罷,你快些回營去。”

  那滿桂在馬上向袁崇煥躬身一禮,便向馬屁股狠抽一鞭,帶著屬下騎兵們風馳電掣般去了。袁崇煥生怕張偉不悅,忙向他笑道:“這滿桂是個蒙人,粗魯慣了,有時連我也看不在眼里,張將軍休要怪罪!”

  張偉笑道:“下官哪有這般小氣,滿將軍急著回去壓制軍心,也是謹慎從事的美意,督師大人該當褒獎才是。”

  袁崇煥歎一口氣,道:“我自從兵部職方司主事任上到這遼東領兵,這些年來從未遇到這種事情,真是讓將軍笑話了!”

  他正在嗟歎,卻聽那張偉大笑道:“大人請看,這卻不是我那屬下押著金子過來了?”

  袁崇煥一聽,急忙扭頭一看,卻見那街角處有十數人押著一馬走騾向督師府前而來,仔細一看,打頭的卻不是那張瑞是誰?

  心中大喜,向張偉道:“此番當真生受將軍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5:49
第四十七章 遼東(六)

  張偉亦是笑嘻嘻還了一禮,待張瑞趕著走騾進了府院,當眾劈開騾背上的麻包,那金光燦燦的赤金條子滾將下來,袁崇煥懸在半空的心也隨之落將下來,隨手撿起一塊金條,向張偉笑道:“這金銀之物之好,到底還是未節,若是太祖初年定下的軍屯制度完備,養百萬兵不費國家一絲一毫,又何需這些呢,令人可惜可歎啊!”

  他原是隨意發的感慨,卻不料張偉正容答道:“督師此話下官不敢苟同。自漢唐以降直至本朝,土地兼並就沒有停止過,官員侵占奴役軍士的事也屢見不鮮,可見不是人的問題,實在是這種制度本身就不可行。”

  “哦?將軍的話當真讓人不解,那本朝太祖高皇帝興國之初,軍人屯田一年收獲的糧食可有上千萬擔,自給之余還能充足國庫,又怎能說這種制度不對呢?現在軍屯敗壞,還是所用非人罷了。”

  “不然。屯田之事始于漢朝,為的是屯墾戍邊,可漢朝軍屯興盛不過數十年,舊屯之地便被放棄,唐朝府兵初始也是極盛,全國六百余府,平時操練,戰時出征,唐初大戰,盡是依賴府兵之力,至玄宗時,張說奏請廢府兵,因為調兵符下發,竟然無兵可調,敗壞至此,難道全是所用不得人的原故嗎?本朝衛所至萬曆年間,有巡撫清軍,竟然有千戶所只余一人的情形,難道全天下的衛所官員都是十惡不赦的小人貪官?”

  見袁崇煥默然不語,張偉又道:“這屯田制度只不過是急切間的非常措施罷了,普天下沒有興旺過五十年的屯田,便是明證。下官不是要與督師大人折辯,實在是不敢贊同大人所說。工商足以富國,富國方能強兵,下官願以此語贈大人。”

  見袁崇煥雖是凝神細聽的模樣,卻顯是沒有把自已的話聽在耳里,張偉在心中歎一口氣,原指望與袁崇煥聯手,以貿易富遼東,造成袁勢大割據遼東之事,看來是不可行了。

  當下便自嘲一笑,道:“下官是商人出身,滿嘴不離銅臭,教大人見笑了,大人這邊諸事平定,下官卻想向大人討個人情,未知可否?”

  “請張將軍講來,只要本官力所能及,無不應允。”

  “大人,我想向您討個情兒,把這些軍官放了,如何?”

  袁崇煥為難道:“這些人與普通兵士不同,殺之不忍,放了失之輕率,日後恐不好帶兵……”

  “大人不需為難,這些軍官想來就是免了一死,也是削職為民。都是百戰勇士,甚是可惜,下官請大人賞個薄面,將這些軍官送給下官,調入下官的台北衛以衛卒贖罪一來他們還有個出身,二來也方便大人帶兵,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他幫了袁崇煥的大忙,又捐助黃金,又送給大炮,這麼一點小小要求,袁崇煥哪有不允的道理?他自是不知眼前這群小軍官里便有十余年後縱橫沙場的統兵大將,擁兵近二十萬驕橫不法的左良玉,還有後來官至陝西副將,總兵的賀人龍,這兩人是是遼東出身,後來卻甚少出關做戰,大半時間都用來與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軍做戰,除了在開封敗于李自成外,這兩人與農民軍接戰卻是從未輸過。只是仗打的多了,兩人擁兵自重,跋扈不聽調遣,那楊嗣昌以督師輔臣之威亦無法指揮如意,到南明時左良玉坐鎮武昌,以二十萬兵薄南京,若不是突然間身故而亡,明末曆史卻又是另一番格局。此時他全身被五花大綁,勒的如小雞一般,雖是神情不屈,言語豪邁,袁崇煥卻又哪里能知道此人的價值?

  當下便擺手令道:“來人,將這幾人松綁,除卻遼東軍籍,劃歸台北衛治下。”

  又向張偉笑道:“老弟宅心仁厚,輕利重義,當真是令人佩服,來來來,咱們這便去內宅,咱們痛飲幾杯!”

  說罷將張偉手一攜,便向那後宅而去,此時諸事已定,張偉亦成功結識了這位鎮遼大帥,一路上了解查看了關遼情形,又意外得了左良玉等明末名將,心中快慰卻是不在袁崇煥之下,當下兩人呼杯換飲,談天說地,到後來互稱表字,親熱非凡。

  正在兩人高興之際,袁崇煥卻突然歎道:“志華,你志向不小,能力不凡,何以窩在台灣那個彈丸小島上?那不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地方!不如我向朝廷保舉,你來遼東做總兵官,和我一起打女真,搏一個封妻蔭子,如何?”

  張偉卻是不好直說未來這遼東之事慘淡,袁崇煥不但不能攻複失地,便是自身也被千刀萬剮,卻哪里能幫張偉“封妻蔭子”了?

  當下便笑辭道:“元素兄明鑒,小弟在台灣頗有些基業,不是弟不舍得,實在是身系的擔子甚重,一時脫身不得。況且南方也不平靜,雖說荷蘭人被弟驅逐,但尚有葡萄牙人盤據澳門,荷蘭人據南洋而窺中國,還有那什麼西班牙人、英國人,都是金發碧眼,心懷鬼胎之輩。不是弟自誇,只怕將來禦敵于國門之外,還需小弟的水師不可。”

  “唔,志華說的沒錯,是我想的左了。志華所強在于水師,陸戰騎戰以對女真,南兵甚是吃虧,唉,可惜數十數年來,遼沈數戰大明軍人戰死者達數十萬,精兵強將所余無多,現下唯有守城罷了。”

  “聽說大人一直在與皇太極書信使者來往,有議和之事?”

  “不錯,當下敵不能攻我,我亦無力滅敵,唯有議和方能有喘息之機,大明國力遠在女真之上,若是和議可成,十年後,只要朝廷專任于我,我必能一舉滅虜!”

  “敢問和議之事進展如何?”

  袁崇煥嘿然道:“我存了議和待戰的心,那皇太極一世英才,自然也不是傻子。他與我虛與委蛇,只不過也是存的麻痺緩和的心,哪有什麼誠意!現在談來談去,連他們自稱國號與大明國號同列的事尚未談妥,哪有什麼進展!”

  張偉笑道:“此事著不得急,需徐圖之。”

  袁崇煥反問張偉道:“聽說朝廷剛往台灣派了知縣,又將孫元化派了過去,志華,你一向是生殺予奪慣了,沒有受過節制,朝廷現在派員節制于你,也是防閑保全之意,你萬萬不可心生不滿才是。”

  “那自然是不會。弟只是喜歡行伍和商賈之事,這治理民政原本就非弟之所長,朝廷派干員前來幫我治台,撫理萬民,這卻是幫我卸了擔子,當真是讓弟輕快的很,若非如此,弟哪有閑心來這遼東閑逛?”

  說罷“哈哈”干笑幾聲,掩飾過去,袁崇煥不疑有它,興致勃勃的又問了孫元化去台之後的情形,聽得孫元化一至台北便去了炮廠理事,便歎道:“當日擊敗努兒哈赤,元化所鑄的紅衣大炮居功至偉,只是朝中閹人為禍,竟然將他冠帶閑住,我也曾上疏為他辯冤,卻不料連我也被攆出遼東。”

  說到此處,向天拱手道:“還好今上聖明,去年一繼大位便又起用我回這甯綿,又賜我尚方劍,不設巡撫,我得以事權專一,不受掣肘,崇煥身受天恩厚愛,一定要戮力殺敵,以報吾皇大恩于萬一。”

  張偉見他這般慷慨激昂,忠心耿耿,雖明白此人後來境遇之慘,卻是只字不能相勸,喉嚨梗的難受之極,竟突發奇想,向袁崇煥道:“督師大人,近來那皇太極可有書信過來?若是有,弟願為回複書使,前去探看那韃子的虛實。”

  袁崇煥沉吟道:“曆來兩邊通信都有使者,以備解釋書信內容,志華要去,原本到沒有什麼干礙,只是萬一那虜酋翻臉,志華的安危我不能保,還是罷了吧?”

  “無妨,那皇太極比之其父開明守諾的多,我身為你的使者,即便是言語間有什麼不對,他也不會為難于我。我對此人甚是好奇,此番是一個機會,請督師大人成全。”

  “也罷,十幾日前那皇太極便有書信過來,我因那信的題頭上將甚麼大金國與大明同列,原信並未拆開,你只需將此信送回,言道此信與體制不合,若是誠心議和,便得將大金國字樣去除。只要弟言語小心,料來沒有什麼大礙,待討了他的回複,便立刻回來,多待無益。”

  張偉大喜過望,他來遼東原本打算冒充皮貨商人,進後真領地探看,卻不料因捐助袁崇煥黃金大炮而被袁賞識,此番令他做使者赴沈陽,可比冒充皮貨商人安全的多了。皇太極此人雄才大略,有識人容人之明,明朝將軍不論是打死多少女真人,只要一朝投降立刻見用,而且用而不疑,就這一點來說,可比崇禎皇帝高明的多,張偉身為袁崇煥的使者,皇太極決計不會為難,而張偉又能親眼面見這位傳說中的雄主,到也是幸事一樁。

  張偉雖是表面上學遼東之人將女真滿人稱為韃子、蠻子、騷奴之類,內心里卻是對如皇太極、多爾袞之類的滿人雄傑佩服的很,自努爾哈赤以降,滿人中英傑輩出,從關外一地直至統一中國,乃皇太級奠基,多爾袞耕耘,順治不過是收獲罷了,有這幾位蓋世英傑,也當真是滿人的運氣。只是以全中國的漢人來說,以數百年後中國備受欺凌的慘況來說,這個愚昧落後民族統治中國這樣的大國家,大民族,也當真是漢人衰到極點了。

  當下起身謝過了袁崇煥,取了皇太極的書信,又細問了袁崇煥此去需注意的細務,眼看已是三更過後,張偉便向袁崇煥一揖,攜著書信自回客棧去也。

  此時那客棧老板卻也知道張偉來著不小,適才張瑞帶著督師府的親兵前來取金,那老板初時以為是亂兵來了,嚇的當場尿了褲子,後來見張瑞將搬在房中的赤足金條取了出來,裝在袋中送向督師府中,那老板這才知道原來住店的原來是朝廷的官兒,現下見了張偉笑嘻嘻返來,那老板不知道張偉中了什麼彩頭,只是見他興致頗高,便張羅了伙計燒開水泡茶,又請張偉入房泡腳歇息,張偉卻道:“不急,將熱水端來,我便在這大堂里泡腳。”

  說罷端起茶杯,看著左良玉等人不語,待那銅盆端來,張偉將雙腳放入熱水之中,只覺一陣酸麻舒適,張偉長伸一個懶腰,向左良玉等人招手道:“你們過來。”

  張偉適才因見左良玉等人神情萎頓,想來是被關了兩天水米未進,又是得脫大難,解了束縛,反道是撐不住了,便令那店老板速速下了湯面送給左良玉等人,現下見他們吐嚕吐嚕吃完,便招手將幾人叫將過來,說道:“我雖救了你們,又蒙督師恩准帶你們回台效力,只是我這人不愛勉強別人,你們可有不願意隨我去的?”

  他臉上雖是笑容可掬,說話又是溫馨可人,只是現下左良玉等人蒙他所救,又在這遼東立身不得,不隨他去,難不成去討飯麼?

  當下左良玉打頭,帶著身後四人一共跪下,抱拳說道:“屬下等蒙大帥打救性命,恩同再造,又蒙大帥不棄見用,哪有不竭心效力,以死相報的道理?從此以後,便當跟隨大帥,不敢言去。”

  張偉聞言很是開心,便笑道:“很好,各位都是好漢子,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那麼,你們先聽張瑞的節制,先隨我去沈陽,待到了台灣,我再做安排。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5:49
第四十七章 遼東(七)

  周全斌與張瑞早便知道他要充任袁崇煥的使者前往沈陽,到是左良玉等人被張偉嚇了一跳,各人皆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張偉,不知道這位指揮使大人打的什麼主意。

  張偉笑道:“各位不必驚慌,我只不過是代督師大人前往與那皇太極商量議和的事,便是議和,督師大人也曾與朝廷報備過,此去只當是游山玩水罷了。”

  因又問左良玉身後四人,道:“各人從今日起便是我的得力臂助,且把姓名都報來,大家伙也好親近親近。”

  “末將左良玉,願為大人效力!”

  “末將賀人龍……”

  “末將曹變蛟……”

  “末將黃得功……”

  “末將王廷臣……”

  此五人除左良玉在史書上得以病死榻上,賀人龍被明朝自已人所殺,其余曹變蛟、王廷臣兩人隨薊遼總督洪承疇于崇禎十三年會同吳三桂等八總兵十三萬人出關援助被困綿州的祖大壽,依洪承疇的原意,是要帶領這十三萬大兵,四萬匹馬,依糧道向前穩紮穩打,誰料當時的兵部尚書陳新甲上奏了崇禎皇帝,說是洪

  勞師費餉,逼令速戰,結果十三萬大軍因糧道被困而兵心不穩,由大同總兵王樸先逃,吳三桂緊隨其後,一夜間十三萬大軍潰不成軍,吳三桂王樸等人因逃的快

  ,雖然僅似身免,到底是逃脫了性命。至于屬下整整五萬九千明軍被殺害于途,屍體遍布山野,那也是顧不得了。八總兵中唯有曹變蛟等三人當夜未逃,後護擁著洪承疇突圍至松山城內,待城破後兩人不肯降,被殺。

  要說民族氣節,膽識大義,此兩人是明末中難得的異數。此時這二人卻都是小小的游擊、千戶之類,張偉心中卻甚是敬慕,當下聽了這三人姓名,默然起立,先向前扶起了曹變蛟二人,然後又將左良玉賀人龍扶起,心中唯以此次來遼東能得到這些良將而暗自欣喜不已。

  因時辰已晚,各人寒暄幾句,張偉便吩咐早些睡下,待天色微明,便即刻動身。

  待第二天一大早,那店伙計因得了吩咐,便早早起來生火做飯,待雞叫三次,便去將張偉等人叫起,匆匆吃了早點,便騎馬向城門處而去。因得了通關文碟,到是比出關時至甯遠時省事的多,如此這般鮮衣輕騎到了城門之外,張偉回頭凝望這關外明朝第一雄城,只見數十米高的大城上依次排列著二十余門紅衣大炮,向身邊諸人油然道:“此番來遼,能見到這抗擊女真數十年的關外雄城,此行不虧!”

  又向滿臉茫然的左良玉等人溫言道:“能得諸位將軍臂助,也是此番的大收獲!”

  說罷哈哈一笑,在馬身上猛抽一鞭,便向綿州方向行去。此時明朝在關外不過是甯遠、綿州、松山數城,出綿州而前不遠,便是後金地界。後袁崇煥被殺,明軍欲在大凌河修城,皇太極親自統軍來攻,祖大壽堅守不降,先吃糧,後吃百姓,然後吃瘦弱軍士,三萬余人僅余一萬二千人而降,築大凌而攻,明軍再無力量,爾後便是後金攻勢如潮,直至明末,關外盡陷,僅余山海關支持危局罷了。

  一路人眾人騎馬狂奔,只不過奔了半日功夫,路邊便再也不見人影。遼東經曆數十年戰火,邊民或逃入關內,或被後金擄去為農奴,早已不複當年之盛。張偉與周全斌等人見路邊田畝荒蕪,民居破敗,心里尚兀自嗟歎。左良玉等人世居遼東,自萬曆年興努兒哈赤興兵遼東便是兵荒馬亂,幾人見的多了,心里卻是全無所動。各人都在心里暗想:“這個台北指揮使大人怪異的很,孤身來遼東也罷了,現下又冒充使者前去沈陽,當真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幾人原是遼人,若不是犯了大罪難以脫身,又怎肯隨張偉去數千里之遙的南方,更何況台灣孤懸海外,一向是蠻荒之人盤踞的地方,幾人心里都打的如意算盤,指望鬧餉一事風聲一過,便辭別張偉回來遼東,量他也不能強留。幾人如意算盤打的噼啪做響,卻不知道此一去之後,何時返回遼東卻由不得他們了。

  一行人至下午方到了那綿州城外,張偉見各人疲憊,笑道:“大伙兒都倦了,不過今晚卻不可進城,我時間不多,在外耽擱的久了,一會咱們讓馬歇歇,喂食草料,兩個時辰後,向後金的東京城進發。”

  各人聽命下馬,張瑞便指派人照料馬匹,生火烤熱攜帶的干糧,張偉自尋了一處高崗,眺望不遠處的綿州城。那時關外的大城,城頭每隔一城堞便是一盞燈籠,故而這野地里雖是黑漆漆不見五指,不遠處的綿州城卻是燈火燦然,綿延數里的城牆在黑夜里看起來如同踞地欲撲的怪獸。那賀人龍正用力撕嚼著烤熱的羊腿,見張偉凝神注目那綿州城牆,便笑道:“大人,要說雄偉堅固,綿州可比甯遠強的多了,城分內外,內城比那外城還高,城內屯積的糧食隨時補充,一定要足夠兩三年之食用。城頭上的紅衣大炮、大將軍炮、虎蹲炮無數,外城還駐有五六千蒙古精銳射手,督師大人說了,要保關甯,必須存綿州,綿州若失,則大勢去矣。大人不去見識一下,當真可惜。”

  張偉聽他這般吹噓綿州城防,便向他笑道:“天底下可有不出城而被消滅的敵人麼?”

  見賀人龍漲臉了臉皮不做聲,張偉又正色道:“自薩爾滸一戰後,守沈陽戰死六七萬,守遼陽死三萬,十數年間因守城援城戰死的遼東男兒不下二十萬,仗卻越打越往後,土地人口越打越多。是城不夠堅固,還是遼東男兒都是孬種?”

  曹變蛟原本默然不語,此時卻忍不住怒道:“大人莫要羞辱咱們遼東男兒。女真人雖是強于騎射,咱們遼東漢人又有幾個不會騎馬的?論起勇力膽色,咱們也不懼他。薩爾滸一戰若不是兵分四路,又適逢大霧火器無法使用,誰勝誰敗也是難說。咱們現在打不過,又不是永遠打不過,只要朝廷給錢,重聚大兵,不使無用的庸材文人和怕死的太監監軍,我管保憑咱們遼東之力,便能擊破女真,複我故土。”

  “遼人之勇我也知道,不過論起甲兵之精,射術之強,臨陣之勇,遇敵之變,遼東漢人到底還是差著女真一籌,此語諸將軍可是贊同?”

  見各人默然不語,張偉笑道:“諸君知道,那皇太極與努兒哈赤不同,老奴在晚年大殺漢民,攻下一城便屠一城,又逼迫漢人為女真人耕地,奴役漢人如豬狗,財帛女人皆隨意劫掠。這皇太極卻是不同,漢官只要歸降便即以原級封官,而且來一官便設一宴,不論官職大小皆是如此。漢民殺官來降者,亦授以所殺之官的官職,又告誡女真貴族,不得任意殺掠漢人,善待漢人如同女真一樣。雖說到底還是有些差別,可是比那努兒哈赤強的多了,這些年遼東漢人投降女真的日漸增多,甚至有官兵成群結隊歸降,可是有的?”

  見諸遼東將官低頭喪氣,張偉越發厲聲說道:“那皇太極整軍經武,雄才大略,從黑龍江每年都要劫掠數萬的野人女真、海達女真,抽其善射壯丁充實軍隊,又打跨了喀爾喀的林丹汗,整個內蒙皆聽從他的調遣,現下他的八旗連同蒙漢軍隊,足足十五萬人,各位捫心自問,傾現下遼東所有的漢人男子,編成軍伍,可能敵的過他?”

  他正顏厲色逼問,語鋒咄咄逼人,遼東諸將其余人皆不語,唯左良玉上前一步,亢聲道:“不能!但是打仗打的是國力,咱們大明地方大過後金幾十倍,人口是它幾百倍,只要咱們上下一心,將士用命,哪有打不贏的道理!”

  “嘿嘿,岳少保曾說‘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則天下太平。你說,大明現在的文官貪錢不,武官怕死不?哼,舉國之力,只怕數年之後,連數省之力也調動不起!”

  明朝此時的吏治如何,這幾個下層將官卻是清楚的很,各人皆是心知肚明,吏治只有越來越敗壞,斷無好轉的道理。崇禎繼位幾近一年,諸多舉措雖是努力,卻是成效甚微,朝野上下對他信心漸失,這“中興”二字,看來是渺茫的緊。

  見眼前的這幾個遼東將軍各自垂頭喪氣,張偉心知他們心中對袁崇煥尚抱有巨大的希望,此時不宜再加打擊,否則只怕適得其反。便笑道:“有袁督師在,尚能保有一絲希望,只是遼東是兵凶戰危之地,大家伙跟我去台,可比在這里安穩的多。怕只怕朝局有變,皇帝受奸人蠱惑罷用督師大人,那遼東之地必不可守。諸位,安心去台,將家小都帶上,待將來朝綱重振,遼東可複,我自然不會阻攔各位歸鄉,諸位意下如何?”

  見各人雖是略有所動,卻囁嚅不言,張偉知他們實是不舍故土,又對台灣沒有信心,故而實難攜家小同去,便道:“也罷,我素來不喜勉強于人,各人將住址說與張端,我這里還有些金銀之物,料來你們各人家中並不寬裕,等咱們從沈陽回來時,派人送了去,也安了你們的心。”

  說罷張偉笑咪咪往火堆邊坐下,左良玉等人不疑有它,便上前將家人住址報與張瑞,張瑞哪有不知道張偉打算的道理?一一細心記下,只待從沈陽返回時便可派人前去騙取各人的家人,一同赴台。

  一晃眼兩個時辰已過,各人雖仍是疲勞,卻也只得強打精神,又縱馬向原來的遼陽城,現下的後金東京而去。直到第二天響午,人馬皆已疲乏之極,方遠遠看到東京城的城牆,張偉令各人下馬整理衣衫,又休息片刻,方才緩緩騎馬向城門處而去。待到了城外一箭之地,便見一隊女真騎兵,頭戴紅纓圓帽,腰懸大刀,背負長弓,向張偉等人迎將過來,兩方人馬甫一接近,那女真人出便出來一個為首模樣的漢子,用不熟練的漢話問道:“兀那蠻子,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張偉等人一路上卻被盤查的多了,當下也不打話,由張瑞將皇太極送給的通關信物一舉,喝道:“我們是大明的使者,前來見你們的汗。”

  那頭目縱馬向前,仔細看了,方道:“進城吧,我派人去稟報阿敏大貝勒。”

  張偉知那阿敏凶橫殘暴,對漢人抱有成見,崇禎三年皇太極繞道長城攻下昌平等四城,留阿敏領五千精兵守衛,明軍調集大軍反攻,阿敏慌亂間決定棄城而逃,臨行前將城內所有的百姓並投降的漢人官員將領一並殺死,此人之凶橫可見一斑。因怕這阿敏別生事端,就向那女真頭目道:“我們要見的是你們的大汗,不是大貝勒。我們進城只是要暫歇一下,買些干糧馬料,加些清水,歇息好了便走,不必驚擾你們的大貝勒了。”

  那頭目知道阿敏不喜歡漢人,曆來他的手下不用漢將和漢兵,聽張偉一說,立時點頭道:“也行,我派人跟著你們,你們休息好了,便走。”

  張偉見他答應,便令張瑞將信物帖身收好,各人便縱馬隨著帶路的女真人向東京城內而去,張偉見帶路的女真人腦後拖著的那條大辮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心中覺得怪異的緊,心道:“自從來了古代無處看電視,久不曾見此大辮子矣。今兒個親眼一見,到也不覺得親切,豬尾巴一條,還是趁早割了的好。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5:50
第四十七章 遼東(八)

  張偉一行在那辮子兵的帶領下直入東京城內,各人冷眼看去,只見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端的是熱鬧非凡。大街上行人、小販、南來北往的行商、還有那黑龍江流域各族人等身著怪異服飾昂然行走于街市,除了各人腦後都拖一條大辮子外,這東京城顯是比遼東漢人城市顯的更加有活力,那種新興皇朝的氣勢,遠非日薄西山的明朝可比。

  周全斌等台北來人尚無所謂,論起繁華,這東京城可比台北差的遠了,各人騎在馬上只是對滿街的男人留著辮子的裝扮好奇罷了。有一飛騎咧嘴笑道:“媽的,這女真韃子可怪,好好的大男人遞掉額頭的頭發,楞是做出個女人的辮子,這可要多怪有多怪,要多丑有多丑。”

  張偉雖是心里極是贊同,卻知那頭前帶路的女真人懂的漢話,忙瞪了那飛騎一眼,那飛騎嚇的一吐舌頭,連忙噤聲不語。張偉卻向曹變蛟問道:“曹將軍,你世居遼東,以前可來過這東京城?”

  曹變蛟正是一臉晦氣,聽得張偉問他,便苦著臉答道:“這遼陽城未被攻陷前,職部曾隨家父來過幾次。”

  “現下比之從前,可是蕭條冷落多了麼?”

  曹變蛟咂嘴道:“憑心說,奶奶的這遼陽城叫了東京之後,還真有點小京城的味道。街上的人群行商之類,可比以前多的多啦。比之綿州甯遠,也是強的多了。”

  那左良玉在旁歎一口氣,也跟著說道:“咱們都是直性子,明說了罷。這遼陽城在韃子治下,實在是比當年繁盛的多。”

  張偉冷笑一聲,見各將多有垂頭喪氣模樣,便道:“待到了台灣,你們便知道什麼是繁盛。”

  又小聲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此時為了打天下,自然會做出一番樣子,待將來有機會攻入內地,你們再看罷。”

  說話間已經到了一處大宅之外,見那宅門處皆是打扮怪異的各族人進出,眾人正自詫異,卻聽那女真大兵回頭生硬說道:“此處是本國大汗為了招待外番興建的會同館,你們便在此歇腳,什麼時候走都行。”

  張瑞見他瞪眼說話,凶橫的緊,忙拱一拱手以示謝意,眾人便魚貫而入,忙著涮馬喂草料,添干糧,給皮袋灌上乾淨飲水,直忙了個四腳朝天,待諸事忙完,張端又尋了那女真兵找了幾間乾淨客房,眾人往床上一倒,立時睡了個昏天黑地,一時至傍晚,張偉先自醒來,立時叫醒了各人,匆匆洗漱之後,又四處尋了那兵來,邀他一齊吃喝飲酒,那兵喝了幾杯後,臉色和善起來。張偉小心打聽,方知道這遼陽東京原本是貝勒濟爾哈朗,那阿敏因前些日子吃醉酒與皇太極爭吵,自覺無趣,便討了鎮守東京的差使,至此不足一月。那阿敏是四大貝勒之一,與皇太極一起南面為尊,故而極是驕悍不法,他來這東京後弄的雞飛狗跳,漢民漢官皆不堪其擾,不過聽那大兵說來,言語間卻對阿敏贊賞的很。那大兵一邊吃酒,喝的滿臉通紅,一邊大罵漢人,言道當年老汗對漢人極不客氣,稍有觸極女真人利益便動輒被殺,漢將漢官也如同狗奴一般,現在皇太極到好,對漢人如同上賓,那些漢官漢將們都被賜予家丁親兵,又准許擁有田產土地,不過幾年功夫,到弄的比一般女真人還威風,卻教這些尋常兵丁如何心服?

  自張偉以下聽那女真人破口大罵,將漢人說的無用之極,各人心頭都是大怒,只是張偉一直用眼色制止,否則周全斌等台灣來人不知女真的利害,當真能一刀將那兵的腦袋削去。

  張偉見那兵已有七八分醉,忙握住他拿酒杯的手,笑道:“這位軍爺,咱們得趕路去面見大汗,煩請現下就領咱們出城,如何?”

  見那兵滿臉不樂意,忙道:“我叫人再送些酒菜來,讓你裝了帶走,晚上你自已回家,喝個痛快!”

  那女真人聽張偉這般許諾,又見他果真叫人送上肉食燒酒來,方才嘀咕著站起身來,一直待酒肉送上,方才踉蹌著爬上馬去,搖搖晃晃的頭前帶路,張偉等人亦急忙上馬,隨著他向城門處而去。

  眾人隨那兵士行出大門不遠,卻遠遠聽到不遠處的大街上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那女真話喊的震天價響,又有兵士縱聲狂笑,其間夾雜著隱隱的哭泣聲,顯的分位刺耳。眾人正在納悶,卻見那女真士兵一夾馬腹,策馬向那出事的地方奔去。張偉原本不欲多管閑事,此刻卻是沒有辦法,也只得策馬跟隨向前而去。

  待行過肯眼前拐角,到得那大街街角處,張偉等人定睛一看,頓時是目中噴火,各人都是氣極,那張瑞等人已是將刀抽出,恨不得立時便沖上前去厮殺。

  只見這原本熱鬧繁華的大街上聚集了數百名女真官兵,將這大街上的行人盡數圍住,各兵皆是手執大刀,外圍的兵士更是張弓搭箭,隨時射殺欲逃的百姓。卻原來是那阿敏閑居無聊,帶著親兵上街巡視,在這大街上發覺幾個美貌漢人女子,那阿敏成千上萬的人都曾掠奪過,又怎會在意在他眼里視如豬狗的漢人?當下便在這大街上令人將那幾個女子帶回府去,誰料其中兩名女子皆有家人隨同,當即便與阿敏屬下親兵爭執起來,那些親兵也是凶狠的緊,見這幾個漢人居然膽敢反抗,當即手起刀落,將那幾人砍成碎塊,一時間這大道上竟成了屠場,鮮血和著碎肉流的滿街皆是。街上眾漢人又驚又怒,有幾個膽大的便指著那些親兵喝罵起來,卻不料那些兵士更不打話,凡有話話的便是一刀,到後來殺的性起,卻連那些只要站立著的漢人男子都不放過,揮刀便砍將過去。又殺得十數人,這大街上數千人都是驚惶之極,便有人想奪路而逃,那些個在後掠陣的親兵卻哪肯放棄殺人的良機,當下張弓搭箭,向那些奔逃的漢人身上射去,那女真人射術極精,使用的又多是強弓長箭,一箭射將過去,便是一人被透胸射穿,那些女真人嘻嘻哈哈,管自嘲笑彼此射術不精,居然不是一箭穿心。

  張偉等人來時,這街上已是染滿漢人百姓的鮮血,此時再也無人敢動,亦無人站立,各人都是跪伏在街心,等著這些女真人發落。那些被擄的女子個個衣衫不整,雖是性命無礙,卻必將受阿敏以下諸女真人的凌辱,若是被玩弄的膩了,再由上位者賞給最低等的旗人,或是包衣奴才,那便當真是生不如死。張偉等人再看那帶路的女真人早便沖進了那伙女真人中,大叫呼喝,顯是在打聽對方在做甚,後來顯是知道了原故,張開大嘴笑個不休,將身負的責任拋到了九宵云外。

  那阿敏原本笑吟吟的騎馬在遠處看著手下的親兵們殺戮搶掠,此時卻覷見了張偉等人,見他們做明朝軍官打扮,又手持兵器騎馬在身已身後不遠處,阿敏自是不懼,他乃自幼從軍,千軍萬馬中沖殺自如的悍夫,現下怎會將這小隊明軍放在眼里,心里只是奇怪,怎地有隊明軍堂而皇之的在這城里。

  好奇之下,便召來身邊通曉漢話的親兵,令其上前問清原由。

  張偉此時早已冷靜下來,命張瑞等人將刀收起,見那為首的女真人令人過來迅問,便令左良玉上前對答,那親兵問清楚原由,又將通關信物攜回交阿敏查驗,那阿敏聽說是這伙人乃是明國前往沈陽面見大汗的使者,也不看那信物,只向張偉這邊啐了一口,用女真話罵了幾句,他身旁的眾親兵便一齊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便用繩索將那些掠來的女子綁上雙手,拖在馬尾後向阿敏府中而回。

  左良玉等人在遼東已久,此等事見的多了,早便習慣,雖說仍是憤恨不已,卻心知此時無法與對方翻臉,亦無力阻止,只是在心里暗罵罷了。張瑞與周全斌等台北來人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慘狀,且此事並非在戰場之上,亦非是荒郊里地,便在這大城中鬧事上,女真人屠殺漢人男子,強掠漢人女子如同殺豬屠狗一般,各人看的都是雙眼通紅,雖被張偉強令收死兵刃,卻用指甲狠掐自已掌心,直至刺破流血。

  張偉見那帶路的士兵已回,便向張瑞等人慘笑道:“未來之前我便知道數十年來遼東漢人受的欺壓之重,強改衣冠,發飾,強令漢人為他們耕種,賣良民為奴,女子為妓,與大明接戰時動輒屠城,想不到今日親眼得見,仍是覺得淒慘異常……今日之辱,來日必當討回。”

  見那幾個遼東將官也正兀自傷感,便冷冷說道:“遼東漢人初時是被逼不過,不過近來甚多自願投靠的,這等人,死不足惜!大家不必傷感,快些動身,若不感憤努力,只怕今日之事要現于北京、南京,走吧!”

  說罷使力在馬屁股上狠打一鞭,當先隨那士兵到了城門處,驗了憑據出城,各人皆是心中氣悶,拼了命的打馬向前,一路上風餐露宿,直又行了兩日,方來到那沈陽城外。這沈陽原本是遼東第一重鎮,先前的遼東總兵官李成梁鎮撫遼東數年,一直駐節沈陽城內,將沈陽建的雄偉廣闊之極,無論是面積還是戰略地位,皆是當之無愧的遼東首城。

  待努兒哈赤起兵,先于薩爾滸打敗明軍主力,後揮師攻陷撫順,接著便引兵攻沈陽,當時沈陽城內有明軍五六萬人,後金軍主力亦不過此數,沈陽城頭雖無大炮,城外卻是深溝木柵,又有遼陽方面援兵,如此態式,後金軍想要強攻實屬不易。誰料那沈陽城內的蒙古降人與後金軍里外溝結,趁著明軍出城做戰不利,混亂中打開東門,後金軍一擁而入,明軍大潰而逃,死者近半,後皇太極奉努兒哈赤之命,親率精騎往擊來援三萬明軍,明軍又是慘敗,兩戰相加死者五六萬人,背倚堅城而致慘敗如斯,當真是令整個遼東震怖,待後金兵又攻下遼陽,遼陽守兵三萬余人戰死,遼沈附近七十余小城皆望風而降,關內僅余甯遠一城而已。努爾哈赤遂率八旗由赫圖阿拉遷至沈陽,自居巡遼東巡撫衙門,後稍加擴建,成為宮殿,皇太極登基為皇帝後,汗宮成為皇宮,即今日沈陽故宮是也。

  此番離城十余里便有駐防沈陽的正黃旗後金軍前來查驗,待知張偉等人身份後,便立時有人回城稟報范文程,當時袁崇煥與皇太極書信使者來往頻繁,前番皇太極去信一直沒有回音,此番使者前來,正是意料中事。那范文程便是皇太極詔命負責與明議和的大臣,聞報之後便又派了一隊兵前往城門外迎接,又令人報了皇太極,自已便守在宮門外,等候使者到來。

  待張偉等人被那群後金軍引導至宮門外,范文程親上前去迎接,略微寒暄幾句,便帶著張偉前去大殿拜見皇太極。這般使者來往的多了,范文程卻也無心仔細盤問,左右不過是虛應文章,雙方如同太極推手般絲毫不肯著力,只需給足了對方面子,也就是了。至于使者中有什麼花樣,這范大學士日理萬機,卻哪里能想的到?

  待一行人至崇政殿門外,皇太極的侍衛索倫迎將出來,命張偉將腰刀卸下,隨范文程入見,其余人等便在殿外等候。

  張偉依命將腰刀除下,整整衣冠,見范文程已然入殿,便也隨那索倫向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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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遼東(九)

  這大殿乃是皇太極近年來重修翻建,比之原來的汗宮正殿大了許多,大殿已開始使用黃瓦覆頂,金磚鋪地,比之努兒哈赤時期多了些許帝王氣象。只是女真人蓋房子不如漢人講究中軸對稱,坐南向北,這崇政殿與許多附屬建築排成一排,大小高矮很是不同,比趕快明朝的北京宮殿群,那可是差勁的多了。

  待張偉進入殿門,方知這殿內正在議事,此時的後金國自然沒有後來大清的那般規則,到也沒有人讓張偉跪下,一個章京模樣的人見張偉入內,低聲用漢語令他暫候,便再無人管他。

  張偉因機會難得,也顧不得人家忌諱,便先將眼去看那殿正中端坐的皇太極。比之明皇高高在上坐法不同,那皇太極貴為女真大汗,也只是箕坐于殿正中的一張尋常木椅上,他個頭極高,張偉見他坐在椅中盤著雙腿,估算一下,約摸是一米八以上,身材壯實之極,只是已比普通人胖了不少,圓臉,臉色紅潤,此時正眯著眼大聲用女真話說些什麼,張偉雖聽不懂,卻聽那皇太級語氣凌厲,想來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他此時不到四十,正是勇力智慧經驗皆處于最佳的年紀,沈陽故宮曾展示過皇太極穿過的盔甲,需三四個壯漢才能搬運的動,又有一個高的長弓,據稱現代人沒有人能拉的動。張偉原本不信,以為是滿人故意造將出來神化祖先所故,現下親眼得見其人,比照一下那盔甲的大小,卻發現正合這皇太極的身材,心中暗歎,這些從小便射獵打仗的女真人,已比同時代的漢人勇悍的多。

  待他打量完皇太極,顧目四盼,只見皇太極下首端坐著幾名女真貴戚,想來是他的兄弟輩的貝勒,皇太極近年來威望日高,實力大漲,設立蒙、漢八旗的雛形後,除了手握兩黃旗外,又有蒙漢兩旗的實力握在手中,加上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屢次錯,被他抓過幾次小辮子,三人無奈,只得“自願”放棄與皇太極並排而坐,共聽國事的特權。是以張偉雖用眼神掃來掃去,卻是怎地也辨認不出誰是代善,誰又是多爾袞。女真人此時的服飾規制又是混亂的很,皇太極只是身著青布箭衣,頭戴大紅紗帽,身上莫說是繡龍,就連一絲花邊也無從得見。他身旁的人卻是穿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衣飾有刺龍風圖案,亦有繡花鳥魚蟲,而且沒有補子,只是仿了明朝官員的常服而制,女真衣服又是束腰窄袖,配以原本是寬袍大袖上的飾物,看起來當真是滑稽好笑的緊。待張偉眼睛掃到幾位女真官員身著明式漢人長袍,頭著明官紗帽時,頓時眼前一亮,心道:“果然如此!”

  皇太極此時尚沒有管理這些生活未節,女真貴族和官員心慕漢人文化,學漢語,聽戲看曲,身著漢人冠服的比比皆是。直到數年之後,皇太極于殿上宴家族子弟,見不少貝勒貝子身不帶刀,手不肯撕肉,又不願意吃那不加鹽的女真白肉,這才當場發了脾氣,嚴令諸王、貝勒管教子弟,務要以騎射為根本,禁穿漢服、禁止抽煙喝酒,禁貴戚家中養育戲班,一直扭轉了數年,其間又有滿人啟心郎提議改整個八旗的服飾,蓄發束冠,著漢人衣袍,被皇太極嚴加駁斥,重申不准更改“國本”,亦就是窄衣騎射,多爾袞入關後,又有多人做此提議,開始尚能駁回了事,後來一有人倡言改衣冠,便是死罪。

  此時女真部落剛從那白山黑水來到這花花世界,這沈陽遼陽之地雖沒有後來的北京那麼繁華,卻也足以令原本一大家子住在七間木房里的愛新覺羅家族腐敗墮落了。自天啟六年甯遠戰敗後,除了偶爾打打蒙古人和黑龍江的土著部落,八旗大軍出動的甚少。雖說騎射功夫仍然在,只是那奮發進取的精神,在不需射獵為生的八旗貴族身上,已是沒有多少了。而現在張偉一心想做的,便是在這下滑的道路上,幫著這些貝勒大臣們多使一把勁而已……

  那皇太極自張偉進來後又足足講了小半個時辰,待他終于閉口,張偉松了口氣,正要上前晉見,卻見有一後金官員快步走到大殿前,宣喻道:“戶部承政德格類奉大汗的命令,訓斥申訴徭役負擔沉重的八名戶部備禦。大汗說:你們身為投降的漢官,我並未薄待過你們,你們不需要如同八旗那樣,每牛錄抽丁披甲,又需要出鐵匠、牧馬人、銀匠、守台人、固山下差役,你們每個漢官我都恩賞上千的家丁,少的也有幾十家丁,和太祖年間相比,你們這些漢官受我的恩惠還少嗎?古人云,以家之財養賢則取國而國可得,以國之財養賢而取天下則天下可得。你們漢官沒有功勞,卻一心汲汲于私產,現在不過是叫你們出錢幫著養育投降過來的漢民,你們就報怨徭役沉重,那八旗一直是累世效力舊人,打了多少的仗,享受的有你們多嗎?若伊等仍不滿足,我一定要治相關人的罪……”

  那德格類長篇大論,講適才皇太極用滿語說的話又大聲重複了一次,大殿門外早就跪了一地的漢人降官,待德格類將皇太極的話說完,那些漢官便在殿門階下碰頭齊聲道:“我們貪得無厭,犯了死罪,請大汗把我們重重治罪。”

  “叫他們起來,回去辦事。不過如果還有這樣的事,我一定要重重的責罰。”

  待皇太極吩咐下去,那群漢官們便灰頭土臉的離去不提。皇太極坐在椅中,臉色甚是不愉,這些漢人降官在努兒哈赤未死時,並沒有受到重視,有些漢官被女真官員如同奴僕一樣使用,又不得田產家人,甚至有漢官以典賣衣服家俱為生。到皇太極為汗後,這些年來慢慢拔擢漢將漢兵,使的漢人文官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不但品秩上去了,便是家財比照女真貴族亦差不到哪去。誰料這些齷齪漢官得隴望蜀,不但不肯用心打仗,如同女真人那樣搶掠財富,反而一直將主意打在女真人貴族身上,權勢高的漢人擠壓女真人利益已不是新鮮的事,今日便是八個戶部承政漢官申訴,抗議皇太極讓他們出資幫助新投降的漢人安家。皇太極心里怒極,只是他一向重視和睦漢人,利用漢人的力量圖謀關外,如若不然,象這些品格極劣能力亦是低下的原遼東明朝官員,又能有幾個配在這後金國享受榮華富貴?

  當下臉色甚是難看,轉頭問了身邊的侍衛幾句,想來是想離開大殿回宮,待那索倫低頭說了幾句,皇太極便立時將怒容一收,用漢話大聲道:“袁督師的使者何在?”

  “小將張偉,奉督師大人的令,前來覆大汗的書信。”

  皇太極此時才見身著明軍甲胄的張偉,忙站起身來向張偉站立處行去,待行的近一些,便張開雙臂向張偉抱去。張偉見他如同大猩猩一般過來,心里初始一懵,不知道他為何走近,後來方才想起原來是皇太極要和他行女真人的抱見禮。忙也將雙臂一張,向皇太極迎去,那皇太極原是比張偉高出一頭,體重亦重上一倍,那女真人又不愛洗澡,此時他雙臂一握,將張偉整個摟在懷中,兩人互抱又轉上三圈,這一隆重的女真抱見禮方算完成。

  那皇太極見張偉仍是一臉迷糊,笑道:“貴使以前沒有來過,想來是沒有行過咱們的抱見禮。”

  他身邊立時有一女真人接口道:“我就說不必行這個禮,他們漢人又不知道這禮節的鄭重,大汗,你也太高抬袁蠻子的使者了。”

  “豪格,你住口。議和不管成不成,厚待遠方來的客人是咱們女真的傳統,你忘了麼?”

  說罷又怒道:“你不說話我到是忘了,我昨晚聽人說起,你的擺牙喇兵搶了你包衣射中的鹿和野豬,送了給你,你到是不客氣,直接就收下了,有這回事嗎?”

  “大汗,那包衣奴才全家上下所有都是我的,射中的獵物自然也是我的。”

  “你真丟盡了我的臉!咱們女真人不准在射獵時奪取別人的獵物,不准把別人的獵物說成是自已的,也不准把自已的獵物讓給別人,射獵就是射獵!你實在是讓我失望!”

  “是,大汗,我這就令人把鹿和野豬送回去。”

  皇太極一臉厭憎之色,他對這個長子素來不喜,豪格此人雖然勇力過人,只可惜有勇無謀,又貪財好色,若非如此,皇太極必然想辦法加強他的權力,為他接位制造條件,可是此人每隔幾天便惹他父親生一場悶氣,雖然他自已對大汗的寶座心向往之,只是所有的八旗旗主都不看好他,他也當真是氣悶的緊。

  “使者,你來了半天我並不知道,慢待了你。現在咱們就出門,這殿內是議事的所在,氣氛沉悶,咱們就去風凰樓,我設宴款待你,你再把你們督師的話說給我聽。”

  “是,謝謝大汗的美意!”

  “使者還帶有下屬吧?請他們一起,咱們女真人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大家一起吃肉喝酒,熱鬧喜慶。”

  說罷攜了張偉的手步出崇政殿門,這大殿西側便是皇太極新建的鳳凰樓,女真人喜歡樓居,沈陽宮殿除了有限的幾個大殿外,大半是兩三層的樓閣。皇太極命范文程跟隨同去,因崇政殿離鳳凰樓頗近,便也不待侍衛來到,拉著張偉便向鳳凰樓而去。他到不是對張偉放心,實在是他勇力過人,尋常的女真將軍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敵,更別提張偉這個普通漢人。

  這鳳凰樓是皇太極最喜歡的兩層樓閣,與大殿頂覆黃瓦不同,這鳳凰樓是仿明朝南方樓閣建築模樣建造,青瓦飛簷,秀麗小巧,但凡有什麼貴客使臣之類的來到,總是在此樓設宴招待。

  各人在二樓團團圍坐,待酒菜上來,卻是烤的整只的羊、鹿、野豬之類,烤的焦黃,整個房間皆散發出肉香,皇太極向張偉笑道:“使者,以前這麼吃過野味麼?你們漢人請究食要精,肉要割正,咱們女真人沒有這麼許多講究,直接烤了便吃,貴使若是不習慣,我便派人重新整治。”

  “謝大汗關照,小將也覺得這樣吃法既豪氣,又方便,吃起來一定美味的緊。”

  皇太極見他雖不似之前來的使者那般面露難色,終是難以相信,便淡然一笑,道:“莫要口是心非才好,不需勉強的。”

  說完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先向眼前的野豬肉上割了一刀,卻正是最肥美的里脊肉,遞給張偉,道:“張將軍請用,客人吃第一塊肉,這是咱們女真人的規矩,不要客氣。”

  張偉聽他如此說,便不再推辭,將手一伸接了過來,放在口中一嚼,心中頓時一陣痛罵,原來女真人吃肉從不加鹽,無論是湯煮的白肉,還是烤肉,皆是扒了皮直接烤煮,熟了便吃,這肉的味道便可想而知。

  當下張偉含著口中的肉,心里只覺得膩味難咽,卻又不想在這一代雄主面前丟臉,只得勉強嚼上一嚼,將脖子一伸,便將肉吃下肚去。這一塊肉足有一斤多重,張偉心道反正咬了一口,又吃不死人,便又大口大口咬將下去,一會功夫便將這一塊肉全部吞下。

  皇太極拍手大笑道:“很好!以前的明使雖然也是一定會吃,卻沒有你這般痛快。”

  斜眼睨道:“吃個肉難道會吃死人麼?張將軍這般的好漢,我很敬重,來,咱們繼續吃。”

  張偉雖是心中叫苦,卻也只得接過遞來的小刀,自已割肉而食,好在那皇太極雖不飲酒,卻令人送上酒來請張偉等人,若非是以酒送肉,張偉等人當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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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遼東(十)

  皇太極酒量原本極大,不過他恪守父訓,非吉日慶典絕不飲酒。當年攻下沈陽後不久,八旗中就有不少人學會了抽煙喝酒,努兒哈赤甚是討厭,下令毀了漢人種值煙田,又禁止諸子侄飲酒,誰料他逝去沒有幾年,不但八旗諸人終日飲酒習以為常,便是皇太極的兒子豪格也成了大煙槍一條,法不責眾,皇太極也只是沒事訓斥一番罷了。

  因這個原故,除了婚喪慶典之類,再無人敢在皇太極面前喝酒,今日張偉等人不住的以酒送肉,若是八旗子弟,只怕早便被攆了出去。現下那皇太極笑吟吟相陪,甚至親自提酒相勸,他自已早已不吃,因見張偉等人吃飽抹嘴,便笑道:“令人撤席,咱們就在此處說話,我們女真諸申原本住在陰冷潮濕的山中,所以最喜樓居,一來通風采光,二來可避地氣,我在此處,要比在大殿舒適的多。”

  說罷令人撤去酒席,又令人在樓上窗前擺上軟椅,他一個人面南箕坐,舒適地伸個懶腰,笑道:“諸位將軍都是見過世面的,可不要嫌咱們這汗宮簡陋,即便如此,也可是花了不少銀子。我聽說你們北京的皇宮調了五十萬民伕,曆時二十年才建成,嘖嘖,天底下沒有不滅亡的皇朝,也沒有萬歲的帝王,何苦建那麼大的宮殿。一萬間房子,不過只睡一張床,追求享樂,那可是沒有盡頭的。”

  張偉等人到還罷了,那左良玉等人聽他詆毀明室,心里不樂,卻也只得陪笑了事。張偉笑道:“自古不愛享樂的人有幾個呢?大汗不過是天性不愛享樂,以儉樸昭示萬民罷了。”

  皇太極概然答道:“我哪能不愛享受。跟隨父汗起兵,還不是為了打下地盤,能過舒心日子。只是當年在費阿拉老城,父汗蓋了七間大房,其余數十間草房,兄弟子侄們都住在一起,閑時漁獵,戰時出征,日子過的很是苦楚。現下這些,于我就足夠了。我曾經訓誡那些故意節儉的人,我說,天底下沒有享樂無度而得到天佑的,也沒有可以享受而故作儉樸得到天佑的。興或衰,富或貧,只要是順天而行,盡到本份,都是可以的。”

  他這番話說的極是有理,不但張偉等人,就是隨侍在他身邊的親近大臣和侍衛也是頻頻點頭,范文程一直陪侍在旁,原本沒有他什麼事,只是皇太極極信任他,大事小事皆要讓范文程知曉,現下接待袁崇煥的使者,事關議和大事,自然是要他在一旁隨侍。那范文程聽得皇太極這般說辭,便笑道:“大汗說的對!我本是遼東一貢生,若不是為了興旺家業,又何必出來辛苦呢。”

  他這話赤裸裸之極,皇太極卻不以為忤,反笑道:“你現在家人過千,富貴已極,總該是滿意了。”

  見范文程笑而不語,皇太極將臉色一正,向張偉道:“張將軍,現下說說你此番的任務,袁督師對我上次的建議,有什麼答複?”

  “回大汗,您上次的建議……督師大人說了,您的書信上書大金國汗致大明國皇帝的致辭與格式不合,所以原信未拆,此番讓我來,只是退信罷了。”

  “喔?”

  見皇太極臉色陰沉,張偉又笑道:“大汗,大明皇帝以聖天子撫育萬民,普天之下沒有人可以在書信上與他並例,大汗您的書信確實是與體制不合,督師大人不拆,也是迫不得已啊。他若是拆了,只怕有心上奏上一本,丟官罷職雖不至于,只怕大明皇帝心中定然不悅,將來再有什麼事情弄到一起,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說罷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道:“總之請大汗諒解。若是有意議和,請另行書寫一封書信,由我帶回便是。”

  范文程在一旁冷笑道:“天子?咱們大汗要是願意,隨時都能打到北京去,天子到底是誰,尚未可知呢。”

  “范大人,若是如此說話,那只能說後金國完全沒有議和的誠意,咱們又何必多費唇舌,大汗要是能攻下甯綿,打過山海關,那麼北京自然是揮手可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見皇太極不置可否,范文程及諸隨侍八旗將軍皆是頻頻冷笑,張偉心知此時後金已平定內蒙,繞道長城喜峰口一路進入已是定局,心中明白,卻是無法說破,只得又道:“大師,督師大人在我來時曾言道:戰則兩傷,和則兩利。大明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兩百余年的天朝上國不是後金可以輕易撼動的。即便現在大汗兵力雄厚,稱雄關外,但大明關內之內是大汗的十倍,人民是大汗的數百倍,只要當今聖上銳意進取,革除積弊,大汗您還能以遼東一地對抗整個關內的明朝大軍嗎?”

  他說到此處,便有一女真人站將起來,暴喝道:“薩爾滸一戰,你們明朝號稱四十七萬大軍來攻我們,又怎樣?當時八旗男丁全加起來不過六萬,現下大汗手下有女真精騎十萬,蒙漢八旗近五萬人,女真滿萬不可敵,十五萬大軍,你們大明就是真的來上五十萬,又能如何?漢人,我一個人便能打一百個!”

  張偉吃他一喝,卻也不動怒,笑嘻嘻站起身來,向那女真人一拱手,問道:“請教將軍尊姓大名?”

  那女真人斜視張偉一眼,不屑道:“不是大汗重視那袁蠻子,你哪有資格問我的姓名。聽好了,我是大祖的兒子,大汗的哥哥,多羅貝勒阿巴泰!”

  周全斌等人皆是勃然大怒,張偉卻是格格一笑,向那阿巴泰道:“原來這位便是‘戰時環甲胄,獵時備弓矢’的阿巴泰貝勒,卻是張偉失敬了。”

  隨張偉同來的各人自是不懂張偉的話意,其余女真人卻都是心知肚明。那不穩重的年輕小輩便捂嘴笑將起來。原來這阿巴泰是努兒哈赤從妃所生,雖是皇太極的哥哥,做戰也甚勇猛,卻始終不得努兒哈赤青睞,努兒哈赤未死之前,他只不過是個貝子,當多爾袞三兄弟分掌兩白旗的時候,他卻連半個牛錄也沒有。還是皇太極憐他有功,封他為多羅貝勒,又賞給五牛錄,他得了封賞卻是不滿,向各人報怨道:“我‘戰時環甲胄,獵時備弓矢’,卻為什麼不封我做和碩貝勒!”,皇太極原本不理,後來他報怨的多了,又故意不出席酒宴,于是派了代善等人訓斥一通,他才認罪,誠心接受了封賞。

  現下這不光彩的老底被張偉在眾人面前揭穿,這阿巴泰頓時大怒,暴跳著將佩刀抽出,便要過來斬殺張偉,張偉到是站在原地未動,他身後諸將早便站起,亦各自將佩刀抽出,沖上前去將張偉團團圍住護起。

  “阿巴泰,你給我收刀站在一邊去!你忘了莽古爾泰的事了?”

  眾陪宴的女真人早便將阿巴泰團團圍住,便是皇太極身邊侍立的侍衛也已盡數將阿巴泰隔開,因見張偉屬下各人也抽刀相向,忙喝令各人收刀,待各漢人將刀收了,便有一身上系著紅帶子的女真人將那阿巴泰一把拖到皇太極身前,拉著他跪下,謝罪道:“大汗,阿巴泰是個渾人,一時激動才在君前露刃,請大汗恕罪。”

  那阿巴泰此時方想起莽古爾泰身為和碩貝勒,因在戰場上抱怨自已的擺牙喇兵總是被調走,被皇太極訓斥後心生不滿,抽刀威脅皇太極,于是被眾貝勒議定了死罪,還是皇太極念其是有功之人,僅僅免去了他和碩貝勒的爵位,阿巴泰這個多羅貝勒的爵位原本就得來不易,想到此處,背上微微沁出汗水,立時也躬身向皇太極認罪道:“請大汗恕罪!”

  “算了,你不是抽刀向著我,我恕什麼罪!”

  那拉著阿巴泰謝罪的正是覺羅宗室濟爾哈朗,此人雖只是皇太極堂弟,卻一向得到大汗的信任和器重,見皇太極神色不愉,忙拉著阿巴泰退下,此時便是多加解釋,亦只是火上澆油罷了。

  原本此次宴飲不需要濟爾哈朗列席,皇太極雖定下規矩,凡有外藩使者或是敵國來使、遼東明朝降官前來,皆需由貝勒以上設宴相請。此次宴請張偉等人,已有大汗親自在場,又有阿巴泰、德格類等人相陪,原不需要他這個覺羅宗室前來,只是此人曆來勤謹,此番被皇太極從遼陽調回閑居,這濟爾哈朗卻是個閑不住的,在家聽說大汗設宴,便立時趕了過來。此人算是極工心計,他與努兒哈赤諸子的關系相處的皆很融洽,又深知需經常在大汗前露臉表現的道理,後來皇太極逝世,此人勢力已大到足以阻止多爾袞繼位的程度,在後金諸貝勒中,也是一等一的人才。

  “張將軍,你當面揭人的短,這可不是好漢子的所為。”

  皇太極見各人皆已回原位,便向張偉質問道:“想不到張將軍對咱們後金的事到是了如指掌,當真是令人可敬可歎!”

  張偉聽他言下之意,想來是懷疑袁崇煥在後金安插了大量的探子,他自然不會解釋得知此事是因為在史書上看到,當時覺得這阿巴泰直腸可笑,甚覺有趣,故而記得清楚。當下只得微微一笑,不做解釋,心道:“你懷疑最好,要是你大搜特搜一番,將整個後金弄的雞犬不甯,待我真正派探子過來時,想來就容易的多了。”

  皇太極卻不知道張偉動的這些心思,他見張偉笑而不語,心中更是驚懼,以他之才自然不會隨意懷疑投效的漢人,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張偉如何知道此事,心中疑懼不定,只好暗下決心,待這使者一走,便要派人詳查新近投效的漢人,至于會不會冤枉良善,那暫時也是顧不得了。

  張偉此時卻一躬身,向阿巴泰陪罪道:“貝勒請恕罪。實在是因適才貝勒的話太過無禮,張偉一時情急方得罪了貝勒,請貝勒不要放在心上。”

  見阿巴泰氣啉啉不語,張偉微微一笑,又道:“且不提日後的事,便是當年的薩爾滸一戰,若是讓我來指揮大明軍隊,雖不勝亦不會敗。”

  “喔?張將軍如何指揮?我願意聽聽將軍的高見。”

  “大汗請恕張偉紙上談兵了。當日明軍齊集十萬人,分東西南北四路,號稱四十七萬,分出開原、沈陽、清河、寬佃,總兵杜松兵力最為雄厚,領三萬于兵,帶佛朗機炮數百,從沈陽出撫順關攻東路,當時代善貝勒向老汗說,清河那邊地勢險要,留兩百兵看守就可,北路西路皆是牽制騷擾之兵,而且明軍大半是步兵,行動緩慢,故而只留一千兵防守就可。出撫順的明軍方是主力,于是老汗集中了八旗,每旗七千五百人,皆是騎兵,專往那東路軍的來處而攻。兩軍相遇于薩爾滸,大汗當時正是前鋒,領兵前沖,明軍火槍大炮齊發,八旗大軍先是仰射還擊,後以精騎沖入明軍陣中,總兵杜松戰死,明軍三萬多大半戰死當場。此役之後,其余三路兵亦被各各擊破,後金從而能戰沈陽,遼陽,奠定戰據整個遼東的基礎。”

  見各人凝神細聽,張偉又道:“適才我說此戰由我來打可不敗,其實話到是沒有說清楚,不敗,亦不可勝矣。當時八旗騎兵足可調六萬余人,皆是力戰敢死騎射俱精的百戰勇士,明軍大隊分為四路,安有不敗的道理?八旗軍打完整個戰役,死不足兩百人,足以說明力量相差太過懸殊,張偉我便是孫武再世,也沒有可以打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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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遼東(十一)

  “當日明軍之敗,一則師期洩露,令老汗得以從容布置兵力。若是我掌兵,嚴關防,查間諜,除各總兵副將不得知行軍日期及方向,那麼,大汗還可以從容調集兵力,各路擊破嗎?”

  “不能,不過至多是拖延些時日罷了,父汗絕不可能讓你們四路兵馬彙聚一起,然後在赫圖阿拉決戰,一旦得知你們進兵,必然會精騎四出,巡視偵察,結果還是一樣的。”

  “那不過是初期備敵之策罷了。其二,分兵合擊,若是每路都強過八旗,那自然是可讓當年的老汗顧此失彼,不過,除了杜松總兵三萬余人,還堪與八旗一戰外,其余諸路,開原馬林總開原、鐵嶺諸地兵馬,加上葉赫部兩千人還不到兩萬,其余李如柏與朝鮮兵兩萬,劉綎本部四川兵一萬余人,其余三路兵馬太少,且又路途艱險,必然不可與撫順關杜松一路齊頭並進,這樣的分兵,不是合圍,而是送死。楊鎬身為經略,卻是一個文臣,原本在朝鮮就打過敗仗,諸將如何服他?他自將數萬人守沈陽,調度指揮不便,又豈有不敗的道理?若是我,可命劉綎一路與杜松合出撫順關,我自將一路居中策應,以火炮車營護衛四周,以堂堂正正之師緩慢而前。而馬林、李如柏兩路,則仍由原路呼應,不可冒進,若是老汗去打他們,則主力必克撫順關外諸堡,進逼赫圖阿拉。若全力來攻東路主力,因我東路兵實力強盛,又多帶有大炮火器,急切間絕不可能被擊敗,況且出撫順關後,我可以借由原本築成的邊牆諸堡為基地,護衛進擊,如此,大汗自以為可以輕松擊敗我麼?”

  皇太極笑道:“這原本就是明軍將領該有的方略,只是那楊鎬太蠢罷了。不過將軍想勝亦是不可得。我八旗軍每旗七千五百人,皆是百戰精銳,將軍依托邊牆慢慢推進也就罷了,不過想打到老城附近,雖則我八旗可能死傷略重,不過明軍將士定然折損過半了吧。”

  “然也。明軍將帥不和,調度不靈,器械不精,士卒不肯用命,雖一路兵力可彙集十萬人,然後野戰對八旗,仍不可言勝。我的打法,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這樣打下去,只是不勝不敗之局,當初朝廷想一戰安邊,原本就是妄想。若是想一戰安邊,除非朝廷能出一位大明成祖那樣的帝王,禦駕親征,率靖難的百戰之師,彙集京營五十萬兵,方可打贏當年的薩爾滸一戰。”

  皇太極傲然笑道:“照你這樣說,就是那明成祖領五十萬兵,對上我現下手底的十五萬兵,勝負仍只在五五之間。”

  張偉等人默然不語,此番來遼見到明軍遼東之師,又親眼得見八旗士兵,兩邊實力相差太遠,若不是明軍依托堅城大炮,哪里能擋住這十五萬的虎狼之師。

  皇太極卻向張偉問道:“張將軍一向在遼東何處?怎地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將軍之名?”

  “大汗,我乃是大明台北衛指揮使,今上又曾恩賞加封為建武將軍。此番來此,只是受袁督師之托,以示他議和之意甚誠。另外,我對大汗慕名已久,兩邊雖為敵國,但大汗為一世英傑,這一點到也不必否認。”

  皇太極聞言一楞,顯是沒有聽過張偉之名,連那台北衛也是全無印象。當時明朝內亂未起,皇太極又被困甯綿防線,哪有什麼精神去管張偉這樣的南方海匪,故而張偉招安受撫也罷,攻打荷蘭也罷,這遼東之人大半是全無所知。他身為女真漢子,卻是不擅于漢人那般的客套,聽張偉報出名號,也只是說道:“我看你有些本事,你這些屬下也都不凡。身處敵國一心護主,雖然我的護兵環伺左右,他們卻個個神態自若,對我這後金大汗,既沒有媚態,到也沒有故作憤恨模樣,你能統禦這些豪傑,你本人定然也是個角色。”

  “大汗過譽了。我原本只是福建沿海的走私商人,現下雖受了朝廷招撫,生意卻仍得照做,不然我手下只好喝風拉煙。此次來遼,卻是想用海船來購買大汗這里的皮貨、人參,也省得後金的皮貨商人還需從蒙古人那邊出貨,每年損失的皮貨和錢,想來也不是小數。若是大汗允准,我回去之後便可派船只至營口,一來,購買遼東貨物,二來,也可將南邊的貨物販來遼東,船運可比口外的那些小行商販來的便宜多了,不知道大汗意下如何?”

  皇太極咪眼聽他說完,尚且不置可否,他身邊的濟爾哈朗、阿巴泰等人卻都頻頻點首,這些女真貴族最苦于買不到精致貨物,自與明朝交戰,除了一些膽大的商人尚且敢從甯綿偷偷與後金交易外,後金所有的出口進口,都需經蒙古人過手,這樣又費錢又受制于人,張偉的提議他們自然贊同的很。張偉之間來遼,便打定了冒充口外的皮貨商人,想辦法求見某個後金貝勒,請求貿易,現下能親口對皇太極提出,那自然是比找一個閑散貝勒強的多了。

  皇太極思忖半響,方問張偉道:“我對你們南邊的商人不了解,不過你既然這般說,想必你又這個能力。如此兩利的事,我自然是贊同。只是你的船要守規矩,若是被發覺前來刺探情報,陰謀破壞,那就是自尋死路。還有,你們明國要是知道了你的事,想必會為難你,請你慎之。”

  張偉笑道:“在此事上,我只是商人。朝廷調我來遼東打仗,我還是可以與大汗做生意。又不是賣兵器給大汗,怕怎的?”

  說罷便起身告退,皇太極便命戶部承政德格類到偏廳與張偉商談貿易的事。當時的後金雖占了大半遼東,不過遼東向來是苦寒落後之地,雖然皇太極孜孜治理,近年來後金國的國勢日漸高漲,但是在八旗沒有入關搶掠之前,什麼金銀絲綢、瓷器硯台,宣紙胭脂,玉石環佩之類都是稀少的很。遼東地廣人稀,野物甚多,後金除了不愁糧食外,便是那皮貨出產甚多。那黑龍江部落來朝見後金大汗,一個小部落便可獻上熊、虎、孢子皮數百張,令外鹿皮、野豬之類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在遼東這些皮貨也只平常,到了南洋日本,便是幾十倍的暴利。再加上人參等藥材之類,張偉與那德格類商量半天,約于定了每年遼東供給張偉的皮貨等物。張偉又與德格類商間議定了每年供給遼東的貨物清單,除了兵器之外,當真是無奇不有。更稀奇的是德格類本人訂購了江南戲班一個,秦准河的妓女十名,張偉詫異之余,自然是連聲答應。他原本就打算用這些享受的東西來使得後金的貝勒大臣們腐敗墮落,德格類不提,這些衣帛女子之類張偉亦是打算大批的送來,現下德格類自已主動要求,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當下兩人商議已定,笑嘻嘻將擬好的清單呈給皇太極,他卻對這些無甚興趣,此時後金尚沒有貝勒在家看戲不上朝的事情,是以皇太極也沒有什麼警惕之心,當即便允准了這樁交易。

  至于張偉原本身負的議和大事,雙方皆是全無誠意,當下只是皇太極做出妥協,將金國汗的字樣令人向下兩格,以示低于明朝皇帝,便命張偉將原信帶回,交與袁崇煥。

  皇太極因問道:“張將軍,此間事了,可是即刻回去麼?”

  “正是,小將在台北尚有官事,不可在外耽擱的太久。這便要先回甯遠,然後由山海關至天冿碼頭,坐船回台北。”

  皇太極此時已有以遼東一地統一天下之志,張偉所在雖遠,他亦拉攏道:“將軍在南,若是有一日我大金八旗到了福建,將軍將如何?”

  “請恕小將斗膽,只怕有一日小將能統台北衛的大軍,前來遼東與大汗做戰,到了那時候,大汗又將如何?”

  皇太極聽了張偉這般無禮的話,到也不恕,站起來又將張偉抱上一抱,道:“我沒有看錯,你這人雖然重利,還算是個漢子。如果有一天我兵臨你城下,希望你能投降于我,我如何待投降的漢官漢將,你該知道。”

  說罷便抬腳出門,回頭向張偉笑道:“我事多,不能陪你們了。你們若是急著回去,可命德格類派一隊旗兵護送,一路上會方便許多。”

  大廳內所有人皆起身相送,卻見皇太極搖搖擺擺走到樓梯之處,卻有兩個官兒將他攔住,嘰哩咕嚕說了一陣,皇太極先是搖頭,後來又用女真話吩咐了德格類兩句,便自下樓而去。

  張偉因適才與德格類打了半天交道,算是半個熟人,便腆顏問道:“大汗可有什麼要事吩咐麼?”

  “到是沒有。適才是禮部啟心郎祁心格來告訴大汗,他攬你手出崇政殿的時候,侍衛們沒有跟上,大汗曾有命令,凡是貝勒大臣們不帶足侍衛出門的,要罰羊,大汗剛才命我收羊而已。”

  張偉等人嘿然無語,中國自宋朝以後,再也沒有人敢觸及皇帝的權威,皇太極此時已貴為大汗,數年後便會登基為帝,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啟心郎上前奏報罰羊,此人之虛懷若谷,嚴于律已,推已待人,當真是令人可敬可歎。

  張偉此間事已辦妥,便帶著手下諸人離沈陽而去。待回到甯遠,將書信交與袁崇煥,遼東此行便已劃上句號。他自然不會將與皇太極貿易一事告之袁崇煥,反道又借著幫了袁崇煥大忙的情份,向袁討了運糧至皮島和旅順口的特權。這皮島和旅順一個是朝鮮的小島,本身產糧甚少,島上又聚居了二十余萬遼東難民,三萬多大明軍士,每年由關內海運軍餉糧食到皮島,朝廷負擔甚重,就是朝鮮,在沒有被後金征服前,亦是經常一萬兩萬石的糧食運上皮島,這接濟之難,可想而知。旅順身為遼東半島上的港口城市,本身陸運不便,駐軍的糧食也大半由海運而至。明朝腐敗,官員上下其手的貪汙,每年下撥給這兩處的糧食白銀,便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袁崇煥現下身為遼東大帥,這兩處都歸他節制,張偉報出價格,願意以極低的價格半賣半送的接濟這兩處,袁崇煥哪有不准的道理?除了擔心朝中的利益集團做梗外,當真是一千一萬個願意了。

  張偉此來遼東,袁崇煥著實受他的好處甚多,心里對張偉甚是感激,便邀張偉多住些時日,張偉出來已久,早便歸心似箭,卻經不住袁崇煥強留,他心里又極是想與這位大帥先套好交情,也備將來之用,故而又勉強呆了三日,袁崇煥又是強留,張偉卻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了。

  這一日清晨,袁崇煥布衣小帽,也不帶儀仗,親赴甯遠南門相送張偉。兩人相處時日雖是不多,不過都是智慧高超,性格堅毅之士,相處之時甚是投機。現下張偉率十余騎即將南下回台,袁崇煥向張偉笑道:“志華,有朝一日,我非向朝廷上表,調你這位奇才前來遼東,你我二人共同經略,複遼之日屈指可待。”

  張偉騎在馬上轉了數圈,望著這甯遠城牆,向袁崇煥概然道:“你我二人不久之後必將相見,只是那時,又別是一番天地了!”

  “志華此話是何意?”

  “多說無益,你我任重而道遠,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敵人越是強大,咱們便越當提起精神來!難道漢唐子孫,還不如那茹毛飲血的蠻子不成?”

  說罷向袁崇煥拱手一禮,雙腿用力在馬腹上一夾,那馬咴咴叫上兩聲,四蹄揚起,不一會便去的遠了。

  袁崇煥見張偉走遠,心中只覺茫然若失,喃喃念道:“志華他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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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滅鄭(一)

  張偉去後不久,袁崇煥便收到張偉允諾的紅衣大炮,大喜之余,心中對張偉自是感念不已,張偉雖是不要他保奏升官,激動之下袁崇煥仍是密呈崇禎皇帝,向皇帝極力誇獎張偉此人一心為國,能力超群,可堪大用。誰料崇禎禦筆朱批,只有簡單之極的三個字:“知道了。”,然後別無他話,袁崇煥雖是不解帝意,卻也是不便再加保舉了。他自是不知,崇禎此時正為陝甘局勢憂心,那流民盜賊如同牛毛一般紛起,天下大亂之象已成。崇禎這人剛愎自信,不聽人言,對大臣又不能信任,雖是勵精圖治每日辛苦之極,卻是能力有限,又不善用人才,他越是做的多,局勢卻是一日壞過一日。心中憂煩之極,哪有閑空去理會張偉這個蠻荒小島的小小衛所官兒。前些日子廣東來報,道是那海匪劉香老為患,劫掠海船,騷擾沿海市鎮,崇禎本欲調張偉前去平亂,卻又怕張偉將勢力由台灣沿伸至廣東,無奈之下,只得將他信任的“能臣干吏”熊文燦由福建巡撫任上升任至兩廣總督,令熊文燦前去敉平兩廣沿海的海匪,務使南方安定,不致生亂。

  熊文燦到了廣東,仍是祭起老法寶,用“招安”之法去誘那劉香老投降,派了游擊、百戶之類上了劉香老的艦船,誰料人家根本沒有招安的打算,他派了官員上船,正是白送的肥鴨,除了僥幸逃走一個百戶,其余上船的軍官立時便被當場砍死,扔下船去。熊文燦聞報大驚,無奈之下便派人將鄭芝龍召來廣東平亂,這鄭芝龍不愧是一方巨寇,聽調帶著數千手下,分乘數十艘戰船,在廣東沿海尋了劉老香十數日,終于在海上與那劉香老部相遇,兩方于海上激戰,仍是使用靠幫登船肉搏的辦法,一邊是閩省積年的海盜,一邊也是粵省縱橫海上的豪傑,雙方打的昏天黑地,一時間勝負難分。後來還是鄭芝龍拼了老命,將上衣脫掉,口中含刀,一下子躍到那劉香老所在的船上,一刀捅死了這個粵省海盜頭子,砍下腦袋示眾,其部眾這才喪失戰意,全部被鄭芝龍收伏。

  此役過後,熊文燦向朝廷表奏封賞,鄭芝龍因功晉為福建副總兵,實則整個福建的水師皆在其掌握之下,收伏了廣東沿海數百股小盜後,其手下額兵數萬,實力在整個南方屈指可數,又因收取來往船只的水引,加之日本南洋的貿易,不過是幾年的功夫,已然是家資千萬,可稱的上是巨富豪強了。

  張偉回到台灣已是一月有余,其間巡視全島,閱兵、慰問傷亡軍屬、巡視各礦、工廠、台北台南的官學他亦親自前去查看,與兩官學的學子探討交流一番。此時已有不少入學三年以上,年紀在十五以上的學子,張偉精心挑選三百名身體強健,學識品格皆優的學子,納入了新成立的台灣講武堂,張偉親任講武堂學正,在全台軍中挑選戰術戰略皆有見地的軍官以允教官,以期三年後這批學生畢業,可以迅速加入預期中一定要擴大規模的台北軍隊。

  他又改台北炮廠為台灣兵器局,又令孫遠化署理贊畫,見他沒有去意,一心用在改良張偉所有的槍支火炮,又潛心研發火炮戰車,張偉心中甚是高興,便向那孫遠化提出發給其補助,誰料孫元化一口回絕,言道:“元化之所以如此賣力,實是希望能在台學有所成,在兵器制造上更進一步,將來好在遼東報效大明朝廷,指揮使的銀子,元化愧不敢領云云。”,張偉這才知道此人是拿台灣的銀子做免費的試驗,他到也不惱,笑咪咪拍拍孫元化的肩,灑然而去。他已秘密派人去將孫元化的家人接來台北,眼看天下行將大亂,崇禎哪能顧的上他這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便是他的恩師徐光啟,此時雖已任了禮部侍郎,看起來皇帝甚是信任,不過除了倚仗徐光啟多鑄火炮外,對于其所有的建議條陳,一概否決,不久之後,這位徐大學士便會心灰意冷告老還鄉,又還有誰能記得他這位學生?是以張偉絕不擔心此人會帶著一肚子的試驗成果溜之大吉,反道對他要錢給錢,要物給物,除了期望火炮改良,還希望此人能在火槍上多加研究。若是能如清朝康熙年間的戴梓一般研究出最原始的機關槍,張偉可不會學康熙皇帝,將他充軍甯古塔了事。

  這一日聽得那孫元化言道已解決了火炮升降的麻煩,又鑄成了帶膛線炮彈改為柱形的大炮,張偉便在台北衛指揮所衙門擊鼓傳召諸將,凡都尉以上皆會聚台北兵器局炮廠,一時間這淡水炮廠冠蓋云齊,張偉令新制的各色騰龍軍旗飄揚于炮廠內外。眾將軍皆上著大紅圓鈔帽,下著綿衣棉甲,腰佩規制相關的仿唐長刀,腳蹬黑布白底官靴,胸佩鐵牌,上刻騰龍,下刻姓名官職,權以區別將官與士兵的服飾,其余士兵、伍長、果尉等在服飾上也各有區別,又依上次攻台南一役的表現制鐵、銅、銀、金、各騰龍紋章,以功勞賞給,以紋章受賞,其家亦減免賦稅有差。自此以後,台北軍制、軍號、軍令、軍旗皆已完備,除了俸祿優厚,又有官職、服飾、紋章、功鄖減賦等優厚軍人振奮軍心的舉措,孫元化這些時日將這些變動皆看在眼里,此刻在這炮廠官廳看著操外上云集的數百軍官,向張偉歎道:“大人的台北衛所軍之精銳,當真是甲于天下。”

  又屈指笑道:“一曰賞罰分明、二曰甲胄精利、三曰訓練有素、四曰等級分明,可致調動方便、五曰火器致勝。”

  說罷歎道:“大人的台北軍隊,若是以此規模擴至十萬人,雖天下之大,又有何處不可去得?”

  張偉聞言大笑道:“元化太過高抬我了。十萬人,縱橫江南則可,若是朝廷傾舉國之力攻我,則我必敗。若只是現下的火器,十萬人遇女真十萬鐵騎,則我必然慘敗!”

  孫元化聽頭道:“大人到還清醒,能看清天下大勢,則無往而不利矣。不然,只看到眼前兵強馬壯的,心中就懷了不該有的異志,到時候兵敗身亡,又怨的誰呢?”

  張偉聽他話中隱隱有警告之意,心中暗笑,卻不點破,只道:“台北都尉以上皆已來到,請元化兄讓他們開開眼!這些日子老是有人在我耳邊嘀咕,說道什麼火槍大炮雖利,到底還是要刀槍才能制敵,所費銀子又少,何必一定要什麼兵器局,元化兄,扭轉這些愚昧看法的重任,我可交在你身上了。”

  又笑道:“我這里弄的好了,將來關外有事,朝廷調我則我去,便是不調我,只要需的著,我必然是要去勤王的!請元化兄放心!”

  孫元化睨視他一看,心中卻是不信。大明疆域廣大,朝廷調兵諸多不便,遼東數十年來戰事不斷,南兵卻甚少有北調的。一來南方諸掌兵將領不願,諸多推脫,二來南北水土不服,調南兵死于途中便是不少,待到了北地,凍的縮手縮腳的,又有多大戰力可言?是以明廷到了最後滅亡之際,也沒有調南兵的想法,張偉現在大打包票,自然是難以讓人相信。

  兩人因見操場中軍官齊集,便出了炮廠官廳,張偉自去操場南的校閱台上就坐,除他之外,周全斌已奉調回台北,由劉國軒鎮台南,施琅亦率水師主力回台北港口,此時亦端坐在張偉座位下首,其余張瑞、張傑、張鼐、林興珠、羅汝才等將佐皆坐。校尉以下,便只能站立于四周了。左良玉等人來台之後,驚異于台灣之富庶,餉銀之高亦是大陸明軍不可比擬,再加上種種優待軍人之舉措,軍人地位可比在內地又強上許多,諸人都是心中竊喜,若非鬧餉一事,又哪有機會來此繁榮之地?只是各人心中後悔,沒有將家人親屬帶了同來,那黃得功甚是孝敬老娘,十四歲時便進入行伍,刀劈劍削,得了首級領了賞銀便帶回家孝敬娘親,一到台北不多久便捶胸頓足,後悔沒有把娘親帶回享福。待半月之後,張偉派去遼東騙取五人家屬的船只回來,各人方知張偉早有打算,心里卻是絲毫不覺得怨恨,只覺得這位張大人英明神武,明斷決算,當真是值得報效。此時五人都授了都尉,黃得功左良玉此時都是游擊、千戶,雖說手底下也不過幾百人,領的兵與都尉相同,只是品秩上低了許多。各人到也沒有報怨,品秩雖低,拿的銀子又多的很了,加了台北雖時尚沒有收賦稅,各家的家人皆報了台北官府,領了地契,開了肥田以養家,再加上俸祿,日子過的比在遼東強上十倍。除了此處天氣炎熱,比之遼東難耐的緊,可當真是沒有一事不順心了。

  張偉端坐在校閱台上,一眼便覷見這五人挺胸凸肚站于都尉群中,因都是世家軍人,這五人卻比張偉台北軍人只打過台南一仗的眾都尉更有軍人氣質,談笑間各人身邊都圍了不少台北都尉,聽那五人唾沫橫飛,吹噓在遼東于女真做戰之事,張偉見狀心中甚喜,知道這五人才堪大用,現下又得了眾都尉敬重,將來擴軍任此五人為校尉,甚至統領,亦不會受到原台北軍人的抵觸。

  因扭頭見周全斌臉如沉水,悶悶不樂,便奇道:“全斌,近來家中娘子發威發的厲害,怎地你臉色如同死了老子娘一般?”

  周全斌氣道:“大人又拿我耍笑,上次家中娘子不過是偶爾失手,才在全斌臉上留下印痕,大人切莫再提。”

  張偉因見身邊聽到的諸校尉都捂嘴暗笑,知道周全斌怕不好帶兵,便正容道:“那好,說說看,你適才想些什麼。”

  “回大人,全斌適才想起講武堂一事,心中不樂。”

  “喔?怎地?可是那學生們不聽訓導?”

  “全斌不敢指斥學生,實在是全斌力有不逮啊。若說講戰術一課,全斌總算親身打過台南一戰,對縱隊前進,規避炮火,土木作業都算是有些心得,講起來學子們到也信服,只是講起戰役兵法來……全斌自身尚有不足之處,教起來便是心虛的緊。上午在講武堂,便有學生當堂質問,我竟然答不出來,實在是丟臉之極。”

  張偉聽他訴完苦,不禁莞爾一笑,道:“讓你們這些上將軍前去說課,原本是想加強一下說服力,誰料你意然自已心虛起來。放心罷全斌,這些小孩不過是年少氣盛,以你的見識,又曾親身指揮軍隊做戰,把你對那些兵書和西洋戰例的理解盡數教給他們,若有質疑不服的,你便說課堂上師長為大,待你們將來帶了兵,再說!”

  周全斌聽他說完,睜眼詫道:“這不是蠻不講理了麼?”

  張偉斜眼看他,嘖道:“周大將軍,虧你也是帶兵的人,拿出點霸氣和殺氣來,鎮住那些小娃兒!要是鎮不住,你便可以不去授課了!我設講武堂,是要培養優秀的軍人、士官,可不是要空言辯論的書生儒士。”

  見周全斌點頭稱是,張偉便向台下孫遠化喊道:“孫贊畫,可以開始校閱了!”

  孫元化見他發令,便又向身邊的親兵小校發令,只見那小校將手中紅旗一搖,便有炮廠炮手們將十門新鑄成的六磅越野大炮推將出來,一並排向南方土山瞄准,只待孫元化發令開炮。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5:52
第四十八章 滅鄭(二)

  孫元化又回頭向張偉望上一眼,見張偉微微點頭,便發令道:“開炮!”,他話音一落,身邊的旗手紛紛搖旗,那邊炮手見了旗令,便依次將大炮的引信點燃,那藥引一著,各炮手便半跪在地,雙手捂耳,待引信燒盡,依次轟然發出十聲巨響,炮彈在火光中射出,直接命中了八里外的山包,十枚柱型炮殼開花炮彈的威力當真驚人,觀炮諸將只見那炮彈落在土山之上,擊起漫天的塵土,夾雜著被炮彈擊碎在山石碎片,聲勢當真是驚人之極。

  見台北諸將紛紛點頭稱贊,孫元化嘴角帶笑,卻又下令道:“炮管抬高五寸,發炮!”

  他一聲令下,只見那遠方炮手各自起身,伸手在那火炮的炮耳附近抓住一個小小的把手,用力搖動,那炮身吱呀響了一陣,炮筒下方有鐵格計寸,待搖動了五格,炮手便點火發炮,此次發炮,炮彈卻又是落在更遠的山頭,顯是調整了炮口所致。

  如此這般來回幾次,一直將各種角度都擊發一次,孫元化方微笑著向張偉繳令道:“指揮使大人,試炮完畢。”

  張偉見他回來繳令,急忙從台上下來,向孫元化抱拳一揖,道:“元化兄功勞甚大,小弟感佩。”

  “指揮使大人客氣了。諸般改進皆是大人的想法,又與那英國炮師合議商討,方有今日的成績,算不得什麼。況且,輕便炮車尚未完成,元化花銀子如流水,成績卻是不多,心中正自慚愧呢。”

  “唉!這說的是哪里話來!主意縱是我想的,到底需要元化兄這樣的專才予以實施試制,不然的話,空想能想出大炮來麼。況且那英國技師桀驁不馴,欺我台灣沒有制炮的專才,平日里兩眼只能看到見銀子,其余一概不知,鑄起炮來拖拖拉拉,生怕多鑄好炮之後,我卸磨殺驢,可笑!虧得元化前來,又通西學,又懂制炮,這才能管的住這幫龜孫!”

  孫元化見他起勁誇獎自已,知道張偉一直有心結納,這台北日漸繁榮,雖然法律禁令甚多,而且也大半與內地不同,不過此地官吏良廉潔,辦事認真公平,無論是城鎮鄉野皆升平大治氣象。他在此地多時,早便習慣了初時甚是抵觸的各項禁令,已然開始覺得居住台北可比在內地舒服的多,便是那下雨天氣,若是在內地時出門哪里還行的了路?兩雙靴子定然是滿腳的泥,可是台北無論鎮上還是鄉村,皆是以青石鋪路,無論坐車步行,都是方便的很。還有諸多好處,令他當真是不忍離開此地,只是他到底是朝廷進士,身家性命仕途希望寄托都在內地,只得常常在心里嗟歎:“台北雖好,惜乎非久留之地啊。”

  史可法與王忠孝兩人亦早已入鄉隨俗,他兩人對台灣整體大政雖是無力改變,不過此二人到底是史書明載的公忠廉能的干吏,依著張偉的規矩,成日里鎮上鄉下的跑,忙的是腳不沾地,有他兩人,張偉何斌到是松快很多,只是忌憚此二人為皇帝收買人心,諸多施政一旦落到實處,仍是以張偉名義發布,著台北台南衙門的書吏承辦。故而這兩人雖是跑了不少地方,向張偉建議了不少條陳,全台上下近百萬人仍是只知張偉,不知有縣令耳。史王兩人到也並不在意,自來台之初,兩人便知台北之事難為,又因家人妻子都極喜台北工商繁盛,物業殷實,那南洋西洋的商品比比皆是,比那京城都豐富便宜的多,兩人成天在家中聽的膩了,心里雖是嘀咕幾句婦人之見,卻也實在是敬佩張偉的種種舉措,兩人皆是正人君子,雖明知張偉對他們有種種限制之處,心中卻是委實沒有半分怨恨之意,只是心里也常盼著任期結束,回到內地,把張偉的種種舉措用在治上,憑著自已的能力大干一番。

  張偉雖不知孫元化心中所想,卻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他知道這些儒生卻委實比左良玉那些將軍難以招募,不過反正人在台灣,慢慢的使其歸順也就是了。

  當下便又向孫元化笑道:“元化兄,八、六、四、二磅的野戰炮,煩請多鑄,炮車一事到是不急,戰車到底不如單獨的火炮來的方便,制作一些,以做臨敵防禦之用就可。還有火槍改良一事,元化兄務請費心,這些可都是對付女真人必備之物。”

  “大人請放心,元化來台原本就是贊畫火器的,事情沒有眉目之余,元化定然一心效力,不會求去的。”

  張偉贊許一笑,知此人說的乃是實話,因見場中數十軍官圍著那十門大炮嘖嘖贊歎,便向孫元化笑道:“贊畫老爺,請過去向我的軍官們解釋一下,如何?”

  孫元化點頭稱是,便往場中行去,張偉見各人仍圍在火炮周遭,便喝道:“所有人聽了,都退後三步,原地蹲下,聽孫贊畫講解火炮。日後大家要常和火炮打交道,台北軍制敵之神便是這些火炮,大家都聽仔細了!”

  說罷自已也是返身退後,正坐在遼東五將身前,五人見張偉坐在身前,原本打算

  站起侍立,卻見身旁都尉校尉都是未動,卻原來是張偉不拘小節慣了,他在發令之際無人敢懷疑他的權威,臨敵之際亦是令行禁止,只是平日里卻是隨和大度的多,是以諸將到沒有人懼怕于他。

  孫元化因見諸人都以坐好,便手摸鐵炮,慨然道:“火炮之利,諸位想來都已曉得。無火炮之前,凡攻陣、野戰,無不仰仗弓箭、發石、攻城車、云梯等物,自打有了火炮,無論是守城、攻城、野戰,皆以此物為尊。我朝將外夷進貢的五千斤可擊發十余斤炮丸,射程十里左右的紅衣大炮命名的大將軍炮,正是因其威力太大,一炮可抵一將軍之故!”

  見各人凝神細聽,全場數百人啞然無聲,孫元化滿意一笑,又道:“火炮之利如斯,我大明自然也早已備制。自宋朝起便有使用火藥擊發敵人的記載,到得現今,本朝已可自制仿紅夷的佛朗機炮、虎蹲炮、大統、鳥統等火器,永樂年間,便有神機營掌火器。只是大明的火炮鍛造不精、無有准星照門,炮管受藥不多,擊發不力,又過于沉重,運輸極是不變,野戰時唯有以炮車拖載,炮車體積龐大,如非平坦地勢,根本無法進入,實在是自限腳步,不得發揮火炮之威。紅夷炮比之大明自造的火炮,擁有准星照門,可以瞄准擊發,又有炮耳炮架,比之大明火炮更便于升降、運輸,況且以精鐵鑄造,重量是小的多了。饒是如此,仍是過于沉重,比如那五千斤大炮,一炮至少得配三十二匹馬,五六十個炮手民伕,方可敷用。雖有炮耳,然亦因炮身過重,升降轉動甚是不易。故而依指揮使大人的意思,台北多鑄兩千、一千、八百、五百斤重的小型火炮,又輔以圓柱型開花彈,加以炮管內膛線,無論是威力、射程,實不遜于現下的五千斤大炮。我又在炮架之下加以鐵軸,用搖手搖動控制升降,鐵軸側邊有小鐵條,用以知道刻度,如此,再加上照門准星,輔以西人幾何學的拋物線一說,火炮可以一直用調整高度的辦法打擊敵軍,可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

  說罷忍不住激越道:“若是遼東有鑄好的千門大炮,雖十萬女真鐵騎亦不得近前。”

  張偉聽他說完,灑然一笑起身,向諸將道:“兵器雖利,首要還在得人,若是遇敵則逃,萬門大炮也不夠使的。大家伙可明白了?”

  “大人前番送與遼東十門紅衣大炮,又說首要得人,難道遼東士卒不堪一戰麼?”

  “哈哈,到不是此意。雖是訓導一下我的部下,不要臨敵膽怯,孫贊畫多心了。”

  張偉打個哈哈,向孫元化笑嘻嘻一拱手,便帶著周全斌等人回台北指揮使衙門去也。他此日大集諸將,一來是觀炮,二來卻也是要召集會議。施琅前日出海巡哨,說好了今日晚歸,于是觀炮結束,張偉便帶著諸軍官回衙門,只待施琅領著水師諸將一到,便可會議。

  諸人隨在張偉身後出正門,繞儀門旁東便門而入,直到指揮使衙門內堂。雖說是內堂,規制卻遠在內府巡撫衙門之上,密密麻麻坐了五六十人,卻是一點也不嫌擁擠,各人稍待片刻,便聽到外面靴聲響起,卻是施琅帶著水師二十余名艦長而來,見各人都在,施琅也只是略一點頭,便在張偉身旁左首坐了。

  張偉因見各人到齊,便坐在堂上向下笑道:“各人都安靜了,周全斌,你來猜猜,今日大集諸將,所為何事?”

  周全斌納悶道:“屬下不知。若是要大閱台北台南軍隊,大人吩咐就是,何必叫大起呢?若說打仗,好象現下也沒有敵人可打,全斌委實是迷糊了。”

  張偉又目視張鼐、張傑、林興珠等人,只見各人皆是搖頭,料想亦是無人能猜想得到,便將腰間佩刀一抽,輕輕在空中一劈,方輕描淡寫說道:“爺是要和鄭老大火拼一場,徹底干掉他的海上勢力,還要占了澎湖,奪了他在澎湖的基業。除了剛受招撫,不方便攻入內地將他在安海的老巢端掉,我這次要砍斷他的四肢!”

  見堂上諸將各自目瞪口呆,張偉向施琅道:“尊候,你來說說,咱們的鄭大總兵下了什麼命令?”

  施琅悶聲道:“他剛任了福建副總兵,名義上成了咱們上司,立時派人來台,調水師去廈門,道是要協助他清理海面,又讓我親自去安海聽令,說是要就近指揮。我說朝廷只是節制台灣,未嘗要咱們聽候調遣,聽他那使者的意思,便要限制所有的船只來台,亦不准台灣船只去福建,除非咱們的艦隊歸了他,不然的話,休想安生了。”

  張偉冷笑道:“我早知他不能容我。一山豈容二虎?他當初沒有料到台灣能做到今日這般局面,心里當真是又悔又恨,前番借招安一事想暗害于我,現下借著官階比我大上幾級,便要對我指手畫腳,削弱我的實力。哼,他不過打跨了一個廣東海匪,便以為天下之海,海洋之闊,唯有他鄭一官獨大了?我原本就要進逼日本,獨霸南洋,現下正好,借著鄭一志得意滿之際,想辦法除了他!”

  張瑞原本侍立在張偉身後,聽他說到此處,忍不住振臂呼道:“好啊,鏟除鄭一,整個南海便是大人一家獨大,再也沒有人敢對大人不敬,早就該除掉鄭一,收服所有的小股海匪,稱霸一方!”

  因見張偉回頭斜他一眼,嚇的頓時不敢做聲,此種軍議,張瑞身為張偉的親衛統領原本不該發言,此次算是得意忘形了。

  張偉到也不待諸將有何意見,直接命道:“全斌,你帶兩千人,分上水師船只,鄭家水師習慣跳幫肉搏,嘿嘿,到時候兩船若是相近,他們必然想方設法跳船來攻,到時候,亂槍齊發,讓他們跳在海里,去和龍王肉搏去罷。”

  又令道:“張鼐,你領金吾衛待命,待消息傳來,便去強攻澎湖。”

  待張周二人凜然領命,張偉便向堂下諸將喝道:“各人回去勤操士卒,認真備戰,若有懈怠者,定斬不赦!”

  說罷起身,自向內堂而去。除了施周張並諸校尉,余者皆令散去。那林興珠轉身下堂,心里只是納悶:“大人如何能不驚動朝廷,不以反叛之名公然攻擊一省的副總兵,這可當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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