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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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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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一)

  “志華,此番去遼東可比日本凶險的多,務必小心珍重!”

  “放心吧,此去不過是襲擾後金的後方,能不打硬仗便不打,先前施琅帶去四千人,我此番親率了三萬人,再加上後期的糧草和一萬飛騎,加上水師,過五萬的精兵,還有皮島的近三萬明軍助陣,整個後金留守的軍隊不超過五萬人,還要顧及甯綿的明軍,以十打一,總該沒有問題了。皇太極出征不久,要在直隸附近耽擱最少兩月,我們由海上過去,十天之內准到遼東,二十天內由鴨綠江渡江,直攻赫圖阿拉,分失掠開原、鐵嶺,威逼沈陽,一個月內打完收兵,在皇太極回師沈陽前,撤到皮島。”

  何斌點頭道:“軍事我不懂。不過聽你這麼一說,到覺得穩妥的很,這麼著,我就放心了。”

  “嘿嘿,那是自然了。台灣現在還經不起消耗戰,惡戰,我凡事都小心著呢。若不是一定要打一仗削弱後金……成了,我上船了。”

  看著身後黑壓壓登船的士兵,一張張年青的臉孔掩飾不住對征戰的渴望,張偉滿意一笑,向何斌等人揮手致意,灑然上船。北京那邊,安排了能言善辯的呂唯風,張偉放心的很,袁崇煥不死,但也回不了遼東,遼東諸將不能反叛,可是崇禎又因救袁一事不再信任,除了保有遼東,警備畿輔外,估計也很難調動關外軍隊平定內亂。後金一方又必將因張偉伐遼而嚴重削弱,此消彼長,實力平衡,大陸局勢正在張偉的界入下產生著微妙的變化。

  確立軍功受爵後,原本便是每戰必受重賞的漢軍軍隊,開始由好戰轉向為一支嗜血的職業軍隊,留守台灣的漢軍極是羨慕駐守日本的神策左軍的士兵,除了有豐厚的海外駐防冿帖,還可以享受在當地高人一等社會地位,那些日本男人恭敬的眼神,一鞠到底的禮節,日本女人的柔情,都令返回台北,枯守兵營的士兵們大流口水。不但是士兵,便是各級將領,也盼著張偉能開缰拓土,可以讓他們如左良玉,江文瑨一般,成為一方之主,那可比在台灣朝夕聽令強的多了。

  壟斷了對日貿易後,因為日本與中國的金銀比價不同,張偉用台灣金礦出產的黃金到日本套來了大量白銀,再加上源源不斷輸入日本的絹、絲綢、棉、文具,每船過去,便是大量的白銀湧入台灣,又周轉販賣貨物至南洋諸島,遠洋貿易做的是風生水起,對日一戰之後,整個台灣的各個階層,都在這場戰事里撈到了大小不一的好處。于是什麼“兵者乃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好戰之國,其國必亡”的論調,在台灣絕無市場,張偉此番以援遼名義攻打後金,有不少在台灣紮根經營的大小商人們,敏銳的嗅出了其中的商機,戰事一開,短期內必然有大量的遼東土產源源不斷而來,戰事一停,與遼東後金的貿易必然中斷,皮貨人參等俏貨必然價格飛漲,面臨著未來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利潤,好利的商人們不顧遼東的戰事危險,紛紛掏錢購買軍資物品,隨著台灣水師奔向遼東,卸下物資後,便可在當地低價購買軍隊掠奪來的戰利品,于是在正規的運輸船隊之後,數百艘大小不一的商船尾隨其後,張偉于戰艦上看著密密麻麻的船隊感歎:“老馬說三倍的利潤便能讓資本家冒著絞刑的危險,哲人當真是哲人也。”

  此時正是春季,船隊一路上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待到了皮島,張偉徑自率人來到原毛文龍的總兵府,施琅已在此等候多時,此番突襲做戰,片刻時光也耽擱不得。直入堂中坐定,立刻召見原皮島諸將,見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等人魚貫而入,在堂上兩邊站了,便以主官的口吻大刺刺吩咐道:“孔將軍、尚將軍、耿將軍,你三人現下便領著皮島駐兵,乘小船去鴨綠江邊襲擾,不需深入敵境,仍如你們平常那般,待後金援兵到來之前,便退回江上,三位將軍,可明白了?”

  見三人不情不願的領命而下,張偉也不理會,自吩咐漢軍諸將劃定營地休整,十余天海上奔波,將士皆是疲乏之極,早些立營休整要緊。

  因見諸將皆接令出外,安整營地,張瑞現下雖已受命為飛騎將軍,已不再是當年張偉的小小親衛頭目,只是多年積習難改,仍是侍立在張偉身邊,因見張偉踞坐堂上,面露沉思之色,忍不住問道:“大人,怎地你對孔尚耿三將如此的不客氣?他二人雖然心向大人,到底在毛文龍死後主理皮島,大人前來,還是先行撫慰,然後再言其他,怎地毫不客氣,指揮三人如台灣諸將?”

  張偉一笑起身,道:“我顛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你不去安排食宿,卻在這里多嘴。孔尚耿三將,名義上不是我的人,不過咱們做大事的人,還管什麼名份?我便是要這般直接了當的讓他三人知道,從今日起,我張偉便是他們的主官,心里不要有什麼別樣心思的好。遼東戰事完結,棄守皮島,他們還想在此做土霸王,那是想也別想了。”

  張瑞嚇了一跳,道:“皮島乃是後金背後的毒刺,怎地大人要棄守?後金沒有水師,咱們只需少留些水師助守,皮島便固若金湯。況且,尚耿三人是遼將,手底下的士兵也都是遼人,故土難離,且名份上他們到底還是遼東經略治下,大人這麼做,只怕他們是不依的。”

  “不依?他們的三萬大軍,我一個時辰便可屠戮乾淨!道是皮島是要地,毛文龍領著他們到也還打過幾仗,也不過只是襲擾人家的後方,趁著敵人兵力空虛,鴨綠江燒些村鎮罷了。崇禎元年仍給他們幾百萬餉銀,得到的回報未免太低。毛文龍死後,諸將只是爭權奪利,又一心想給毛文龍報仇,哪有心思打後金?再加上糧食接濟不易,朝廷以後對遼東必定是多方限制,以前朝鮮還能接濟一些,現下已是後金藩屬,卻還里還有糧給?難不成所有的糧食軍餉,都由我給?此番襲遼之後,後金在南衛後方必定多派兵力,留著皮島也沒用,到不如盡數撤回,一則省錢,二則改編!”

  看一眼張瑞,有些話卻是不好與他說,只得打個呵欠,道聲乏了,自入內歇息去也。

  此後數日無事,只是讓遠來士兵恢複體力,張偉每日引著一群將軍查看木圖,尋來當地遼人談話,熟悉當地各種風土人情,待孔尚三人傳來消息,三人在江邊襲擾,引來原撫順的駐防將軍,原來的漢人副總兵李永芳帶兵來戰,兩人記得張偉吩咐,引軍後退,現下李永芳部防江邊,兵力大概在萬人左右,除了有限的幾個女真人,大半是歸附後金的遼東漢兵。

  “好!”

  張偉聽到軍報,猛然擊掌,笑道:“女真人和蒙古人駐防前線,後方便交給了李永芳的漢兵來守,皮島襲擾多了,李永芳也不當回事。我料他也只是虛應故事,趕走了尚耿二人便以為萬事大吉,他的兵可比皮島駐軍精銳的多,此人到也為後金立下過汗馬功勞。現在他的守禦必然松懈之極,那麼,襲遼第一戰,便先拿李永芳這個叛將開刀!”

  說罷發令道:“全軍渡江,合擊李永芳!漢軍半夜渡江,紮營立陣,李永芳必定以為又是皮島明軍襲擾,不會放在心上。待第二天天明,一鼓而擊破之!”

  皮島原本就有大中小型各式戰船一千余艘,雖是小船為主,不過到正適合這種短途的兵力運送,毛文龍屢襲後金後方,斬獲頗多,便是以數十人一船的小型戰船,來去自如,後金沒有船只,徒呼奈何罷了。張偉既然下令出島做戰,原本就准備好的各式戰船立時在碼頭排開,大型戰船連同自台北而來的運輸船運送戰馬、輜重、火炮,中小型戰船運送漢軍士卒,待張偉帶同諸將來到江邊時,萬騎、三衛、飛騎,皆已上船,他接到消息是正午時分,登船便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算算時間,子時之前可到江心,面對長甸堡方向上岸。

  張偉此次襲遼的進攻路線,到是與薩爾滸之戰時明軍劉綎的進軍路線相同,只是他心中堅信,無論如何,該當打的比劉綎強的多吧。兀立在戰艦船頭,見所有兵士皆已登船,張偉將手一揮,令道:“開船!”。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夕陽西下,近兩千艘戰船在金黃色的陽光下啟錨升帆,順著鴨綠江的入海口方向而去。自遼東失後,遼西不過是苦撐待後金進攻,毛文龍屢次犯境,都是小規模的騷擾,如同人身上的跳蚤罷了。如同這般規模的進攻,十余年來還是首次,十余萬皮島遼民默然站立于岸邊,皆是默祝此番戰事順利,能夠稍雪遼東漢人之恥。

  船隊一路逆行,除了大型戰艦停泊外海,隨時戒備之外,先由停靠此江內的皮島明軍上岸警戒,然後是火炮輜重等物,一直待天色微明,亂紛紛鬧騰了一夜,全軍方才登陸完結,那李永芳駐防長甸,一心只以為此番又是皮島明軍前來襲擾,江邊派了幾個暗哨,早被初期上岸的明軍結果了性命,待李永芳一覺醒來,卻只聽得屬下報告,長甸堡外已來了大批軍隊,服飾怪異,人數眾多,卻不知道是從哪里過來。

  此時皇太極尚未正式組建漢軍八旗,遼東的明軍大規模投降的還少,除了廣甯之戰拔了幾百個小土堡,有不少守堡和備禦、參將、副將帶著手下幾百或是幾十的兵丁投降外,也只有這位原撫順的副總兵,一次便帶了近萬的屬下歸降,是以李永芳在後金地位頗高,娶了奴爾哈赤的女兒,金錢女子土地部曲眾多,比那尋常的貝勒還要風光許多。他不敢與八旗交戰,與明軍交起出來卻是如魚得水,一來後金武力強大,遼東明軍心理上便吃虧甚多,他的部下都剃了辮子,明軍卻如何分的清是女真還是漢兵?再加上後金利用他的身份勸降明將,到也是成功者多,失敗者少,數此幾番下來,他的信心卻是比任撫順副總兵時強的多了,當下聽報,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別是那朝鮮國不甘臣服,聯同皮島明軍,趁著咱們後方空虛一起來搗亂吧?派個使者過去問問,他們是何用意!”

  這長甸只是個小型土堡,明朝在關外修建了大量這種駐紮少量軍隊的土堡,只是屯田時備禦少數民族的侵擾而用,待後金實務膨脹,這種小土堡完全無法抵禦一回合的攻擊,是以在明末早已停建土堡,純以堅城待敵。後金以野戰制敵,自然也無心修築什麼土堡,是以雖然占了十余年,這土堡不但沒有加固,反到因時間推移而破敗不堪,李永芳自然不指望這小小土堡制敵,因又不知敵軍人數多少,他已是打慣了勝仗,心里極度藐視關外任何一方勢力的軍隊,當下也不管那使者是否回來,懶洋洋點齊起部將,因軍隊大半駐守堡外,便先傳令萬余部下先于堡外列陣,待他帶著眾將,出堡迎戰。

  待他出堡細看,卻見對面軍隊皆是黑衣軍服,隱約間仿佛都持火槍,心中奇怪,向身邊親將道:“明軍怎地抱了袍服?黑不流丟的,好丑樣子。”

  又輕蔑一笑,道:“又是持鳥槍的關內火器營的明軍,想來定是因為大汗出關做戰,他們聯同了皮島駐軍一起,撿便宜來了。估摸著是從旅順口過來,到也真是辛苦。欺付我騎兵不多麼,我到要給他們一場好殺,讓敵將知道,這遼東不是那麼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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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二)

  “布陣!兩千神射手入堡,倚堡而射,其余兵士一字排開,對方人多,咱們等他們來攻!”

  萬余身著青色箭衣,頭戴圓笠帽的辮子兵迅速聽命結陣,黑油油的辮子在奔跑時甩來甩去,兩百多年後,這辮子是愚昧落後的豬尾巴,而在此時,卻是殺戮和力量的向征,明朝降將李成棟只派了幾十個兵丁攻入廣州城,城內幾萬明軍一聽人喊:“辮子兵來啦!”,頓時星散而逃,無有敢抗者,其實李成棟手下,亦不過是投降的明兵罷了。

  “額附,咱們用騎兵沖上一陣,殺殺他們的銳氣?”

  李永芳眯眼向遠方敵陣瞧去,卻見這股黑衣敵軍竟然沒有用鐵箱車結陣,心中一喜,便待答應,卻又見敵陣後方塵土飛揚,似乎也有騎兵在後,便搖頭道:“索倫,咱們騎兵中滿人不多,漢兵雖然騎術尚可,射術卻是不行,敵人人數眾多,兩千多騎兵沖將過去,損失太大,若是敵軍的騎兵追殺過來,只怕損傷更大。還是等他們大隊攻來,騎兵直接沖入火槍兵陣為好。”

  索倫哼了一聲,頗是為這位漢人額附的膽小不滿,遼東之地,常以一兩千八旗騎兵沖入數萬人的明軍陣勢,皇太極便在沈陽一戰時,親率三千騎兵,沖入兩萬人的明朝援兵陣中,幾番沖殺,明軍大潰,哪象眼前這位額附爺,膽小如鼠。

  他們這邊靜待對面軍隊向前攻擊,料想敵軍人數是已方數倍以上,又是主動上岸攻擊,定然是要主攻,誰料從早晨枯等了一個多時辰,對方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李永芳不知道台北漢軍正在卸下裝備火炮,只道是敵軍膽怯,不敢進攻,心中得意,卻還是打定了敵不動,我不動的想法,他的家底便是這麼多,戰死的多了,包衣奴才少了,家產可也就少的多了。他這般想法,手底下的士兵亦是相同的看法,全軍跟著滿人八旗打多了仗,哪里將這些明軍看在眼里,也只道是敵軍膽怯,不敢進攻,人心均都懈怠了,只然仍是排成戰陣,隊形卻是松散的很了。低語聊天的,說笑取樂的,打嗝放屁,磨牙呵欠,甚至有那腳氣病犯,扭股糖似的在陣中亂扭的,各人均是懶洋洋的,只是納悶李永芳為甚不主動進攻,一股做氣將這些黑衣軍攆下江去。

  待看到對面黑衣軍陣前有兵士將手中小旗猛揮,一隊隊的兵士結成密集縱隊,露出隊列中的空隙,李永芳並各兵這才發現,對方陣中排列了大大小小整整數百門火炮,黑乎乎炮管瞄准了自已這邊,那些炮手已是手持火把,准備點燃火炮引信。李永芳神色大變,委實想不通對方如何有這麼許多的大型火炮,遼東明軍火器裝備全國之最,當年薩爾滸之戰,明軍便使用了不少火炮,只大半是虎蹲炮,大統等小型火炮,威力不過是鳥統的加強罷了,而眼前的這些火炮,卻是只比甯遠綿州城頭的紅衣大炮小上一些,幾百門火炮的粗大炮口對准了已方陣營,想到這些火炮齊射的可怕威力,李永芳額頭上頓時被細汗沁濕,心頭一陣茫然,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時便是下令撤退,也是絕無可能射過炮擊了。

  想到火炮之犀利,心中頓時泛起一陣絕望之感,無奈之下,只得大喊道:“全軍突擊,沖入敵人陣中者生,遲疑不前者,必死!”

  一聲令下,上萬辮子兵發出一陣陣沖殺聲,當下也不顧陣形,直接撒開腳步向對面漢軍沖將過來。張偉一聲冷笑,道:“原本可以不露炮陣,直接轟擊,露出來,便是逼你沖,命令,開炮!”

  “轟轟轟……”

  一顆顆炮彈准確的落在沖鋒而來的辮子軍陣中,在密集炮火的打擊下,李永芳部頓時人仰馬翻,原本便散亂的隊形頓時被轟擊的更加混亂,唯有騎兵速度較快,雖然雖了不少炮彈,仍有大部飛速向前。

  冷笑一聲,張偉令道:“每五百人為一橫陣,每三橫陣後設一方陣,分十列縱隊向前突擊!”

  整整兩萬人的漢軍開始向前移動,沒有呐喊,亦沒有加快腳步,只有每個橫陣隊尾設五名鼓手,敲著整齊的鼓點,規范著士兵前進的腳步。曆經數次戰事,整個三衛漢軍早已不在是只經過訓練的菜鳥,彌漫的殺氣和如山一樣沉重靜默的壓力向對面沖來的敵軍壓將過去,面對如此大的壓力,再加上頭頂的炮火,自詡為無敵精銳的辮子兵們,開始覺得此番戰事,只怕是敗多勝少了。

  隨著兩軍的接近,開始有稀稀拉拉的弓箭手向漢軍射箭,只是距離太遠,輕飄飄的箭矢根本造不成太大的傷害。而漢軍大隊一直待兩軍接近到三百步時,方由各層軍官下達了射擊的命令。一團團白色的硝煙開始蔓延開來,整個戰場一時間充斥著火藥硫碘那嗆人的氣味,整排的辮子兵如木樁般倒下,身上遍布彈孔,與記憶中明軍戰法完全不同的炮火打擊,火器兵的主動沖擊,都令原本的明軍士兵不知所措,若不是遼東兵素來悍勇,只怕各人早就轉身而逃了。

  “方陣快步向前,以刺刀突刺!”

  在前線指揮的周全斌等人,眼見兩軍便要肉搏,雖然身處陣中,也是透過硝煙依稀看到敵人越來越近的臉孔,便下達了方陣以刺刀向前肉搏的命令。

  火槍加上刺刀的長度,與遼兵所持的白臘木桿長槍長度大略相等,只是論起心理上的壓力,光晃晃的刺刀卻比短小的鐵刺槍頭要大的多,只是火槍兵以射擊為主,肉搏上卻是比遼兵相差較遠,一時間過萬人撕殺在一起,形成混戰之勢,後排的橫隊槍兵雖然亦是上起了刺刀,開始向前參加肉搏,但一時之間,竟然形成了膠著之勢。

  “嘿,遼東兵果然悍勇,剩下七千人不到,居然同我兩萬士兵戰成一團,不落下風。”

  聽得張偉贊歎敵手,身後諸將都由不憤之色,張瑞急道:“大人,如此肉搏,對槍兵損害甚大,還是讓飛騎出擊,沖跨敵人吧?”

  張偉搖頭道:“不急,你看他們的騎兵雖然也在陣後,只是大隊不亂,並沒有真正陷到我軍陣中。想來是那李永芳想保證騎兵的實力,用來沖擊我軍後陣。不知死活的東西。令萬騎射術向前,他們不是自詡弓馬嫻熟,射術精良麼,讓他們見識一下,我萬騎兵的射術如何!”

  “即便如此,這樣肉搏只怕有損火槍兵的銳氣。”

  “哼,數量是敵軍的數倍,若還是不成,那將來遇到數量相等,甚或是八旗騎兵怎辦,繳槍投降麼?這樣打上一場,多死幾個人,也是值當的。”

  他這般一說,各人自然不好在勸,好在漢軍人數遠過對方,且又都是老兵,到不怕被人打的落荒而逃,反到沖亂了本陣。

  眼見漢軍全擊肉搏之術越打越精,每個遼兵稍不小心,便會被三四支刺刀一齊戳中身體,挑向半空,鮮血灑將下來,落在黑衣漢軍頭臉之上,將這些原本就堅韌悍勇的士兵弄的越發如凶魔一般,遼東兵盡管凶悍,卻也只是在與滿人對陣時見過如此強悍的敵手,尋常明軍哪有如此的殺氣?兩軍雖接觸時間不多,在漢軍的打擊之下,遼兵的陣線開始不穩,已是在逐步被逼著後退。

  李永芳眼見不是事,又因漢軍本陣被炮火硝煙擋住,卻是看不清後陣有多少人馬,只得將心一橫,叫過索倫來,吩咐道:“索倫,你帶著兩千騎兵,沖擊敵方本陣,若是能將敵軍本陣沖亂,甚至斬殺大將,此戰還有些希望,如若不然,咱們只怕得趕快逃命去了。”

  索倫滿臉的血跡汗痕,向他橫了一眼,道:“額附,只有戰死的滿人,沒有逃命的滿人,要麼等著我為你取來敵將首級,要麼,我必定戰死當場。”

  說罷打馬帶著騎兵,繞過身前的戰場,狂喊一聲,向著漢軍本陣狂沖而去。這支騎兵隊伍中雖然只有不到兩百的滿人,卻都是個個沖在最前,待逼近漢軍大陣,便各自將身後的弓箭取將下來,橫在胸前,只待接近射程之內,便張弓掩射,以射亂敵軍陣腳,便可直沖而入。

  索倫騎在狂奔不止的馬上,心中卻平靜如常,在他眼里,又豈有抵擋住滿人騎射之威的軍隊,因兩軍纏斗,漢軍炮火已停了許久,待索倫帶著騎兵奔近,硝煙已漸漸散去,看著黑壓壓的漢軍大陣,索倫咬一咬牙,嗚喝一聲,兩腿借助腰力夾住馬腹,兩手一橫,張弓拉箭,便待向漢軍陣中射去,待弓眩拉滿,他兩指一顫,手一松,便將拉的滿滿的箭矢向遠方射了出去,眼見那箭矢如流星般射向前方的敵人,身後的兄弟們顯然亦是在拉弓,索倫獰笑一聲,心道,幾百名滿人射出的箭矢,威力可比你們的火槍大的多了,將你們一個個射出個透心窟窿,便知道厲害了。

  他正想的得意,耳邊去傳來嗖的一聲,只覺耳朵邊傳來一陣熱辣辣的刺痛,伸手一摸,卻是一手的鮮血,吐口唾沫,罵道:“蠻子又用火槍!”

  卻聽得身後一陣陣的慘叫,正在搭弓拉箭的騎手們一個個翻身落馬,索倫大驚,回頭一看,卻見身後的親兵身上插滿了弓箭,身體斜倒,慢慢栽倒在地上,這親兵跟他多年,雖然近不滿二十,卻是打了很多硬仗的好手,此番莫名其妙死在弓箭之下,索倫心中又急又怒,又是詫異莫名,不知道怎地漢人的射術也突然如此厲害,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也能射到,而且精准之極,一陣陣箭雨飛來,大半都落在身邊的騎手身上,鮮有落空的,不過一會兒空夫,他身邊大半的部下均是中箭落馬,心膽俱寒之下,忍不住發一聲喊,叫道:“有鬼,大伙兒快撤!”,撥馬向後,便待落荒而逃,卻突然覺得背心一涼,低頭一看,卻見箭頭自胸後而入,直入胸前,他抖著手便待將箭桿折斷,卻又覺得背後傳來一陣陣的麻痛,顯是又有幾支箭矢射中了他,眼前一黑,便向馬下栽去,只是在失去意識前,卻怎地也想不通敵方哪來這麼多射術精妙的射手。

  眼見敵方只有稀稀拉拉不到一千的騎兵逃回,肉搏的步兵已是不住的後退,士氣已低到不足以抵擋漢軍前行,張偉扭頭向張瑞笑道:“讓飛騎出擊,斬殺敵人,記得,除了騎兵,敵人的步兵別漏走了一個人!”

  “是!大人只管放心,日本一戰敵人是我幾十倍,尚且吃不住我飛騎沖殺,這麼幾千敵兵,跑了一個,也不算我的功勞!”

  說罷振臂一呼,道:“兒郎們,立功得爵的機會來了,都給我沖啊!”

  馬蹄聲得得響起,踏出一陣陣煙塵,三千飛騎一齊向前狂奔,向不遠處的戰場沖

  去。那遼兵原本便是吃不住勁,眼見得已方騎兵慘敗而回,根本不回戰場,直接

  落荒而逃,那主官李永芳早看出情形不對,早帶著百余親兵家丁逃之夭夭,將軍們都溜之大吉,兵士們卻如何肯戰,眼見敵人騎兵飛奔而來,各人均是心膽欲裂,也不顧眼前敵人刺刀晃動,扔下手中武器,調轉身體向後跑去,那跑的慢的,不待騎兵殺到,便被追擊的槍兵一刀戳死,待騎兵殺到,卻是不急著追殺眼前的敵人,只是繞了一大圈,又跑到逃敵身前,擋住去路,方才開始舉刀斬殺。

  那些敗兵前逃無路,後退無門,各人臉如死灰,有舉槍相抗的,又哪是生力騎兵的對手,幾刀下來,便成了刀下之鬼,那見機快的,立時跪倒在地,墾請受降。

  張瑞沖殺一陣,只殺了不到一千的敵兵,卻有三千余敵跪成一團,口中連稱饒命不提,心中不悅,怒道:“不是說遼東將勇猛敢戰,怎地如何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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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三)

  見那些兵士一個個面目可憎,盡自嚇的發抖,那辮子垂到腦後,看起來當真是丑陋之極,心中一陣厭惡,也不待張偉下令,將手中斬馬刀一揮,令道:“飛騎聽令,將這些辱沒祖宗,喪盡天良的家伙,都給我砍了!”

  他一聲令下,眾飛騎便揮刀沖上前去,掄起斬馬刀砍將過去,那些遼東原本便已惴惴不安,生恐敵軍殺俘,眼見馬刀砍來,立時慌了手腳,便待站起反抗,只是些時皆已是空手,那伸手去擋的,一刀過來,整只胳膊都被馬刀砍下,鮮血四濺,慘叫連連,待張偉帶著大隊趕到,三千余降兵已被全數斬殺。張偉見了到也不氣,他原本也不極不喜歡這些降兵,張瑞盡數殺了,到也正合他意,只是笑罵張瑞道:“你現今膽子越來越大,這種事敢不請示我便做了?下次若是再犯,脫了褲子打你軍棍!”

  張瑞知道犯了忌諱,到也不敢吭聲,將頭一低,跟著張偉上了長甸土堡牆頭,極目遠眺,卻見遠方有淡淡煙塵升起,顯是適才逃走的李永芳,因轉頭向張瑞笑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你帶著飛騎去追,追到兩百里外的寬甸乃至,無論是否追上,帶著飛騎于寬甸紮營,等我帶著大隊趕上。派出偵騎四處查看,以防甯陽與廣甯一帶駐軍來襲。”

  “那沈陽方向呢?”

  “那是敵人的京師所在,駐有一萬多八旗兵,不會輕易出城遠襲的,放心吧。”

  張瑞自領命去了,眼見三千飛騎沿著敵兵逃走方向追擊而去,張偉自領著周全斌等人打掃戰場,點撿本方士卒死傷,再安營紮寨,補充火藥、鐵丸,安排糧草食宿,一直忙到夜間,方才喘一口粗氣,躺倒安歇。

  到了第二日天明,張瑞已追到寬甸,派人回來報信,那李永芳溜的比兔子還快,早已不見蹤影。只是寬甸不比長甸,長甸因靠近江邊,經常有駐紮在各島的明軍前來襲擾,是以堡內外都無有遼民居住,待到了寬甸附近,卻有近萬的遼人圍著土堡居住,張瑞派人問道:“既然是來襲擾,那麼這些百姓該當如何,請大人的示下。”

  張偉沉吟片刻,答道:“這些遼人原本都是大明赤子,皇帝不能撫育保全,他們方投向後金,多受欺凌,現今咱們既然打來了,又有大量的船只,問他們,願不願意被撤往內地,若是願意的,派人將他們送往長甸,我自會安排船只,送他們回台灣。若有那不願的,也不勉強,燒了房屋,毀其農具和耕牛,由他們去。”

  見那飛騎傳令騎馬去了,張偉令道:“傳諸將來我居處議事!”

  他便住在原守堡軍官的府邸之內,到正巧有一大廳以備議事,待三衛將軍與皮島諸將盡皆趕到,張偉擺手令各人坐了,笑道:“昨日一戰打的不錯,咱們死傷不過千余,滅了整整上萬的敵軍。”,因又問幾個三衛司馬道:“傷兵可都運上船去了?”

  “回大人,已將傷兵盡數運回皮島,交由醫生醫治。死者也已初斂,裝入棺木,由船只運回台北去了。”

  “甚好,兄弟們為了咱們出生入死的,無論死活,都不能虧待了。”

  那孔有德聽到張偉如此體恤下屬,感動道:“大人宅心仁厚,愛士兵如赤子,屬下等當真慚愧。”

  張偉淡然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賬,到也勉強不得。”

  又向尚精忠、耿仲明道:“三位將軍,自毛鎮死後,三位無人統領,張偉不才,一向與三位交厚,既然三位都願奉我為主……”

  他不顧三人的神情,一副誰要奉你為主的模樣,仍是侃侃而談,說道:“既然奉我為主,那自然是要聽我的號令。三位若仍是擁兵自重,以為小小皮島可以為基業,那麼我在此先奉勸三位,皮島不成,便是加上周圍所有的小島,仍是不成。不但糧食不能自給自足,還有軍械、餉銀、盔甲、軍馬,樣樣都不能滿足要求,朝廷給諸位的越來越少,而且朝廷對邊將越來越不放心,三位若是聽眾號令,則必然朝廷會將三位調離,剝權奪兵,那也自然是不在話下。若是不聽,則三位與海匪何異?台灣的財力物力,諸位想來已是清楚,我此番攻伐遼東,必定會受皇帝重賞,到時候保舉一下諸位,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是跟隨我,還是自謀出路,三位現在可以慎選之。我不勉強人,不過一旦要跟了我,那自然是要唯我的命令是從,若有異心,那我也是不饒的,如此,請三位將軍現下便做個決斷,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如何?”

  他皺眉長談,看起來是苦口婆心,好言好語的奉勸皮島三將,只是話語中將三人的退路堵的嚴嚴實實,這賬內賬外又都是他的親兵,三人只怕是稍有不從的意思,立時便會被拖將出去,斬于帳外,如此情形下,三人原本的那點小心思立時如夏日冰水般消融,對視一眼,由最年長的孔有德帶頭,一齊跪下,齊聲道:“末將等願奉大人為主,從今往後,聽從調遣。無論水里火里,決不敢皺一下眉!”

  “哈!我要你們水里火里做甚?既然跟了我,我自然是要讓諸位綿衣玉服,享受榮華富貴,全斌他們跟隨我早,這幾年來我一步步走到今日,其中艱辛又豈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饒是如此,我也從未虧待過屬下的兄弟,三位願意跟隨我,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啦!”

  說罷又是連聲大笑,將三將扶起,一個個拍上幾下。那孔有德年近四十,原本心中對張偉原是不服,只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罷了,當下見張偉笑咪咪拍將過來,心里原本頗是抗拒,又不敢不從,他身高比張偉高出一頭有余,也只得將身子略欠,低下胸來,任張偉在肩頭拍了幾下,方才做罷。

  張偉肚里暗笑,知道這三將心中並不盡服,他三人貪圖張偉賄賂,又只道張偉前來遼東襲擾後金,只不過是借道皮島,仗打完了自然便要回台灣,那時候皮島諸將又可以賣好張偉,又可以自朝廷那邊討要封賞,豈不是大發利是?誰料張偉一來,便輕輕松松將整個皮島接防過去,皮島駐軍雖然人數不少,不過無論戰力裝備,與張偉的漢軍都相差甚遠,諸將卻如何敢與張偉相抗?眼見對方步步緊逼,卻是一點半法也無,三人正自喪氣之際,又親見張偉屬下輕松擊敗了過萬的辮子軍,心驚膽寒之余,也只得正式歸順,低眉順眼之余,心里究竟如何,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周全斌等人都是人精也似人物,眼見張偉輕松收了這三將,自然湊過來拱手相賀,嘻嘻哈哈一陣恭喜,各人均道:“台灣人傑地靈,山清水美的,可比遼東苦寒之地強的多了,三位又得大人愛重,將來飛黃騰達,封妻蔭子,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張偉清咳一聲,打斷諸人的寒暄致意,又向三將笑道:“暫且不改編三位的軍隊,皮島島民卻是要先行撤回,咱們這邊還要逗離一月左右,足夠船隊來回,就先用戰艦商船將三十萬皮島遼民盡數運往台南,台南現下不到二十萬人,閑置的土地足夠百萬人耕種,至于農具房屋之類,就由台南官府先帖補,一年之後,與台北諸人一同交納官糧,台灣不收賦稅,只需交納畝產的十分之一,以助軍資,也就罷了。”

  還不待三人醒過神來,張偉便正容令道:“孔有德、尚可喜、耿精仲聽令!”

  三人齊聲道:“末將在。”

  “令你三人帶本部兵馬,即刻開拔,由寬甸繞路而行,由薩爾滸直奔鐵嶺,開原

  ,攻下城池之後,按兵不動,待我的命令行事。沿途的民堡你們不管,鐵嶺開原

  附近的遼東漢民,你們傳令曉諭,令願意跟隨的准備好金銀細軟,笨重物品一律焚毀,到了台北官府自然會補帖他們的損失。至于滿蒙民眾,一律誅殺。田土物資,一律焚毀。收攏願走的漢民,待我肅清了赫圖阿拉,自然會掩護你們帶著漢民撤往皮島,三位,可清楚了麼?”

  三人躬身答道:“末將等聽令而行,一切均依大人之命行事,不敢有誤。”

  頗為滿意的將頭一點,笑道:“甚好,三位這便請行吧。我軍昨日大戰,還需休整一天才能拔營,請三位一路小心,若是遇著大股滿兵,請速退待援,不可浪戰,切切。”

  孔尚耿三人此時到時欣喜的很,張偉交給他們進攻的乃是遼東之北,原本是明朝統治區的漢人聚集地,南臨葉赫部,東臨建州女真,因遠離明土,便是離海口江邊亦是遙遠的很,這樣的重地要地,偏生又不受危脅,自然是防衛薄弱,再加上張偉允准燒殺掠奪,三人不需多損兵馬,又可以大搶錢財,心里哪有不高興的道理?當下興沖沖辭了張偉,自去點起本部人馬,開向寬甸方向去也。

  張偉見三人如此模樣,肚里冷笑一聲,心道:“若不是此番就是為了破壞而來,不與你們計較太多,有這麼容易給你們這塊大肥肉麼。而且,是不是那麼好啃,還得看你們的本事!”

  當下又與周全斌劉國軒等人商量了下一步行軍計劃,各人均道沈陽八旗決不敢輕出,再加上有張瑞在前方哨探,大軍明日便可開拔,直奔赫圖阿拉。張偉笑道: “行軍做戰,還需穩妥為是,我軍不能沒有左翼護衛中軍,便由萬騎的契力何必帶著本部,在左翼護衛,三衛直攻赫圖阿拉,張瑞帶著飛騎在薩爾滸一地戒備敵情,這樣方可保萬全。”

  那劉國軒道:“大人又何必如此小心,昨日一戰,我看那辮子兵也極是平常。都道八旗善射,我看咱們的高山萬騎射術猶在八旗之上,沈陽附近不過萬余八旗,咱們又有何懼!”

  “你知道什麼!昨日一戰,敵人騎兵原本不多,里面的滿人可能不過兩百,上萬名萬騎齊射,敵人自然是沒有還手之力。可是若遇著上萬名身著重甲的八旗騎兵,你當咱們能勝的如此輕松麼?”

  見劉國軒低頭不語,張偉又道:“還有那蒙人,亦是精于騎射,不在八旗滿人之下。雖說留守遼東的滿蒙騎兵加起來不到兩萬,余者都是步卒,不過只要是他們集中三萬人的兵力,咱們若是沒有這幾百門野戰火炮,誰敢說咱們必勝?”

  他又正顏厲色,訓斥諸將萬萬不可輕敵,見各人都是垂頭喪氣,不敢複昨日大勝後恥高氣揚模樣,這才下令諸將退出巡營,准備來日開拔。

  軍議過後,張偉乃步行登上土堡高處,眼前正是一隊隊的皮島明軍開拔,前往前線,這些頭戴圓笠,身著紅色胖襖,手持白臘桿槍的明軍看起來到也是行伍整齊,一副殺氣騰騰模樣,張偉卻是深知,此輩明軍跟隨毛文龍多年,打家劫舍,燒殺淫掠自是拿手,若遇著八旗精兵,只怕是逃生有招,做戰無門,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待戰事結束,自然需早些將皮島明軍重新改編,一來提升戰力,二來削弱皮島諸將在軍中影響,方可將這支軍隊真正牢牢的握在手里。

  他早就考慮火槍兵肉搏時戰力大減,與滿蒙八旗做戰,肉搏勢不可免,日後自然是要建立一支在陣前防護火槍兵的冷兵器兵種,至于是明軍所使的兩米多的長槍,還是仿馬其頓建立三米五長的長矛方陣,或是仿古羅馬建立龜甲圓陣,此時卻是沒有想好,只是已下定決心,要將皮島明軍選三留一,建立一支萬人的冷兵器軍隊,以用來在火槍或是火炮陣前,設立一道牢固的鋼鐵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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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四)

  第二日清晨撥營起寨,大軍開拔,綿延十余里的隊伍迤邐行進在初夏的遼東黑土上,此番攻遼,帶的火炮皆是八磅和六磅的野戰加農炮,炮身經過若干次改進,已是當時較輕的火炮,饒是如此,仍是由四馬拖拉方能行進,沉重的炮身在長滿野草的土路上壓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經過兩天的休整,士兵皆已從疲累中恢複了體力,如林的火槍斜扛在肩頭,輕快的行軍鼓點不停的敲擊著,由萬騎護衛左翼,龍驤衛護衛右翼,四萬余大軍如同黑色的洪流,向著後金初始的國都,赫圖阿拉開進。

  “東北的平原當真是寬廣之極,這一眼看去,全是黑油油的肥沃土地,卻不知道為什麼漢人在這里生存的這麼堅難,讓幾十萬人的野蠻部族占據了大片河山呢?”

  如同稍微讀過些書本的文人書生一樣,張載文自江文瑨赴長崎為總督之後,身為張偉身邊的首席參軍將軍,騎馬緊隨張偉身後,看著一望無珢的黑土地,由不得也發出了興亡之歎。

  張偉聽他感慨,輕輕一笑,正待答話,卻聽另一參軍將軍王煊答道:“據我的見識,遼事一壞于神宗皇帝,二壞于李成梁,三壞于鎮守太監高准。薩爾滸一戰,看似武力不如滿洲,實則遼事敗壞已不可救,戰爭,不過政治之延續耳。”

  張偉答道:“高准我知道,神宗派他來遼東監守礦事,他成日帶著數百家丁四處索賄,十余年間敲骨吸髓,遼陽城內家產殷富過千金的四十七戶人家,全數被他逼的家破人亡,朝鮮戰事之後,遼東起義不斷,還好當時大明武力尚強,盡皆敉平。神宗皇帝麼,四十余年皇帝,荒淫無恥,國事敗壞他難辭其咎。李成梁為鎮遼大將,努爾哈赤都甚是敬重于他,稱之為老太師,我常想,成梁若是不死,努兒哈赤未必敢反。”

  “不然,李成梁身為鎮遼總兵官,處事不公,見事不明。任憑建州女真壯大,當其在位時,努兒哈赤手下不過幾千兵將,卻四處橫行征討,將整個部落合而為一,然而成梁不管不顧,任其壯大,再加上與高准勾結成奸,苦害將士,遼東人心之失,成梁亦難辭其過。待努兒哈赤擁兵六萬,起兵反明時,便是李成梁未死,難道人家又會買他的賬麼?”

  張載文頻頻點頭,亦道:“不錯,朝政敗壞,敵勢強大,縱是孫武子在遼,又有何法。只是奇怪,這麼廣大寬闊的肥沃土地,為甚內地漢人不肯過來墾荒,若是遼東有千萬以上的漢人,設官立府的,當初邊事也不至于敗壞到今日的地步。”

  “東北苦寒啊。雖是土地肥沃,奈何一季一收,又是粗耕拋灑的,產量太低。當年太祖立國,遼邊為軍事重鎮,只設衛所,不設州縣,若不是內地不少無地無業的農民不顧堅難而來,還沒有這些人呢。”

  幾人在馬上眺望遠方,一路上談談說說,到不寂寞,待傍晚時分隨水草豐茂之處紮營立寨,自不必提。距離寬甸堡兩百余里路程,大軍行了三日,待第三天日上午,張偉等人于馬上看到不遠處升騰而起的煙塵,點頭嗟歎道:“是了,我令張瑞焚毀民居,此處應該正是寬甸堡了。”

  說罷打馬加速奔馳,行不多遠,便可見一路上傾倒燃燒的房屋,大火顯是燒了數日有余,現下只是余火未燼,有些還在燃燒的房梁向天空吐著黑煙,被宰殺的牲畜死屍到處皆是,只是雖然只是初夏,只怕不久之後,這些死畜遍地的屯堡,必將成為疫病流行的鬼域。

  張偉皺一皺眉,叫來傳令官,命道:“令大隊加速行進,不要在此地耽擱過久,染上了疫病可不是好耍的。”

  那傳令官迅即騎馬向回,尋各部將軍傳令,王煊看一眼四處燃燒的民居,歎道:“此番來遼,雖然目地便是如此,現下看起來,仍覺其慘。只不知道張瑞將軍將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張偉冷笑道:“願走的,我包他一生平安,生活無憂,不願走的,我卻也顧不得了。走,尋張瑞去!”

  他帶著身邊各參軍、司馬,還有百余名護衛安全的親衛,一路上風馳電摯,向土堡疾奔而去,大路兩邊燒塌傾倒的房屋越來越多,間或也可見三三兩兩目光呆滯的遼東漢民踟躕穿行于大路兩邊,在那燒倒的廢墟里挑挑撿撿,看樣子是想找出些能用的家俱物什,只是房子燒成那般模樣,卻哪里能尋的出什麼物品?所有路過的漢軍士兵盡自嗟歎,卻知張偉有令,只要是不肯隨軍回台的遼民,生死不論,不得相幫,任憑其自生自滅罷了。

  待行到寬甸堡牆,早有一眾飛騎簇擁著張瑞上前來迎接張偉,待張瑞等下馬見禮之後,張偉向他笑道:“張瑞,你這次差使干的不錯!我一路上見了,沒有遺漏疏忽的地方,所有的農家田舍甚至雞牛犬馬,都教你毀的乾淨,做的很好,我心里很是高興。”

  張瑞臉色一紅,低聲道:“這種事情,請大人還是不要褒獎的好。”

  轉頭看一眼身後屬下,又向張偉苦笑道:“大人不知道,前兒開始放火燒屋的時候,所有的飛騎在馬上舉著火把,楞是沒有人狠心扔第一個。這些人,到底也是咱們漢人,哪狠心就這麼著燒了他們的房子。還是我一咬牙,第一個扔出火把,這才把差使給辦好了。”

  橫一眼張瑞身後的諸飛騎,因見都是些中下層的軍官,皆是當年從張偉身邊伺候起居過來的,便訓道:“一個個都不知道輕重,不燒,咱們來遼東做什麼來了!不毀了他們的房子,留著給滿人征收賦稅,擴大軍隊,反過頭來打咱們漢人麼!蠢,一個個都太過愚蠢!”

  一眾飛騎軍官被他訓斥的低下頭來,各人心里自然是明白他此番話正確之極,只是情理之間,頗難取舍罷了。

  當日跟隨張偉進山射獵的錢姓小軍官,此時已是飛騎校尉,因見眾人不敢做聲,他追隨張偉日久,情份身份都不比常人,乃笑道:“大人,話是這麼說,只是到底也是狠不下心來。”

  見張偉眼睛一瞪,又要張口訓斥,忙又道:“屬下們知道錯了,這不是已經把差使辦妥了麼。”

  張偉一笑做罷,便待入堡,卻聽邊上有人低語道:“殘暴之極,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此人也能當大將,當真是蒼天無眼!”

  “喔?是誰說話?”

  他停身一問,自有身邊親衛如狼似虎般沖上一邊,在圍在堡門兩側看熱鬧的遼民中揪出一個瘦弱的年輕人來,兩個身材粗壯的飛騎提小雞般在馬上將那人提在半空,拎到張偉馬前,往地一扔,那人頓時跌了個七暈八素,勉強抬起頭來,卻仍是一臉的倔強。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仗了誰的腰子,居然敢這麼說我,可是活膩了麼?”

  “小生甯完我!遼東遼陽人,只是八旗一旗奴,敢當面詆毀將軍,並不是仗了誰的勢力,現下整個遼東任將軍橫行,小人又能仗誰的勢?只是公道自在人心,小人說話,只是占了一個理字,將軍再大,也大不過天理人情!”

  張偉面色一沉,看那人神色年紀,已知此人是誰。心中暗贊:“這甯完我果然是個直言敢諫之人。史載他正是今年由旗奴被選拔入值文館,賜號巴克什,此人既通文史,又曉軍事,在滿清久預軍務,遇事敢言,是既范文程後,皇太極最為信重的漢人大臣。只是此時不論此人是怎樣的人才,斷然沒有任他胡言的道理。乃攢眉怒目道:“哈!你賣身投靠滿人,身為漢人成為旗奴,不以為羞恥,反道是振振有詞,當真是有趣之極!你還自稱生員,我問你,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

  損,你的頭發呢?孔子曰:微管仲,吾將披發左祍矣。你的衣袍呢?還自稱生員

  ,受孔孟之教,你也配!”

  那甯完我氣的發抖,在這發膚上卻是無法辯駁,他自幼受孔孟之教,剃發一事也正是心中最隱秘的傷痕,這般當眾被辱,實在是羞辱之甚。兩手指甲狠狠扣著土地,半響無語,因張偉住口不語,方才回話道:“朝廷無能,失陷封缰,遼民苦于邊將及鎮守太監久矣。即便如此,初時我們也是想逃,可是遼東距遼西和關內距離遙遠,一路上都是後金國土,又有《逃人法》規定,凡是想逃離的,一律斬殺,卻教我等小民怎麼辦?”

  張偉冷冷接口道:“普通百姓也罷了,受過明廷誥命,還有讀過書的,總該知道華夷大防,心中惕厲,逃不掉,難道不能死節赴難麼!”

  “將軍!朝廷不能護境保民,卻讓我等小民死難,這未免太過!我適才批評將軍,其因也正是于此。遼民何其無辜,十余年來戰事不斷,每遇戰事,凡被八旗俘獲的漢人,盡皆成為旗下之奴,受盡欺凌苦楚,想逃的,多半失了性命,不逃的,也被軟刀子慢慢折磨死。幸好天聰汗繼位以後,拔擢漢官,任用漢人,立法禁止主子虐待漢人,又令漢人可以建堡立居,自由墾作,漢人願留則留,不願留的,准許出後金國土,回歸明朝。如此大仁大德,大恩大義,將軍細思,是不是比您高明了許多?兵凶戰危,百姓最苦,望將軍撫恤我遼民苦于戰亂久矣,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饒過我們吧!”

  說罷跪地長嚎,痛哭不止,他原本心神激蕩,不顧死活的批評張偉,又被張偉搶白,心中愧疚,此時拼了命將話說完,心頭一松,當下不管不顧,想起自萬曆末年遼東戰事不斷,自已原本是殷富之家,卻不料遼陽城破,被八旗抓去為奴,十年間受盡苦楚,好不容易這幾年日子好過些,在這寬甸安下身來,取妻生子,耕田讀書,只盼能安穩渡過此生,誰料禍事天降,剛蓋了兩年不到的新屋被一群黑衣騎兵蠻橫燒毀,十余年來好不容易保存的善本孤本書籍,亦都搶救不及。若不是見機的快,搶了些金銀細軟,拖出在火場里不肯離去的妻子,只怕不但是家破,亦要人亡了。大恨之下,便拼了殺頭的危險當面指斥張偉,此時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軟,便斜趴在地上,碰頭不止,口中只喃喃道: “請將軍饒過遼民……”

  他身邊的那些百姓,大半是願隨漢軍離開,前往台灣。各人都是漢人,心里到底是不願受異族統治,只是日子過的好好的,突然一下便要離去,故土難離,嘴上說的漂亮,其實心中又何嘗願意。此時見甯完我如此模樣,雖有人鄙視其有家無國,到底也覺心酸,便有不少人流下淚來,有那多事不懼死的,便上前攙扶。

  張偉心中一歎,知道此人便是不肯離去的遼民代表,這些人對明朝已然失望,又被皇太極繼位以來的諸般善政打動,不但身體上做了滿人打扮,便是心理上亦以後金國人自居。由來一朝亡,一朝興,這些人心里不但盼著能過安穩日子,甚至若是後金起兵伐民,他們只怕是盼著後金打勝的多,新朝立足了腳根,他們自然也就無所擔心了。

  “甯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張偉嗟歎一句,又道:“我亦知遼東之人苦兵禍久矣,是以要遷大家離開,大明不會放任後金壯大,必將不斷征討,後金亦是貪心大明國土,不會就此休兵罷休。打來打去,苦的還不是大家?還是隨我離去,那台灣島四面是海,土地肥沃,種下的糧食一年三熟,當真是上天賜與的福地……”

  他勸慰了半天,總算止住了情緒激蕩的眾遼民,看著一小隊飛騎引領著數千遼東難民攜老扶幼向著長甸方向而去,張偉面色陰沉,心道:“這般的慘景,我還要看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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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五)

  他雖然心中甚是同情遼人遭遇之慘,卻深知此時面色上稍露同情之意,手底下的那些軍人窺探其意,下手時便會手軟許多,故而眼前雖是一副慘景,面情上卻仍是不露聲色,向諸人道:“小仁乃大仁之賊!此時心軟一分,將來他們慘上十分,眾將官,遼東之事,仍需這般料理才是!”

  又大聲向張瑞令道:“你在此處做的不錯,這便帶著飛騎官兵開拔,向薩爾滸進發,多派偵騎查看沈陽方向情形,一則護衛我的左翼,二來薩爾滸一地滿人甚多,如何料理,你該當明白。”

  張瑞聽他吩咐,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只得大聲應了,便待帶著一眾軍官前去集結隊伍,開拔出發。張偉見他神色,忙警告道:“張瑞,此番前去不可大意!那薩爾滸附近大半是滿人,雖說都是些老弱婦孺,不過滿人中婦人大半也都善射獵,十來歲的小孩狗熊老虎都射得,一個不小心,只怕飛騎要死傷甚多,不可不慎!”

  “是了,我知道了。”

  張瑞應了一聲,打馬而去,只過了一會功夫,三千余飛騎的馬蹄聲響起,由張瑞

  帶著向那薩爾滸方向奔去。

  他這邊浩浩蕩蕩的進軍,直奔後金老巢赫圖阿拉而去,沈陽城內,卻也因額附李永芳兵敗而回,帶來的敵軍犯境消息而亂成一團。皇太極此番征明,帶同其余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一起離境,還有代善的年長兒子,貝勒岳托、薩哈廉等人,還有豪格、多爾袞、多鐸等子侄輩,後金能征善戰的年長貝勒,幾乎盡數被他帶走。毛文龍已死,皮島明軍戰力低下,朝鮮早已降服,是以他放心的將幾乎所有的精兵強將帶走,雖然留下幾萬兵馬防守,亦都是專注于防守甯綿一線,由悍將譚泰、冷僧機領著三萬滿蒙八旗駐守在遼陽、廣甯等地,戒備甯綿。而沈陽撫順以及赫圖阿拉,只不過由濟爾哈郎連同李永芳共同防守,李永芳兵敗之後,除排將甯綿前線的兵力後撤,整個遼東再無與張偉大軍相抗衡的力量。

  由于皇太極不在沈陽,勤政殿等大殿自然是宮門緊鎖,不可動用。是以濟兒哈郎帶同一干留守官員,並旗下佐領參領,在大殿門外的十王亭內會商。

  對敵人數量多少,眾滿人到並不放在心上,打多了無能的明軍,這些貝勒大臣們對一萬滿人騎兵擊敗四五萬明軍充滿著自信。只是聽那李永芳言道,敵人盡數裝備火槍,射程及射速遠遠超過明軍的鳥統,這到也罷了,那幾百門野戰火炮,到當真令這些在甯綿城下吃過火炮大虧的人們頭疼。

  那濟爾哈郎本已染上煙癮,此時想的頭痛,便向身上荷包摸去,卻又突然想起大汗剛宣布禁煙不久,當著這麼多大臣和旗下人,卻是萬萬不可把那煙鍋子摸將出來。只得就手兒在身上撣了幾下,咳上一聲,向眾人道:“各位,此事我已派了一隊騎兵,入關去尋大汗稟報,只是來回不易,估計大汗見到信使時,敵兵都該撤走了。咱們這兒,總該議個章程出來,是出城邀戰,而是倚城固守,大家說說看!”

  “這還有什麼好議的!立刻派人四處曉諭,凡我滿洲男丁,一律披甲,女人孩子,避入沈陽城內,男丁集結完了,出城尋敵決戰。難道咱們等著他們焚了我們的老城麼!”

  濟爾哈郎回頭一看,卻是端坐在一旁的貝勒阿巴泰,此人脾氣倔強莽撞,雖是勇猛無比,又是大汗的親兄弟,卻素來不得皇太極的喜歡,此番征明,便留下他協同濟爾哈郎同守後方。濟爾哈郎此人卻正與阿巴泰相反,脾氣中正平和,待人接物都有君子之風,辦事說話又都秉持公理,是以阿巴泰脾氣雖是不好,對濟爾哈郎到還敬重幾分。

  濟爾哈郎挑一挑眉,卻是語氣平和的答道:“敵軍野戰大炮過多,精良戰馬又都被大汗帶走,咱們現在最多能湊出一兩萬匹瘦弱疲乏戰馬來,總得到了秋天,馬重新長膘了,才好做戰。況且,阿巴泰,你前幾天還帶著幾百旗下人去圍獵,你的馬都瘦的快跑不動了吧?”

  見阿巴泰紅了臉不做聲,又歎道:“咱們當真是大意的很了!大汗讓咱們留守,可是咱們全不把備戰防敵放在心上,也罷,就是如此,也需要征召所有的八旗男丁,我已派人至城外召集,不論老幼,盡皆征召到盛京來!敵人火炮眾多,咱們得背倚堅城,防著敵人進攻盛京,盛京若是丟了,大伙兒都自盡吧。”

  “那依你的意思,赫圖阿拉便不守了?”

  “該不守的,便不能守!”

  “赫圖阿拉是咱們後金興起之地,是老汗建基立業之地,怎麼可以就這麼棄守?

  濟爾哈郎,你若是不敢出城,我鼇拜帶著兩千騎兵,去沖陷敵陣,什麼火炮,野

  戰時咱們滿人怕過什麼火器!當年在薩爾滸,明軍用鐵車結陣,後設火炮,咱們在高處射箭,猛沖而去,砍死了十萬明軍,咱們滿人死了不到一千,都象你這樣害怕怯懦,還打的什麼仗!”

  “鼇拜,大汗沒有帶你入關,別把氣撒在濟爾哈郎身上!兩千騎兵,人家幾百門火炮發射一次,你的兩千騎兵還能剩幾個?”

  “我有那麼蠢,直奔著敵人炮陣挨炮彈麼?要我說,漢人就不能帶兵,再好的兵讓漢人帶了,也只能打敗仗!”

  李永芳原本低頭不語,見鼇拜罵到自已頭上,只得將頭一抬,道:“鼇拜,我又沒得罪你,何苦怪到我頭上,敵軍……”

  “呸!蠢才,老汗當年怎麼會招你這樣的做額附!”

  這十王亭內鬧成一團,濟爾哈郎為人柔懦,雖皺眉張臂相勸,卻是無人理會于他,直鬧了半響,各人均喘著粗氣互瞪,眼看便要由動口便動手,卻聽得外面有人稟報道:“戰報!有一股幾千人的黑衣騎兵占了薩爾滸附近,偵騎四出,窺探盛京方向,聽當地漢民說,他們可能要直攻盛京!”

  亭內諸人頓時被這新來的消息所震驚,薩爾滸被占,則意味著沈陽與赫圖阿拉等

  滿族聚居地域的聯系被隔斷,若仍是固守沈陽,則邊牆外聚居的滿人必將受到敵軍血腥的屠殺,若是全軍出擊,又怕是敵人誘敵之計,實力懸殊,野戰沒有打贏的道理。此時沈陽城內只不過一萬多八旗兵,就是緊集征召城內所有的八旗男丁披甲,沒有戰馬,又多是老幼,戰力則不問可知。

  “鼇拜,你帶兩千騎兵,多挑好馬,去薩爾滸那邊查看情形,若是逮著機會,便與敵騎交戰,若是敵騎後退,千萬不要追擊!”

  盡管議事時吵鬧不休,但濟爾哈郎命令下來,鼇拜還是爽快的接令而去,他打定了主意,便是敵軍後退,仍是要追上一追,幾千敵騎,他到還沒有放在眼里,只要不遇到敵軍大隊,現成的便宜,豈有不占的道理?

  濟爾哈郎又命各旗掌旗大臣迅即在城中征召披甲人,又派人去遼陽一地通知敵襲一事,希望甯綿一線的駐兵可以調回一部,支援盛京。傍晚時分,他親上城頭,部置關防,這沈陽是明朝修建的邊牆重鎮,當年後金攻沈,只是因為蒙古兵打開了城門,這才一擁而入。這沈陽城分外城內地,又有護城河環繞左右,又有什麼壕溝、拒馬分列城外,此時城內四門緊閉,城頭盡是八旗精兵來回巡視守衛,濟爾哈郎稍覺安心,又突地想起對方有火炮轟城,不知道這城牆能禁的住幾次轟擊,想到此處,心頭惴惴不安,卻突地想起今日會議,范文程卻並未到場,因他是文館文臣,到也未去相請,想到皇太極臨去時令他遇事多與范文程商議,便急忙步下城頭,向范府而去。

  “范先生,依你看,現在的局勢該當如何是好?”

  他匆匆趕到范府,被范府家人接到內院,范文程親自在內院門前迎接,向書房而去,待到了書房之內,尙未落座,便急不可奈的問道:“敵兵勢大,甯綿前線又不能抽空,保了沈陽失了遼陽,一樣是我的罪過,請先生為我解憂。”

  范文程正待答話,卻又有派出的偵騎前來稟報,道是有大股的明軍往開原鐵

  嶺附近而去,人數當在三萬左右,沿途守衛的小股八旗兵皆不敢戰,避向開原城

  內而去,整個開鐵地區,後金不過有千余兵丁防守,面對三萬敵軍,戰不能戰,守城也自是守不住,濟爾哈郎得了軍報,手中一緊,那剛接過的茶碗立時被他捏碎,茶碗碎片刺破雙手,鮮血和著茶水流將下來,他卻是渾然不覺,只喃喃自語:“這怎麼得了,這怎麼得了!”

  “敵人猶如國手布局,每一步都是謀定而後動。大汗此次失算,失算了!”

  范文程連聲恨道:“那張偉居然如此陰狠,當真是令人憤恨之余,又生佩服之心,厲害,厲害啊!用聲色犬馬誘惑我八旗中人,逼的大汗狠加整頓,又提前出兵,以激勵軍心民氣,咱們這邊一出動,他便從海上來襲,又是精兵強將,火器犀利,戰力高出明軍甚多,現下明知道他分兵而攻,步步都踩在咱們的要害,只是咱們兵力薄弱,不能出擊,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濟爾哈郎恨道:“他火器再犀利,騎射上終究是差著咱們老遠,我已派了鼇拜出城,帶兩千精騎去薩爾滸,他在那邊只部置了幾千騎兵,便想阻我八旗精騎麼?若是接戰,一個時辰之內,鼇拜必能斬下敵將的首級!”

  范文程大驚失色,揮手急道:“不可,萬萬不可!貝勒,請快將鼇拜召回!”

  濟爾哈郎不悅道:“范先生,你是教敵人嚇破了膽麼。鼇拜帶的都是騎兵,便是打不過,誰又能奈何得了他。他又不會蠢到往敵人大陣里沖,放心吧。”

  “若是敵人示之以弱,接戰即潰,鼇拜是追還是不追,以他的脾氣,能忍的住嗎?”

  細思片刻,濟爾哈郎亦是失色,恨恨一捶腿,氣道:“我是急糊塗了,派了這個莽撞的鼇拜去迎敵,敵人若是有意誘敵,我這兩千精騎,只怕一個也回不來了!”

  “現在悔也無用,還是快些派人去尋他,無論如何,要將他召回。等譚泰,冷僧機等人派人過來,咱們一起商量,再看看這仗該當怎麼打。現在敵人大兵壓境,其實也是盲人摸象一般,咱們要穩,不能慌,越慌,越對敵人的意思。”

  他們計議已定,立時便派人去尋鼇拜,卻不料派出去的偵騎一去不回,那濟爾哈郎兀立城頭,將脖子伸的老長,卻只是看不到鼇拜返回,待站到第三日天明,心中又急又悔,原本便是紅臉,血氣攻心之下,當真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直到日上三竿,正急的沒奈何,卻見遠處煙塵大起,顯是有大隊騎兵奔馳而來。

  當下便在心中暗祝,唯願是鼇拜聽令而回,待那隊兵行的近了,放眼看去,卻是黑壓壓的一片,八旗中人皆是青色箭衣,各參領佐領官也有著綿衣者,卻是無人穿黑袍,看到是敵騎奔來,鼇拜自然已是落敗身亡,想到此處,只覺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當即便暈倒在地。

  這隊騎兵自是張瑞帶領,昨夜誘敵深入,與三衛兵合圍剿滅了來襲的八旗精騎,一時興起,又料想敵兵再也不敢出城,趁勢帶著飛騎往沈陽城下,繞城一周,喝罵不止,城內八旗兵何曾受過如此羞辱,各人便待出城迎敵,卻被濟爾哈郎喝止,他已吃過一次大虧,又不知這隊騎兵之後是否有大隊敵軍來襲,哪敢輕易開城出戰。張端帶著飛騎在城外繞了數周,見無人敢出城迎戰,大笑數聲,自又帶著飛騎折回,馬蹄聲得得響起,直如敲擊在城內八旗將士的心上,只不過一會功夫,飛騎們早已去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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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六)

  “燒吧!”

  數十幢兩層或三層的木屋之前,張偉身著戎裝,腰按村雨,淡淡的發令道:“這是老奴辛苦十幾年置下的產業,他的不肖子孫不能保全,他若地底有知,也該痛哭。”

  留下萬騎在薩爾滸右側,又有神策衛駐清河堡戒備南路,兩萬金吾與龍驤衛的官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三天之內,掩殺到基本上全無防護的赫圖阿拉。由于青壯男子大半入伍,留在赫圖阿拉附近的只是滿人的婦孺,即便如此,這些從小在山林中射獵為生的游牧民族,仍是迅即組織起來,拼命的反抗這些黑衣漢軍的入侵。那些身高不到馬腹的小孩,跨騎在瘦弱的戰馬之上,用孩童用的弓箭射殺大意落單的漢軍官兵,漢軍官兵初時還不把這些婦孺看在眼里,直到發現這些婦人小孩雖然用的不是強弓大箭,卻是箭法精准無比,動輒一箭穿心,稍有不慎,沒有任何護甲的漢兵便被亂箭穿心而死。如此這般死傷數百之後,所有的漢軍官兵總算明白,任何有生命體的物體一旦出現在視線之內,則所有人結陣亂槍齊射,不論老弱婦孺一律槍殺,任何有遲疑猶豫的舉動,皆可能造成自已中箭身亡。

  在保全自已性命及軍令的兩重壓力下,方圓數百里內,兩萬多漢軍覆蓋下的以赫圖阿拉為中心的地域,東至啟運山,西到虎攔崗的所謂後金龍興之地,所有的滿人部落均被鏟平,一連五日,烽煙不斷的從各旗部落的聚居地燃起,如狼似虎的士兵拋卻了心中的平民意識,如同殺人機器一般不斷的殺戮焚燒,摧毀著一切值得毀滅的東西。

  分兵而進的金吾與龍驤衛東西並進,一路絞殺,除了滿人部落一律摧毀之外,又並人張榜告示,收攏遼東漢民。因漢人早已與滿人同樣打扮,若是不用方法加以區分,只怕一個個也做了刀下冤鬼,殺紅了眼的士兵已然將身上的獸性盡數爆發,一路上燒殺不止,卻哪里有空去分什麼滿人漢人?

  進入遼東十日之後,鏟平了一切微不足道的抵抗之後,被後金打了十幾年沒有還手之力的漢人,終于有軍隊在赫圖阿拉努兒哈赤的老宅之外列隊待命。因當時的遼東苦寒,又沒有後世的暖氣玻璃之類,冬日地面凍結,春夏則融化泥濘不堪,是故有錢的遼東滿人皆是以大木建造樓居,雖然後來打進了沈陽,以磚石為地板,卻仍是喜歡建造高樓,這赫圖阿拉是努兒哈赤建立後金稱汗後建立的第一個國都,與漢人的城市比將起來,只不過是一個數百幢大大小小的木屋構成的大山村罷了。除卻其它民居,建造的最精致的建築群,自然就是汗居。

  張偉騎在一匹雄健的白馬之上,冷眼看著這一片後金國最初的發跡之地,數十根粗大的圓木支撐著由二十七間木屋組成的後金汗宮。想起皇太極訓斥子侄輩的話:“當初我們住在小木屋里,後來立國稱汗,在赫圖阿拉建造了汗宮,二十多間木屋,我們在里面走來走去,覺得舒心暢快。因為珍惜父輩的成就,一遇到戰事,大家拿起刀子和弓箭,騎著戰馬跟著大汗就出征,遇著戰事一定要沖在前頭。閑時打獵,也都是拼命要跟去,帶五六斤炒面,在野地里過七八天的時間,吃炒面,喝雪水,就是這樣練成了箭法和體魄。現在的子孫,一遇出征都想著搶掠,住在華麗的大屋里,打獵時能不去就不去,這樣下去,失去了國本,滿人怎麼能是大明的對手。”

  想到此處,張偉口中喃喃道:“你也當真是一時的雄傑,努兒哈赤的基業,其實是到了你的手中方才真正穩固,後金也是有你,方變成清,多爾袞不過是承你的余蔭,方才有機會入關,成為中國之主。只可惜,今日我要壞你的祖居,毀你的基業,破你的信心,傷你的自尊,對不住了,時勢不同,立場相反,越強大的敵人,我越是要狠狠打擊!”

  眼光掃視四周,見身邊的親衛騎兵皆已將手中火把燃起,便概然令道:“燒吧!興此六月之師,窮其百年之運,燒,一幢木屋也不要留!”

  一支支火把被扔向上半空,在空中漂亮的劃出一個半圓的拋物線後,掉在了已然灑上桐油的木屋之上,“轟”的一聲,一股股漂亮的火光竄起,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木屋都已在火光中燃起,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夜色漸漸上來,大火已燃燒了許久,火舌漸小,一幢幢房屋開始倒塌,轟然倒地之時,又會突然激起數丈高的火舌,張偉身後默默侍立著張鼐、劉國軒、張傑、林興珠、賀人龍等金吾與龍驤衛的將軍,張鼐等南人倒也罷了,賀人龍卻是遼人,整整受了滿人十幾年的鳥氣,不能發洩,此時親眼得見天命汗所興建的汗宮被張偉下令焚毀,心中大暢,卻不如其它人神情凝重,只笑吟吟看著眼前的火場,心里對張偉已是佩服之極。正在舒心解氣之際,卻聽得張偉大聲吩咐道:“眾將上馬,隨我帶隊同往薩爾滸!大軍今晚連夜趕路,不得歇息!”

  賀人龍心中一動,興奮道:“大人,可是沈陽那邊來了消息,那滿人沉不住氣,出城尋戰來了?”

  張偉回頭看他一眼,笑道:“偏你聰明,燒了老汗的房子,你到興奮的跟什麼似的。”

  “啊,末將猜中了?”

  “沈陽那邊那麼點人,出來尋死麼,沈陽可比這邊重要的多,那濟爾哈郎可沒有蠢到讓我們有機會直入沈陽。是全斌那邊傳來消息,遼陽廣甯一線的八旗,這幾天動向不穩,游騎四出,看來譚泰他們,要回京援沈了。”

  “嘿,那不是尋死麼,大人,派末將為前鋒,與那譚泰接戰,我聽說他是滿將中有勇有謀之輩,請大人把第一戰的機會給我,一戰而勝,遼東可定!”

  張偉噗嗤一笑,道:“野戰對八旗騎兵,你那四千龍驤左軍夠做什麼的?一戰而勝?只怕是被人家一鼓而下吧!他們調集兵馬,穩定甯綿那邊的情形,然後方能回援沈陽,這才幾天功夫,你當行軍出兵有那麼容易麼。咱們在這里打的順手,那是我幾個月前就開始謀劃了!我估摸著,最少還得十日,他們方能抽出身來,調集兩萬左右的兵馬,由鞍山驛、清河堡、鴉鶻關一線攻來,沈陽駐軍出邊牆,仍由薩爾滸一線出擊,兩路合擊,方才有機會與我一戰。”

  劉國軒初時默不做聲,聽到此處,忍住插話道:“那麼大人為何往薩爾滸方向調兵,何不直出鴉鶻關,迎接廣甯和遼陽來的敵兵?擊潰了援兵,沈陽則是死城一座,任我們圍攻了!”

  張偉搖頭答道:“這麼著打,正中了敵人的下懷。敵人便是怕與我陣地交戰,懼怕我的火炮,若是我布陣野外,敵人皆是騎兵,飄忽不定,我無法追擊,戰而不利則退,戰而得利則進,退則騷擾我的糧道,進則殺傷我的士兵。若是我在各處關隘死守,則敵騎騷擾不斷,我軍士氣低落,再加上時刻擔心皇太極領兵回遼,只怕稍有不慎,數萬大軍潰敗于此,那麼,這些跟隨我多年的子弟們,可都要做異鄉之鬼了。”

  又咬牙笑道:“他們以為我不敢攻打沈陽堅城,我卻偏要直攻沈陽,在援兵到來之前,將沈陽攻下!”

  見眾將吃驚,便解釋道:“我軍火炮眾多,威力甚大,用來攻城是再好也沒有。沈陽駐軍原本不過萬余,前幾天又損了兩千余騎兵,現下就在在城里征召所有的八旗男丁,也不過多了幾千不適合上戰場的弱兵,我以數倍于敵的兵力圍城,以三百多門大炮直轟城牆,猛攻不止,正面接戰,八旗兵的威力被限制在城牆之內,而我軍的炮火和火槍威力卻可發揮到最大,兩相抵銷,攻城是最好的選擇。待敵人援兵到來,我已攻下沈陽,此番來遼的目地完成,以皮島明軍開路,引領遼民,我漢軍護衛兩側,緩緩向長甸港口撤退,敵人援兵失了沈陽駐軍的策應,我軍又大隊集結而退,他能如之奈何?若是急切間想攻我,那便是自行送上門來的好菜,我豈能拒之?”

  “大人的想法甚好,只是,神策衛正守在清河堡,攻城力量不足,若是調回,又恐被敵人抄了後路,由清河堡一路直撲長甸,我軍港口糧道盡失,大人不可不慎。”

  “嗯,雖然我已派了水師危脅遼西,又令人通傳遼西明軍佯動,牽制遼陽八旗,到底還是要小心為上,還是讓飛騎辛苦一遭,攻城戰用不著騎兵,讓張瑞帶著三千飛騎去清河堡,以防敵襲。”

  他安排妥帖,諸將由他指揮慣了,哪有人還有異議,當下各人催馬急行,又督促

  各人屬下的步兵大隊打著火把照亮前路,再加上正是月半,雖是深夜趕路,在火光和月光下,到也並不覺得如何難行。

  薩爾滸山背倚鐵背山,距撫順關西七十里,距沈陽兩百里不到,距赫圖阿拉百余里,當時明朝的戰略部置,是以關內大城並守堡護衛漢人屯區,沈陽之外便是邊牆,居住著建州與海西等蠻族部落。這薩爾滸地勢險要,乃是四戰中轉之地,控制住此地,便扼住了沈陽與開原鐵嶺等地的聯系,又能阻止西南清河堡的來敵,當年努兒哈赤五日內擊敗三路明軍,首戰便選在薩爾滸,正是因其地重要,得失之間可影響戰局。

  張偉率兩衛大軍連夜趕路,百余里路程當年明軍需走上三日,對經過每日五公里

  長跑的漢軍來說,雖是夜間方行,待第二日正午亦也趕到。兵士們趕到營地之後,自然有人埋鍋造飯,吃完飯後便倒在紮好的營賬中酣然入睡。張偉等帶兵將領卻是無法歇息,駐兵于此之後,便令張瑞帶著騎兵飛速到兩百里外的清河堡替換神策衛,又安排准備攻城所有的器械,派人打探沈陽城附近的情形,直又忙了兩個多里辰,方才勉強有空吃了點飯,安排人值宿巡視後,張偉倒在大賬之內,頭一挨枕頭,便已熟睡過去。

  他疲倦之極,原打算一覺睡到第二天天明,卻在睡夢中隱隱聽到有人吵鬧,似乎一直有人呼喊于他,只是睡的沉了,那睡意似乎是那黑色的幕布,沉沉的將他掩住,雖掙紮著想起身,卻只是張不開眼來。待掙紮到最後,意識覺得自已醒了,卻是想抬根手指也難。

  他在睡夢中掙紮,身邊的親兵頭目王柱子卻是急的無可奈何,眼見帳外求見的信使急的團團直轉,無奈之下,只得令人打了一條濕毛巾來,輕輕蓋在張偉臉上擦了幾把,這冷水一激,卻是比什麼都管用,張偉張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啞著嗓子問道:“什麼事?”

  他知道此時將來喚醒,必然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因見身邊眾親兵都是一臉惶急,心中一沉,忙用毛巾狠狠擦了一把臉,鎮靜住心神,沉聲問道:“快說,到底是什麼事!”

  “回大人,開原鐵嶺那邊有信使過來,急著求見大人。”

  張偉心中一陣刺痛,突地想起這幾日來一直忽視了皮島明軍的動向,忙站起身來,奔出帳外,見有一明軍打扮的人站在帳門之處,忙喝問道:“開原那邊出了什麼事,是攻城不克麼?”

  那人見他出來,忙在原地跪了,答道:“大人,孔將軍命我來報,咱們攻打開原,原本順利的很,城內守兵不足一千,城牆又低矮,咱們沒有什麼攻城器械,

  那守兵又悍不畏死,一直在城頭與咱們對射,他們雖是射術精妙,只是吃不住咱們人多,漸漸的已是吃不住勁,人越死越多,眼見城破在望。卻突然有一隊騎兵從城角處繞將過來,直沖咱們的大陣,約摸有三四千人,凶悍之極,揮著長矛大刀的見人就砍,咱們都是步兵,卻哪里吃的住騎兵這般沖鋒,一時抵擋不住,當時便潰敗下來。現下孔尚耿三位將軍收拾了殘兵,離城三十里處沿著土堡屯兵,等大人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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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七)



  “他們還剩下多少人?咹?”

  那使者在地下拼命叩首,泣聲答道:“開原一戰我軍大潰,當場便戰死一萬多人,三位將軍收攏敗兵,現下還有一萬五千余人,請將軍速速派兵救援!”

  張偉氣的一陣頭暈,三萬大軍被幾千騎兵攆鴨子一般從開原攆走,損兵折將不說,還必將影響他強攻沈陽的打算。心中直怪自已失策,那開原鐵嶺與內蒙相連,定然是守將派人去科爾沁部落求援,雖然此次征明皇太極已是調集了科部騎兵參戰,不過一個草原部落,盟友求助,幾千騎兵總該能拼湊出來。他一時疏忽,沒有警告一心想在那邊發財的孔尚耿三人,卻也想不到該部明軍如此無能,居然被人打的全無還手之力。想來並不是他們實力太差,而是從上到下的明軍官兵,一門心思都想沖入城內搶掠,兩只眼睛瞪的血紅,卻只是黃的白的,待敵兵一沖,自然就大敗虧輸,潰不成軍。

  思來想去,這還是三個明將的責任,心中怒火一陣陣竄起,手往腰中摸去,卻是摸了個空,便啞著嗓子向王柱子吩咐道:“柱子,去,把村雨拿來,派人封刀給孔有德,令他自盡!”

  王柱子哎了一聲,閃身進了內賬,拿出張偉的佩刀,翻身上馬,便要離去。

  “大人,不可,千萬不可!”

  那張載文從側帳奔出,正在束起身上的衣袍,見王柱子要走,頓時不顧衣袍未束,幾步躥上前去,將馬首拉住,向張偉急道:“大人,你是怎麼了?此時孔部正是軍心不穩之際,只怕你的使者一到,他便殺了你的使者,全軍轉投後金了!”

  張偉撫額一想,便知道是自已昏了頭,那三將雖然家人父兄都在皮島之上,不過到底還是自已性命重要,若張偉真令孔有德自盡,只怕立時便逼反了他。右手在自已額頭使勁一拍,斜一眼那呆若木雞的使者,笑道:“他娘的,我是一時氣急了。詠云,虧得你提醒。柱子下馬來,把這使者帶來去,好生看顧著。”

  見王柱子拎小雞般將那使者帶走,張偉歎一口氣,返身入賬,將手中佩刀往地上一扔,懶洋洋往賬內臥榻上一倒,向張載文道:“詠云,這樣春光全洩,可不大好啊。”

  又令道:“去,把參軍將軍王煊請來。”

  那張載文聽他打趣,低頭一看,方知道自已著急勸阻,衣衫並未束好,隨著衣袂

  飄動,兩條不那麼白的大腿露在外面,看起來甚是好笑。

  他老臉一紅,急忙將衣服穿好,在帳內尋了馬劄坐好,待王煊一入,張偉奮然起身,雙目圓睜,恨道:“我當初以為放任他們去開原鐵嶺搶掠,雖然難免百姓受些損失,到底可以省我的心,那一片我可以不必去管。今日看來,竟是我錯了!你們兩位說說看,這件事,如何是個了局?”

  王煊剛入帳內,正低頭沉思,聽張偉動問,卻是不欲先說,將頭扭向張載文一邊,靜待他說話。

  “大人,依我之見,孔有德等人派使者來求告,到並不是一定支撐不住,而是試探大人的態度。若是大人撫慰的不當,只怕他立時便帶人投靠後金去了。”

  張偉沉吟道:“說的也是。他還有這麼多兵,又是依地勢之利固守,幾千騎兵沖不過他的防禦,詠云你說的對,他此番派人來求助,確是存的試探之心。”

  臉上一陣青色飄過,張偉顯是心中怒甚,皮島三將打了敗仗也罷了,居然當此危局不想辦法立功贖罪,卻一門心思試探主將的心思,怪道後來在孫元化手下很受信重,卻帶著戰艦火炮工匠投降後金,想到正是這三人幫著後金掌握了鑄炮技術,方能攻破明朝的堅城,因而受封三順王,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陣陣殺意泛起。

  卻聽那王煊亦道:“大人此時便是恨急,也只能忍了這口氣。當務之急,便是要撫慰皮島軍心,如若不然,我軍不但不能攻沈,還需防備開鐵一帶的敵軍來攻。如若這般,我軍此番襲遼東,戰果可就小的多了。”

  “正是。此番雖然已遷了二十余萬遼東漢民,又在赫圖阿拉附近幾百里內肅清了所有的滿人部落,不過自眾滿人攻下遼沈之後,已是遷了不少滿人入那城內,光沈陽一城,便有滿蒙漢民近三十萬,後金多年積聚的財富,亦是大半收于沈陽。是以大人要分清主次,一定要在敵援之前攻克沈陽,皮島的事,待回了台灣再做料理,如何?”

  張偉聽他兩人說話,顯是都擔心自已遏制不住火氣,乃概然起身,笑道:“你們也太過小心,我適才已知輕重厲害,響鼓不用重捶,又何苦這麼苦苦相勸。”

  又喟然歎道:“人無信不立。我若此時饒了他們,回到台北,我一樣不能殺他們。人都謂我張偉心狠,我可不能再失信,這三個混賬,也只得饒了他們性命。若是再有此類事情,我殺他全家!”

  兩位參軍聽他發狠,知道是發洩心中悶氣之故,是以張偉雖叫的凶狠,兩人卻都是抿嘴一笑,那張載文聽他喊完,順勢問道:“大人,既然決定恕了他們,那派誰前去安撫軍心?”

  “他娘的,誰去?自然是老子去。別人去,管個鳥用!”

  見兩人身體一震,同時站起,顯是要極力相勸,張偉將手一擺,道:“兩位不必相勸,于今之時,只有我去一次,可以讓這三人放下心來,別人去,終究不能顯我的誠意。放心,這三人若是想反,早就扯旗投後金去了,又何必派人來我這里。”

  沉吟道:“不過我是全軍主帥,以身涉險自然也是不對,除了帶上我的親衛之外,集中三衛的馬匹,選一千萬騎射手,隨我同去,他們那點兵,還不夠資格打我的主意。”

  說罷連聲吩咐人備馬披甲,他身著飛騎所著的皮甲,也不著盔,帶著一千多騎兵打馬出營,向孔有德部飛奔而去。臨行吩咐,待響午時由張鼐劉國軒帶著大軍先行,過撫順關向沈陽城外的奉集堡行軍,三日後先占奉集堡,于城外列陣,張偉因全率騎兵而行,來回不過五百里路,當與大軍一同而至。

  他帶著騎兵連續趕了兩日,終于在第三日黃昏之時趕至孔部大營之外,隔著數里看到營地里升起的炊煙,張偉擦一把臉上的塵土,向身後諸親衛笑道:“嚼了兩一大把干糧,今晚讓他們給咱們做些好吃的,打打牙祭!”

  他的兩百親衛都是由原飛騎衛中挑選出來的武勇之士,又都隨他多年,最是忠心不過的人,此時各親衛都盯著眼前如猛獸般趴伏于眼前的大營,猜度著其中是否有凶險,又哪里去想打什麼牙祭了。親衛頭目王柱子沉聲答道:“大人,咱們還是在營外召見孔將軍,如何?”

  “那我辛苦趕來,所為何事?放心,于其召他們出來,讓他們有所准備,到不如

  直赴其營,打他個措手不及。你們四散跟隨,路上遇著軍營外的哨探,便裹挾著同行,入營之外,散開護衛營門,萬一真有變故,也可護衛我沖出。萬騎射手不要下馬,他們騎術並不精湛,就騎馬在營門口接應,敵人若沖,便可射箭阻敵,這樣安排,就是有什麼意外,也無人能奈何我。”

  說罷打馬長笑,飛速向不遠處的軍營正門馳去。身後諸親衛緊緊相隨,行不甚遠,便路遇軍營外巡視的小校軍官,因見是張偉前來,便要騎馬回營報信,卻被張偉身邊親衛緊緊挾持,不得快行,待堪堪到了兵營門外,守營將士便要前去回報,卻被張偉揚鞭阻止,他問清了三將的營帳所在後,沿路留下親衛策應,自已帶著一百親衛,飛速奔向三將主營,待到了大帳之外,也不顧守帳官兵神情,直接令親衛擋開守帳的兵士,自已騎馬直到大賬之前,翻身下馬,將手中馬鞭抵住賬幕,輕輕一挑,卻見那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三人正端坐于賬內,孔有德年長些,坐于正中,尚耿二人坐于左右兩側,三人皆是愁眉苦臉,呆若木雞。

  張偉“哈哈”一笑,閃身進賬,向三人道:“怎地,三位打了敗仗,便看破了紅塵,一心想要出家參禪麼?”

  因賬內不通光線,故而早早點了油燈,他閃身進賬,帶進一股風來,將賬內油燈吹的一明一暗,那孔有德的臉隱在燈光之內,一時間竟看不清楚,只聽他沉聲喝道:“是誰,膽敢在大賬內喧嘩!”

  張偉不答,踩著靴子囊囊而進,一直步到孔有德身前,方微笑道:“將軍何其眼拙,連我也不認識了麼?”

  此時燭火平複,賬內又是通明一片,孔有德原本低頭沉思,此時將頭一抬,一看卻是張偉笑咪咪站在眼前,頓時大驚,從座椅上跳將起來,將案上茶碗撞翻滾落在地,他卻只是不管,吃吃問道:“張大人,你,你是來拿我的麼?”

  說罷忙繞過文案,行到張偉身邊,低頭跪下,泣道:“小將自知罪不可赦,惟請大人照顧小將的家小,使之不受凍餓,小將便是身處黃泉,亦感念大人的恩德。”

  尚耿二將此時亦看清是張偉入賬,兩人都是大驚,那尚可喜急忙隨著孔有德跪了,那耿精忠卻是往外挪了幾步方才跪下,偷眼向賬外瞧去,卻只望見幾個身著台北漢軍鹿皮甲的兵士在賬外盤恆,只覺心頭一寒,腰間一軟,整個人趴在地上,連聲洋求張偉恕罪。

  張偉冷眼看他行止,知道此人心思,卻也不說破,只大步行到正中座椅坐下,向三人道:“都起來,遼東漢子,怎地學這般婦人行止!”

  見三人聽命而起,張偉皺眉道:“我此番來你們軍中,卻不是應你們之請,帶兵來援。此番戰事雖是不利,那蒙古騎兵打的你們損兵折將,不過我知道你們筋骨未傷,實力猶在。幾千騎兵再悍,能沖的動你們布好的營寨?當真是活見了鬼!我看你們是教人嚇破了膽!”

  三人被他訓的面紅耳赤,卻只是不敢吭聲,張偉攢眉怒目,直訓了半個時辰,將三人訓的魂不附體,方才和緩語氣,撫慰道:“此番戰敗,你們固然是罪責逃,我身為主帥,自然也是有錯。不過身處我的地位,不訓斥你們,指望著你們越打越好,又能怎樣呢?你們放心,此戰便這麼著了,我此時不追究,將來也必不追究!”

  “是,大人苦口婆心訓斥我等,也是為了我們好。請大人放心,我這便提兵去那開原城下,與蒙古人再戰一場,絕不給大人您丟臉!”

  “大人長途遠奔而來,只為了我們這邊戰敗,只要我們還有一絲絲良心在,就斷然不會再讓大人您生氣!”

  “大人深恩厚道,精忠沒齒難報……”

  三將一則是當真感動,張偉孤身來此安撫他們,對他們當真是信任有加,亦可見他身為一軍主帥,對皮島新附之軍並無歧見。二則也確實是心有不甘,三人只當此番圍攻開、鐵,能大大的撈上一票,誰料除了遷走四郊的漢民之外,城內的財物一文也沒有撈到,反道是折損了一半兵士,亂世之中,兵士便是為將者的財富,卻教三人如何能不心疼?

  此時張偉親自趕來,三人心中又升起希望,那孔有德大表忠心之後,便建言道:“大人,只需調五千萬騎射手,加五十門火炮配合,那幾千蒙古騎兵根本不是對手,開原、鐵嶺瞬息可下!”

  “不必多說。開鐵兩城,我決意放棄。”

  見三人面露失望之色,張偉又道:“兩城背倚蒙古,隨時能得到蒙古各部的支援,是個硬頭釘子,我們又何必一定要拔!我這便要強攻沈陽,只要三位能穩住防線,不使此地的敵兵過境,待我攻下沈陽全軍後撤,三位的功勞與攻沈諸將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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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八)

  三將皆低頭道:“未立寸功,損兵折將,哪還敢計較什麼功勞,大人不怪罪末將等,已是深恩厚德了。”

  張偉起身一笑,道:“我要即刻趕往奉集堡,指揮攻沈一事。這邊交給三位將軍,若是敵軍來襲,不必理會。反正就那麼一點人,你不理會,他也不敢深入。”

  他邊說邊向大帳之外行去,看著三將迷迷糊糊出帳相送,笑道:“三位不必相送了,此地的事就這麼著。非常之時不必講究禮節,三位還是好好研究一下,如何穩固營盤,能多搶一些漢民,便多搶一些。凡事可不必請示我,三位是老行伍了,我是放心的……”

  他又打又拉,又是疾風暴雨,又是和顏悅色,將三名悍將揉搓的如面人一般,待跨上戰馬,向三人長笑一聲,道:“日暮途遠,恕我無禮了。”

  說罷雙腿一夾,那戰馬咴咴叫上幾聲,四蹄揚起,向那營門處疾沖而去,待三將回過神來,張偉早帶著親衛出了營門。

  三人默然站立,過了半響,孔有德方道:“張將軍如此信任我等,還有什麼話說。既然投了他這顆大樹,咱們就一門心思吊死在這顆大樹上吧。”

  尚耿二人自然無話,三人又往營門處遙望片刻,便向大帳之內行去,那耿精仲待孔尚二人入內,返身親手放下賬幕後轉身向內,一陣冷風吹來,卻突然驚覺自已背心已然濕透,便禁不住想:“信任麼?只怕適才我等的性命,只是尺寸之間吧。”

  張偉帶著親衛奔馳出營,守衛在外的眾親衛們頓時如釋重負,眾星拱月般將張偉圍在正中,各人縱馬狂奔一氣,方才放慢速度,讓戰馬歇歇腳力。

  張偉見身邊各衛士皆是灰頭土臉,那汗水和著一道道灰塵印在臉上,當真是狼狽之極,因笑道:“原說要打尖休息,讓他們好生整治一頓酒席,無奈前方事急,先委屈你們。待過一陣子回了台北,好酒好菜盡夠你們。”

  眾衛士皆笑道:“能平安出來,咱們心便是定了下來。如若變故突生,大人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們這些小命哪夠填的。什麼酒菜,還是免了的好。”

  “也罷!”,張偉揚鞭向前指道,那前面便是一個草場,咱們身後的萬騎便是好射手,讓他們去射一些獵物來,大家燃起篝火,幕天席地燒烤獵物,也算是不枉來這遼東一次?”

  眾衛士歡聲應了,自有人帶著趕來的萬騎兵進入到前方的大草甸子中去,當時的遼東地廣人稀,這種藏著眾多獵物的草甸子到處都是。當下眾萬騎分隊而入,唿哨聯絡,將一隊隊鹿、獐、兔攆了出來,眾萬騎張弓搭箭,皆是箭無虛發,不消一會功夫,便射了過百只獵物。那萬騎各人自入伍以來,每日間操練行軍,各人都是山間射獵為生的人,此時有此機會重操舊業,各人皆是大樂。

  待各人將獵物收拾齊整,拾撿柴火燒烤起來,待獵物皆烤的焦黃,那油滴慢慢滲出來,滴在那火堆之上,散發出一陣陣的香氣。待親衛將一條烤的流油的鹿腿送與張偉,又送上隨身皮袋中攜帶的上好陳釀,張偉用小刀削一塊肉,飲一口酒,只覺得那鹿肉甘爽滑口,一陣陣肉香噴鼻而入,肺腑間一陣舒適,再飲上一口美酒,轉眼向四處望去,一片片碧綠的草地隨風舞動,天地間皆是青綠一片,張偉陶然醉道: “數百年後,四處水泥森林,空氣汙染,真是可惜了這大好的天地美景啊。”

  說完之後,方才悟道自已樂極出錯,一時間口快說錯了話,心虛之後放眼四顧,卻見周圍的親衛萬騎皆是抱肉大嚼,拼命豪飲,各人拼命趕路,吃的皆是行軍干糧,現下有美食美酒,卻哪里還管張偉說些什麼。

  待各人吃飽喝足,已都是醺然倒地,張偉知各人都是疲乏之極,是以故意讓眾人飲酒一睡,吩咐了人值夜後,便也往地面一躺,酣然入睡。

  他這邊拼命趕路,周全斌、張鼐、劉國軒正會同了張載文、王煊,契力何必眾將,帶著親衛騎兵于沈陽城外數里的土坡之上哨望那沈陽城牆。

  周全斌性格最是沉穩,因跟隨張偉日久,便是那張鼐劉國軒,亦是他聽眾張偉之令四處尋訪而來,是以此時張偉不在,各將雖身份與他相同,到底還是敬他幾分,他卻不以為意,此刻與眾人一同出營查看城頭敵情,聽那張載文與王煊慷慨激昂指斥城防虛實,他卻只是神情淡然,始終不發一言。因聽那劉國軒動問,方笑答道: “我剛從清河堡趕來,敵情如何不曾了然,還是聽眾位說,待我清楚之後,再說不遲。”

  各人又觀察良久,又劃定了各自攻城的部屬范圍,方才打馬而回。那城頭滿人雖是見了,卻深知敵人大軍已然集結在側,卻哪里敢出城來追。待回營之後,各人便召來那神威將軍朱鴻儒,部置炮隊前行,劃定了炮擊的城牆地段。那沈陽在關外號稱堅城,護城河、安裝了尖木柵的壕溝、拒馬,羅列于城外,好在此時正是春夏之交,那河內水枯,到是便宜了攻城一方。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此時攻城激戰在即,那各衛司馬均是忙的四腳朝天,將補給源源不斷的送往各營之中,那火炮使用的火藥鐵丸,更是需大量的軍馬運送。好在張偉吩咐何斌購買了大量矮小有力的晉江駝馬,這馬沖鋒陷陣不成,拉起車輛貨物來,到是耐力十足。除了撥出大半馱送物資往長甸而去,這營中尚有數千匹用于軍需之用。四萬多軍隊將小小的奉集堡擠的水洩不通,堡內外盡是裝扮不同的滑膛槍兵、萬騎射手、炮兵、後勤兵,胸前飾有身份鐵牌,頭戴大紅圓帽的軍官聲嘶力竭的指揮著亂哄哄的兵士,一頂頂圓帳篷在沈陽城外形成了一片片的包圍圈,漢軍將軍觀察城防之後,下令以鉗形陣勢由東向西的包圍圈慢慢合攏,三百二十門野戰火炮亦由戰馬拖拉向前,在嚴密的保護之下,開始在面對著沈陽城的西城門外,以口徑大小,梯次修築炮兵陣地。

  眼見黑壓壓的火炮炮口慢慢對准了盛京城門,開初絕不相信敵軍敢于強攻沈陽堅城的八旗貴人們開始慌了手腳,一群閑散宗室,貝勒、貝子、額附,固山辦事大臣,留在沈陽城內,由皇太極仿明制任命的空頭總兵官、副將、參將、佐領們,開始如同失了窩的馬蜂一般,亂哄哄湧向汗宮之外的十王亭,簇擁在濟爾哈郎和范文臣等人身邊。請求派人求援的有之,要求開城突圍者有之,大呼小叫讓濟爾哈郎帶人出城與敵決戰者有之,這些擔負著勇猛無敵名聲的滿人武夫們,在遼東橫行十余年,一向是他們圍人城鎮,沖陷敵陣,被敵人結結實實圍在城中到還是第一次。各人吵鬧不休,濟爾哈郎原本就心煩意亂,此時更是慌了手腳,各人均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手中只有不到兩萬的步兵,大半還是臨時征召的旗下老弱,他又有什麼辦法阻擋敵軍的進攻呢?所有的希望,便是能先行擋住敵軍的攻擊,等到譚泰的援兵。

  待火炮陣地修建完畢,朱鴻儒指揮炮兵向城內進行了校正炮位的試射,十余顆炮彈無巧不巧的落在皇太極最鍾愛的鳳凰樓上,一陣陣巨響過後,這座高達二十余米,由皇太極狠下心來撥銀修築的沈陽城內的最高建築,于煙塵中轟然倒地。坐鎮十王亭的諸貝勒大臣,頓時皆是面如死灰。原以為戰斗只在城頭,誰料在射程四千米的火炮面前,深宮後院也成了打擊的目標。看著慌忙奔逃的後宮嬪妃,各人均想:“此戰過後,活下來的能有幾人?”

  如此這般緩慢推進,待三日後張偉深夜趕到奉集堡大營時,整個嚴密的包圍網已經在沈陽城角下布置完畢,不時有零星的火炮擊發聲響起,火炮炮口噴射而出來火光劃亮了夜空,擊發而出的鐵丸在空中發出利嘯,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直飛入城牆深處。

  “大人,經過三天的試射,末將有把握在一輪炮擊之內,集中火力,轟塌一段城

  牆。”

  張偉點頭道:“很好。此番攻城,火炮乃是破城利器,如何發揮,便看你的了。”

  又問了時辰,得知正是子時半夜,又令道:“再過兩個時辰,開始轟城!”

  他連日奔波,已是疲乏之極,卻考慮到時不我待,絕不能再耽擱時日,好在諸將都讓他省心,人雖不在,諸般事情卻都是做的滴水不漏,端坐于大帳之內,連喝了幾碗熱參茶之後,張偉振起精神,笑道:“甚好。你們做的不錯,可比那三個活寶讓我省心。”

  又問道:“張瑞那邊可有消息?”

  張載文于坐椅上欠身答道:“張將軍前日派了輕騎來報,廣、遼一帶的敵兵尚無動靜,他每日都派輕騎四出哨探,一有敵情,便會立刻派人來報。”

  “甚好。天明之前火炮開始轟城,那城牆雖是磚石,豈能禁的住火炮直轟,各部都准備好精兵強將,一待有了缺口,便立刻沖上城頭。”

  沉思片刻,終究下了決心,向契力何必道:“先期沖城,不需萬騎,待城頭稍稍穩固,萬騎迅即上城,控制城牆,敵人必定反撲,那可就看你們的了。”

  諸事商定,他便率各將縱馬離奉集堡,向前方的炮陣而去,離得一里路程,尋了一處土坡駐馬而立,向各人笑道:“我便在此處觀戰,前方諸事,就靠諸位了。”

  此時已是初夏,待神威將軍朱鴻儒命令各部將炮口揚起,准備發炮時,天色已是微明,雖然隔著數里之遙,亦可見城頭值夜的八旗兵士,這幾日大炮沒有大規模的射擊,城內各兵的心都懈了,三三兩兩的的城頭盤恆。

  朱鴻儒因見城頭有人,心里默念了幾聲往生咒,然後方令道:“諸校尉都尉,各自下去督管陣地,命令……火炮齊射!”

  縱然相隔里許,三百余門火炮齊射的威力當真是駭人之極,低沉的火炮擊發聲不斷響起,慢慢的彙聚成壓制一切聲響的巨大轟鳴,張偉雖是騎著戰馬,亦可感覺到腳下的土地不斷的顫抖,戰馬受驚,不斷的跳躍嘶鳴,一道道火光在凌晨的天空閃爍而起,巨大烏黑的鐵丸以勢不可擋的威勢擊向預定的目標,不住的砸在城牆之上,初始時城頭上尚有些八旗兵在,一輪炮擊之後,城頭上磚石飛揚,跑不迭的都被砸成了肉泥,福大命大的僥幸逃脫了性命,只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才好,卻哪里還敢靠近城邊半步。饒是那濟爾哈郎親自帶隊前來,也是無法靠近火炮轟擊的城門。他心中大急,知道敵人轟開城牆之後必然登城,只是無法靠近,卻只是徒呼奈何。

  待火炮轟擊了半個時辰之後,沈陽西城附近百余米的城牆已被砸開,崩塌下陷,足以讓士兵徒步登城,此時炮口抬高,開始向城內延伸射擊,聚集在城牆附近的城內八旗頓時又被炸的血肉橫飛,好不容易收攏的隊形立告混亂。那濟爾哈郎勉強穩住隊伍,又強令從城內召集的漢民帶著磚石向前,准備上前堵塞缺口。

  “貝勒爺,快看!”

  透過被炸開的大段缺口,濟爾哈郎身邊的親兵嘶聲大喊道:“敵人,敵人來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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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九)

  濟爾哈郎全身一陣抽筋,只覺得額頭和背心一瞬間沁出一層汗來,紮煞著手,啞著嗓子喝道:“快向前,一定要擋住他們!”

  想到此時上城阻敵,卻沒有勇將使用,鼇拜若是不死,用他正是其時,心頭一陣刺痛,卻知道此時斷不能軟弱猶豫,因見身邊的八旗兵都是遲疑不前,便喝罵道:“滿人之勇甯是乎?祖宗的英名,難道要敗在你們這些孬種的身上?”

  說罷抽出腰刀,向空中一揮,帶著身邊的親衛向前奔去。他身為宗室貝勒,尚且如此悍不畏死,原本那些面露畏怯之色的八旗兵丁們臉上掠過一絲羞色,各人將牙一咬,跟隨著濟爾哈郎的腳步向城牆缺口處奔去。

  他們原本所立的地方正是炮火延伸轟炸之所,此時一沖,到有不少人逃得了性命,待濟爾哈郎帶著稀稀拉拉的兵士趕到城牆缺口處,在十個都尉率領下,以五百人為一方陣的滑膛槍兵大陣已然逼近了城牆,濟爾哈郎一看,便急聲令道:“快,把其余各門的守衛全數調來,此處若是守不住,萬事皆休。”

  又急忙令道:“快命人驅使城下百姓前來,堵住城牆缺口!”

  那李永芳雖是吃敗仗,城中武將不多,他仍被濟爾哈郎叫在身邊,隨時候調,此時聽那濟爾哈郎命百姓上前,忍不住囁嚅說道:“貝勒,現下敵兵沖城,調百姓上來做什麼?”

  濟爾哈郎卻不答話,只將眼神一掃,李永芳眼見他眼中盡是死灰之色,雖是看向自已,卻仿佛毫無生氣,當下嚇了一跳,不敢再問,兩人身後漸漸聚集了不少八旗兵丁,盡皆躲在城牆角下躲避炮擊,因見敵兵已漸漸進至一箭之遠,濟爾哈郎向身邊眾佐領、參領令道:“帶人上城頭,射箭擋住他們!”

  他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低著嗓子,也不知向誰說道:“沒有盾牌,沒有鐵甲,讓你們瞧瞧咱女真人的射術。”

  炮火漸歇,城牆已被轟開,奪取城頭仍需堅苦的步兵沖擊,在火炮精度不高的當時,繼續炮擊只能給攻城部隊帶來困難。前後三撥突進的一萬五千名三衛軍士已然分批次逼近城牆,當此沖城之際,各部士兵已將身上裝著火藥鐵丸的鐵罐卸下,一切影響行動的裝備亦已拿下,加之漢軍士兵又只是穿著布衣軍服,全無防護,只是手持上好刺刀的火槍向前,在保障了速度的同時,也失去了冷兵器做戰的最基本的防護。

  此時太陽已是高高升起,沖擊沈陽西門的漢軍正好迎著刺眼的陽光,如林的刺刀豎起,五千兵漢軍龍驤衛的士兵在賀人龍的指揮下,發一聲喊,開始拼命向前沖刺奔跑,漢軍雖是全然的熱兵器裝備,除了經過刺刀搏斗訓練之外,再無任何冷兵器做戰的訓練,好在張偉素來重視士兵體能,種種現代的訓練方式層出不窮,是以漢軍雖都是南人,比起遼東人來身材矮小,論起體能勁頭來,卻是半點不差。

  那賀人龍邊跑邊叫,督促士兵,他本是遼人,生性粗魯悍勇,各兵均是跑的耳邊呼呼生風,還聽得他滿嘴的雞巴亂喊,雖是身處戰場,難免緊張,到是令人聽的發笑。

  “射!”

  慢慢攀上城頭的八旗兵士們雖然訝異于敵軍的奔跑速度,不過眼睜睜看到只穿著布衣的敵軍進入射程,這些從小摸著弓箭長大的人又豈能放過機會?

  一支支箭矢破空而出,使用強弓大箭一向是滿人的傳統,所謂的“牛錄”,也就是漢語大箭手的意思,無論是距離還是敵人的防護,在城頭射手的眼里,奔襲而來的漢軍都是最好的獵物。

  “噗……”

  一聲聲鈍響在賀人龍的耳邊回蕩,不需要扭頭去看,便知道左右的屬下不斷的被迎而飛來的箭矢射中,那城牆雖是近在咫尺,以漢軍的奔行速度轉瞬便可沖到,只是這麼小小的一段距離,他的屬下手足卻不斷的被飛蝗般的箭雨射倒,拋下一路上痛苦呻吟的傷者,賀人龍兩眼赤紅,不住的催促部下快行,又不顧自身安危,停聲大吼道:“都給我快跑,到了城下,用刺刀給死傷的兄弟們報仇!”

  他只不過頓了一頓,立時有一支箭矢射中肩頭,咬牙擰眉將箭桿折斷,也不管箭頭尚留在體內,便又轉身向前奔去。

  “伊立,伊立!”

  城外敵兵即將沖到,破損的城牆之上雖是立了一些滿兵,單薄的防線卻顯然無法阻擋敵兵的攻入,那些居住在城牆附近破敗民居內漢民雖然已被召集而至,只是適才的炮擊亦擊了這些漢人,嚇破了膽的百姓即是痛哭適才死去的親人,又生怕前去修堵城牆時遭遇池魚之殃,于是不論身邊的滿兵如何恐嚇毆打,這些百姓只是或趴或坐,只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那負責驅趕百姓的滿兵參領眼見敵兵越沖越近,頭上沁出汗珠,大急之下用滿語連聲喝斥,這些百姓連鞭打亦是不怕,卻又哪里肯理會他?

  那參領眼見不是事,因情況緊急,當下也顧不得請示,撥出腰刀,向坐的最近的漢人男子當頭劈了下去,幾刀下去,那人先是慘叫連連,參領又狠劈了幾刀,直待那男子全身鮮血,再也動彈不得,惡狠狠道:“再坐地不動的,城破之前先將你們盡數劈死!”

  那前途未知的城牆缺口與眼前的刀子相比起來,所有的人自然知道還是乖乖選擇前去堵住缺口為妙,于是手抬肩扛著木料、石塊的漢人百姓們,在身邊滿人士兵的催促下,向那斷磚碎石遍布的城牆破口處擁去。

  得到調動命令的各城布防八旗已紛紛向西城門處奔來,雖然大部分持刀挎弓箭的士兵們在數日前尚且是散步城鄉的普通旗民,除了原本的駐防兵,大部都是些抽丁時淘汰下來的老弱,雖則八旗全民皆兵,這些人卻要麼是臂力不足的少年,要麼就是筋力衰疲的老人,濟爾哈郎征如他們原也是病急亂投醫,縱然是射術精良,沒有臂力支持的箭術,威力自然是打了不小的折扣,只是面對漢軍這樣的全無防護的軍隊,這些老弱的八旗兵射出的箭矢卻能輕松的穿透漢軍士兵的身體,這卻是濟爾哈郎沒有想到的。

  頂著慘重的傷亡,賀人龍的部下終于沖到城牆之下,頂著頭頂箭雨,紅了的眼的士兵們持槍直沖,向著呈斜坡狀的缺口沖去。

  肉搏戰終于開始,布防在缺口處的八旗兵扔掉弓箭,持長槍、腰刀,向著對面沖來的漢軍猛沖過去。站立在完好城牆之上的八旗兵們仍然繼續拼命的射出箭矢,敵方人數優勢太大,若是現下放棄長程打擊,跑到缺口那里幫忙,只怕後面緊隨而來的一萬漢軍輕松沖到城角,那麼大的缺口,決無可能通過肉搏戰來擋住漢軍。

  忍住肩頭的刺痛,賀人龍揮刀將斜面刺來的長槍槍頭斬斷,順勢而下,將那刺他的滿人整條胳膊斬斷,聽到骨頭斷裂的沉悶聲響,賀人龍不再管他,長吐口氣,振臂大呼:“娘的,滿人也不比咱們多兩條胳膊,兄弟們,頂住了往上沖啊!”

  數千人在三百米長的城牆缺口處戰成一團,缺口上的滿兵雖是人少,卻是站在高坡之上,那缺口處又是遍地的碎石,不及平地上便于站立,漢軍雖是人多,吃了地勢和手中武器不如人的虧,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突破敵兵防線。城頭上的滿兵人數漸多,密集的箭雨不住射向隨後趕來,卻一時沖不上前去的漢軍士兵,“嗡嗡”的一聲弓弦聲響起,便有一句漢軍士兵應聲中箭,殷紅的鮮紅不住的拋灑在沈陽城下,後陣的漢軍士兵亦是不斷的向城頭開槍射擊,不少在城頭射箭的滿人中槍後從城頭跌下,栽倒在城角,那一時沒死的,靜靜的躺在城牆角下,兩眼無神看著碧藍的天空,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呻吟聲。

  隨著後續部隊的到來,漢軍火力和人數上的優勢漸漸凸現出來,雖然缺口處的混戰仍在進行,城牆上的八旗射手們對漢軍的威脅卻越來越小,整整一萬人的漢軍在城下列陣,依次上城頭開槍,密集的火槍射擊將城頭的八旗兵打的漸漸抬不起頭來,不住的有中槍的旗兵從城牆上墜落,隨著城頭死傷漸重,又有不少旗兵後退躲避,城上射擊的箭矢越來越少,而肉搏的漢軍借著身後大隊的支援,越戰越勇,守衛缺口的旗兵越戰越少,已是需要一人同時面對三四支長槍刺刀的攻擊,捉襟見肘的旗兵很快一個個被刺刀捅穿,一個個漢軍士兵蜂擁而上,將缺口處的八旗防線一步步向後方推去。

  正當所有的漢軍軍官以為大局已定,城防必將被突破之際,缺口前方所余不多的

  八旗兵卻突然全數後退,拼命爬過緩坡,向城內逃去,正在與之肉搏的漢軍士兵先是一愣,卻又都突然醒悟道:“敵軍敗退,敵軍敗退啦!”

  興奮之極的漢軍士兵立刻持槍追擊,那跑的慢的,自然立時被刺刀拗倒在地,只不過追了十幾步,沖在最前的漢軍士兵便已登上了殘破城牆的斜坡頂上,身後的士兵眼前戰友已沖了上去,均是大喜,振槍大呼道:“城破了,大家伙快上啊!”

  他們緊隨著沖上斜坡的士兵往上攀去,正待一鼓作氣,全數沖入城去,先行消滅

  城下的敵軍,然後里應外合,與城外的漢軍一起,將城頭上的敵軍盡數射殺,誰料剛向前沖了幾步,那第一批沖上去的漢軍卻停下了腳步,後面的漢軍擁擠不動,只是擠在一起,他們排的如此密集,城頭上殘余的旗兵卻如何肯放過機會,那箭矢不住的向缺口處的漢軍射將過來,只不過一瞬間功夫,便又有數百名漢軍傷亡。

  “娘的,怎麼跑了一氣卻又不動?”

  賀人龍原本沖在最前,親手砍死了好幾個敵兵,只是他身入箭創,揮刀舞了一氣之後,力氣便漸漸接不上來,一不小心身上又被敵兵捅了一槍,幸虧他見機的早,將身子一斜,那槍只是偏著身子劃了過去,傷勢到是不重。饒是如此,他身後趕到的親兵也是嚇破了膽,以漢軍軍律,主將戰死,親兵罪責甚重,魂飛魄散之下,不顧賀人龍的反抗,硬是把他從陣前拖將下來,又不知道從哪里尋了幾塊破木板,擋在他的頭頂,就這麼著讓他這位龍驤衛的右將軍頂著箭雨在陣前指揮。

  此時眼前前方的士兵不但不往前沖,反到在敵人的反擊下敗退回來,賀人龍又急又怒,睜圓了眼怒道:“快,上前去尋一個適才沖上斜坡的人過來,問問是怎麼回事!”

  他納悶之極,恨不得自已親自沖上前去,看了明白。身邊有幾個親兵得了命令,應了一聲,便待向前,剛行了幾步,卻又頓住了腳步,向賀人龍一看,卻見自已的這位主官也是目瞪口呆,顯是被前面的事情嚇的呆了。

  只見有數千名百姓模樣的人堵在城牆缺口之處,一個個呆若木雞的站在那缺口之上,將幾百米的缺口堵的嚴嚴實實,適才有八旗兵在前面交戰,漢軍沒有看到這些百姓,待八旗兵往後一退,這些原本在後面用木料石塊堵塞缺口的百姓自然就露了出來。沖上去的漢軍官兵,便是被這些百姓擋住了前路,一時不能往前。

  賀人龍呆了片刻,醒悟過來這些百姓必定是被滿人捉來修城的漢人,急道:“傳令上去,讓那些漢人快往城外跑!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09
第五十五章 偷襲(十)

  到也不用他下令,那些漢人百姓初時尚是迷迷糊糊,現下皆是醒悟過來,哪還等士兵驅趕,各自發一聲喊,拼命向外擁來,一時間軍民混雜,漢軍原本便已遲疑不動,此時又被百姓沖亂陣腳,更是前進不得。

  痛苦的閉一下雙眼,又豁然睜開,怒目圓睜的賀人龍大聲令道:“後撤,命前隊後撤!”

  他指揮前軍一退,原本慢慢推進的金吾與神策兩軍一萬人只得讓開通路,一邊仍向城頭射擊,一邊緩緩而退。那沈陽城頭高大堅實,若不是肉搏漢軍吸引敵軍火力,僅憑這種稍加改良的滑膛槍,在人數上沒有絕對優勢的情形下,無論是射程還是殺傷力,皆不如八旗所用的弓箭,單純的對射,絕討不好處。

  城內八旗兵尚在喝阻逃離的百姓,拼命的向後退的漢軍射箭,只是大批的百姓裹挾在漢軍中間,射去的箭矢到有大半落在百姓頭上,與適才干站著挨箭相比,漢軍傷亡已是可忽略不計了。

  濟爾哈郎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正要前去命人加快堵塞缺口,卻只覺得兩腿酸麻

  ,他原本站立在城牆缺口之內,眼見漢軍突破防線就要殺入,卻莫名其妙的在遼東百姓面前停住了腳步,大悲大喜過後,卻是再也站立不住,扶著身邊的矮牆,慢慢滑倒坐下,歎一口氣,令道:“各城來的旗兵全數下城,躲避敵兵炮擊,命沒逃走的百姓快將缺口堵上。”

  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向身邊的八旗諸將笑道:“敵人不是火炮多麼,讓它狠勁的轟,到要看看,是咱們的漢人肉盾多,還是他們的火炮更犀利些。”

  張偉一直騎馬立于高坡上觀戰,因見漢軍後撤,皺眉道:“仗還是打的少,訓練到底比不上實戰!”

  張載文當日曾隨他遠征日本,此時亦歎道:“當時打日本時,若是攻一下城便好了,也不如象今日這般,打的全無章法!”

  張偉搖頭道:“日本城池狹小低矮,一個沈陽城抵的上幾十個長崎城大,當日便是強攻長崎,與今日戰事亦是全無裨益。況且,倭人武士雖然近戰勇猛,又有火繩槍兵,到底在射術上比八旗兵差的甚遠,兩者大大不同啊!”

  張偉雖是平靜自若,在這小山坡上與身邊參軍議論戰局,實則心里五內俱焚,痛心之極。他的漢軍自組建之日起,便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傷亡,此番參戰的又全然是打過仗的老兵,就這麼紛紛倒在沈陽城下,張偉又怎能不心疼之極?他原本是心疼士兵死傷,料想敵人吃過炮擊之後,城破處必然守備力量不足,城頭上便是有些抵抗,想來也是微弱之極。是故不欲與敵交戰而進,特令賀人龍不顧城頭射箭,快速沖至城破處攻入,誰料一者漢軍防護太弱,紛紛死傷于箭矢之下,二者剛要破城,卻被那些堵城的百姓擋了回來,原本是心疼部下死傷,誰料死傷的更多, 而且城池也未攻下,他心中當真是痛悔之極。

  那賀人龍指揮龍驤後軍後撤,點完死傷數目,止不住流下淚來,五千士兵傷者大半,戰死在城下的便接近千人,他雖然加入台灣漢軍不久,卻是行伍脾氣,日夜都與士兵朝夕相處,手下五千士兵,他雖不能盡數叫出姓名,到也全數知道根底,此時這些兄弟們在他指揮下承受了建軍來沒有過的死傷,又教他這個外來的將軍怎地不黯然神傷。

  眼見手下兄弟都神情萎頓,士氣低落之極,一個個也不待軍令,便各自呻吟呼號,或坐或站,等著軍醫前來處理傷勢。賀人龍默然坐于馬劄之上,讓軍醫拔出身上的箭頭,雖然身上劇痛無比,他卻只紋絲不動,只因此番攻城受挫,心理的創痛遠大于肉體之痛。

  “賀將軍,張大人召你過去!”

  賀人龍猛然站起,身旁軍醫正用鉗子向外拔他臂膀中的箭頭,被他猛的一帶,那箭頭到是一拔而出,只是用力太猛,鮮血狂噴,軍醫慌了手腳,急忙用紗布將他胳膊 纏住,方才止住了鮮血。賀人龍卻不在意,連聲問那傳令兵道:“大人可有命令下達,是要等炮擊過後再攻麼?還是要調別的部隊上來?”

  “這些小人不知,大人交待了,請賀將軍快些過去。還有,要帶上當時沖在最前面的兵士過去。”

  “是,我知道了,這便過去!”

  他急速尋了幾個適才沖在最前的兵士,雖然各人都是身上帶傷,卻也是顧不得許多,尋了幾匹戰馬,將各人扶將上馬,狂抽幾鞭,向不遠處張偉處奔去。

  待到得張偉馬前,也不待跨下坐騎停穩,翻身下馬,跪伏于地,泣道:“大人,末將罪該萬死!本該一鼓破敵,卻打成這個鳥樣!”

  狠狠一捶地,又道:“總之是末將的罪過,折損了這麼多手足兄弟,請大人重重責罰!”

  張偉點頭道:“臨敵指揮是你的事,你確是有罪。待回到台北,交軍法官議處就是。罰俸是免不了的,別的處罰,我自會特赦于你。”

  因見賀人龍發愣,張偉歎道:“仗,畢竟是我在這指揮,種種舉措,都是依著我的意思來行。打成這樣,罪過最大的是我,我又怎能將責任盡數推給屬下。幸虧你臨機決斷,命令後撤,若是害怕擔上責任,仍命強攻,我的忠勇部下,只怕要盡數死在城下了。”

  他聲音低沉之極,周遭諸人大半跟他已久,卻是初次聽他用這種語氣說法,周全斌心中一動,忙道:“大人,我們身為衛將軍,卻無一言建議,又怎能沒有責任?大人,請治全斌無能之罪。”

  說罷下馬,在賀人龍身旁跪下,張鼐、劉國軒等人也各自下馬,一齊跪地請罪。

  “罷了,都起來。不過小小挫折,以為我受不住麼?”

  張偉低頭凝神細思,過了半響方道:“一直倚仗火器之利,卻忽視了八旗兵的射術精妙,強弓大箭,射程還超過咱們的火槍。別說賀人龍的部下要與敵兵肉搏,又要顧及頭頂的箭矢,便是邊行邊開槍,沒有防護,死傷亦必慘重。這是我的疏忽,不過這也算不了什麼!”

  他揚眉揮手,令道:“張傑,黃得功,契力何必,你三人帶金吾衛的前後兩軍與萬騎上前,頂替賀人龍的部隊,在前攻城。顧振、曹變蛟、林興珠、沈金戎,帶領萬二千人,隨後掩護。王煊,你速去奉集堡附近的民家征集木門,用五個木門釘成一個大木盾,一個時辰之內,給我做五百面出來。快去!”

  又令人傳令道:“命神威將軍朱鴻儒過一個時辰後重新炮擊,對准了適才的缺口

  猛轟!”

  他將下一步的攻城諸事安排完畢,受命的各將紛紛離去,止留下身邊的參軍親衛

  ,還有那賀人龍跪伏在眼前,身後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傷兵。

  皺眉道:“賀將軍,請起吧?”

  連聲催促,賀人龍只是不動,張偉一驚,忙命人將他扶起,卻見其傷口迸裂,鮮

  血直流,人已是暈了過去。

  心中一痛,忙命人將賀人龍扶將下去,請軍醫精心醫治。又翻身下馬,鐵青著臉來到那些攻城的傷兵面前,喝問道:“可有軍官在內?”

  “回大人,屬下是龍驤衛後軍果尉。”

  “我且問你,你當時可是沖過了城頭,為什麼停下來?你可知你那麼一停,身後的兄弟要死傷多少?”

  見那人低頭不答,張偉又恨道:“不知道軍法麼?臨敵不前,立斬不赦!”

  那人渾身一顫,原本就低垂的頭又往下低了幾分,答道:“屬下知道軍法無情,只求大人能夠撫恤我的家人,屬下便足念大人的恩情,身處黃泉,亦不怨恨大人。”

  “軍法處死者,一切軍人待遇皆不可得。你的話,只是癡心妄想!”

  “大人,屬下自是罪該萬死。只是當時下令攻城,卻沒有說明前頭若是有百姓擋路,該當如何。屬下一時糊塗,見那些百姓衣衫破爛,神情萎頓,顯是被逼前來堵城,雖然是剃發留辮,不過看那衣冠服飾都是咱們漢人,他們境遇如此淒慘,屬下又怎忍將刺刀對准他們戳將過去?大人,人心都是肉長的,屬下實在是狠不下心來!”

  “聞鼓則進,遇敵不前者死,訓練時都白教你們了?”

  他厲聲訓斥,那些傷兵們雖是跪伏在地,垂首聽訓,卻是再無人答話,想來是並不心服。

  張偉想想當時情形,若是自已前在前面,眼見著身著本族衣衫的百姓淒淒惶惶地站在眼前,便能這麼一刺刀捅將過去麼?那戰場上情形緊張,這些兵士又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盾擋路的情形,一時又怎能做出決斷?想到此處,便柔聲道:“你們可知當年蒙古人攻伐四方,都是在敵國搜羅百姓,列隊于蒙古大軍之前,令百姓為肉盾攻城。凡是敵城守兵不忍射殺本國百姓的,無不被輕松破城。城破之後,蒙人性殘,又多半會將那些俘獲的攻城百姓連同城內的所有人等一並屠殺,除了金帛女子所有不留。我問你們,若是知道此事,你們守城時,面對本國,甚至就是本村的同鄉親人,握著手中火槍,你是射,還是不射?”

  諸兵思忖片刻,齊聲答道:“只要大人有令,不論沖城的是誰,屬下們定會開槍!”

  滿意一笑,道:“這才是軍人本份!也罷,之前我沒有交待,責任我也需擔上一些,此次饒了你們性命,帶我的命令回去,凡是當時沖上城去,卻止步不前的,無傷的立刻仗五十,有傷的記下這頓打,回台後以苦役代罰!”

  各兵原以為定然會失了性命,臨來時皆已交待了遺言,卻不料這位素來不肯饒人的張大人,今番卻輕易饒了性命。雖說將來要服那苦役,卻也是邀天之幸了。當下各人眉開眼笑,在地上連連碰頭,謝過張偉,互相扶了上馬,回那龍驤衛駐地去了。

  只是張偉當他們臨行之際,卻交待傳令官道:“去向眾將傳令,一會子攻城時若

  城內滿人再用漢人擋住前路,交待後士兵,斬殺擋住的人,不論滿漢!若有違令者,定斬不饒!”

  經過一上午的攻防戰,城內的八旗兵皆是疲勞之極,各人勉強嚼著後方送上來的干糧,躲避在城牆下死角,或是民居之內,城頭上卻是不敢留人,只留了幾個傷兵窺探城外情形。

  因打退了敵軍攻擊,各人雖是疲累,心頭到是輕松許多,各人均想:若是敵人怕了死傷太多,就此撤走,那可便是上天佑護,該當許願還神了。

  這般幼稚的想法自然是只在普通士兵的心中,不要說是濟爾哈郎這樣的最高指揮者,便是普通的參將游擊,也知道今日之事無法善罷,這一天,必然將會陷入苦戰之中。

  濟爾哈郎也是疲累之極,勉強被屬下勸離城下,躲在稍遠的一處民居之內,早有他的家人送上了飯食,他原是吃不下,卻被身邊的眾人苦勸,這才拾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在嘴里慢嚼,吃了幾口,便端起茶碗,便待喝茶,卻突覺房梁一陣抖動,那沉年老灰紛紛落將下來,拋灑在他的茶碗之內,房內諸人臉色一變,均道:“敵人又開始炮擊了!”

  沉悶的火炮擊發聲又開始響起,一個個彈丸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飛上原本便是草草重修的破損城牆,一時間木石迸裂,碎石破瓦在空中亂飛,饒是八旗兵聽到炮響便個個藏頭蓋臉的躲將起來,仍是有不少人被橫飛的磚石擊傷。

  看著前陣的八千名漢軍士兵,張偉揮手令道:“命,待炮擊一停,全軍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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